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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駱沁 -【熾心戀(雨戀系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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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1 00:37:0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熾心戀(雨戀系列)作者:駱沁

誰說同月同日同時生是件浪漫無比的事?
對慕容恕而言,和曲無瑕同一生辰,卻是個他無法改變的悲劇!
只因為這個該死的巧合,竟害得他家破人亡!這仇恨,他絕對要她加倍奉還……
在遇上他的那一刻,曲無瑕的世界開始徹底改變——
第一次的邂逅,她失落了她的芳心;再次的相遇,面對的竟是他冷酷的復仇!
她該如何彌補這無心的傷害?用她的心、她的情、她的生命來償還,是否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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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1 00:37:1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清明時節的西湖,飄下了細雨紛紛,原本擁滿人潮的湖畔,此時讓雨給驅散了吵嘈,帶進了寂靜。

  這樣迷蒙的雨絲,看在白素貞的眼裏,充滿了詩意柔情。

  她偷偷覷了面前男子一眼,隨即害羞得低下了頭。方才還人來人往的橋,如今只有她和小青,還有他的身影。

  她不怕雨淋的,可他卻遞來了傘,寧可自己淋得渾身濕透,也執意要她接過。

  其實,這場雨是她調皮喚來的,可在他做出這麼體貼的舉動之後,她又怎麼說得出口?她只能緊緊握著傘,羞怯又溫柔地笑著。手中握著的傘柄,還留著他的溫度,將她的臉也蘊上了嫣色。

  “我怎麼把傘還你?”白素貞看了他一眼,眼裏含著因愛柔化的嬌媚。

  男子看得癡了,連自己還處於雨淋之中也不自覺,直至身旁的小婢噗哧一聲,他才有如大夢初醒,他急忙捉回失魂的心神,拱手一揖。

  “小生許仙,如果方便,能否請姑娘告知府上位置,明日小生再登門拜訪。”

  “告知府上哪兒?”小婢刁鑽地重複一次。“怎麼?要來提親呐?否則咱們小姐住哪兒怎能隨隨便便讓你知道呢?”

  “青兒!”白素貞有些羞惱地低斥一聲,怕這樣像在請君入甕的言詞會讓他看輕了她。

  “如果姑娘不嫌棄的話,小生是有這個打算的。”不料,他卻正色道,盈滿深情的眼直視著她。

  他……是有這個打算的……心慌得漏跳了一拍,白素貞急忙側過了螓首,怕滿臉的嬌羞會讓他瞧了去。

  “不知姑娘是否嫌棄小生……配不上你?”許仙緊張地問。

  白素貞輕含下唇,心裏盈滿了甜意。“青兒,你跟他說。”小聲地丟下這幾個字,她連忙背過了身,整個臉像有火在燒似的,說什麼也鼓不起勇氣看他。

  “知道地方就快點兒離開吧,咱們小姐快羞死了。”青兒說了地點,笑著推他離去。

  “多謝姑娘!明日午時小生定會過去,請等我!”許仙欣喜若狂,激動地朝白素貞鞠了幾個躬後,快樂地離去。

  “我從不知道,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是這麼美好。”望著許仙下橋後越行越遠的身影,白素貞輕輕喟歎,半晌移不開目光。

  青兒不語,一反方才的俏皮。

  半晌,白素貞緩緩地歎了口氣。“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一個是人,一個是蛇,結果是讓人不安的。”她又歎了口氣,可眼裏卻浮現出愛戀的神情。“但我卻想試,即使那會毀了我的一切也無所謂。”

  “嗯。”青兒輕應一聲,還是沒說什麼。

  “別這樣嘛!”白素貞輕輕地笑了,扯扯青兒的袖子。“為了紀念今天,我們來發一個願好不好?”

  “什麼願?”青兒被挑起了好奇心。

  “現在是什麼時辰?”

  “酉時。”青兒看了看天色回答。

  “願……同在清明酉時出生的男女,如能在這座橋上相遇,兩人因借傘而結緣,那他們將會白頭偕老,永志不渝。你說,好不好?”白素貞興奮地拉著青兒的手問道。

  聽到白素貞說的願,青兒心裏更難過了。小姐是擔慮她和許仙相公的未來才會許下這個願的,她把自己的希望寄託在這之上,希望能和這些被許下願望的情人一樣,真能白頭偕老。

  人與蛇相戀,是被允許的嗎?青兒連忙咬唇,不敢多想,打起精神,勉強扯了個微笑。“好啊,憑著我們的法力,以後符合這樣條件的男女可有福了。”

  白素貞和青兒雙掌交握,閉目喃喃祝禱,真愛散揚的法力,將永世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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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7-3-21 00:37: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西湖白堤旁有座小小的寺廟,雖處於風景名勝之中,卻不曾染上世俗的喧擾,即使是清明這人聲熱鬧的時節,它依然保有清幽靜雅的氣息,古樸的院寺襯著淡淡的嫋嫋香煙,莊嚴肅穆。

  “小姐,香。”一名婦人將燃香遞給跪在蒲團上的女子。

  “謝謝奶娘。”那女子淺笑接過,輕柔的語音像是風吹鈴響那般清脆。

  她正是杭州首富曲衡之女——曲無瑕。

  曲衡有權有勢,名聲傳遍江、浙,但即使如此,曲府最為人樂道的不是曲衡的成就,而是曲無瑕美若天仙的相貌。

  因曲衡的極度保護,鮮少有人見過她的容顏,大多的形容都是穿鑿附會而來,當然也少不了生事者放出鄙夷的謠言來貶低這些傳言的真實性。但,此時若有人在場的話,他們就會發現那些謠言有多離譜。

  她皙嫩的肌膚透著淡淡的嫣色,紅豔的櫻唇揚起一抹優雅的弧度,頰上的梨窩滿盈嬌甜,因笑意而微眯的瞳眸宛如星子般燦爛,一渥黑亮的長髮披瀉肩頭,襯得身著白色裝束的她更加清麗脫俗,柔美到讓人失魂的地步。

  婦人看著她完美的側臉,只能用讚歎來表達內心的驕傲。雖然她自小就照顧小姐長大,可每當小姐對她展露了笑容,她還是常會忍不住看得出神。老天對小姐真是太厚愛了啊!給了她傾國的容顏,又給了她溫柔善良的性情,這樣的可人兒怎能不教人疼得緊呢?

  “奶娘,您別老盯著我瞧呀!”曲無瑕抿嘴一笑。“剛剛您不是還說有好多話要跟我娘說?”已逝的曲夫人牌位供奉于此,長伴菩薩身側。

  “真是的,我都老糊塗啦!”婦人敲敲額角,另點了燃香,跪到曲無瑕旁邊的蒲團上。“小姐,來,你先跟夫人說!”

  “嗯。”曲無瑕輕應,雙掌合十,虔誠地閉上了眼。

  娘,女兒再過十日就要嫁給子熙表哥了,子熙表哥待我極好,姨媽和姨丈也都很疼我,請您不用擔心。希望您泉下有知,也能替女兒感到高興。她在心中默禱,腦海中浮現季子熙溫和斯文的面容,不由得微微染紅了臉,連忙藉著起身插香的動作掩飾,怕被奶娘見了又要取笑。

  “好了,奶娘。”曲無瑕抑下羞意輕道,跪回原位。

  婦人點頭,香舉至胸前,口中開始念念有詞,模糊的語音讓人聽不真切。只見她拜了一拜後,起身插香,然後再次點了燃香,又做了一次拜祭的動作後,才起身去扶曲無瑕,開始收拾祭品。

  看著婦人忙碌的動作,曲無瑕輕含下唇,思忖了會兒,而後開口輕道:“奶娘,為什麼每年清明您都會多準備一份祭品?那人是誰?跟我和爹有關嗎?”每年她都見奶娘多做這個舉動,可神案上除了娘的牌位外,已無他人。怕出嫁後沒有機會回門祭拜的她,決定將存在心中多年的疑惑問出。

  沒料到她會問出這個問題,婦人微微一怔,隨即強笑帶過。“小孩子別問那麼多,反正你有跟夫人說到該說的話就好了。有沒有要夫人保佑表少爺會永遠疼你呀?”

  曲無瑕臉驀地紅了起來。這種羞人的請求,她哪好意思說?“奶娘,您老愛取笑我。”她低下頭,羞赧地嗔道。

  “奶娘哪有?這可是天經地義的事呢!”婦人呵呵地笑著。“反正小姐也毋需擔心,表少爺待小姐那麼好,兩人一定是白頭偕老的。”

  “奶娘!”她那與櫻爭妍的嫣容更燙了。

  “好,你臉皮薄,奶娘不說。”婦人提起收拾好的祭品笑道。“天色已晚,咱們該回去了,否則待會兒表少爺來沒見著你,可不知道要多失望了。”

  曲無瑕羞窘得直咬唇瓣,不知該怒還是該笑,只能紅著臉往外頭快步走去。這個舉動,又引起了婦人促狹的笑聲。

  為了保持寺廟的靜幽,曲無瑕沒讓轎子和其餘的仆傭們接近,她們得走過風景優美的白堤,才能到達停轎的地方。

  曲衡不喜她外出,所以這難得可以窺見西湖美景的機會,是她每年期待的時刻。湖光瀲灩,垂柳輕擺,西湖引人的雅致盡在眼前。白堤外的瑰麗景色讓曲無瑕看得出神,足下的速度不自禁地慢了下來,柔美的臉龐浮現一抹微笑。

  嫁給子熙表哥後,不知他會不會常常帶她來這裏遊玩?曲無瑕心裏起了這個念頭,但才只片刻,那原本愉悅的笑容已稍稍黯淡下來——子熙表哥雖然斯文有禮,可他向來就不是這種風雅的人。

  發覺這樣的想法帶著批判意味,曲無瑕心一慌,急忙斂神,將注意力轉回了白堤上的景色。表哥待她的好,連爹都誇讚不已了,她怎能這麼不知足呢?

  跟在後頭的婦人可就沒她那種觀看風景的閒情逸致了。她抬頭看天,面有憂色地喃喃自語:“看這天色好象會下雨……”像在呼應她的話似的,綿連的雨絲開始飄落下來。“糟了,小姐快點!”她驚喊一聲,連忙用衣袖遮在曲無瑕的頭頂上,拉著她往一旁的橋跑去。

  橋的那端是座小小的涼亭,她們直跑進裏頭,才歇足喘息。

  “暫時回不去了……”曲無瑕望著亭外輕喃道,聲音裏透著一絲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的欣愉。

  “這怎麼成?”婦人急得幾乎跳腳,要是回去晚了的話,怕老爺又要責罰她了。她走到亭簷下伸出手,雨不大。“我還是去轎子那裏拿傘好了。”

  “您會淋濕的!”曲無瑕連忙阻止。“在這兒等一下沒有關係,不急。”

  “誰說……”沒有關係!底下的四個字全吞進了喉頭,婦人臉上儘是為難。

  那是因為小姐不知道老爺的性情才會這麼說!除了小姐以外,老爺對其餘的人都是毫不留情,為了一點小事被打得半死是常有的事,更何況是耽誤小姐回府的時間?要是犯了老爺這個最大的禁忌,就算她是跟隨多年的老仆也難逃一劫!

  一思及此,婦人神色更慌。“小姐,我馬上就回來接你,你在這兒等我,千萬別離開!”她急急拋下這些交代,頭一低,立刻往亭外沖去。

  “奶娘……”曲無瑕根本來不及阻攔,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抹身影消失在雨中。“真是的。”還以為可以在這人間仙境多待一會兒呢!她搖頭輕歎,緩步走到亭柱旁,拿出手絹輕拭身上的微濕,一面看著外頭的景色。

  雨絲輕飛的西湖,更增添了迷蒙之美。曲無瑕看得入神,手上的動作不自覺停了下來,怔怔地陷入了沉思。

  傳聞白堤是白蛇娘娘與許仙相遇的地方,傳聞那時也是這樣的細雨紛紛。景色依舊,人事已非,當時曾有的相同景色,如今只留下一段淒美的傳聞。

  她不懂,白蛇娘娘怎能在第一眼時,便知道許仙就是她要相許一生的人?是什麼樣的感覺給了她如斯的堅定信念?在被許仙負了之後,她是否後悔?是否後悔曾給予那樣堅定的依賴與交心?她和子熙表哥從小一起長大,她已完全記不得第一眼的印象為何,所以她實在無法體會白蛇娘娘的心情。那樣的怦然心動,是什麼樣的滋味呢?曲無瑕微仰望天,許多疑惑懸在心頭,卻依然無解。

  一陣輕風隨著微涼的雨絲拂來,一個不留神,手中的絹帕讓風給吹飄到了亭外,剛好勾在橋的護牆邊。

  “糟了!”曲無瑕掩嘴低呼,看了看漫飛的雨絲,略一躊躇,連忙以袖遮頭,碎步奔下了亭階,到了橋邊才發覺,那橋的護牆竟高達她的胸際。

  她踮起蓮足、伸長手臂,卻還是夠不著那方手絹。雨絲雖綿細,但那侵濕人的無息速度依然迅速。一心只想拾回手絹的她無暇顧及,不多時,輕薄的衣料已然濕透。

  突然,一把不知由何處伸來的傘張在上方,原本漫天紛飛的雨絲被完全隔絕。曲無瑕還來不及有所反應,一隻恒穩的手臂自身後探出,修長的手指輕而易舉地替她勾回了手絹。“這是你的?”溫醇的男音自她身後響起,持著手絹的手環著她,舉至她的眼前。

  那溫厚的語息就在耳畔,惹得她不由得起了一陣輕顫,不曾和男子如此貼近的她,心裏猛地一悸,隨即赧紅了臉。那人沒有退開,就這麼將她困在護牆與胸膛之間,距離近到讓她得以清楚感受身後的他所傳來的體熱。

  “放開我……”她驚慌低嚷,想要掙脫他的環抱。

  耳畔傳來一陣沉厚的低笑,身後的溫熱退了開去。“何必這麼害怕?我不過是替你撿回手絹而已。”

  感覺到他的後退,緊懸的心好不容易才放鬆下來,隨即又被他語中的嘲弄挑起微惱。她回身想看清這名輕薄男子,不意一轉頭,卻迎上一雙墨邃的邪魅黑眸!

  那張俊魅的容顏透著毫不掩飾的傲然自信,微揚的唇角噙著一抹邪冷,將他勾人心魂的氣質彰顯得更加懾人。他的黑眸因笑而微微眯起,眼神邪氣卻不下流,裏頭所蘊涵的狂佞仿佛要將她完全吞噬。

  曲無瑕驀地一怔,這瞬間,她忘了呼吸,忘了怒斥他的舉動,她所有思緒全然墜入那雙宛如深潭的眼瞳中。

  見她呆立,男子唇畔微揚,將手中的絹帕遞上她手,她下意識地接過,他卻反而攫住她的柔荑,包容在手掌之中輕輕撫弄。“好細嫩的肌膚。”他凝視著她低喃,語音像微風拂過樹梢般輕柔,還帶著一絲狎弄。

  他怎麼能?!曲無瑕倏地回神,連忙抽回手,藏在身後。不曾握牢的手絹再次緩緩飄落,她只能羞惱地輕咬下唇,看男子在絹帕落地前再度將之攫回掌中。

  “姑娘方才不是還千方百計想要拾回嗎?怎麼現在反而棄之不顧了?”他將絹帕舉至鼻端輕聞,斜睨了她一眼低笑道。

  曲無瑕心頭一悸,下意識地後退,怕會跌進那雙深不見底的幽邃眼眸。

  “小心。”見她幾要撞上護牆,他伸手拉她一把,反將急欲後退的她拉入懷中。“姑娘在怕些什麼?難道在下長得很嚇人嗎?”他將她攬近,低沉笑道。

  他的語音透過胸腔,重重地撞進她緊貼住他的耳裏。曲無瑕揪緊了襟口,完全抑制不住緊張的情緒。他做得是唐突逾禮的舉動,可她只除了懸緊心弦以外,卻感受不到絲毫憤怒。她心跳得好快,急如擂鼓。她怎麼了?怎麼了?和子熙表哥獨處時,她也不曾慌亂成這個樣子啊!

  子熙表哥?曲無瑕一驚,猛然憶起自己的身份,即將嫁做他人婦的她,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倚在一個陌生男子的懷裏?連忙伸手將他推開。“你別過來!”

  奶娘怎麼還沒來?她焦急地看向岸上,分不清心裏怕的是什麼。

  “下雨呢。”柔軟語調佈滿慵懶氣息,他沒再逼近,只是伸出持傘的手為她擋去雨絲,邪俊的容顏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對自己半邊身子陷入雨中的情況絲毫不以為忤。

  “我回亭子裏就可以了,你替自己遮雨吧……”她搖頭,不自覺得隨他放軟了語調。

  “拿去。”他看著她,微笑低道。語音雖輕,卻帶著不容抗拒的迫力。

  他那直勾勾的眼,仿佛要將她看透。曲無瑕心漏跳了一拍,只能咬著唇,不住搖頭,手藏在身後,堅決不肯伸出。她怕伸出手,怕接過傘,怕兩人之間會產生交集,她怕這樣心神不定的自己,似乎一旦伸出手,什麼事都將起了變化。

  奶娘怎麼還不來?她再次看向岸上,急得都快哭了。

  她的模樣像只受到驚嚇的小兔。男子眼中閃過一抹矍爍,唇角挑起若有深意的笑。她越純真,他越能得到樂趣。看來,今後所要進行的遊戲將會非常令人期待。

  “拿著。”他不由分說地拉過她的手,將傘柄交到她手上,然後緊緊覆上她的手,不讓她放開。他的指掌修長,輕易就將她的手完全包覆。

  連子熙表哥都不曾這麼放肆對她!“放手!”那溫熱的大掌熱得像會燙人,她驚慌地想將手抽回,但在他的鉗制下,她完全掙脫不得。

  他邪魅一笑,倏地俯下身子,在她耳旁沉道:“我會取回借傘的代價,你的手絹,就當作是訂金吧!”

  “我不要借你的傘……”曲無瑕慌亂喊道,將手用力縮回,不料一直緊抓不放的他卻在此時突然放開了手,用力過度的她失去平衡,差點往後跌去,等她站定身子,眼前已空無一人。

  怎會這樣?要不是手中還握著傘,要不是手背上還殘存著他的溫度,她真會以為方才只是一場夢境。曲無瑕望著空闊的橋面,他臨走前的話還回蕩在她耳畔——借傘的代價……

  她就這麼怔愣地佇立原地,就連拿著傘的奶娘奔近都不自覺,腦海裏只餘下他那雙深邃的黑眸,狂放、肆張。

  ***

  喜鬧的鑼鈸聲在外頭響著,坐在鏡臺前的曲無瑕怔怔地望著鏡中映出的人兒,那張絕美的容顏妝點了脂粉,頭戴著璀璨的銀亮鳳冠,可她眼中的神情卻是迷惘的。

  這是她嗎?婚期不是還在十天之後,怎麼她現在已經穿上了嫁衣?怎麼她的臉上完全找不到新嫁娘的喜悅氣息?

  “小姐好美啊!姑爺見了一定魂都沒了。”為她梳好妝的丫環由衷地歎道。

  一旁沉默已久的奶娘突然開口:“你們都下去吧!”那些丫環收拾了東西便退出房去。

  “奶娘?”曲無瑕回頭看她,知道奶娘有話要說。

  “女子最重的是三從四德,就算表少爺他們再怎麼疼你,你也不能失了分寸。”婦人走到她身邊,持起她的手嚴肅說道。“這些話奶娘是代替去世的夫人說的,希望小姐能聽得進去。”

  奶娘的話像是另有一番涵義,向來慈祥的奶娘從不曾如此嚴厲對她的。“奶娘?”曲無瑕遲疑地喚了一聲,怕是自己多心。

  她對這樣的可人兒還是硬不起心啊!婦人歎了口氣,語氣轉緩。“奶娘不知道那日在白堤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那把傘是誰給你的,奶娘只知道你這些天都心不在焉,就連見了表少爺也是如此。小姐,你要嫁人了,別做出讓奶娘擔心的事好嗎?”

  奶娘看出來了,奶娘看出她的魂不守舍了!曲無瑕心陡然一凜,抹上胭脂水粉的臉卻是蒼白一片。

  自從那一日,她的心魂,就已遺落在那片雨絲輕飛的白堤橋上。

  只要一閉眼,浮現的就是那雙狂浪的放肆黑瞳;只要一沉思,耳畔就會響起他那輕柔溫醇的挑逗聲調,她不知自己為何會變得如此,她怕這樣的自己,可越是克制著不去想,他的俊逸卻是益發清晰,緊攫了她所有的思緒。

  她甚至不曉得他的姓、他的名及他的一切,可她就是無法自拔地深戀上了他。她終於明白為何以前不懂白蛇娘娘的想法,只因她從不曾遇過那樣令人驚心動魄的一雙眸子。而今,她體會到了,那是一種令人心不由己的呼喚,明知不該,明明感覺危險,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墜入;讓人忘了現實,忘了禮教,就這麼陷入一個陌生男子的魅惑之中。

  可為何這樣的體驗來得這麼晚?她要嫁給子熙表哥了啊!在她發覺她根本不愛子熙表哥時,她要嫁了,滿布心中的,竟全是不甘的情緒……

  見到她臉上的神情,婦人的心跌到了穀底。“小姐,就算是奶娘求你吧!”她倏地雙膝跪下,老淚縱橫。

  “奶娘!”曲無瑕急忙上前相扶。“無瑕曉得的,您別這樣!”

  她知道她是絕對要嫁給子熙表哥的,也知道她和他不可能再次遇見,只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一股痛楚泛過心頭,淚,就這麼滑落。

  “我要嫁的是子熙表哥,我們從小一塊兒長大的,無瑕曉得的……”她閉眼喃道,輕顫的語音透著一絲絕望和對命運的無能為力。

  “小姐曉得就好。”婦人並沒有聽出異樣,她欣喜地拭去淚水站起。“糟啦,害得小姐臉都哭花了,來,奶娘幫你補粉……”她連忙將曲無瑕推到了鏡臺前坐下,拿起水粉開始妝點了起來。

  嫁為季家婦,從此別再多想……曲無瑕無語地任由奶娘擺佈,看著鏡中的自己被脂粉掩去了淚痕,完全看不出痕跡,一如欺瞞自己回到從前不曾遇過他的平靜日子,回到那個什麼也不懂的她。

  她恍惚地讓人覆上紅綃、坐上花轎,恍惚地聽著轎外的鞭炮聲和喜樂聲,隨著轎子的輕晃,送嫁隊伍往即將嫁至的季家前進。

  轎子經過了錢塘江畔,突然傳來一聲驚呼。“有人落水啦!快來救人呐!”

  “大夥兒趕緊幫忙,救人要緊!”一陣嘈雜後,整個隊伍停了下來

  外頭的紛擾,曲無瑕完全充耳未聞,心思游離的她只是怔怔地坐在轎內,對往後的日子感覺不到應有的期盼與希望。

  “我來索取借傘的代價了。”陡然,一陣低醇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紅綃隨即被拂去,映入眼瞳的是他那雙令她魂牽夢縈的黑眸!

  這是怎麼一回事?曲無瑕櫻唇微張,看著那張依然噙著邪笑的臉,思緒停擺,完全說不出話來。

  倏地,她的後腦好象被什麼東西打撞了一下,一陣無力感漫然地攫住了她的全身,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好不容易將落水的人救上岸後,整個隊伍開始趕路,深恐誤了良辰吉時。一直到季府進入視線範圍內,在前領頭的奶娘才松了口氣。

  當轎子停在大門前時,身著喜服的季子熙欣喜地走到轎前,用腳踢踢轎子。奶娘帶笑地在一旁等候著,半晌過後,臉上的笑容開始變得僵凝。當季子熙踢了第二次卻依然毫無動靜時,四周都安靜下來,全都盯著花轎看。

  “怎麼回事?”季子熙擰眉,不悅地問。

  該不是小姐後悔不肯出來吧?!婦人出了一身冷汗,連忙走到轎前青喊:“小姐,你答應過奶娘的,快出來啊!”卻依然沒有回音。

  “讓開!”季子熙不耐地將她推開,一把掀起轎簾。

  這一掀,只聽得在場眾人全都抽了一口涼氣——

  轎中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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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那雙眸子緊隨著她,幾乎將她逼得室息!

  曲無瑕在無垠的黑暗裏狂奔,心急鼓得像是要撞破胸膛,她不敢回頭,可那帶著邪佞笑意的冷峻臉龐卻已到了眼前……

  “呀——”慌亂的驚呼在房中響起,滿額冷汗的曲無瑕驀地坐起身子,好半晌還無法從那雙黑眸的夢魘中脫離。

  她怎麼會夢見他?曲無瑕回神抬頭,立刻被強烈的恐懼緊攫住心頭——這是哪兒?這房間秀麗雅致的擺設是她不曾見過的!這到底是哪兒?她一慌,下意識地揪著襟口,卻發現另一項令她更為震驚的事——她的身上只著單衣!

  她的嫁衣呢?要嫁到子熙表哥家的她怎麼會變成這樣?她找尋四周,絕望地發現這間房裏根本沒有其他衣物,就連被褥也見不著蹤跡。她明明坐在花轎上的,怎麼會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她緊咬下唇,眼淚已在眼眶中打轉。

  “有……有人在嗎……”她遲疑地開口,完全得不到回應。“有人在嗎?請回答我……”她又喊,夾雜著一絲哽咽。回應她的,只有滿室的孤寂。

  她無助地絞緊手指,猶豫許久,只好下床,幸好她的繡鞋置在床前。她穿上繡鞋往外走去,單衣的純白和繡鞋的鮮紅,形成強烈的對比,更提醒她眼前狀況的詭譎。到了門口,只著單衣的她不敢明目張膽地走出,只敢稍稍地開門探頭,門外的長廊上空無一人。“有人在嗎?”她又喊了一聲,依然無人回應。不得已,只好推門走出。

  房外是個小小的庭園,小巧、典雅,此時滿園的百花正錦簇著,可驚慌的她卻無心欣賞,她見不著有人,便挪步往庭園入口的拱門走去。

  一踏出拱門,一陣清爽的涼意撲面而來,曲無瑕隨即睜大了眼——一片的綠水碧波呈現眼前,在日陽的照射下瑩瑩生輝——原來這個廂房之外全讓碧水給包圍!

  這是怎麼回事?曲無瑕臉色慘白,踉蹌後退,沒注意身後的門檻,一不小心就這麼往後跌去。

  “這麼投懷送抱,是你對於借傘之恩的感激嗎?”千鈞一髮之際,一雙大手托住了她,戲謔的低笑也在耳畔響起。

  這特有的低醇語音雖才聽過兩次,但她已深銘於心。曲無瑕驀地回頭,果然見到那雙懾人魂魄的魅瞳。

  不是她在幻想,她真在花轎上見到他!“你……啊!”猛然憶起自己衣衫不整,她連忙雙手環胸,蹲了下來,螓首羞赧得幾乎埋入胸前。

  “我說過,我會來索取借傘的代價。喏,訂金,不會過了十天你就忘了吧?”他略微俯身,掏出一方手絹在她面前輕揚。

  曲無瑕下意識地抬頭,正好迎上他居高臨下的邪笑視線。一瞬間,原來慌亂的心怔住了,倏然泛上心頭的百般滋味,竟夾雜著一絲不該的欣愉。她怎麼能?面對這樣的狀況她該感到驚懼的。她連忙搖頭,亦想甩落心頭的莫名。“那傘是你強迫留下的,放我回去,今天是我的……”

  “出嫁之日。”他眸中閃過一抹冷狠,嘴角勾起,替她接了下去。“若非如此,我又何必挑這一天來索取代價?”

  這話是……什麼意思?曲無瑕一凜,看著那雙笑意不曾到達的冷眸,身子沒來由地輕顫。

  “此時的杭州城內已因曲府小姐在送嫁途中失蹤一事,被曲衡鬧得滿城風雨。”他低笑,似自言自語的低喃,宣告的卻是最駭人聽聞的消息。

  曲無瑕睜大了眼。天!爹和子熙表哥會是如何焦急?!“讓我回去!我爹會償付你借傘的代價的,求你讓我回去……”她忘了自己的衣衫不整,急急抓住他的衣袖。

  “償付代價?”他倏地攫住她的下頜,那冷鷙的眸光讓她瞬間無法動彈。“逝去的生命你要用何種代價償付?你倒是教教我呀,曲大小姐。”嗤笑冷得像刀般,劃過她的心坎。

  “我……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心猛地一震,她囁嚅,在他的逼視下雙膝不自主地發軟。

  “曲衡把你保護得挺好,嗯?一個不知罪惡是非的千金閨秀?”他揚起冷冽的笑,加重手指的力道。“要是他知道他寶貝至極的女兒在這成親的日子,正衣衫不整地倚在一個男人懷中,不知會做何感想?”

  她甚至忘了憤怒、忘了呼痛,因他眼中明顯的恨意狠狠地震住了她。爹做了什麼?向來慈祥和藹的爹怎會讓他仇恨至此?一定是弄錯了!

  他的手陡然探入她的襟口,隔著褻衣攫起她的一隻豐盈細細撫弄。“要是季家那小子看到這個畫面,不知會是什麼感想?”

  “放開我……”她掙扎,臉瞬間脹紅,羞辱的淚滑下臉龐。那日橋上的他雖邪氣,卻不曾可惡到這種地步。

  “這樣就哭了?那接下來的事你該怎麼承受呢?”似惋歎,似憐惜,語調又回復那日的輕柔。

  淚還在頰上,他的溫柔將她的心瞬間拋高,曲無瑕還來不及調整心緒,雙唇已被溫暖的濕熱覆住——他……竟吻她!她驚訝地啟唇,卻反被他乘機將舌竄入,放肆地深汲她口中的甜香。探入衣內的手肆無忌憚地探索,指間隔著肚兜尋著她的蓓蕾,輕揉逗弄著,感覺她在他的撩撥下挺立。

  他身上狂佞的男性氣息霸道地竄入她的鼻際,引她陣陣暈眩,在他手與舌的雙重誘引下,未經人事的她被點燃了內心深處的狂熱火苗,她只能揪緊他胸前的衣襟,怕虛軟的雙腿撐不住自己。

  在他的吻下,她幾乎無法喘息……曲無瑕星眸微啟,想找尋一絲空氣,卻撞上一雙炯然冷靜的沉眸,在他的瞳中,她看到了迷亂的自己。

  他一直看著她?當她失了心神時,他一直用這種冰冷得近乎無情的眼神看她?“不!”突然生出一股力量讓她推開他,直退了數步,驚慌不已地看著眼前這名冷如雕像的男子。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為何推開?我看你挺沉迷的,不是嗎,‘季夫人’?”他微眯著眼,閃過一抹惡意的冷笑。

  原本嫣然的麗容瞬間慘白,見他逼近,她轉身急奔,想逃離令人心駭的他,然而才一邁步,就讓人由身後打橫抱起。“放開我!”她慌亂掙扎,卻是無濟於事。

  “在這個地方,你能逃到哪?”他嘲諷道,轉眼間兩人已回到她方才離開的房裏,雙臂一放,將她扔至榻上,頎長的身子隨之上榻,毫不費力地將她壓覆在身下。

  單衣的襟口已因掙扎而敞開,衣內的肚兜也已歪斜,雪白的酥胸露出大半,曲無瑕想伸手去擋,卻反被他攫住雙腕,固定在螓首兩側,不曾讓人窺見的皙嫩毫無掩飾地在他眼前呈現。

  “這雪白的肌膚——季子熙嘗過嗎?”他俯首貼近嗅聞,鼻際在她的雪脂凝膚上輕劃而過。季子熙……這個名字提醒了她的失節,提醒了她的不貞,更提醒了她的yin蕩!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終於承受不住地啜泣出聲。

  “問你自己,問你爹。”他冷道,對梨花帶淚的她完全沒有憐惜之心。

  “我真的不懂……”她不住地輕泣。

  “己卯年清明酉時生,是不?”

  曲無瑕倏地睜大了眼。那是她的生辰啊!“你怎麼知道?”

  “戊申年清明酉時,我的生辰。”他眼眸微眯,輕道。

  同月同日同時生,兩人之間整整差七歲……曲無瑕看著他,不懂這有什麼影響。“那又……如何……”

  “如何?”他冷笑,語氣冰寒地吐出一字一句。“當一個近乎夭折的富家千金被江湖術士斷言她的生辰沖上鬼煞時,貧苦人家的孩子就活該被當作替身,讓人丟棄在林野間自生自滅以來化解她纏身的鬼煞。而捍衛愛子的父母就活該被人打得半死,又因無錢延請大夫,最後依然懷恨而亡!”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天氣晴朗、萬里無雲,油綠的菜花田嫩黃相間,七歲的他才剛過完生日,和鄰坊的孩子在田野間穿梭、玩耍,整理田地的爹娘含笑看著他們。那情景,美得像一幅畫。

  可當一群兇神惡煞的人闖入田間時,一切都變了,天堂瞬間變為地獄。

  他們無視爹娘的阻擋,一把將他抓起,尖叫和哭嚷聲不住在耳旁響起,他分不清是同伴或是爹娘的聲音,只知道手被抓得好痛,他開始拼命掙扎,得到的是狠狠地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頭腦昏沉。

  他被人扔掛在肩上,看到了爹娘好不容易理好的田埂被踢散了土泥,快要可以收成的菜花被踏爛,鮮嫩的黃被染上髒汙的泥色。

  爹說這些收成了以後就可以買新的種子,今年冬天就不用愁了的!他慌亂地抬頭,想找爹來阻止他們,卻看到方才的滿足笑顏,如今因被人踹倒在地而痛苦扭曲。而娘拼命叩首,像不怕疼地敲在堅硬的泥地上,求他們放人,鮮血冒出額角,和著泥塵,暈染了一片。但他們卻視若無睹,把他雙手捆綁,將他扔趴在馬背上。“孩子——”娘的淒厲嘶喊,像刀,淩越了所有的聲音,刺入他的心。

  他來不及回應,已被強行帶離,地面在眼前快速掠過,無法抓持的他只能害怕地握緊雙拳,深恐被摔下馬背。

  被濃蔭遮蔽天日的深野林間是他們的目的地,他們甚至不曾替他鬆綁,一腳將他從馬背上踹下。“別怪我們,要怪只怪你跟我們小姐同時辰生,走!”一陣馬蹄奔騰後,人跡罕至的林間又回復了幽暗的寂靜。

  他掙扎站起,身上因拉扯和跌落而滿是傷痕,看著四周,他咬牙忍著恐懼和眼淚,想找出一條回家的路。突然間,不遠處響起一陣低咆聲,隨即身後傳來一陣**聲。他一回頭,頓時渾身一僵——草叢間藏著一雙碧綠的獸眸!

  他倒抽一口氣,開始沒命地回身拔腿狂奔,在沒有路徑的林間跌撞前進,參差的枝椏劃傷了他的臉,崎嶇的山徑絆倒了他,他好痛、他好怕,怕得幾乎跑不動,但聽到身後逼近的喘息聲,他還是掙扎爬起,不顧一切地往前跑。

  突然,腳下一空,隱藏於樹叢後的懸崖讓他來不及頓勢,連呼救都來不及,就這麼伴隨著沙石滾落數十丈的崖下,昏了過去。

  叫醒他的,是冰冷的大雨。

  即使張開了眼,四周仍是一片黑暗,他的手還牢牢地綁在身後,根本動彈不得。饑寒和身上的劇痛將他的勇氣撕裂成粉碎,七歲的他,終於忍不住地崩潰放聲大哭,滂沱的雨勢卻將他的聲音全數掩蓋,整個天地只有無垠的黑暗,和無盡的雨聲……

  回憶使他的眼神更加冷狠。“同時辰生,遭遇卻天壤之別。你說,那又如何?”

  富家千金指的是她……怎麼可能?她咬唇搖頭,他一定是弄錯了!“我爹不會做這種殘忍的事……”

  “‘你爹’不會,但在其他人眼中,他只是個冷血殘苛的富賈,他不是其他人的爹!”隨著眼中轉沉的恨意,他加重手上力道。“你說,你要如何償付代價?”

  她的手腕好痛,但罪惡感使她的心更痛,她無法為自己辯解,只是拼命搖頭,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不住滾落雙頰。

  “殺了你嗎?”眼眸因思忖眯起,隨即低笑。“不,那太仁慈了。”

  “你想……做什麼?”他輕柔的語意反比怒聲咆哮更充滿威脅。曲無瑕心一顫,惶恐地看著微勾唇角的他,無助地發現狂傲的令人心悸的他,同時也令人心懼。

  “做什麼?就像這樣……”他揚起一抹邪佞的笑,唇貼上她雪白的頸項開始往下滑動,咬開她的肚兜,隨著下移,將她已然堅挺的蓓蕾含入口中,用靈動的舌不住挑弄,深邃的幽眸一直緊凝著她。

  “住手……”她羞憤交加,想斥責他,然而滾出喉頭時卻轉為嬌軟不已的申吟。她只覺整個身子都在他唇舌吮弄下焚燒,化為無力的熱流。

  他將她的蓓蕾吻得挺立,修長的手指探入她的褻褲內,或輕或重地誘哄出她最深處的欲望。“曲衡會發現他保護至極的女兒身子被人玷辱;季子熙會發現他再純潔不過的妻子在他人懷中變為淫亂的蕩婦;而你……”他勾起一抹冷狠的佞笑。“將會身敗名裂,而且會身不由己地愛上我這個毀滅你的人,你的心再也不會屬於你自己!”

  殘酷復仇的樂趣,這就是她該償付他的代價。

  他恨曲衡的冷殘,然而更讓他恨之入骨的,卻是她的出生!同時辰生,只因身份不同,他就該在七歲的稚齡嘗到家破人亡的殘酷?他遭臨的厄劫,都是因她而起!若非她挑了這個時刻降臨人世,他和她又怎麼可能會產生交集?

  他會讓她明白,即使她的家世再如何高貴,他也會將她摧毀、貶低到比任何人都要卑微的地步。他要將因為她而降臨在身上的不公,連本帶利地還諸她!

  “不要……”她聽到他冷酷的話語,她想抗拒,可他手指與唇造成的激情卻奪去她的理智,體內泛起的焦灼與空虛讓她想求更多,罪惡感與快感不斷強烈衝擊,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她開始狂亂輕泣。“求……求你……住手……”

  “怕你只會求我別停手而已。”他譏誚地冷嘲。

  他要讓她嘗到情欲的甜美,卻不給予滿足,在經過反復的挑逗之後,讓她受盡欲求不滿與掙扎於禮教的折磨,拋開所有的矜持與自尊求他,然後,他才會用粗暴的方式佔有她。

  他唇角揚起,倏地停下手部動作,冷笑看著她的反應。

  漫然的空虛感立刻緊攫了她的心,曲無瑕不由自主地拱起上身,突然間,他的指尖又猛地探入,開始更深的律動,這突來的快感讓她不自禁地嬌囈出聲,隨著他的撫弄疾速地喘息。

  “不……”她迷亂地低喃著,那股激熱的狂潮陌生得令她害怕,她只覺身子好熱、好熱,熱到讓她無法呼吸的地步。

  一直用冷眼看著這一切的他,冷寒的眸光緩緩地燃起了熾熱的火焰,那似嬌囈似哀求的申吟激發了他的情欲。她的反應生澀,卻增添了一抹撩人的誘惑。他加重手中蠕動的力道,想看她在他撫弄下嬌吟釋放的表情。

  “不……”她迷亂地低喃著,強烈的衝擊讓她咬緊了唇,她只覺身子好熱、好熱,熱到讓她無法呼吸的地步,突然,震撼的快感在他的指尖撫弄處猛然爆開,迅速暖熱了她的四肢百骸,她再無法抑制地嬌吟出聲,身子不住輕顫,腦海中除了情欲的感官歡愉外,再無其他。

  在她出嫁之日奪去她的身子,才是辱她至極的方式!當他看到她因情潮而媚豔的麗容時,黛眉輕顰和緊含櫻唇的誘人模樣讓他在轉瞬間改變了主意。他撤出手,托起她的粉臀,撥開褻褲的邊緣將自己的堅挺抵上她已然濕潤的入口。

  曲無瑕還沒從高chao的歡愉中回復過來,下身的異樣感讓她微微擰起了眉,她睜著迷蒙的眼,望進面前那雙目光灼灼的眼,仿佛要將她吞噬……

  不讓她有反應的機會,他弓身一挺,堅挺的男性瞬間埋入她的體內。

  “好疼……”突來的撕裂痛楚讓她驚呼出聲,可隨即而至的唇立刻將之全然吞沒,熱切地汲取她口中的甜美,一點一滴誘引出她的熱情。隨著他手的撫弄,剛剛因釋放而消褪的熱情又再次升起。

  他激狂的律動在她體內造成一波波的快感,那種充實的感覺淩駕了他用手指造成的效果,失去鉗制的雙臂不由自主地環住他的頸項,螓首埋在他的頸窩處,聽著他因情欲而沉重的呼吸在她耳畔迴響,引她心一陣輕顫,又是一股激熱衝擊而來……

  “嗯……”她連忙咬住他的肩頭,卻還是抑不住誘人的嬌喘逸出口中。

  感覺到她的溫潤包圍,他加快律動,每一記都是又強又深的衝刺,在她再次的申吟出聲時,也釋出了自己的熱流……

  ***

  即使交歡的情潮已然褪去,空氣中,卻依然彌漫著男女歡愛的火熱氣息。

  自後環住她的雙臂將兩人的距離縮到最近,她的背緊貼著他的胸膛,耳畔是他由沉重轉為平順的呼吸聲。

  從情欲的迷亂中清醒,恢復理智的瞬間,曲無瑕的妍顏也迅速變為慘白。她慌亂地掙脫他的雙臂,揪緊淩亂的襟口,迅速退到榻上離他最遠的角落,身子無法遏止地顫抖。今天該是她的出嫁之日,可她卻將身子給了另一個人!

  “你怎麼能……”她啞然,如此敗德的作為她連說都說不出口。

  他慢條斯理地系緊腰帶,一臉淡然,仿佛不曾發生過任何事情。須臾,他揚起笑,挑眉看她。“經過那麼多次的歡愉還有力氣掙脫我的手,就一個處子而言還算不錯,是適合做這事的料。”

  曲無瑕驚駭掩唇,怕難以抑制的啜泣會逸出口中。他怎麼能?在經歷過這些後,他怎麼還能說出這些殘酷的話?

  “哭什麼?”長臂一伸,他輕易就將她刻意拉開的距離化為無形,抬起她的下頷與他平視。“還是剛剛那些不夠讓你滿意?”

  她的心口好痛,痛得她幾近窒息……曲無瑕緊咬下唇,無言地任眼淚滑落。在他這樣對她後,她的心裏卻找不到怨恨,只有對自己的悲哀……她怎能恨他?畢竟是他們曲家毀他在先啊!

  “是恨我?還是想將我碎屍萬段?回答!”他的手霸道地加強了手勁,不讓她用沉默閃躲。

  “對不起,對不起……”淚水模糊了雙眼,萬般紛雜的情緒,化出口中只剩下三個字,卻是如何也道不盡她心中的愧歉。

  沒料到她會有此反應,他有些怔住,冷冽的眸光中掠過一抹失防,但只一瞬間,他的眸中又充滿了復仇的陰鷙。他何必為她感到心軟?即使對於這件事她並沒有決定權,但若不是她和他是同個生辰,他們家就不會遇上這件事。她是一切萬惡的根源,他不恨她,該恨誰?!

  “就這三個字?”他冷冷嗤笑。“我爹娘的死、我所受的苦,只三個字就想一筆勾銷?你果然天真哪,曲大小姐,還是該喚做季夫人?哦,不,被我這麼嘗過後,你可能已成不了季夫人,也可能已不願成為季夫人。”他用指尖輕輕畫過她因垂首而露出的雪白頸項,用譏誚的言詞毫不留情地踐踏過她方才的歡愉反應。

  他要竭盡所能地傷害她,就如他當初蒙受橫禍般。世上沒有無辜者,有的只是弱勢者,活該被強勢者百般欺淩,這是他們曲家教他的道理!

  “別這樣……”她咬唇低泣,既是心疼他的遭遇,亦是被他冷狠的話語刺痛了心。

  “這樣就承受不了,那有朝一日當你爹死在你面前時,你該怎麼辦呢?”他的手探入她的領口,在她細嫩的肌膚輕輕撫摸。無法克制的,他的眼中又染上一抹沉濃的欲望。

  她倏地睜大了眼。“不!錯在我,拿我抵就夠了,放了我爹,求你!”無暇顧及他的挑弄,她急急抓住他的雙臂。

  “你的清白已毀,你拿什麼抵?”他嗤笑撥開她的抓持,冷眼看著失去平衡的她仆倒。“當年我娘跪在地上拼命求情,磕得滿頭是血,有誰給過他們機會?”

  止不住自責的淚滑下臉龐,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幸福的,沒想到這些卻全是建構在他人的生命上換來的。“我很抱歉……我真的不願意……”

  男子英眉微微凝斂,眼中泛過一絲連他也不自覺的思緒,他倏地站起。“這些話我會在殺了你父親後再如數回敬。”他不再看她一眼,留下淚流不已的她往房門走去。

  就在他拉開門時,突然聽得“砰”地一聲悶響,一回頭,映入眼簾的是她正貼著牆柱緩緩滑下的纖細身子,軟倒在地。

  鮮紅的血像染開的朱砂,沿著她圓滑的額緩緩流下,滑過她緊閉的黑色羽睫,蜿蜒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雪白的單衣在墨綠的青花石地板上顯得那麼輕薄,像是轉眼間就會不見了蹤影……該死!他臉色大變,上前攫起已無意識的她,撕下衣袍覆住她汩汩冒血的傷,迅速點了止血的穴道,提氣用內力放聲傳了出去:“找大夫到水榭來,快!”

  他不准她死,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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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1 00:37: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一抹玉色身影躍下往來於主屋與水榭的小舟,無息的步伐靈巧地往書房疾行而去。慕容恕俊傲的面容罩上一層寒霜,袖中的手緊握成拳。

  沒料到看來柔弱的她竟有勇氣尋死,還好力道不夠,只撞出了皮外傷,否則他定會追至地獄將她揪出繼續折磨!

  她以為他會那麼輕易放了她嗎?絕不!他要她看著親人在眼前被欺壓至死的滋味,還要她活著去嘗嘗被人淩辱身心、被人指責失節的滋味!十八年前因她而種下的仇,他要現在的她來償!

  憤怒地走進書房,裏頭的人影讓他一怔,怒意瞬間褪去。“師父!”邪俊的臉龐上難得有了真誠的笑意,他驚喜地迎了上去。“您怎麼來了?”

  一名髮鬢霜白的老者回身看他,斯文慈祥的臉上有著一雙炯然犀透的眼。“路經杭州,正好過來看看。”慕容淵微微一笑。飄泊不定的他,從未在一個地方多做過停留。

  “杭州有事?”若非如此,師父對這種繁榮的地方向來是敬謝不敏。

  慕容淵笑笑,緩步走到窗前,看著外頭的景色淡道:“前些日子我在江蘇聽聞曲衡要嫁女兒,所以回來看看。沒想到,今日才踏上杭州,就聽到那位姑娘在送嫁途中失蹤的消息。”他雙手背在身後,回身看向慕容恕。“剛剛這裏好象起了陣小小的騷動,有幾艘小舟往水榭那兒去,是不?”睿智的眸中帶著了然。

  慕容恕面色沉凝,已明白慕容淵所為何來。“師父,別阻止我。”

  對於他的堅決,慕容淵只是沉默不語地看著他,溫和依然的表情中看不出是失望或是接受。他是個雲遊四方的居士,詩畫、醫學、武功皆各有涉獵,十八年前因為上山采藥而救了崖下奄奄一息的慕容恕。經過幾天的醫治後,慕容淵在他的指引下,帶他回家。

  在接近那幢小小的木屋時,原本走路還一拐一拐的慕容恕不顧疼痛地奔跑起來,迫不及待地朝家門奔去。

  萬萬沒想到的是,一奔進門,迎接他的卻是雙親躺在榻上死去多天的屍首!

  那情景,慕容淵永遠也忘不了。一個原本滿面笑容的孩子在瞬間消失,變成一個沒有生魂的軀殼,面如死灰地看著辭世的雙親。

  “老天爺!”

  身後傳來一陣驚呼,不等對方行動,慕容淵立刻搶到那人身旁擋下他的去路。“這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那人是聽到動靜過來探究竟的鄰坊,慕容淵從他口中問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還有鄰人深怕得罪兇殘的曲衡會惹來牽連之禍,只能對傷重的兩人狠心的見死不救,甚至在兩人氣竭身亡時,也不敢過來收屍,任由兩人陳屍家中多日。

  慕容淵知道這不是他們的錯,自保是這些弱勢百姓唯一能做的。“別把這孩子還活著的事說出去,否則你也會被人當成共犯,知道嗎?”他恐嚇道,那人忙不迭地點頭,跑了出去。

  他將兩人的屍首埋了,走回到慕容恕身旁,沉重地看著他。從進門後,這孩子就一直呆立原地,連他將屍首拖到屋後埋葬時,他依然呆立原地,怔怔地望著已空無一物的床榻,像尊呆立的臘像,面無表情。

  “我只是個四方遊走的人,你願意跟著我嗎?如果你繼續待在這裏,你還是難逃一死。”慕容淵低道,見了此事,他無法丟下這個孩子不管。

  他的心冰僵了,可耳卻敞開著,方才鄰人的話,全都毫無保留地聽進了耳裏。曲衡!慕容恕在腦海中烙下這個名字。死?他不能死,他要替雙親和自己復仇!槁木死灰的臉上有了生氣,卻是沉濃的殺氣。

  “我跟你走。”他握拳,背負著深仇大恨的他絕不允許自己在這裏喪命。

  從那一刻,他不知道什麼叫歡樂,不知道什麼叫喜悅,他的心中只有無盡的恨意,就如那日在深野林間的無垠黑暗,將他的心緊緊包圍。七歲,一個聰明活潑的孩童在一夕之間成長,成長的代價卻是如此高!

  慕容淵清楚看見,那雙童稚未脫的眼中燃起了灼灼的恨意,復仇,是那張木然臉上唯一殘留的意識。

  思緒回到十八年後的今天,看著眼前這雙恨意依然強烈的眼眸,慕容淵歎了口氣。“恕兒,知道我為何幫你取了這個名字嗎?”慕容恕這個名字,是他後來替他更名換姓,以應付旁人的好奇疑問。

  “我明白。”鷹眸微眯,慕容恕低道。他眼中過重的仇恨和殺意,必須用寬恕來化解,這些年來,慕容淵不斷用這些話開導他。

  “明白和實踐之間還是有著差距。”慕容淵又歎了口氣。他從不曾強硬地要他放棄復仇念頭,因為弑親的血海深仇不是他這個外人所能置喙,他只能用言語不斷開導,但如今看來,依然無用。“曲衡冷血殘民,他是罪有應得,但這件事那女孩根本完全不知情。她何嘗願意造成這一切?就如你何嘗願意和她同時辰出生?”慕容淵還想說服他。

  “可她卻是一切罪行的肇因。”慕容恕眯眼,否決了他的說詞。若沒有她,任曲衡再殘暴,又怎麼會犯到他們家?她是因,曲衡造成了果,不管是無心也罷,是刻意也罷,他絕對要追究到底,要他們曲家父女都付出代價!

  想起了之前自己的失控,他悄悄地握緊了拳。

  雖然他告訴自己,在她出嫁之日奪去她的身子,才是辱她至極的方式。但他很明白,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說法而已。他忘了原先的計劃,一心只想埋入她的體內,擷取她的盈香這是不爭的事實。步驟亂了,雖不致影響整個復仇計劃的環節,但這個錯誤已不在他所能容許的範圍之內。他要彌補錯誤,要更加地折磨她,讓她嘗到生不如死的感覺!慕容恕下了這個決心。

  見他依然執著,慕容淵搖了搖頭。“罷了,多說無益。我要走了。”

  “不多留一會兒?”慕容恕擰眉。

  “我只是路經杭州,生命短暫,我不想在此浪費。別送了,我自己會來,就自己會走。”慕容淵往門口走去,在跨出門檻時,突然回頭。“恕兒,她只是個十八歲的姑娘家,你用任何方式都足以將她折磨得生不如死,仁慈些……”他輕輕搖頭,然後步出書房。

  慕容恕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沉下了瞳神。

  不知為何,此時浮上心頭的,竟是她盈滿了歉疚的翦翦水瞳。冷峻的眉目瞬間沈鬱,幽深的黑眸夾雜著難以解讀的思緒。

  ***

  陣陣的痛楚讓她從昏沉中醒來。曲無瑕撫著抽痛的額,觸到額上的紗布,想起了一切。淚,再次無聲滑落。

  她覺得自己的生命好污穢,她的存在毀了一個原本幸福的家庭……若能讓她選,她寧願當初真的夭折死去,也不要造成這樁悲劇。她知道自己不管再做什麼舉動都於事無補,但她除了生命之外,真的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償還了……

  “醒了?”一名少女聽到動靜探過頭來,清秀的臉上帶著冷淡的表情。

  沒料得有人,曲無瑕慌亂地抹去頰上的淚痕。“你是……”

  “派來侍侯你的丫環。”她冷冷應道。“你昏了一天了。”

  一天了嗎?曲無瑕看著外頭,完全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她想坐起身,但腦中的昏眩讓她努力半晌後,依然躺回床上。她喘了口氣,額上已香汗淋漓。

  對她的狼狽,少女只是袖手旁觀,並未做到一個丫環該做的職責。

  曲無瑕虛弱地喘息,只得稍作歇息,她朝少女微微一笑,輕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書兒。”簡短兩字,語氣無禮又輕蔑。

  “書兒?這名字很好聽。”她由衷讚美。

  “再怎麼好聽還不是賤命一條?哪有姓曲的人家那麼有福氣?”書兒嘲諷道,冷冽的口氣裏帶著強烈的憎惡感。

  曲無瑕一怔,一抬頭。正好對上書兒那充滿厭惡的眼神。

  溫柔善良的曲無瑕向來是曲府上下疼愛的對象,即使面對一名最卑下的僕役,她也是溫柔帶笑,在她身上絕對找不出任性驕縱和輕視他人的惡行。這樣的她,擄獲了所有人的心,從來沒有人用過這樣的態度對她。

  她不懂為何書兒這麼討厭她,難道真是她驕矜自私而不自覺嗎?好不容易靠著自己的力量坐起,忍不住淚又滑下臉龐。她是否真如他所說的那般天真……

  “哭什麼啊?果然是千金大小姐!”書兒撇撇嘴,不屑地翻了個白眼。

  曲無瑕深吸口氣,平復心裏紛雜的情緒後,柔聲開口:“書兒,能不能請你幫我找件衣裳來?”她身上依然只著單衣,她怕屆時他再來時,她還是這副衣衫不整的模樣。

  “沒衣裳。”裝模作樣!書兒心裏嗤哼一聲,把她有禮的請求當成刻意的討好,轉身逕自走到桌旁端來藥碗。“爺交代過水榭裏不准放別的衣裳,你別求了,沒人會理你。把藥喝了吧!”她把濃稠的湯汁端到她面前。

  他是存心想把她折磨得崩潰的……曲無瑕搖搖頭,咬緊唇,眼淚再度滑下。

  她該怎麼辦?她現在已分不清自己是對他歉疚多些,還是迷戀多些?他一心只想傷害她,可她卻說什麼也恨不了他……

  “書兒,你放我走吧!”她反拉住書兒的衣擺,哀求道。即使他已揚言他的所作所為是為了復仇,她還是迷戀著他,她不能再待在這兒了,再這麼下去,她會將自己全然迷失的。

  那雙美眸閃耀著動人的幽燦光芒,書兒一怔,一時之間竟忘了自己多麼討厭她,差點讓她眼中的哀戚給誘得點頭。書兒連忙甩頭,拉回自己的心緒。“那是不可能的,別妄想了。”

  “求你帶我離開這裏,這塊玉佩就當成對你的謝禮,離開後我會再給你補償的,求求你吧!”曲無瑕拿出胸前的一塊貼身玉佩,那是去世的曲夫人給她的遺物。

  那塊玉碧綠瑩翠,看得出來價值不菲。書兒伸手緩緩接過,盯著那塊玉佩,冷板的臉上沒有表情。

  “書兒?”見她呆怔,曲無瑕輕喚,心裏著實著急,怕他會突然闖進。

  “這又是你們曲家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換來的?”書兒低道,音量愈漸轉大,變為駭人的怒吼。“拿我們的錢財來買通我們,這不是太好笑了嗎?誰稀罕這鬼東西?把這肮髒的東西拿回去!”手用力一擲,將那塊玉佩扔回她腿上。

  曲無瑕被書兒激烈的舉動震住了,怔怔地看著那塊玉佩在雪白的被褥映襯下更顯翠綠,心頭一片空白。在她面前之外的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為何連書兒都這麼憎恨他們曲家?

  書兒不悅地抿唇,把藥湊到她面前。“快把藥喝了,別浪費我的時間!”

  “若是不能離開,傷治好了又有什麼意義?”她搖頭,她已身心俱創了啊!

  “相信我,你若是不把傷治好,你爹會死得更難看。”一個冷冽的男聲在書兒背後響起。

  曲無瑕一凜,麗容瞬間蒼白。書兒連忙回頭,屈膝一福。“爺。”

  “把藥留著,下去吧。”他袖子一拂,書兒立刻退了出去,順手將房門帶上。

  曲無瑕偏過頭不敢看他,一雙柔荑因緊張而絞得指關節全然泛白。她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對他?歉疚?恐懼?抗拒?還是……迷戀?她真不知道啊……

  “書兒也真傻,不會將玉佩據為己有後,再來跟我密告?”看到那塊玉佩,慕容恕譏嘲一笑。

  曲無瑕一驚,連忙抓起玉佩往身後藏,怕連這自己身上唯一所存的事物都被他沒收。

  看到她的舉動,慕容恕只微勾起唇角。“想買通下人在這裏是不可能的,這些人全是吃過你們曲家苦頭,你越用錢財來誘引他們,只會越替自己招來屈辱。”慕容恕端著藥碗坐上榻沿。“不喝藥,嗯?”

  感覺他的貼近,曲無瑕下意識地往榻內挪去,頭垂得更低,絲被直拉至下頷。

  慕容恕低笑,以碗就口,倏地扣起她的下頜,覆上她的唇。曲無瑕還來不及抗拒,濃苦的湯藥已全數渡入口中。

  “還想來一次嗎?”他將藥碗端至她面前,挑眉看她。

  曲無瑕咬唇,見他又作勢將碗舉至唇邊,連忙雙手接過,仰首把裏頭的藥喝得涓滴不剩,湯藥的苦澀頓時讓她五官全都皺起。

  突然,唇被濕潤的感覺覆住,清冽甘甜的液體哺入口中,殘留口內的苦澀感頓時滌清。原來慕容恕嘗到了藥汁的苦,見她一飲而盡,隨即用備置在旁的梅汁為她解苦。梅汁盡數渡入後,他的唇並沒有即刻離去,反倒將舌竄入,恣意品嘗。

  梅汁的甜香和他靈動的舌形成一種奇異的誘人組合,曲無瑕覺得全身像要焚燒起來,不由自主地以生澀的技巧回應他的掠奪。隨著他的撤去,她的櫻唇也變得鮮豔豐潤。

  曲無瑕抿抿唇,那上頭還殘留著他的溫度。發覺口中多了個東西,貝齒一咬,梅子的酸甜立刻在口中泛開,心,也不自禁地跟著染上一股甜味,只是緊隨而來的,是比藥汁更濃烈的愁苦。她神色一黯,垂首輕悄道:“你這體貼的舉動是想讓我……”她頓了下,深吸口氣,才有勇氣將接下來的問句問出口。“讓我……愛上你嗎?”然後,才能將她傷得更深……

  “聰明。”慕容恕嗄聲低笑。

  “白堤相遇、借傘,都是你為了報復而設下的預謀?”她顫抖低問。

  “沒錯!我說過我會讓你愛上我!”他笑睨著她,勾起她的下頷。“成效如何?”

  盈滿冷佞的黑眸中儘是自信,他將一切坦白,因為他要讓她嘗到比受騙更重的創傷,明知他的所作所為皆有目的、皆為手段,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愛上他,這樣的矛盾會更將她折磨得遍體鱗傷,痛不欲生。

  他的回答冰冷,卻像火燙的鐵,烙疼了她的心。這才是他接近她的目的,她早知道了,可為何心還是這麼痛……曲無瑕側過螓首,不敢看他。在他如此傷她後,她都依然恨不了他,若他真用計謀誘引她,雖明知是假,可教她又如何能抵抗得了?戀上他只會使得待在他身邊變為一種折磨,她怕他會利用她的迷戀將她傷得更重,她更怕自己會走到寧願受重傷也不願離開他的地步……

  “不用急著回答,目前我還會好好待你的。”他低啞輕笑,貼近她耳畔輕喃。“永遠都別再想尋死,否則在你斷氣的同時,你爹也會緊隨而去,不過,是在歷經怎樣的折磨之後,這我可就不敢保證了。如果你乖乖的,你爹就還能再多活一段時間。”

  曲無瑕低頭避開他溫熱的吐息,因為那會讓她感到心動和心痛。“你要怎樣才肯放手?”

  她這個動作,露出了一段優美的頸線。慕容恕用指尖在上頭輕畫而過,眼中閃過一抹炙熱的焰苗,倏地起身將她打橫抱起。“還久呢!”他邁步往房外走去。

  “你……要去哪?”曲無瑕驚道,不知該掙扎他的懷抱,還是該遮掩少了絲被覆蓋的自己,轉瞬間,他已繞過庭園來到一個水塘旁。

  這個水塘飄著一股藥草的清香,塘沿用檜木圍起,還築了個下水的短階,才剛到池邊,就已感受到池水的熱度。

  慕容恕蹲踞在池邊,將她環置腿上,勾起一抹邪笑,“嘶”地一聲,她身上的單衣化為裂帛飄落地面。

  雙頰瞬間染上嫣紅,她急忙用雙手環臂,遮掩那裸露在肚兜之外的肌膚。“你做……”話來不及說完,就因被推入水池而淹沒了聲音。

  溫熱的水灌入口鼻,毫無心理準備的她慌亂地喝了好幾口水。她手腳慌忙地亂抓,好不容易找到支撐物,一站起,卻猛然發現自己緊密攀附的居然是他結實的赤裸胸膛!

  她連忙後退,卻被他扣住了纖腰,兩人緊密而貼,頂在下腹處的男性欲望讓她紅了臉——他是全身赤裸的!“放開我……”她雙臂抵在他胸前,慌張喊道。

  “這可是對傷口極富療效的藥草浴池呢!對這,”手指點上她額角的傷口。“還有這……”指尖下滑,隔著褻褲觸上她的私密處,語音轉為低嗄。“效果極佳。”

  濕透的褻褲像是第二層肌膚貼在她身上,完全起不了什麼阻隔作用,她可以清楚感受到他緊貼著她的亢奮有多麼火熱,還有那溫柔的探觸……“住手……”她咬唇低喊,聲音卻嬌喃的像是邀請。

  他毫不費力地褪去她的褻褲,修長的手指探入她,開始輕緩地律動。“多浸泡一會兒,你會好得更快,在這裏佔有你,你更是不會有任何負擔……”

  天!曲無瑕幾乎站不住腳,她只能軟綿無力地攀附著他,任他火熱的觸碰將她融化。當他勾起她的腿彎將她的腿環上他的腰際時,抵在入口處的堅挺讓她微微驚喘,他居然要在這樣的光天化日之下,用這種姿勢佔有她!

  “不要,放開我……”她連忙掙扎,誰知身子一滑,反讓她將他的堅挺緊緊包潤而進,那猛烈的刺激讓他們倒抽一口氣,強烈的快感同時貫穿兩人,推拒的語詞完全化為銷魂的申吟。

  “你已經渴切到如此迫不及待了啊……”慕容恕已無法忍耐,將她抵上池岸,單手托住她的臀讓他更為深入,開始快速地律動。另一隻手解開她的肚兜,覆住一隻渾圓開始揉捏挑弄,看著她在羞怯與激狂交織下的誘人表情。

  他這麼做,是為了加強她所遭遇的羞辱,這只是他報復的一步棋而已!慕容恕自我說服,將想要她的欲望合理化。

  她完全無法思考,她的感覺全隨他而遊走,在他強而有力的撞擊下攀上了情欲的高峰。她緊咬著唇,不敢讓狂放的嬌吟逸出口中。

  “別咬唇,我要聽你的聲音!”他霸道地喊,手探入兩人的交合處,給她更強烈的衝擊。

  曲無瑕急促地喘息,體內的一波熱潮未退,又有另一波熱潮猛烈襲來。這接連而來的快感讓她忍不住驚喊出聲。“嗯……”

  聽到她的吟哦,慕容恕滿意地勾起唇角,感受到她在瞬間再次嘗到更深的高chao,也放任自己隨之攀上顛峰……

  ***

  她身上僅餘的衣物就只剩下肚兜和褻褲了。

  曲無瑕包裹著絲被蜷曲榻上,看著窗外的黑影幢幢,唇緊緊咬著,翦翦秋瞳中儘是恐懼。

  在送來晚膳後,書兒就坐著小舟離開了,留下她在這個水榭之中,被孤寂的碧水環繞著。她不知道這是哪里,也不知道這裏離外界多遠,她只知道失節悖禮的自己已被人世拋棄、孤立。

  風吹枝椏撞上窗櫺,發出一聲巨響,曲無瑕倏地一驚,麗容變得慘白,更加環緊了雙臂。

  這裏雖然悄然無人,雖然屋外一片漆黑,但依然還有明亮的燭火和遮風的屋宇保護著她的安全,她明知如此,卻還是忍不住強烈的懼意泛上心頭。那當時的他呢?一個七歲的孩子被丟在安危難卜的深山野林中,那種恐懼感會比她現在面臨的害怕還要強上多少倍?一思及此,她的心忍不住揪疼,淒然地掉下淚。

  為了江湖術士的一句話,為了讓她活著,爹真的狠心毀了三條人命?這教她怎能怪罪他的殘忍?是他們曲家先毀了他的啊!曲無瑕將臉埋入曲起的雙膝之中,哀楚地啜泣起來。

  “你怕得哭了?”一隻大手輕柔地撫上她的背。

  曲無瑕陡然抬頭,在淚光閃動間看到他那張勾著笑意的邪俊臉龐。“你……來了……”她怔怔低道。

  “是的,我來了。”慕容恕坐上榻,將她圈在環抱之間柔聲低道。

  他的懷抱好溫暖……曲無瑕忍不住熱淚盈眶,朝他結實的胸膛偎去。

  即使明知他這個舉動可能藏著傷她更重的一步暗棋,她也不願去想,現在的她只想抓緊這一刻,抓緊這一刻他用心機營造出來的溫柔,因為,很可能她以後就再也不會嘗到這種滋味了……她垂下眼睫,唇邊浮現一抹淒美的笑容。她分不清這樣的義無反顧是贖罪多些還是愛戀多些,唯一清晰的是,今後不管他再如何對她,她都只會默默承受,就算心痛,就算身心重創,她,亦無悔。

  他以指為梳順過她黑亮的秀髮,感覺絲絹般的觸感自指縫中流瀉而過。“這幾天城裏尋人尋得緊,回主屋危險。等風頭過了,你就不用再住這兒了。”語調柔滑,但瞬過眸中的光芒卻是邪惡的。

  尋人……是呵,爹和子熙表哥定會焦急尋她的。

  為子熙表哥披上嫁裳才是昨天的事而已,可如今回想,卻仿佛已過了一生一世。她已不可能再為子熙表哥坐上花轎了,在得知這一切、經歷這一切之後,她不再是以前那個天真純潔的她。她的身子給了他,更重要的,她的心已被他緊緊俘虜……

  “我能問你的名字嗎?”頓了會兒,她問道。

  名字?他怔了下,眸色轉凝,由他深恨的仇家來提醒要他寬恕,這不是太諷刺了些嗎?“慕容恕。”良久,他終於開口。

  恕……她在心中再三低回這個名字,像要烙進心坎般地摯誠。

  “傷口疼嗎?”他輕觸她額上的紗布。

  憶起在水塘發生的事,她赧紅了臉,連忙搖了搖頭,深怕被他瞧見。

  “以後別再做這種事了,沒好處的。”他的手在她的腰間輕緩滑動,感覺她曼妙的玲瓏腰身。

  她仰頭看他,眼中透著祈求。“請你放了我爹好嗎?他是因為愛女心切才會釀下錯事……”“別說這些,我不想聽。”他手指輕覆上她的唇,深邃的黑眸中讀不出思緒,微揚的唇畔也分不出是笑意抑或譏誚。

  她看不透他,可她依然愛上了他……曲無瑕沉默下來,明白不管是哀求還是以死要脅,她都不可能對他造成影響,頂多只是讓他復仇的樂趣少了那麼一些些而已……

  她能感動他嗎?望進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一股哀戚竄上心頭。

  或許吧,可能性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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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1 00:38:1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翌晨醒來,身旁只殘留著微溫,人,已不知去向。

  曲無瑕眷戀地撫過他躺的位置,感受他所餘的溫度。他的心要到何時才能像這樣,也蘊上暖人的溫度呢?

  “梳洗了。”書兒連門也沒敲,就端著一盆水直接推門走進。

  憶起自己只穿著貼身衣物,曲無瑕羞紅了臉,連忙用絲被將自己緊緊裹住。

  看到她的反應,書兒輕蔑地嗤笑一聲。“遮什麼?只要是爺帶回留宿的女子,哪個隔日不是這樣衣不蔽體的?早看習慣了,也不差你一個。快點走開,別妨礙我整理床榻。”她一把奪過她緊攢的絲被,開始折疊起來。

  是嗎?她……早該料到的……他那極富誘引的技巧不可能是無中生有的,在他懷中,曾偎過幾名女子?曲無瑕麗容慘白,神情恍惚地下了榻。

  又一個被爺勾了魂的人!書兒瞥了她一眼,幸災樂禍地聳肩。

  別在乎那麼多了……她只能這麼安慰自己。“慕容公子他人呢?”曲無瑕忍著心中酸楚問道。

  “你沒資格管這些吧?爺要來時就來,要離時就去,沒人能羈絆住爺的,你別妄想了。”書兒取過發篦開始梳理她的長髮,不甚情願的她下手力道頗重,梳了幾回,篦上已滿是用力扯斷的發絲。

  對這一切,曲無瑕都是咬牙忍著。“書兒。”她輕喚。“能告訴我……你為何那麼恨我們曲家嗎?”

  沒料到她會有此一問,書兒微怔,隨即臉色變沉。“問我作啥?你捫心自問不就得了嗎?”她把發篦往桌上一扔,端起水盆就要往外走。

  “書兒別走,告訴我吧!”對她語中的譏誚置若罔聞,曲無瑕連忙拉住她的衣袖,她想知道爹到底做了什麼。“就當是訴苦抱怨好嗎?求你告訴我,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書兒原想將她的手甩開,但接觸到那雙若有所求的眸子,態度不由自主地軟化下來,撇了撇嘴,不甚情願地開口:“我們家原是曲家的佃農,有一年因蝗害歉收交不出地租,曲衡非但不肯給我們延交的機會,還趁此逼我爹簽下賣身契,將我賣到青樓去……”書兒眼中盈滿憤恨,彎身一把攫起褲管,除下鞋子,赫然出現的是一條條觸目驚心的疤痕!“這就是當初要被拖到青樓去時,他們硬要把我裹成小腳所留下來的傷痕!要不是爺剛好經過救了我,還幫我家付了地租,我現在就只能在妓院裏賣身賣笑了!”

  那一條條糾結的疤像燒紅的鐵烙在曲無瑕的心坎,她捂緊了唇,震驚地望著那一道道訴說殘酷暴行的傷痕。

  她沒有裹小腳,因疼她至極的曲衡不肯讓她受這種苦,不論別人怎麼勸都不讓她裹小腳,反而還朗笑著說:“曲家的財富可讓所有求親者趨之若騖,根本就不需要裹小腳去迎合別人……”那豪邁自信的笑聲仿佛還在耳旁,現在卻和眼前那慘不忍睹的足背構成了一幕可笑、諷刺的畫面。

  那傷多痛、多重?望著那微微變形的腳,曲無瑕只覺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原來她的幸福全都是建立在別人的犧牲之上!慕容恕一家三口的犧牲換來了她的生存;書兒如此的犧牲換來她衣食無虞的安穩生活;除此之外,還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爹為了創造出曲家的富貴,到底還做了哪些殘酷的事?

  順著她的視線望去,書兒動了動足掌,撇嘴自嘲道:“這只花了大半年的時間就恢復了,現在依然能走能跑,沒什麼,跟那些真被裏成小腳賣到青樓去的人比起來,算是很幸運了。”

  曲無瑕狠狠地咬唇啜泣,舌尖已隱隱嘗到血味,可rou體的痛卻怎麼也比不上心理的痛。過去純潔無知的她是多麼地傻?從前的她很少哭的,因為她被無知的幸福包圍著,她見不著罪惡,環繞她的儘是善良的笑顏;可現在她卻常常以淚洗臉,因她已明白那幸福的一切都只是假像,是爹用殘忍的手段所營造出來的假像!她好痛恨自己生在富裕的曲家!

  看到她哭得梨花帶雨的柔弱模樣,書兒忍不住對她感到同情。等察覺到自己的想法,書兒連忙斥責自己:“瘋了不成?”自己的遭遇比她可憐上千百倍,幹麼可憐她啊?對自己這反復的情緒感到不滿,書兒穿上鞋,將持起的褲管放下。

  “反正只要牽扯上曲家,我們這些貧窮百姓就沒有什麼好下場,比你家養的畜牲還慘。畜牲大不了被吃掉而已,我們不僅被吃,還得受盡折磨。”越說越感不平,她沒好氣地問。“大小姐,你還想問些什麼?你還想說你不知道些什麼?”

  “我現在知道了……”曲無瑕低垂羽睫喃喃低道。“你們家現在還是曲家的佃農嗎?”

  “怎麼可能?當然是爺收容了我們全家。”書兒翻翻白眼。“這府第的仆傭和四周的農戶全是爺從慘無人道的曲衡手中救下的,而且爺還給我們安全無虞的生活,所以,永遠也別妄想賄賂這裏的人,那是沒用的。”

  曲無瑕拭去滿頰的淚,拉過書兒的手,將一項物品塞進她的掌中。“書兒,這東西給你。”她柔聲輕道。

  書兒攤開一看,正是昨日那塊被她退回的玉佩。“你做什麼啊?都跟你說沒用了,這種肮髒的東西我死也不會收……”她怒道,手一揚就要擲回。

  “這保平安的。”曲無瑕連忙阻止,急急解釋。“這是我外祖母傳給我娘的,跟我爹絕對沒有關係。你收下吧,可以消災解厄、保平安的。”

  保平安?怎不說它價值連城不是還來得吸引人?狐疑地瞄她一眼,書兒發覺她完全不懂這個大小姐在想些什麼。“你這麼討好我,我也不會放了你的。”

  “我知道。”曲無瑕點頭,揚起一抹帶著淡淡哀愁的微笑。

  書兒眉頭皺得更緊。“我也不會因為這樣就對你好的。”

  “在我們曲家對你做了這些事後,你對我已經夠好了。”曲無瑕忍不住又悲從中來,連忙抑下心中湧然而上的難過,強顏歡笑道。“我真的只想能保你平安順遂而已,你收下吧!”

  書兒猶豫了下,終於握在掌中。

  “最好能掛在頸項,藏在衣內,貼身放著這樣效果更好。”曲無瑕拿過玉佩,輕柔地為她掛上脖子。

  看著胸前的玉發出溫瑩的光芒,沉甸甸的,像是壓在她的心頭。書兒沉默著,無法理解心裏的矛盾滋味為何。

  ***

  “沒用的狗奴才!把她給我拖出去!”激烈的吼叫聲突然從曲府大廳傳來,把走到廊外的季子熙嚇了一跳。

  有兩個傭仆拖著一個滿身傷痕的人走出了大廳,那人像是沒了意識,垂著雙足讓人拖曳而行。季子熙擰眉看去,忍不住微微一驚——她是無瑕的奶娘啊!

  曲衡連無瑕親如養母的奶娘都能打成這樣,若是讓他發現了他是為了曲家的財富才和無瑕成親,怕不當場被碎屍萬段?季子熙臉色變得青白一片。

  “誰在外面?”又一聲怒吼。

  “姨丈,是子熙。”他急忙收回心神走入,抱拳一揖。

  “連那麼大的一個人也會弄丟,死了乾脆,沒用的老傢伙!還有官府裏養的全是批蠢材!杭州城也才這麼一丁點大,居然連個人也找不回來,看我以後還供不供應他們銀兩!”曲衡依然兇狠地忿忿罵道,順了口氣,才看了季子熙一眼。“你那邊有沒有什麼消息?”

  “沒有,真的很抱歉。”季子熙垂首低道,神色間儘是恭謹,不敢讓曲衡發現他只是敷衍找找而已。他才不在乎曲無瑕的下落,他在乎的只是能不能得到曲家的財產。

  “媽的!要是劫走無瑕的人膽敢傷了她的話,我曲衡定要讓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曲衡揮手怒吼。

  愛女下落不明的事已夠讓他煩躁了,再加上最近曲家所經營的各方事業又意外頻傳,布鋪失火、錢莊失竊,就連從未傳過有盜賊出沒的運河居然也好死不死地出了事,把他運往鎮江的財物洗劫一空。這些意外賠了他不少的銀兩,把憂女心切的他幾乎逼到了崩潰的邊緣。

  季子熙深吸了口氣,小心地挑選著措辭說道:“姨丈……現下坊間有種傳聞,我不知道該不該讓您知道……”

  曲衡瞪了他一眼。“快說,別吞吞吐吐!”

  “有人說無瑕能神鬼不覺地消失,定是內神通外鬼,而且……”他囁嚅著。

  “媽的!叫人把那個他媽的老女人丟到古井去!”曲衡朝外頭大喊,立刻有人應是。他回頭看向季子熙,怒道:“而且什麼?快說!”

  “而且可能是跟人私奔……”說出這件傳聞是為了增加曲家對自己的虧欠,但看到曲衡變得鐵青的臉,季子熙很識相地停下了口。

  “別以為你是我的女婿就可以口無遮攔!”曲衡兩眼眯起,露出兇狠的陰光。“下次再讓我聽到這種侮辱無瑕的話,管你是什麼東西,我也絕對不會輕饒!曉得了吧?”

  “子熙明白。”季子熙頭垂得更低。

  “明白就好,要是找不到無瑕的人,你也別妄想接下我曲衡的財產!”曲衡啐了一口,拂袖離開大廳。

  該死的老傢伙!等大權全到了我手上後,看你還能怎樣囂張!季子熙抬頭緊盯著曲衡離去的背影,眼中充滿了陰毒憤恨的光芒。

  ***

  漸漸地,她已能克服羞恥心,穿著貼身衣物在水榭的範圍四處行走了。

  習慣,真是種可怕的事。站在花叢中的曲無瑕勾起自嘲一笑。以往她連手臂都不敢露上半截,如今,她卻敢穿成這樣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伸手輕撫過鮮豔的花瓣,開始怔怔出神。她不懂,他到底是何身份?能救下書兒他們,甚至給予田地耕租,這透露出他的豐厚財勢;而這水榭的優雅佈置顯示了他的不俗,若非因為被人拘禁,她定會愛上這個宛如仙境的地方。

  他,到底是何身份?在被丟棄山林後,他有了何種經歷?她想問,卻又不敢問,怕會提早觸動他復仇的關鍵。輕輕地,曲無瑕歎了口氣。

  這些天他待她極好,好得像是陷入深戀的情人。對他的溫言軟語,她只是細細品嘗,將一幕幕的甜蜜永雋於心,她還不至於傻到以為他真愛上了自己。

  這只是他報復的一個手段而已,在甜蜜的給予過後,才更能襯顯出接下來的掠奪會多麼令她痛不欲生。她只能默默地等待著,毫無招架之力地等待著那將會令她天地崩毀的一刻。

  曲無瑕仰首,緩緩地閉起了眼,沐浴在朗朗日光下,感受暖陽在肌膚上輕拂而過的溫柔觸感。

  一陣風拂輕輕揚起,她感覺到了他的男子氣息。淡淡的,在百花的芳香中,卻是最清晰的,也最能攫獲她的心。曲無瑕立刻睜眼四處尋找,果然在涼亭裏發現他頎長的身影。

  “你來了?”曲無瑕難掩欣愉地奔進亭中,意識到他緊盯她身軀的灼熱眼光,臉一紅,只能故作不知地走到他身旁。看到石桌上擺放的筆硯紙墨,不由得好奇地探頭。“你在題詩嗎……”待看清紙上的內容,原本已染上嫣色的雙頰更是豔紅得與花爭妍。

  他畫的人是她呀!而且還是只著貼身衣物的她!一幅又一幅,在花叢中、在水塘旁,靈活的筆觸將她勾勒得栩栩如生,巧笑倩兮的她凝望進觀看者的心坎。

  “別畫我……”她羞道,連忙伸手去搶。

  “小心,別把我畫了多天的作品撕壞了。”慕容恕低笑,輕巧閃過她的掠奪。

  “你怎能把……把我這樣子畫下來……”曲無瑕又羞又急,看到他手中那疊紙,天呐,他畫了多少了?!“把那些畫給我……”她又伸手去搶,不料慕容恕身子一側,她非但沒搶到畫,反而還將自己送進了他的懷中。

  “人比花嬌,不畫多可惜?”慕容恕伸臂將她緊緊環擁,抱她坐上他的大腿,在她頰側印上一吻。

  “可是……”她看著他將畫放到她伸手不能及的地方。多羞人呐!這樣的畫要是被別人瞧見了,怕不讓人以淫亂之名大肆抨擊?

  “晚些書兒會來帶你離開水榭。”慕容恕低頭在她頸處輕輕摩挲,汲取她身上的淡雅清香。注意力立刻被移轉,曲無瑕一怔。“要離開這裏了?”

  “嗯,待會兒書兒會送衣裳來,把東西收拾一下就可以搬到主屋了,我已經派人理好了房間。”他隨口輕道,指尖撫上她的額,在看到那淡到幾乎沒有痕跡的疤時,勾起一抹滿意的笑。“還好沒留下疤。”

  曲無瑕愣了下,隨即瞭解他說的是額上的傷。“快好了。”她無措地低下頭。她都已忘了這個傷的存在,沒想到他還記得。心頭泛過一陣甜意,他能將心思放在她身上,即使這是報復的手段之一,她也甘之如飴……

  “謝謝你……”她感動地朝他揚起柔美的微笑,那絕色的程度,連庭中的百花也失了顏色。慕容恕回以淺淺一笑,黑漆的瞳眸中閃過一抹冷佞的色澤,在接觸到她那全然信託的眼神時,眸中的邪魅更加濃郁。他不要他的物品上留有不屬於他的痕跡。她會留下傷痕的,在心裏,既深又痛,而且道道是他所為。

  十八年前的恨經過時間的醞釀,已成難以抹逝的心魔,操控他的一舉一動,讓他處心積慮地用盡了溫柔體貼,去對待一個他恨之入骨的女子。但他樂於被仇恨操控,因為如此,他才能泯滅善良地去採擷復仇的果實。

  當她從溫暖的包容中墮進了冰冷的殘酷地獄時,這強烈的落差會讓她產生如何的絕望表情?慕容恕揚起邪笑,他實在是等不及想看那幅畫面。

  現在,該是他開始品嘗復仇甜美的時候了。

  風再度輕揚,吹動了他置於身後的畫,畫紙翻動著。

  沉浸于感動中的曲無瑕沒有發覺,在最底下的幾幅畫的是未著片縷的她,正姿態撩人地臥伏榻上,微啟的星眸帶著豔媚的邀請,躍然而為勾魂攝魄的蕩婦……

  ***

  是夜,曲無瑕終於得以穿著端正的綾羅衣裙,跟在書兒身後,坐上了小舟,渡過幽碧的湖塘,往不曾接觸過的另一岸劃去。

  夜涼,帶著淡淡的微沁。曲無瑕望著不著邊際的黑暗,只有水榭的縈渺燈光漸去漸遠,她下意識地抓緊了舟舷。“書兒,還要多久?”

  “別跟我說話!”書兒不悅地回答,她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幫你?”聽到她的喘氣聲,曲無瑕自告奮勇。

  “得了吧!你坐好,別幫倒忙就成了。”書兒沒好氣地翻翻白眼。

  即使一片黑暗,她依然想像得出書兒的表情,不由得微微一笑。“書兒,你人真的很好。”書兒怔了下,整個臉燒紅了起來。一定是划船劃得滿頭汗才會覺得這麼熱的,她這麼告訴自己。“別說好聽話了,這對我沒用!”

  “這不是好聽話啊,是實話。”曲無瑕輕笑,將下頜抵在曲起的膝上,感受夜風輕拂的舒爽。

  書兒聞言,不禁也跟著莞爾一笑。曲姑娘就像個純潔善良的孩子,即使再如何惡言相向,她依然是笑顏以對。真不知這是做戲還是天性如此?若是做戲,那她以後的日子還會好過些,若不……書兒微微擰起了眉,對她所要遭遇的事感到不忍。才短短幾天的相處,她竟也讓她收服了心。

  “到了。”小舟抵上了岸邊,書兒連忙收斂心神。將小舟系上木樁後,帶領她往慕容恕吩咐的地方走去。

  曲無瑕小心翼翼地在後頭跟著,不明路況的她,一步一印皆充滿了不安,深恐會被絆倒。走了一段路後,突然眼前一亮,她們已來到一個懸滿簷燈的長廊。

  這兒富貴的程度和她家不相上下啊!曲無瑕望著廊簷的雕飾和似無止盡的長廊,微微詫異。只不過這兒多了分高雅的貴氣,而她家多了分俗豔的富氣而已。

  “等一下。”書兒走到一間燈火通明的廳門前,停步對她說道,而後伸手叩門。“少爺,書兒帶曲姑娘來了。”

  屋內有絲竹聲、有樂吟聲,還有鶯鶯燕燕的嬌笑聲……曲無瑕心陡地一沉,臉色變得蒼白。她想像得到裏頭的情境的,在曲家,這樣的宴會三天兩頭就有一遭。音韻嬌柔的歌伶,媚眼如絲的舞妓,還有柔膩美豔的青樓花魁軟倚胸前……她連忙掩住了耳,仿佛隔絕了那些擾人的嬌笑聲,就能說服自己不去想像那傷人的殘酷畫面。

  裏頭的聲響蓋過了書兒的呼喚,書兒又喊了幾次後,才得到回應。

  “先帶她到那兒去,我隨後就到。”慕容恕漫不經心的語調自屋內傳來,而後又揚起了愉悅爽朗的笑聲。

  那笑聲不可能是對她的……曲無瑕只覺有股冷意在心頭泛開,讓她怔愣原地,半晌挪不開腳。

  “走吧!”見她不動,書兒催促著。見她依然不動,書兒乾脆拉了她走。

  她失神地任由書兒拉著,轉過幾個彎,原本明亮的環境變為昏暗,全賴書兒方才自簷廊取下的燈,才得見前方的道路。

  有股惶恐在她心裏蔓延,仿佛在這黑暗的長廊之後,等待她的是足以吞噬她的鬼魅魍魎。曲無瑕猛地頓住腳步,不肯再走。“你要帶我去哪兒?”

  書兒欲言又止地動了動唇,到了口邊的話終究還是吞了回去。“走就是了,爺待會兒就會告訴你的。”

  他復仇的時候到了嗎?讓她踏上了主屋,是否意味著他要開始大肆掠奪他費心種下的成果?曲無瑕心頭一驚。“不,我不去,我要回水榭!”用力掙脫書兒的手,踉蹌地往來時路奔去。回到水榭,他還會是那個用心機對她好的他……

  書兒急忙追上,扯住她的雙臂。“爺來看不到人會罵的,你別給我添麻煩了!”

  曲無瑕怔了下,停下動作,看到書兒混合了焦慮和憐憫的表情,淚無聲地溢出空洞的眼眸。她在掙扎些什麼?逃不開的,又何苦給人添麻煩?可,她又該如何面對……

  “太快了……”她搖頭無助低泣。她知道會有這一天,但,太快了啊……

  書兒同情地望著她,低低地歎了口氣。“來吧!”帶她走到一間透著暈黃光線的廂房前。書兒猶豫了下,低道:“你……自己多保重些……”對書兒而言,這已是難得的一句關懷。

  “這是哪兒?”她問,在看到書兒無法啟齒的為難表情時,她只能苦澀一笑。“他要親自揭開復仇的序幕嗎?我等他……”心,已因認命而冰冷。

  “太聰明不是好事,我正等著看你驚慌的表情呢,你這樣不是辜負了我一番期待了嗎?”充滿冷意的低笑聲在她倆身後響起。

  書兒急忙回身福禮,慕容恕手一揚,書兒立刻退了下去,幽靜的長廊餘下兩人的身影。

  曲無瑕望向那張俊傲的臉龐,在水榭時曾有的溫柔笑意已不復見,如今只有藏不住的狂猛恨意往外肆張。直至現在才發覺,她是一直帶著一絲期望的,期望自己能溫暖冰寒的他,然而,千年凝凍的冰,又豈是她這渺渺星火可以撼動的?她緩緩地閉上眼,任心痛的淚滑過臉龐。

  “愛上我了嗎?”他斜睨她輕笑問出當日保留的問題。

  “結果你早已操控股掌之中,又何必問我?”曲無瑕淒然一笑,她早就把自己的心毫無保留地展示在他面前了。

  “太好了,果然如我所料。”他挑眉,笑意卻達不到他冰冷的眼底。“想不到這麼快就讓我勾了魂。”

  她強忍著不痛哭失聲,但他的話卻狠狠椎入她的心。是她不堪,明知是計,卻依然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快進去吧,還是要我幫你?”他斜倚廊柱而站,冷邃的眼眸盈滿了殘忍的期待,像在等待一出好戲上演,對她的淒絕視而不見。

  別再抱有期待了!曲無瑕深吸口氣,忍住心口的痛楚推門走進,觸目所及的事物卻遠遠超出她意想之外——

  偌大的廂房空曠一片,有的只是位於正中央的靈桌和牌位!

  這是什麼地方?!她驚駭地睜大了眼,不由自主地後退,卻撞上他厚如堅石的胸膛,阻斷她的退路。

  “進去!”他用力一推,毫無招架之力的她立時仆跌進廳。

  強忍著疼痛抬頭,映入眸中的是靈桌正中央的兩座牌位,更兩旁而去,是層列的牌位不斷延伸,在幽幽晃晃的燭火中透著詭譎。

  他為什麼要把她帶到這陰氣森森的廳堂?“不……”她不顧跌得疼痛不堪的手肘與膝,慌亂起身,想逃離這充滿陰怨的地方。

  “別想走。”他用力攫住她的雙腕,將她拽到靈桌前。“看清楚,這些就是因曲家而亡的無辜百姓。”拿起中央的兩個牌位抵到她面前。“這,是我無辜的爹娘!”他喑啞低怒道,沉凝的語音佈滿了濃烈的恨意。

  曲無瑕驚恐地側過頭,緊閉雙眼,然而牌位上祭香的味道卻毫無阻礙地飄入她的鼻息,提醒她所在何處,提醒她曲家害人無數!

  之前環她、護她的臂膀哪兒去了?為何如今成了將她推入深淵的魔掌,毫無憐惜之心?!“不要……讓我出去,讓我出去!”她狂亂地拼命掙扎,卻掙不開他鋼如鐵石的鉗握。

  “出去?這是你以後要鎮日待上的房間,你還要出去哪兒?”慕容恕冷笑。

  他怎麼能?怎能狠心至此?曲無瑕驚駭地搖頭。“別讓我待在這,求求你……恕!恕,求求你……”她沒有辦法待在這裏,罪惡感與自責會把她逼得生不如死的!破碎顫抖的語音裏,是無助急切的祈求。

  慕容恕黑眸眯起,眼神更加冷鷙。“你沒有資格叫我恕,這個名字不是你們罪孽深重的曲家人能夠叫的!”手臂一甩,她立刻仆倒在地。

  “我不要待在這兒,讓我出去……”曲無瑕跌撞爬起,回應她的卻是砰然甩上的門,和外頭落鎖的金屬碰撞聲。她抽了口涼氣,撲到門上。細嫩的手緊握成拳不住地往門板捶落,即使破皮滲出血漬,她還是拼命地敲著。“別把我關在這兒,求你……”

  “現在你還有人可求,當年我被丟棄深山野林時,我能求誰?求野獸別吃了我嗎?”慕容恕譏誚的冷笑聲在門外響起。“死命求吧!白費心力。”

  聽到他離去的腳步聲,曲無瑕一僵,只覺全身的體溫全降到了冰點,陰暗的幽森竄入她的體內,凍痛她的心。

  他就這麼走了?就這麼把她鎖在這充滿怨懟的地方?無力的身軀沿著門板緩緩滑下,盈滿眼霧的眼中儘是空洞。

  在他開始復仇的第一步,竟是如此殘酷的手段,要用她的愧疚把她自己逼得生不如死?曲無瑕蜷曲至門邊,整個身子不可遏止地顫抖……

  “不要——”她抱頭聲嘶泣喊,傷痛至極的哀戚在這片陰冷的空間裏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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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1 00:38:2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爺。”書兒來到書齋,怯怯地喊了一聲。

  “什麼事?”執筆的手不曾停住,依然勾勒出一筆一劃剛健有力的線條。

  “曲姑娘她……奴婢怕她撐不住……”書兒鼓起勇氣低道。

  這三天來,她送進去的食物曲無瑕全沒碰過,只是瑟縮地蜷曲牆角。剛開始她還會開口求她放她出去,而現在,別說求了,就連聽到她開門走進也沒半點動靜,就像個沒魂的娃娃,張著一雙灰黯無神的眼,流著永不止息的淚。

  專注的神情依然不曾或抬,良久,不含喜怒的聲音才緩緩響起。“別忘了當初是誰讓你半年下不了榻的,書兒。”

  書兒沉默地咬唇,在雨氣時節還會隱隱作痛的足傷,她怎會忘得了?但在看過曲無瑕的情形後,她真無法憶起自己該怨恨她些什麼。而且幾天相處下來,她發覺她的個性除了善良、純潔以外,還是只有善良、純潔,她若真是兇殘冷血之人,也不可能只因為被關進祭堂,就將自己折磨成這個樣子。

  書兒鼓起勇氣,還是開口:“曲姑娘好象病著,全身都發燙……”

  “我對下人好,不代表我允許他們逾越,曉得吧?”淡淡幾句,就讓書兒乖乖地噤了口。

  “是。”她盡力了。書兒無奈地應了句,福身退下。

  在書兒退到了門邊時,輕淡的語音響起。“太早把她整死也沒趣,我會去看看情形的。”

  “是!”這次的回應聲多了分喜悅。

  只是……爺會再想出什麼樣的法子來對曲姑娘?書兒微凜,開始懷疑她這個求情的舉動到底是對是錯?心中隱隱浮現一個念頭,或許讓曲姑娘就此死去,對她還寬容些……

  ***

  即使是日正當中的午時,這兒,依然是陰陰暗暗地,隱隱透著股森冷的氣息。

  開鎖的金屬碰撞聲響起,門咿呀地開了,帶進一絲光線,為站在門口的人投射出一道淡淡的身影。

  犀冷的視線在屋內掃了一圈,在離靈桌最遠的角落發現了她蜷縮的身子。發絲淩亂,一身狼狽,沒有生氣地躲在那裏,像是要將自己嵌進屋角般地瑟縮著。

  淡漠的眸子讀不出思緒,慕容恕足下無息地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他微微俯身,在她肩頭輕輕一推。

  原先低靠膝上的螓首被推得後仰,無力地倚著牆,低垂的黑色羽睫與蒼白的麗容形成強烈的對比。

  她在發燒,剛剛他觸上她肩頭時,那燙人的熱度已穿透衣料蘊上了他的指尖,慕容恕英挺的眉微微皺起。

  即使她一臉憔悴,即使她嬌美的唇已不再紅潤,可如此虛弱的她,依然美得令人屏息,讓人忍不住想要擁入懷中細細呵護。

  但,這種憐香惜玉的事,不是他會做的,更何況,這樣的結果,還是他用心安排的。慕容恕嗤笑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念頭,依然冷眼看她。

  她的頭好沉……她的四肢像不是自己的……從昏迷中微微驚醒的曲無瑕眉頭無意識地蹙起,輕微地顫動著。

  不……她不要睜開眼,只要一睜開眼,無邊無際的陰怨就會將她完全包圍,每個牌位都在歷歷指責著她的罪孽深重……可,不睜開眼,永無止息的夢魘又會纏繞著她,強烈的自責也會將她的心緊緊攫住,將她逼至崩潰邊緣……

  她該醒來,還是就此沉去?兩者都是難以承受的折磨,叫她如何選擇……

  她想回憶那雙邪魅的瞳眸來鎮恒自己惶懼的心,卻發現他只會將她推入更深的煉獄,勾起她更深層的罪惡感……誰來解救她?誰來解救她遠離這罪惡的命運?

  慕容恕睨她許久,最後終於單膝點地要將她抱起,此時,她卻有了動靜。

  “我不要生在曲家……我不要生在清明酉時……我不想……我真的不想的……”昏沉的她開始模糊囈語,淚像斷線的珍珠不斷滾落。

  即使是昏迷中,她也不忘哭泣嗎?慕容恕輕輕拭去她頰上的淚,感覺溫熱的濕濡感在指尖泛開,黑眸轉為難以解讀的深沉。

  她何嘗願意造成這一切?就如你何嘗願意和她同時辰出生?慕容淵的話亦同時在耳畔響起,慕容恕渾身一震,看著她鎖滿深愁的容顏,原本冷硬的心,竟不由自主地微微動搖。

  但,只一瞬間,眼中曾有的波動又悄然而逝,轉為慣有的冷冽。他將她輕柔地抱起,走出這片陰暗的天地。

  ***

  又醒了……總該睜開眼的……曲無瑕顫抖著眼睫,強忍心頭的恐懼揚起眼睫,所見的情景讓她驚訝的一坐起身,然而一湧而上的昏眩隨即讓她又躺了回去。

  她正躺在一張榻上,陽光溫和地從微敞的窗櫺透進,間或揚起的暖風吹動著絲柔的幃幔。房裏秀氣雅致的擺置,跟那間森冷的房間差了十萬八千里。

  曲無瑕怔然。她……在做夢嗎?脫離夢魘的她,終於得以做了個美夢嗎?

  “你醒了?”書兒勾起幃幔,端著湯藥在榻邊坐下。

  “書兒?”她疑惑地低喃,這太清晰了,根本就不像是夢境。湊到唇邊的濃苦,更是證明了所處環境的真實。她渾然不覺地將苦澀的藥汁喝下,不敢相信自己真離開了那個殘酷的地方。

  “大夫說你受到驚嚇,還受了點風寒,多休息就沒事。”書兒為她拭去唇邊殘留的藥汁。“這裏是你以後住的廂房,你可以不用害怕了。”

  “嗯。”她輕輕點頭,書兒安慰的言語,讓她心頭升起一陣暖意。“是他……讓我離開那裏的嗎?”頓了會兒,她猶疑問道。

  那是因為爺不想太早失去復仇的樂趣的……書兒沒將慕容恕的原意說出,怕會刺激虛弱的她。“除了爺,還能有誰呢?”她笑笑。

  曲無瑕閉上眼,微揚的唇畔噙著抹心寧,噙著抹感動。至少,他還不到棄她不理的地步啊……

  看著她柔美的笑靨,書兒發覺曾有的怨懟全都煙消雲散了。算她無用吧,算她心軟吧,她實在恨不起這樣善良溫柔的人。

  “那裏……有你的親人嗎?”緩緩地,曲無瑕問道,帶著濃濃的不安與歉疚。

  書兒頓了下,知道她問的是那間祭堂裏的牌位,隨即搖頭。“沒有。”卻有大半是再熟悉不過的街坊鄰居。

  聽出書兒的聲音裏帶著保留,曲無瑕雙手握緊絲被,微微地顫抖,再次泛紅了眼。“我很抱歉,真的……”

  書兒歎了口氣。“我知道,他們也都知道。”要怪,就只能怪曲衡那只吃人不吐骨頭的冷血妖怪吧!

  這算是一種寬恕了。“謝謝……謝謝……”曲無瑕感動得淚如雨下,不住哽泣喃道。

  心念甫動,書兒的手已覆上她纖弱的肩頭,用拍撫給予安慰。書兒嘲諷地笑笑,輕歎了口氣。為何她的純真善良感動得了她,卻感動不了她那冷血的爹呢?而爺,又要何時才會感動呢?

  ***

  經過幾天的調養,曲無瑕的氣色已好了許多。這些天,慕容恕從未出現她的眼前,在微微放心的同時,佈滿心頭的卻是更多濃烈的掛念。

  她,是心系著他的。

  望著眼前的碧水盈盈,坐在亭內的曲無瑕斜倚亭柱,怔怔出神。

  經過書兒的解說,她才明白這座莊園建築在西湖岸旁,即使身處莊園之內,亦可將西湖四時的美景盡收眼底。而這座“淩波亭”是府中盡覽西湖景致最佳的觀望地點,就在她所住的廂房不遠處。

  遙望而去,風景清麗的白堤隱約可見。那裏有座橋,是她和他初會的地點,也是白蛇娘娘與許仙初會的地點。

  傳說的結局是悲哀的,而她呢?她甚至不敢多想。

  感覺身後有人接近,她不疑有他地回頭。“書兒,要回房了嗎……”迎上的,卻是那雙令她心懸不已的眸子。毫無心理準備的她唯一能做的只是連忙低垂螓首,下意識地揪緊了衣擺,怕許久不見的他,帶來的是她承受不起的傷害。

  然而,心頭掩不住的企盼,卻讓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偷偷朝他覷去。

  他魅佞依然,不曾因不見她而有了影響;而她,卻因擔慮、卻因牽掛,而日漸形銷骨立。這對比是昭然若揭的,她永遠只能困在他的掌握之中轉旋,而他,永遠也不可能被她牽動一絲一毫。

  “風景美嗎?”他自身後將她纖細的身子擁進懷中,舉止是如此自然親昵,仿佛他們不曾分離,仿佛他對她的仇恨和傷害,都不曾發生過。

  叫她如何怨得了他呢?曲無瑕閉眼往身後的溫暖胸膛偎去,她沒有答話,只是輕輕地點頭,無聲地輕喟了口氣。

  “和細雨紛飛的情景,何者較美?”他俯首在她頸窩處細細廝磨,低醇問道。

  她知道他問的是那日初會的情景。縹緲的焦距望向遠方,她低道:“雨天誘人,如今傷人,我無法分辨。”

  “怎會無法分辨?最美的,是你……”他啞聲低笑,溫熱的唇含住她圓潤的耳垂,細細挑弄著,不安分的手沿著她窈窕的曲線滑過,勾勒出她的玲瓏。

  他的語調絹滑如絲,更誘深了她的愛戀。他的溫柔,又意味著一場即將展開的報復嗎?這些讚美,他又曾對多少人說過?她苦澀一笑,不願多想,沒有反抗,只是閉上眼,感受他用火熱的觸撫,誘引出體內的欲望。

  “雪峰……幽谷……”探入衣內的手隨著話語的暗喻在她身上靈動地肆虐,墨沉的眸色染上深濃的炙熱。“任何的美景都比不上這些……”

  火燃的渴望讓她緊緊攀附他環擁的臂膀,黛眉輕顰的模樣帶著誘人的邀請。怕難以抑制的嬌吟會逸出檀口,她緊含唇瓣,沉溺在他逐一喚醒的感官情欲中。

  “我要你。”他低嗄喃道,環著她的雙臂一旋,原先站著的他坐上她的位置,而她,跨坐在他的雙腿上,兩人的私密處緊緊相貼。

  察覺到他的亢奮,曲無瑕赧紅了臉。“書兒會來……”她抵著他的胸膛低道,卻被他用火熱的吻連同吐息一併奪去。

  “她會避開,別管她……”他含糊低喃,拉開她的衣襟,連同肚兜一併拉下,火熱的唇舌迫不及待地含住那挺立的嬌蕾,開始挑引吮弄著,而雙手也沒閑著,他勾起她的雙腿繞至背後交疊,使她更貼近他,一手托著她的俏臀,一手撥開了兩人之間的阻隔,腰部一挺,將昂藏的分身深埋入她甜美溫潤的包容之間……每一記衝刺,都深入她的體內。

  風,吹拂在她赤裸的胸前,放眼望去,是清翠的湖光山色,連同他的愛撫與佔有,將她緊緊環繞。她感動地環住他的頸項,埋首在他的肩窩處,體會他在她體內造成的一波波快感。她不願想十八年前的事,不願想不可能的以後,不願想這只是他誘她愛上他的手段,她只願欺瞞自己,在此刻,她是被愛的……

  ***

  “瞧,一直到這兒,都是屬於爺的區域呢!”書兒指著前方的瀲灩水色,興奮地喊道。

  她們現正在一艘小舟之上,徜徉在西湖的碧水青天之間。舟尾有一名船夫負責劃槳,書兒坐在曲無瑕身旁,為她介紹四周的景物。

  曲無瑕順著望去,已分不清心頭的情緒波動是因乍見美景而起,抑或是為慕容恕感到與有榮焉而起。

  不遠處,是她眺望了無數日的白堤。“不能再前進些嗎?”問句裏帶著懇求。

  “不能出了這個範圍的。”書兒眉頭擰了起來,用力搖頭。

  知道書兒的顧慮,曲無瑕解釋。“我不是想逃離,我只是……”只是……想多回憶當日初會的情景而已……何苦呢?語音頓了下來,她搖頭笑了笑。“沒關係,回去吧!”

  書兒這才釋懷,朝船夫打了個手勢,小舟往來時的岸口劃去。

  說真的,她越來越拒絕不了曲姑娘的盈盈水眸了,尤其是她若有所求地瞅著人瞧時,更是讓人無法狠心說不。幸好體貼的曲姑娘總是拿捏得准分寸,從不曾堅持一些會讓她挨責的要求來為難人。

  “慕容公子……是做什麼的?”半晌,曲無瑕輕問。

  書兒一怔。“爺沒跟你說過嗎?”

  曲無瑕苦笑,搖了搖頭。她哪敢問呢?怕會觸動他的過往回憶。

  “爺就是當今聖上禦封的畫聖——‘天飛’,你沒聽過嗎?聖上多賞識爺的書畫啊,收藏在寶庫內愛不釋手呢,就連肖像也非得指定爺親自下筆,聖上才會龍心大悅。還有啊……”一說到主人的驕傲事蹟,書兒開始滔滔不絕。

  餘下的話全從耳旁流瀉而過,只“天飛”兩字,就將曲無瑕震住了。

  “慕容天飛”,她怎麼可能沒聽過?他的書、畫在王貴公卿之間算是一種財富、地位的表徵,往往動輒千金亦不可得。封為“天飛”,是因他的筆觸昂藏郁拔,宛如蒼龍飛天,故得此名。而他的畫以神馭形,尤以山水畫著稱,觀賞者如臨其境,就連不識風雅的鄙夫見之,亦能深刻感受畫中的靈性。

  曲衡亦藏有慕容天飛的一小幅梅圖,極為珍藏,不過四尺見方,卻是花了高價和用盡人情相逼才由某位朝官處取得,而那幅畫亦是曲無瑕最喜愛的。曲衡愛畫只為彰顯名貴,而曲無瑕愛畫卻是深受那幅梅圖所展現的冷傲風骨所吸引。

  他……居然是慕容天飛?曲無瑕憶起當日在水榭時他替她描摩下來的畫,沒來由地,背脊竟竄過一絲冷意。

  揮灑間儘是千金的慕容天飛,並不以數量取勝,反而極端控制作品的數量以免流於畫風粗劣。而這樣的他,為何會起閒情逸致替她作畫,還是整疊?

  一陣微涼的薰風吹來,吹得她起了陣寒顫。

  夏日的腳步近了,她卻感受不到暖意……

  ***

  站在淩波亭中,慕容恕的眸神遠遠地看向湖面,湖心飄著一艘小舟——

  她,在上頭。

  清明酉時……一個罪惡的時辰。毀了他,也毀了她。

  不。慕容恕俊薄的唇瓣揚起一抹譏誚的笑。他沒被毀,他憑著書畫的才能攀上了今日的地位,會被毀的人,是她。同時辰生,為他招來了家破人亡的噩運;而他,也要讓她嘗盡身敗名裂的痛苦!

  她的心思起伏,全在他的掌握之中。他要她因他歡愉,因他憔悴,因他而不成人形;而他,只要在她瀕臨崩潰邊緣,及時扶她一把,她又將有了生氣。她卻不知道,在這樣乍起乍落的情緒波動之後,等待著她的,將會是場永無止息的噩夢,而他,將不會再給她任何扶持。

  腦中突然浮現她絕美的容顏,復仇的快感竟微微沉澱。英挺的眉不悅地聚攏,為了這意料之外的陌生感覺。

  “爺。”一聲恭敬的呼喚,把慕容恕從沉思中拉回。

  慕容恕回頭,看到跪在階前的侍從。“如何?”他淡問。

  “曲衡最近因連番的意外忙得焦頭爛額,少了防心,屬下已順利取得他與朝官勾結的證據。”那人雙手將手中的帳簿呈上。

  “很好。”慕容恕點頭稱許,並沒有伸手接過。他雙眸微眯,低道:“另一件事呢?”

  “已辦妥了,只要畫上有爺的落印,沒有人不搶著要的。”那人呈報,等待著主人的嘉許,然而卻許久沒有動靜,他不禁狐疑地抬頭,卻只看到慕容恕背對的頎長身影。

  聽到這消息他該高興的,可他為何反而擰緊了眉?慕容恕陰鷙地沉下神色,望向那艘往岸邊接近的小舟。

  把她衣衫不整的畫散揚出去,在曲大小姐成親失蹤的事件上點下最懸疑的線索,勾起人心最邪惡的揣測,這不是他對她的復仇手段中最重的一步棋嗎?可一想到她的裸裎將展現在其他的男人眼前,竟讓他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陣怒意。

  “爺?”階下的侍從輕喚。

  “沒事。”慕容恕即刻將失控的心神斂回。“你可以下去了。”

  “這些關於曲衡的機密資料,要不要屬下交給太子?”

  慕容恕聞言沉吟,微眯的黑眸中,儘是難以看透的深沉。他與當今太子因書畫而結識,太子想找出受賄的汙吏,好重整綱政;他若供出行賄的曲衡,便能將他打入永劫不復之地。如今證據在握,等的是他一句話。

  經過一番沉默,良久,他緩道:“先不要,再看看情形。”

  “是。”那名侍從一拱手,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復仇只差臨門一腳,他卻一時心軟了……

  一時心軟?這個突然閃過腦海的念頭讓他微微一怔,隨即揚起一抹冷笑,否決了這個可笑的想法。

  他不過是掌握著最終的王牌,要在最後給他們曲家人狠狠一擊!他陰冷地眯起眼,拂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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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1 00:38:3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好熱鬧……

  曲無瑕擰起柳眉,專心一致地撥弄著手上的繡品,強迫自己不去聽外頭傳來的絲竹聲。

  她如今居住的廂房離宴會廳極近,每次慕容恕辦起了宴會,那些笙瑟演奏就會毫無掩飾地傳進了她的房中,更甚者,就連歌伶、舞妓的嬌笑聲也都清晰可聞。這安排像是刻意,想讓她處在嫉妒的情緒中無法自拔。

  今日的嬌軟細語特別放浪……曲無瑕輕咬下唇,發現手中的繡線已糾纏成一團。她搖頭苦笑,開始挑解那些纏死的線頭。

  她有什麼資格介意呢?她不過是他復仇的對象,和她交歡不過是復仇的手段,並不代表他對她有任何心靈上或身體上的眷戀。她,怕是永遠也吸引不了他的。所以,他流連於花叢間,是天經地義的事,更何況,他是名享當朝的才子,外貌俊逸,器宇軒昂,又豈能不讓眾女子趨之若騖?

  儘管她一再說服自己,可她還是抑不了嫉妒傷疼的感覺……曲無瑕突然發覺,她的執著心結一如手上的繡線,完全解不開呵!輕歎了口氣,她將繡品置於桌上,不想再理,怕千頭萬緒,更理更為心傷。

  “曲姑娘。”書兒一聲輕喚,將她從沉思中拉回。

  “你來的剛好,我把這條手絹繡壞了,咱們再來重描花樣……”曲無瑕打起精神笑道,在看到書兒不對勁的神情時,心陡然沉下。“書兒,怎麼了?”

  書兒為難地咬了咬唇,然後把手上的東西遞到她面前。“這個……爺要你換上,到宴會廳去。”

  曲無瑕怔了下,纖手托起那薄透的衣料,發覺襯在衣料下的手指,依然清晰可見。他……竟要她穿這樣到宴會廳去?

  “爺還說,你不聽從的話,他要罰我……”她不想說這些話,但爺卻硬要她說,因為不論是爺、是她或曲姑娘,都很明白曲姑娘不可能會讓自己的行為造成對別人的傷害。

  他看透她的,知道什麼是傷她最好的方法,而這一次,又是怎樣的方式?會比上次在祭堂時傷她更重嗎?曲無瑕閉了閉眼,低問:“宴會廳裏……有誰?”

  “除了爺以外,都是些花魁、歌伶等。”書兒低頭不敢看她,怕會壓不下心頭的不忍。

  “沒有別人了嗎?”她還以為他會召集一些高官名紳來看她的淪落。

  “沒有了。”書兒搖頭。

  “來幫我吧!”她低道,虛弱的語音裏已分不清是傷痛多些,抑或是自怨多些。***

  看著穿著媚豔的她走進廳堂,慕容恕的眼眸眯了起來,原本笑得暢懷的愉悅微微僵凝唇畔。這衣裳,是他選的,他知道這薄如蟬翼的質料會將她凹凸有致的優點完全顯露,同時也會將她的自尊與羞恥心完全踐踏。但,他唯一沒有料到的是,他居然同時也讓她攝走了心魂,雖只一瞬間,但那胸口陡然沉窒的感覺,卻是無法自欺。

  黑色薄紗的外衣將她的肌膚映襯得似雪潔白,低胸的肚兜隱約透出誘人的溝線,而原屬妖嬈的裝扮反更烘托了她的純潔,像是凡夫俗塵都無法污染。

  她太美了,美得出乎他意料之外!

  整個宴會廳因曲無瑕的突然出現而靜了下來,原本嬌笑燕語的女伶們都本能地升起敵意,目火鑠鑠地緊盯著她,像野獸被人侵入了地盤般地兇悍。

  曲無瑕不敢抬頭看他,怕強烈的心傷會迫使她奪門而出——方才進門時她就看到了,他正倚坐軟榻上,有名豔美如花的女子親昵地偎貼在他的懷中,甚至用嘴*了果子喂到他口中……

  她強忍著心痛,低頭走到他面前,潤潤乾澀的唇低道:“你找我什麼事?”低垂的視線一直看著地面,她卻依然可以強烈感覺到一道道投注在自己身上的淩利目光,加上這暴露的穿著,她傷痛的心緒中也充斥了局促不安。

  “姒*,她如何?”慕容恕沒看向她,反而朝懷中的女子低笑道。

  被喚作姒*的花魁迅速而銳利地將曲無瑕從頭到腳地掃了一眼,表面雖依然嬌笑,眼中卻透出再陰毒不過的光芒。

  身為豔妓之首的她有妖嬈的姿豔,而眼前女子有純美的清麗,兩人的姿色各有所長,皆在伯仲之間,她有絕對的自信不輸給她;可她也清楚知道,在這樣的自信背後是一股強烈的挫敗,因眼前女子的氣質,是她永遠也無法擁有的。

  任她再如何美豔絕倫,也頂多是朵人人皆可褻玩的牡丹;而她,卻是難以攀折的出水芙蓉。誰勝誰負,還不明了嗎?

  “她?爺,您是嫌姒*太熱情如火了嗎?找個冰塊回來放著做什麼呢?”但就算這女人美的程度贏她,那又如何?誰能讓男人銷魂誰就是贏家!姒*掩飾了內心的陰狠,媚眼含春,挑逗地用指尖在慕容恕胸膛上繞著。

  慕容恕輕攫住她不安分的手,在她的唇瓣輕啄了一下。“總是得有人服侍斟酒吧?”他睨了呆站原地的曲無瑕一眼。“還不過來?”

  曲無瑕失神地站在原地,並沒有動。

  她的視線該放哪里?她的耳力該如何封閉?她不想知道這一切,然而四肢卻像和思想失去了連線,她連想要將耳朵捂住、把眼睛掩住都不能,她只能全身僵冷,看著他的手在姒*高聳的胸部上撫過,聽著他們調笑的輕佻話語。

  “爺,她呆站著呢!”姒*嬌笑,豔紅的唇避過慕容恕的半敞衣襟,在他健碩的赤裸胸膛上流連著,細心描繪的丹鳳眼示威地睨了她一眼。

  “太不懂事了。”慕容恕低笑搖頭,挑眉看向曲無瑕。“怎麼?服侍、斟酒這些小婢做的事侮辱你了嗎?”

  他的手滑進了那名女子的衣襟……曲無瑕閉起了眼,原本白皙的麗容變得慘無血色,像有只手緊握著她的心,好痛、好痛……

  “人家看起來像是千金小姐,這些卑賤事兒哪里做得來呀?爺,別為難人家了。”姒*火上加油地嗤哼著,連挑撥的語調也甜得膩人。

  慕容恕沒有被激怒,他只是揚起莫測高深的笑,將懷中的姒*輕推了開,起身走到曲無瑕面前,挑起她的下頜,俯首在她耳畔輕道:“身處被報復的地位,你不覺得你在這兒的日子過得太養尊處優了些嗎?做點事,別讓我報復不成,還得多供奉一個千金小姐。我這要求,不過分吧?”低醇溫熱的耳語,說的卻是勾起她歉疚最深的詞彙。

  慕容恕轉身走回軟榻,重回柔膩的溫柔鄉中。不需對她投去任何視線,他知道他的目的已經達成。他甚至毋需怒聲吼叫,毋需費力逼迫,只消輕描淡寫說上幾句,即使再如何不堪心傷的事,她亦會咬牙去做。

  果然,不多時,一直呆若木雞的她,開始緩緩朝他們這兒走來。慕容恕眸色轉濃,勾起一抹冷佞的笑。他已完全摸清她了!

  自從她被他從花轎挾持到這兒後,她所要面臨的就是一連串的報復,她怎麼還認不清?她怎麼還能存有奢望?她在這兒,只是為了償債;他用溫柔舉止誘出她的深戀,也只是一種手段……曲無瑕努力地想像自己現在身處他處,沒有音樂聲,沒有嬌笑聲,沒有傷人的yinhui景象,這裏有的只是引人入勝的景致。她現正坐在小舟上,被清冽的碧水包圍,環繞她的是如詩如畫的西湖美景,不是這間廳堂!她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做到無視的淡然地步,無視他的冷情,無視他的舉止,捧起酒壺,無動於衷地斟下一斛又一斛的酒。

  姒*擰眉,慕容公子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她身上,他撫過她的舉動和回復她的反應,根本都敷衍得像做戲一般。她順著慕容恕的眼角餘光看去,發現他停留在神色木然的曲無瑕身上時,眼神陰沈了下來。

  “爺,姒*來服侍您喝酒。”姒*露出勾魂一笑,輕巧地跨坐在他腰間,半露肚兜刻意托高的胸部逼近他的眼前,想拉回他的注意力。

  這姒*,放肆了。慕容恕冷眸微眯,透著危險的光芒。他碰她們,不代表她們可以碰他。慕容恕原想將她推開,但當他瞥見曲無瑕那變為蒼白顫抖的神色時,瞬間改變了主意,舉起的雙臂轉向托住姒*的臀,使她更貼近他。

  以往不論她服侍得多麼熱切,慕容恕都從不曾有過激狂或失控的反應,因此這與鼓勵無異的行為讓姒*更是興奮得使盡渾身解數。她拿起酒杯啜了一口,然後覆上慕容恕的唇,將口中的酒液盡數渡入他的口中,兩人纏綿地交舌許久,才依依不捨地分開。

  “爺,你好強壯……”姒*紅著臉扭了下腰,暗示著身下的他所起的變化。

  曲無瑕胸口猛地一窒,纖弱的身子晃了下,要不是還餘著殘存自尊支持著她,怕她已當場昏厥。他也曾用這樣的方法喂她喝藥,結果是進了藥池,春色無邊……一思及此,她連呼吸也找不到力氣。原來在他心中,她只是和青樓女子一樣得以隨意交歡的卑賤女子……不,只怕在他心中,她連歡場女子也比不上……

  慕容恕和她相同,腦海中亦是憶起了那日的情景,回想著她的生澀甜美,因此有了反應。這一點,卻是沒人知道。

  他沒忽略曲無瑕那盈滿了傷痛的眸子,心頭有股悸痛的感覺竄過,他隨即將之抹去,勾起一抹邪魅的笑,低道:“沒酒了,還不再倒?”

  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結束……強忍的淚幾已奪眶,曲無瑕用力咬唇,克制著不讓情緒崩潰。她顫抖地捧著酒壺,心神俱碎的她根本無力控制,一失手將流出壺口的酒全灑在姒*身上。

  “你這該死的東西!”姒*尖叫,一躍而起,手一揚就要往曲無瑕臉上甩下。曲無瑕沒有抵禦,她只是閉起眼,等著承受那傷人的責打,然而,那巴掌卻遲遲沒有落下。她睜眼看去,發覺慕容恕攫住了姒*的手。

  “你沒資格打她。”輕淡的語音透著沉濃的怒意,冷睨她一眼,他放開她,走到曲無瑕面前。“你這麼做是在引起我的注意嗎?”

  曲無瑕甚至無法抬眼看他,怕內心的難過會讓她失聲痛哭,她只能咬緊唇,無言地搖頭。

  姒*愣坐著,方才那一眼,將她凍得無法動彈。慕容公子明明沉迷在她的挑逗之中,卻為何在轉瞬間說變就變?所有的震驚、不滿全化為強烈的妒恨轉移到曲無瑕身上。她狠狠地瞪了曲無瑕一眼,像是要將她碎屍萬段般陰狠。

  突然,她發覺曲無瑕極為面熟,她皺起眉,開始回憶曾在哪里看過。

  “過來。”慕容恕將曲無瑕拉入懷中,坐回軟榻上。“我不該冷落你的。”他佞笑,手開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遊移,她的淡雅芳香刺激著他的嗅覺,引起他內心深處的沉醉,他發覺,如今能引起他的欲望的人只有她。

  他把她當什麼?在這些樂伶、歌伶的眾目睽睽下;在這個他剛剛才吻過、摟過的花魁旁,他居然對她用同樣的手、同樣的唇做同樣的事?!

  “放開我!我跟她們不一樣!”最後,她崩潰地哭喊出聲,用力掙脫他的環抱,想逃離這個讓她覺得自己下賤yinhui的地方。

  慕容恕輕易地就制止了她的妄動,勾起冷冽的笑。“有哪里不一樣?我跟你之間毫無名分,你不是也委身與我?不是也yin蕩嬌吟,熱切地反應……”

  曲無瑕捂住雙耳,不想再聽到那些刺耳的話語,在他心中,她當真什麼都不是……強烈的絕望讓她渾身冰冷,她無力地閉上眼,不斷湧出眼眶的,是被他傷得千瘡百孔的心口所流出的汩汩鮮血。

  “你以為你還是個黃花閨女嗎?”慕容恕嗤冷笑道,故意不看她心碎已極的神情,依然攫起她的皓腕說著最冷酷的話語。“你早不是了,只是株殘花敗柳而已,憑什麼認為自己和她們不同?我若要你就隨時可以要你,你根本沒有拒絕的權利。”手一扯,絲薄的質料立刻裂了一道口子,露出她渾圓白皙的香肩。

  “住口,不要再說了……”曲無瑕掩耳低位,他的話已將她徹底擊毀。

  “姒*,絕對別像她這樣,知道嗎?會惹男人厭的。”他挑眉低笑,仿佛沒將她的傷痛看進眼裏。

  “是。”姒*柔膩地應了一聲,看到曲無瑕被折磨的樣子,她覺得愉悅極了。突然她瞥見曲無瑕裸肩上一點殷紅的痣,一刹那間,終於憶起曾在何處見過她。“爺,原來您賣給虞大人的畫像是以她畫成的啊!”

  曲無瑕猛地一震,全身瞬間冰冷,腦海中出現的是那日在水榭涼亭中看到的畫。他……竟將那些畫賣了出去?

  她知道了——感覺到懷中人的變化,慕容恕眯起了眼,青樓女子果然壞事。“姒*,出去。”

  姒*睜大眼,不懂自己哪里說錯話。“可是我……”

  “帶著其他人,都出去。”他淡道,卻透著不容人反抗的強勢。

  姒*臉上青白交接,雖不甘,也只能咬牙和其他人走出這間廳堂。方才絲竹繞耳的熱鬧情境,如今只剩下寂靜。

  “你把那些畫賣了?”曲無瑕睜著淚眼抬頭看他,怕會得到她無法承受的答案。

  慕容恕唇角邪揚,低笑道:“題材香豔,尤其得知畫中人是杭州美名遠播的曲府千金時,買的人更是趨之若騖呢!”他原想讓她在回到曲府時,再自己去面對這件事實的,沒想到姒*的一句話,就壞了他的計劃。讓她有了心理準備,這可減低了不少傷害的程度。

  曲無瑕根本不敢想像在出了這片莊園之後,她要面對的會是怎樣的世界?誰來告訴她這不是真的?誰來告訴她這只是場夢?曲無瑕的唇轉為蒼白,無可抑制地顫抖,腦海空白一片。她好冷,他的無情將她的心刻滿了傷,冰凍成碎裂……

  “你怎麼能……”半晌,淚流滿面的她只問得出這句話。

  “我為何不能?”慕容恕輕蔑低笑,覆上她胸前的渾圓,近乎暴力地揉搓。“只要你在我的掌握之中,只要你虧欠於我,我就能做任何事。”他的家毀人亡,皆因她的出生而起,慕容恕不住地在腦海中提醒自己。

  她的身子好痛,可她的心更痛,他的冷血無情深深刺痛了她。他甚至連之前誘她陷入迷戀的溫柔假像都完全省下,從前的他碰她是種歡愉,而今卻是一種傷害,一種侮辱!“別這樣……”

  “你有什麼資格拒絕?”聽到她的拒絕,他反而變本加厲,粗魯地撩起她的長裙,雙膝強硬地分開她的雙腿。“不要!放開我!”曲無瑕開始瘋狂掙扎,她不要在這種情況、這種心境下被他佔有了身子,她不想在他眼中只是個為所欲為的發洩工具,她不要她愛他的心被踐踏至此……

  “你不是一直都很沉迷其中嗎?裝什麼矜持?”慕容恕嗤笑,動手扯去她的褻褲。

  “不要!”她驚喊,蓮足慌忙蹬蹭,卻反被他輕易用雙手攫住,彎成弓形固定兩旁,無可掩飾地將自己呈現在他面前。屈辱的淚滑下臉龐,她極力掙扎,卻怎麼也掙不開他的鉗握。“放開我……”她脆弱地哭道,在這方才的一切之後,這不叫交歡,這叫傷害!

  “我要你。”他俯在她耳畔低啞道,身子緊密地貼壓著她。

  “不!”曲無瑕驚慌後退,卻忘了雙足早已被她箝握,根本退不開。“你放開我,別碰我!”雙手緊握成拳捶打著他。

  “你逃不掉的,我要你。”剛挺的男性抵著她的甬道入口,沉冽的復仇欲望已轉為濃烈的炙熱火焰,早從她跨進廳門就已熊然的欲火,終於得以焚燒。

  感覺到他的狂熱,怕他長驅直入的她更是狂亂掙扎。“啪”地一聲,清脆的耳光聲響在偌大的廳堂,頓時,四周的氣息像是凍結了,凝窒了。

  兩人都停下了動作,視線都投注在造成這一切的雪白柔荑上。

  她非但拒絕了他,還甩了他一巴掌?滿腔的欲火瞬間熄滅,灼起而升的,是狂烈的怒火。慕容恕粗暴地扣起她的下頜,怒極反笑,透著危險的光芒。

  “你打我?”語音輕柔,卻猶如冰雪寒霜。

  曲無瑕揪緊了破碎的襟口,只能用破碎的泣音說出:“別碰我……”

  看著她鐫滿悽楚的眼,他感覺一股怒火在胸口燃燒,因為在這欲求不滿之際,在這他要刻意傷害她之際,他竟產生心疼她的意念!這矛盾的心理讓他氣她,也氣自己。

  “你會嘗到後果的,我保證。”冰冷的笑容中含有深深的殺人欲望,慕容恕憤而起身,往外走去。“你要做什麼?”曲無瑕大驚,只來得及捉住他的衣擺。

  “用別的方式去展開我的報復。”慕容恕停下腳步,冷怒地看她一眼。“姓曲的不只你一個,你既不讓我動,我只好去動別人。放手!”

  他說的是她爹!曲無瑕雙手扯得更緊。“你別這樣,求你!”

  “求我抱你好替你爹受罪?”他睥睨她,眼神混雜了憤怒與刻意營造的輕視,然而,更多的是連他自己也讀不出的情緒,甚至還有了……期待。

  青樓女子用身子換來的是金銀,她用身子換來的是一次饒恕,這樣以物易物的她,和那些青樓女子有什麼分別?她咬緊唇不住顫抖,即使她用盡了心力,也無法逼使自己將那些輕賤己身的話吐出。

  要他如何說出那些話?一旦說出口,莫說他將視她為鄙物,就連她也會恨透了如此卑賤的自己!內心揪扯許久,她只能攫緊了手中的衣擺,泣不成聲。“別碰我,別碰我爹……”

  她恨他恨到不讓他碰的局面,這不是他所要的嗎?為何他反而更感憤怒?!慕容恕面罩寒霜,激狂的怒濤在體內衝擊這肆,急欲找個抒發的管道。

  “走開!”他不再看她,往前邁步,卻被她拖住了腳。“別以為我只會傷你的心,不會傷你的人。放手。”他沉聲警告。

  “你傷我傷得夠了,停手吧……”她哭喃道,死也不放,任淚流滿面也無力去拭。

  她竟敢挑戰他話中的真實性?!怒意被逼至臨界點,慕容恕攫起衣擺用力一甩,手上使了勁道,立時將毫無抵抗之力的她飛摔出去。他連看也沒看一眼,怒氣衝衝地大踏步而去。

  雖然地上鋪了厚軟的毯子,可摔跌的勁道依然將曲無瑕震得眼冒金星。

  不,不能讓他離去!曲無瑕強忍昏眩支起身子,想要追上阻擋,然而才一站起,無邊的黑潮立刻朝她席捲而來,覆住了她的感覺,也掩蓋了她所有的意識。纖弱的身子一軟,跌臥在紅豔的厚毯之上。

  在昏迷前唯一殘留腦中的,是他絕然而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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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1 00:38:5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不要!”原本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曲無瑕突然嘶喊,猛坐起身,把正在幫她蓋被褥的書兒差點嚇得尖叫出聲。

  “曲姑娘,你還好吧?”看著額冒冷汗、不住喘息的曲無瑕,驚魂甫定的書兒心跳得猛快。還處於噩夢震驚中的曲無瑕根本就聽不進她的話,她的眼前依然被夢中那片血腥所包圍。

  她看到他拿著長劍刺入她爹的身體,一劍又一劍,強烈的恨意化為洶湧而出的鮮血,在他殘忍的笑容中暈染開來,譏誚冷血的尖銳笑聲在耳旁不住地回蕩,環繞不去……

  不,他不會用這種乾脆的方式,他定會將她爹折磨得生不如死的!

  “我要阻止他……”曲無瑕踉蹌下床,慌亂間被絲褥纏住了腳,一個不平衡,就往地上跌去。

  “你要去哪兒?小心啊!”書兒及時接扶住她下墜的身子,心跳差點被嚇得停止。曲姑娘這麼虛弱,要是再摔這一下還得了?

  “我不能讓他害了爹……”曲無瑕不住喃道,撥開書兒的手,執意拖著虛軟的身子下榻。

  “你出不去的,你還想做什麼?身子差成這樣,你乖乖休養成不成?”看她如此折磨自己,書兒不由得發怒,用力將她拖回榻上。

  她忘了,她正被拘禁中,她出不了這個莊園的……曲無瑕全身一垮,頹然地倒回榻上,淚迅速沾濕了枕巾。可難道就這麼叫她眼睜睜地看著他毀了她爹?

  “書兒!”她倏地攫住書兒的手臂。“他在哪里?帶我去找他!”

  書兒低下頭,低道:“爺剛剛就沒看見人了,你找他也沒用,他不會理你的。”若非她覺得不對勁自己跑到宴會廳去,可能曲姑娘現在還倒在那裏沒人發現。雖說她早知道爺擄了曲姑娘回來是為了報仇,也知道爺所受到的傷害絕對有理由讓他這麼做,可當她看到曲姑娘失去意識地躺在那裏時,她真的忍不住在心裏怪起爺來了。曲姑娘個性是這麼純善,即使曲衡做出了會使人恨上一生一世的事,也不該換曲姑娘來受此折磨啊!

  書兒的話像桶冰冷的雪水,潑醒了她,也凍冷了她的心。曲無瑕原本狂亂的眼眸頓時轉為灰黯,失神地懸宕空中,心,龜裂成碎片。

  她怎麼還認不清?她若真能撼動他的決定,也不會被他甩昏在地了。把她救回房中的,絕對不會是他,因為深烙在她的腦海裏的那道背影,是那麼地冷絕……曲無瑕閉上了眼,奪眶而出的淚無聲地訴說著她內心的傷痛。

  書兒同情地看著她,想要給予安慰,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書兒,我求你一件事,好嗎?”良久,曲無瑕低道。

  “你說吧!”她相信曲姑娘絕對不會提出任何會為難她的要求。

  “幫我到外頭打聽我爹怎麼了,求你……”曲無瑕閉眼哽咽道。“我知道他對你們做了很多不該的事,就算他被害死,也算是罪有應得,但,他終究是我爹……求你幫我這件事……”

  “好是好……”雖然她也鮮少有機會可以出這個莊園,她還是可以在僕役間托人得知這個消息,可最讓她感到躊躇的,是考慮到曲無瑕的心情。“可是你如果知道情形卻沒辦法改變,這樣心裏不是更難過嗎?”

  曲無瑕咬唇搖頭。“可總比什麼都不知道地胡思亂想要來得好吧……”

  “我知道了,我會幫你的。”見她已有所覺悟,書兒也只得答應。

  “謝謝你,書兒……”曲無瑕掩住了唇,感激與心傷讓她泣不成聲。

  她的心已被他傷到至極了啊,可為何她還是恨不了他?是償罪嗎?所以讓她無怨無尤?不……晶瑩的淚洶湧而出,曲無瑕絕望地發覺,自己已愛他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即使他做了這一切,她還是抽不回戀上他的心緒。

  這樣的傷害何時會結束?她還能承受多久?怕得是在她的生命已無法負荷時,她依然無法對他有所怨懟……

  ***

  微風輕拂的湖畔,將鬱悶的暑氣驅散了些。

  曲無瑕怔怔地坐在涼亭內,看著西湖的美景,心卻杳然不知所蹤。自從他揚言報復、拋下她而去的那日起,她就沒再見過他了。

  他還要如何傷她?在他對她爹展開報復時,大概已進入了他復仇的尾聲,亦即是他計劃將她傷得最深的時候。她知道,在最後他會將她送回那個已被摧毀的世界,要她去嘗那種曾擁有一切,又被奪走一切的悲慘滋味。

  他不會乾脆地殺死她和爹的,把他們推入殘酷深淵去飽受折磨才是他所期待收到的結果。曲家被毀、她身敗名裂,甚至會被人冠上淫婦的指責。他流傳出去的那些畫,足以將她侮辱到比青樓女子還不如的地步。

  她好怕那一刻,怕他要將她送回的那一刻來臨。

  令她擔懼的不是所要面對的人言可畏,而是離開了他,從此不再相見的可能讓她難以承受。他若停止了復仇,她就再也沒有機會可以見他了吧?他的心中,也不會再有她的存在……她寧願待在他身旁,即使他再如何傷她,她依然想待在他身旁。

  她多傻呵,在他這麼對她後,她卻還是這麼癡戀著他;明知他不可能為她心動,明知他過去對她的溫柔舉止都只是些假像,她還是喚不回自己的心,多傻呵!

  “曲姑娘,用膳了。”書兒的呼喚叫回她的神智。

  “我不餓,謝謝你。”曲無瑕勉強扯出一個微笑。

  “今天廚子裹了粽子呢,吃點吧!”書兒努力勸道,這些天曲姑娘吃得比只小貓還少,日漸消瘦的身子像個遊魂似的,看得她擔憂極了。

  粽子?曲無瑕一怔。“今日是什麼時候了?”

  “再兩天就是端午了。”書兒將粽子剝好放在盤中,端到她面前。“應個景嘗嘗新吧,這廚子裏素粽的滋味可是連爺都誇讚呢!”

  端午?她來這兒這麼久了?曲無瑕下意識地接過,看著那粒小巧玲瓏的素粽,心神恍惚了。是嗎?他愛吃這素粽?她拿起象牙箸,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吃了起來。

  書兒見了總算松了口氣,曲姑娘終於肯吃東西了。

  “我爹他怎麼了?你都還不曾告訴我。”吃到一半,曲無瑕突然開口。

  書兒頓時啞然,雖然她早打聽到了消息,可這幾天曲姑娘的心情差到極點,她又怎麼可能把這些壞事情告訴她?

  “你說吧,我有心理準備的。”曲無瑕停下了手中的象牙箸,靜靜地看著她,柔美的瞳眸中透著一抹堅持。

  書兒猶疑會兒,歎了口氣,終於說了。“我不知道爺用了什麼法子,在一夕之間,你爹的產業全毀,田地早被人暗地收購,布莊和谷莊焚於一炬,而錢莊因放高利貸逼死良民而被官府查封,就連宅第也被充入官庫,現在他好象流落街頭吧……”其實書兒還有所保留,長期受曲衡欺壓的百姓們見他落魄,紛紛落井下石,溫和些的冷嘲熱諷一番,激烈些的拳打腳踢都有,更別想會有善心人伸出援手。可又怎能怪得了他們?是曲衡過去的作為殘苛得讓人忍無可忍的啊!

  曲無瑕閉上了眼,她無法想像向來叱吒商場的爹如何承受得了這樣的打擊?“季家沒有幫他嗎?”他們應該不會棄爹不顧吧?結不成親家,至少還是親戚。

  “這我就不知道了。”書兒搖頭。

  曲無瑕淡淡地揚起唇角,那笑容卻隱含了太多太重的愁苦。一切都盡如他安排,走到他要的局面,他開心了嗎?“那我呢?”她低道。“坊間如何說我?”

  聽到這個問題,書兒噤口,連隻字也不敢透露。要她當面說她人盡可夫、yin蕩放浪、不守婦道?這些詞叫她怎麼說得出口?!“哪有人說你什麼呢?我來幫你收盤子,你這次吃了很多呢!”書兒強笑帶過,開始顧左右而言他。

  書兒這欲蓋彌彰的態度,已讓她衡量出外界的傳聞有多不堪。她自嘲一笑,心頭並沒有起太大的波動。早料到的,不是嗎?

  美眸輕轉,虛無的視線望向遠方——初會的白堤,依然在那兒。

  “書兒,你知道白蛇娘娘的傳說嗎?”突然,她輕問道。

  這不著頭緒的問題讓書兒愣了下,才反應過來。“當然知道啊,尤其我們又住在西湖邊,若說沒聽過才真要笑掉人家大牙呢!”

  “端午,是她喝下雄黃而現出原形的日子吧?”曲無瑕依然縹緲地看向白堤,就連溫柔的語音也淡得像飄向空中。

  “嗯。”書兒點頭,微擰起眉。怎麼回事?曲姑娘問這些事做什麼?這樣的曲姑娘讓她有點害怕。

  空洞的眼神讓人讀不出思緒,曲無瑕沉默了,就這麼靜靜地看著遠方。

  許仙因見到白蛇娘娘的原形給嚇失了魂魄,白蛇娘娘為了救他,冒著危險,不顧一切地上仙界盜藥,而如此犧牲得到的結果,卻是許仙蘇醒後那驚懼厭惡的狠心背棄。

  若她是白蛇娘娘,即使明知救了他後會失了他的心,她還會去做嗎?

  答案是無庸置疑的。曲無瑕浮現一抹苦笑,笑自己愚傻的執著。即使他傷她傷到了身心俱碎的地步,她依然是寧可犧牲自己的性命,也不願見他受到傷害。

  和白蛇娘娘的堅貞相比,許仙的輕易變心,是多麼令人鄙夷啊!而他呢?和許仙相比,他又如何?腦中浮現他冷冽的眸神,曲無瑕已無法再給自己任何奢望。如何比呢?許仙至少還深愛過白蛇娘娘,他卻是連心都不曾停留在她身上啊!

  “你比我幸福呵……”她望天輕道,對著那淒美傳聞中的白蛇娘娘。

  “曲姑娘?”書兒遲疑低喚,她喃喃自語的失神模樣讓她更加害怕。

  “回房吧!”曲無瑕輕輕一笑,轉身往廂房的方向走去。

  望著那纖細孤寂的背影,書兒只覺心酸得想哭。她咬咬牙,忍住那股衝動,邁步跟了上去。

  ***

  宴會廳裏,依然是歌聲舞影的情景。

  慕容恕狀似慵懶地斜倚軟榻,那俊邪面容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即使是懷中姒*的嬌膩細語也沒能動搖他,望向底下舞妓的視線深沉,宛如冷潭般深不見底。

  他終於毀了曲衡,把曲衡從睥睨眾人的高處打落到無容身之所的地步。多年的血海深仇終於得以了結,他該狂喜、該如釋重負,可為何他依然心情沈鬱,像心頭壓了塊大石,緊迫得近乎窒息?

  是因為她嗎?一思及此,目光轉沉,慕容恕原本冷凝的表情更加陰鷙。

  在被她氣極的那日,他召來了早已將一切部署妥當的侍從,帶著曲衡官商勾結的證據,只等他一聲令下,作惡多年的曲衡將會嘗到產業毀於一旦,和身系囹圄等候秋決的滋味。

  但當他在面對等候命令的侍從時,眼前卻出現了她那雙哀戚眼眸。只不過是“動手”簡單二字,他竟說不出口!這失常讓他心凜,他極力地想將這擾人的思緒消抹,卻揮之不去,而益發鮮明的,是她仆跌在地的身影。

  他部署多年,等待的就是這個時刻,他還在躊躇些什麼?想想爹娘當初陳屍多日的慘況,想想貧窮百姓被欺壓的情形,想想他當年被丟棄山林中那種呼天不應、喚地不靈的恐懼!他極力說服自己曲家人該死的理由,最後終於下令,曲衡的產業在一夕間全毀,但手中有關曲衡勾結朝官的證據,他卻保留了。

  或許是他想再讓曲衡多嘗嘗顛沛流離的滋味,所以才不願讓他這麼早就被朝廷處決——這是他為自己反常的決定所找來的藉口。

  “爺,您都不看姒*!”姒*微嗔,含嬌帶媚地斜睨了他一眼,輕畫過他胸前的指尖挑逗的意味比指責多。

  慕容恕不動聲色地斂回心神,揚起一抹邪笑。“底下舞得賣力,不看豈不白辛苦了她們?”“若爺喜歡看,姒*改天跳一段新舞讓爺瞧瞧。”姒*倚偎在他胸前,柔膩笑道。若非她真喜歡上這邪魅男子,休想要現今正是當紅花魁的她對人如此費心。

  “不用了,累壞你,鴇母會怪我。”他低笑,淡淡地否決了她的提議。

  旁人為求她一笑而費盡百兩,而她主動討好,他卻是絲毫不以為意?姒*臉色變了下,但總是送往迎來慣了,隨即又掛上嬌媚的笑容。“爺待姒*真好。”

  她多想捉住這俊傲多金的才子好脫離紅塵,只可惜她用盡手段,也摸不透這男子的心緒。他縱情、他享樂,卻從不放心在聲色上頭。

  聽到她自我陶醉的說詞,慕容恕冷冷地嗤揚唇角,覺得這句話可笑至極。在十八年前就已冷狠了心的他,又怎麼可能在男女情愛上化開冰封的感情?

  “爺,怎麼不見那日倒酒的女人?”姒*看了下四周,狀似漫不經心地問。

  其實姒*自那日被慕容恕驅回後,心裏一直對曲無瑕耿耿於懷,因為那是她第一次見他為一個女人而變了臉色。強烈的妒意讓她一直芥蒂在心,今日為了和對方一較高下,她還特地打扮過。

  “你問她做什麼?”鷹眸微眯,反問的語辭中帶著難以察覺的不悅。

  “姒*瞧她一點也不懂服侍的道理,想多磨練她嘛!”姒*眼中閃過一絲邪惡,心裏轉的儘是該如何欺淩她的念頭。

  清靈脫俗的她又豈是她這名青樓女子能夠污染的?慕容恕眼中的光芒更加沉鷙,姒*那逾越的言詞讓他十分不悅。他並沒有察覺,這憤怒的反應竟是對她不自覺的維護。

  “爺,您不公平,姒*求您畫張像您都從沒答應過,卻替她畫了那麼多張畫。”沒意識到自己觸碰了不該提的問題,姒*依然工於心計地想在慕容恕的心裏和曲無瑕一較高下。“姒*不依,您定要幫姒*畫張像才成。”

  突然間,慕容恕大笑出聲,像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笑得開心不已。沒料到他會有此反應,姒*一怔。倏地,慕容恕停下笑,銳利的眼看向她,那犀冷的瞳眸中根本看不出曾有笑意的存在。

  “你要如何跟她比?若不是我允許,別說讓她替你倒酒,就連你想見她一面也不夠資格。”他輕柔道,卻無形地散發出一股強烈的壓迫。

  “我……”被冷然氣勢震懾的姒*啞了口,只能怔怔地對著他的視線,她想低頭避開他的盯視,可身體卻像不是自己的,完全無法動彈。

  慕容恕從姒*驚恐的神情中看到了自己,驚覺自己失常的原因,倏地渾身一震。他在做什麼?!對曲家的復仇計劃中,就只剩把曲無瑕推回佈滿蜚短流長的地獄,讓尖苛的人言將她折磨得崩潰的最後一步棋。而想出這種殘酷方法的他,卻為了一個花魁對她的輕蔑而憤怒失態,甚至還開口教訓了姒*?

  “對……不起……”姒*結巴,想要道歉補救。“我不知道她是慕容公子喜歡的人……”沒想到話一出口,手腕被猛地攫住,更是把她嚇得當場尖叫。

  “你說什麼?”慕容恕臉色陰沈已極,透著張狂的怒意。

  此時宴會廳已完全安靜下來,所有的人全被慕容恕嚇壞了,整個廳堂被緊張的氣氛完全籠罩,像繃緊的弦,一觸即發。

  “我……我……”姒*不住發抖,好半晌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遲遲得不到回答,慕容恕臉色更加難看。“說啊!”

  突來的一聲咆哮,讓姒*驚哭出聲。俊逸卓爾的慕容公子怎麼會變這樣?原本就已囁嚅的她,此時完全被恐懼梗塞了喉頭,根本就說不出話來,只有斷續的啜泣聲在靜寂的大廳中迴響。

  向來一切情緒皆隱於心中的他,被激得大吼,全是因為姒*那該死的、辱他至極的話!他喜歡她?他對她的恨是用盡各種手段也無法消釋的,又怎麼會可能喜歡上背負罪孽而生的她?!

  即使是誤會他也不想聽到這樣的說法!慕容恕那雙幽邃的黑眸已完全失了冷靜,對己身失態的不滿更是把他的憤怒焚燒到了極致。

  那為何你遲遲不把她送走,還一直讓她留在這聽不到侮辱的地方?內心深處有個細微聲音響起,慕容恕一驚,頓時冷汗淋漓。

  不!他只是在等時機,絕對不是對她動了感情,他所遭遇的一切皆因她而起,她的存在只會讓他感到憎恨而已!

  自欺欺人!冷笑聲又響。早在你用溫柔手段對她誘引時,也同時愛上她,說什麼淩辱報復?那些都只是你為了擁有她而替自己找來的藉口!

  他愛上她?不,絕不可能。他會證明自己絕對沒對她動情,他會證明對她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傷她的計謀!

  “走!把她們全都帶走。”他神色冷冽地對姒*沉道,而後朝外頭下了命令。

  “把李城找來。”

  他會證明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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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1 00:39:0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在廂房內刺繡的曲無瑕感覺到心緒不寧,愈漸煩躁,秀眉輕顰,放下手中繡了一半的手絹,怕再繼續下去會毀了這塊絹料。

  方才還絲竹悠揚的宴會廳怎麼突然沒了聲音?她擰眉思忖。有音樂聲代表他又召來歌伶花魁,那情景是可以想見的,隨著清晰的樂音在眼前轉為鮮明的畫面,引她心痛;但倏地消失的音樂聲,卻又令她不安起來。

  是她多心了嗎?可能只是曲終人散了吧!她勉強自己一笑,然而滿腔的躁慮仍是無法釋懷。

  “你不繡了?”發覺她停手,書兒探過頭來。

  曲無瑕搖搖頭。“先放著,等我心靜下來再繡。”

  書兒點頭,開始收拾那些針線絹料。她大概猜得到曲姑娘為何心煩……突然,書兒也發現不對,看了看外頭的天色,眉頭擰了起來。怎麼今日這麼早就停止了?“奇怪,怎麼……”還來不及對曲無瑕提出心中疑慮,外頭長廊響起的紛雜腳步聲打斷了她的話。

  “快點開門!”吼叫聲隨即在門口響起,襯著一聲重過一聲的拍門聲。

  怎麼回事?曲無瑕看著那一道道映在門上的幢幢人影,有股不祥的預感在心底泛開,像迅速擴散的煙霧,緊攫住她的思緒。

  書兒也嚇了一跳,爺從沒讓別的僕役來過這裏的。“我去看看。”她對曲無瑕說了聲,走到一半,門外又傳來不耐的催促聲,這一次她聽出對方是和她再熟悉不過的李城。“死阿城,你叫魂呐!小聲點成不成?”她一邊開門一邊沒好氣地罵了回去。

  “你在這兒啊?”門一開,看到書兒,原本氣勢洶洶的李城收斂了許多。

  “廢話!我才要問你來這裏做……”書兒原本還想開罵,但看到阿城身後那兩名莊園的守衛,頓時睜大了眼。那兩人手上都捧著託盤,一個放置了鳳冠霞帔;一個放置了珠寶首飾,閃爍著璀璨的珠光。“這是在幹麼?”她驚詫問道。

  “走開點,爺的事你別管。”李城低聲道,推開她,帶著兩名守衛走入,朝曲無瑕斥喝:“爺要你換上屬於你的東西,等會兒他們會送你出去。”

  曲無瑕呆怔原地,對他的話似乎置若罔聞。

  早在門一開時,她就已看到了這堆東西——這些她曾穿戴過卻沒來得及拜堂的衣飾。她知道這一刻會來,可真正面對時,她依然心痛如絞。

  他要她走了嗎?她穿戴嫁衣被他擄來,又將穿戴嫁衣被他送走,不同的是她已非清白之身,她的心也不再是她的,而今他將當初取走的嫁衣還她,這是多大的諷刺?她的無知、她的純真、她的心,她又該找誰去要?

  她揪緊心口的衣襟,怕心碎裂的疼痛讓她無法承受。淚無聲地迅速湧上眼*,淚霧將眼前那些鳳冠霞帔渲染成一片鮮紅,就像是她心頭不住淌下的血。

  “快點!轎子還在後門等。”李城指揮兩人把東西放在桌上,見她沒有動靜,又開口喝道:“你如果不自己動手,我們也會……”

  “也會做什麼?你沒看到她很難過嗎?”書兒怒道,插入曲無瑕和他們之間。“你至少也得給她時間反應嘛!”這消息來得如此突然,曲姑娘怎麼承受得了?她看了曲無瑕一眼,在看到那毫無血色的麗容時,忍不住鼻酸。

  “書兒,這是爺吩咐的,你別為難我們成不成?”李城尷尬低道。

  “可是……”書兒還想替曲無瑕爭取一些時間,才一開口,就被曲無瑕打斷。

  “我換,我不會賴在這裏的。”她怔怔地看著桌上的嫁衣低喃道,哽咽的語音含了太多的淒絕哀愁。她拿起鳳冠,一失手,讓銳利的銀片劃破了指尖,晶亮的銀片迅速染上了血漬。

  “你受傷了!”書兒驚道,連忙拿了手絹裹住她手。

  為什麼她感覺不到痛?曲無瑕恍惚地任由書兒替她包紮,淚無聲流過臉龐。她的心好痛,痛得麻木了身子,她又怎麼感覺得到手上的傷?她真寧願就此死去,這樣就可以不用去體會心傷了……

  “曲姑娘……”見她這樣,書兒忍不住也掉下了淚。

  “我們到外頭等好了。”不忍再看下去,李城連忙開口,和那兩個守衛落荒逃到門外。

  曲無瑕深吸口氣,努力將唇瓣揚起一個弧度。“別為難他們,書兒,幫我一下,別讓他們等太久。”

  那抹笑容是她見過最令人傷心欲絕的神情!為什麼到了這時刻,曲姑娘還顧慮得到他們這些下人?!書兒哽咽得泣不成聲,一邊拭淚一邊替她更衣。

  紅豔嫁衣、爍光鳳冠,曾經除下的又一一穿上了,曲無瑕看著鏡中的人兒,仿佛又看到了出嫁當日的自己。

  這一去,代表他的復仇已了,她就再也見不到他了,他真狠絕到連驅離她都不屑親自為之嗎?一咬下唇,熱燙的淚又滑下臉龐。

  即使沒上胭脂水粉,曲姑娘依然美麗得幾要奪人魂魄,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真不忍心見她離開這裏受苦。書兒啜泣,解下頸上曲無瑕給她的玉佩,幫她掛上。“這玉佩,讓你保平安……”話還沒說完,她已淚流到無法言語。

  “謝謝你,謝謝……”曲無瑕哽咽喃道,一咬牙,轉身走出了門外,不敢再回頭,書兒過多的好意反會成她心頭更沉重的負擔,讓她邁不了步子。

  書兒沒有跟出,她只是趴俯案上,大哭特哭了起來。

  直到房門關上,曲無瑕還是可以透過門板聽到書兒的哭聲。她輕撫過頸上的那片玉佩,書兒的體貼更襯出他的無情,他在哪兒?她連想見他一面都得不到……

  “可以走了嗎?”李城見她走出,上前問道。

  “慕容公子他……他人在哪兒?”曲無瑕咬唇,掙扎許久,終於拋開矜持問出。“我……我想見他,請你帶我去見他……”就算會被他冷嘲熱諷也罷,她不要就此離去,至少,至少也該讓她見最後一面,由他來執行這最後的處決……

  “我不知道,爺他交代完就離開了,不是我不幫你,是真的無能為力。”李城搖頭,不忍看她哀傷的神情,他大概有些瞭解為何書兒會那麼護這名女子了。

  她的心像被刀當場劈開,裂了……曲無瑕怔在原地,許久,才聽到自己的聲音縹縹忽忽地響起。“是嗎……”他真恨她至此,真對她沒半分留戀?曲無瑕閉上了眼,回答她的是期望粉碎化成的淚。

  “可以走了……”她喃道,清楚明白她什麼也改變不了。

  “這邊請。”李城領頭,和殿后的兩名守衛帶她往後門的方向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走過宴會廳,不知道自己走過湖畔的涼亭,她像個失了魂魄的軀殼,只是下意識地跟著走,走出曾有過他的日子……

  恍惚的她沒有發覺,湖上飄著一艘小舟,舟上有雙深墨的眸子凝視著她,恒如冰潭的瞳眸有了波動,不只是憤怒,還涵蓋了太多他和她都無法分辨的情緒,無言地看著那抹身著豔紅的身影,走出了這片莊園……

  ***

  季府

  當曲無瑕下了轎子看到季子熙和季家夫婦那混合了厭惡、不屑和嫌棄的神情時,她的心裏已沒太多感覺,她的心,早在離開那座莊園時就已死去。

  當他們瞥見她身上的裝扮時,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四人對峙許久,最後是臉色最為鐵青的季子熙開了口;“先進屋裏再說,別站在這裏丟人現眼!”

  她雖無心,卻是將一切看在眼裏,沒來由地,竟有股想笑的衝動,她該慶倖慕容恕還沒狠毒到用送嫁樂隊大肆喧鬧地將她送回季家的程度,否則季家的人很可能會大門深鎖,死也不肯讓她踏進屋裏半步。

  進了大廳,季家三人紛紛落坐,只有她頭頂沉重的鳳冠站在廳中,任他們鄙夷的視線包圍打量,像是三司會審般的,要為淫名渲染得滿城風雨的她做出宣判。

  “熙兒,你讓她進門,該不是還想娶她吧?”擔慮不已的季夫人首先開口。

  季子熙沉著臉,抿嘴不語。曲家產業已毀,當初引他娶她的誘因已失,加上那流傳于高官富紳間的淫畫,他怎麼可能會娶一個身敗名裂的女人為妻?

  “熙兒!”見他沉默,季夫人急了,提高音量。“她都不知道跟過多少男人,還讓人畫了那些下賤的畫,我絕對不准你娶她進咱們季家的大門!”最教她無法忍受的,是曲無瑕居然挑出嫁當日另投他人懷抱,讓他們季家丟盡了顏面。

  季子熙還沒解釋,曲無瑕已開口輕道:“姨娘,無瑕絕不會嫁給子熙表哥的。”即使季子熙不計前嫌願意娶她,她也不可能會嫁他,因為她的人和她的心,都屬於慕容恕的,她絕不會再給了另一個男人,即使那人是她原應婚嫁的季子熙。

  那聽似讓人心安的話語,其實代表著再明白不過的拒絕。季子熙臉色大變。雖沒寬宏到還想娶她的程度,但男人的自尊讓他無法接受先被說出原該是屬於他的臺詞。他都還沒嫌棄她,她還敢先拒絕他?“那你又來這兒做什麼?提醒別人你曾是我季子熙的未婚妻嗎?”他咬牙恨道。

  若不是轎子把她送到這裏,她也從沒想過要找上季家;若不是想問他們爹的下落,她也不會踏進季家大門。曲無瑕低頭,知道這些話會挑起更多的不滿,所以沒有開口。

  “這段期間你都上哪去了?”季子熙質問道。

  “別人說的那些傳聞到底是不是真的?”沒等她回答,季夫人又急急逼問。

  那些傳聞她從沒聽過,又怎麼知道是真是假?曲無瑕浮現一抹苦笑,倏地雙膝一跪,以額叩地。“造成姨丈、姨娘和子熙表哥名聲的莫大傷害,無瑕自知罪孽深重,卻無以補償,唯一能做的只是離開這裏,別再拖累你們。可無瑕想求你們一件事,若你們知道家父下落,能否告知無瑕好讓我們父女能夠相聚?”

  “說這什麼話?”一直沉默的季老爺開口了。“你一個弱女子能上哪去?再說,你至少也還是我季某人的外甥女。你爹現在下落不明,曲家又被查封,你就先住在這兒,等找到你爹再做打算吧!”

  聽到曲無瑕肯自己離去的季夫人笑容還掛在臉上來不及卸下,就被季老爺的話給凍住了。“這怎麼成?要是讓人知道這傷風敗俗的女人待在這兒,有哪家姑娘還敢嫁給咱們熙兒啊?”她雙手叉腰,不悅地尖道。“若十年五年都找不到曲衡,她豈不是在這兒住上一輩子?她要走就讓她走啊,省得累贅!”

  “娘,爹這個決定沒錯。”季子熙冷冷瞥了曲無瑕一眼。“要是把她趕了出去,別人會說咱們季家無情無義,屆時對咱們的傷害更大。讓她待在這兒,總比讓她出去外頭讓人指指點點的好。”

  季夫人又氣又怒,最後只能不情願地跺腳恨道:“這可惡的麻煩精!”

  曲無瑕聽著他們當著她的面毫不避諱地大肆批評,臉上的表情平靜依然。就算這些話再尖酸惡毒,也完全傷不了她,因為除了他之外,已沒有任何事物能讓她在乎。能留也好,不能留也無所謂,對她而言,都沒什麼差別了。

  “就是這樣了。”季老爺做了最後的結論。“無瑕,你待在這裏就得自律一點,別再做出會敗壞我們季家門風的事,知道嗎?”

  “是。”曲無瑕低道,留在季家,應該會比較容易得到爹的消息吧!

  “去把那身嫁衣換掉,看了刺眼!”季夫人恨道,事情已無法轉圜,她只好把氣都出在曲無瑕身上。“都已失貞失節了,還有臉穿著那襲嫁衣?”

  季老爺喚來一名婢女,低聲吩咐。“把她帶去西邊廂房。”然後轉向季夫人安撫。“別為這種人氣壞了身子。”他攙扶著季夫人,走出了大廳。

  季子熙看著被婢女扶起的她,咬牙切齒。雖說娶她只為曲家的權勢與富貴,他一點也不想管這段期間她到底上了哪兒、被幾個男人抱過,但因她而害得他在朋友間淪為笑柄這件事,他卻是說什麼也忘不了,越想越是滿肚子火。

  曲無瑕起身,看到季子熙正怒瞪著她,她只能低道:“子熙表哥,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麼用?”想到他以前在曲衡面前忍氣吞聲的辛苦全化為烏有,他更是生氣,一個箭步上前,狠狠甩了她一巴掌。“賤女人!”而後怒氣衝衝地走出大廳。

  “表小姐,你沒事吧?”看到她被打倒在地,旁邊的婢女立刻上前相扶。

  季子熙下手頗重,她的耳裏不住嗡嗡作響。“我應得的。”曲無瑕撫頰,搖頭輕道。

  慕容恕即使再如何恨她,也不曾動手打過她。腦中浮現他向來冷漠無情的眼神,她卻覺得世上最溫柔的莫過於此。無法克制地,悽楚的淚滑下雙頰。從此之後,她真見不到他了……

  一旁婢女以為她是被打哭的,連忙安慰。“少爺只是在氣頭上,他不是故意的,別哭了……”她一邊扶著她,一邊帶她走出大廳。

  再多刻薄的人言也傷不了她,只有亟欲見他卻無法得償的哀戚,才真會把她折磨得生不如死。曲無瑕失神地被帶著走,淚水模糊了雙眼,悲傷的淚痕洶湧地在她的麗容上蔓延。

  他狠絕的作為讓她心死,但可悲的是,心死的她,卻對他死不了心。

  ***

  一抹俊逸的身影立在湖畔的淩波亭中,慕容恕望向湖心的眸神冷冽,一如深碧見不著底的湖水。

  這兒,是她最喜歡待的地方,往往一待,就是半日的時間。

  即使他一直放任她在莊園內自由活動,亦隨時有眼線注意她的一舉一動,所以就算他鮮少伴在她身旁,也對她的行動完全了若指掌。

  再瑰麗的湖光山色,也有煩膩的時候,不過是西湖的景色,是什麼能讓她看得如此沉迷,百看不厭?看著斜陽日暮將湖水染上了鮮麗的朱橙,他的冷眸也給微微沾染了一抹迷離的色澤。

  察覺身後有腳步聲接近,慕容恕迅速斂回紛亂的心緒,回復到面無表情。

  “爺,屬下已將曲姑娘送到季家了。”完成任務的李城報告。

  “季家人反應如何?”他淡問,依然看著染上橘橙的天。

  “並沒有什麼激烈的舉止,不過他們臉色都難看得緊,最後還是讓曲姑娘進去了。”李城據實以報。

  慕容恕冷冷地勾起唇角,早料到季家為了顧全顏面絕不可能將她屏棄門外。但收留了她並不代表季家不記恨,有些刻薄的對待,是在門關起來後才會展開,外人看來越是斯文的書香世家,心胸會越是狹隘。

  眸子微眯,慕容恕沉道:“派人進季家去監視著,把她所有的事都向我報告。”

  “是,屬下告退。”李城拱手退下。

  即使你把她趕出了這裏,你還是關心著她。心裏的聲音悄然響起。

  不,這不是關心,他只是想看她在他復仇的佈局下,會遭遇到怎樣的折磨而已。慕容恕眉一擰,立刻將那抹心音駁回。

  最近那聲音愈漸紛雜,他早已練就了迅速反辯的功力。那反辯的速度,迅捷到連他都不禁要懷疑那是否亦為用來說服自己的謊言……他不由自主地握拳,不經意地抬頭,映入眼中的是在餘暉下閃著反射光芒的白堤,心陡然一震。

  她,一直看著的是白堤和那座他們相遇的橋嗎?

  對她而言,一切噩夢都由那裏展開。她到底是用什麼心情去看它?

  會考慮到她的心情,你定是愛上她了……心音又響,這一次,他卻只是怔怔地遙望那座白堤,並未反駁……

  ***

  一間原本要拆做倉庫的破舊廂房,是季家給她的房間。房裏除了一張榻、一床被褥外,再無其他。

  房內悶熱,屋頂會漏雨,就連被褥都透著股黴味。同樣是寄人籬下,季家給她如此,慕容恕給她的卻是舒適的環境;季家是她的親戚,而她和他卻是什麼都不是,更甚者,還是不共戴天的仇家。

  曲無瑕對這樣的環境不曾抱怨,她早將自己的心封閉了,做到視若無睹的地步。她不敢回想,不敢比較,她只能要求自己無神恍惚地過,什麼也不想地過,才能欺瞞自己不去想已不在他身邊的殘酷事實。

  牆外傳來報時的更聲,曲無瑕一驚,發覺在失神間,天色已然暗下。

  又一天過去了?她茫然地看著外頭,想要回想進了季家多久,卻發覺她根本無法數出已過了多少這樣的日子。

  曲無瑕走出房間,一抬頭,見著的是滿盈的圓月。還記得才過端午而已,現已滿月。是嗎?她離開那裏竟已近十日?

  “誰?誰在那裏?”一聲斥喝在身後響起。

  曲無瑕回頭,發現一身醉意的季子熙斜倚廊柱,眯著醉眼看她。

  “是我,無瑕。”她低道,微微詫異,她從不曉得斯文的季子熙會喝酒,還會喝到這種步履不穩的地步。

  “無瑕?”季子熙鄙夷地嗤笑,搖搖晃晃朝她走近。“都不知和幾個男人睡過了,還敢叫無瑕?”

  “你醉了。”刺鼻的酒臭味讓曲無瑕後退一步。

  “我酒量那麼好,怎麼可能醉?”季子熙突然一把攫住她的手。“那些男人教過你什麼?也讓我試試吧?”

  “放開我!”曲無瑕一驚,用力掙扎。

  “讓你在我家白吃白住,和你睡上一次做為代價還算便宜你呢!”季子熙獰笑,反將她拉得更近。“別裝清高了,整個杭州都知道你是人盡可夫的蕩婦。”

  “我不是,你放開我!”她費盡全力捶打他,一心只想掙脫他的髒手。除了慕容恕之外,她的身子沒人能碰!“放開我!”

  季子熙笑得邪氣,雙手將她環住,以前故作的溫文假像全然卸下,如今他只是個想一逞淫欲的急色鬼。“喲?是那些男人教你這樣才夠味嗎?”

  曲無瑕拼命掙扎,可體弱力輕的她又豈是他的對手?屈辱的淚奪眶而出,情急之下,她拔下頭簪,將銳利的尖端抵上頸子。“放開我,不然我當場自盡!”她寧可死也不願被他汙了她的身子!

  “我才不信你敢自盡!”誰管她死活?季子熙嗤笑,低下頭就要往她吻去,卻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撫著頰踉蹌後退。

  季子熙把手掌攤到眼前,就著微暗的光線看,赫然發現掌上染滿了鮮血。“你這賤貨居然敢用簪刺我?”他大怒,要朝曲無瑕撲去,卻被她手上的簪逼退數步。

  “你不要過來,否則我會殺了你,再自盡!”曲無瑕顫抖著手,將手中的簪子對著他,握得死緊。

  “我肯碰你還算抬舉你了,呸!”他才沒必要為了這個賤女人賠上自己的命。季子熙狠狠地啐了一口,滿心不情願地離開。

  見他離去,曲無瑕手中的簪子掉落,再也無力撐持,她倚著身後的廊柱,緩緩滑坐地面,埋首痛哭。

  讓她遭遇這種事也在他算計之內嗎?他怎麼能忍受讓別的男人碰她的身子?他當真對她一點也不在乎?所有的人都這麼看她,還有多少心懷不軌的人會對她下手?曲無瑕咬緊了唇,任淚流滿面,就連用力過度而咬破皮也不自覺。

  她還能待在哪里?就連她想躲在那間簡陋的房間內,失魂地度過餘生也做不到啊!她仰首望天,哀戚地發覺,天下之大,卻完全沒有她可以容身的地方……

  有,還有個地方……緩緩地,她笑了,絕美的容顏浮現一抹幽忽的笑,她扶著廊柱站起,顛躓著往後門走去,隱於黑暗之中。

  ***

  初曉的西湖,籠罩在濛濛的晨霧間,在這人跡未至的時刻,有一抹纖細的人影來到了白堤。看到那座涼亭,走了整夜的曲無瑕滿足地笑了,走得疲累不堪的雙足也感覺不到疼痛。她走上涼亭,四周儘是白霧,阻了她的視界,看不到位於湖岸的那座莊園。

  她是看不見他了……曲無瑕閉上眼,原以為再也流不出淚的眼,還是泛出了薄霧。剛剛她先去跟娘的靈位拜別,才猛然想起奶娘每年祭拜的,該是因她而犧牲的慕容恕和他的爹娘。

  她與他,竟在十八年前就種下了這樣的糾葛,是命運弄人嗎?同月、同日、同時辰生,這該是一種緣,為何上蒼要將之造成一種孽緣?

  白堤,白蛇娘娘在此和許仙相遇,不得善終;而她,也是在此和他初會……

  “是你下的詛咒嗎?”曲無瑕仰首低喃,滂沱的淚不住地奔騰而下。“你不願後世之人擁有你求不到的良緣,所以下了詛咒,是嗎?”

  腦海中浮現那日在白堤初會的情景,曲無瑕閉上了眼,有他的情景皆歷歷在目。她和他是天註定的孽緣,再也不可能了……曲無瑕攀過了涼亭欄杆,扶著亭柱而站,欄杆外的距離,必須踮起足尖才得以站立。煙霧讓她看不到底下,只聽到清澈的水聲在下方流過,仿佛一股沁涼,洗滌著她的心靈,讓她平靜。

  她的出生是一種錯,她的存在也是一種錯,而今,這個錯誤,她將予以了結。來生,還有可能吧?

  曲無瑕哀戚一笑,閉上了眼,縱身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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