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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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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17:25:3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絕降!自食惡果!

  「師父!」

  「師公!」

  「余大師!」

  誰也沒想到余九志竟然吐血了。那些圍著夏芍的賓客早已把坐在地上「冥想」的余九志拋到了腦後,夏芍給這些人算籤子,竟然毫無錯漏,卦辭無一錯處,解簽也都解在點子上,這讓很多人震驚過後已是激動,很多人正想問夏芍要聯想方式,沒想到聽到後面「噗」地一聲。

  賓客們轉身的時候,正見到余九志仰頭,一口血噴出來的景象,實在是有些嚇人。

  余家弟子奔過來,夏芍離余九志很近,她當即便往旁邊一閃。這時,余九志被弟子們扶起來,起身的時候步伐頗為踉蹌,一個沒站穩,往前一撲!

  夏芍身旁還有幾名賓客,見余九志沒站穩踉蹌著倒過來,本能地伸手就要扶住他。但余九志的力氣莫名地大,這幾個人剛一碰上他,就被他撞得向後倒去。有個人倒下的時候看身旁有人,本能地用手往旁邊抓了一下,夏芍轉頭間扶住這人,目光看見余九志撞開兩個人超自己摔過來了,她步子卻被旁邊的人牽絆住,略微慢了半拍。

  夏芍往後退的時候,余九志正好跌過來,伸出手來虛虛在她身上抓了一下。他的手指看起來只觸及她的裙身,夏芍卻輕輕瞇眼,她感覺頭皮輕輕一痛!目光往余九志手中一掠,隱約看見根頭髮絲兒在燈光裡一飄,接著弟子們就圍上來扶住了余九志。

  一群人去扶余九志,手忙腳亂之下,余九志的手也不知抓在誰的手上。夏芍輕輕瞇眼,心中冷笑一聲。

  「余大師,您沒事吧?」賓客們紛紛圍上去,目光擔憂裡都有些不解。

  好端端的,怎麼就吐血了呢?

  夏芍很快就被擠到了後頭,余九志被一群人圍得裡三層外三層,夏芍在外頭垂著眸,指尖在大腿一側輕輕一扣,龍鱗匕首的刀鞘輕輕一拉、一扣!速度快得煞氣都沒來得及洩出,匕首便又合上了。

  夏芍抬眸,望向余家大宅的某個方向——師兄,看你的了!

  ……

  當夏芍輕輕扣動龍鱗的時候,余家大宅主宅二樓的陽台上,一道人影躍下,快速閃進了黑暗裡。

  如果有人此時看到那人影躍下的房間,一定會震驚訝異,因為那是余家大宅的主人余九志的臥房。

  當然,此時也沒有看到那道人影。因為那人影的動作極其迅捷,像是在黑暗的夜裡伏擊獵物的狼王,奔起、落地,力量完美地收放,幾個閃轉間便轉入了宅子燈光找不到的黑暗角落,融在那暗沉的影線裡,摸向後宅一處小閣樓。

  男人的行進路線看起來就像是將余家大宅的分佈早已摸清了一般,熟門熟路。他來到閣樓下,目光往發出昏黃光線的樓上一掠,無聲無息退到樓側的黑暗裡,不動。

  沒一會兒,一道快速跑動的人影超這邊而來,依稀可見手上拿著樣東西,步伐急切。

  現在天色早就黑了下來,賓客們都在前頭客廳,司機和陪同人員也都在旁邊的廳裡閒聊休息,弟子們都在客廳陪著余九志,後院連個傭人也看不見。那人跑的時候壓根就不往四周看,直直向著小樓跑來。哪知到了樓下,經過樓側的時候,黑暗裡忽然伸出一隻手來!

  那人一驚,剛睜大眼,嘴已被後頭神來的手捂上,那人瞳孔倏然放大,接著便眼白上翻,連掙扎都沒有,就軟倒了下去。

  他倒在黑暗裡,有人撿起他手上握著的東西,拿在手上一看,竟是只木盒子。

  男人將木盒打開,裡面躺著兩根女子黑色的長髮。在觸及女子的髮絲時,男人的目光頓時變得冷厲,但旋即他便收斂了氣息,將兩根長髮拿出來,輕輕塞進了襯衣口袋,貼著心口放好。然後從身上拿出一方帕子,裡麵包著幾根黑色短髮,放進了木盒中。

  接著,男人從黑暗裡閃身出來到了樓上,將木盒放在門口,輕輕敲了兩下房門,便躍下樓去,退進了黑暗裡。

  過了一會兒,閣樓上傳來開門的聲音,一名白衣藍褲的年輕男人出來,先往四周看了看,然後目光落下地上的木盒上,露出一抹陰鬱的笑容,拿了木盒,關上了房門。

  房間裡鋪著木地板,上面放著一張矮木桌,桌上染著兩隻蠟燭,那兩隻蠟燭上面畫著奇怪的符,而且蠟燭的顏色也發黃,看起來很陳舊了。但若是夏芍在這裡,她一定能發現這並不是普通的蠟燭,而是用人體脂肪提煉出的,降頭師很喜歡用來作法的蠟燭!

  桌上的兩根蠟燭火苗很旺,但相對於整間低矮的閣樓來說,這點光線並算不上明亮。在蠟燭火苗躍動的光影裡,桌上還放著兩隻小瓶子,看起來像花瓶,裡面插著一些像乾草一樣的東西。

  那東西看著像草,但若是定睛看的話,那草竟然像是活著一般,不停在瓶子裡扭動著!

  而且,木地板上還擺著一圈古古怪怪的盒子,地上撒著紅的白的黃的像顏料又像是紙屑的東西,桌上地上都畫著血淋淋的符。

  薩克拿著木盒走進去,盤膝坐在了一圈古怪的盒子後頭,在他面前的正是一隻香爐般的器皿,裡面是屍油燃燒著的火苗。薩克將桌上瓶子裡的乾草拿了出來,平鋪在桌上,火苗映著著他慘青的眉眼和陰沉微笑的唇角,他的眼注視著桌上,只見那些乾草竟然在桌上蠕動了起來!

  細看那些乾草,形態生得也奇怪,一頭粗一頭細,並生在一起,發生蠕動的正是這一粗一細的草葉,它們看起來似乎像是要結在一起的樣子!薩克在將乾草拿出來以後就不管了,而是對著面前的火爐念念有詞,邊念詞邊手舞足蹈,不停地從身旁放著的盒子裡抓出東西來往火爐裡投擲。

  每投擲一次,火苗竄得越旺,而他的動作幅度就越大,直到把盒子裡的東西都投進火爐裡,薩克嘴裡還一直念念有詞,癲狂地似全身痙攣一般!他嘴裡的念著的咒調子越來越高,發音也越來越詭異,而就在火爐裡的火苗顏色變得詭異的時候,他一般抓起拿進來的木盒子,打開看也沒看,將手帕連同裡麵包著東西一齊丟了進去!

  東西丟進去之後,火苗呼地竄得老高,薩克一把抓起桌上已經自動結成結的乾草,狠狠擲進了火爐裡!

  薩克聲音已經變得低沉嘶啞,頭顱晃動形似癲狂。而他面前的火爐裡,一堆東西燒融在裡面,火苗青紅的詭異顏色遮擋裡火爐裡發生的不可思議的變化……

  咒語在繼續,下降在繼續。

  而同一時間,余家大宅的客廳裡。

  余九志已經在弟子們的攙扶下坐進了沙發裡,他看起來傷得不輕,一直在閉目調息。沒一會兒,就被弟子們扶著躺在了沙發上,看起來就像是昏迷不醒了一樣。

  賓客們一直不知道余九志為什麼吐血了,看著他似乎傷得很重、昏迷了的樣子,不少人開始擔憂,叫來余家的人提議,要不要把余九志送往醫院。

  余家顯然是不肯的,大宅外頭都是記者,現在把余九志送去醫院,明天雜誌週刊上要寫成什麼樣子?

  眼前的情況是余家事先怎麼也沒有想到的,可謂措手不及!

  誰能想到,余九志的天眼在被當成殺手鐧、被認為一定會贏的情況下,竟然遭遇了滑鐵盧?

  原本,余家是打算在贏了夏芍之後,就先讓今晚請來的這些政商名流們回去。記者們都等候在大門外頭,他們一出去,余家這些天來損失的聲譽就自然地挽回來了。而夏芍,他們自然有辦法留住她!

  今晚,對於余家來說本應是剷除異己的盛宴之夜,可誰也沒想到,盛宴才一開場,就遭遇了大反轉!

  這種情況,余家從來沒有考慮過。以至於眼下到底怎麼應對,他們一直不知道怎麼辦才合適。

  最主要的就是怎麼跟這些政商名流交代的問題。

  請他們先回去?他們出去後會怎麼跟記者說?余家的聲譽怎麼辦?

  先留住他們?用什麼理由呢?就算留了今晚,明天呢?後天呢?

  余九志的兩名親傳弟子在後頭討論了很久,最後決定——管他呢!先把這些政商名流留住!反正今晚那名姓夏的少女也走不出余家大門,張氏一脈也要絕了!到時候,香港四大風水世家,一夜絕了三脈,只剩余家一脈,諒這些人也不敢出去胡說!而且,到時候記者們的目光就自動轉向了,今晚小小的比試,誰還會在意?

  今晚,註定要出大事!

  而勝者為王的道理,在哪個時代都不會變!

  商量了一段時間過後,余九志的兩名親傳弟子總算是達成了共識,由大弟子盧海出來發話打圓場,「諸位,我們已經打電話給家庭醫生了,還請諸位不要擔心。我師父在島上受的傷至今未好,今晚給大家卜算的時候,舊傷復發。我們扶著他老人家在這裡休息會兒,等醫生來了,我師父醒來,自會對今晚的事給諸位一個交代的。」

  余家這是在拖延時間,可惜客廳裡除了夏芍,其他人並不知情。一聽這個「舊傷復發」的說法,倒也覺得合情合理。余九志傷了手臂的事,大家都知道,就在幾天前。尋常人說不定還在住院,他今晚就為了余家的聲譽提出跟人比試了。若說是勉強了,也不為過。更何況,他年紀也大了。

  這些來的政商名流中,不乏這十來年一直是余九志的忠實客戶的。余九志平時頗為威嚴,很有大師的架子,這些人跟他談不上是老友,但也畢竟多年的交道了,看他躺在沙發上,吐血後昏睡過去的模樣,不免心中有些感慨。

  家族聲譽、業界地位,面對後起的新人,臨老了還得拼上老命來保全家族名望,這是只有上了年紀的人才能體會的心境和感慨。頓時,便有些人難免對余九志生出些同情之心來。

  客廳裡漸漸安靜下來,這些賓客也都是精明人,余家既然說要給他們個交代,暗裡的意思就是不希望他們現在提出告辭。他們肯定也是為了保全家族名聲,這點大家心如明鏡。於是便都坐了下來,稍稍用了點余家子弟送上來的茶點,等待著家庭醫生到來後,余九志醒來給個交代再走。

  冷家老爺子又坐回了座位上,但他的目光卻沒從夏芍身上收回來。對於擅長占算卜問的冷家來說,沒有人比他更震驚夏芍解簽時的神速的。至少他活了這麼大歲數,還不知道天底下能有哪一種方法,可以如神通一般卜算的。

  占算之法中,拿六壬神課來說,其實說白了就是一種式子複雜的概率學。既然是概率學,那就表示準確率不會百分百,總有不準的時候。而夏芍剛才斷簽,不僅神速,而且三十支簽,沒有一支出錯!這種零失誤率,他有生之年都沒見過。

  就算夏芍的修為已經到了煉神還虛的境界,比他這個冷家的當家人還高,但她應是剛進入煉神還虛不久,應該還不到隨意路邊拔根草、地上撿塊小石子就能成象卜算的境界。而且,即便是她到了這個境界,她手上也得有草、有石子啊!

  問題是,她手上什麼都沒有!她完全是拿眼看過去,就斷了簽!

  這點連余九志的天眼也沒有辦法做到,她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不僅僅是冷家人在看夏芍,李伯元的目光也在夏芍身上。不過他考慮的卻不是她如何斷簽的問題,而是眼下的情況,余家明顯在為比試的結果打同情牌的意思。最後可能是夏芍贏了比試,但余九志反而更得人心。畢竟現在眾人都覺得是夏芍傷余九志在先,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余九志這些年來做了什麼!

  對於今晚夏芍的打算,李伯元是不清楚的,他不免有點為她著急。

  而李卿宇目光也落在夏芍身上。或者說,自從她進了余家的客廳,他的目光就沒從她身上移開過。經過剛才,他已經可以確定八成,眼前的她,就是那個她!她的容貌雖然不一樣,但氣韻神態,一顰一笑,連聲音都是一樣的!

  男人的眼神有些複雜,想起她走之前所說的話——果然是很快就見面了!

  還真是快!才三天!

  而她居然就換了副模樣,換了個身份。他怎麼也沒想到,這段時間在香港攪動風雨的人,竟然是她!而她的身份,美國黑手黨那邊至今沒有確切消息,他很少見到傑諾抓狂,但他在電話裡是真的抓狂了。而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更多的疑惑——她,到底是什麼人?

  客廳裡,受邀前來的政商名流們雖然是吃著茶點,但誰的胃口也不大,而且場合也不合適。他們只是稍稍吃喝了點,目光也是時不時往夏芍身上看。有人覺得她年輕氣盛了些,傷余九志有點不地道;有人想起八年前余氏和張氏的爭鬥,倒覺得理解夏芍身為張氏一脈的弟子,對余九志的復仇心理;而有的人想起夏芍進客廳時對余九志說的話,覺得她跟余九志之間應該有什麼眾人不瞭解的仇怨,所以不急著下結論。

  什麼想法的人都有,客廳裡沒人說話,氣氛很是凝滯。

  就在這個時候,身為眾人焦點的夏芍,開口了。

  她開口之前目光輕輕動了動,往自己腿側掠了掠,然後唇角輕輕勾了勾,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她低著頭,這笑意並不明顯,稍縱即逝,只有目光一直沒從她身上離開的李卿宇發現了。

  而接著,夏芍便抬起了頭,神態如常,看向了對面沙發上躺著昏睡的余九志,慢悠悠開了口,「余大師睡夠了沒?再睡下去,可就真睡著了。」

  她聲音在靜寂的客廳裡一點也不顯得突兀,反倒是慢慢悠悠,韻味頗為悠閒散漫。就是話聽起來很有深意,甚至那含笑的唇角都能看出點嘲諷的意味來。

  在場的人都不笨,她這是在說……余九志裝睡?

  對於這句話,在場的政商名流們還在怔愣的時候,余氏一脈的弟子已經憤怒了!

  「你說什麼!」余九志的大弟子盧海沉著臉,怒斥,「好歹你也是玄門的弟子,論輩分,你該叫我師父一聲師叔祖!你打傷師叔祖,他現在這樣全是被你所害,你還在這裡說風涼話?」

  余氏一脈的弟子都一臉憤怒,夏芍坐在沙發上,抬著眸,望向立在余九志躺著的沙發後頭的盧海,輕聲笑道:「小聲點。你師父要是真睡著了,你就不怕吵著他?」

  一句話,堵得盧海臉色變了幾變,想發怒,又不得不憋著氣,別提有多難受。而弟子們本來要群起而攻之,但聽了這麼句話,也覺得堵得晃,發作也不是,不發作又有點內傷,一個個漲紅著臉,最後只剩下用眼瞪夏芍。

  夏芍很閒適,笑容在余氏一脈的弟子眼裡絕對是可惡的典型,她問,用聊天的語氣,「你師父真的睡著了?」

  盧海沉著臉,氣得呼吸都發沉,但又不能怒斥她,最後只憋出兩個字,「當然!」

  「家庭醫生來了,他就會醒?」

  「當然!」

  「醒了他就會對今晚的比試結果有個交代?」

  「當然!」

  「哦。」夏芍輕輕點頭。

  客廳裡的政商名流們表情一個個的別提有多怪異。這場面,一方悠閒散漫,一方面目含怒,畫面怎麼看怎麼彆扭。可是,又怎麼看都是少女在詢問自己的疑問,正常的聊天而已。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哪裡不對勁。

  果然,夏芍在「哦」了一聲之後,就站了起來,「既然這樣,不用等家庭醫生了,我來幫余大師醒來就好了。」

  余氏一脈的弟子一聽,頓時個個如臨大敵,「你想幹什麼!」

  盧海也顧不得吵不吵到余九志了,當即就從余九志躺著的沙發後頭到了前頭,帶領弟子護住沙發,一副劍拔弩張地場面。

  客廳裡的氣氛霎時緊張了起來!政商名流們頓時直起腰來,都有些緊繃。

  在這樣的場面裡,唯有少女步伐散漫,悠然從容地一步步走向余氏弟子,「別這麼緊張,我只是幫個忙而已。這裡你們誰的修為也沒我高,既然你們說余九志是我傷的,那就當我賠罪好了。他現在身體不適,我幫他調整調整元氣。」

  「誰用你幫忙!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一名弟子忍不住出口怒罵。

  「噗嗤!」夏芍沒忍住笑出了聲來,「你的意思我聽懂了,你是說我是黃鼠狼,你師叔祖是……」

  那弟子刷地臉色漲紅,盧海橫過去一眼,那弟子都恨不得縮去沙發後頭!

  「站住!不準再往前走了!等家庭醫生來了,我師父自然會醒來給你一個交代!」盧海一瞪夏芍,戒備。內心卻是冷哼,等家庭醫生來?壓根就沒有家庭醫生!等後面閣樓上的那位要你的命還差不多!

  只要那邊一得手,任你修為再高,一個煉精化氣的弟子都能制服你!

  只不過,那邊下降頭需要時間,再等等……

  再等等!

  「雖然我是可以等的,反正時間也不算太晚。但是你弄錯了一件事,那就是……」夏芍慢悠悠地抬眸,笑了,「我憑什麼,聽你的!」

  最後一句話還在嘴裡的時候,夏芍的臉色已是變了,她周身元氣震開,離得最近的一名弟子霎時被撞出!這突如其來的情況,不僅余氏一脈的弟子們如臨大敵,客廳裡的政商名流們也都驚嚇地紛紛站起向後退去。

  這些人,經歷過政壇的爾虞我詐,經歷過商場的風雲變幻,但這種近距離的打鬥卻是大多沒有接觸過的,頓時便都有些緊張地大步後退,貼去了客廳的一角。

  而夏芍已抓住迎面一名弟子,往旁邊一掃,頓時將擋在余九志身前的弟子們掃開一大片!盧海和他的師弟臉色大變地要上來阻止,夏芍的指尖卻在這時往大腿一側一扣!

  陰煞之氣洩出,坐在沙發上的冷家老爺子都蹭地一聲站了起來!

  夏芍並沒有將龍鱗完全打開,她考慮到客廳裡還有普通人在,只是將陰煞洩露了一小部分出來,但感覺到陰煞之氣急速湧出的余氏子弟和冷家人,頓時都變了臉色!

  他們在漁村小島的山上見識過夏芍的金蟒陰靈,對其頗為忌憚,今晚本就對此很提防,一感覺到陰煞湧出,眾人第一感覺就是夏芍把金蟒放了出來!

  於是乎,一群人本能地往天花板上看,而夏芍指尖早已掐住指訣,洩出的陰煞定住前方正驚駭抬頭的盧海和他的師弟,氣勁一震,將兩人一掌掃了出去!

  在兩人撞去後頭牆上的時候,夏芍一步上前,伸手!

  「余九志!醒來!」夏芍這一喝,舌尖卷著渾厚的內家勁力,喝在余九志耳旁,卻連避去客廳角落裡的人都聽得耳膜發顫,倏地一疼!

  余九志被夏芍從沙發上半提起來,身體也是倏地一顫!

  他當然醒了,或者說,他壓根就沒昏睡過去。

  夏芍早就知道,沒有見過一個昏了的人還會自動調節元氣的。不過,這老傢伙還真是死要面子,他曾傷在她手中,明知她殺過來,也知道她動了陰煞,竟然還能死撐著在沙發上裝昏。

  不過,現在他想裝也裝不下去了。這麼近距離被她一喝,相信連遠處的人都受不了了,何況近處的他?就算他在被提起來的時候,元氣已經護住周身,但他畢竟是受傷了,擋也擋不了多少,渾身這麼一顫,明眼人都知道他醒了,再裝就假了。

  余九志皺了皺眉頭,眼皮子顫了顫,似模似樣地睜開眼,一副剛醒來的樣子。在看到夏芍的一瞬,他氣息起伏強烈,還真是一副震怒的樣子。

  但可惜夏芍不給他更多表演的機會,她把余九志提著往沙發上一按!強迫他坐起來,而自己則敏捷地往沙發側邊一轉,轉去沙發後頭,雙手一按!按住了余九志的肩膀。

  「余大師,醒了?」夏芍在余九志身後笑著掃一眼客廳裡躲去牆角的政商名流們,和震驚站起的冷老爺子與冷以欣,笑著對余九志道,「醒了就交代一下吧,這麼多人等著你呢。今晚的比試結果,說說看吧。誰輸,誰贏?」

  余九志面如鍋底色,紅黑交替,氣息喘得厲害,一張老臉面對著客廳裡的眾人。

  他不能不裝昏,他苦心留下的最後一次開天眼的機會,卻半途就輸給了一個年輕人,這讓他拿什麼臉就跟這些請來的政商名流交代?他只能等,等後面閣樓的動靜,然後再度掌控一切!

  而現在從時間上算來,是不是也該差不多了?

  余九志明顯還想拖延,夏芍卻笑了,她用氣勁壓著受傷的余九志,抬眼看向客廳裡的人,「不想說?沒關係。誰輸,誰贏,大家心裡自有公論。余大師裝昏耽誤了這麼長的時間,這張輸不起的老臉,就當是給大家當個福利,賠罪了。」

  「你!」余九志氣得要咳,胸口悶疼,余氏一脈的弟子卻是怒了。

  盧海和他的師弟被夏芍拍去牆上,掌力下得有些重,一時半會兒爬不起來。之前被夏芍掃出去的一些弟子卻是傷得輕些,爬起來的人怒指夏芍,還想打同情牌,「還不是因為你,師公才受傷的!你現在還侮辱他!你到底懂不懂尊敬前輩!一個欺師滅祖的人,再厲害也叫人不齒!」

  而客廳裡的政商名流,竟然還真有被這話說動的。有一部分人本來就同情余九志,看見夏芍這樣對待一名老人,有的人就有點看不慣了,頓時就要出來端出樣子來說兩句。

  但是這人還沒開口,夏芍就一瞇眼,目光掃去之處,其勢極厲!

  「閉嘴!」這一喝,震得在場的政商名流都懵了懵,似乎很久沒有人跟他們說過這兩字了,而說出這句話的少女,斂了她慣有的悠閒姿態,氣勢逼人,「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沒有發言權!收起你們那套大仁大義的道理,留著跟這個老頭子說!」

  夏芍一掃剛才說話的那弟子,「一個欺師滅祖的人,再厲害也叫人不齒?這話還給你們!」夏芍往余九志肩膀上狠狠一按,瞇起眼來冷笑,低著頭看余九志,聲音去清晰得叫在場每一個人都能聽到,「余大師?余九志!敢不敢跟今天在場的人說說,十多年前,香港第一風水大師,玄門的掌門人唐宗伯唐大師!是怎麼失蹤的!」

  余九志霍然瞪大眼!氣息急速起伏!他不是不想動,不是不想掙脫開,但是身後那丫頭看似按著他的肩膀,其實一點也沒手下留情。她應是把她修為裡能用上的勁力都壓在了他肩膀上,而他右臂重傷未愈,今晚又元氣倒流,噴了口血出來,至今沒能調理好,一時之間被她制住,竟然掙脫不開,生生被她問出了這句十幾年來夜裡做夢都不想聽到的話來!

  而客廳裡的政商名流們聽見這句話,臉色都已經變了!

  唐宗伯!

  這個名字十幾年沒有聽到了,但是香港上層圈子裡的人,乃至香港的民眾,都不可能忘記有這麼一個人。

  他少年成名,三十歲接手玄門,成為香港風水堂的第一風水大師。

  唐宗伯的事蹟,至今還被香港的一些老政商名流們津津樂道。傳聞,他少年孤身闖蕩華爾街,在當時歧視華人的政策下,連幫著華人企業端了幾家大企業,闖下盛名!

  傳聞,他受到過當時美國總統的接見。歐洲某國曾要授予他勳爵之位,被他婉言謝絕。這兩件事曾在香港媒體上隆重報導過,上了年紀的老一輩的人都不可能忘記當時大街小巷都是唐宗伯為華爭光的報導。

  那是一段傳奇崢嶸的歲月,那是一個書寫傳奇的年代……

  後來,唐宗伯懷揣盛名回到香港坐鎮風水堂,每天拜望他的政商名流和民眾絡繹不絕。他不是個講究體面與身份的風水大師,凡是有求於他的,他不看身份地位,有求必應。遇到家境普通或者貧寒的人,他時常不收酬勞,只告訴人行善相抵。唐宗伯不僅僅是風水大師,還是很有名的慈善家。在這個對傳統風水很是信仰的香港社會,唐宗伯在民間有著很高的聲譽和支持者。

  當年的風水堂,現在已經更名為了玄學會。世事變遷,但唐宗伯在香港民眾的記憶裡,卻如同老照片一般,懷舊,難以磨滅。

  當年他失蹤的事,在香港很是掀起了一番波瀾,很多人竟然要求政府去內地報案查找,而事實上也確實有些人利用職務之便幫忙找尋過,但是一直無果。

  十幾年了,香港第一風水大師已經換了個人,但唐宗伯的名字卻在老一輩的人心中沒有丟失過。只是沒想到,時隔十幾年,今晚竟然從一名少女口中聽到了這個名字!

  她說余九志知道唐大師是怎麼失蹤的?

  她剛才說欺師滅祖?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剛才還張嘴想教訓夏芍的人頓時就不說話了,而是看向余九志。冷家老爺子自從夏芍動了龍鱗的陰煞開始,就沒坐下過,聽見夏芍的話以後,好半天沒回過神兒來,他的身子甚至晃了晃,幸虧有冷以欣在旁邊扶住他,才將他穩住。

  他一把抓住孫女的手,顫抖,「欣兒,你、你說……她、她會不會是……」

  冷以欣目光閃爍,看向夏芍。

  而余氏一脈的弟子們也看向夏芍和余九志,連地上還爬不起來的盧海和他的師弟都艱難地抬起頭來。

  當年的事,余九志誰也沒說。他本就是個不容易信任人的人,這麼大的把柄,他不可能說給人聽。因此連他的親傳弟子,都不知道當年的真相。

  余九志臉色連番巨變,內心不住地想:怎麼那邊閣樓還沒有動靜!

  「你在想,怎麼那邊的閣樓還沒有動靜?」夏芍像是會讀心術一般,笑咪咪看余九志,緩緩附身在他耳旁,「已經有動靜了,你沒感覺到嗎?」

  余九志霍然抬眼,仰頭,震驚地含著血絲的雙眼望向夏芍——她、她怎麼知道閣樓?

  夏芍的聲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客廳裡很清晰,任何人都能聽得清楚。在場的政商名流們一臉不解,搞不懂事情怎麼跳躍度這麼大,剛才不是在說唐大師嗎?現在又是在說什麼?

  冷老爺子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冷以欣卻是輕輕蹙眉,閣樓?

  余氏的弟子們卻跟余九志一樣震驚了!

  她怎麼會知道閣樓?她是怎麼知道的?

  什麼時候的事?

  「哦,看來你還沒感覺到。那可能是閣樓上那名降頭師的手藝欠點火候吧。」夏芍卻是一笑,甜美,「不要緊,我們再來拖延點時間就好。這是你最拿手的,其實我也很拿手。」

  余九志恨不得一口血再噴出來!但他現在感受最深刻的不是怒氣、不是想吐血的感覺,而是震驚!

  她說降頭師?

  她說降頭師!

  她竟然知道了?她是怎麼知道的?!

  「你在想我是怎麼知道的?」夏芍像是突然間愛上了讀心的感覺,很享受給人解惑的過程,她沖余九志鉤鉤手指,不管客廳裡聽到降頭師三個字的人都多麼的震驚和不可思議,她只附在余九志耳旁,這次聲音壓低了,低到只有余九志能聽見,「今晚是不是輸得很莫名其妙,很不服氣?其實,你服不服我一點也不在意,不過大抵你是必須要服的。因為這個世界上,除了你的天眼,還有一種叫做天眼通的能力。很不幸,我有。」

  夏芍說了什麼,在場的人都沒能聽見。包括修為不錯的冷老爺子,和離夏芍很近卻因她挾持余九志而不敢靠得太近的弟子們,眾人都沒能聽得清,就只看到夏芍在余九志耳旁說了一段話之後,他突然就兩眼發直!

  直愣直愣的眼神,從中可以讀出太多,又似乎什麼都讀不出。他看起來就像是懵了,靈魂抽離了一般的懵。

  然後,時間就像是在客廳裡停止了。

  余九志就像是木楞了一樣,好像沙發上坐著的不是個人,而是尊不折不扣的雕像。就在眾人以為余九志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的時候,他忽然身體一個哆嗦!臉色漸漸憋紅,身體霍然向前一傾,「噗!」地一口鮮血,噴在了地上!

  「師父!」

  「師公!」

  弟子們驚喊一聲,急著就要上前,但仍是十分忌憚夏芍。弟子們望向她的眼神不僅是急怒的,而且帶些震驚和不解。他們都是知道她以元氣壓制著余九志的,余九志雖然是受傷不輕,但他寶刀未老,煉神還虛有些年頭了,底子還是很硬的。夏芍要想趁著他受傷壓制住他,大抵也是要拼勁修為的。她的氣勁從將余九志壓制在沙發的一刻開始,就一直在大量釋放,在周圍虎視眈眈的弟子們一直在等她疲累的時候,但怪異的是,她一直神態很悠閒,就像是在做平常的事。換做任何一個人,氣勁釋放這麼久,都得掂量掂量還有幾分勝算,而她竟然到現在還保持著高度的壓制,竟然一點也沒有出現疲累的模樣!

  這少女……是怪物嗎?!

  而就在弟子們想撲過來,卻又有所忌憚的時候,余九志忽然開始喘起氣來!

  他不但開始喘氣,剛才吐血時漲紅的臉色居然沒有好起來,反而越來越漲紅。不正常的通紅的臉,看起來就像是要燒起來一樣!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可以觸碰到余九志,定然會發現他的體溫高得不似常人。但這個時候,除了夏芍沒人能靠近余九志,因此感覺到的人只有夏芍。

  夏芍淡淡垂眸,唇角勾起嘲諷的弧度,忽然,鬆開了余九志!

  她鬆手的一瞬,越過沙發,退到客廳門口的位置,冷淡地看著余九志。而不知道夏芍為什麼會離開的弟子們霎時就向余九志撲了過去,一開始弟子們還以為他是像解簽時那樣,元氣逆流傷到了,但是沒想到一碰他,不少人都喊了出來!

  「好燙!」

  「怎麼這麼燙?」

  「師公,你是不是發燒了?」

  「醫生!快!快點叫醫生來!」

  一群人手忙腳亂,夏芍站在門口笑道:「醫生?你們不是早就打電話叫醫生了嗎?怎嗎?之前沒叫?」

  弟子們這才發覺漏了馬腳,但這時候,誰也沒心情擔心怎麼跟那些政商名流解釋的問題了,一門心思想知道余九志怎麼了。

  「不用叫醫生了,醫生幫不了他的。人在做,天在看,這就叫惡有惡報,自食惡果。他是中降頭了。」夏芍好心在門口解釋。

  夏芍確定余九志是中降頭了,但是中的是什麼降頭術,她現在還不好說。

  降頭分降術和蠱毒兩個部分,降頭兩個字是泰語的發音,但其實降頭術卻是來源於中國的苗疆的。苗疆因為氣候潮濕,蜈蚣等毒蟲比較多,草藥也多,因此便滋生了很多蠱降、藥降一類的法術。後來傳去泰國,經由降頭師們修煉和發展,滋生出了很多種降術。

  什麼聲降、符降、情降、飛降、鬼降之類的,數不勝數,所以夏芍僅僅根據余九志的初期症狀,很難判斷他中的是什麼降。

  反正今晚她跟師兄兩人以龍鱗和將軍的煞氣為信號,完成了偷龍轉鳳的一場好戲!

  夏芍早就在進入余家大宅之前,就開天眼看清楚了余九志臥房和降頭師薩克所在的位置,告訴徐天胤之後,以他的職業能力,憑著她的敘述找兩間房間實在是輕而易舉。

  下降頭需要的人身上的東西,徐天胤在余九志房間裡找到,送去薩克所在的房門口,進而令余九志中了降頭術。

  無論余九志中的是什麼降術,他都算是自食惡果!這也正是為什麼夏芍今晚能制住他,卻不急著殺他的原因。這個老頭就這麼死了太便宜他了,師父這十多年來腿傷的痛苦,他必須要償還!她要他自食惡果,身敗名裂!

  假如,今晚降頭師薩克下的降術不太厲害,那余九志的痛苦就少些。假如他下的降術厲害,余九志就有罪受了。

  這就是所謂的自食惡果!

  而夏芍不知道的是,薩克還真的下了極厲的降術。

  雖然,在薩克心裡,夏芍和冷以欣是要帶回泰國獻給他師父通密的禮物,但通密要的不過是童女的血,跟中不中降頭術沒關係。只要回泰國的時候還活著就好。所以,對於年輕的薩克來說,他不會放過任何一次可以練習降頭術的機會。

  這一次,趁著師父不在,他大膽地練習,下的是他以前從未有機會下過的降頭術——陰陽絕降!

  這種降頭術,用到的很關鍵的一樣東西便是陰陽草,也就是閣樓上那會蠕動的乾草。

  陰陽草粗為陽,細為陰,通常會並生在一起。據說,這種草生長在熱帶叢林和雨林,是婆羅洲群島一種奇怪的植物,當地人稱之為「陰陽降頭草」。

  這種草被降頭師拿來下降之後,會在中降者肉體內慢慢滋長,中降者會莫名其妙先發起高燒,然後發狂而死。死時陰陽草會透體而出,死者屍體有如稻草人一般!

  最可怕的是,這類降頭在降頭界屬於最難解的「絕降」,中降者只有死路一條。

  如果夏芍能看到閣樓裡的陰陽草,她定會一眼就斷定余九志中的是什麼降術,但現在她還不能。如果她知道余九志中的是這種絕降,她也只是會冷笑一聲——自食惡果而已!

  而自從夏芍說出余九志是中了降頭之後,客廳裡的人就都慌亂了。

  降頭!這在很多人眼中恐怖的邪術的存在,聽到它的人往往除了恐懼,還是恐懼。

  政商名流們紛紛退避,本來就退到牆角了,現在看起來更多人恨不得馬上逃出余家大宅。但是這些人想逃,卻又不敢逃,因為夏芍站在客廳的大門口。

  這讓名流們驚恐之餘,將更多的目光從余九志身上投到夏芍身上——她怎麼知道余九志中了降頭?

  莫、莫非……降頭術是她下的?

  「我可不會降頭術。他中降頭,不過是自食惡果。」夏芍好心為在場的人解惑,目光卻在余九志痛苦的表情上,從來不曾離開過,「余家大宅,後院的閣樓裡,請了一位泰國的降頭師。這降頭師是聲稱今晚要比試、很有前輩風範、很會以德報怨的余大師,暗中請來對付我的。只不過,現在我沒中招,中招的人是他而已。」

  「什麼?!」賓客們驚慌之餘,震驚地看向余九志。這是真的嗎?

  冷家人也望向余九志,他請了降頭師來?那天聚會的時候,他可沒說!

  夏芍一笑,繼續望著余九志道:「不僅如此,還有件很諷刺的事。這個讓余大師下降的降頭師,是泰國降頭宗師通密的弟子,名叫薩克!而薩克的師父,也就是通密,正是十多年前,與余九志勾結,聯合暗害唐大師的兇手之一!呵,何謂自食惡果?這就是。」

  「什麼?」

  「暗害唐大師?」

  「余大師?」

  在場的人紛紛望向余九志,不可置信的眼神!

  李伯元、李卿宇和李正泰齊齊看向夏芍。薩克?不就是那個幫李正譽養小鬼的那名降頭師嗎?他怎麼會在余家?

  李卿宇微微瞇眼,眸光難辨,盯著夏芍——果然是她!

  而除了李家人之外,包括冷家人在內,所有的人都對夏芍這番話表示震驚,用詢問的眼神看向余九志,倒要聽聽他怎麼說。

  余九志的心緒早就亂了。他現在前所未有的慘態,受傷、中降,多年維持的謊言即將被揭穿,聲譽、名望,不復從前。

  他被弟子們扶著,但弟子們在聽到夏芍的話後也是一個個震驚地望著他,連剛才噓寒問暖的關切都停止了,只是許多雙眼睛齊刷刷看著他,等著他一個解釋。

  余九志渾身發燙,臉燙得不知是被下降所致,還是漲紅所致,他不想也不可能就這麼承認。

  一切都沒有證據!不是嗎?

  他踉蹌著從沙發上起身,幾次欲倒,顫著手指指向夏芍,「別聽她胡言亂語!她有什麼證據!她……她一介義字輩弟子,你們居然信……」

  「她可不是義字輩的弟子!」

  余九志一個「信」字還沒說完,客廳外頭,黑沉沉的余家大宅院子裡,一道洪亮的老者聲音傳來。

  客廳的光線灑去院子裡,依稀可見老者坐著輪椅,由一名氣息孤冷的男人推著走了進來!

  老者尚未進入客廳,洪亮的聲音已經傳了進來,「她可不是義字輩的弟子,她是我十年前親收的徒兒,在玄門,她是嫡傳!」

  她是嫡傳!

  這一道聲音,老人帶著雄厚的氣勁震出,震得客廳裡的人耳膜又一陣發疼,疼得嗡嗡作響。而所有的人卻不顧得耳朵都多疼,全都齊刷刷轉頭,望向客廳門口。

  余九志也霍然抬頭!

  但他的眼卻沒第一時間看見走進來的老人,而是一抬眼,便聽見一陣「劈裡啪啦」的聲音,眼睛被門口爆閃的光線炸得有些瞬間爆盲!

  閃光燈!

  記者!

  這、這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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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17:26: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真相大曝光!身敗名裂!

  余九志抬著頭,維持著一種扶著沙發、指著夏芍的姿勢,定格在了客廳裡。

  客廳裡所有人都以一種或抬頭、或扭頭的姿勢轉身,望向門口。

  門口閃光燈爆閃,燦亮的光線像炸裂的星辰,晃得人眼疼,更將來人裹在其中,連同在客廳門口轉身回望的少女都像是要被吞進這炸亮的光影裡。

  時間,對所有人來說,恍惚停止。

  然而時間,其實從未停止過。老人早就停在了客廳裡,由身後一名男人推著,在媒體記者們的陪同下,靜靜坐在輪椅上,望進客廳裡。

  場面一時靜寂無聲,但老人的目光卻有一種威嚴感和壓迫力,周身透出的氣勢讓在場的人即使瞇著眼看不清閃亮的光線裡老人的形貌,卻能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他在那裡!

  他在那裡,他來了!

  他是誰?所有人心中都有一個名字,但震驚、激動、欣喜、疑惑、混亂的感覺,讓所有人都不敢說出那個名字。

  老人卻開口說話了,「余九志,想到我還會回來嗎?」

  老人的聲音洪亮如鐘,不僅震得客廳裡的人霎時醒了醒,連外頭的記者們閃光燈都停了停。

  這一停,老人的形貌就看得清楚了些。

  原來,老人當真是坐在輪椅上的!他頭髮已經花白,蓄著一指長的花白鬍鬚,氣質仙風道骨,頗有世外高人的氣息。他的眉眼比之十多年前明顯已老,歲月終究還是在他臉上留下了痕跡。但好在他面色紅潤,眼神炯亮,看起來精神爽朗,精氣神兒很是不錯的樣子。

  在場的政商名流,有幾人是像李伯元一樣的老人,當即就一眼認出了唐宗伯來!

  李伯元反應最快,他雖然在三年前已經見過唐宗伯了,但今晚見到他還是很激動!因為他知道他要來香港,也是擔心了這麼多日子,怕他暴露、怕他出事,而今晚他終於是來了!看這情況,一切,總算是要真相大白於天下了!

  他怎能不激動?這是他一生中的貴人!指點他成就李氏、成就嘉輝國際集團的恩人!當年在華爾街,李氏集團就是拜唐宗伯幫忙,殺出重圍的華人企業龍頭!

  「唐大師!唐大師!」李伯元顫顫巍巍走過去,李卿宇和李正泰一左一右地扶著他,他竟然都手有些顫抖,「唐老!你總算是回來了!」

  「伯元啊,我回來了。」唐宗伯笑容帶些歲月的滄桑,但更多的時候經歷了風浪磨礪過後的平靜。

  「哎,哎!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李伯元與唐宗伯握著手,也不管記者在拍照,眼底竟有些泛紅,語氣感慨千回。

  「唐大師?真的是您?」隨著李伯元走過來的,還有幾名老一輩的企業家,他們跟唐宗伯年紀都差不多,他失蹤的時候,正是他們事業鼎盛人生最為得意的年紀,現在一晃十餘年,他們這些人大多已掛著公司董事長的名號,退居二線,將事業交給家族的年輕人去打理。如今每天的日子就是聽聽公司彙報,看看報刊雜誌,再就是回憶往昔自己那些打拼征戰的年輕時代。

  人越老越是懷舊,得見多年未見的故人,最是激動感慨。只是,這些人不僅是感慨,他們還疑惑。

  「唐老?哎呀!真的是唐老!真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你啊!你、你這腿怎麼了?」

  「唐老,您……您不是失蹤了嗎?我們以為您老已經、已經……」

  「是啊,當年沒少有人利用職務之便找過您,可是都沒找著!這麼多年了,一直沒有您老的消息,我們真的以為您老已不在世了!這、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些老人說話間,客廳裡剩下的那些政商名流們也聚了過來。他們大多是人到中年,唐宗伯失蹤的時候,他們都還是十來歲二十來歲的毛頭小子,早已記事。他們對唐宗伯的感情沒有父輩們那麼深,但有一些人,因為父輩跟唐宗伯交情很好,他們小時候都是經常見到唐宗伯的,對他很有印象。相隔十幾年,他的音容笑貌在大多數腦海裡已經模糊,但名字卻是不會忘的!

  今晚一見到唐宗伯,年少時的記憶都湧上心頭,那也是別有一番滋味。

  「唐伯!沒想到今晚能見到您老啊!您老的腿這是?」

  「這些年您老都在哪裡?我們家老爺子沒少叨念啊!」

  「是啊,我家老爺子要知道您老回來了,那不知得多高興!」

  「對啊,唐伯!您這些年都去哪裡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群政商名流圍著唐宗伯紛紛詢問,李卿宇卻是一直沒出聲的那個。他的目光落在那轉身對著老人含笑的少女身上,她不說話,立在圈子之外,閃光燈難以捕捉到她,但她卻在他眼裡,險些讓他維持多年的沉靜心湖打亂!

  什麼保鏢!什麼內地請來的風水師!

  她是唐大師的弟子!

  怪不得爺爺稱她為「世侄女」!怪不得爺爺如此信任她!

  她……

  李卿宇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與震驚裡,夏芍卻是看著這相認的場面差不多了,這才出聲道:「師父。」

  師父。

  少女聲音清澈裡帶些甜美,與今夜悠閒從容裡帶些涼薄的姿態很不一樣,笑起來微微彎了眼眸,很是柔美可人。

  圍住唐宗伯的圈子呼啦一聲散開!閃光燈再次爆亮!

  記者們幾乎湧進來,對著夏芍一通急速的快門!

  就是她!就是她!

  這段日子在香港風水界掀起波瀾的少女風水師!傳聞她是張中先張老一脈的弟子,原來是誤傳!原來,她真正的身份是唐宗伯唐大師的弟子!

  剛才唐大師親口說的!八年前,親收!嫡傳!

  在重視宗法傳承的香港社會,嫡傳的地位不言而喻。這可是真正香港老風水堂的第一風水大師的弟子!日後有可能傳承大師衣缽的年輕一代!

  怪不得,她能在雜誌週刊上對余王曲冷四家的運程書開口指點!

  怪不得,她敢接余九志的約戰!

  怪不得!怪不得!太多的怪不得,但卻仍有太多的疑問。

  「唐大師,傳聞是您的高徒打傷余大師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您跟余大師之間是不是有什麼恩怨?」

  「現在您回來了,您當年失蹤的事,是不是對我們講一講?」

  記者們已經等不及地發問了,反正他們也知道,今晚他們被放進來,肯定是唐大師希望曝光這件事的真相的。而在場的政商名流們也很疑惑,他們散開,看向客廳主沙發處的余九志。

  現在,所有人都圍在唐宗伯身邊,沒有走過來的,只有余氏一脈的弟子和冷家人。整個客廳忽然顯得很空蕩,站在裡面被眾人的目光盯著的人,忽然有種眾矢之的的感覺。

  冷老爺子僵直著身子,目光緊緊盯著門口,手不自覺地收緊,握得扶住他的冷以欣的手都快要變形了,而冷以欣竟然沒有喊疼,也沒有提醒她的祖父,她只是靜靜立著,不管記者的閃光燈怎麼打,目光始終望向坐在輪椅上的老人身後。

  閃光燈從他身後打來,映亮了他的孤漠冷厲的輪廓,他的眉眼看不清晰,就像他給人的感覺,永遠沉在黑暗裡。

  十三年,她只記得少年時代的他,雖然僅僅是一面之緣……

  徐師叔。

  「欣兒……欣兒!」冷老爺子顫抖著手,嗓音低顫地看向自己的孫女。

  冷以欣轉頭望向身旁的老人,淺淺笑了笑。她這個時候居然在笑,讓冷老爺子很是意外,但聽她道:「爺爺,稍安。」

  稍安?

  這個時候,誰安得下來?

  余氏一脈的弟子們就不能!他們除了用疑惑的目光去看余九志,已不知該如何面對眼前的場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三年前,開天眼的時候,不是說掌門祖師已經死在內地了嗎?

  「余九志,你告訴玄門的弟子們,我死在內地了吧?」唐宗伯重新看向余九志,看著那個中了降術,滿面通紅,氣息大亂的人。

  一別十幾年,兩人的相貌都有所改變,但有些仇,是無法用時間沖淡的。

  余九志不說話,他此時渾身都有一種奇癢的感覺,血液好似都沖到了頭頂,漲得腦熱發燙。他很想去後院閣樓看看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降術會下在了他的身上!對方到底給他下的是什麼降,有沒有解。

  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唐宗伯來了!

  他回來了!出現的時刻是他多年來夢魘裡最怕見到的一幕——萬眾簇擁,世人矚目,真相大白!

  但這一刻還是來了!居然這個時候來了!

  誰來告訴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降術他是怎麼中的,記者是誰放進來的,唐宗伯不是應該在張家小樓嗎?

  到底,還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在發生?

  余九志大抵是被今晚連番的事態給鬧糊塗了,他現在最應該想的不是眼前的事態是怎麼發生的,而是如何應付眼前的事態。

  但很顯然,這事態已經不是他所能應付的。

  他不說話,唐宗伯可以說。他冷笑一聲,「余九志,余師弟!這幾年香港第一風水大師的日子過得好哇!聽說余師弟徒孫滿堂、信眾廣多,威嚴八方,風光無限啊!這風水堂上第一把交椅坐著,風光可好?坐得可安穩?午夜夢回時,可有想起十三年前,在內地鬥法時,被你暗算了的人?」

  余九志身子一震,身旁弟子們紛紛看向他!冷老爺子也一轉頭,震驚地看向余九志。

  唐宗伯周圍更是「嗡」地一聲!記者們都愣了愣,接著反應過來,閃光燈紛紛對準余九志打了過去!

  暗算?

  暗算誰?唐大師?

  「唐大師,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十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發生了什麼?」唐宗伯冷笑一聲,坐在輪椅上,看著余九志,「當年,我們本是同赴內地,各自為安親集團和三合集團選商業風水地,余九志以鬥法之名約我,講明輸了的人退出內地這座城市,另覓他處。我們同門之間,客戶時有爭鬥情形,歷來便立下門規,不可對同門下死局,一切點到為止。我哪裡知道,應戰之後,等我的卻是一場死局!泰國的降頭師通密,歐洲奧比克里斯家族的人,還有余九志!我以一敵三,險險保住了性命,這雙腿卻是廢在了他們三人手上!我不得不隱姓埋名,遠走他鄉,幾年輾轉,終尋得一處休養之地,苦心調養了這些年,這才等到今日回來的一天!余九志!」

  唐宗伯說這段話的時候,語氣一直是平靜的,像是多年前那晚的九死一生已經融在歲月的記憶裡,淡了。但他直到把這話說話,才目光一變,怒喝一聲!

  「余九志!」

  這一聲怒喝震得被真相衝擊得有些懵愣的眾人都霍然一抖,有的人險些從原地嚇得跳起來,余氏的弟子們更是齊齊一顫,腦中一片空白!

  唐宗伯卻不看任何人,他只看向余九志,一字一句地問:「余九志!你說,我唐宗伯身為玄門掌門,可有對不住你余氏一脈之處!我身為你的師兄,可有對不住你之處!從你入門那天起,我可有對不住你的!你給我說!」

  「暗害掌門!打壓同門!剷除異己!張氏一脈死在你手上的有多少人!你給我說!」

  「你明知我來了香港,卻瞞著王曲兩家,騙他們圍攻張家小樓,欲置我於死地!你給我說!」

  「你明明能猜出小芍子是我徒兒,卻以約戰為名,暗藏降頭師,欲下降術暗害我徒兒!你給我說!」

  「玄門准你入門,教你術數,成就你一代風水大師,可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你要做下這些欺師滅祖、殘殺後輩的事?你給我說!一件一件地掰開來,說!」

  老人的聲音如同洪鐘一般,一字一句如果金鐘落地,氣勁雄渾,直直拍向客廳裡的余九志,余九志踉蹌著後退,一屁股坐倒在沙發上,捂著胸口,嘴裡隨著濃重的喘息噴出血沫來,臉色更是漲紅得不似人色。

  沒有人扶他,弟子們都不知是承受不住唐宗伯的內勁,還是別的,一個個每聽唐宗伯質問一句,便往後退一步,退得沙發四周都空了出來。空蕩蕩的,只剩余九志一個人。

  余九志捂著胸口,低著頭,眼卻使勁地抬起來,眼底的血絲都清晰可見,那是一種被連番打擊、震驚、仇恨、垂死掙扎糾結在一起,有些癲狂的神態。

  他知道了?他什麼都知道了!

  他是怎麼知道的?張家小樓那邊……失手了?

  不!不!這不可能!

  許是中降發燒的關係,余九志感覺整個頭腦都亂了,兩耳嗡嗡地響,眼前的一切都在晃,但他告訴自己,不能承認!抵死都不能認!

  「呵呵,呵呵……你、你回來了。」余九志一開口,嗓音嘶啞,口中有血沫往外噴,看起來十分嚇人。自從唐宗伯到來,他便一言不發,眾人都以為他懵了,不知道怎麼開口,沒想到,他竟然開了口。

  但他說的話卻叫眾人一愣,「你回來了,是不是看見這麼多年我取代你,成為香港第一的風水大師,你不服?你嫉妒?你說我害你,你有證據嗎?有嗎!」

  「你!」唐宗伯一怒,這麼多年了,夏芍都沒見他發過這麼大的怒氣,當即來到老人身旁,蹲下身子幫他撫平氣息。唐宗伯卻是慘笑一聲點頭,「好,好,你不承認。事到如今了,你竟然還不承認。你是要我把你藏在後院閣樓上的降頭師和王曲兩脈的人都帶來,你才肯認罪!是不是?」

  唐宗伯邊說邊往後看了眼徐天胤,徐天胤點頭,什麼話也不說,轉身就走了。看他離去的方向,正是往後院走的路。

  余九志渾身都是一顫,倚在沙發裡喘著氣,霍然抬頭!

  什麼?

  人都落在他手上了?

  不!這不可能!薩克沒那麼容易對付才對!

  「有本事你就帶來,我還想問問,是不是你找了個降頭師來害我!」

  「這降頭師就在你家裡,你還敢狡辯!」唐宗伯怒斥一聲,「那王曲兩家呢?」

  王曲兩家?王曲兩家也落在他手上了?

  怎麼可能?戚家小子在做什麼?

  這一定是唐宗伯在詐他!他說不定根本就沒住在張家小樓,所以今晚才出現在了這裡。而張家小樓那裡已經陷落了吧?

  「王曲兩家?有本事你叫他們來!呵呵……他們,已經死了吧?」余九志仰起頭,有些癲狂的笑,內心卻有個聲音在驚駭——你到底在說什麼!這樣一說不就等於承認了嗎?快住口!

  但是詭異的是,余九志發現他現在已經不能自已,頭腦暈眩,眼前的眾人恍恍惚惚,好像有許多面孔,而他自己也同樣。喜的怒的,冷靜的發狂的,在他腦海裡不停地轉,好像許多個靈魂共用一個身體,他頭腦還保持著一分清醒,卻已不知自己是用哪個聲音在說話。

  該死的薩克!到底給他下的是什麼降術!他曾告訴他,要給他兩名童女帶回去給他師父,他不應該下很厲害的降術吧?

  「呵呵,說不定,張家人也死絕了吧……哈哈!死吧死吧!」正當余九志內心有個冷靜的聲音在思索的時候,嘴上已經有個癲狂的聲音在做主。

  在場的政商名流們震驚了,記者們震驚了,冷老爺子望向余九志,余氏一脈的弟子已經感覺天塌了。

  他承認了!

  事情真的是他做的!

  十多年來,香港風頭鼎盛的風水大師,竟然是暗害掌門和同門,欺師滅祖的陰毒之輩?

  驚天真相!唐大師失蹤十多年,真相竟然是被同門所害!

  驚天大猛料!

  記者們出於職業的敏銳,最先反應過來,鏡頭紛紛對準余九志的臉。今晚,註定是不眠之夜。而明天,這張扭曲的臉,註定要登上各大版面的頭條,讓更多的人不眠。

  而正當眾人震驚未落,記者紛紛朝余九志對準鏡頭的時候,客廳外頭,眾人的身後,忽然傳來一名老者的聲音,「你說誰死了?」

  呼啦一聲,門口的記者刷地向兩旁散開!只見門口走進來一名身材精矮的瘦小老頭,貌不驚人,看人眼神卻有威嚴。這人八年不曾出現在週刊的版面上,但還有人記得他。

  張中先!

  「張中先?」余九志在客廳裡抬著眼都感覺有點累,臉色發紅,眼下發青,視線慢慢聚焦到門口,看見三道人影晃晃悠悠,最終聚到一起,合成張中先的模樣。

  他沒死,他沒死……

  余九志滿腦子都是嗡地一聲,飄來飄去全是這一句話。然而,今夜對他的打擊仿佛還不夠,門口在張中先之後,傳來一道男人狂妄的大笑聲。

  「余大師,沒想到吧?」

  門口齊聲驚呼傳來,一身黑西裝、白襯衣,胸口卻半敞著,露出一條玄黑大龍的男人大步邁進客廳。男人步子邁得大馬金刀,眉宇黑沉如鐵,笑容霸烈,眼眸卻是冷的。

  記者們紛紛驚呼著散開,客廳裡圍著唐宗伯的政商名流們也都往後退了退。在香港,沒有人不認識進來的這名男人,他以作風狠絕霸道為名,縱橫世界黑道!

  三合會的當家,戚宸!

  進到客廳來的不僅僅是戚宸一個人,他身後兩名黑幫人員,推搡著兩名被五花大綁、用黑洞洞的槍口指著頭的老者,老者都受了很重的傷,兩人都是被挑斷了手筋一般,手腕處一路淌著血,場面血腥。

  記者們拿著相機,卻都神色驚恐,一個個往後退,像是有默契一般的,沒有一個人敢對著進門來的男人和他手上綁著的人舉起相機。

  記者們看見戚宸就像是逃避惡魔瘟神一般地往後退,但退出余家客廳之後,卻更是驚呼一聲!

  客廳外頭五米遠處,已經被一圈黑道的人給圍起來了!這些人個個西裝革履,手中黑洞洞的槍舉著,任何人進不得,出不得!

  而客廳裡,已傳來王懷和曲志成的怒罵聲。

  「余九志!你好陰毒的心!我曲志成這些年對你言聽計從,就換得你今晚要滅我的口?」

  「惡有惡報!這話一點也不錯。我們被抓了,你也好不到哪裡去!你的下場,會比我們更慘!」

  余九志卻理也不理兩人,他只喘著粗氣,用血絲密佈的雙眼盯緊戚宸,「戚家小子!」

  戚宸狂妄一笑,「余大師,恩是恩,仇是仇,我戚宸向來分得清楚。你十多年前在內地跟唐老比試的時候,分明是你贏了,卻騙我們說你輸了。你可知道,新市往北,從那時候起就屬於安親會的,你可知道,你害我們三合會損失了多少?我這人向來記仇,這兩個人,今晚就當是給你的還禮吧!」

  「你!」余九志兩眼一翻,口中又咳出血沫來。

  戚宸已不理他了,而是轉過身來,看向唐宗伯,「唐伯父,多年不見!」

  戚宸對著唐宗伯按江湖規矩行了個晚輩禮,氣質雖是狂傲的,但好歹禮節還算規矩。他從來不叫余九志伯父,就算是余九志再親近三合會,他跟戚宸的爺爺也不是拜把子的關係。從江湖輩分上來講,他是當不起戚宸這一聲稱呼的。

  而唐宗伯不一樣,他立場再中立,他也是三合會和安親會老當家的拜把子兄弟,這就是地位不同。余九志無法堂堂正正成為玄門的掌門,很多待遇他都享受不到。

  「戚家小子?好啊!你也長成了!等了了這裡的事,帶我去見見你爺爺。」唐宗伯道。

  「成!」戚宸很爽快地應了,轉頭就看向了夏芍,他已經得知她是唐宗伯嫡傳弟子的事了。

  這女人!說什麼要得知她的身份,要拿出點誠意來。好吧,他拿出誠意來了,這答案……還不錯!

  「你救命之恩我可是還了,下回別差遣我!」戚宸一笑,話說出來語氣卻是霸道而又命令的,但卻讓退到外頭的記者們震驚了!

  什麼意思?戚宸是這少女請來的?

  可戚宸押著王大師和曲大師,難不成……這一切,都是她布的局?

  正當記者們震驚著,圍住余家客廳的三合會人員卻是紛紛拔槍、轉身,對著宅子大門的方向喝問:「什麼人?站住!」

  戚宸眉頭一皺,轉身!

  夏芍挑眉一笑,也轉身。

  客廳裡的政商名流們也跟著往外看。但見黑沉的夜色裡,走來一名身穿月白唐衫的俊美男子,男子步伐散漫悠閒,行止間帶著雍容優雅的韻味,含笑而來。

  人未至,聲已到,「果真是熱鬧,我是不是來晚了?」

  男子說話間已走進客廳的光影裡,看見他如畫般面容的人卻都是愣了。與其說是怔愣男子的容貌,不如說是震驚他的身份。

  安親會的當家,龔沐雲?

  他在香港?他怎麼來了?

  這……今晚是怎麼了?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麼回事,圍住余家客廳的一名三合會人員就如臨大敵地前來報告道:「當家的!余家大宅外頭,全都被安親會的人給圍起來了!」

  什麼?

  所有人都是一驚!

  戚宸何等聰明?當即就想明白了這一出的罪魁禍首。他霍然轉頭,盯住夏芍,瞇眼,「女人!你耍我?」

  夏芍輕笑一聲,抬眼看向戚宸,笑容很是無辜,「不能這麼說。我沒跟戚當家的合作過,對你的信譽還不瞭解,我自然要做點防範。」

  防範?好個防範!

  她叫他去張家小樓對付王曲兩家的人,到頭來卻不信任他,怕他留什麼後手,故意安排了安親會的人來這裡上一道保險?

  戚宸笑了,笑得很危險!這個女人成功挑起了他的火氣!

  而龔沐雲卻是當沒看見戚宸,先跟唐宗伯打了聲招呼,便看向了夏芍,笑道:「這不公平。你給我安排的差事最後才能來,我都沒看到精彩處,如何賠我?」

    夏芍一愣,有點無奈。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他就沒看見客廳裡現在正亂著?

    而彷彿還嫌不夠亂,戚宸這時竟也從旁怒笑一聲,同樣當沒看見龔沐雲,只森森笑著看夏芍,“現在是我答應你的事辦到了,你卻擺我一道,是不是該你欠我了?打算怎麼還?”

    夏芍抬眸,有點鬱悶。

    “把你臉上的面具摘了,讓我看看你的真容先!”戚宸的架勢,也是完全無視現在的場合,也不管有誰在,到頭來,他反正是對這件事最上心。

    周圍的人卻都沒這兩位的強大,他們都還沒反應過來事情怎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結果又出來一個攪局的。

    李卿宇的目光落在夏芍臉上,他絕不像是在這種時候插嘴的人,但他卻就是出了聲,“你還有一張臉?”

    夏芍看向李卿宇,這回是真鬱悶了。她顯然沒想到李卿宇竟然也會出聲,但他說出這句話來,就明擺著是認出她來了。

    好在這時門外呼啦一聲驚呼,把眾人的注意力又拉回了原有的軌道上。

    夏芍回身,見徐天胤提著一個人從黑暗裡走進來。這人夏芍在天眼裡是見過的,正是通密的弟子,降頭師薩克!而薩克此時手腳已不自然地彎曲,明顯是被生生擰斷的。他尚有一息存著,應該是徐天胤留下他的命來盤問事情的。

    薩克還有氣息的事只有夏芍這些人能看出來,尋常人看著他就跟死了差不多,因此看著徐天胤提著個死人過來,在場的政商名流和記者早就慘白了臉。

    夏芍的臉色也是一變!降頭師的術法都是邪門詭異的,就算是只剩下一口氣,誰知道還能不能做出傷人的事?夏芍原本跟徐天胤說好了留他一命,要問些事情,但是沒想到他這麼就把人提了過來,連張符也沒下!儘管知道傷成這樣,這人再醒過來傷人的機率微乎其微,但夏芍還是一眼落去徐天胤手上,心驚肉跳!

    “師兄!鬆手!”夏芍幾乎一步奔過去,二話不說,往徐天胤手上一拍。

    她說鬆手的時候,徐天胤便已經鬆了手,夏芍趁勢腳尖一抬,勁力震出去,瞬時將半死不活的薩克給震出了老遠,落在院子裡滾了一滾,驚得三合會的人散了散,記者們也散了散。有人想起之前的事來,似乎是去後頭找那名降頭師了?

    這麼說……這像是死了一樣的人,就是泰國的降頭師?

    今晚經歷的事情太多了,到如今在場的人已經不知道怎麼反應好了。而且三合會和安親會的人來了以後,事情就變得更加複雜,到底要怎麼收場,誰也不知道。

    這時,夏芍朝著被她踢出去的降頭師走了過去,走到暗處,虛空制了一道符下在降頭師身上,這才將人提起來,想帶回客廳丟給余九志。

    而正當夏芍轉身虛空制符的時候,徐天胤轉頭,目光落在剛才在夏芍身旁的龔沐雲、戚宸和李卿宇身上,薄唇抿了抿。

    夏芍沒看見,但她轉身的時候卻聽見客廳裡“砰”地一聲!

    夏芍一愣,抬眼,卻剛好看見一道人影從客廳的窗戶奔了出去!而徐天胤氣息霎時冷厲,速度也極快地追了過去!

    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在場的賓客們都沒反應過來,夏芍卻一眼掠向客廳,發現沙發處竟然空了。

    余九志竟然趁著這人多勢亂的時候,從客廳的窗戶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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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17:26:4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八門金鎖陣!

  余九志逃了,這是誰也沒想到的。他之前看起來傷得很重,誰也沒想到他還有力氣逃走。

  夏芍見徐天胤追了過去,當即便轉身去追,邊開天眼邊轉身對張中先道:「張老,我師父交給您了!余九志他跑不遠!這裡的人先散了!」

  真相已經揭開了,這些記者和名流留在余家大宅已經不合適,這裡很快就會成為戰場,未免傷及無辜,還是讓他們早點離開的好。

  夏芍奔向遠處,所有人都看向她,唐宗伯和張中先便在後頭喊:「丫頭!宅子裡布了陣法,小心!」

  龔沐雲和戚宸也望向夏芍離開的方向,一群人的注意力都在夏芍身上,卻就在這時候,客廳裡又一道影子竄出,接著便聽見三合會和安親會的人開槍的聲音。

  唐宗伯等人轉頭,見冷老爺子顫巍巍轉身,衝著窗口喝道:「欣兒!」

  張中先一步竄過去,暗勁一制,冷老爺子不防之下踉蹌一摔,被張中先一把制住!張中先身後卻忽然有兩個人又動了!

  這兩人正是余九志的兩名親傳弟子,盧海和越向文。

  盧海和越向文並不知當年真相,也不知夏芍的真實身份是唐宗伯的嫡傳弟子,但他們知道今晚余九志要害她,也是從中幫忙的人之一。雖然不知者不罪,但這兩個人很清楚,他們之前以為夏芍是張氏一脈的人,即便這樣,他們下了殺手也是個殘害同門的罪名!

  按照玄門的規矩,殘害同門者,自斷筋脈,廢除功法,逐出門派!而如果已經將同門害死了的話,是要以死謝罪的。雖然現在已是法治社會,但像安親會、三合會、玄門這樣的老傳承幫會和門派,還是保留著江湖事江湖了的老規矩。

  現在,就算是一般人,殺個人都不一定會被員警抓著。像玄門這種老門派,跟三合會和安親會關係如此親近,清理個門派,死一批人,怕是連水花也擊不起來。今晚王老和曲老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兩人被斷了腕筋,那些記者沒一個敢拍照的!為什麼?哪有人拿自己的身家性命跟黑道去碰?說到底,養家糊口,混個業績而已,誰真拿自己的命開玩笑,以卵擊石?

  因此,盧海和越向文自從唐宗伯把當年事說開,兩人就在暗地裡打眼色了。幸好他們之前被夏芍一掌拍去,受了不輕的傷,一直在地上沒有爬起來。後來有點行動能力了,兩人也乾脆倒在地上不起來,打算伺機行動。余九志逃出去的時候,徐天胤第一時間去追了,兩人沒找著機會,但剛才冷以欣不知道為什麼瞥下冷老爺子逃了,外頭的幫會人員和屋裡的人注意力都在冷老爺子身上,這不是大好的機會?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兩人互望一眼,霎時忍著胸腹間的劇痛起身,越過窗戶,便跑了出去!

  身後傳來槍聲和張中先的怒罵聲,接著老人便追了出去。

  張中先很鬱悶,之前就預料到人手會不足,但真正實施起來的時候,才發現人手真的是很不足!

  今晚,夏芍說王曲兩家人會來圍攻張家小樓,雖然不知道她從哪裡得來的消息,但是眾人一想,覺得余九志很有可能做出這種調虎離山的計策來。於是,他們早早地就從小樓撤去了對面養屍地後頭的山上,之後與三合會一起,合圍了兩脈的弟子。

  王懷和曲志成被當場按門規斷了筋脈,但其他弟子,尤其是義字輩的弟子,很多並不知當年實情,而且就算是今夜,他們也只是以為來奪回王洛川和曲峰而已。這些人並罪不至死,玄門雖然是江湖上門規極嚴的門派,但也不是濫殺無辜的。

  就事論事,很多年輕一代的弟子,只是被師父收進門,恰巧入了哪一脈,有些事他們也是身不由己,必須聽命行事。但當初在山上,聽了夏芍罵余九志的一番話後,絕大多數弟子都沒有再動手幫余九志,就沖這一點,很多人就罪不至死。

  但話是這麼說,在看管上也不能鬆懈。因此,除了三合會的人以外,張氏一脈的弟子都留在了張家小樓,看管王曲兩脈的人,由張中先陪著唐宗伯、戚宸又重新調集了一批人,跟著來到了余家大宅,由徐天胤從中接應,打開了余家大門,放記者們進來,揭開了當年的真相……

  但這也導致現如今,唐宗伯身邊得力的人就只有夏芍、徐天胤和張中先三人,戚宸和龔沐雲身手是不錯的,但他們不在奇門江湖,鬥法是不成的。眼見著余九志溜了,冷家女娃撂下她爺爺跑了,盧海和越向文也要逃,張中先怎能不怒?

  他也是寶刀未老,追出去的速度絲毫不慢!夜色黑沉,別看三合會的人沖逃走的兩人開著槍,但這些人,或許槍法練得還不錯,但黑暗中的眼力卻是不及張中先的。老人一雙眼,在黑暗裡目光如炬,一眼便看見前方一道人影,正是跑得慢些的越向文!

  「小子!跑得了嗎?」張中先當即一聲怒喝,步伐極快地追了上去!

  這可跟當初與夏芍動手的時候不一樣,夏芍的修為和身手,盧海和越向文是比不上的。她當初能在張中先手上走過兩三百招,盧海和越向文卻是不成的。而且這次張中先盛怒之下,也是下了殺手!他功夫的路數本就是練力的,勁力都在一雙手上,手指翻轉靈活,剛暴粗猛,如鐵一般,抓在人身上便是一道血窟窿!

  越向文最先被張中先抓住,張中先先撈了他的肩膀,手指往他肩膀上一抓一扣,分筋錯骨!越向文整條胳膊都軟了下來,肩膀上更是多了五個血淋淋的窟窿!

  劇痛之下,越向文步伐一慢,後頭三合會的人追上,二話不說往他腿上便是一槍!

  越向文單膝跪地,張中先一抬頭,盧海卻是跑遠了。

  三合會的人要去追,張中先喝止,「算了!都回來!這宅子裡布了陣法,似啟了一角,你們別去追了之後回不來。先跟我回去吧!」

  說罷,張中先提了越向文便往回走。他不是不可以將越向文交給三合會,然後去追盧海,但是客廳裡如今只有唐宗伯一人在,他雙腿又不便,張中先自然是怕他出事的。

  現在,只能期望夏芍和徐天胤能解決了他,或者等回去之後,他和唐宗伯一起,用術法將這宅子裡布的陣法啟動了,將余九志和盧海困住,再看有沒有能能逃得掉!

  張中先把越向文帶回去的時候,正遇上外頭一名安親會的人進來報告道:「當家的,那女人跑出去了,兄弟們去追了。」

  戚宸當即嗤笑,「廢物!連個女人都攔不住!」

  龔沐雲回身挑眉,「她從這裡出去,要先經過你們三合會的包圍圈,你們也沒攔住。」

  戚宸瞇眼,客廳裡被張中先傷在沙發上的冷老爺子一聽冷以欣沒事,頓時鬆了口氣,癱倒下來。

  唐宗伯看了冷老爺子一眼,見他把目光躲開,老人便歎了口氣,神情感傷。而客廳裡的余氏弟子們見張中先提了血淋淋的越向文回來摔在地上,眾人已不知如何是好。

  余九志逃了,他們的師父也逃了,雖然被抓回來一人,但……他們這一脈的人會被怎麼樣?

  見到唐宗伯望來,弟子們無一不是眼神閃躲。他們並不是所有人都師父要害那名少女,在暗中幫忙的人有是有,但都是比較得寵的弟子,有些人是真不知道實情。而且,他們是真不知道夏芍的身份竟然是……

  這可怎麼辦?

  看王老曲老都被斷了腕筋,難不成,掌門祖師這次回來,是要……來個門戶大清洗?

  那他們呢?會、會被怎麼樣?

  弟子們驚恐地看著眼前的局面,剛才不是沒有人想過跟著盧海和越向文一起逃,但是逃了之後呢?若是逃不掉,按照門派規矩,處置必然不輕,就像此時的越向文;若是逃了,日後也不會再是玄門的人了吧?難不成要偷偷摸摸地找個地方當風水先生?

  這些人都是余氏一脈,跟著余九志呼風喚雨慣了,向來都是別人求著他們,哪裡能過那種走江湖、自己找活計的日子?

  這一猶豫之間,便有不少人剛才沒能把握機會逃走,但此時此刻看見越向文的下場,不少人都慶幸自己沒逃。被清理出門戶,也比被廢了強!

  而此時,今晚被邀請來余家的政商名流們都還沒走,記者們也在客廳外頭,這情況看得清清楚楚,不少人都白了臉色。但聰明人都知道,這事見了也只能當沒看見。

  唐宗伯掃了眼目前的局面,見亂子暫時平息,便說道:「諸位,今晚我回來,要清理下門戶。諸位留在這裡只怕不安全,還請先回吧。日後我再一一拜訪。」

  唐宗伯回來了,少不得要去見見以往的一些老朋友,在場的名流裡,是他那些老朋友家裡二代子弟的還真不少。這些名流們也聽懂了,事情發展成這樣,他們確實是沒必要再待在這裡了。余家大宅這裡,降頭師且不說,有黑幫在這裡,哪一個政界人士也不願意公然與這些人有什麼聯繫的。至於唐宗伯,記者明天曝光了他回歸的事之後,日後他在香港,有的是見面敘舊的機會,今晚還是暫且離去的好。

  記者們也是一樣,自從三合會的人到了,他們就不敢再拍攝了。留在這裡,即便是有後續消息,不敢報導也是沒用。不如回去整理一下今晚的事,只唐宗伯歸來的事,都可以上頭條做專題報導了!再加上今晚的驚天真相,明天開始,香港絕對要有一場風暴!

  當即,眾人紛紛辭行,只是走出余家大宅後,每個人的心情都無法平靜。

  本來是一場約戰的比試,誰想到結果竟然會是這樣?

  今晚真是一場大戲,余九志栽了,王曲兩家看起來也完了,香港日後的風水界,會變成什麼樣子?

  今晚,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客廳裡的名流和記者們紛紛告辭之後,李伯元卻是說什麼也要留下來,誰勸也不行。

  最後只得唐宗伯來勸,「伯元啊,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可是你看看我身邊這麼多人,今晚什麼都會結束的。我看出你身體不太好,還是先回去休息吧。等這邊事情處理完了,咱們再聚。」

  李卿宇也勸道:「爺爺,讓二伯今晚陪您回去休息吧,我留在這裡好了。有什麼消息,我回去跟您說。」

  李正泰幫腔道:「是啊,爸。唐老肯定有很多事要忙,你在這裡,身體萬一熬不住,唐老還得顧及您。不如我陪您先回去!您就聽卿宇的吧。」

  一幫人左右相勸,李伯元也不是看不清形勢的人,只是唐宗伯對他的大恩,他無論如何都想親眼確定他不會有事,但唐宗伯都這麼說了,他也只能歎了口氣,誰叫自己幫不上忙呢?

  李伯元這才跟唐宗伯告別,但估計今晚對他來說也是個不眠之夜,回去也是睡不著。

  李伯元走了之後,余家的客廳裡,人一下子就清除來很多,變得有些空蕩蕩。

  戚宸和龔沐雲都沒走,兩個人原本今晚當誰也沒看見誰,但剛才冷以欣逃走時,兩人嗆了一聲。一旦開了口,戚宸便看起來嚥不下這口氣,即便是唐宗伯在,他也哼了一聲,「龔當家真是好魄力啊!香港是我戚宸的大本營,你也敢來這裡玩包圍?你外面那點人,隨時都會被我的人給圍了,你難道不清楚?」

  「哦?我跟戚當家打交道這麼多年了,你認為我是這麼魯莽的人?」龔沐雲負手而立,悠然淺笑。

  戚宸挑眉看向龔沐雲,嘲諷一笑。他當然瞭解龔沐雲,他從來不是魯莽的人,但他也不是直來直去的人。做事永遠彎彎繞繞,虛虛實實,他這麼問,八成是煙霧彈。

  戚宸冷哼一聲,「佈置再好這裡也是我的地盤,你能來多少人!」

  「能來多少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戚當家在這裡。」龔沐雲笑意頗深。

  戚宸聞言,黑眸倏地一瞇,笑了,「你的意思是我在你手上?呵,誰在誰手上,我不介意試試看。」

  話音未落,戚宸手中便多了把槍!他出手極快,迅如狂雷,抬手時便已開了槍!龔沐雲的反應也快,平時溫文爾雅的人,行動起來也迅捷如風,抬手間掌心已有一把銀色手槍。

  兩人這一對峙,圍在余家客廳外的三合會人員和跟著龔沐雲進來的人都抬手拿槍指向對方,場面劍拔弩張!

  「你們兩個小子,給我住手!」唐宗伯一聲沉喝,震得龔沐雲和戚宸同時收手,外頭的兩幫人馬卻互相指著,看向各自當家。

  唐宗伯一左一右掃了兩人一眼,「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不省心!你們兩個,我跟你們的爺爺是八拜之交,在我面前開槍互殺,有沒有把我這個伯父放在眼裡!」

  別看唐宗伯平時在夏芍面前是笑呵呵的,那是因為他年紀大了,夏芍又是女孩子,老人家把她當孫女看,自然對她百依百順。但唐宗伯年輕的時候也是江湖上的狠角色,黑白兩道很有威嚴,他十幾年沒在江湖上現身了,但這麼一怒,威嚴還在,龔沐雲和戚宸頓時便收了手。

  龔沐雲笑著對唐宗伯欠了欠身,「伯父,抱歉。晚輩唐突了。」

  戚宸看了龔沐雲一眼,「看在伯父的面子上,安親會今晚出現在這裡的事,咱們日後再算!」說完,他對外頭的三合會人員一擺手,眾人便放下了槍。

  唐宗伯看了兩人一眼,心中歎氣。黑道恩怨,血債血償,血越多,仇越深,這兩家什麼時候可以放下恩怨?他也知道這些恩怨不是說說就能解的,也不想今晚在這裡說什麼,但他畢竟跟這兩家的老爺子深交,這兩個孩子在他面前要是出了事,他可怎麼交代?

  「好了,你們兩個,最好叫你們的人都退出去,我感覺到這宅子裡面布了陣法,一會兒要是有事,傷了你們的人就不好了。」唐宗伯吩咐道。

  龔沐雲卻笑了,「伯父,我們退出去,這裡面的人怎麼辦?不如交給我們吧。」

  龔沐雲指的正是客廳裡剩下的余氏一脈弟子和冷老爺子,安親會的人除了圍在外面的,其餘人都進來客廳,用槍指著余氏弟子們。三合會的人也在戚宸的示意下進來,幫忙看著這些弟子。

  人都到了客廳裡,唐宗伯才對張中先說道:「把我的羅盤拿來。」

  唐宗伯今天來,身上的法器自然都是帶著的,東西就在輪椅後頭的包裡,張中先將羅盤拿出來遞給唐宗伯,對面余氏一脈的弟子看見唐宗伯手中的大羅盤,臉色都變了變!

  羅盤!玄門掌門的傳承法器!

  那是一隻古老的大羅盤,採用的是羅盤裡信息量最大的五十二層,最多的一層格子足有三百八十四格,極為複雜。天上星宿、地上五行、八卦、奇門等資訊都在這一面大羅盤中。這羅盤不知是多少代玄門掌門用過的,上面凝聚了歷代高人的元氣,金吉之氣十分濃郁,其準確性和辟邪的功能不是市面上一些新羅盤可以比的。

  客廳裡的人,除了冷老和張中先以外,弟子們都是第一次看見門派傳承法器,心中波瀾可想而知。

  正是這面羅盤,余九志幾尋未得,始終無法堂堂正正坐上玄門掌門的位子。而他如今,別說坐不上了,連名聲都要毀於一旦。

  因為站得遠,羅盤上的格子又太細密,很多弟子無法看清指標的具體指向,只能看見指標跳動激烈。龔沐雲和戚宸一左一右站在唐宗伯身旁,都好奇地瞥過一眼來。李卿宇則站在唐宗伯身後望向羅盤。

  他們也是看不懂的,就只是見唐宗伯的目光隨著羅盤上的指標跳動細看,似乎能看出很多資訊來。

  片刻之後,唐宗伯便抬起眼來,望向對面的弟子們,「你們師叔祖在宅子裡下了八門金鎖陣?」

  弟子們有些茫然,有些臉色一變,明顯驚了驚!

  那些變臉的正是知道今夜計畫、幫著余九志暗算夏芍的那些得寵的弟子。唐宗伯的目光從這些人臉上掃過,帶著渾厚的威嚴與壓迫感,看得這些人心頭一涼,大叫糟糕!

  著了唐宗伯的道了!

  唐宗伯既然是玄門的掌門,他斷陣法自然有一套,既然是看過了羅盤,分析出了其中資訊,他心中就應該是有數的,何需多此一舉,再問一遍弟子?

  他這是在試探哪些人參與了今晚的事,為清理門戶做後手準備了。

  那幾名變臉的弟子頓時心裡涼了半截,有的人便生出想逃的想法來。但看看門口那一排排黑洞洞槍口,雖說可以引了陰煞控制住這些人的行動,但客廳裡有唐宗伯和張中先在,論術法,他們這點小伎倆絕對是不夠看的。想來想去,這些弟子只有心如死灰,只望結局不要太淒慘。

  而唐宗伯問過一句之後,便沒有再理會這些人,而是給張中先看了眼羅盤,說道:「我們在陣中,杜門已開,余九志應該在那邊。這陣現在半死不活,我把它開了,你幫我護持。」

  張中先點頭,冷笑一聲,「好!余老頭大概怎麼也不會想到,他辛苦布的陣,叫咱們坐了陣中!這陣開了,他一時半會兒就別想出去了!哼!你先開陣,一會兒我把我那五隻陰人符使送出去!今晚,余老頭的命,必須留在這陣裡!讓他知道知道,什麼叫自食其果!」

  兩人一點也不擔心陣開啟之後,夏芍和徐天胤會困在裡面,夏芍身上有龍鱗,有金蟒,而且她有天眼通的能力。徐天胤身上有將軍,且他對陣法有奇才。再加上兩人的修為都已經煉神還虛!這麼多的優勢,還能對付不了一個余九志?

  余九志全盛時期,唐宗伯或許還會擔心憂慮一下,但他現在右臂廢了,又中了降術,元氣也傷得不輕,他已是強弩之末。陣法一開,以他的身體,既要破陣,又要應付夏芍和徐天胤,他勢必無心也無力。

  唐宗伯將羅盤放置在腿上,當即便沉喝一聲,手中指訣翻轉,周身精氣暴漲!

  即便是龔沐雲、戚宸和李卿宇看不見人身上的元氣,也能感覺到老人氣勢陡然一變,難以言說的壓迫感,令三人不得不都往後一退!

  唐宗伯手上的術法在三人看來是神秘而詭異的,但龔沐雲和戚宸在島上曾親眼見過夏芍收服金蟒,因此對這事已經淡定了,李卿宇則是天生性情沉靜,喜怒不顯,但他的目光卻還是有微微的波動,不曾從老人的動作上離開過。

  而在弟子們眼中,掌門祖師周身的元氣是他們平生僅見,他雙腿已殘,但元氣還是比余九志高一籌,深厚沉渾,一發力便有一種古老悠遠的氣息,這跟余九志的元氣給人的那種畏懼的感覺很不一樣,厚重而高遠,很有高人的感覺。

  弟子們從來沒見過唐宗伯,更別說看他發動術法了,當即便睜眼看著,看著這名真正是玄門掌門的老人。

  而唐宗伯在結了幾道手印之後,眼中精芒暴漲,沉喝一聲:「啟!」

  霎時間,宅子外頭的陰陽二氣動了動,有什麼東西,默默開啟了……

  就在這時,張中先走到視窗,手一揚,也是大喝一聲,「去!」

  在場的人都沒看見他扔出去的是什麼,弟子們卻能感覺到五道煞氣隨著陣法的啟動,從視窗送了出去!

  隨即,張中先便回到唐宗伯身邊,說道:「掌門師兄,那五隻符使就勞煩你了!」

  他雖然是可以自己操控符使,但是他得給唐宗伯護持,並且看著冷家老頭和剩下的弟子,所以一切就都交給唐宗伯了。

  八門金鎖陣是一種結合了占星術的方位奇門遁甲,傳聞,諸葛孔明曾根據此法進行改良,繪製出了著名的八陣圖。

  八門者: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從生門、景門、開門而入則吉;從傷門、驚門、休門而入則傷;從杜門、死門而人則亡。

  歷史上,曹仁對劉備使用過這個陣型,但被劉備當時的軍師徐庶看破。因為當時的八門布得雖然整齊,但中間通欠主持,因此從東南生門擊入,從正西景門殺出,這陣便破了。

  但經歷了千年,後人對這陣法自有研究,而且今晚唐宗伯坐鎮陣眼,他身懷玄門唯有掌門和嫡傳弟子才會運用的古星門遁甲之法,可以隨時變幻八門,生死難辨。

  當初,夏芍在對小叔夏志濤的店鋪風水進行破壞的時候,就用了這種秘法,飛遁了八門,翻轉了吉凶,生生將一間帝向的風水旺鋪給改成了破財之局。但今晚唐宗伯要做的,卻比夏芍當初做得要難,因為他控制的是整盤八門金鎖陣!

  之前唐宗伯感覺到陣法開啟了一角,正是杜門所在,定是余九志逃到那裡,用盡手段將殺傷極大的杜門強行開啟。而他不在陣中,強行開啟陣法,所耗必然不淺,加上他之前受的重傷,他十有八九是動不了,留在杜門處療傷。

  唐宗伯頓時哼了一聲,手印急變,轉動變幻八門所在,將張中先放出窗外的五隻陰人符使給送去了原杜門所在!

  而唐宗伯的舉動卻叫余氏一脈的弟子們震驚了!

  那是什麼?!

  為什麼他們感覺陣的八門在變幻?

  這、這怎麼可能?

  這是什麼術法?

  弟子們自然是知道有些術法,是非嫡傳繼承不到的,當即便滿臉駭然!如果八門有辦法變幻,那不是說,坐鎮陣中的人,可以隨意操控陣法變幻,而在陣中的人要不斷地解陣,即便是破陣而出,也有可能會再次走進死地,不斷迴圈,無論如何也走不出了嗎?

  這……太可怕了!

  這就是掌門,這就是嫡傳?

  弟子們駭然地看著唐宗伯威嚴強勢地變幻八門,而此時此刻,在八門陣中的夏芍和徐天胤兩人停了下來。

  夏芍跟過來追徐天胤追得及時,加上她有天眼在,完全看得清楚他所在的方向,陣法剛啟的時候,夏芍便追上了徐天胤。

  男人見她在後頭追上來,便放棄去追余九志,停下來等她。見她跑過來,便伸出手接她一把,深邃漆黑的眸在黑暗裡望著她,「小心點。」

  夏芍抿嘴一笑,「小心什麼?我們兩人,還對付不了一個重傷中了降頭術的人?他在那邊閣樓上!陣法被他強啟了一角,他必定耗損不少,估計現在在閣樓上很難動得了。走,去看看!」

  徐天胤默默點頭,夏芍要跑,他卻默默牽過她的手來,握在掌心,一手執著將軍,一手牽著她,用自己的身子將她半掩在身後,這才帶著她摸向閣樓。

  夏芍其實不需要這樣被保護,但她卻由著徐天胤,笑著跟在後頭,只當他的眼睛。

  「師兄,余老頭在閣樓右手邊角落。他在盤膝打坐,門後有一排瓶瓶罐罐,看起來有古怪,小心點。」夏芍壓低聲音道。

  徐天胤不說話,夏芍卻感覺男人握著她的手的力道緊了緊,然後又擋了擋她,幾乎用他自己的身體全部把她遮到了身後,夏芍要歪著腦袋,使勁探出頭去,才能看見前方的情況。

  兩人踩在地面上都幾乎沒有聲音,很快就摸到了閣樓下。

  然而,兩人剛停下來,還沒上樓呢,八門金鎖陣便全盤啟動了!

  夏芍和徐天胤當即便知道唐宗伯動手了!這陣法全盤啟動跟余九志強行啟動一角的威力不可同日而語。兩人所在的位置是杜門,乃是陣法大凶之處所在,之前余九志強行啟動時,只能感覺宅子裡陰煞之氣都被吸引了過來,但這點陰煞之氣,兩人以元氣護持,壓根就沒有壓力。但陣法開啟之後就不一樣了,不僅僅是宅子裡,就連附近的陰煞也全都湧了過來!

  夏芍轉頭開著天眼一開,頓時有些驚異,只見豈止是附近的陰煞,她目力所及的方向,幾乎大半個香港的陰煞之氣全都向此地湧來!

  這煞力之強,豪不亞於夏芍當初收服金蟒的時候,她頓時將龍鱗出鞘,本想以龍鱗的陰煞護衛周身,身上便已傳來暖意。夏芍一抬頭,見徐天胤已用自身元氣為她護持,並用將軍的煞氣在身前形成一道防護,不待她動手,便已將防衛做好。

  將這一切做好之後,徐天胤又重新擋回夏芍身前,把她看向遠處的腦袋擋住,站在她前頭帶著她往閣樓走。

  兩人是有攻擊性的法器傍身的,對這杜門中的陰煞之力還算處之泰然,但在閣樓上余九志卻是心驚地睜開了眼!

  他如今重傷,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他也不願意躲到大凶的陣位裡療傷,之前他覺得這些陰煞之力對他影響不大,這裡又有降頭師留下的東西護身,這才選擇了這裡。但如今陣法全開,這裡的陰煞已不是此時的他可以承受,除非他想死在這裡,否則必須轉移!

  但起身之前,他目光倏然一驚,明顯感覺到閣樓下有不太一樣的陰煞波動,他當即便知是有追兵到了!

  余九志漲紅的臉色在閣樓裡兩支蠟燭躍動的火苗裡看著可怖駭人,眼神已經渾濁,但看起來卻泛著紅光,氣息沉重地藏在角落裡,像一尊活了的老鬼。他手一抓自己的外套,拼出勁力來一掃,外套頓時把面前的瓶瓶罐罐卷起,氣勁一震,破門就掃下樓!

  隨著這些東西一齊被掃下樓的,還有兩根蠟燭。那兩根蠟燭被元氣包裹著,呼嘯著從閣樓頂上落下來,竟然不滅!

  夏芍和徐天胤一抬眼,看見這突來的光亮,尋常人眼睛都會有一瞬間的不適應,徐天胤卻掌心勁力一使,驟然將夏芍向後震了出去!

  他將夏芍震開的時候,將軍已經出手,煞氣纏在他整條右臂上,黑沉沉一掃,陰煞便將落下的屍油蠟燭吞沒。一起落下來的瓶瓶罐罐被將軍的刀刃當空斬開!裡面的東西突然炸了一般地彈出來,感覺到徐天胤胳膊前被吞沒的屍油的味道,那些東西竟然一股腦朝他湧了過來!

  「師兄!」夏芍在後頭臉色瞬間寒了,一顆心吊在嗓子眼兒,大喝一聲,「大黃!」

  空氣裡霎時鬼哭狼嚎,巨大的金鱗大蟒像是從地底鑽出來,直躍高空,當空朝著那些東西撲下!

  而就在金蟒撲下去的時候,徐天胤面容冷厲安靜得不似常人,躲也沒躲,手臂一抬,纏在手臂上的將軍匕首的陰煞頓時強了數倍,遠遠地當空震了三震!

  那些東西連番被彈出去,金蟒剛好當空罩下,一口,將那些東西就給吞了!

  那些東西在金蟒黑乎乎的陰煞之氣裡感覺是蠕動的,很是進行的一番掙扎,但沒個幾秒鐘,便全都僵直不動了,之後便啪啦啪啦地從陰煞裡掉下來,落在地上,定睛一瞧,竟是一堆蠍子蜈蚣一類的毒蟲!

  夏芍雖知這些毒蟲已死,但剛才看見這些東西撲向徐天胤的心情卻還沒緩過來,她一把將徐天胤給拉了回來,迅速幫他檢查了一下身上有沒有漏網的毒蟲。

  天色是黑的,男人在黑暗裡的視力卻極好,她急切憂心的神色看在他眼裡,男人的目光少見地柔和了些。但隨即他就微微抬頭,黑漆漆的眸在夜裡發亮,不知道在想什麼。

  回憶了一會兒,他這才抬起手來,將她擁在懷裡,然後大掌輕輕拍拍她的後背。果然,少女一被他擁入懷中,便伸手抱住他的腰身,臉埋在他的胸膛上,額頭抵著他,似在感受他的氣息,又似在平息自己的情緒。

  「下回要躲,聽見沒?」她聲音微顫,卻軟軟的。

  「嗯。」男人低沉著應了一聲。他這是回想起上次在私人會所的時候,她情緒失控,他不知怎麼哄她,後來發現似乎抱她,拍拍她的背會有安撫效果,於是今晚就再試試。沒想到果然是這樣。

  他又抬起手拍拍她的背,這回還舉一反三順了順她的背,幫她撫平氣息。果然沒一會兒,她就平復了下來。只是看他一眼,似乎沒什麼好氣,而且這次不允許他在前頭走了。她牽了他的手,改成她在前,他在後,說道:「老頭跑了,去追。」

  然後二話不說,拉著他就從閣樓的方向奔走。

  兩人前腳剛走,後腳這邊就踉蹌著撞進一個人來。這人肩膀上有槍傷,一路淌著血,正是從客廳那邊逃出來的盧海。他發現八門的陣位竟然會自動變幻,害他幾次險險逃離,逃到這裡,本想歇口氣,身後卻忽然有陰風撲來!

  盧海一回頭,黑暗裡五名厲鬼模樣的陰人便朝他撲了過來!

  夏芍和徐天胤走出沒多遠,便聽後頭一聲慘叫,兩人回頭,夏芍一直開著天眼,目力所及之處,發現這人她有印象,而且正被五名陰人纏著,看樣子快要支撐不住了。

  這人不是在客廳那邊嗎?怎麼逃出來了?

  夏芍頓時掃視了眼整座余家大宅的院子,當發現院子裡只有盧海和余九志困在陣中後,她便稍稍釋然,然後便再不管盧海。那五隻陰人夠他受的,就憑他的修為決計走不出這陣,困在其中無異於找死!她現在的目標是余九志,還是結果了那老頭子要緊!

  夏芍回過頭來,剛想說明方向,跟徐天胤去追,便感覺男人反牽了她的手,又走去她前頭,然後道:「那邊。」

  夏芍一愣,天眼一掃。沒錯,確實是那邊。但……他怎麼知道的?

  徐天胤卻不說話,拉著夏芍就往陣裡走。夏芍跟在後頭,怔愣間沒有說話,卻發現徐天胤帶著她完全熟門熟路!

  八門的陣位一直是在變幻的,並不固定在哪一個方向上,前一刻是生門的地方,下一刻可能是死門。夏芍本想憑藉天眼,觀明陰陽之氣八卦方位,然後當徐天胤的眼睛,帶著他避開沿路大凶的陣位,然後去追余九志。

  但是沒想到,徐天胤竟然完全不需要她指路,他在前頭帶著她,陣位一經變幻,他立刻就知道!

  這是很不可思議的!在沒有天眼的能力之下,根本就不可能憑著站著的方位,不看羅盤就察明八卦遁甲所在!不看羅盤,在一個不停變幻的陣裡行走,一般人絕對會把自己給繞暈了!

  但徐天胤的方向感好得驚人,甚至他連四周都不看,陣位一變,他立刻就能反應,帶著夏芍避著杜門和死門兩處大凶的陣位,連傷、驚、休三處次凶之位也能被他避開,他繞著生、景、開的吉門走,而且是每次陣位一變,他就能找到哪裡安全!

  這讓夏芍跟在後頭,有點傻眼。她被徐天胤帶著走了一段路,躲過幾次凶位之後,甚至都開始懷疑,他是不是也有天眼!

  但是細思之後,她覺得不太可能。如果他有,他沒道理瞞她。而且他不像是知道余九志在哪裡的樣子,他只是避著凶位走,然後在院子裡找人。

  夏芍疑惑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正當想著,腳下的陣位又有變幻的跡象,但就在這將變未變的當口,夏芍明顯感覺到徐天胤握著她手的掌心一緊,帶著她迅速從這裡離開!

  兩人跑出去,陣位已變!夏芍回頭一看,剛才所在那處陣位,已經變成了死門!

  夏芍一驚,心中忽然閃出一個念頭來——他……該不會是憑感知的吧?

  因為剛才陣位還沒變呢,徐天胤就敏銳地感覺到了。就算是開天眼,也要等陣位變了以後才能看出來。雖然變一次陣位,不過是瞬息之間,但徐天胤竟然能在瞬息之前就帶著她離開,這不是憑感知是憑什麼?

  夏芍這才想起徐天胤之前對她開天眼時敏銳的感知能力,就比方說在酒店那次,連師父都沒感應出來,他居然就發覺了!只能說,他的感知比常人敏銳許多。換句話說,這應該是一種類似於野獸般的直覺,對危險的感知!

  他憑著對危險和安全的感知,在帶著她走陣,這是尋常人絕對做不到的!一個人,在什麼情況下,能養成對危險氣息這麼敏銳的感知力?

  而且,他如果僅僅憑感覺的話,真的是不需要在意陣位元的。陣位對他來說,形同虛設,只要感覺到危險或者安全,他就可以憑此破陣。這簡直是比天眼在破陣方面還要牛叉的能力!

  徐天胤的感覺這麼準的話,怪不得師父會說他在陣法方面有奇才。可不是嗎?且不說他佈陣如何,就說解陣,天下陣法對他來說,連方位都不用看,還談什麼解陣?簡直是形同虛設。

  夏芍搖搖頭,她很少佩服什麼人,這次是真的有點嘆服。她自問不開天眼的話,感知能力絕對沒有這麼強。

  但她同時又心底湧出些難過的情緒,一個人養成這樣的能力,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得是遭遇了多少危險才能培養出來的?

  這種難言的情緒困擾著她,讓她一路跟在徐天胤身後不出聲,也不知避開了多少次大凶的陣位,夏芍一抬眼,在前方不遠處看見了余九志的身影!

  她頓時道:「師兄!前面不遠!」

  徐天胤目光一掃,見那處正是生位,帶著夏芍就奔了過去。

  兩人還沒到,余九志就感覺到了,他顯然已經極累,但生死關頭求生意志強烈,起身就想再逃。

  卻聽得身後夏芍一聲怒喝,「大黃!給我咬!咬死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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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擔心冷家小姐的妹紙,我只能說,這是設定問題,這不是言情向的文,不會為了感情問題弄出個女配來,所以大家大可放心。師兄和芍姐的感情沒什麼可以摧毀。這文的主線,還是風水和經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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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17:27:0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余九志之死

  「大黃!給我咬!咬死為止!」少女清亮的呼喝聲從身後傳來,余九志陡然一驚,頭都沒回就捂著胸口往前奔。

  他可是知道大黃不是狗,他右臂的傷就是拜它所賜。但今晚他再沒氣力像那天在山上那般與它過兩招,他現在壓根就再沒有了虛空制符的元氣。他已是強弩之末,陣位不停地變幻,他來回不停地躲避凶位,已經耗盡了他最後的氣力,別說虛空制符了,連跑他都覺得累了。

  余九志感覺,他全身都在發燙,血肉裡像要長出什麼東西,刺痛,卻又奇癢。那些東西遍佈他全身,他想撓,卻又沒時間撓。頭已經更加地燙,前方所有東西都是晃動重影的,他能撐到現在,全憑著一股不甘心的意志力。

  但他知道,今晚應該是他的劫數了。

  他去過後院的閣樓,在桌子的地上找到了類似陰陽降頭草的東西,作法下降頭的爐灰裡也有些草灰殘渣。他當時就心涼透了,陰陽降,這是絕降!降頭術中無解之降,即便是降頭師死了,也沒有辦法解。

  今晚,他會死。而且,不會死得太好受。

  余九志知道這一切,但他還是沒有坐著等死。死在唐宗伯手上,他不甘心!死在他的弟子手上,他更不甘心!

  他已經消失了這麼多年,為什麼還要回來?

  唐宗伯搶了屬於他的人生,現在,還要回來毀了他的人生。

  他怎能不恨?就算是死,他都要他體會一次什麼都得不到的滋味!

  今晚,來追他的人,來一個就要死一個!

  他這樣告訴自己,卻沒想到,閣樓上沒能讓追來的兩個人著了道,那些要命的毒蟲,竟然能被他們躲開!為什麼就沒能咬上一口?哪怕是一小口,他在死之前就可以想像一下唐宗伯痛哭流涕的老臉、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了……

  而現在,他的弟子沒死,要死的人是他了。

  余九志慘然一笑,腳下步子不停,陣位還在變幻,他已經分不清凶吉,只管往前跑,但他踉蹌的步伐,卻最終不及身後陰靈的速度。

  頭頂似壓來一片沉重的烏雲,明明是晚上,卻有種烏雲壓頂的感覺。余九志踉蹌抬頭,頭頂黑呼呼的陰煞之氣裡,裹著一條金鱗大蟒,蟒吐著信子,信子粗長似能將他攔腰綁了的樣子。余九志瞇了瞇眼,想躲,眼前卻花了,總感覺有影子在晃,而金蟒又太巨大,他不知往左還是往右跑,思維遲鈍之際,便看見金蟒張大嘴,頭顱當空壓了下來!

  余九志被吞了半截,只露出兩條腿在外頭,直接被從地上給提到了半空中,他已是將死之身,掙扎卻還是很厲害。夏芍看見他不僅雙腿在外蹬著,整個人都在金蟒的口中劇烈扭動掙扎。

  他看著是在掙扎,但金蟒卻忽然間陰煞弱了弱,周圍忽然一陣鬼哭狼嚎,它頭顱驟然痛苦地甩起來,把余九志往地上一吐,粗大的蟒尾狠狠往他身上一砸!

  「大黃?」夏芍目光一變,原地一蹋,踩著樹身就要騰空,手腕卻被人一拉!身子頓住的時候,徐天胤已踏著樹身騰起,手上將軍的陰煞暫態將他裹住,為他護持。

  夏芍看見徐天胤在空中伸手就探進金蟒口中,她心中一跳,駭然叫道:「大黃!不許閉嘴!」

  金蟒明顯是口中被余九志下了陰招,夏芍剛才也是想去它口中一探,但誰想徐天胤把她拉住了!

  這男人,太亂來了!金蟒是她的陰靈符使,自然不會傷她。她自從收了它之後,它的陰煞對她基本沒有影響,就算是探入金蟒口中也沒什麼的。但徐天胤就不一樣了,他不是金蟒的主人,它的煞氣對他有影響的!

  金蟒雖然不認識徐天胤,但它現身的時候看見夏芍跟他在一起,知道是自己人,而他此舉是要幫它。因此它張著嘴,甩著頭顱,任徐天胤將手伸進去,從它上顎抓出一張紙符來!

  夏芍抬頭看著空中,眼見徐天胤也無事,心剛放下,便見他手中抓著張紙符,頓時眼神驟寒!這個余九志,要死了都要害人一把!

  她目光寒冽時,手中龍鱗已陰煞乍放!立在原地未動,揮手卻是朝著余九志的左臂一斬!

  一道血線沖天飛起,一條胳膊飛去遠處。

  胳膊剛落下,余九志左肩卻又起一道血線!夏芍抬頭,見徐天胤在落地過程中手中將軍竟也是對準他的左臂切下的。但他是當空斬下,速度比她慢了半拍,余九志的左臂飛出之後,徐天胤的這一刀落在了他的左肩上。

  頓時,余九志的肩膀被削去一塊,血噗地一聲噴湧出,灑了一地!

  徐天胤落在地上,卻看也沒看余九志一眼,走到夏芍身邊,便將手掌攤開,送到她面前。

  夏芍目光往徐天胤手中一落,見紙符效力已經化了——金蟒畢竟不是一般陰靈,區區一張紙符並不能傷它太深,但這符貼在它上顎,正是它的軟處,因此十分難受。

  夏芍眸色更寒,但抬起眸來的時候,金蟒已經又將余九志叼了起來!

  這時候,余九志左肩被斬,右臂已廢,他可真是無法再使陰招了。金蟒這廝記仇,將余九志叼在口中,還真是如同夏芍說的那樣,一口一口地咬,咬死為止!

  但夏芍卻看出來,它看起來不太像是單純地在咬人,而是在吞著什麼。夏芍開著天眼,果然發現余九志的元氣越來越弱,像是被金蟒吞食了一樣!

  吞過之後,周圍鬼哭狼嚎的聲音果然小了許多,一名煉神還虛的高手的元氣,非但彌補了它的傷勢,還似乎令它的煞力也有所增強。

  但這並不明顯,因為這廝不是一口將余九志的元氣吞食光的,它是一口一口地來,半途還用蟒身卷了,在半空用尾巴拋著玩兒。

  咬一口,拍兩下。咬一口,再甩兩下。咬了十七八口之後,似乎是吞完了,便把人往地上一吐,尾巴狠狠一砸!

  只聽一聲沉悶的落地聲,頭頂一團巨大的黑雲飄過來。夏芍一抬頭,把金玉玲瓏塔拿出來,本想說句什麼,但終究是沒有心思,便先把金蟒收回去,先讓它塔中休息,待回去給它供奉些好吃的,日後再看看它修為漲沒漲。

  夏芍的目光落去遠處地上,余九志深中陰煞之毒,身子已然僵直。夜裡看不出他青黑的臉色,卻能看見他七竅開始流出血來。他眼珠竟然還能動,慢悠悠地轉過來,目光卻已經散漫沒有焦距。

  余九志,就快不行了。

  他已經看不清前方站著的人,眼前對他來說是黑暗,唯有一點點的光亮,裡面卻開始長出密密麻麻的荒草。

  他感覺身體裡有什麼東西在破出,但已經不怎麼能感覺出痛來。或者說,他的身體早已痛得分出哪裡再痛,痛到麻木的感覺,或許就是指此時的感受。

  在這明顯感覺到生命在流逝的時刻,思維不知道為什麼反而已不在死亡上。

  余九志看著遠處那一點光亮,感覺光亮越來越強,漸漸擴散。他努力想看看那光亮裡除了荒草以外的風景,這是他現在所能看見的最清楚的景色。然而,他什麼也看不見,那光亮裡除了耀眼的亮,一無所有。

  一無所有啊……

  他的人生就是這樣,到頭來什麼都沒有得到。搶來的一切,到頭來還是要還回去。他這一輩子,到底還是輸給唐宗伯了……

  可是他到現在也不明白,為什麼他會輸。

  當年,祖師要挑選入室弟子。

  唐宗伯、他和冷師弟,三人是同年入的門派。論天賦,他和唐宗伯兩人不相上下,冷師弟天賦稍遜,但貴在用功、為人謙和,祖師便將他們三人傳喚至跟前。

  「我只打算收一名入室弟子,你們三人我都很看重。我會對你們重點考校,贏了的人便是玄門最優秀的弟子。我會收他為嫡傳,並且將孫女嫁給他。」

  他清楚地記得,當年祖師說完,便轉身對他們三人擺擺手,只說了一句,「為期一年,各自努力吧。有多少能耐,都拿出來給我看看。」

  拿出來看?

  怎麼拿?

  論天賦,他跟唐宗伯不相上下。論能力,他自覺也不輸他。

  一年的時間裡,唐宗伯沒什麼變化。他照樣練功,照樣喜歡廣交好友,外頭到處都是跟他稱兄道弟的人,他的人脈顯然比他要好。上至達官顯貴,下至販夫走卒,黑白兩道,三教九流,沒有不稱他聲「唐爺」的。

  但他就是看不慣他這點!走到哪裡都好像很吃得開的樣子。玄門的風水師,向來都是別人來巴結結交,何需自己降低格調?鬧得像街頭擺攤騙人的神棍,還要自己走人脈。

  與其這麼做,不如把小師妹抓在手上。祖師不是說了嗎?贏了的人收為嫡傳弟子,還把小師妹下嫁為妻。說到底,只要小師妹願意,嫡傳弟子豈不等於內定了?

  這個社會,永遠不要談什麼公平,只有懂得把握機會的人才有可能成為人上人。

  只要小師妹傾心了,成為祖師的嫡傳弟子,得到玄門之後,什麼名利、人脈不是自動送上門來?任你之前費再大的力氣、結交再多的人脈,到頭來別人還是會衝著玄門掌門的名頭去,誰理你一個別脈的弟子?

  唐宗伯必然不會是他的對手!論看透本質,論縱觀大局,唐宗伯都不是他的對手。

  而冷師弟,他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冷師弟性子太溫吞,太好說話,做事魄力不夠,不堪為一派掌門。

  從一開始,他的對手就只有唐宗伯。

  一年的時間裡,祖師對他們在術法上的考校果然嚴苛了許多,但平時他們依舊做著各自的事。

  而時間不過才過了半年,祖師便又將他們三人叫到了跟前,問了他們一個問題,「我膝下就這麼一個孫女了,之前說想讓她嫁給我的入室弟子,但你們的意願我還是會考慮的。不然將來我不在了,誰對我的孫女不好,我無顏去下面見她的父母。所以我今天叫你們來是想問一問,假如你們成為我的入室弟子,願不願意娶我的孫女為妻。」

  祖師沒有說,不願意會不會影響到入室弟子人選問題。

  三人對此,答案各有不同。

  唐宗伯說,他已有心上人,倘若祖師不在,他定會善待小師妹,將她當做妹子對待。

  余九志記得他當時聽到這句話,心中嗤笑。他說,他願意。

  而冷師弟,他說,兩位師兄的天賦比他高,論天賦論能力,他都有不及,不敢相比。

  祖師聽了他們三人的回答,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就讓他們三人下去了。

  半年後,到了約定選嫡傳弟子的那一天。余九志記得自己一夜未眠,少有的緊張,他知道今日必有一場嚴苛的考校。

  但他錯了。

  什麼考校也沒有,祖師甚至沒有叫他們三人過去,而是直接召集門派長老和弟子,當眾宣佈收唐宗伯為嫡傳弟子。

  余九志懵了!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想不通,他覺得一定是唐宗伯在背後耍了什麼花招。他不服氣,想去找唐宗伯問個清楚,卻被祖師單獨叫到了跟前。

  祖師問他,是否還願意娶小師妹為妻,如果他還願意,他就對門派宣佈兩人的婚事。

  余九志當時有些懵愣。他不明白祖師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當初說好的嫡傳弟子會娶小師妹的約定呢?為什麼唐宗伯成了嫡傳弟子,而祖師卻要將小師妹嫁給他?

  他不懂,只記得當時他沒有立刻回答。他看見祖師歎了口氣,擺手便叫他下去了。

  從這以後,祖師再也沒有提起婚事的事。

  他失意,從未有過的失意。只記得有一天喝得酩酊大醉,在後院看見了習武打樁回來的師妹。她臉蛋在夕陽下紅撲撲,香汗淋漓,手裡提著把小柳葉刀,刀把上的紅纓隨風飄展。他看得有些失神,腳步不穩,跌坐在地,看著她笑著走過來,卻不扶他,只是拿走了他的酒瓶子。

  「師兄,你還想不通嗎?」她笑容很柔,話語很輕,比那天下午吹過的風還輕,但她的話,卻重重地印在了他心裡。

  「這說明,你根本就不理解玄門是什麼。玄門歷代祖師,有哪一代是將掌門之位傳給至親後輩的?掌門之位,立能不立親。正因為這樣,每一代掌門才是當世高人,門派傳承千年不落。」

  「我爺爺是真心想為我尋一段好姻緣的。」

  「只不過,弟子可以有很多,孫女婿卻只有一人。」

  「你選擇做他的孫女婿,就只能是他的孫女婿了。」

  「看來,你不是真心想娶我的。玄門和我之間,你更重視前者。」

  ……

  都說,人快死了的時候,會想起以前很多的事。原來這是真的。

  沉浸在以前的記憶裡,不覺得痛,不覺得迷茫。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許多許多年不曾想起的事會浮上心頭。

  或許,真的是快死了……

  余九志望著遠處那抹光亮,那光亮開始漸漸縮小,世界開始變得黑暗。他的意識在模糊,四周什麼都感知不到,卻不知為什麼聽見不遠處有人道:「師兄,剛才你有沒有被大黃的煞氣傷到?」

  少女的聲音軟軟的,帶著這個年紀特有的溫軟,話裡滿是緊張和關懷。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漆黑的眸看著她把自己的手臂翻過來覆過去瞧,抬頭想了想,然後用另一隻手臂把她擁入懷裡,拍拍背。

  少女哭笑不得,表情糾結。

  余九志緩緩閉上眼,眼前似炸開的繁花,那裡面是一年的初秋……啊,就是跟現在的時間差不許多。

  風水堂後面的紫荊花開得很美,他們三人初入門派,結伴逛逛習武堂,堂前卻被人用術法定住了身形。三名剛入門的菜鳥頓時栽倒,從樹後跳出來一名女娃娃,聲音還很稚嫩,一臉的失望。

  「什麼嘛!你們三個就是新入門的弟子啊?還沒我厲害。可惜爺爺明年才準我入門,到時候我還得叫你們師兄。真是的!」

  「喂!你們三個!到明年我入門,變得比我厲害!不然的話,我去找爺爺抗議,讓你們三個叫我師姐!」

  小時候的小辣椒,從沒想到長大了性子會變得溫柔。

  師妹,你錯了。當年我對祖師說願意,其實並不僅僅是因為我想當嫡傳弟子……

  我想兩者兼得,這有錯嗎?世上有多少魚與熊掌兼得的人?唐宗伯就是其中一人。

  可我呢?到頭來,一樣都沒得到。

  你遠嫁海外,中年早亡。而我,中年喪妻,兒孫多病,唯有一名孫女健全。

  我以為,搶了唐宗伯的,這輩子魚與熊掌,我總能得其一,卻終究還是要還給他。

  師兄,到如今我也不覺得我做錯了,我從來不覺得我不如你。

  但,我終究是輸給了你……

  ……

  夏芍和徐天胤一直在遠處看著,並不知道一名將死之人最後的思緒,但卻看得見地上的殘臂,染紅地面的鮮血,身體上長出來的枯草,七竅流血的老者可怖的面容。

  盛名香港十餘年的第一風水大師,這就是結局。

  他做過太多死不足惜的事,但前塵過往,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

  夏芍和徐天胤並沒有收拾余九志的屍身,只是確定他已經死了之後,徐天胤便把將軍從地上拔了出來。這是在余九志彌留之際,他將匕首插入陣位中,用術法阻止陣法變幻,通知師父可以停下了。

  陣法停下不久,余九志就死了。

  夏芍和徐天胤各自收了匕首,一起轉身回去,向唐宗伯彙報去了。

  兩人卻不知道,走後不久,余家大宅後門處被人打開,冷以欣推著余薇走了進來。

  余薇坐在輪椅上,紅色的裙角在黑夜裡翻飛,一張冷豔的臉幾日不見,已是消瘦許多,顴骨都凸顯了出來,臉上瘦得只剩一雙眼睛,裡面盛滿焦急、驚慌。

  「爺爺?爺爺?」

  「你想把人都喊來?」冷以欣聲音平靜如水,望著前頭的余薇。

  「你說我爺爺逃出來了,你說後院有陣法,哪裡有?」余薇回頭,皺眉焦躁問道。

  「你沒有感覺到這裡開啟過陣法嗎?你只是腿不能動了,感知也退化了嗎?」冷以欣表情不帶一點嘲諷,她平靜地只像是在陳述事實,「陣法開啟過。要麼,你爺爺逃了。要麼,他已經死了。」

  「不!不!我爺爺不可能死的!他是我爺爺!他怎麼可能會死?」余薇顧不得對冷以欣剛才的話皺眉發怒,聽到余九志可能已死的話讓她幾近崩潰,話幾乎是吼出來的。

  冷以欣對她的音量輕輕蹙眉,「還想找你爺爺的話,就小聲點。之前宅子外頭可是圍著人的,現在估計是撤到裡面去了。不然,你以為我容易推著你進來?」

  余薇顯然被突然告知今夜的事,鬧得方寸大亂,平時驕傲強勢的一個人,現在竟然真的閉了嘴。

  「找找吧。」余薇聽見冷以欣這樣說道,然後就任由她推著她在宅子裡散步一樣地找人。

  余薇心緒很亂,她動手術剛醒來沒幾天。醫生對她說,她的腿需要半年到一年的時間恢復,她心情很不好。這麼長的時間,難道要她坐輪椅?

  她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坐過這種丟人的東西!

  半年!她要等到半年或者一年之後才有機會報仇?一群廢物!無論是醫生還是門派的事,沒有一個叫她心情能好起來的!李卿宇也是,她手術這幾天,他竟然從未來看過她。好歹,她是他們李家承認的未來少夫人!

  她恨不得立刻站起來,她有太多的事想做。她想問問李卿宇為什麼不來看她,她想問問李老究竟想不想為他的孫子化劫了,她想問問門派裡的人,為什麼被人在雜誌上那樣挑釁,竟然不吭聲?她還想親手為自己報仇!

  但她並不知道今晚爺爺會約戰那賤女人,她如果知道,她一定會要求來觀戰,親手補上兩刀。但是,她更沒想到,今晚爺爺竟然失敗了?玄門的掌門祖師回來了?

  掌門祖師……不是已經死了嗎?為什麼冷以欣會來告訴她,爺爺是罪魁禍首?她為什麼會告訴她,她恨不得殺了的賤女人,竟然是她們的師叔,掌門祖師的嫡傳女弟子?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

  她不要!為什麼會這樣!

  最讓她發懵的,為什麼冷以欣會說……爺爺中了降頭術,快死了?

  她不敢相信!醫生不允許她出院,兩人強行從醫院出來,回到大宅。余薇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她不相信爺爺會死,絕對不相信……

  但事實總是殘酷的。

  余薇最先看見的是地上的一條殘肢,風裡傳來血腥氣,她的目光緊緊盯在那條斷臂上,手腕上戴著的手錶是爺爺的,她認識。但……她怎麼也不敢認前方不遠處的一具屍身。

  那是屍身嗎?渾身長滿枯草,像具假的稻草人。但稻草人是沒有左肩的,臉上是七竅流血的,像化了萬聖節的鬼妝,以一種哥特式的、黑暗的死亡方式。

  余薇盯著那具屍身,她僵直地坐在輪椅上,仿佛靈魂都被抽離了。她不知道悲傷,不知道憤怒,甚至沒有撲過去。她只是僵愣地看著,仿佛任何事都不足以將她從抽離的狀態里拉回來。

  「他死了。」就連身後傳來一句平靜的話,也沒有將她拉回來。

  直到,身後傳來另一句話。

  「你也去死吧。」

  這話傳到余薇耳朵裡,她並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一句話在她懵愣的腦海中傳遞了很長時間,她還沒有品出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胸前便透出了一把薄涼的刀。

  刀尖上帶著血,滴在她的紅裙子上,根本就看不出什麼。余薇卻覺得心口一熱,她艱難地動了動眼珠子,低頭去看胸口透出來的刀,然後再艱難地抬眼,仰頭去看低頭俯視她的冷以欣。

  冷以欣在笑,輕輕淺淺的笑,一種不適合這種氛圍的笑容,輕輕地道:「你知道嗎?徐師叔回來了。」

  徐師叔?

  那是誰?

  「哦,你沒見過他。玄門的女弟子裡,或許只有我一人見過他。我以為,掌門祖師死了,他永遠不會再回玄門,我也不會再見到他。但是掌門祖師沒死,他回來了。」

  所以?

  「你知道,他是回來幫掌門祖師報仇的。所以,我總該做點什麼。」

  所以?

  余薇不可思議地看著冷以欣滿是笑容的臉。她的笑容不是假的,這麼多年,她很少見她笑,偶爾見到,也是虛無縹緲的笑容。但這次她真的在笑,眼裡都有笑。她是真的覺得,殺了她,理所當然。

  「你……」余薇仿佛不認識冷以欣似的。

  「不要謝我。我只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讓你跟你爺爺死在一起罷了。反正余家要被清理門戶,你即便是活著,下半生也不會太好受。要知道,你的腿,永遠不可能站得起來了。以你的性子,要死要活是會的。既然如此,不如我送你一程。」冷以欣笑了笑,語氣平靜。

  什麼?

  她的腿……

  余薇臉色煞白,毫無血色,再次受了嚴重打擊般怔愣住。但她卻在這時,感覺胸前一涼,有什麼東西從她的身體裡離開,又有什麼東西從她身體裡湧出。明明很燙,她的身體卻開始發冷。

  「砰!」余薇從輪椅上翻到地上,瞪著死不瞑目的雙眼,不可思議地盯住冷以欣。

  在她彌留的意識裡,看見女子淺笑的唇角,然後收起刀刃,轉身往前院走去。

  ……

  就在冷以欣往前院客廳走去的時候,客廳裡,夏芍已經向唐宗伯說明了余九志已死的事。

  余九志死了。

  簡單的話,卻叫客廳裡死寂無聲。

  余氏一脈的弟子懵愣在當場。儘管已經知道會是這樣,但是親耳聽到結局,才發覺是那麼地不可思議。在他們的眼裡,師叔祖是威嚴的、永遠高高在上的存在。他有煉神還虛的修為,他有香港第一風水大師的地位,許多政商大鱷要見他都要預約排隊……

  他在他們心目中是不可逾越的大師,而今晚,他死了。

  他真的死了。

  客廳裡一場死寂,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第一個開口打破這死寂的人,是唐宗伯。

  他點點頭,「好,好啊……」

  老人點著頭,垂著眼,頭卻慢慢低下。夏芍看見他的雙肩在顫抖,輕微的。他看起來像是在笑,十餘年的死仇,今日得報,怎能不笑?

  但事實上,他卻是在哭。

  所有的人都看向唐宗伯,直到他再次開口說話,眾人才發現他確實是在哭。

  「好啊,好……」老人再次開口,蒼老的手遮住眼,聲音明顯哽咽。

  龔沐雲和戚宸看向唐宗伯,李卿宇也望來。余氏一脈的弟子們不解地看向掌門祖師,不明白,他大仇得報,為什麼要哭?

  喜極而泣?

  唐宗伯也不解釋,他只是抬起眼來,用手指住冷老爺子,不說話,臉上已是老淚縱橫。

  半個世紀。

  他們師兄弟三人從一起入門,到如今,半個多世紀的歲月。剛入門的時候他們三人是最親的,沒想到結局會是這樣。

  他兩名師弟,一人害他腿殘,迫走他鄉十餘載。一人在他失蹤後,對門派的事不聞不問,沒有維護過他,還不如後來入門的張師弟。

  能讓他說什麼?這是當初最親的兩名師兄弟,卻是如今傷他最深的。

  冷老坐在沙發上,聽見余九志死了的時候,也是愣了許久。但見唐宗伯這番反應,便也低下頭,漸漸的,也是落下淚來。

  夏芍默默蹲下身,找出一方手帕來遞給老人,輕輕幫他撫著情緒。

  她沒想到師父會哭,她第一次見到師父如此真情流露。

  她對余九志沒有感情,對他只有仇,沒有恩。她對他的死不難過,她為師父感到欣慰,玄門總算除了一個禍害了。

  但她想,她多少可以理解師父的心情。

  他們三人同年入門,或許知道余九志心胸善妒,好爭好鬥,儘管後來師兄弟之間越走越遠,但或許,他們曾經一起開懷,醉過,笑過。

  如今的仇人,曾經的朋友,這種感覺最複雜。尤其當這個人死在自己手上的時候。

  原來,清理門戶,並不是一件全然暢快的事。多少往事浮上心頭?豈是歎一聲物是人非能了?

  「冷師弟,余師弟死了,你……就不想說些什麼嗎?」唐宗伯終於還是開口問道,這是他今晚在進到客廳之後,第一次對冷老爺子開口說話。

  冷老抬起頭來,淚流滿面,這位玄門的長老,平時一直不說話的長老,從沙發上竟噗通一聲跪下了,「掌門師兄,我有罪,我一直都知道。我裝聾作啞十幾年,也受了十幾年的煎熬。我們冷家,占算問卜,洩露天機不淺。我膝下就只有一個孫女了。我不能讓她有事,但我知道我沒盡到做長老的責任。你可以門規處置我,我毫無怨言。我只求,留欣兒一條性命,她是我們冷氏一脈,最後的孩子了。」

  冷老泣不成聲,唐宗伯也控制不住情緒,夏芍遞給他的帕子他都擺擺手推到一旁,情緒很難平靜。

  「掌門師兄,欣兒她走了,就讓她走吧。我的命留在這裡,我留在這裡……」年逾花甲的老人跪在地上,頭磕得沉重,令人心裡發悶。

  唐宗伯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昔日的師弟。

  卻就在這時,客廳門口傳來一道女聲,「爺爺,我沒走。我只是,替冷家去做該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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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17:27:2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清理門戶(上)

  「欣兒?」

  客廳裡的人都回過頭去,冷老爺子跪在地上抬起頭來,看見自己突然出現在客廳門口的孫女,臉上老淚未幹,表情有些懵。

  夏芍起身,徐天胤推著輪椅將唐宗伯轉身過來,老人用手帕拭了拭臉上的淚,看向門口的女子。想起他當年走的時候,她才是個十歲的女娃娃,一轉眼,已是年華正好,亭亭玉立。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老人的情緒一時難以調整得過來,但感慨裡含著威嚴的目光卻是盯住了門口的後輩。

  替冷家去做該做的事?

  夏芍挑眉,剛想問這話從何說起,便發現,冷以欣的目光看向了徐天胤。

  徐天胤推著師父的輪椅,站在後頭,正對門口,與冷以欣面對面。客廳裡的燈光灑去門口,映在白皙淡然的面容上,卻映得她眸中有莫名的神采。

  光線的問題,門口看得不是很真切,但夏芍還是輕輕挑了挑眉,轉頭看向了徐天胤。卻發現,徐天胤的目光落在身前的老人身上,導元氣於掌,正在師父唐宗伯背後幫他調補元陽,目光專注,壓根就沒抬頭。

  夏芍輕輕勾了勾唇角,她今晚跟師兄都是易容前來,冷以欣這目光明顯就是認識師兄。聽師父和張老都說過,師兄入玄門跟其他的弟子不一樣,他那時候才三歲,性子頗孤,而且年紀也是玄門弟子裡最小的。平時就由師母照顧著他,他是真正的「入室弟子」,因為他平時都不出門……

  玄門的弟子都是去老風水堂,也就是現在的玄學會裡的習武堂上磨練功夫,然後由各自的師父帶著學習風水堪輿、占問之道。但徐天胤從來沒去過,師父宅子後院也有梅花樁和習武堂,雖然小些,但他一個人用著還是很寬敞的,每天都是師父和張老教他功夫。他在香港一直住到十五歲才回京城,但他在這期間,竟然從來都沒去過老風水堂。導致玄門的許多弟子,聽說有他這麼個人,卻從來沒見過他。

  但師兄今晚易著容,冷以欣都將他認了出來,很明顯他們是見過面的。夏芍對此也不是太意外,畢竟冷以欣是冷家的孫女,冷老爺子和師父是師兄弟,平時總有竄門走動的時候,冷以欣和徐天胤見過面不奇怪。

  只不過,為什麼她會覺得有人看師兄的眼神有些苗頭不太對?

  夏芍勾了勾唇角,她絕對不是吃醋,她只是覺得有趣而已。平時都是某人醋性大發,這回被她抓住一回,她要用什麼辦法逗逗師兄呢?當然,再想借題發揮,逗逗徐天胤,夏芍現在也沒這個心情。因此,這念頭只是在她腦中掠過,便暫且被壓下去。

  夏芍再次看向冷以欣,見沒有人說話,便打算自己出聲打破。

  卻在這時,院子裡起了涼風,帶著冷以欣的裙角吹進客廳。客廳裡,夏芍、唐宗伯、龔沐雲和戚宸都是眼神一變!

  血腥氣!

  很淡的血腥氣,但龔沐雲和戚宸對這種味道都不陌生,唐宗伯年輕時也是行走江湖的狠角色,這麼近的距離,連夏芍都聞到了,就更別提三人了。

  冷老爺子離得遠都聞見了,他本來就對孫女突然回來有些懵愣,聞見這股子血腥氣之後,更是愣了。

  客廳裡,三合會和安親會的人,以及余家的弟子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明顯感覺到氣氛不對勁,於是都抬起頭來盯向冷以欣。

  整個客廳裡在場的人,惟獨徐天胤沒有抬頭。他的目光專注在掌上,專心地為老人調補元陽,仿佛世界就那麼一點,只圍著身前的輪椅畫了一個圈,這個圈子之外的事,他不關注。

  而冷以欣的目光就偏偏落在這個不關注她的男人身上,直到冷老爺子打破了沉寂。

  「欣兒,你、你去哪裡了?」老人顫顫巍巍拄著手杖站起來。

  「替冷家去做該做的事了。」冷以欣還是這麼句話,但這句話在剛才聽起來如果說是令人感到不解,那麼現在就是叫人覺得不妙了。

  冷老爺子就露出一副有種不太好的預感的表情,試探問:「你……替冷家做什麼了?」

  「我殺了余薇。」冷以欣聲音平靜,神態自然,只是目光依舊望著徐天胤。

  徐天胤依舊專注做著自己的事,客廳裡在場的人卻都愣了!

  什麼?

  她說什麼?

  連李卿宇都愣了,這消息太突然,顯然他沒想到過會是這樣。

  夏芍也愣了,冷以欣殺了余薇?

  這突來的話令唐宗伯都從傷感的情緒中走出來,坐在輪椅上望著這個從小看著她長大的晚輩。

  冷以欣和余薇,玄門弟子裡天賦最好的兩名女孩子,又是余師弟和冷師弟的孫女。唐宗伯膝下無子女,從小看著她們兩個長大。他失蹤那年,她們兩個十歲,在唐宗伯的記憶裡,余薇從小就活躍,自尊心強,爭強好勝。冷以欣跟她的性子完全反過來,她很安靜,什麼都不爭。余薇朋友圈子很廣,都是香港上流社會的名媛千金,而冷以欣卻沒什麼朋友圈子,她朋友不多,可能因為兩人同時玄門長老的孫女,天賦又都不錯,因此兩人經常一起出入風水堂。

  正因如此,冷師弟才放心了一些。不然玄門的長輩們會憂心冷以欣太內向了些,她有個朋友,總比沒有好,至少不會養成孤僻的性子。

  唐宗伯不知道他走後的這十幾年發生了什麼,但在他記憶裡和印象中,冷以欣和余薇,應該是朋友的。她怎麼會殺了余薇?

  唐宗伯都想不通,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最覺得不可思議的就是余氏一脈剩下的這些弟子了。余薇和冷以欣在玄門年輕一代的弟子裡,最早宣佈出師、可以在專業領域稱為大師的弟子。而且兩人都還是女弟子,在香港名流社會裡,兩人都有著很高的人氣。

  余薇小姐與那些名媛千金們關係很好,也很受一些富家公子哥的歡迎,但其實最受那些富家公子歡迎的人是冷小姐。她氣質出塵,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般,給人占卜全憑心情。但越是如此,她反而越受歡迎。兩個人在香港上流圈子裡,身份超然,走到哪裡都是那麼吸人眼球。

  她們兩個是發小,平時不見得關係有多親密,但也從來沒交惡過。以冷小姐對人對事處之極淡的性子,大家都覺得,她對余薇小姐的態度應該算得上是好的了。怎麼說,兩個人都應該是朋友。

  可冷小姐為什麼……會殺了余薇小姐?

  這是為什麼?

  是不是……他們剛才耳朵出了問題,聽錯了?

  「欣兒,你、你說什麼?」冷老爺子都覺得他聽錯了。

  「余薇死了。余氏一脈,除了這些弟子,直系血脈已經清理乾淨了。」冷以欣平靜地訴說事實,目光看向客廳裡的余氏一脈的弟子,那些弟子卻一個個忽然覺得背後發涼,用一種驚恐的、陌生的眼神看她。

  冷老爺子卻用一種懵愣的、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孫女,「為什麼?你、你殺的薇兒?這是為什麼?」

  冷以欣看向自己的爺爺,語氣略微不解,「余氏一脈這些年把持門派,本就與竊取無異。爺爺身為玄門四老之一,對此默不作聲,我只好替爺爺出手。這有什麼不對嗎?」

  有什麼不對?

  余九志是罪無可恕,玄門要清理門戶,余薇是余家血脈,應該會被清理。但她有沒有幫著余九志做過暗害同門的事,是不是罪不至死,這些都要唐宗伯說了算。

  即便是唐宗伯說,要冷家動手處決余薇,冷家從命,這個動手的人都不應該是冷以欣!

  她們是朋友,不是嗎?

  余薇死了,這的確令誰也想不到。但眾人震驚的卻是,殺余薇的人是冷以欣。

  而冷以欣卻似乎不明白在場的人為什麼這麼驚訝,在她看來,這似乎是件理所當然的事。她覺得她做對了,這就是她給夏芍的感覺。

  夏芍覺得,冷以欣沒有表演的成分,她是真的發自內心這樣認為的。這個女人……

  老實說,在剛來香港的時候,在李卿宇的相親宴上初次見到冷以欣,夏芍對她的印象便是很自我的一個人。那時余薇一眼看出李卿宇都死劫來,冷以欣必然也看得出來,瞥看余薇對李卿宇的心思不說,正常人看見這種情況,至少會有情緒反應,但是冷以欣沒有。她與其說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不如說是豪不在意,別人是生是死,她根本就不在意。

  這樣的一個人,之後卻因為冷家一直對玄門的事默不作聲,夏芍忙著對付其他三家,便先將冷家置於一旁了。從那以後,她基本沒注意過冷以欣,從不曾想到,余薇最終的結局會是死在冷以欣手上,也沒想到,冷以欣的思維邏輯,似乎與正常人不太一樣。

  見到冷以欣這副樣子,龔沐雲都挑了挑眉,笑意耐人尋味。

  戚宸也瞇了瞇眼,笑了起來,回頭跟身後的一名三合會的人說道:「回去跟老四說,想要女人什麼樣的都成,就這個不成,他沒命消受。我懶得參加葬禮!」

  戚宸的聲音一點也沒壓低,眉宇間狂妄不減,話裡更明顯有鄙夷的意味。連冷老爺子聽了都覺得臉上火辣辣,冷以欣卻像是沒聽到一般。

  冷老爺子用手杖敲了敲地面,看起來像是要崩潰一般,「你、你在哪裡殺的人?薇兒她在哪裡?」

  「後院。」

  ……

  冷以欣一說後院,眾人當即就都移步去了後院。余氏一脈的弟子們也想跟著來,唐宗伯沒有阻止。余九志雖然罪無可恕,但是他畢竟是這些弟子的師叔祖,他們想來,人之常情。

  當一眾人等在後院見到了余九志和余薇的屍身後,冷老第一個跌坐在了地上。

  場面令所有人都難忘,余薇歪倒在地上,胸口一刀斃命,看得出下手果斷。而躺在她身旁的余九志,慘相卻只叫人覺得詭異。一個人的屍體上竟然可以生出枯草來,這讓見慣了生死的安親會和三合會的人都有些覺得瘮得慌。

  余九志中了降頭師的降術,這就是降頭的厲害?

  怎麼看都是很陰毒的手段。

  兩大幫會的人驚異著的時候,唐宗伯卻坐在輪椅上,默默看著面前祖孫兩個的屍體,老人剛才已經發洩過情緒了,此時此刻看起來平靜了許多。但面容上的平靜,並不代表內心的平靜,否則老人也不會望著地上的屍身,半晌,始終一言不發。

  張中先背著手立在唐宗伯身旁,看了屍體很久,卻轉頭望向遠處,說道:「好!總算是我那兩個無辜枉死的徒兒報仇了!」

  聽見張中先的話,余氏一脈的弟子們沉默無言,有的弟子卻已經哭了出來。余九志威嚴,不苟言笑,視名利臉面如命,心腸狠毒,暗害祖師,殘害同門。他這下場罪有應得,但他畢竟是余氏一脈之長,相處多年,有的弟子年紀很小的時候就入了門派,並不是所有人都對他沒有感情的。

  後院裡,哭聲越來越多,悲傷也是會傳染的。只是,哭到最後,這些弟子們也不知道是在哭余九志,還是在哭自己的命運了。

  唐宗伯回來了,門派勢必要重新洗過,年輕一代的弟子們,沒有不擔心自己將來命運的。但今晚發生的事太多了,夏芍自然不會讓師父在今晚就處理,他年紀大了,今天情緒又起伏太多,需要好好休息。

  今晚的風有些涼,夏芍不想讓師父在院子裡吹太多風,便提議今晚到此為止,門派的事,等明天再處理。

  唐宗伯提出今晚就住在余家,夏芍只好同意。

  余氏的弟子們由張中先和龔沐雲的人帶往張家小樓,和曲王兩脈的弟子一齊看管起來。走之前,弟子們將余九志和余薇的屍身抬去後院的屋子放好。人死隨風去,一切恩怨已了,屍身還是要入土的。

  走的時候,弟子們每個人都看了冷以欣一眼,目光有的不解,有的唾棄。而冷老爺子在看見余薇的屍身後,怎麼也接受不了自己孫女殺了她的事實,再加上今晚的事確實是天翻地覆,老人情緒有些失控,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痛苦悲慟。

  對於冷家人,唐宗伯表示叫他們自己回去,在冷家不要出門,等候傳喚。

  冷老爺子並沒有要逃的心思,而冷以欣不管是什麼心態,最起碼她殺了余薇,也不像是會逃的樣子,所以冷家不需要看管,只是在處置上不知唐宗伯是如何考慮的。

  夏芍也不多問,她只想今晚讓師父靜一靜,他或許是一夜無眠,但至少讓他靜一靜。

  李卿宇自然是返回李家,他還得回去跟李伯元說說這邊的情況,而且,余薇死了,他已經恢復自由身。只是走之前,他轉身看向夏芍,目光很沉靜,「還有機會再見的,是嗎?」

  夏芍一笑,「自然。」她還要在香港上學呢。

  李卿宇點點頭,沒再說什麼,轉身便離開了余家。徐天胤這時才從輪椅後抬起頭來,望著李卿宇離去的背影,微微瞇眼。

  夏芍轉頭看向戚宸,人都已經走了,就剩冷家的人和三合會了,「你怎麼還不走?」

  她明顯趕人的語氣,讓戚宸十分不快,「你讓我來我就來,讓我走我就走?女人,你真以為我是任你呼來喝去的?」

  夏芍一聳肩,「好吧,反正這裡是余家,你願意走就走,不願意走就留,隨便你。」說完,她再不理戚宸,想叫上徐天胤在余家找間客房,讓師父先休息。

  徐天胤卻望向了戚宸,眉宇間孤冷深沉的氣息在黑暗裡總有那麼股子危險的意味。這是他今晚除了跟夏芍出來後院解決余九志以外,第一次看人。

  但正是這第一次抬眼看人,男人的氣息卻如同狼王般危險,他黑沉的眸盯住戚宸,氣息裡一種深潛的危險,剛一抬眼,戚宸便感覺到了!

  他眉宇間狂妄囂張的神色頓時冷凝,危險的氣息也是瞬間逼出!他眸還沒轉過來,手已探向腰旁,黑槍已然在手。

  徐天胤卻比他還快,手中將軍帶著陰煞向戚宸一掃,冷厲,狠絕!

  「師兄!」

  「住手!」

  夏芍一喊,唐宗伯也在這時沉喝一聲,徐天胤手一頓,陰煞一住,刀光卻還是掃了出去。

  戚宸反應一點也不慢,他單從身手和反應力上來講,可以用迅如雷暴來形容。

  但,他爆閃退後,定住腳步之後,臉色卻是發寒。

  地上不遠處,一截黑色的槍管在地上滾了兩滾,戚宸珍愛多年、用了多年的黑槍,宣告陣亡。

  如果,剛才戚宸再躲得慢哪怕半秒,被斬斷的就不僅是他的槍,而是他的腰了。

  腰斬!這個男人,殺氣是真的!他是真的想要了他的命!

  「這又是要鬧什麼!」唐宗伯低喝一聲,聲音有些疲累。

  「唐伯父,你的弟子,剛才可是要殺我。」戚宸危險的氣息並不收斂,盯著徐天胤道。

  而直到這時候,三合會的人才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剛才那一切,還真是要用說時遲那時快的話,他們都還沒看清,兩人就動了手,他們還沒反應過來,一切就都結束了。

  三合會的人紛紛拔槍,指向徐天胤!

  夏芍目光一寒,把徐天胤往後一拉,一掃三合會的人。

  「好了!」唐宗伯歎了口氣,看向戚宸,「行了,這事等過幾天,我親自去你們戚家給你個交代!你先帶著人先回去。」

  戚宸瞇著眼,臉色很是難看,目光在夏芍身上定了定,臉色更黑。三合會的人義憤填膺,還沒說話就被戚宸給制止了。他臨走的時候經過徐天胤的身旁,目光盯住他,笑了笑。笑容自然是冷的。

  「那好,我就恭候伯父大駕光臨!告辭!」戚宸對唐宗伯行了個江湖禮節,手一揮,「走!」

  戚宸走後,唐宗伯回頭看了自己的兩名弟子一眼,沒開口訓斥,只是歎了口氣,「唉!你們這些年輕人啊,血氣方剛的……」

  徐天胤收起將軍,伸手接過唐宗伯的輪椅,推著老人從後院往前走。

  夏芍跟在旁邊,不說話。她知道師兄為什麼想殺戚宸,他並不是吃醋,而是她在青市的時候,跟龔沐雲吃飯的那天晚上,曾遭到過戚宸的暗殺。他一直記著呢……

  聽說,戚宸在那之後,曾經遇到過一次意外,差點送命。是他身上某樣法器救了他。夏芍猜測那次可能也是徐天胤的手筆,只不過戚宸跟龔沐雲一樣,身上都有玄門高人送的護身之物,這才保住戚宸一條命。

  夏芍和徐天胤都不說話,兩人推著師父,沒一會兒就轉出了後院。

  立在遠處的冷老爺子仍然蕭瑟地坐在地上,情緒悲慟。冷以欣站在旁邊,目光卻跟著夏芍、徐天胤和唐宗伯三人遠去,直到三人轉過後院,再也看不見。

  女子的目光在黑夜裡有些看不真切,不知在想什麼。

  而轉過後院之後,卻聽見老人低聲哼了哼,似在咕噥,「嗯,還挺有我年輕時候的血氣的。」

  夏芍本來心情有些感慨,又有些感動,默默地走著不吭聲,還在想著今晚給師父添亂了,要怎麼跟師父道歉,沒想到就聽見老人說了這麼句。她一愣,差點噗嗤一聲笑出來。

  唐宗伯轉頭,看了夏芍一眼,吹鬍子瞪眼,輕斥,「笑什麼笑!師父現在是過來人了,所以告訴你們年輕人不能這麼血氣方剛,這是老輩人的經驗!說了你們就要聽!還笑!」

  夏芍咬著唇,忍住。

  兩人推著老人去前頭,找了間客房,就讓唐宗伯在裡面暫且休息。唐宗伯就只在輪椅上坐著,去窗前望向外頭。夏芍知道他是睡不著的,也不勸他去休息。總覺得在余家休息有點不太舒服,師父大概也只是想回憶一下以前的事,平復下情緒。

  夏芍和徐天胤去旁邊房間,並不打算打擾他。但剛一進房間,男人就握了夏芍手腕,將她霍然抵去門上!

  夏芍一愣,男人突然爆發,讓她有點怔愣,他將她壓去門上,看起來極有壓迫感,烏雲罩頂一般,但其實力道並不大,連握住她的手腕都是留了空隙的,不至於弄疼她。

  但徐天胤的氣息明顯很沉,深邃黑沉的眸盯著她,「為什麼?」

  他的臉沉在黑暗裡,低著頭盯住她,看起來竟有些受傷,「為什麼阻止我!」

  夏芍愣住,反應了一會兒才有點無奈地笑了。這男人,就因為剛才他殺戚宸的時候,她喊了他一聲?他這是吃醋?以為她不想讓他動戚宸?

  夏芍有點好笑,「師父跟戚宸的爺爺是八拜之交,師兄在師父面前殺了戚宸,不是叫師父難交代麼。門派的事就夠折騰一陣子了,我是為師父著想,不想讓師父難做。」

  這個說法,徐天胤似乎認同,但他卻還是盯著她,氣息微平,聲音有些悶,「不考慮師父呢?」

  夏芍一愣,隨即噗嗤一笑,他果然還是吃醋了!

  夏芍搖頭一笑,無奈歸無奈,眸卻是柔的。她輕輕撫上男人的臉龐,淺笑,「要不是考慮師父,我不阻止你。即便是得罪三合會,與整個三合會為敵。大不了,吞了,或者滅了。」

  這要是真的,實施起來絕對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夏芍卻不是隨便說說的,她眼眸是認真的。她只是想讓他知道,任何時候,她都與他站在一條線上,無論他做什麼。

  男人的氣息窒了窒,眸定凝著她,本該慢慢平復下來,卻反而氣息發沉,手臂一攬,將她擁在了懷裡。

  夏芍一笑,她敢保證,今晚如果不是在余家大宅,兩人都沒什麼心情,她一定有得折騰。這麼一想,她突然覺得,在余九志的宅子裡,居然還有點好處……

  但儘管有些事沒心情,夏芍卻是想起一件事來,她去戳男人的腰,「說,冷以欣怎麼回事?」

  徐天胤微怔,放開夏芍,目光黑漆漆,「誰?」

  夏芍一挑眉,噗嗤一笑,搖頭,「算了,沒事。」

  夏芍拉著徐天胤到屋裡桌旁坐了,兩人面對面坐著,這一晚上也不打算睡,就只是看著香港的夜景,想像著明天清理門戶的事。

  ……

  一夜無眠。

  第二天一早,晨陽升起,報刊發行的時候,香港社會迎來了一場風暴。

  「華人界第一風水大師,唐宗伯大師昨日回歸!」

  「驚天舊案!唐大師失蹤真相!」

  「混跡香港十餘年,第一風水大師竟是真凶?!」

  「欺師滅祖!暗害同門!余九志的真面目被揭露!」

  「風水世家倒台!老風水堂清理門戶!」

  各種各樣的標題充斥著大街小巷,讓一早起來上班的香港民眾一時被突來的消息轟炸了個頭暈腦脹!

  今天一早,興沖衝去報亭等雜誌的人原本是要關注昨晚余家風水約戰的事,那名少女風水師,到底能不能贏餘大師?都比了什麼?有什麼趣聞?

  原本是來關注這些消息的人,卻沒想到收穫了一件驚天大爆料!

  怎麼回事?

  什麼情況?

  唐宗伯沒死?

  那名少女風水師是他的弟子?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香港上流社會頓時風起雲湧,那些已經退居幕後、影響力卻還在政壇老將、老企業家們,竟然集體出動,驅車前往唐宗伯在香港的舊宅,但卻發現他不在。

  眾人沒有想到唐宗伯還在余家,一時以為他去了酒店暫住,又動用各種關係網去酒店查詢,一無所獲。

  報社的電話快被打爆,除了這些老一輩的政商名流,還有社會各界的一些老人,無一不是當年與唐宗伯或有交情、或受過他恩惠的,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報社疲于應付,有些人懷疑消息的真假,電視台乾脆做出專題節目,將昨晚在余家大宅的畫面剪切過一些敏感部分,然後滾動播出。

  當看見唐宗伯坐在輪椅上的模樣,看見余九志從開口否認到開口承認,大街小巷,全是罵祖宗的聲音。

  並不是所有的民眾都認識唐宗伯,尤其是年輕一代的人,許多人只是聽說過,而有些人也確實不清楚。但無論清不清楚唐宗伯,如今的香港民眾都知道余九志!

  風水四家族之首,香港第一風水大師,他沒少受人尊崇和敬仰,到頭來竟是這麼個心狠手辣、歹毒不堪的小人?

  這樣的人,給人看風水運程,祈福問卜,教人向善,教人因果?

  諷刺!極大的諷刺!

  被欺騙的感覺引燃了民眾的憤怒,也讓老一輩的那些有影響力的人憤怒了。

  有些人,是把余九志當成唐宗伯的師弟來結交的,結果結交的人正是暗害唐大師雙腿殘疾、遠避他鄉的真凶?

  混帳!

  余九志人呢?

  只有少數的人知道余九志已經死了,而那些不知道的,卻是紛紛來到余家大門前,要求他出來給眾人一個交代。

  但余家大門緊閉,大門裡面已經沒有了人。

  人都在風水堂。

  當然,風水堂今天也是大門緊閉。

  但裡面的議事堂上,卻是站滿了人。

  香港的老風水堂,儘管現在更名為了玄學協會,但香港人還是願意叫它風水堂。風水堂是老建築了,坐落在老街上,聚集著的都是些廟寺、古玩之類的傳統生意。逢年過節,這裡求平安除太歲的民眾絡繹不絕,可謂人滿為患,熱鬧非凡。

  在這樣有傳統文化氣息的老街上,風水堂坐落在街中的顯眼地段,常年有坐館的風水師,館內設有廟堂,為前來的民眾求籤祈福,風水堂、命理堂、問卜堂、相堂,堂室齊全,坐堂的大多是玄門年輕一代的弟子,大師全都是從這裡培養出來的。老風水堂後頭則設有議事堂、習武堂等地,為平時議事和弟子們習武用的。

  這裡,曾是唐宗伯入門的地方,也是他被宣佈成為嫡傳弟子的地方,更是他接受祖師衣缽,受到祝賀接掌玄門的地方。

  這裡,曾被余九志佔據十餘載。

  現在,他又重新坐回了這裡。

  但今天,唐宗伯看著堂下站著的滿滿的人。

  今天,他不是要看弟子們討論切磋本事,不是要與長老和師兄弟們討論某處風水佈局。

  今天,他是要為玄門,清理門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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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17:28:5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章 清理門戶(下)

  風水堂裡,站著黑壓壓一片人,最前頭跪著三名老人——王懷、曲志成、冷老爺子。

  弟子們在後頭站著,垂著頭,誰都不敢說話,更不敢抬頭。

  議事堂上,掌門祖師的座位上,坐在一名坐著輪椅的老人。老人身旁,一左一右立著兩名嫡傳弟子。再旁邊,張老帶著張氏一脈的弟子冷眼瞧著他們。

  議事堂外頭,包括習武堂,整個老風水堂後頭都被下了八門金鎖陣,掌門祖師坐在堂上,誰也逃不掉。企圖逃離的人,下場雖然不會比余九志慘,但也一定不會比盧師叔好到哪裡去。昨晚余家大宅裡的事,余氏一脈的弟子被押回張家小樓看管,王曲兩脈的弟子都已經知道了。

  那名少女竟是祖師的嫡傳弟子?怪不得她會在山上暴起傷人,怒斥一眾玄門長老!

  她的話,至今還猶然在耳,「都給我聽好了!余九志既不是掌門,也不是長老!今天誰聽他的命令,來日門派清理門戶,一個不留!」

  一個不留……

  真的會一個都不留嗎?

  當然是不可能的。

  義字輩的年輕弟子並不知當年真相,門派裡長老之間的爭鬥,他們插不上嘴,使不上力,想管也管不了。他們都還沒出師,功夫、功法、術數,所有的都還在學習中,與學徒無異。真正有關聯的是王懷、曲志成,和兩人的親傳弟子。

  但即便是兩人的親傳弟子,也肯定不是所有人都有罪。誰有,誰沒有,怎麼分辨,怎麼處置,就要看唐宗伯的了。

  處理的分寸稍有不當,無論是走的,還是留下的,若是心存積怨,對玄門來說就還有隱患。

  夏芍看向唐宗伯,如果師父允許的話,她可以用天眼預知一下,有禍害的人現在除去就好。但唐宗伯坐在上首,只是看著這些舊的新的面孔,一言不發,因此夏芍也只能暫不開口,只是看著身前坐著的老人。

  夏芍以為,老人是在感慨緬懷,他可能需要比較長的時間才能平復情緒,卻沒想到,他竟開口說話了。

  唐宗伯掃視了一眼堂下跪著的站著的人,聲音如常,卻面色威嚴,「你們都是玄門的弟子。不管是哪個輩分的,在入門的第一天,敬香、磕頭、奉茶、拜師,師父對你們說的第一句話,一定是門規。三規六戒,一不準欺師滅祖,二不準藐視前人,三不準江湖亂道,四不準鬥狠噬殺,五不準奸盜淫邪,六不準妄欺凡人。」

  老人說話慢,但一字一句,卻是清晰無比。聽的人都低著頭,連夏芍也垂下眸。她很多年沒聽到這六條門規了,今日聽到,往事浮上心頭,十歲那年在十里村後山的宅院裡與師父初見,被他收為弟子的一幕幕猶在眼前。

  那是重生後,改變她命運的一天。那重要的一天,師父說的每一個字,此刻都似在耳邊回蕩。

  「先給祖師磕頭上香,再給為師磕頭敬茶。」

  「我們玄門的三規六戒你要牢記:一不準欺師滅祖,二不準藐視前人,三不準江湖亂道,四不準鬥狠噬殺,五不準奸盜淫邪,六不準妄欺凡人。你可記清楚了?」

  「好,好。從今天起,你便是玄門第一百零六代嫡傳弟子,你起來吧。」

  敬香、磕頭、奉茶、拜師!不錯,入門的時候,的確是這樣的。不只她是這樣,每一個拜入玄門的人,最初的經歷都是一樣的。大家有著共同的記憶,夏芍不知道,對於此時堂上的人來說,聽見這些時,心中有何波動。反正對她來說,她是感慨的。

  堂上靜得呼吸聲清晰可辨,弟子們都低著頭,唐宗伯的目光一個個從他們臉上看過,雖然這些人都沒抬頭,但仍舊能感受到老人望來的目光。

  「現在,有人違反了門規。我不在的這十餘年,長老余九志、王懷,代長老曲志成,三規六戒,犯了三條!欺師滅祖,江湖亂道,鬥狠噬殺。殺的……是同門!」唐宗伯一敲輪椅扶手,同門二字在堂上震開,震得弟子們全都顫了顫。

  「我這十幾年且不說,張長老一脈,被迫離開老風水堂,退出風水界八年,膝下兩名仁字輩弟子死在國外,至今尋不到屍身。王懷、曲志成,都有責任。余九志欺師滅祖,現今已死。王懷、曲志成,助紂為虐,江湖亂道。按門規,廢除功法,自裁!」

  廢除功法!自裁!

  所有的弟子都震了震,往地上望去。跪在地上,已經被斷了筋脈的王懷和曲志成低著頭,王懷閉了閉眼,曲志成則臉色煞白!

  唐宗伯卻繼續說道:「三人的親傳弟子,有幫兇之嫌。按門規,廢除功法,逐出門派!」

  廢除功法,逐出門派!

  這八個字對弟子們的震撼卻似乎比之前的強烈,一屋子的人霍然抬頭,齊刷刷望向上首坐著的老人!

  余九志、王懷和曲志成的親傳弟子,那就表示是仁字輩。仁字輩的弟子都已是不惑之年,玄門的中堅力量,風水術數界可以被稱為大師的人。就這麼被廢了?

  可、可這裡面,並不是所有人都做過暗害同門的事!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當年的真相,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余九志、王懷和曲志成的勾當啊!

  再說了,這些人逐出門派,那、那他們收入門派的義字輩弟子呢?

  夏芍也望向師父,卻見老人掃了眼年輕一代的弟子,說道:「義字輩的弟子,經我瞭解,都是不知情的。但余、王、曲三脈的親傳弟子逐出門派,也就表示你們的師父要重新安排。我會給你們重新安排拜師的事。」

  唐宗伯說著,望向張中先的三名弟子,「張長老一脈,你們的丘師叔、趙師叔和海師叔,都是可以收徒的。甚至張長老也不介意收徒,當然,誰要是想讓張長老收為親傳弟子,本事是要重新考校的。」

  但這番話並沒能讓義字輩的弟子安下心來,反而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很怪,甚至比剛才更加地擔心!

  改拜入張氏一脈?祖師是在開玩笑吧!

  張氏一脈,跟余、王、曲三脈是有仇的!他們真的能毫無芥蒂地接納他們這些「外來戶」?到時候,他們這些人,不得被給小鞋穿?他們一定會趁機報復的吧?

  三脈的弟子們紛紛望向張中先和他的徒子徒孫們,果然,看見張氏一脈的義字輩弟子都一臉不樂意,有的人明顯對他們表現出嫌惡的神態,溫燁最為明顯。

  男孩手插在褲袋裡,「有沒有搞錯?我寧願當玄門最小的弟子,也不要這種師弟師妹!」

  「小燁!」海若輕斥他一聲,低聲道,「祖師的吩咐,你插什麼嘴。聽著就是!」

  話雖這麼說,但海若臉上也是有愁容的。丘啟強和趙固更明顯,趙固明顯表現出不愛收仇家三脈的弟子為徒的表情。

  溫燁也不消停,皺著小眉頭,嗓音卻有點啞,看起來像暴躁的小獸,「我說錯了嗎?我師父是被他們的師公害死的!」

  溫燁是孤兒,很小就被師父收為弟子,他把他師父當父親看待。但他七歲的時候,他的父親到國外去接一宗陰宅風水的工作,結果一去未歸。玄門有弟子在入門的時候,師父給見面禮的習慣,張中先給他的這名弟子的就是件玉掛件。當天,玉碎之時,元氣波動,張中先感覺到了,心知弟子出了事。但當時還抱有僥倖心理,覺得可能是玉毀人未亡,但一等數年,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正值余、王、曲三脈聯合打壓張氏一脈之際,張中先知道,人怕是已經沒了。

  溫燁轉給了海若撫養教導,他現在稱海若一聲師父,心裡卻還記著被他當做父親的蘇師父。男孩今天對唐宗伯的決定有這樣的反應,張氏一脈的人都不忍責怪他。

  但在場的這三脈的弟子們卻是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下更加憂慮。他們紛紛看向唐宗伯,唐宗伯卻好像沒看見兩方都不願意,竟然接著說道:「你們人多,張長老一脈人少,可能收不了這麼多人。我考慮了一下,看見你們兩位師叔祖了嗎?」

  唐宗伯轉頭,看了眼夏芍和徐天胤,弟子們一怔,紛紛愣住。

  連張氏一脈的人都愣了。

  唐宗伯說道:「你們兩位師叔祖修為都已在煉神還虛,已經出師,可以收徒了。他們兩人現在還沒有弟子,你們當中有天賦過人的,倒是可以讓他們兩人挑一挑,考校考校,收作弟子。」

  什、什麼?

  弟子們震驚了!堂上的氣氛霎時變得起伏暗湧!

  弟子們紛紛望向夏芍和徐天胤。徐天胤的目光在議事堂外栽著的一棵紫荊花樹上,眼裡沒人,雕像般沒什麼反應。夏芍輕輕垂眸,眸中一閃而過的光亮皆斂在眼底,唇角淡然含笑,神態不變。

  弟子們卻都開始心噗通噗通跳了起來!

  雖然剛才才知道祖師嫡傳的那位徐師叔祖的修為竟也在煉神還虛上,但另外這名姓夏的師叔祖,身手他們卻是見過的!

  她才十八九歲的樣子,煉神還虛,化勁境界!她可以收服一條金色大蟒的陰靈當符使,他們親眼見過她傷了余九志!他們親眼讀過那幾期挑釁的雜誌!

  她的身手毋庸置疑!她的能力毋庸置疑!她的天賦毋庸置疑!

  最要緊的,她是掌門祖師的嫡傳弟子!

  掌門祖師兩名嫡傳弟子,雖然不知誰最後會接掌玄門,但被這兩名嫡傳弟子收作弟子,輩分必然是要提升一輩的!而且,同是仁字輩的弟子,掌門這一脈,地位自然要高些。最要緊的是,這兩位師叔祖,將來成為掌門的那一個人,他的弟子就會是嫡傳!

  嫡傳!

  嫡傳的意義在傳承的門派裡不言而喻,那就代表將來有可能繼承衣缽,傳承到門派秘法,成為一派掌門。

  這是一條平步青雲的路,這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機遇!

  不懂得把握的人,是傻子。

  「當然,也許你們中有對這次變動感到不適,不想再留在門派裡的,我也不勉強。自然,退出門派之前,要廢除功法,一生不得再入玄門,也不得從事風水術數的職業。」唐宗伯在此時說道,說完還補充了一句,「廢除功法,不一定要震斷筋脈。你們跟犯了門規的弟子不同,廢除功法時,我會用門派的秘法。」

  這就表示,沒什麼痛苦。但弟子們聽見這句話還是愣了愣。

  唐宗伯卻伸手指了指堂下,「任你們抉擇,想留下的,站去左邊。我會安排考校,看看你們的天賦再決定讓誰收你們。不想留下的,站右邊。」

  氣氛頓時變得更加暗湧,很明顯看見弟子們在偷偷地互看。

  留,還是不留?

  這個選擇很明顯吧!

  誰會想走?走的話,這幾年拜師,吃的苦不就白受了?而且廢除功法,不能再從事風水行業,這怎麼說都是很划不來。這幾年在玄門,弟子們跟著師父都見識了不少政商名流對風水師的需求和尊敬,這個地位是很超然的,而且又有錢賺。走的話,多吃虧?

  留下來!搏一搏!也許能被兩位師叔祖看中,平步青雲呢?

  當即便有不少弟子眼神往左邊瞄,順帶著跟周圍的人眼神交流,想要結伴站去左邊。

  然而,就在有部分弟子想要動的時候,有人忽然間說話了!

  說話的人是一名義字輩的少年,看起來跟夏芍差不許多的年紀,十七八歲的樣子。他五官不起眼,但看面相是極端正的人。他看向唐宗伯,問道:「祖師,我想問您,剛才您說余、王、曲三脈的親傳弟子逐出門派的決定,是認真的嗎?」

  「當然。清理門派的事,豈是兒戲?你以為我是在跟你開玩笑麼。」唐宗伯看向這名少年,神態威嚴。

  「可我師父什麼都沒做!」那少年急切地一指前頭,弟子們呼啦一聲微微向兩旁一散,隱約可見少年身前立著名中年男人,男人竟是拄著雙拐的,明顯雙腿有殘疾。

  少年上去扶住男人,說道:「祖師,你看我師父這樣子,他能做什麼對門派不利的事?他的腿十年前就傷了,去給人看陰宅風水的時候,發現有個村子附近山上有座墓葬,墓被盜墓賊給盜了,洩了墓中風水,陰煞流出,禍害全村!我師父二話不說封堵墓中風水,卻最終被陰煞給傷了雙腿。這些年來,他大部分時間是在風水堂裡教導我們,門派的事,他真的沒有參與的!您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的人,我師父他都這樣了,您廢了他的功法,逐他出門派,以後還不能從事風水行業,那您讓他怎麼謀生?」

  少年急切的一番話,似乎引起了共鳴。弟子裡,有些人也開了口。

  「對啊,祖師。我師父也什麼都沒做。」

  「我也相信我師父沒做什麼。」

  「祖師,您要不要再查一查?」

  「祖師,我不想重新拜師,我就想……跟著我師父……」

  這些弟子聲音有大有小,有的支支吾吾,但都不停地看向自己的師父,再抬頭看唐宗伯,神情焦急。

  這些弟子的師父也都紛紛回頭,眼圈都有些發紅,但卻都出言制止。

  那名腿腳不便的中年男人看向少年,眼圈發紅,明顯很感動,但還是笑著拍拍他的肩,「看你說的,師父早些年腿沒傷的時候,也存夠老本了。出了門派,就當提早退休享享福了。」

  「話不是這麼說!師父,您根本就沒做什麼,為什麼要被逐?」少年看向唐宗伯,「祖師,您看看我師父的腿,他跟您一樣雙腿不便。這些年來,他都是坐輪椅的。昨晚的事,我們受師叔祖命令跟著去了,我師父沒去!他去不成!而且,他今天聽說您召集大家,現讓我找了一雙拐來拄著,他說聽祖師訓話,站著不敬……」

  少年說到這裡,眼圈也紅了,「我師父他是好人啊,您一刀切地把人都逐出門派,太不講理了……」

  「阿齊!閉嘴!不準不敬!」中年男人低聲呵斥一聲,抬眼對唐宗伯道,「祖師,抱歉。阿齊這孩子心直口快,他心不壞的,而且天賦其實還不錯,就是我無能了些,沒把他教好。剛才他是無意冒犯,還請您老允許他留下。這孩子天賦真的不錯的!」急切地解釋完,男人就呵斥身後的少年,「給祖師賠個罪,站左邊去!」

  「我不去!」少年脾氣還挺倔,突然一聲怒喝,「祖師要把您逐出師門,我不在這裡待了也罷!反正這種門派,是非不清!什麼祖師,我看跟余九志沒什麼區別!都是專斷獨裁!」

  「阿齊!」中年男人又氣又急。

  少年卻放開中年男人,往旁邊一退,堅定果斷地往右邊一站!神情憤慨!

  「阿齊!快站去左邊!」中年男人拄著拐就來拉少年,勸他道,「你的孝心師父知道了。可師父也是你師叔祖的弟子,現在他犯了門規,祖師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的做法是對的。玄門亂了十幾年,不能再出這樣的亂子了!你快過去!留在玄門,將來成為大師,好給師父養老。」

  這哄騙的話,中年男人以為少年會動搖,沒想到他脾氣倔得驢子一樣,「不留在這裡,也可以給師父養老!三百六十行,還非得當風水師不可了?」

  「你!你!」中年男人被氣得不輕。

  最前頭,跪在地上,被廢了筋脈,看起來像是將死之人的王懷,卻艱難地回過頭來,看向自己雙腿不便的弟子。

  他收弟子向來也是撿著天賦好的收,這弟子剛入門的時候是不錯的,可是十年前傷了腿之後,就在風水堂裡教徒,在外頭就沒什麼作為了。他的注意力慢慢就不在這名弟子身上了,他忙著建立名望,忙著做一切跟名利有關的事。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掌門祖師沒死,但他既然失蹤,又過去了這麼多年都不回來,或許是根本就沒有能力再回來。他衡量過其中的利益,去維護一個失蹤的、可能永遠都不會再出現的人,還是跟隨眼前的人,他選擇了後者,選擇了利益。

  今天,他被廢跪在前頭,身後都是他的徒子徒孫。聽見唐宗伯說,他的親傳弟子都要被廢被逐的時候,他以為他必是要受弟子們的怨罵了。卻從沒想過,竟然還有人會這樣想……

  王懷眼圈發紅,險些老淚縱橫,人之將死,他知道,他以前是把名利看得太重了……

  只可惜,什麼都晚了。

  而這時,仿佛是受了少年的影響,竟然還有弟子陸續站到了右邊。這些弟子的師父自然是又急又感動,左右相勸,有的弟子只說了一句話。

  「阿齊說的沒錯,三百六十行,又不是非當風水師不可!」

  這些義字輩的弟子,有百人左右,最後站去右邊的竟有二十人。

  剩下的人看見這些人站隊了,便挪著步子,不敢看各自師父,低著頭往左邊站了過去。

  堂上就像是分水嶺一樣,中間是王懷、曲志成、冷老爺子,和冷以欣為首的沒有被唐宗伯提起怎麼處置的冷家人。其餘弟子都做出了選擇。

  唐宗伯的目光在左右兩邊弟子上定了定,點了點。然後,他抬起手,指向了左邊。

  左邊的弟子除了幾個憤慨的,剩下的人面色平靜。反正是自己決定離開的,現在再被掌門祖師宣佈逐出,已經沒什麼感覺了。

  而右邊的弟子則是竊喜,等待著唐宗伯宣佈完之後,給自己這邊安排考核。而且,走了一批人之後,自己這邊的競爭力無疑就小了些,機會比剛才還大。

  只聽唐宗伯宣佈道:「好,我再重新宣佈一遍。從現在起,這邊的弟子留下,剩下的,廢除功法!逐出門派!」

  「……」堂上一片寂靜。

  弟子們目光呆滯怔愣地看向唐宗伯的手——這邊的弟子留下?祖師指錯邊了吧?

  「祖師……」有名弟子想提醒唐宗伯。

  唐宗伯卻手沒收回來,堅定地指在左邊,眼去看向右邊,面容威嚴,怒喝一聲:「你沒聽錯!」

  弟子們都是一驚!嚇得沒人敢再出聲,只是都懵了地看向他。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百善孝為先!這兩句話,我今天教教你們!玄門收徒,首重人品孝道,而不是天賦!或許你們的師父收你們為徒的時候,看重的是天賦,但我今天告訴你們,玄門不收不孝之徒!這十幾年,玄門為什麼亂成這樣?名利!欺師滅祖、迫害同門!哪一個不是為利?我今天告訴你們,重利者不收!今日棄師棄父,明天你們就能欺師滅祖!」唐宗伯一揮手,明顯動了真怒,「我不管你們人多人少,今天你們要是全都站去右邊,全都給我滾!」

  唐宗伯很少罵人,夏芍卻輕輕勾起了唇角。

  她真的擔心太多了,她還擔心師父不好分辨孰是孰非,清理錯了人。結果師父用了這招來考驗這些弟子。

  而且,用了這招之後,不僅能為玄門保留心存孝念善念的血脈,也能讓這些留下的弟子從心底尊敬佩服掌門祖師,對於收服人心很有用。

  一舉兩得。

  果然,在唐宗伯說了這話以後,堂上一片靜寂。場面卻瞬間反轉了!

  選擇留下的弟子們一個個面露震驚怔愣,而之前選擇離開的弟子們則懵了過後,一瞬間從地獄回到天上,發出一陣歡呼,看向唐宗伯的目光不再是憤慨的,而是變成了敬佩!

  「還有,我剛才說余、王、曲三脈的親傳弟子全都逐出師門的話收回,凡是剛才這些弟子的師父,可以留在門派。其餘的,照樣廢除功法,逐出師門!」唐宗伯補充道,「這是你們挑選弟子的錯。重天賦不重孝道,想必你們也是重利的。退一萬步說,收了這麼多徒弟,連一個仁孝的後輩都沒教出來,留下也沒什麼用,都滾!」

  這下子,驚喜的就不止是這些弟子了,還有這些弟子的師父。

  場面又如同一道分水嶺,一半臉色煞白,一半驚喜歡騰。

  「王懷,我按門規讓你自裁謝罪,你有什麼話說?」唐宗伯這時看向了前頭跪在最左邊的老人。

  王懷搖搖頭,神情這時竟有點欣慰,什麼話也不說。

  「你呢?」唐宗伯又看向曲志成。

  「我有!我有!」曲志成是余九志提拔上來的,也是幫他最多的,本以為他應該是最無話可說的,沒想到,他竟然有話說,「我只不過是被余九志提任為代長老的,一切都是他安排的!祖師失蹤後,玄門根本沒有別人說話的份,我也是身不由己!」

  曲志成一開口,堂上歡騰的氣氛都靜了靜,弟子們都不可思議地看向他。

  他這是在給自己求情?

  不是吧?他怎麼有臉?

  「放屁!」果然,張中先一跳老高,一聲怒罵!

  張氏一脈的弟子也都從剛才被祖師耍了一通的哭笑不得的情緒裡出來,個個面露憤慨之色。都到現在了,曲志成還想往外摘?

  「你把我擠兌走的時候,可是一點勁也沒少使!我那兩個徒兒死得不明不白!你以為現在說句身不由己,能抵我兩個徒兒的命?」

  「你徒弟不是我殺的!是余九志的主意!怎麼死的我也不清楚。」曲志成艱難地仰起頭,看向張中先,「真的、真的!你你你、你相信我。」

  曲志成知道,他是一定會被逐的,但是他還是想為自己爭條命。余九志已死,死無對證。他咬死了不承認,掌門還能硬殺了他?這不合規矩!

  昨晚,聽說余九志和他的大弟子盧海已經死了,那那些事,應該就沒人知道了。曲志成思考了一夜,昨天就決定死扛到底,只是現在才有他說話的機會。

  卻在這時,堂上傳來一聲男孩冷哼的聲音。

  「當了長老,名利雙收的時候,怎麼不說身不由己?」男孩手插在褲袋裡,眼往天花板上看,「老頭,怕死怕到這份上,太難看了!」

  曲志成臉皮子發緊,蒼白的臉卻沒有因為漲紅而復原點血色,反而看起來更加的虛弱。他咬著牙,不抬頭看人。

  溫燁卻走了過來,他也不管唐宗伯在上頭,就這麼蹲在了曲志成面前,問:「老頭,告訴我我師父怎麼死的,在哪裡。我保證給你個痛快。」

  曲志成一愣,抬眼看向溫燁,卻望進一雙黑不見底的眸。那不是一雙十二歲的男孩該有的眼神,那雙眼裡承載著的是殺氣,讓曲志成立刻就明白,他不是開玩笑的。

  曲志成一驚,抬頭看向唐宗伯,「真的不是我!掌門祖師,真的不是我啊!余九志雖然提拔我,但是他這個人生性多疑,很多事他都不跟我說的。我做的都是明面上的事,暗地裡的,或許他親傳的弟子能知道一點,我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余九志已經死了,死無對證!你當然怎麼說都隨你!」張中先的二弟子趙固罵道。

  「我真的……」

  「好了!」唐宗伯一擺手,面容看起來有些疲憊,但是眼神卻還是威嚴的,他對張中先看了一眼,「把人帶上來。」

  張中先當即就出了議事堂,回來的時候,弟子們紛紛回頭,見張中先抓著一人提進來,也不管那人腿上有槍傷,一腳就踹在了地上。

  摔在地上的人是越向文,余九志親傳的二弟子,昨晚要逃時,被張中先打殘了肩膀,又被三合會在腿上補了一槍。

  越向文倒在地上,艱難地抬起頭來,看向唐宗伯。

  唐宗伯說道:「剛才你在外頭都聽見了?我做事從來不傷無辜。你是余九志的親傳弟子,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我考慮饒你一命。」

  越向文一愣,他被余九志收為徒弟的時候,唐宗伯還在,他是知道他重情重諾的性情的。原以為,這麼多年了,他遭遇了這麼多,會心生怨恨,清理門戶的手段會很絕,沒想到他性情竟然沒變。

  既然他說了,交代出來就可以留一條命,那他自然不會食言。

  越向文這才開了口,「我確實知道一些,盧師兄暗地裡幫師父做了很多事。他不知道師父暗害祖師的事,但是他幫著師父做過一些……針對張長老一脈的事。」

  此話一出,張中先和溫燁當先望過來,男孩衝過來,一把揪住越向文的衣領,「有沒有我師父的消息!說!」

  「具體的事我不清楚,我就知道是請降頭師做的。張長老一脈,死了兩個人。去新加坡的那個是降頭師做的,去英國的那個是請奧比克里斯家族做的。」

  溫燁的臉色卻煞白!

  不僅是他,張中先也閉了閉眼。

  溫燁的師父就是去了新加坡……

  降頭師做的,那基本就是沒活路了。搞不好,連屍體都找不到。

  「我還知道,曲師叔是跟那個克里斯家族的人認識,當時他也在英國。」越向文轉頭看向曲志成。

  曲志成臉色煞白,「你、你血口噴人!」

  「曲師叔,太難看了。這個時候,就不用再狡辯了吧?」越向文嘲諷一笑,「師父暗害祖師的事,你不知道。對付張老,你可沒手下留情過。」

  仿佛怕這些話不夠取信唐宗伯來免自己的罪,越向文又說出了一件事,「我還知道一件事,這件事是盧師兄有一次喝醉酒,無意間透露的。他說他也不太清楚,反正師父跟降頭師好像有什麼秘密勾結,玄門這十來年,失蹤了三名女弟子,都跟師父有點關聯,好像是送去泰國了。」

  「什麼?」唐宗伯都愣了。

  張中先卻不清楚,這肯定是他走之後的事了。反正他們張氏一脈沒丟什麼女弟子,那就是說……失蹤的肯定是余曲王冷這四家的女弟子?

  余九志為什麼要這麼幹?

  「到底是送去幹什麼,我不清楚,盧師兄也不清楚,反正肯定不是好事。我只知道,昨晚在余家,我師父請降頭師作法,要害的也是兩名女孩子。是師叔和冷小姐!他不知道用什麼方法,得到了師叔和冷小姐的頭髮,放在了木盒裡,派人送去後面閣樓裡,交給降頭師作法。只是沒想到,最後……中降術的是師父。」越向文把他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聽的人卻都愣了。

  冷以欣和冷老爺子看向越向文,很明顯不知道昨晚跟死神擦肩而過的事。

  夏芍卻是知道余九志拽了根自己的髮絲的。她就是那個時候動了動龍鱗通知師兄,讓他偷龍轉鳳的。

  而……越向文說,髮絲有兩根?

  那就是師兄在取出來的時候,都拿出來丟了,所以冷以欣才沒事的。

  夏芍篤定是這樣的,她轉頭看向徐天胤求解。徐天胤卻沒點頭,也沒搖頭,而是低頭望向了自己心口處的黑襯衣口袋。

  夏芍狐疑地望過去,見男人竟然從裡面提出了兩根頭髮絲,輕輕整理了一下,攤在了手心。

  弟子們的目光一驚!髮絲!竟然真的有!昨晚的事是真的!

  夏芍卻嘴角微抽,髮絲!他竟然沒丟!放口袋裡幹嘛?

  冷以欣的氣息卻明顯起伏,目光裡多了些迸發而出的喜意,像炸裂的星辰一般。她望向徐天胤。

  昨晚,徐師叔救了她?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徐天胤,自己都呆在了那裡。昨晚,她的目光一直未曾從他身上離開,而他從未給過她目光。今日她才知道,他救了她?

  徐師叔……

  冷以欣目不轉睛地望著徐天胤,卻見他的目光望向了身旁的少女。

  他的目光在掌心和她的髮上移動,似乎在比較什麼。而少女咬著唇,看著他,目光糾結。在專注之後,男人少見地劍眉微蹙,看起來也有點糾結。

    然後,他攤出手,問:「哪根?」

    少女頓時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我哪知道!」

    夏芍跟冷以欣都是長髮披肩,都沒染髮,長短也差不多。這怎麼可能分得清一根頭髮絲兒是誰的?

    「留著幹嘛?丟了不就得了!」夏芍有點糾結,卻也有點感動。認識這麼久了,她算是了解眼前的男人了,他應該是想要保存什麼的,但這卻讓她有點哭笑不得,「一根頭髮而已,丟了丟了。」

    「唔。」男人卻沒動,而是轉頭,看向了冷以欣。

    冷以欣的目光在夏芍和徐天胤身上轉,原本眼神越來越不對,但一見徐天胤望來,她便一愣,接著就輕淺一笑,但還沒調整好笑容,男人就朝她走了過來。

    他攤開掌心,問:「哪根?」

    冷以欣一愣,望向近在咫尺的男人和他的掌心。她不知道他為什麼執著地要挑出這兩根頭髮,但是他問她,那就是想知道……哪根是她的?

    冷以欣也看不出來,但她卻不想說不知道。這是他們重逢後,他第一次看她,第一次跟她說話。他甚至有要求,她不能不滿足。

    於是,冷以欣隨便提起了一根,望向徐天胤,「這根吧。」

    她目光有些期盼,想知道他想要挑出她的髮絲做什麼。但,她卻發現,男人的目光已經不在她身上了。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掌心的那根髮絲上,握起,收好,轉身,默默走了回去。

    「……」

    滿世界尷尬了。

    那些好奇徐天胤想幹嘛的弟子們都愣了。

    滿堂靜寂,冷以欣立在原地,堂前秋風拂進來,她維持著一個提著髮絲的動作,隱約可見指尖一根髮絲,飄啊飄……

    夏芍也愣住了,她咬住唇,垂下眸,肩膀輕輕抖動。她不想笑的,太不厚道了。但是她的呆萌師兄真的有打擊人的天賦。

    徐天胤走回來,那根頭髮又被他貼住心口放好。夏芍瞥去一眼,決定回去就把它要出來丟掉,誰知道這頭髮是她的還是冷以欣的,他想要,她再拔根給他好了。

    「咳咳!」唐宗伯咳了一聲,為這場莫名打斷正事的小插曲畫個句號,看向越向文,「你剛才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昨晚的事我保證是真的!盧師兄說的那些,我覺得也可信。」越向文趕緊說道。

    曲志成還白著臉,他剛想為自己辯解,唐宗伯就說道:「好,門派失蹤的女弟子的事,我會去查。你出了門派以後,不能再為非作歹,要是被我發現,一定不會再饒你!」

    越向文如蒙大赦,昨晚被抓回來之後,他還以為他一定會死,沒想到還有活路,頓時跪在地上磕頭謝過唐宗伯。

    唐宗伯沒理曲志成,而是看向了冷老爺子,「冷長老,你們冷家這十幾年來,對門派的是不聞不問,身為長老,你是失職的。這一點,你認嗎?」

    唐宗伯此時已不再像昨晚那樣,叫冷老爺子師弟,他此刻只是玄門的掌門。

    冷老這才從剛才得知孫女險些被下降頭的震驚後怕中回過神來,「我認。」

    「既然你說冷家這些年占算問卜,洩露天機不淺,讓你們冷家人丁凋零了。那好辦!你以後不必再洩露天機就是了。」唐宗伯語氣和目光都很平靜,看樣子,這是他昨天晚上考慮一晚上的結果,「以後,你不再是玄門的長老,好好回去,頤養天年吧。」

    冷家弟子們一震!這話什麼意思?解除冷老長老的職務,以後,冷家不再是玄門四老一脈,這點冷家弟子已經料到了。但……掌門祖師其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他沒有說將冷老逐出門派,但卻有不允許他再給人占算問卜的意思。這也就是說,以後冷老爺子這占算方面的大師,就要從玄學界裡強制隱退,不得再出江湖……

    對此,冷老爺子也料到了,他並不在乎自己怎樣,他只在乎他的孫女會怎樣。

    果然,唐宗伯最後才看向冷以欣,「薇兒可能有罪,但私自處置同門很不妥當。欣兒跟薇兒是髮小,我沒想到她會主動下手。就心性上來說,我覺得她可能不太適合身在奇門。不如就叫她當個普通的女孩子,陪在你身邊嫁人生子,過普通人的生活吧。」

    唐宗伯的話說得隱晦,但意思很明顯,他這是要將冷以欣廢除功法,逐出玄門!

    冷老爺子一震!看向孫女。而冷以欣卻好像沒聽見唐宗伯的話。

    她沒聽見任何人的話,只是仍然維持著剛才的姿勢站著,只是手指不知什麼時候鬆了,院外秋風吹進堂內,帶著那根髮絲,飄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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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17:29: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善後,餘波,新的開始

  冷老爺子沒有對唐宗伯的處置提出異議,他的親傳弟子們也沒有提出異議。冷氏一脈被允許留在玄門,唐宗伯只是解除了冷老爺子長老的職務,讓他隱退,並沒有逐他出門派,算是給了冷家面子。

  冷氏在這十多年來坐視門派之亂,如今留了下來,有的弟子暗自舒了口氣,有的卻低下頭,感覺羞愧。

  但無論是鬆了口氣的人還是羞愧的人,都沒有去提冷以欣的事。眾人像是刻意忽略了似的,她從剛才就站在那裡,像是木愣了一般,對唐宗伯的話和弟子們的目光都沒有反應。

  弟子們卻都露出些怪異的眼神,以前覺得冷家專給人占算問卜,大概是見過太多人生無常,冷小姐才空無超然。這些年來,一直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直到昨晚她說她殺了余薇,冷家弟子才有個念頭在心裡浮出來。

  她……該不會是生病了吧?

  冷老爺子也是這些覺得的,他低頭閉眼,不看唐宗伯,「欣兒的父母死得早,大概這件事對她的刺激太大,只怪我這些年沒發現……掌門師兄,這件事結束之後,我想帶欣兒到國外去療養一段時間。你……你多保重。」

  唐宗伯也閉了閉眼,不說話,對他擺了擺手。

  冷家的處置就這麼定了下來。

  唐宗伯最後才望了曲志成一眼,「對不住同門師兄弟,我看你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祖師,你不能聽信一人之言啊!越向文是余氏二弟子,他什麼都不知道,他這些都是聽說來的!我真的、真的……呃!」曲志成還想狡辯,但他話還沒說完,聲音便戛然而止!

  整個議事堂上的弟子都靜了靜!

  「小燁子!」張中先先叫了一聲,夏芍也反應了過來,她上前一拉站在曲志成面前的溫燁,將男孩從曲志成面前拉開,卻拽出了一把帶血的刀……

  刀尖上還滴著血,溫燁被夏芍握著手腕,卻渾然不覺,他只低著頭,盯著地上那個到現在還不承認罪行的曲志成。

  曲志成被一刀紮在肺部,滲出大量的血來。他昨晚本就被斷了筋脈,練了這麼多年的內家功夫使不出半點來,而且失血過多,中了這一刀之後,對他來說無疑是要命的。他倒在地上,嘴裡吐出血沫子來,翻著眼看向被張中先拉走的男孩。

  男孩手中的刀並不長,是一把小刀,一看就是平時放在身上防身的。但他這一刀紮得很深,整個刀身都沒進去了,手上血淋淋的,連手腕上戴著的白色貓怪手錶,都濺上了血。

  滿堂的人都愣了,誰也沒想到溫燁會暴起傷人,他之前站在曲志成面前問他,他師父是怎麼死的。接著曲志成否認,越向文就進來揭穿了。後來眾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失蹤的三名女弟子和昨晚下降頭的事上,誰也沒想到男孩竟然就突然行兇了!

  曲志成大口喘著氣,呼吸很困難的樣子,但明顯是活不成了。他盯著溫燁,溫燁也盯著他,手中小刀緊緊握著,半晌才輕輕鬆手,小刀吭啷一聲落地。男孩卻忽然轉頭,撲進了夏芍懷裡,「師叔祖,我要給師父報仇!我要找到那些降頭師,殺了他們……」

  男孩身子發抖,說話帶著哭腔,夏芍明顯感覺到身前有些濕潤。這平時吊著眼看人,嘴巴毒個性臭屁的男孩,此時才真正哭得像個孩子。

  夏芍低著頭,也不怪他帶著血的手弄髒了自己的裙子,她只是摸摸他的頭,心裡也不好受。她理解溫燁的感受,換成師父丟了,她也一樣會如此。說起來,當年師父失蹤的時候,師兄才十五歲,他也是找了師父很多年,想必心裡也是這般煎熬吧?

  夏芍轉頭看向徐天胤,男人的眸黑得深不見底,緊緊盯著撲在夏芍懷裡的小豆丁,薄唇抿著,但卻只是盯著,終究是沒有過來。

  而這時,屋裡不知是哪名弟子喊了一聲,「跑啊!」

  接著,情況竟突然大亂!

  想必是溫燁剛才突然對曲志成出手,讓那些看見曲志成慘然結局的弟子們受了驚,剛才站去右邊的那些被唐宗伯逐出門派的人,竟然一窩蜂地往議事堂外跑了出去!

  「混帳!」張中先一聲大罵,當先追了出去!

  溫燁橫著胳膊一擦眼淚,低著頭不看人,轉身也要往外追,「我惹的事,我去追回來!」

  夏芍將他往後一拽,笑道:「行了,你以為他們跑得了嗎?這院子裡,早就下了八門金鎖陣了。」

  話雖這麼說,夏芍還是追了出去。事出突然,師父還未啟陣法,她要防止真的有人逃走。

  「師兄,幫師父護持!」怕徐天胤也追出去,唐宗伯身邊沒人,夏芍便說了一聲,便頭也不回地奔出了議事堂。

  正在她奔出去的時候,卻隱約聽見後頭傳來了冷以欣的聲音。她當然不是跟她說話,而是跟徐天胤。

  「徐師叔。」

  夏芍的目光往後掃了一眼,卻顧不得聽她跟徐天胤說什麼,只是希望她不要太吵,影響師父啟動陣法就好。

  還好,唐宗伯陣法啟動得很快,看起來沒有受到影響。她在後頭,張中先在前頭,兩人一前一後撂倒了不少人,張中先早就堵住了門口,人看起來並沒跑出去。

  而陣法啟動了之後,奇怪的情況發生了。

  變幻的不僅僅是陣位,這些弟子竟莫名其妙一個個地都倒了。

  這時,只聽張中先奔過來,拉一把夏芍,「快走!」

  夏芍心知這應該是師父的手筆,也不細問便隨著張中先離開所處的死門陣位,退遠時她掃了眼那些在門前倒下的弟子,發現陣位中陰煞之氣將這些人裹住,而天眼視力中,她發現那些纏著弟子們的陰煞之氣其實細如針毛,自倒下的弟子腕脈處融入,竟似要游走於經脈一般!

  這是……在廢功?

  夏芍的目光變得有些奇異,從來不知玄門還有這種秘法,可以在陣中就廢人功法的!

  「哼!哪個被祖師逐出門派的人願意功法被廢?玄門自有對付的秘法。」張中先在夏芍身旁背著手哼了哼。

  夏芍目光在風水堂前後都掃了掃,發現弟子們都是一窩蜂地往大門處跑,所以都被堵在了那邊,其他地方沒有漏網之魚,她這才和張中先一起,返回了議事堂內。

  夏芍其實對這種秘法很感興趣,想仔細看看是怎麼回事的,但她更憂心師父的情況。因為用古星門遁甲之法變幻八卦陣位已經不是容易的事,很消耗元氣。他老人家再一起為這麼多人廢除功法的話,可能會支撐不住。

  但,夏芍和張中先剛到堂門口,就看見一道人影從裡面飛了出來!

  「欣兒!」

  夏芍敏捷地往旁側一閃,還沒看清怎麼回事,就見冷老爺子從堂內撞出來。他這時候看起來才像個內家功夫的高手,雖然聲音悲慟,但步伐很快,走到門口,手杖往地上一撞,翻身就接住了冷以欣。

  冷以欣落下時未睜眼,明顯是飛出來時已經暈過去了。

  冷家的弟子們跟著奔出來,見冷老爺子和冷以欣都落在死門的陣位上,趕忙上前扶。

  夏芍對這情況只是掃過一眼,她雖心有疑惑,但步子卻沒停,一眼望去堂上的時候,正見徐天胤盤膝坐下來,氣息冷厲。

  而唐宗伯此時氣息已極重,元氣消耗得很極為厲害。徐天胤在後頭盤膝坐著,為老人護持。他的元氣源源不斷地輸送到老人身上,看起來,院子外頭的事要以兩人的元氣為支撐來進行。

  但畢竟外頭的弟子有數十人,這元氣消耗不是開玩笑的,夏芍當即便趕到唐宗伯身後,盤膝坐下,也加入了護持的行列。她一坐下,唐宗伯和徐天胤的元氣消耗頓時少了很多,因為夏芍的元氣是源源不斷的,持續得再久,她也能支撐。

  想必以前玄門逐弟子出門派的時候,從來沒有這麼多人過。今天唐宗伯算是為玄門來了次大清洗,清理的人很多,又是一次性進行,耗損的元氣和時間自不用說。

  堂上那些被留下的弟子們靜悄悄的,睜著眼看向掌門祖師和他的兩名嫡傳弟子,目光裡有著畏懼、敬服和驚奇,顯然他們也不知玄門竟然還有這種秘法。

  整個過程連夏芍都是心驚的,因為時間竟然持續了一個多小時!也不知道師父是不是知道她會回來幫忙護持,不然怎麼就這麼動了手。這實在是太亂來了,如果她沒有回來,她敢保證,除非在場的弟子們都來一起幫忙,不然憑師父和徐天胤,兩個人今天不吐幾口血,在床上躺上幾天,絕不算完!

  等到所有的事都做完,唐宗伯明顯往輪椅上一倚。他多年沒有過這樣的大動作了,昨晚在余家大宅和今天,接連兩次大動作,很明顯是有些吃不消了。

  夏芍和徐天胤未停,繼續為師父調補元陽,老人卻擺了擺手,雖然看著疲累,但顯然剛才有兩名弟子的幫忙,他看起來問題不大。

  但兩人還是為老人調補了一些元陽,這才起身。

  起身之後,夏芍這才望去門外,發現冷家人已攙扶著冷老爺在站在旁側,冷老爺子神情悲慟,老淚縱橫,看著躺在地上昏迷未醒的孫女,直喃,「欣兒,別怪爺爺……」

  很明顯,冷老爺子剛才從死門陣位上出來,把他孫女留在了其中。

  夏芍看這情況卻是愣了愣。難不成,剛才是冷老爺子出手把冷以欣丟出來的?

  但一想,她又覺得不對,既然是他動的手,何必又追出來呢?

  夏芍轉頭看向徐天胤,「師兄,怎麼回事?」

  徐天胤剛剛起身,聽見夏芍的聲音,抿了抿唇,氣息冷了幾分,只吐出一個字,「吵!」

  夏芍挑眉,她知道徐天胤肯定不會說她吵,那他是在說……冷以欣?

  剛才發生了什麼?

  夏芍雖然好奇,但她卻沒開口問。問徐天胤還不如等會兒問問張氏一脈的弟子,這男人惜字如金,讓他複述發生過的事,他會概括得令人抓狂。

  果然,等幾日後,夏芍想起問這件事的時候,海若的兩名女弟子,吳淑和吳可姐妹告訴夏芍,當時唐宗伯在啟動陣法,冷以欣卻在這時候問徐天胤記不記得她十歲那年兩人見過一面的事。徐天胤不理睬她,盤膝坐下幫唐宗伯護持,冷以欣卻還是不知住口,結果徐天胤嫌她吵,就打暈丟了出去!

  當然,這是後話了。此時夏芍的心中卻有一種傷感、感慨和希望交織的情緒,她看了眼堂上的這些通過考驗,留下來的弟子,知道他們就是玄門未來的中堅力量,也知道,清理門戶的事,告一段落了……

  從她來香港到今天,歷時近一旬,師父大仇得報,門派得以清理,李卿宇的劫也化了,期間經歷種種,可謂諸多。

  這段時間,細細想來,她竟是一時也沒有放鬆下來過。忙著佈局,忙著跟余九志最後的較量,現在門派雖然已經清理,但面臨的餘波必然還有。因為余九志死了、余薇死了、曲志成死了、王懷自裁、冷老爺子退隱,冷以欣被廢,香港風水界名頭最盛的大師死的死,隱退的隱退。這樣的變動,不可能不引起外界的餘波。

  夏芍的推測沒有錯。

  現如今是法治社會,玄門按照江湖規矩辦事,不可能將所有的真相公之于眾。

  在之後的對外宣佈裡稱,余九志請降頭師欲加害唐宗伯,結果反受其害身亡。余薇在醫院術後病發去世,曲志成、王懷畏罪自殺,而冷老爺子則召開了記者會,表示跟唐宗伯是同門師兄弟,這些年沒能識破余九志的面目,深表歉意,並宣佈就此隱退,帶孫女冷以欣移居加拿大,不日啟程。

  這場新聞發佈會在香港引起了軒然大波,這意味著十多年來,香港四大風水家族一夜之間散的散,隱退的隱退,已經沒有所謂的余王曲冷了。

  而造成這一局面的,正是曾經的第一風水大師,唐宗伯的歸來。

  但凡有些閱歷和頭腦的人,都能猜出這四大家族的結局必然有很多不為人知的故事,但媒體沒有報導,唐宗伯也沒有召開記者會。

  活到他這把歲數的人,又經歷了人生的起起落落,對名利、對輿論,早就看得淡了。再大的新聞,再大的消息,對許多人來說都只是別人的故事,只是生活的調劑。或許這一段時間關注,但很快就會從興致勃勃,到平淡,再到見慣不慣,最後接受。

  就像當年唐宗伯失蹤,余九志取代他的時候一樣。

  而今,不過是舊事重演。只不過是故事裡的人,變了變而已。

  唐宗伯只是對外宣佈重新接管老風水堂,便再沒多說一句話。他只是與以前的故友們聚了聚。

  這些人裡,有三合會的老當家戚老、香港政商兩界的老人們。唐宗伯離開的時候,這些人並不是每一個都那麼成功,但如今,他們都是極有影響力的存在。尤其是那些商界的老人們,莫說是在香港,就是在華爾街,也是有不少人很有分量的。可謂跺一跺腳,世界經濟都要顫一顫的存在。

  唐宗伯與老友們見面的時候,不免被媒體們拍到。民眾在震驚著這位老人深厚的人脈和影響力的時候,在猜測著香港風水界會怎樣的時候,有人發現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唐宗伯身旁總有一名男人跟著,不知什麼身份,而當初傳言是他的嫡傳弟子的那名少女風水師,卻再沒出現過。

  這名少女風水師,起初民眾的目光和興趣都在她身上,可是余家的約戰時候,因為唐宗伯的歸來,因為當年真相的突然揭開,發生了太多的事,將民眾的注意力轉了開。等再有人想起這名少女的時候,她卻已經不見了。

  無論是唐宗伯身旁,還是媒體的報導,甚至連她最初出現在民眾面前的那本雜誌上,都沒有了她的消息。

  她就像是人間蒸發了。

  她人呢?

  她去上學了。

  ……

  不會有人知道,這名少女不僅僅是風水大師,她還是名高中在校生。

  夏芍本是轉學來香港讀高三,但因為李家和玄門的事,她耽誤了近兩個月的課程,一直在跟學校請著假。

  這段時間,她雖然是一有時間就會翻翻課本,利用晚上睡前的時間在複習功課,但這跟天天在學校裡讀書來說,效果自然是天差地別。

  夏芍有前世的基礎,但高中的課程並不容易,而她的目標是京城大學。這是當初在十里村周教授走時,她答應過周教授的,也是她轉學來香港之前,答應過柳仙仙、苗妍和元澤的,她等著跟老教授和朋友們相聚,自然不能食言。

  玄門的事,並不是說清理完門戶就所有事都算解決了的,弟子們的適應期,風水堂、命理堂、問卜堂、相堂這四大堂天天都有人,而且廟堂裡每天祈福求籤的人更多。而玄門卻清理了一大半的人,坐堂的弟子夠不夠用,民眾能不能適應,都是個問題。

  但這些事夏芍都不管了,她拍拍手,把事情都交給師父和師兄,而她要上學。

  考生最大!

  當然,這只是夏芍的藉口。她其實只是懷念以前的生活,學校、公司,偶爾給人看看風水,積累一下人脈。她習慣了這樣的日子,才三個月沒讓她過,她就有點懷念了。

  反正師兄的假期到耶誕節,他還會在香港待兩個月,讓他陪在師父身邊就好。

  至於街頭上的那些報導和議論,夏芍都沒放在身上。

  輿論而已。她心中在醞釀著的事,足以掀起一場更大的輿論風暴。

  總有她站在世人面前的時候,一切都只是剛剛開始。

  車子停下,夏芍拉著小行李箱站在了氣息古老莊嚴的校園前。來往的行人無不回頭看一眼,為少女的容貌和氣質。

  沒有人知道她是誰,只是看她抬頭望了望晴好的天,一笑,走進了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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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17:34:4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上學

  聖耶女子中學。

  香港著名的高中女校,校史可以追溯到1921年,英式女中。學校內林道蔥翠,環境安靜優美,建築頗有文藝復興時期的味道。校內是住宿制,文娛設施頗為齊全:劇場、食肆、練舞館、禮堂、體育館,館內籃球排球手球這些設施自不必說,另還設有健身室和游泳池等,圖書館是古香古色的,連樓梯都是古老的螺旋式樓梯。

  這樣一所中學要考進來並不容易,新轉學來香港的基本是考不進的,面試非常嚴格。它並非貴族式學校,要求學生家境富裕,名門之後。相反,這所名校對學生家境沒有特殊要求,但對學生本身的能力要求很嚴格,不僅要國際課程出色,還要有特長和實踐能力。

  夏芍能進入這間名校,跟她華夏集團董事長的身份關係很大。她名下百億資產的家業,又是白手起家,雖然華夏集團的名聲沒有傳到香港,但是這樣的成就,學校自然重視。

  她的入學申請一經遞出,立刻就收到了學校的面試邀請。但那時候夏芍根本就沒時間來香港面試,她的整個面試過程是在電話裡完成的。校長親自和她通過話,兩人交流得很愉快,結果自然是順利通過。

  夏芍沒見過學校的校長,但通話時的感覺,應該是位博學多才、風趣幽默,思想又很與時俱進的教育家,並不是古板的人。要不然也不會同意她一開學就請假,還一請兩個多月。

  夏芍的猜測沒有錯,當她拉著小行李箱來到校長室的時候,見到的是一位西裝革履、鼻樑上架著副眼鏡、氣質和善儒雅的中年男人。

  夏芍如今看人,第一眼已離不開相面,她一看這位黎校長的面相便笑了。

  額頭高廣圓方,豐隆如覆肝,且雙耳提、高白潤照額頭,謂金木火三星拱照,一看就是三十歲之前就已有成,且氣勢如虹!而且,髮際中央往後尖入,正是教育家的面相。且有慈善家和宗教家的情懷。

  黎博書一見夏芍進來,當即就笑著從闊大的書桌後站了起來,很熱情地迎了上來,「哎呀,夏總!久仰久仰!」

  夏芍一笑,久仰什麼?華夏集團的名氣根本就沒傳到香港來,這位黎校長一見面的寒暄,倒是給足了她讚譽。

  「黎校長,應該是我久仰您的大名。香港教育界的名家,能來您的學校讀書,我很榮幸。」夏芍笑著與黎博書握了握手,「這段時間忙得不可開交,一開學就請了這麼長時間的假,實在不好意思,也謝謝黎校長能準我的假。」

  「哪裡哪裡。夏總年少有成,還堅持深造,我很欣賞你這份充實自我的心態。我們學校的主旨就是培養有理想、有能力、有擔當和有責任感的年輕人,夏總各方面都很符合我們學校的要求。」黎博書邊寒暄邊將夏芍請到書桌前入座。

  他坐去書桌後,身後是古色古香的書架,裡面世界各國的名著、教育理論和各行各業的優秀書籍都有,黎博書坐在書架前,很有教育家的博達莊嚴感。

  「夏總,學校的課程我想你之前已經瞭解過了。我們是全英文教學,注重學生的自主能力,但課業方面,還是很重的。夏總既然已經請了兩個多月的假,我想課程方面,一開始可能會吃力些。只是這方面就得靠你自己了,課業評價太低的話,會影響你升學的哦,呵呵。」黎博書笑道,但話裡似乎有質疑夏芍功課可能跟不上的意思。

  夏芍卻是一笑,這正是她選擇這所學校的原因。全英文教學對她來說有好處,前世她英文不錯,正是靠著這方面才進入的京城大公司工作,重生之後她沒有多少時間練習英文,她不想荒廢了,因為她知道以後會用得著。而且女校的話,至少能避免些類似青市一中時程鳴那樣的事。老實說,她時間緊,課業重,沒時間處理那些麻煩。女校的話,或許能從源頭避免一下。

  「放心吧,黎校長。您已經在校規之外準了我這麼長時間的假了,我不會在課業方面,讓您難辦的。」夏芍笑道。

  黎博書點點頭,臉上儒雅和善的笑容不變,眼神卻微微讚揚。

  他剛才其實是故意那麼說的。電話裡只知道她英文能力不錯,談話思路清晰,有條理,有禮貌,但畢竟沒跟她面對面過,有些事只有在面對面的時候才能看得出來。

  他同意她入學,甚至聽說她要請假的時候,也破例應允了。是因為身為教育家的他,對年紀輕輕的她為何能有這樣的成就很感興趣。

  華夏集團的名氣在內地青省早已是家喻戶曉,實打實的龍頭企業。而它的掌舵者,這名年紀輕輕的少女十五歲白手起家,歷時三年就將集團發展至此!旗下產業涉及古董、拍賣、陶瓷,還有酒店,資產過百億!華夏集團的名聲雖然沒有傳來香港,但僅憑資產,她在香港也夠格躋身上流社會!

  這樣的成就別說如今在聖耶女中讀書的同齡人比不了,就連往屆從聖耶畢業的學生中,這樣的成就也是數得上的。

  他很想知道,是什麼能讓一名女孩子如此成功。

  今天一見,他想他明白了一點。

  無論他是讚譽她,還是質疑她,她都寵辱不驚。不驕傲,不氣憤,不為自己爭辯,只是表示感謝,並表示會努力。

  黎博書的眼神裡都是讚揚,他點點頭,起身再次伸出手笑道:「呵呵,既然這樣,那就歡迎夏總來我們聖耶女中讀書,我讓人安排下你入學的事。」

  夏芍也起身握手笑道:「既然我是來學校讀書的,那黎校長就叫我的名字好了。」

  黎博書頓時一笑,打了個內部電話,然後對夏芍道:「那好,夏同學。你入學的事由教導主任林老師為你安排,你跟著她去就好了。希望你在聖耶讀書愉快。」

  兩人再次握過手,夏芍便提著行李箱出去了。

  來接夏芍的教導主任姓林,一身黑色女士西裝,短髮,戴著黑框眼鏡,看起來有四十多歲了,不苟言笑。

  林主任見到夏芍之後,打量了她一眼,推了推眼鏡,表情嚴肅,「先提著你的東西到宿舍。」

  夏芍挑挑眉,只是一笑,就跟在後面走了。

  「我告訴你,我們聖耶女中有著悠久的歷史,很好的學習氛圍。我們學校教出來的都是精英,不是那些只要花錢就能進來的貴族學校。學校是住宿制,只有週末才對外開放,平時不允許請假,每一次請假、曠課、遲到早退都會當作不良記錄,記錄在案。到畢業時,會影響成績評價的。」

  林主任在說到「請假」兩個字的時候,還回頭看了夏芍一眼,眼神明顯不快。她不知道這名轉學生為什麼請假兩個多月才來報到,批準她假期的是學校高層的討論結果,她只是教導主任,無權干涉。但是聖耶女中在建校以來,從來沒遇到過這種學生,高三了還請長假!而且她是大陸轉學來的,誰知道是通過什麼關係入學的?

  不管是什麼樣的名校,都少不了這些走關係的人!好好的聖耶女中,就是被這些人搞得烏煙瘴氣!

  夏芍一聽就知道自己被誤會了,不過她請假是事實,所以她也不辯解,只是笑著在後面聽著。

  於是,學校蔥翠幽靜的林蔭道上,女教導主任在前頭帶路,而少女在後頭拉著行李箱,默默地聽著訓話,很是乖巧。

  聖耶女中的宿舍樓也很有文藝復興時期的風格,花崗石,穹隆,拱券,宿舍樓旁邊有座鐘樓,是用來提醒學生們早課晚課時用的。

  宿舍樓裡裝修很古典,走廊兩旁牆上掛著的都是學校的名人油畫像。夏芍的宿舍在二樓盡頭,林主任打開房門的時候板著臉,「這就是你的宿舍。宿舍裡是四人間,不過你們宿舍之前只有兩個人,加上你三個。床位你自己挑,一會兒再收拾,先跟我去領課本和制服。」

  夏芍笑了笑,把行李放下,就跟著教導主任先去領了書本和宿舍鑰匙,然後才被帶著去認了認教學樓。

  夏芍覺得,這位教導主任明顯有點折騰她的意思,她明明可以先帶著她認教學樓,但她卻帶著她先領了書本和制服,然後讓她抱著一摞書和新領的校服在校園裡逛。

  不過夏芍一點也不介意,她習武這麼多年,這點東西壓根就累不著她,不過……

  夏芍的目光往林主任踩著的黑色高跟鞋上落了落,笑容甜美地跟在後頭。

  林主任在帶著夏芍來到教學樓的時候,告訴了她教室和上課等作息時間,目光無意間落在她臉上的時候愣了愣,皺眉。

  她在笑什麼?

  「林主任。」夏芍望著眼前的教學樓,臉上露出仰慕的神色,「我聽說聖耶女中建校很早,歷史悠久,文化名人輩出。學校裡有很多設施都是學校的學生功成名就返回母校的時候捐建的,是這樣嗎?」

  林主任一聽這話,就扶了扶黑色的鏡框,表情嚴肅,但下巴抬了抬,「當然。聖耶女中的輝煌歷史不是周邊隨便哪所中學比得上的,就因為這樣,才有很多人擠破了頭都想進來。我真的希望這樣的人少一點,花錢進來帶壞風氣,鬧得學生們就知道講攀比!好好的名校,就是叫這些人給壞了風氣的!」

  林主任自然是暗指夏芍,但她看起來像是一點也聽不出來,反而很是那麼回事地點點頭,「有的人來學校讀書是為了履歷上好看些,有的人卻是真心想要讀書的。我就是想來讀書的,我很想融入這所學校,所以我想先從瞭解它的歷史開始。林主任能帶我到處走走嗎?我想瞻仰一下前輩們的成就和這所學校的風采,希望它的氣息能感染我,讓我很快地融入進來。」

  夏芍眉眼含笑,目光真誠,看得林主任一愣。她覺得哪裡不太對,但是又想不起來,只是覺得這女學生笑容恬靜,眼睛看著人,叫人覺得舒服,她竟不自覺地放下偏見,一撇嘴,「跟我來。」

  夏芍在後頭笑一聲跟上。

  接下來,林主任就邊走邊說,圖書館、禮堂、食堂、體育館,學校裡一切文娛樓都帶著夏芍逛了個遍。

  這位林主任不愧是教導主任,她對聖耶中學的歷史和文化名人都很瞭解,每幢建築的典故她都能信口拈來,講解得頭頭是道。

  夏芍原本是看著這位教導主任有意折騰她,因此給自己小小地報個仇的,但不知不覺間,她竟聽了進去。她能感受到,這位林主任對學校很有感情,所以她可能並不是在針對她,而是只是在維護學校的聲譽。

  走了還不到一個小時,夏芍就對聖耶女中有了更深入的瞭解。而林主任則走路的速度越來越慢,並且走路有些歪扭了。

  夏芍垂眸一笑,有些歉意,正見走到了林蔭道的長椅處,便說道:「林主任,宿舍樓就在前面了,您累了就坐下來休息下吧,我自己回宿舍就好了。我還要收拾下東西,下午去上課。」

  林主任一愣,目光霍然有些轉醒!

  對啊,她為什麼要親自給她介紹學校設施?這些事,本來可以她入學以後,由認識的同學帶著她轉轉就行了的。

  好哇!這學生,該不會是故意說好話給她聽,騙著她踩著高跟鞋給她當解說員,走了一個多小時吧!

  林主任的目光頓時變得極為嚴厲,但一眼怒掃去夏芍臉上的時候,卻見她笑了笑,抱著懷裡的書本和制服對她鞠了一躬。

  「今天很感謝您。」

  夏芍笑容真誠,看起來確實是誠信道謝的樣子。林主任在她臉上來回用目光審視了好幾遍,嚴厲的眼神才緩了緩。

  看來是她想多了……好吧,其實今天她也是存心帶著她先去領東西的,而且她也抱著東西走了這麼長時間了。

  「行了,你回去吧。」林主任不肯往長椅上坐,而是端著副教導主任的架子,臉上嚴肅地看一眼夏芍,訓話,「我不管你是怎麼來的,進了聖耶女中就是學校的學生,請假是要扣評價的!」

  夏芍點點頭,笑了笑,轉身離開。

  而等她的身影消失在林蔭道上之後,林主任才癱坐在長椅上,喘息歇息。

  但,過了很久之後,她才啊地一聲大怒!

  「混帳!」

  這女學生!果然是在忽悠她!什麼瞻仰前輩的風采,什麼她是想來讀書的!她想來讀書,她為什麼一開學就請兩個多月的假?

  她果然是在把她當免費的導遊!

  混帳!這學生叫什麼來著?

  夏芍?

  她以後會盯著她的!

  ……

  夏芍不知道,她在上學的第一天就被教導主任給盯上了。她回到宿舍後,發現宿舍裡確實是只有兩個人,兩個人占了裡面的床位,於是她只好在前面兩張床鋪裡選一張。

  她的本命文昌位元在東南,根據這座宿舍樓的坐向……

  夏芍一笑,果斷把行李搬去了門後的那張床鋪。

  這次可不是在青市一中讀書的時候,李娟還能給夏芍準備一堆的行李上學。夏芍來香港,那些大包小包的被褥自然是不會帶了,所以今天夏芍輕輕鬆松就收拾好了東西,文昌塔往桌上一擺,接著便換上了校服。

  聖耶女子中學的校服有兩套,可以換著穿。上身是白色襯衣,下身是紅黑格子的半身裙,很有英倫學院風。

  夏芍看看自己的校服,笑了笑。她來香港兩個多月了,給家裡打電話的時候,都說是在學校讀書。母親每次都在快要掛電話的時候依依不捨,重複地囑咐那些說了不知多少遍的話。而她每次都是跟她談論家裡,對學校的事很少談。

  現在,她真的來學校讀書了。她打算拍些照片寄回去給父母看,雖然現在有電腦有網路了,但是他們真的不太會用那些。可能對他們來說,把女兒的照片拿在手上看比較實在一些。

  夏芍當即便做了決定,決定這個週末就把照片拍一拍,也給師父照幾張。他老人家來香港了,父母親跟他做了兩年的鄰居了,突然間走了,他們還是很想念的。到時候照片拍好,讓師兄幫忙寄回去就好。

  換好衣服,收拾了書桌,夏芍這才去看了看宿舍裡的設施。發現跟青市一中差不多,在洗浴間的設施配備上都是很好的。宿舍裡也寬敞明亮,活動範圍很大,就是不知道舍友怎麼樣了。

  夏芍看了看時間,發現才半上午,離中午下課還有一個多小時。她也不想浪費時間,雖然下午才上課,可是新領了課本,她想先看看,於是便坐在了書桌前,看起了書。

  香港學校的課程跟內地不一樣,而且夏芍手上的課本都是英文教材,翻看過後,夏芍稍稍放心。還好,除了一些專業術語她有些生疏外,其他都看得懂。

  她當即便把幾門課程的書本都粗略翻了一遍,有些不明白的術語她便翻著字典,標注了一下,等到宿舍門打開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來已經是中午了。

  開門進來的是一名穿著制服的高挑女生,臉上化著淡妝,進來一看見夏芍,嚇了一跳。

  她頓時就皺了眉,語氣不是很好,「你是誰?幹嘛在我們宿舍?」

  「我是今天新轉學來的。」夏芍一笑,看著女生皺著的眉頭,她便沒站起來。

  「新來的?」女生明顯一愣,將夏芍打量一遍。聖耶女中的入學很嚴的,半路轉學來的不是沒有,可是高三才轉來的真的不多見。一般高三時期都是不接受入學申請的,更別提現在都開學快三個月了。

  是不是家裡有什麼背景啊?

  女生打量著夏芍,發現她氣質淡然優雅,坐在椅子裡略微抬眼看自己,氣度悠然裡竟有些威嚴感。而且她容貌很美,是那種古典的美,皮膚好得叫人心驚,畫裡出來的美女一般。怎麼看怎麼像名門千金。

  女生這才露出些笑容來,眉頭舒展開,問:「你好,我叫劉思菱,高三五班。你應該跟我是一個班的吧?叫什麼名字?你怎麼現在才來?」

  「夏芍。大陸來的,之前有事耽擱了,所以今天才來報到。」

  「大陸來的?」劉思菱一愣,很明顯有點失望的表情,然後又把夏芍打量了一眼,「你是大陸妹?」

  劉思菱目光頓時變得有點看不起。夏芍也輕輕挑眉,轉身回去。

  看來,她也不是每次都運氣那麼好,遇到像柳仙仙、胡嘉怡和苗妍那樣的室友。

  而正當夏芍轉身回去時,宿舍的門又開了。

  「咦?這是誰?」

  「大陸妹。」

  劉思菱聳肩哼了哼,連剛進來的那名女生也懶得看,然後就轉身去了洗浴間。

  「大陸?」女生音調明顯高了高。

  夏芍這才轉身看向她,一看之下不由挑眉。

  只見女生體型有些胖,但胖得很勻稱,正站在門口看她。女生跟劉思菱一樣,看見宿舍裡有新人都很驚訝,但不同的是,她眼裡並沒有排斥神色,反而看起來異常……狂熱。

  正當夏芍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的時候,女生兩步奔了過來,問:「你是大陸來的?哪個省?」

  「青省。」

  「青省?」女生眼睛一轉,笑了,「青省我知道!那邊的肥花海蟹是名菜!紫蘇醉蝦也超好吃!你在青省哪個城市?」

  「東市。」

  女生眼神又一亮,「東市的香梨是特產,水多又甜,還能潤肺,煮湯和生吃都好。只不過香港這邊買不到,好遺憾……喂!大陸妹,你來的時候有帶特產嗎?」

  夏芍:「……」為什麼都是在說吃?

  「我不叫大陸妹,我有名字,夏芍。」

  「曲冉!叫我阿冉就好了。」女生伸出手,笑容很熱情。

  「阿冉。」夏芍這才笑著站起身,跟曲冉握了握手,「你去過青省?」

  出乎意料,曲冉竟然搖了搖頭,表情很遺憾,「沒有。不過總有一天,我會去的!」

  「那你對青省的美食倒是很有研究。」夏芍笑道。

  「我那是聽我爸說的。」曲冉笑了笑,輕輕垂眸,「我爸是廚師。以前曾是酒店的行政總廚,很厲害的!他去過好多地方,吃過很多好吃的。」

  夏芍卻沒落下曲冉在說起她父親時眼裡露出的悲傷神色。她說曾經,很顯然她的父親已經去世了,這點從她左邊日月角處泛白便可以看出。

  夏芍沒有說破,只是笑著點頭,「看起來你很崇拜你爸爸,你的廚藝會不會也很棒?會做香港菜嗎?改天教教我。」

  曲冉一聽就來了精神,「會啊!我做香港菜最拿手了!週末你到我家,我和我媽教你幾道拿手的!」

  「好啊。」夏芍笑著應下。她其實只是隨便說說的,她現在要趕功課,忙著呢。艾米麗下周就來香港,接下來她會更忙,未必有時間。

  這時,劉思菱從洗浴間出來,見夏芍和曲冉竟然聊上了,不由一翻白眼,「大陸妹和肥妹,果然是物以類聚。」

  「喂!你說什麼呢!你很沒有禮貌耶,我給你說過多少遍了?我沒有名字嗎?小芍沒有名字嗎?」曲冉皺眉,明顯一怒。看得出來,她很不喜歡別人叫她肥妹。

  「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叫你肥妹,班裡的人都這麼叫你。」劉思菱哼道,看一眼夏芍,「喂,大陸妹!聖耶女中的入學申請很難的。新移民或者轉學來香港的學生,政府都會隨便派一間差的中學,你怎麼來的?」

  「怎麼不能來了?我聽說在大陸讀國際學校就可以申請。」曲冉在一旁幫腔,但她自己也有點疑惑,轉頭看向夏芍問道,「是不是,小芍?你讀的是國際學校吧?可你怎麼開學這麼久了才來報到?」

  「國際學校?大陸?」劉思菱嘁了一聲,嗤笑。

  「別理她!她以為大陸很窮的。」曲冉很無語,拉一把夏芍道,「午飯時間了,你還沒吃午飯吧?學校逛過了嗎?我帶你去,順道去吃飯。」

  夏芍點點頭,她知道一定會有劉思菱這種思想的人,所以也懶得理,當即就收拾好課本,要跟曲冉一起出了宿舍。

  劉思菱卻在後面喊道:「喂!大陸妹,別怪我沒提醒你。在聖耶,新來的要有人罩著才行。你靠肥妹罩你?被人叫去拜山別喊著退學才好。」

  曲冉一愣,聽見拜山兩個字,明顯很忌憚,「劉思菱,你用得著這樣嗎?她只是新來的!」

  夏芍並不知拜山什麼意思,她只聽說過拜山頭。拜山頭是舊時匪盜猖獗時,入幫會的第一個環節。後來引為入幫會的俗稱。

  怎嗎?這聖耶女中,還有黑幫?

  「就是因為她是新來的,所以我才教她。」劉思菱揚著頭,挑著眉眼看夏芍,嗤笑,「喂,大陸妹。你該不會是看聖耶女中是名校,所以才從大陸轉來念的吧?呵,沒見識就是沒見識。我告訴你,任何地方都有老大,聖耶也不例外。」

  「小芍……」曲冉看向夏芍,看樣子想說什麼。

  夏芍卻笑了,打斷她道:「走吧,不是要吃午飯嗎?」

  校園黑幫有什麼好怕的?三合會她都沒怕過。

  當即,夏芍不管曲冉再說什麼,便拉著她出了宿舍門。吃飯的時候,夏芍才打聽清楚,原來聖耶真的有校霸。那名女生也是高三年級了,家裡就是黑道背景,三合會總堂左護法的妹子,名叫展若南,性子囂張跋扈,自認聖耶老大,收保護費,打架鬥毆,學生們都很怕她。

  因為她是三合會背景,指名要來女中讀書,學校也不敢不收她。好不容易今年她高三了,學校巴不得她念完趕緊走人,還校園清淨。

  吃飯的時候,曲冉為夏芍提供了一些學校裡的事,並告訴她要注意什麼。

  夏芍聽了笑了笑,她要忙著功課,只要對方不來惹上她,她就懶得理誰是校霸。

  話是這麼說,但夏芍卻沒想到,她來學校的當天晚上就跟展若南見面了。

  原因是她在下午一出現在教室裡的時候,就名動全校。理由是人美,氣質好,大陸來的,而且是轉學生。最重要的是,她曠課近三個月才來到聖耶。這對這所名校來說,除了展若南,她大概是第二個打破規矩的人。

  因此,當天晚上夏芍回到宿舍,剛要去洗浴間給徐天胤打個電話,宿舍的門就被踹開了。

  「哪個是大陸妹?給我出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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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17:35:0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下馬威!芍姐!

  宿舍門被踹開的時候,夏芍正拿著手機來到窗邊準備給徐天胤打電話。踹門的聲音很大,在整個走廊裡砰地一聲響,夏芍轉頭看過去,見一群女生大搖大擺進了宿舍。

  為首的女生穿著學校上體育課的運動校服,白衣黑褲,身材高挑,手裡抱著個籃球。

  她留著短髮,發尖染著火紅色,根根豎起來,左耳三支耳釘,看人吊兒郎當。說話更是粗裡粗氣的,一副男生味,「哪個是大陸妹?給我出來一下!」

  話是這麼問,但展若南還是第一眼就看向了夏芍。

  宿舍裡,只有她一人的容貌氣質夠格轟動聖耶女中。

  只見少女立在窗前,手裡還拿著手機,一個回頭望來的姿態,在宿舍暖黃的燈光裡氣韻寧靜安然。踢門而進的喧囂與她的寧靜似乎成了兩個世界,那般明顯,讓一群人一進宿舍就愣了。

  燈光打在她面前,反而照得她眉眼看不清晰,但卻映得她周身似起了一層淡淡的暖黃的光,裸露在外的肌膚竟似裹了層珠光般,瑩潤細膩,垂在肩頭的髮絲更是烏黑柔軟,整個人立在窗前,讓進來的人仿佛看見尊玉瓷般的娃娃,令人屏息。

  宿舍裡莫名就靜了。

  也不知多了多久,展若南後面的幾名女生才吶吶地互看一眼。

  怪不得,才一下午,聖耶女中的學生就都知道轉學來了個大陸妹。這幸虧是在女中,要是在對面男女中,指不定會是什麼樣子呢。

  「嘁!一看就長了張勾引男人的臉!不爽死了。」展若南身後,一名女生冷哼道。

  但她話音剛落下,展若南便回身,二話不說一個巴掌甩在女生臉上,「我還沒說話,你搶我第一句?」

  女生被打懵了,捂著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犯了什麼錯,趕緊低頭,「對不起,南姐……」

  「南姐。」劉思菱跟展若南打了聲招呼,臉上帶點討好的笑容。曲冉也出聲叫了聲南姐,但聲音小很多,有些怯懦,一看就是很怕展若南。

  展若南看也沒看兩人,只抬頭用下巴點了點夏芍,「我最討厭披肩髮的女生,裝柔弱。大陸妹,限你明天之內,把頭髮剪了!不然,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別怪南姐沒通知你。」

  劉思菱挑眉笑了笑,幸災樂禍。南姐讓人剪頭髮,一般來說會讓人剪成像她那麼短的。

  曲冉則咬唇看向夏芍,看起來像是鬆了口氣一般,拼命給她使眼色。還好,只是把頭髮剪短而已,沒有別的事。相對來說,已經很好了。

  夏芍站在裡面沒動,看起來沒反應。

  展若南身後跟著的女生們以為她被嚇傻了,出聲吆喝道:「喂!南姐跟你說話,聽見了沒?」

  「剪成南姐這種帥氣的髮型,聽見了沒?」

  「要是讓我們發現你沒剪,你就慘了!」

  「別讓我們動手給你剪,不然,有你好看的!」

  女生們吆五喝六地恐嚇夏芍,夏芍這才發現,這些女生一個個的都是短髮,而且是刺頭一樣的短髮,跟展若南差不多,一個個小太妹似的,穿著名校的校服,做的是社會上小混混才幹的事。

  夏芍搖頭一笑,放下手機從窗前走了出來。她步伐很悠閒,唇邊還掛著淺笑,一點也沒把這些恐嚇放在眼裡,她只看向展若南,「你討厭披肩髮的女生,我就要剪頭髮。你要是討厭我的臉,我是不是要劃花自己的臉?」

  「你什麼意思?不服南姐的話?」一名女生橫眉豎眼。

  展若南一抬手,阻止了後頭人的話,反而看著夏芍笑了,「你要是有勇氣劃花自己的臉,南姐給你醫藥費!從今以後,你就跟著我混,我保證香港沒人敢動你!怎麼樣?你有勇氣嗎?」

  「你有嗎?」一群女生在後頭跟著附和,幸災樂禍,「南姐給你醫藥費哦!」

  「南姐給的醫藥費,別說治你臉上的傷,就是去整容,也夠你整全身了!賺了耶!」

  「大陸妹,見過那麼多錢嗎?跑來香港讀書,家裡花了不少錢吧?有南姐罩著,學費你都不用愁了哦!就看你有沒有勇氣了。」

  「有沒有!有沒有!有沒有!」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話題從剪頭髮變成了劃花臉,一群女生跟著起哄。

  「劃花!劃花!劃花!」

  女生們一起喊著口號,宿舍裡頓時全都是讓夏芍劃花臉的聲音。劉思菱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退在一旁看戲。曲冉則憂心焦急地看了夏芍一眼,然後戰戰兢兢看向展若南,「南、南姐……」

  「啪!」一聲響亮的巴掌聲!剛才被展若南甩了一巴掌的女生,一步衝過來,一巴掌甩在了曲冉臉上,把怨氣全都發洩在她身上,「閉嘴!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

  夏芍一眼掃過去,曲冉臉上通紅五個手指印,她臉色漲紅,低著頭,連臉都不敢捂。

  而宿舍裡,喊口號的聲音還在繼續,夏芍瞇了瞇眼,隨即笑了。

  「我沒有勇氣劃花自己的臉。」夏芍笑著走向展若南,步伐帶著與生俱來的悠閒散漫,不去看那些女生嘲諷不屑的眼神,對她們的嘁聲也充耳不聞。她在展若南面前三步處站定,笑,「但是我有勇氣揍你。」

  話音落下,一群人還沒反應過來,剛才那名掌摑曲冉的女生便忽然間向後大力地撞了出去!

  沒人看見她是怎麼撞出去的,就只聽「噗通」一聲悶響!那是人撞向走廊對面牆上的悶聲,沉悶得叫人心裡一緊,一驚!

  展若南最先反應過來,眼裡凶芒一閃!手裡的籃球頓時暴起當面砸向夏芍!

  夏芍冷哼一聲,聯手都沒抬,周身暗勁震開,那籃球在她身前三寸處就停了,莫名其妙空中一頓,接著反震了出去!

  展若南驚愣了一下,反應慢了半拍,一時躲得慢了,被震回來的籃球當時就砸中了胸口!她胸圍略貧,但畢竟是女生,被砸中劇痛之下,冷汗都冒出來了。她一捂胸口,眼裡都是殺氣。

  後頭女生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都驚懵了,等發現展若南痛苦地捂住胸口,一群人才反應了過來。

  「南姐!」

  「南姐你沒事吧?」

  「滾開!」展若南手肘往後一撞,撞開上來扶她的人,挺胸站起,一腳掃向夏芍!後頭的女生一見這情況,也跟著撲了上來。

  宿舍立刻成了戰場。

  夏芍唇角噙著冷笑,壓根就不理那些女生,她連動手都懶,只是震開暗勁,來一個震倒一個!而且,她連跟展若南動手都是負著右手,只用左手跟她打,站在原地連腿腳都不動。無論展若南是用拳還是用腿,夏芍都只用一隻手駁回去!

  就連沒有功夫底子的人都能看得出,夏芍會功夫!而且是練家子!她的身手,完全克制住了展若南!

  無論展若南怎麼出招,出招有多狠辣如電,夏芍都眉眼帶笑,抬手收手之間,行雲流水。她只用左手對付展若南頻出的拳腳,其實出手速度是極快的,但不知為什麼,就是給人一種漫不經心的感覺,悠閒散漫。

  而展若南越打越怒,怒在臉上,驚在心裡。她自不肯服輸,眼裡怒色凶光一閃,兩手成拳,一手打向夏芍面門,一手直搗她胸口,看起來要報剛才被籃球砸了胸口的仇!

  然而,展若南的拳卻在夏芍胸口前一寸,遇上一道莫名的勁力,她一驚之下抬眼,正見夏芍嘴角勾起冷笑,伸出兩根手指,往她拳背上一按!

  那只是兩根手指而已,卻讓展若南頓覺有千斤之力,整個胳膊都像被重石壓上,霍然往地上一墜!這一墜之下,連打向夏芍面門的拳也偏了方向,擦著她的臉側過去,而她自己,竟是一個踉蹌,一頭往前撞了出去!

  而正當她往前一撞,要摔倒的時候,夏芍一手扣住了她後脖頸,手指靈巧一轉,展若南整個人竟原地被轉了個方向,頭衝著宿舍的門,被人往地上霍地一按,臉朝下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跪倒之時,那只籃球剛好在展若南眼前,夏芍二話不說,扣著她的後脖頸,往籃球上狠狠一砸!

  「砰!」

  籃球飛了出去,彈去牆上落地,在地上彈了兩下,滾去了走廊。

  走廊上,兩邊的宿舍門全都大門緊閉,連個出來看熱鬧的人都不敢有。一整條二樓的走廊,就只有盡頭左邊的宿舍門開著,燈光映出來,一地的人都還爬不起來,而宿舍裡,一片死靜!

  劉思菱捂著嘴,目光驚恐、驚訝、不可思議!

  大、大陸妹?

  曲冉呆木地看著夏芍,連那半邊腫起來的臉也忘了顧及。

  夏芍蹲在地上,手依舊扣著展若南的脖頸,輕輕一拉,將她的臉從地上提了起來。地上卻留下豆大的血珠,展若南的鼻子被砸出了血,嘴唇也被牙齒磕到,鼻子和嘴裡的血流出來順著脖子淌下,觸目驚心!

  夏芍卻在笑,輕輕巧巧的語氣,「哎呀,流血了。不好意思,我下手可能重了點。」

  夏芍的聲音打破了宿舍的死靜,但卻沒有人出聲,所有人連眼都不眨地盯著她,倒在地上還沒爬起來的一群女生更是艱難地抬起頭來,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夏芍。

  「既然你錢多,醫藥費我就不給你了,自己掏。有病治病,治不好,我幫你治。」夏芍繼續悠閒地笑,「不過,我來聖耶是為了讀書,不是為了給你治病。如果你下回再來找我,記得把你那多得花不完的錢帶點來,讓我幫你治病,你總得付診金。」

  「去你媽的診金!」展若南硬挺著脖子怒吼一聲,「你他媽扁我,還讓我付錢給你!你怎麼不去死!操你媽的大陸妹!我告訴你,你完了!」

  「砰!」夏芍扣著展若南的頭往地上一撞!宿舍裡的人都驚得閉了閉眼,很明顯聽見喀地一聲,展若南口中一吐,半顆帶血的牙齒吐了出來。

  「這下是教你,問候別人母親要有禮貌。」夏芍笑,意態悠散。

  「你媽……」

  「砰!」

  「操……」

  「砰!」

  展若南每罵一句,夏芍就抓著她的臉往地上磕一下,宿舍裡全是驚心的砰砰砰砰的聲音。漸漸的,地上由幾滴血變成了一灘,而展若南的聲音也越來越有氣無力。倒在地上的那些女生,看夏芍的眼神從看怪物一般變成了驚恐。

  這麼下去,會不會出人命?

  曲冉這才反應過來,驚著心趕忙制止,「夠了,小芍……快、快住手吧!南姐她哥是三合會……」

  「滾!要你三八幫老娘求情!」展若南喘氣都已經虛弱,罵人也沒了剛才的音量,但卻還是挺著脖子,桀驁不馴,「老娘收服聖耶,憑的是自己!跟他媽三合會有半毛錢關係!」

  夏芍輕輕挑眉,展若南費著氣力回頭,「大陸妹,你今天最好殺了我……不然,老娘緩過勁來跟你魚死網破!不死不休!」

  「哦?是嗎?」夏芍垂眸看展若南,唇角一勾,笑容甜美,「那你看看現在的情況,麻煩你告訴我,誰是魚,誰是網?」

  展若南眼前一黑,嘔得險些吐血,走廊裡卻在這時傳來一陣疾步而來的腳步聲。

  那是高跟鞋踩著地上的聲音,哢哢的聲音讓宿舍裡的人都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宿舍門口就傳來一聲嚴厲的怒斥聲!

  「這是怎麼回事?!」

  夏芍還抓著展若南的頭,抬起臉來時一臉無辜。而展若南則抬起那一張滿臉血,腫的像豬頭的臉。

  兩人一起抬頭,嚇得聞訊趕來的林主任倒退一步!她用了好大的力氣也沒看出那張臉是展若南的,尤其是她鼻子嘴巴全是血的樣子太觸目驚心,驚得她好半天才穩住心神。

  「這、這……展若南!你又找新生麻煩!」雖然臉看不出來,但是林主任確定那是展若南,就憑她那不符合校規的髮型和耳洞,還有她身旁一群刺頭幫的成員,她想認不出來都難。

  「夏芍!你入學第一天就打人?」眼前這情況,明顯是夏芍把展若南給打了,雖然很不可思議,但是林主任這點判斷力還是有的。

  她往地上看了一眼,目光極為嚴厲,「有沒有能站起來的?都給我來教導處!」說完,她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一指宿舍裡的劉思菱和曲冉,「你們兩個,先送展若南去醫務室!」

  劉思菱和曲冉趕緊蹲下扶展若南,卻被她一把掃開,「滾!當老娘要死了?去個毛醫務室!」

  展若南從地上爬起來,兩眼發黑,步子明顯不穩,卻用胳膊一擦臉上的血,「老妖婆,去你媽的教導處!有話就說,有屁就放!你那套大道理,老娘聽了三年了!背都會背了。」

  展若南呼吸粗重,身子還在晃,卻回頭看向宿舍裡。她現在看東西兩個影子,根本就分辨不清哪個是夏芍,但卻一指宿舍裡,「你給我等著!這事沒完!」

  說完,她就晃悠著身子跟林主任擦肩而過。林主任氣得發抖,臉上都生出白氣來。展若南明擺著拒絕去教務處,其他女生也隨著她從地上爬起來走人,只有夏芍一個人站在宿舍門口。林主任怒望她一眼,「你跟我來!」

  夏芍挑眉聳肩,乖乖跟著去了教務處。

  到了教務處,自然免不了被林主任一通校規砸下來,口沫橫飛地教育。夏芍看起來安靜乖巧地聽,心思卻轉去了別處。

  她也沒想到入學第一天就發生這種事,畢竟是對方找她麻煩。原本,她可以忍著不出手的,但是對方打了曲冉。雖然這名室友兼同班是今天中午才結實的,但曲冉是個好女孩,中午跟她說了很多學校的事,幫了她不少。夏芍相信未來近一年的時間裡,她可以跟曲冉成為朋友。朋友被打,她不能袖手旁觀。

  而且,展若南和她的刺頭幫太囂張了些。今晚這事,她們完全就是欺負人,如果不照辦,她們以後必然會找她麻煩。而她打了人,以後還是會被找麻煩。既然如此,何必忍氣吞聲?就算是想息事寧人,也得看對方是什麼人。

  夏芍想得很清楚,今晚她打了展若南,至少是個下馬威。以後想必聖耶女中,除了展若南,不會再有其他女生因為她轉學生或者是大陸人的身份而找她麻煩。至於展若南,大不了來一次,打一次。鬧得再大能怎樣?頂多鬧去三合會。大不了她亮明身份,三合會不會為了一個左護法的妹子跟玄門過不去的。

  夏芍心裡一通嘀咕,而林主任還在滔滔不絕地訓話。

  「我告訴你,學校是有校規的!不要以為你開學就能請兩個月的假,跟學校高層有關係,就可以無視校規!今天晚上的事,影響很惡劣!我會跟校長打報告,你今年期末的評級等著扣分!」

  原本,林主任說什麼夏芍都是不在乎的。她是學校的教導主任,管教學生的操行是她的本職工作。不管怎麼說,打架確實違反校規,所以夏芍乖乖跟來,任她批評。但是批評歸批評,涉及到期末的評級,夏芍卻是不能一聲不吭了。

  香港中學的成績跟內地不太一樣,是評級的,這自然對將來報考大學有影響。影響到夏芍報考京城大學的話,她自然不能不吭聲了。

  她抬起眼來,看向林主任,挑眉,「主任,我敬你是學校的教導主任,所以願意站在這裡聽你訓話。但我想你有件事搞錯了,今晚是展若南帶人先到宿舍找我的麻煩。她們逼我剪頭髮、劃花臉,我難道要照辦?今晚我出手,完全是出於自衛。林主任不要總拿校規說事,法律規定,公民有正當防衛的權利。林主任認為,校規大得過法律嗎?」

  夏芍的話噎得林主任一窒。

  「我是請了兩個多月的假,但這是學校高層研究後同意的。林主任如果有不滿,可以去找校長。如果想瞭解我是為什麼請假,也可以去問校長。但請不要以你的揣測來針對我。我來聖耶女中真的是想要來讀書的,當初我申請入學,看中的就是學校歷史悠久,教學頂尖,學習氛圍出眾。但我沒想到,名列香港學校排行首列的名校,竟然有校霸的存在。老實說,今天我第一天入學,我對聖耶女中有點失望,並且有種受騙的感覺。」

  夏芍挑著眉,表情冷淡,「正是因為學校招收了這樣的學生入學,才導致學生深受校霸困擾。今晚的事,我認為我完全無錯,錯出在學校的招生上。如果林主任因為學校的錯誤,要給我處分,我不會接受。並且,今晚的事,我保留向教育署投訴的權利!如果日後我的身邊再有類似騷擾事件發生,請學校也擔心一下教育署那邊評級的問題!」

  夏芍一通駁斥,林主任完全懵在當場。等她反應過來,夏芍已經走出了教務處,回了宿舍。

  回到宿舍走廊的時候,夏芍遠遠就聽見了喧囂聲。她耳力好,聽見那些爆炸了般的議論自然是討論她的。

  夏芍一轉過轉角走來,就看看見一堆人圍在她宿舍門口,指著地上的血跡七嘴八舌地問劉思菱和曲冉話。一見到夏芍出現在走廊盡頭,一群人呼啦一聲散了,一個個迅速跑回自己宿舍,門卻沒關,而是在門裡探著頭,用驚奇的目光看著夏芍步伐淡定悠閒地晃回了宿舍。

  一進宿舍,曲冉就小心翼翼地看了夏芍一眼。這妞兒也是被她剛才揍展若南的彪悍嚇到了,小心著問:「林主任沒、沒處分你吧?」

  「沒。」夏芍搖頭,目光往劉思菱臉上掠了一眼。

  劉思菱往後一退,眼神還在發直,被她一眼看來嚇得整個人都是一顫,抖著嘴唇道:「芍……芍姐!」

  夏芍沒應,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後目光看見地上的籃球沒被帶走,便說道:「把籃球丟出去,門關上。」

  劉思菱猛地點頭,二話不說,兩步上前,也不顧籃球上還帶著血,一把抱起砰地一聲丟了出去!

  門咣地一聲關上,震得走廊上各宿舍的門都顫了顫。而那些開著宿舍門,探頭探腦往外看的女生,只看見一隻帶血的籃球骨碌碌滾過走廊……

  夏芍拿著手機晃去洗浴間,給徐天胤打了個電話,說了一聲學校的情況。她當然沒說剛才打架的事,不然以這男人的性子,還不得殺去三合會,把展若南她哥宰一宰?

  夏芍只跟徐天胤通了個電話,又跟師父通了個電話,說明自己在學校一切都好,然後約好了讓徐天胤週五傍晚放學開車來接她,之後就掛了電話。

  等夏芍從洗浴間出來的時候,宿舍門口的血跡也收拾乾淨了。曲冉和劉思菱看見夏芍出來時唇邊掛著笑,知道她是心情好點了,但是兩個人沒一個敢說話的。夏芍也不多言,只是走到床邊,坐進椅子裡,翻書,複習。

  她一直複習到熄燈,這期間曲冉和劉思菱洗刷都是靜悄悄的,生怕鬧出一點動靜吵到她。而這麼安靜的氛圍,夏芍也確實是漸漸看了進去,等到她把一天的功課複習完,又預習了一下後面的課程,宿舍便到了熄燈的時間。

  夏芍摸黑端著盆子去洗澡,劉思菱趕緊遞過一隻手電筒來,「芍姐,我這裡有手電筒……」

  夏芍一愣,曲冉也抱著手電筒道:「芍姐,我這裡也有,你都拿進去吧。兩隻一起,亮一點。」

  夏芍噗嗤一笑,看向曲冉,「我記得你晚上之前都是叫我小芍的。」

  曲冉愣了愣,撓撓頭,笑容有點憨氣,「我、我還能這麼叫你嗎?」

  「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夏芍一笑,伸手接過曲冉手上的手電筒,對於劉思菱那只卻是沒要。

  曲冉開心地笑起來,夏芍轉身進了洗浴間,而劉思菱站在那裡咬了咬唇,尷尬。

  夏芍洗完澡出來,便爬去床上睡覺了。

  第二天一早起來吃早餐的時候,夏芍的大名就風靡了全校!

  新來的大陸妹把展若南給揍了!

  展若南在學校橫行了兩年了,她剛來學校的時候,大家都怕她背後三合會的後台。後來發現她自己也很能打,不僅是聖耶女中,她把附近的中學都打了個遍,簡直就是一霸。她看不順眼的人,會一直找茬到她覺得膩了為止,來學校根本就不是為了讀書,成績也差,而且還帶出了一批蓄短髮、染紅毛的刺頭幫成員。在香港名列首位的名校聖耶女中,這兩年竟然因為展若南的到來,而出了校園黑幫。

  學生當中,當然也有巴結展若南的,但大多是敢怒不敢言,都在數著日子過。眼看熬到她升三年級了,只盼著畢業以後她趕緊走人,好還校園清淨。

  所有人都是在以這樣一種閉著嘴的姿態過日子,誰也沒想到,居然有人敢打展若南!

  展若南是什麼人?三合會總堂左護法展若皓的妹妹!別說是在聖耶女中了,就是在香港,除了戚家人,哪個敢動她?

  而她偏偏被人給教訓了!

  教訓她的人不是香港人,是大陸轉學來的女生,名叫夏芍。

  她家裡什麼背景?敢動展若南?

  聽說她功夫超級牛!是那種正宗的中國功夫!一隻手就打敗了展若南,而且打得她滿臉是血,牙都掉了三顆。

  功夫這麼牛,而且能轉學來聖耶讀書,家裡在大陸背景不一般吧?

  她最好家裡有點背景,不然的話,她打了展若南,這事可不好收場。聽說,展若南昨晚就放話了,這事沒完!要不死不休呢!

  有人猜測,聖耶女中老大的交椅是不是要換人坐了?有人則認為不可能,大陸妹再厲害,這裡也是香港,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再說了,三合會是龍也不是蛇啊!大陸妹家裡再有背景,能比世界級黑幫三合會還厲害?

  扯淡!等著被報復吧!

  不管傳言是怎麼樣的,也不管學校的女生們都在觀望什麼,但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夏芍出名了。

  這回是真的出名了。

  與她昨晚的估計一樣,儘管學校裡的女生都猜測展若南會找夏芍報仇,但在夏芍面前的時候,還真沒人敢找事。並且看見夏芍的時候,誰也不敢把她當新來的看,更不敢因為她是大陸來的就調侃找茬,無論是走廊上、圖書館還是食堂,凡是見了夏芍的,全都規規矩矩讓路,教室裡見了說話的時候,也都規規矩矩叫她聲「芍姐」。

  聖耶女中一夜之間,除了南姐之外,又多了個芍姐。

  沒辦法,雖然這樣可能讓展若南不快,可是誰也不想讓夏芍一個不開心掌摑過來,把牙給打掉三顆。

  但這些女生無疑都是白擔心了,相處過後眾人發現,新來的芍姐脾氣並不像南姐那麼暴躁,她性情可以說很好了。待人接物客氣有禮,看人眼睛帶笑,讓人十分舒服。而且她看起來就是個好學生,上課認真聽講,下了課都在看書。話不多,如果不跟她說話,她會一直埋首書本裡不抬頭。

  如果不是怕跟她走得太近展若南報復她的時候會受到牽連,估計這名新來的大陸妹在聖耶女中的人緣會很不錯。

  展若南當晚受了不輕的傷,所有人都以為她會住院幾天,但沒想到的是,她只消失了一天,第二天就頂著一張腫腫的臉來學校了。

  她好像不覺得這張臉丟人一樣,脾氣比以往還暴躁,連她身旁刺頭幫的成員都小心翼翼,就怕觸她霉頭。心裡都盼望著她趕緊找夏芍報仇,把這口惡氣出了,不然誰都跟著倒楣。

  而展若南卻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好像不知道學校裡有夏芍這麼個人似的,居然不找她的茬,甚至提也不提!

  她不提,她身旁的人也不敢提,學校裡更沒人敢提。

  每天都有人擔心展若南會突然衝進夏芍所在的五班,兩人在班裡就這麼打起來。但每天日子都有驚無險地度過了。只是每天展若南都臭著一張豬頭臉,遲到早退,看人眼神兇狠。而夏芍每天都淡定微笑,按時上下課,把所有的時間都撲在功課上,悠閒從容。

  直到週五放學這天。

  這是夏芍來到聖耶女中的第一個週末,和徐天胤說好了在校門口接她,於是夏芍一放學就把書本收拾好,背著包包準備出教室。

  教室裡卻突然靜了靜,原本笑鬧著收拾書本準備奔週末的女生們都驚呼一聲,紛紛看向門口。

  展若南帶著一張還很青紫的臉在門口一聲呼喝:「大陸妹!給我出來!」

  夏芍聽見展若南的聲音,動作停也沒停,從容地收拾好書包,單肩背著出了教室,往門口一站,挑眉,「帶診金來了?」

  「滾你媽……」展若南張口就罵,夏芍目光一寒,抬手帶著手中的包就朝她面門拍去!

  展若南似是知道夏芍的忌諱了,老早就知道她會出手,所以張口罵人的時候就已經往後退了。夏芍一掄包,被她躲了開。

  展若南站在聚滿了人的走廊上哼了哼,「停!不在學校打,在學校打沒意思!規矩太多,煩人!有本事跟我去學校外面打一架!分個勝負出來!」

  走廊上的女生們都愣了愣,這才紛紛會意過來,原來展若南這幾天不找夏芍的麻煩,就是為了等週五出去打?

  「你放心,我展若南絕對不會布什麼陷阱害你!我這人,光明磊落!你要是今天贏了我,我把學校老大的位置讓你給坐!從今往後我叫你聲姐!你要是輸了,給我剃光頭!當小妹!從今往後跟著我混!」展若南放話道。

  走廊上的女生卻嘩地一聲!這是……在決定聖耶老大的歸屬?

  女生們紛紛看向夏芍,有些人出於私心,希望她能接這一戰。畢竟夏芍的性情比展若南好相處多了。她要是當了聖耶的老大,大家就都解放了。

  夏芍卻是背著包一笑,「憑什麼我輸了就得剃光頭,你輸了就只是叫我聲姐?」

  「我把聖耶老大的位置讓給你,你還想怎麼樣?」展若南眼一瞪,「行!我要是輸了,我也剃光頭!怎麼樣?」

  她一副挑釁的模樣,夏芍卻無語地笑了,「我以為,我們之間的勝負已經分出來了。」

  「上一回不算!我不知道你的實力,輕敵了。現在我也養得差不多了,這麼多人作證,我要是輸了,絕對不抵賴!我如果食言,剁一隻手給你!」展若南揚著頭道。

  夏芍卻搖搖頭,「你只要不來騷擾我,我就大吉大利了。我讀我的書,你當你的老大。我沒興趣!」

  夏芍說完背著書包就往教室外走,展若南在後頭氣急敗壞,「你敢不答應!」

  她盛怒之下,一把就抓向夏芍!夏芍早就料到了,回身便帶著包朝展若南一撞!展若南原本想去抓夏芍的包,卻沒想到被上頭的暗勁一震,整個人都震得飛速倒退!

  人群呼啦一聲散開!女生們驚駭地看見夏芍只是掄了掄書包,展若南就往後倒退了十幾步,直到後頭的人將她扶住,她才停了下來!

  真功夫!

  走廊上,女生們兩眼放光,而展若南氣急敗壞地站直身子,夏芍卻已經悠閒地走遠了。

  ……

  聖耶女中到了週末,學校外頭可謂熱鬧。到聖耶讀書的女生,雖不說個個家境都好,但絕大多數都有些才氣,而且其中不乏氣質美女。

  每到了週五傍晚和週末傍晚,都有各種價碼不菲的豪車停在校門口,有的是接女朋友,有的是家裡來接人。

  而今天校門口卻是有些寂靜。

  從校園裡出來的女生紛紛捂住嘴,對著校門口一名手捧著鮮花的男人露出驚豔的目光。男人一身黑衣,倚在一款限量版的黑色賓士外,抱著花低頭看地上的影子。他雖然是不看人,但他卻對地上的影子很有研究,沒有人能靠近他周圍三尺之內。一旦接近,他便會抬頭,一眼就把人凍成冰渣渣。

  人退散了之後,他又低下頭。直到校門口的氣氛又變了變。

  在校門口接人的富家公子哥兒不少,在探頭探腦往校園裡望的時候,卻在同一時間都愣了愣。

  學校裡走出來一名少女,她還穿著學校的制服,白色是襯衫,紅底黑格子的小短裙,一副學院派的氣息。她單肩背著包,懷裡還抱著一本書,髮絲垂在肩頭,眉眼含笑。夕陽照在她身後,整個人像是從久遠的年代裡走來的學生。畫面泛黃,人卻美得玉瓷一般。

  校門口的氣息一變,徐天胤便抬起頭來,目光落在少女身上的一刻,微微恍惚。

  夏芍笑著走過來,把花接過,也不管校門內外的各種目光,笑著就坐進了車裡。男人幫她把花放去後座,為她系好安全帶,轉身進入駕駛座時,目光往四周一掃,把校門口的雄性也凍成了冰渣渣。

  車子緩緩發動,駛離了校門口。

  而展若南隨後就追出了校門,四周望了望,沒看見夏芍的身影,氣得一跺腳!

  「南姐,怎麼辦?讓她給走掉了!」

  「怕什麼!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廟!除非她不回學校了!」展若南回頭一吼,氣得直喘粗氣。半晌,目光一轉,森森一笑,「不跟我打架?我有辦法讓她跟我打!」

  ……

  聖耶女中因為歷史悠久,學校本身就是一座景點,因此週末學生放假的時候,學校便會對外開放,接受遊客和市民來觀光走走看看。

  夏芍週六的時候,拿出一上午的時間跟徐天胤來到學校,穿著學校制服在各個景點拍了照片。然後等週末照片洗出來以後,她便細心地照片後面全都寫上了字,標注上是學校的什麼地方,平時在這裡做什麼。連在老風水堂跟師父拍的照片都在後頭進行了標注,然後給父母寫了厚厚的書信,最終把照片和書信一起,交給徐天胤,讓他幫忙在週一寄出去。

  按照學校的規定,週末傍晚就要返校,晚上要查宿舍,因此夏芍週末傍晚吃過晚飯,就讓徐天胤開著車送她上學了。

  徐天胤一路上車開得並不快,也不知是細心她剛吃完飯,還是不想這麼早就送她到學校。夏芍覺得,可能兩者都有吧。她週末的時候住在師父在香港的故居裡,一整天忙著複習功課,就連晚上也是很晚才睡。應該是不想耽誤她複習功課的精力,男人竟然沒怎麼折騰她。

  而師父大概也是不想打擾兩人相聚的時間,他平時天天都去見老朋友,週末這兩天竟然在故居裡,大門不出,只去了兩趟風水堂那邊。

  不陪著師父出門的時候,徐天胤就在書房裡陪夏芍,他不說話,不打擾她,就只是在一旁看她。就像現在,車子停在了校門口,他給她解了安全帶,卻遲遲不開車門,就只是看著她,目光深邃留戀。

  夏芍一笑,主動傾身過去抱了抱他。果然,她一偎過去,徐天胤便用雙臂將她禁錮住,大掌在她背後摩挲,深深嗅著她的香氣,不肯放手。

  夏芍任由徐天胤抱著,車子裡安靜得只剩衣衫的摩挲聲和男人的呼吸聲,許久之後,她的用手指戳戳他的腰,表示要下車了。而他的目光卻落在她身上,看著一身校服裝的她,深邃漆黑的眸望著,帶點研究,帶點興趣,似乎還帶了點別的什麼。

  夏芍一愣,眼神一變,伸手就去開車門!但卻不及男人手臂長,在她之前一把將車子鎖了,大掌順道一撈,就將她撈來了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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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17:35:1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章 鬼小學

  徐天胤將夏芍抱到腿上的時候,按下了車上的某個按鈕,前擋風玻璃緩緩降下了遮擋。

  這輛車是徐天胤到香港後新買的,他老早在內地準備來香港的時候就預訂了下來,登記在夏芍名下,打算等他回軍區後就留下來給夏芍在香港用。車是限量版商務型,車上的配備都是最新的,不僅有雙人的三折床、奢華吧台、影像設備,甚至還配備了對這個年代來說很先進的導航設備。

  車子本身就是商務型的,平時可以用來休息,因此私密性很好。

  夏芍被抱去徐天胤腿上,儘管她知道外頭看不見,但她還是臉頰通紅。車震這種事,夏芍只是以前在八卦雜誌上看過,自己卻還沒放開到這種程度。對她來說,車裡還是太那啥了點。

  但是她拘謹,不代表徐天胤拘謹。這男人在這方面向來是如狼似虎的,自從上回在酒店嘗試了吧台和地毯上之後,他就看起來對不同的地點很感興趣,積極地嘗試。昨天晚上,他們還在房間的書桌上有過一回,現在這男人想嘗試車裡了。

  夏芍滿臉通紅,試著推拒,「師兄,這裡……」

  「乖,一會兒就好。」男人一把她抱到腿上,手就開始迫不及待地鑽入她的校服裡,順著腰線撫摸。

  夏芍從來不相信徐天胤所謂的一會兒就好,對他來說是一會兒,對她來說每次都是歷經風浪,死去活來。

  車裡的窗被遮擋上之後,光線變得黑暗,雖然兩人在黑暗裡的視物能力都很好,但是人在黑暗中的時候,感官總是比其他時候敏銳很多。夏芍感覺到男人的野獸在黑暗裡蘇醒,她坐在他腿上,有一種驚心動魄的感覺。她不敢想像再這樣下去,在車裡會發生什麼事,所以她本能地想逃。

  「別動,乖。」兩人不是第一天再一起了,她在這種時候有什麼小心思,徐天胤都摸得透。因此,她才有一點要逃的徵兆時,男人的大手便往她腰間掐著按下,果斷鎮壓。而且,仿佛為了絕了她逃走的念頭,他的手探去她裙底,當即就將那礙事的東西給除了。

  夏芍頓時咬唇,感覺男人修長有力的手指探過來,指尖冰涼,卻將她迅速點燃。夏芍臉頰爆紅,這輛車沒有徐天胤在軍區的越野車那麼高大,但相對來說也算很寬敞了。只是她坐在他腿上,依舊需要低著頭。知道逃不掉,她只好圈住他的脖頸,把頭枕去他的肩膀,閉著眼顫著眼睫感受著他帶來的顫慄。

  男人的胸膛沉沉地震動,似乎笑了笑。夏芍感覺到,稍稍轉了轉頭,他很少笑,她想看看。但脖子轉起來太費力,她只好放棄,又趴回他肩膀,咬著唇閉眼。

  正是她這副被逼無奈的乖巧模樣令男人目光柔和,她每次都是這樣。最開始總要掙扎一下,試試看他有沒有可能放過她。等到她知道沒有希望的時候,才會乖下來。

  男人的手指在她的衣衫裡遊走,目光卻落在她身上,眸裡是深邃沉暗,是壓抑躁動,也是微許的新奇。她平時愛穿白裙,很少穿這類衣服,竟不想穿著有種別樣滋味。少女臉蛋酡紅,眼眸微醺,在他懷裡輕顫,清純恬靜的滋味慢慢地蛻變成一點點輕柔嫵媚的風情,激起他攻佔城池的欲望,欲罷不能。

  他只是手在她衣衫裡遊走,沒有親吻,一切都是在黑暗裡靠著手指在進行。但越是這樣,越是有一種偷偷摸摸的刺激的快感。

  夏芍就知道,所謂的一會兒就好根本就是騙人的,這男人看起來像是愛上了這種沉靜的顫慄,沉浸其中,享受。他將他的侵略性和男性最原始的力量都隱藏了起來,用一種壓抑的沉重的力度在感受她。她能感覺他胸膛沉沉的起伏和壓抑在喉嚨裡的呼吸,他越是這樣,她就越是驚顫,就怕他不知什麼時候會爆發。

  她猜得沒錯,他爆發得很突然,在她覺得渾身的感官都在癢,難耐得她覺得口有些渴,想要動一動的時候,他忽然攬著她的腰身往上一提,狠狠往下一按!

  夏芍差點叫出聲來,但她卻在叫出來之前低頭,咬住了男人的肩膀。由於是在車裡,兩人都不能動作太大,因此整個過程就像是在磨,像一點點的鑽井解渴。夏芍感覺,她就像是一個即將渴死的旅人,眼前開始漸漸出現幻覺,黑暗裡炸開朵朵煙火,絢麗燦爛,她歡喜,雀躍,伸出手想要抓,卻什麼也抓不著。那種沒著沒落的感覺真的是很難受,但是又不想失去,她完全由男人帶領著,領著她走出迷途,攀向一座又一座高峰。

  黑暗裡時間過得慢,夏芍總覺得過了很長時間她才慢慢走出那種海市蜃樓的幻境。她趴在男人肩上歇息,喘息著平息氣息,只感覺一雙大手在她背後沉沉地摩挲,輕輕地拍拍。

  夏芍不敢立刻就下車,她臉頰耳根都發著燙,下車必然被人看出什麼來,於是她就只能先在車裡歇息一會兒。

  她不急著走,男人自然是很歡喜,他抱著她,轉頭在她頸窩裡親親,然後雙臂把她圈在懷裡。夏芍軟趴趴地趴在那裡,過了許久,直到她感覺平靜了下來,才想要從徐天胤身上下來。但她微微一動,便感覺到埋在身體裡的某樣兇器又開始蠢蠢欲動。

  夏芍一驚,趕緊掙扎從徐天胤身上離開,而他也沒有阻止她,只是幫她清理了一下,幫她把衣裙整理好,才放她坐回副駕駛的座位上。

  夏芍臉上又有些躁紅,瞪了徐天胤好幾眼,男人卻在黑暗裡唇角帶起一道淺淺的弧度,短促揚起,又落下,但她卻能感受到他的眸光是柔和的。

  「下不為例!」夏芍幾乎是咬著牙說的。

  「唔,好。」男人點點頭,很好說話。

  下回不在她上學的時候。

  夏芍一挑眉,對於他在這方面很好說話有點狐疑。但她也沒時間多想,她轉頭輕輕挑開一點車簾,發現外頭天色已經快黑了,夏芍這才趕緊拿起書包,想要下車。

  下車的時候,夏芍先在車裡瞄了眼校門口,發現出入的人已經不多了,而且他們的車在路邊樹下的車外上正常停放著,並不太引人注目。夏芍這才放了心,背著包下了車。

  但剛走進學校大門,夏芍便是一愣。

  只見黑沉的天色裡,一名女生正慌慌張張地探著頭往校園外頭看。那人夏芍剛好認識,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室友,劉思菱。

  劉思菱看起來正在等人,不過夏芍沒有興趣,她對這女生沒有什麼好感,只當是剛好同班又同寢,如此而已。

  因此,夏芍只是目光在劉思菱身上略過,步子停也沒停,徑直就走進了學校大門。

  然而,劉思菱在看見夏芍以後,臉上神色卻是明顯一松,趕緊跑了過來,「芍姐!」

  夏芍停步,轉頭,挑眉看向劉思菱,「有事?」

  話雖這麼問,但劉思菱既然叫住了她,夏芍便已判斷出,她在校門口十有八九就是等她。兩人沒什麼交情,劉思菱不會無緣無故找她,想來不會什麼好事。

  夏芍沒猜錯,劉思菱當即就遞過來一張信封來,說道:「芍姐,曲冉出事了!南姐的人到宿舍裡找我,讓我把這個交給你!讓你按照信裡的地點去見面,要不然、要不然曲冉就……」

  劉思菱話還沒說完,夏芍便目光一變,將信接到了手中。

  打開一看,夏芍瞇了瞇眼,「達才小學?」

  劉思菱一聽這話,臉色霍然變了,往後退了退。

  夏芍一眼看向她,問:「怎麼了?」

  劉思菱又搖頭又擺手,笑容極度不自然,「沒什麼沒什麼!那地方有點遠……呃,芍姐,你、你對香港不熟的話,可以打輛計程車,司機會帶你去的。」

  夏芍一看就知道劉思菱隱瞞了什麼,但她卻沒有追問。現在對她來說,趕時間要緊。因此夏芍只是看了劉思菱一眼,便轉身奔出了校園。

  劉思菱在後頭看著夏芍的背影,縮了縮肩膀。原本,刺頭幫的人告訴她,如果夏芍找不到地方,她就得帶她去的,但是,那地方……她可不敢去!

  那是香港出了名的鬼小學,建校歷史跟聖耶女中差不多,荒廢很長時間了。聽說,那裡有一任校長穿著紅衣在女洗手間自殺,學校晚上常有紅衣女鬼出沒……

  那所鬼小學是展若南和她的刺頭幫玩鬧整人的地方,經常把看不順眼的女生拉去,玩鬼找人或者是大冒險什麼的,大家都很怕那裡。

  沒想到,展若南竟然約了夏芍在那裡打架。

  劉思菱撇撇嘴,她寧願被刺頭幫找麻煩,也不去那種陰森森鬧鬼的地方。誰讓大陸妹惹了展若南呢?反正她能打架,她自求多福好了。

  夏芍奔出學校大門後,發現徐天胤倚在車外望著學校裡,還沒有離開。她立刻奔過去,把信往他手裡一塞,「師兄,這個位址!快!」

  徐天胤見夏芍又跑了回來,自然是有些意外。他的目光先落去她臉上,看她臉色不太好看,便氣息冷厲了下來。他也不問夏芍發生了什麼事,只是給她開車門、系安全帶,之後默默坐進駕駛座,打開導航便往地址指示的地點駛去。

  而夏芍坐在車裡,眼神略微發寒。週五她拒絕了展若南的約架,料想到開學後她還會來找她,但沒想到她會出這種招!她最好沒有把曲冉怎麼樣,不然的話,這一次,她一定給她一個徹底的教訓!

  正如劉思菱所說,達才小學是離聖耶女中有些遠,徐天胤開車離最近的路走,也走了一個多小時才到。

  車子停下的時候遠遠便能看見一座山,學校建在山腳下不遠,四周應該是居民區,不過大多已經荒廢。很詭異的是,遠遠地望去,明明可以看見遠處城市的霓虹喧囂,卻只有這裡是荒廢著的。

  學校有兩幢教學樓,在黑沉的天色裡散發著頹廢的氣息。學校四周圍著鐵柵欄,已經生了黑色的鐵銹,大門是鎖死的,旁邊的鐵柵欄被人用鐵鉗掰開一個洞,正好可供一人出入。但那鐵柵欄被剪斷的地方很尖銳,稍一不小心很容易刮到人。

  夏芍沒有鑽洞的習慣,她踩著柵欄網就可以很靈巧地翻過去。但正當她打算翻的時候,就見徐天胤立在大門前,目光默默注視著門鎖,之後周身勁力忽然震開,一腳朝門鎖跺了上去!

  只聽轟地一聲,學校的大門整片砸在了地上,激起灰塵一片……

  夏芍嘴角抽了抽,「師兄,這裡雖然荒廢了,但是上了鎖,明顯有人管理的。你這是……破壞公物。」

  徐天胤不說話,手伸過來牽起她的手就帶著她走了進去。

  小學校園裡雜草叢生,環境很髒亂,地上滿是碎玻璃和bb彈,滿地的垃圾和灰塵,髒亂、殘破,透著詭異陰森的氣息。

  徐天胤轉過頭來看夏芍,「找人?」

  夏芍挑眉,看向其中一座教學樓,「已經找到了。」

  話音剛落下不久,就有幾個人從教學樓裡快步走出來,為首的正是展若南。但她此時此刻的樣子看起來卻不像是在等人,反而像是在找人。

  「找到了沒?媽的!再去找!」展若南衝著身後的幾名刺頭幫成員吼道。

  後面一名女生道:「南姐,我們都找過了,沒發現阿敏。」

  「沒發現你媽!教學樓、禮堂、書記室、校長室、資料室、會議室、男女洗手間!都找過了嗎?你們他媽是不是給我偷懶了?要不然就是害怕了!」

  「南姐,我們沒……」

  「啪!」女生還沒回嘴完,展若南便一巴掌扇了過去,「有那麼多時間辯解,不如給我去找人!我帶你們來過這裡多少回?你們對這裡比對自家後院還熟!再跟我說找不到人,我把你們一個個都關去男廁!」

  女生們一個個都不敢再說話,展若南一揮手,「再給我去找!告訴你們,找到阿敏,我帶你們出去玩,找不到,你們都給我去吃……大陸妹?」

  刺頭幫的女生們齊齊一愣,什麼叫去吃大陸妹?

  一群女生表情怪異,但隨即都反應過來,順著展若南的視線轉頭看向校門口。

  夏芍的手被一名氣息孤冷殺厲的男人牽著,兩人正走過來。雖然天色很黑,但是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危險氣息仍然驚嚇到了一群刺頭幫的不良少女,女生們往後退了退,連展若南都一臉警覺。

  「喂!大陸妹,你叫幫手?」展若南一副枉我看得起你的語氣,眼神火爆憤怒,看起來想揍人。

  而她剛一露出這種氣息,便忽然神色一變!

  展若南也無法形容這種感覺,她只是覺得一瞬自己從頭涼到腳,心臟倏地像被什麼貫穿過。心悸,腿軟,指尖發抖,整個人背後都起了一層毛汗。

  她從小混幫會,自認不是被嚇大的。三合會裡,什麼打打殺殺的事她沒見過?甚至她自己跟人打架搶地盤的時候,就從生死裡走過幾回。就連以前中槍跟死神擦肩而過的時候,她也沒有過此刻這種鮮明的心悸的感覺。

  她腳發軟,險些一屁股坐到地上。但想起後面還有她的小妹,因此她硬生生挺住了。她展若南寧可站著死,也不能像個軟腳蝦一樣地被人嚇怕!

  但這一刻展若南明白了一件事。她以前從來就不相信有殺氣這麼扯淡的事,尤其是幫會裡那些人,看見宸哥腳都軟,她一直當他們沒骨氣,但今晚她才明白,原來世上真的有殺氣這麼一回事。

  大陸妹身旁這個男人,展若南毫不懷疑他剛剛想擰斷她的脖子,如果不是大陸妹壓著他的手的話。

  事情還沒有嚴重到要宰人的程度,夏芍自然要壓著徐天胤,她只道:「我不是來和你打架的,我是來要人的。小冉呢?放人。」

  夏芍一出聲,氣氛就明顯好了許多,展若南感覺身上一松,但臉色仍然很臭。

  「等你和我打完架,我就放人。不過你得等一等,我有個小妹丟了,等我找到人再說。」

  夏芍握著徐天胤的手捏了捏,暗示他沒事,這才道:「我沒那麼多時間等你找人,先把人放了,我還得回學校。晚上要查寢。」

  「我憑什麼聽你的?你打贏我了嗎?我把老大的位子讓給你了嗎?」展若南吊兒郎當一哼,臉上的青紫還沒消退,笑起來不僅難看,而且可惡,「你不跟我打架,你就找不到肥妹!告訴你,這裡跟我家後花園差不多,哪裡能藏人我比你清楚多了。我不把人帶出來,你找到天亮也找不到。」

  展若南沒穿校服,而是穿了一身男生裝,T恤長褲,手插在褲袋裡,笑得很可惡。仿佛覺得這番話能氣到夏芍,仿佛看著她跳腳她就會很爽似的。

  但沒想到,夏芍氣定神閒,聽了這話反而笑了,笑容意味頗深,叫人不解,「話不要說的太滿。別說我能找出小冉藏在哪裡,就連你丟了的小妹我也能幫你找著。我要是能幫你找著,你以後是不是就不找我麻煩了?」

  展若南一愣,後頭的女生也跟著愣了愣。

  她能找著?吹牛不打草稿!

  「大陸妹,牛皮不是吹出來的!」

  「是不是吹牛自有你知道的時候,我現在就是想知道,我要是能找到人,咱們以後是不是井水不犯河水?」夏芍笑得氣定神閒,看著展若南,「打架你是不是我的對手,你自己心裡清楚。何必浪費大家的時間?你現在人丟了,我幫你個忙。你以後就幫我個忙,看見我就當不認識得了。」

  夏芍看起來確實有些本事似的,任誰看也不像是在吹牛,但展若南去不同意。

  「那不行!你要是幫我找到人,我就放了你的人。這才公平!打架是另外算的。」

  「你抓了小冉在先,錯本就在你。你拿這個跟我講公平談條件?」夏芍挑挑眉,眸光涼了起來,「我剛才看你挺緊張你的小妹,以為你或許是個講情義的人,所以才願意跟你談談,希望我們之間能和平解決,以後井水不犯河水。不過,既然這樣,我看你也不過如此。你的小妹在你心裡還不如一場架重要。」

  夏芍搖搖頭,懶得再說,轉身就要自己開天眼去找人。

  「慢著!」展若南在後頭喊一聲,眼見著夏芍要走,下意識就去抓她的手腕。

  沒想到,她的手還沒觸到夏芍的手腕,整個人就莫名被震得飛了出去!

  動手的是夏芍,不是徐天胤。

  如果是徐天胤動手,展若南恐怕連飛出去的機會都沒有,小命就要交代在這裡了。夏芍瞭解徐天胤緊張她的性子,所以在展若南伸手過來的一刻往徐天胤手上一按,自己震開一道氣勁,將展若南給震了出去!

  這一次,不像是在宿舍裡和教室走廊上,展若南的身子向後撞去時,後頭的四五名女生大驚,紛紛伸手去接她,但不想她撞上來的力道奇大,幾個人竟一起離地飛了出去!一群人砸進教學樓,砸到盡頭的牆面上,一齊震了震,摔在地上。地上全是玻璃碎片,頓時哀嚎聲一片。

  接著,教學樓裡就傳來了展若南的氣短的叫罵聲,「操!大陸妹,你他媽有種!我……宰了你……」

  夏芍連進去都懶得進,只在外頭說了一句,「這一下是教你,做事不能把無辜的人扯進來!」

  展若南要是剛才同意夏芍的談判,她就不用挨這一下了,但她明顯很喜歡打架。夏芍就只好出手了。既然她就信這一套,那就只好用實力跟她說話。

  哪知道展若南在裡面暴躁地罵,「媽的!我說了要打嗎?我他媽……是想讓你幫忙找阿敏!你這麼急著出手……趕著投胎啊!」

  夏芍:「……」

  很明顯,倒楣的展若南剛才是想同意夏芍的談判要求,結果被她誤以為要打架,然後白挨了一頓揍。

  不過夏芍沒什麼愧疚心,這一下為了曲冉,是她該挨的教訓。

  過了半晌,展若南一群人才哼哼哧哧地扶著腰從裡面歪歪扭扭出來,一個個身上都掛了彩,展若南臉色比暗沉的天色還黑,恨不得宰了夏芍一般。

  「你……你比老娘狠!操!」展若南無語到快要吐血,但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另一幢教學樓裡,就跌跌撞撞跑出來一個女生,「南姐!不好了!」

  「媽的!跑什麼跑!都趕著投胎啊!沒看見大陸妹在這裡?丟我的臉!」展若南劈頭蓋臉就罵人,「什麼不好了?是不是有人要死了?沒人要死了,你這麼慌張,你就給我去死!」

  展若南明顯心情不好,但沒想到,真被她說中了。

  那名女生神色慌張,「肥妹快死了!快快快、快被阿麗給掐死了!阿麗、阿麗鬼上身了!」

  這話一說出口,夏芍當先臉色變了!展若南忙著問怎麼回事,夏芍卻開了天眼,往女生跑來的教學樓裡一看,頓時眼一瞇,二話不說奔了過去!

  展若南一群人跟在後頭,她們都受了傷,跑起來一瘸一拐。展若南傷得最重,但她的速度卻一點也不慢,一聽說阿麗鬼上身了,她當先就衝進了教學樓。但她跑得沒有夏芍快,不管怎麼追,都是落後她一截,但越跑她便越是心驚!

  只見夏芍在教學樓裡奔轉,步子停也不停,在殘破的、黑暗的、迷宮一樣的鬼樓裡轉,竟然好像比她還熟悉!她就像是來過這裡,所走的路線是最近的,最快能到達三樓男廁的路線!

  展若南又是心驚又是疑惑,這裡她不知道帶著多少人來過,每一個晚上來的女生都哭哭啼啼,怕得要死。她不但不怕,而且在沒點燈的教學樓裡跑,竟然視力好得驚人!

  宸哥說了,沒有經過特殊訓練的人,夜間的視物能力不會這麼好!

  這大陸來的轉學生,什麼來頭?

  展若南心驚著,而夏芍已經到了三樓。地上滿是廢棄的紙張、塑膠瓶、書本和玻璃,牆面上劃著顏色深紅的塗鴉,一種頹廢而詭異的感覺。走廊盡頭,發出一聲「咯咯咯咯」的響聲,不是有人在笑,而是有人被掐著脖子,喉嚨裡發出的聲音!

  夏芍人未到,腳尖已踢起一片玻璃碎片,指尖一彈,飛射出去!

  玻璃碎片正割中女生的手腕,但她卻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一般,竟不放手,繼續掐著被按在牆上的曲冉。

  女生好像力大無窮,曲冉的體重比她重不少,她竟然能掐著她把她從地上提起來!曲冉的雙腳離地,掙扎踢打,但怎麼踢也沒有用,她已經是臉色發青,要被活活掐死了。

  「阿麗!你瘋了!放人!」展若南遠遠地就開始怒喊一聲,從地上撿起一隻玻璃瓶子朝阿麗就丟了過來!

  夏芍一把給她掄開,玻璃瓶子砸去牆上,碎片四濺,差點割傷展若南和她的刺頭幫成員。

  展若南大罵:「大陸妹!你幹嘛!」

  「別亂丟雜物!你想一酒瓶子砸死她?」夏芍邊跑邊道。

  「媽的!準你用玻璃片子割她手腕!不準我用酒瓶子砸她?」展若南在後頭吼。

  「你砸她沒用,我割就有用。」夏芍說話間,人已經到了。她剛一停下腳步,那名叫阿麗的女孩子便霍然回過頭來,兩眼發紅,凶光畢露!

  但她還沒來得及放開曲冉對夏芍行兇,夏芍便兩指捏去她被割傷的手腕,指尖帶著血珠隔空不知道畫了道什麼符,接著便將帶血的手指往她印堂上一抹,斷喝一聲,「走!」

  只見一道黑乎乎的影子從窗口飄了出去,漸漸飄遠了。

  而展若南等人自然是看不見這道影子的,她們只看見阿麗被夏芍喝了一聲之後,整個人呆立在了當場,就像是失了魂一般,過了好一會兒,她的眼珠才慢慢動了動,神智清醒過來之後,忽然啊地一聲叫了起來,當即就蹲在了地上,抱著頭直打哆嗦。

  「有有有、有鬼啊!有鬼啊南姐!有鬼、有鬼……」

  「有你媽的鬼!我們在這裡玩了兩年了也沒見只鬼,你他媽想揍肥妹你就直說,我還當你敢作敢當!給我來這一套,你當南姐是被人騙大的嗎?」展若南罵著阿麗。

  夏芍卻不理她們,蹲下身子就去看曲冉。曲冉嚇得眼神都發直,氣都喘不上來了,眼看要休克。夏芍往她背後某處一按,勁力輕輕一打,曲冉才咳了出來。她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事,剛才實在是生死一線,如果夏芍來得再晚個一兩分鐘,她或許就被掐死了。當她發現是夏芍蹲在她身邊的時候,便眼一紅,豆大的眼淚往下落,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小芍,你來了……我以為你不會管我的。剛才、剛才我以為我要死了……我再也見不到我媽了……」曲冉渾身抖得厲害。

  「對不起,我來晚了。」夏芍在曲冉背後幫她調理氣場,轉頭看向展若南,眼神發寒,「這下你滿意了?差點出人命!就因為你想打架,你就可以隨便把無辜的人綁來?能對自己對別人負點責嗎?十八歲了沒?成年了沒!」

  「我怎麼做人用得著你教?」展若南最恨被人說教,一聽就怒了,「不就是差點玩出人命嗎?大不了我欠她一條命!你問問她,要我還嗎?要我還的話,說一聲叫我怎麼死,我照辦!眨一眨眼,我就不是聖耶的老大!」

  「昏聵!」夏芍沉著臉,突然喝斥一身,「她稀罕你的命?她只稀罕她自己的命!」

  夏芍很少發火,她發怒的時候通常也是笑咪咪的,悠閒散漫,慢慢悠悠就能把人給治了。這行事風格同樣令前幾天晚上在宿舍被扁的展若南印象深刻,因而此時夏芍喝斥一聲,她反倒是愣了。

  「我問你,她是聖耶女中的學生嗎?你說你是聖耶的老大,那聖耶應該在你的保護之下吧?但你幹過一件保護它維護它的事嗎?我只看見你在欺負同學,在破壞學校聲譽,在給你這個老大自己臉上抹黑!」夏芍看著展若南,氣笑了,「老大?你知道什麼是老大?你只是耍威風而已。動不動就拿自己的命來還,你的命很值錢嗎?你的命對你自己來說值不值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對別人來說,那必須是一文不值!」

  夏芍對展若南這個人很無語,她或許是有點哥們義氣,但在她眼裡,她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吆五喝六,覺得當老大就威風,玩江湖上那一套,實在是可笑得很!

  夏芍並不想教訓展若南,她能不能聽進去她也不想管,這話純粹就是替曲冉罵的,替她出口氣而已。

  但沒想到,展若南竟然不吭聲了。

  後頭的刺頭幫成員小心翼翼地看著展若南,南姐最討厭人對她說教了,通常對她說教的人不是挨頓打,就是挨頓罵的,怎麼今天不吭聲了?

  這要是換了別人,她們一定不等南姐開口就幫著她罵人了。但是對方是夏芍,連南姐都打不過她……而且南姐也沒吭聲,她們就只好選擇閉嘴了。免得說錯了,又挨一通臭罵。

  走廊裡漸漸沒了聲音,連曲冉的哭聲都漸漸小了下來,直到她平靜了之後,展若南才開了口。

  「行!這事是我的錯,我明天帶著我的人,當著全校的面給她道歉!行了吧?」展若南說道。

  刺頭幫的成員驚訝了,連曲冉都抬起頭來,夏芍卻懶得理她。

  展若南又道:「我怎麼知道她會出事?我沒打她,沒罵她,沒綁她,我就是帶她了這裡而已。」

  「是啊。你沒打她沒罵她沒綁她,你就是逼著她在這種地方玩筆仙了。」夏芍蹲在地上撫著曲冉的背,抬頭,「或者是碟仙,或者是筷仙。反正就是這一類的招靈遊戲。」

  展若南一愣,「你怎麼知道?我……我無聊嘍!誰叫你來這麼晚的?我等得無聊,又難得有新人在,就玩點刺激得嘍。其實,就只有肥妹覺得刺激而已,我們在這地方玩了兩年了,經常晚上來玩這種遊戲,從來沒出過事。媽的!什麼鬼小學?騙人的而已!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展若南邊說邊踢了一腳地上還在抱著頭髮抖的阿麗,「別嚎了!哪有鬼?玩了兩年了也沒見只鬼影子!你在哪裡見到鬼了?指給我看看,我還想看看鬼長什麼樣子呢!」

  「鬼小學?」夏芍挑眉。

  展若南手插在褲子口袋裡,聳肩,「你是大陸來的,你當然不知道。這地方在我們香港是出了名的猛鬼學校。建校跟聖耶女中在同一年,聽說是當初日軍佔領香港後的刑場。後來建了學校,聽說一場大火燒死了全部的學生,第一任校長曾經穿著紅衣服在女洗手間自殺。有很多人在這附近遇到過鬼打牆,還有進來探險的人看見過紅衣女鬼。」

  女鬼?

  夏芍和徐天胤互看一眼,原來這個地方以前是刑場,她還真是第一次聽說。不過,這並不奇怪,很多學校都是建在墳場上的。其實,這是有很多層的原因的。從資源原因上來說,有墳地和刑場的地方,地皮都比較便宜,學校也是想省點錢的。但從風水方面來說,陰氣重的地方,童男童女多,是可以鎮壓住陰氣的,也可以不使土地資源浪費。而且,一般墳場和刑場脈氣都比較大,在這裡出來的學生,有出息的人相對多。

  這間學校之所以出事,夏芍覺得跟建在刑場上的關係不太,應該跟這裡的風水格局有關係。但這種風水格局後天被改動過了,夏芍不知道之前是怎樣的,但她今晚下車的時候,明顯發現四面的村莊與學校後頭的山脈呼應成局,化解了這裡的煞局。

  這地方經過高人的指點,按理說,陰煞已經除了,不太可能再鬧鬼。

  展若南也覺得沒有鬼,翻著白眼道:「全他媽扯淡!老娘占了這裡當地盤兩年,一隻鬼沒見到!附近的人膽小得要命,搬走的搬走,都荒廢了。連開發商都不愛要這塊地方,白白便宜了我兩年,閒著沒事帶人來玩。我們玩筆仙,玩碟仙,玩鬼找人的遊戲,就是找點刺激,從來就沒出過事。我怎麼知道今天晚上阿麗發瘋了?」

  說著無意,聽者有心。

  夏芍輕輕一挑眉,眼神一亮!

  嗯?

  某個念頭忽然在她腦海中一閃,但她現在沒有時間管,只是將這念頭暫且壓下,回學校後再說。夏芍只是站起身來,問展若南,「那我問你,今晚除了阿麗,阿敏是不是也玩過招靈遊戲?」

  「玩過,她都不知道玩過多少回了。」展若南道,看起來不是很在意這事,但說著說著,她就皺了眉頭,轉頭問後頭的人,「喂,她是玩過筆仙以後丟的,對吧?」

  那名女生臉色也跟著一變,點點頭,「對!當時南姐帶著我們在那邊的教學樓裡玩筆仙。我們就是在傳說有校長自殺的女廁所裡玩的,後來什麼事也沒有。南姐就說,女廁所裡有衛生棉,招不來鬼,然後就帶著我們到了男廁所。但是我們到了男廁所以後,阿敏就不見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丟的……後來南姐就叫我們找人,然後找到這邊教學樓的時候,就讓阿麗看著肥妹,其餘人分頭找人。結果我回來這裡的時候,就看見阿麗掐著肥妹不放。我怎麼打她,她都不知道疼似的,一點反應也沒有,我覺得她是撞邪了,就下去找南姐了。」

  那名女生複述著今晚的情況,在地上蹲著的曲冉點點頭,表示過程確實是這樣的。

  而夏芍邊聽著那名女生的話,邊已經開了天眼,將學校四周都看了一遍。

  沒有人。

  她不由又將目光放遠,在看到學校後面的山上的時候,目光忽然一頓!

  她看見,後面的山上,一名女生站在山頂,行為呆滯地看著山下的景色,而她身前已經沒有路了。

  再往前踏一步,便是懸崖!

  「怎麼了?」展若南看見夏芍臉色變了,便問道。

  夏芍一把拉起曲冉,便向教學樓外面奔去,「山頂!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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