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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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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17:35:4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筆仙莫亂請,光頭少女!

  小學離後頭的山並不遠,山腳下一條山路修得平整,雖然兩邊已是雜草叢生,但好歹開車能上去。

  黑暗的天色裡,機車引擎轟鳴,一輛商務賓士駛在前頭,後頭五輛機車跟著,展若南帶著她的刺頭幫騎著機車,大馬力地開往山頂。

  山頂前最後一塊平路上,一群人把車停下,夏芍對車裡的曲冉道:「你留在車裡,我們過去。」

  曲冉卻對今晚請筆仙見鬼的事很是害怕,不敢一個人留下,表示要跟夏芍同行。夏芍趕時間救人,於是便不再多勸。

  這一路上,夏芍也一直開著天眼,發現阿敏一直是呆呆站在山頂邊上望著夜景,沒有再往前走。而且眾人開車也很快,沒有浪費多少時間,下了車來夏芍就帶著人往前頭奔去。

  展若南緊緊跟在後頭,問:「喂!你怎麼知道阿敏在山頂?」

  「我能掐會算,行了吧?」夏芍似是而非地答一句,一聽就是敷衍。

  展若南眼一瞪,暴躁脾氣上來了,剛要發飆罵人,就見夏芍停下了。後頭一群人跟著停下,見前方雜草矮樹枝葉遮掩的縫隙裡,透出一個人的背影來。

  「阿敏!」刺頭幫的人天天混在一起,對阿敏的背影自然瞭解,一看就知道是她了。

  她失蹤之後,一群人在學校裡東找西找,誰也沒想到她會跑這麼遠,到山頂上來。她到山頂來幹嘛?而且,夏芍是怎麼知道阿敏在山上的?這一切不得而解,展若南等人就只是覺得阿敏的背影看起來很奇怪。

  她呆呆地立著,隨著山風左右搖晃,紙片一般。就好像隨便刮陣風就能把她給刮下山去一樣,看著叫人心驚肉跳!

  「阿敏!你他媽跑這裡來找死啊!」展若南掰開眼前密密麻麻的樹枝,踩著雜草就要上前拉阿敏。

  夏芍一把按住了她的手,「別動!小點聲,別驚了她!」

  如果能突然出手把人給救下來,夏芍早就出手了。但現在阿敏站在山前,周身被一層黑色的煞氣裹著,並且隱隱能看出是個人的形狀來。

  她確實是被陰人附身了。

  陰人這種存在,夏芍一直將其當成一種能量場,類似於腦電波一樣的磁場形成的影像。這種磁場來源於逝者生前的腦中的執念。通常不會存在太久,但也不排除有執念深,所以能量強的。

  一般來說,陰人沒有思想,因為他們本身就是思想所化。絕大多數的陰人不會害人,至少目前夏芍所見過的陰人中,有攻擊性的除了張中先用煞氣養出來的五隻符使,再就是金蟒了。

  有攻擊性的陰人大多是因為他本身就是一種怨氣。比如說,生前是凶死的,或者死不瞑目,帶著很強的怨氣跟執念死去,那一刻的腦電波才會形成磁場留在世上。

  夏芍有時用陰煞去懲戒人,比方說當初對付大伯夏志偉和夏良父子的時候,就曾將陰煞引入二人腦中,致使二人產生幻象。其實這跟被陰人附身是一個道理,外來的陰煞之氣侵入腦中,打破了人本身氣場的陰陽平衡,負面的能量多了,幻覺、抑鬱、自殺情緒,都是有可能的。

  如果遇到凶念體,自身氣場又不夠強話,意識就有可能會被兇惡的意念主導,變得跟死者死前一般充滿怨念,從而做出傷人的事來。

  所謂的附身,並不是身體被佔據了,而是思想被佔據了,腦電波變成了別人的。

  現在,夏芍不敢貿然出手。阿敏的身體已經承受了兩個人的意識,如果夏芍的氣場再強制性驚擾她的話,她很有可能一掙扎就掉下山崖了。這跟驅走附在阿麗身上的陰人時不一樣,阿麗剛才在教學樓裡,所以夏芍不怕她掙扎。但阿敏現在在懸崖邊,肯定不能像在教學樓裡那般處理。

  驅除一隻陰人,對夏芍來說很容易。但是救人,現在這種境地真的有點棘手。

  夏芍想了一會兒,眸中靈光忽然一閃,轉頭對展若南說道:「你們,再請一次筆仙!」

  夏芍的話讓展若南等人都愣了。她們都還沒弄清楚情況,就只是看著阿敏行為詭異,跟中邪一般,正覺得氣氛嚇人著呢,夏芍居然讓她們再請一次筆仙!

  一群人都愣了,夏芍也沒時間給她們商量討論,而是對徐天胤道:「師兄,車上有紙筆,你去拿,我在這裡看著。」

  徐天胤點頭,轉身就去了。他行動力很快,一會兒就回來了,手裡不僅拿了紙筆,還有一本皮制的筆記本,可以拿來墊著。

  夏芍一邊密切注意著阿敏,一邊對展若南等人說道:「現在被附身的人是你們的夥伴,想救她就按我說的做。我希望你們找出兩個人來,我不要堅定的無神論者,最好是個半信半疑的人,而且膽子要大,保證完成整個儀式,包括請和送的儀式,中間不能斷。」

  夏芍掃了展若南等人一眼,「你們盡快商量,我不敢保證你們的朋友還能在山邊晃悠多久。」

  夏芍這麼說,就是要搶時間。展若南等人都明白,但是她們直到現在還將信將疑阿敏是不是被鬼附身了。老實說,剛才在教學樓裡,只有夏芍和展若南跑得快,在最前頭。教學樓裡面很黑,跟在後頭的人都沒看清到底是怎麼回事,等她們趕到的時候,就只看見阿麗額頭上有血,然後蹲在地上抱著頭髮抖,直喊見鬼了。

  在場的人裡,夏芍不會讓曲冉來進行招靈遊戲,她是無辜的,整件事都是展若南她們惹的,本就該由她們來收拾。而阿麗剛好,從身體上來說,不適合再招靈,而且她也不敢玩了,一聽見要再請筆仙就渾身直哆嗦,也不符合夏芍的要求。

  最後,展若南和一名叫賭妹的女生決定參與。

  賭妹是自告奮勇的,拍著胸脯保證自己膽子大,但夏芍發現她的目光裡還是有些底氣不足的。這反倒符合夏芍的要求,她要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夏芍就會懷疑她是無神論者了。

  招靈的遊戲,無神論者玩了會毫無啟示。因為堅定的無神論者,在筆尖開始動的時候,會覺得荒謬,從而主觀上盡力阻止,當然無法出現啟示。

  其實,展若南就不信世上有鬼,她覺得都是扯淡!把鬼小學當做地盤來玩,是因為無聊和找刺激。把一些膽小和看不順眼的女生大晚上地帶來玩招靈遊戲或者探險,看著她們驚叫而獲得刺激感。她自己本身是不信這些的,但今晚阿麗和阿敏的事就在眼前擺著,由不得她不動搖。

  所以說,展若南現在是個半信半疑者,也符合夏芍的要求。

  因此,夏芍目光在展若南和賭妹臉上看過,點頭就讓兩人盤膝坐在地上,筆記本攤開鋪好當墊子,然後將一張白紙鋪在了上頭,兩個人手臂交錯,一起握住了筆,然後抬頭看夏芍。

  她們心裡有很多疑問,為什麼要再請筆仙?跟救阿敏有什麼關係?一會兒到底能請來什麼東西?今晚她們已經有兩個人夠邪門了,等會兒會不會再有人被附身?

  很多疑問,但沒人開口問。

  展若南不問,刺頭幫的成員就不開口。而展若南這時候看起來倒像是有點腦子,知道什麼事才最重要。

  她不問,只是準備好以後,就抬頭看著夏芍。

  夏芍道:「我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過程不能中斷,開始玩,就要玩到底。阿麗和阿敏之所以被靈體跟著,肯定是因為你們把他請來了,卻沒有送走。我估計你們只是抱著玩鬧的心態,中間覺得不好玩了,就丟了筆再找地方,因此才惹了麻煩。所以我要求你們這次認真點,請來之後按我的要求做。」

  刺頭幫的成員一聽夏芍說的話就全愣了,顯然被她給說中了。她們在山下的鬼學校裡那麼久,也不是每次來都玩筆仙,但兩年裡也玩了不少次,每次都不成功,她們也覺得沒勁。今晚是為了嚇曲冉才又玩的,但是玩到一半被展若南給打斷了,她招呼大家換地方,於是所有人就把筆一丟走人了,哪裡想到會出事?

  女生們看向夏芍,她、她是怎麼知道的?

  夏芍卻再不多言,示意展若南和賭妹開始。

  刺頭幫的成員手裡拿著手電筒,遠遠地照著空地上的紙,展若南和賭妹手臂交錯,一起握住了筆。程式她們都很熟了,深吸一口氣以後就開始了,「筆仙筆仙快快來,來了你就畫個圈。」

  兩名女生的聲音不大,但在夜晚的山風裡,空曠的地面上被手電筒微弱的光照著,嘴裡低低呢喃,這場面還真是有點瘮人。尤其兩人前方不遠,阿敏還在隨著山風左搖右晃,一群女生躲在樹後打著手電筒,氣氛怎麼看怎麼詭異。

  夏芍就站在展若南旁邊,目光注意著阿敏,並轉頭遞給徐天胤一個眼神。徐天胤轉過頭去,和夏芍一起,一前一後看住兩個方向。

  晚上子時之前是招靈的最好時候,但並不是說招靈就一定成功。這有一定機率的,跟時間、地點和招靈儀式的人都有關係。白天不行,子時之後靈體太多;正氣太旺盛的地方例如公安局、檢察院、政府大樓附近都不行;招靈的人是無神論者也不會成功。一切條件都滿足了之後,還得看附近有沒有靈體。

  夏芍確定附近有,不然今晚阿麗和阿敏都不會出事。但夏芍要把招來的陰人篩選一下,有戾氣的不行,例如今晚阿麗招來的就不合適,會傷人。她要找平和些的,並且比阿敏身上的陰人略強些的。

  展若南和賭妹明顯很集中精神,兩人都想要招靈成功,氣場的改變令附近山上的氣氛慢慢變了。

  這種氣場的改變其他人是感覺不到的,夏芍卻看見遠遠地有陰人遊蕩了過來!

  最先來的是個少年,十五六歲的樣子。夏芍不等他靠近,便指尖輕輕一彈,無形的氣勁震出,將他給驅走了。接著來的人周身陰煞很強,遠遠的便能感覺得到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夏芍怎麼看那陰人都像是今晚附身在阿麗身上那個。她剛一遊蕩到山上,徐天胤遠遠地便彈了道氣勁出去,那陰人被震得散了散,退下山去了。第三只到山上來的是名中年女子,目光平和,夏芍一看,覺得合適便沒有阻止她靠近。

  女子被展若南和賭妹口中呼喚「快快來」的意念吸引,遊蕩過去之後,站在了展若南身後。夏芍看見,女子身上一道陰氣分出來,附著在了展若南和賭妹兩人手中的筆上。

  「筆仙筆仙快快來,來了你就畫個圈。」展若南和賭妹不知第幾次低喃這話的時候,筆尖終於動了!

  曲冉站在樹後睜大眼,阿麗更是嚇得身子直抖,蹲在地上抱住頭。其他女生都睜大眼看著。

  筆在兩人手中緩緩地動了起來,歪歪扭扭地畫了一個圈……

  展若南的眼神都變了變,賭妹咕咚一聲嚥了口口水,兩人一起抬頭,看向夏芍。

  夏芍道:「問她,能不能跟阿敏交流?」

  兩人一愣,展若南開口,「喂!你……」

  「南姐,不能這樣!」賭妹一臉要哭的表情,她怎麼對筆仙都不客氣?於是她也不管展若南瞪她了,感覺替她開口,「筆仙筆仙,我朋友第一次請你來,不懂規矩你別怪罪。我想問你,你能跟阿敏交流嗎?能的話,你就畫個圈。」

  展若南臉色有點臭,似乎在想賭妹用得著這麼小心嗎?但她沒開口罵人,只是死死盯著手裡的筆。賭妹話音落下,過了一會兒,筆又動了起來。

  但奇怪的是,筆尖在紙上胡亂畫了起來,動得不快,看絕對不是一個圈,而是一堆亂七八糟的線條。

  展若南和賭妹又抬眼,看向夏芍——這什麼意思?是說不能跟阿敏交流?

  夏芍一垂眸,對兩人道:「問她,要怎樣才肯跟阿敏交流。」

  「筆仙筆仙,你要怎樣才肯跟阿敏交流?」賭妹依照開口問道,目光卻直閃爍,聲音明顯有點抖。這是人之常情,她們看不見陰人在哪裡,只覺得無形中有種力量在推動自己的手,而自己又看不到是什麼在作祟。大晚上的,當然覺得詭異。

  但更詭異的事還在後頭,兩人手中的筆停頓了一會兒,動起來之後,竟然開始慢慢在紙上成字!

  字歪歪扭扭,一個字要寫很久,而且斷斷續續,山頂的空地上,手電筒的光亮照著上面的字,怎麼都透著種詭異!

  「深水……仁愛……童童……」

  離得遠的人看不見紙上寫著什麼,但看見的人臉色都變得要多奇怪有多奇怪。展若南和賭妹都不知道這幾個字什麼意思,很顯然,這不是她們兩人的意念,而是屬於她們所看不見的「第三者」。

  「問問她,童童是不是她的兒子或者女兒。」夏芍琢磨之後吩咐道。陰人都是執念所化,這六個字勢必是這名中年女人在故去時最深的執念。

  「筆仙筆仙告訴我,童童是你的兒子或者女兒嗎?是的話,畫個圈。」賭妹問道。

  筆尖還是會一如既往地停頓一會兒,然後才開始動,之後在紙上慢慢畫了個圈。

  展若南的眼神已經震驚了。她不僅震驚夏芍猜得中,而且震驚身旁真的有個看不見的玩意兒在跟她們對話,那玩意兒俗稱髒東西,也就是鬼。

  「再問她,她是不是要我們去看看童童?」夏芍吩咐。

  而賭妹問過之後,紙上又畫下了一個圈。夏芍這才敢肯定,那之前那四個字,一定就是能找到童童的地址。現在沒有時間再詳細地問,因為阿敏搖晃得越來越厲害,她隨時有可能掉下山去。

  「答應她!告訴她,作為交換,讓她把阿敏帶到你們身邊來。快!」夏芍做出指示,眼盯著阿敏有些腿軟的動作。

  「我們答應你!但你得把阿敏帶過來。」這回,展若南搶著開口道。她死死盯著筆,筆去不動了。

  展若南和賭妹心裡咯噔一聲!都以為筆仙走了或者生氣了之類的,但沒想到,遠處一直背對著眾人的阿敏這個時候緩緩地動了!

  她在往這邊走!

  但詭異的是,她在倒著走,並沒有轉身,而是以一種倒退的姿態緩慢地退過來。這種感覺,就好像一個人的臉長在後腦勺一樣,看得曲冉往樹後躲了躲,阿麗乾脆抱著頭不敢看了。

  眼見著阿敏離開了懸崖邊上,夏芍即刻動了手!

  「把筆仙送走,結束招靈!」她吩咐一聲,人已上前,握住阿敏的手腕,掐破她的手指,蘸著血空中虛虛一劃,往眉心處一抹,喝道,「走!」

  夏芍的動作跟救阿麗的時候如出一轍,看得刺頭幫的女生們都呆了,之前救阿麗的時候沒看清,現在看清了是怎麼做的,一群人都張大嘴。展若南和賭妹按儀式結束了招靈之後,也抬起頭來盯著夏芍不放。

  夏芍目光一掠,見展若南身後的陰人遊蕩著離開,便看向阿敏。阿敏呆滯了約莫幾分鐘,才漸漸眼神裡恢復了神采。她一轉醒之後,跟阿麗的反應不一樣,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她的記憶裡,她應該在學校教學樓。當刺頭幫的女生們過來告訴她,她撞鬼了之後,她還表情發懵,以為大家在跟她開玩笑,完全不記得發生了什麼。

  夏芍覺得,這應該是跟兩個人的氣場強弱有關。通常膽小懦弱的人,氣場很弱,而膽大自信的人,氣場就強。別看阿麗現在嚇得蹲在地上不敢起來,她今晚之前應該是性子囂張得緊,因為夏芍對她有印象,她正是那晚在宿舍裡掌摑曲冉的女孩子。陰人的意識侵入她腦中的時候,她應該有感覺,然後做過反抗,所以她記得自己遇到了恐怖靈異的事。而阿敏看起來性格平和很多,陰人的意念侵入她頭腦的時候,她一定是一點反抗也沒有,自我意識就被取代了,所以她什麼都不記得。

  阿敏雖然是什麼都不記得,但大家信誓旦旦說她剛才就站在山頂邊上,差點就掉下去摔個粉身碎骨的時候,她還是露出一副震驚和後怕的表情。尤其是看見展若南和賭妹請筆仙的紙時,她更是後知後覺地怕了起來。

  夏芍在一旁也不解釋,她覺得這幫不良少女太肆無忌憚了,讓她們知道什麼是怕也好,免得下回再胡鬧,害人害己。

  展若南卻看向夏芍,目光古怪,「喂!大陸妹,你為什麼會驅鬼的?」

  夏芍聞言,慢悠悠挑眉,「你管那麼多,不該你問的別問。反正我救了你兩個人,你的人還差點掐死我朋友,我現在要求你以後在學校不準再騷擾我們,這可是你欠我們的。就這樣!」

  夏芍說完,再不願跟展若南多說,跟徐天胤回頭帶上曲冉就往回走。

  「喂!」展若南追過來,但她這回不敢再抓夏芍手腕了,只是問,「你去哪裡?」

  「回宿舍!」夏芍頭也沒回,語氣不是很好。

  坐進車裡之後,展若南一群人也跟了過來,她們的機車也停在這裡。夏芍連理也沒理就上了車去,曲冉坐在後座,夏芍陪徐天胤坐在前頭。原本,她是想陪曲冉坐在後頭安慰一下她的,但是夏芍覺得今晚的事對曲冉來說可能有點驚心動魄,她需要的是一個人靜一靜,因此她便沒打擾。

  曲冉確實是心情還沒平復,今晚差點被人掐死不說,還目睹了鬼上身和驅鬼的事,這跟她以往的生活離得太遠,她一時還懷疑這些是不是真的。但夏芍就坐在前面,很顯然,一切是真的。她真的沒想到,才認識一周的朋友,不僅功夫好,還懂這些。

  感覺好神秘!

  她說她是大陸青省來的,可她為什麼會這些呢?她一直以往,只有香港風水堂裡的那些大師,才會這些不知是真是假的事。

  夏芍下車之前,看見曲冉盯著自己,好奇疑惑的眼神就知道她沒什麼大礙了。

  「已經有心思想別的,說明今晚的事已經沒那麼讓你害怕了,是嗎?」夏芍坐在副駕駛座,回頭笑道。

  曲冉這才回過神來,笑了笑,有點不太好意思,「對不起哦,我不是故意盯著你看的。」

  「說什麼對不起?應該是我去晚了,差點讓你出事,我該說對不起才是。」夏芍一笑,眨眨眼,「放心,我不但會驅鬼,我心理輔導也很好的。你要是會後怕,可以省去找心理輔導老師,找我就好了!」

  曲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看起來放鬆了不少。

  夏芍這才說道:「小冉,你先下車到學校裡等等我,我一會兒就來。」

  曲冉一聽這話,很識趣地下了車。眼見著她走進學校,夏芍這才對徐天胤道:「師兄,你回去以後,有時間幫我查查那座鬼小學的事。」

  「好。」徐天胤望來,在黑暗的車子裡默默注視夏芍,點頭應允。

  「那附近的風水被改動過,我想知道沒動之前是什麼樣子的。」

  「好。」

  「最好能有當時的照片資料。」

  「好。」

  「佈置那裡風水格局的人肯定是高手,不知道是誰的手筆。幫我問問師父,看他對那座學校有沒有印象。」

  「好。」

  「哦,對了。今天招靈時候的那六個字,我想是位址和人名,師兄幫忙查查。既然答應了,最好還是去看看。」

  「好。」

  夏芍想了想,需要查的,大概也就是這些事了。她要查鬼小學的事,自然是看中了那裡的地皮。跟當初在青市一樣,有鬧鬼傳說的地方,地皮總是很便宜的。而且那個地方依山傍水,其實環境很好的,把私人會所開辦過來,憑著在師父在香港風水界的名氣和人脈,會員必定是香港頂級的政商界人士!

  且不說會費一年會賺多少的問題,夏芍如今是打算真正打開一下自己在香港風水界的名氣了。跟清理門戶的時候不同,而是看陽宅、斷陰宅、占問卜算,用自己的實力替自己積累人脈。

  明天是週一,按照行程,艾米麗要來港了。接下來要在香港發展地產行業,夏芍已經想好怎麼做了。只是這些事,等她週末跟艾米麗見了面再談。

  夏芍不知不覺心思又轉了幾轉,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徐天胤還坐在駕駛座裡,轉頭專注地看她,好像還在等她說需要什麼。

  夏芍頓時一笑,「好了,就這些。」

  徐天胤這才點了點頭。夏芍心裡暖柔柔的,望著傾身過來給自己解安全帶的男人,嘴角輕輕上揚。他還是這樣,不管她有什麼要求,要求有多少,他都只有一個字。

  應該是知道夏芍趕時間進校門,因此徐天胤沒做太多挽留她的事,只是在解好安全帶後看見她交疊在膝上手,大掌伸過來握在手心裡揉了揉,沉沉的力度,留戀。

  但他只是留戀了一會兒,終究不願耽誤她的時間,從後座把包拿來遞給她,接著就傾身過來幫她開了車門。

  夏芍垂眸,抿著嘴笑,看徐天胤一眼。待他開了車門,打算坐直身的時候,突然笑著伸手攬住他的脖頸,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然後在男人還處在怔愣和氣息微變的時候,她果斷笑著開門下了車。

  奔進校園的時候,她回過身來沖車裡笑咪咪揮了揮手。看著少女眼眸彎彎的模樣,孤狼般的男人坐在黑暗的駕駛座裡,眸光柔和,唇邊淡淡的弧度。只是氣息微沉,許久伸出手,撫了撫臉頰。

  而夏芍在回宿舍的路上,為曲冉大略地講解了下陰人是怎麼回事。遇到這種事,她知道任誰也會心驚一段時間,但夏芍只希望曲冉能不要太怕陰人,晚上別做惡夢就好。

  雖然知道有的陰人是凶死的怨念所化,可能會傷人,但是聽了夏芍的解說之後,曲冉明顯平靜了很多。有的事,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才會越想越離譜,自己嚇自己。等瞭解了一些之後,自然心態就會放鬆一點了。

  兩人回到宿舍的時候已是十點半了,還有半個小時熄燈,正遇上查寢,算是險險過關了。劉思菱見到夏芍和曲冉回來了,不自然地笑了笑,卻沒敢開口。

  她自然是不敢開口的,她聽見夏芍念出達才小學的地址時,明明知道是鬼學校,卻什麼也沒說。而現在夏芍安然無恙回來,別說擦傷了,校服上連點刮蹭的灰塵都沒看見。她不知她今晚遇見邪門的事沒,但也不敢問。就怕夏芍怒她知情不報,會揍她。

  夏芍卻理都沒理她,她讓曲冉先去洗澡,自己等熄燈了以後才打著手電筒去沖了沖澡,出來後就爬上床睡覺了。

  夏芍覺得,經過今晚的事,明天之後她應該可以安心地讀書複習了。

  但她沒想到,第二天早晨一起床,她便又風靡了聖耶女中!

  這次跟她入學第一天晚上痛揍展若南立威揚名不同,這一次,夏芍真的是被出名!

  罪魁禍首,當然是展若南!

  早晨,當學校的女生們剛剛晨起,洗漱過後往食堂裡走的時候,一排機車威風八面地駛進校園,引擎轟鳴的響聲吸引了過往女生們的注意。

  但凡是回頭看過去的人,全都像是石化了一般,目光呆滯!不僅如此,學校的門衛和保安人員也都忘了阻攔機車進入校園,全都呆立在原地,像是行注目禮一般,看著展若南帶著她的刺頭黨擺開機車陣型,大搖大擺地駛進校園!

  刺頭黨,是以展若南和她手下一群不良少女的髮型而命名的。因為展若南討厭女生留長頭髮,認為留長頭髮的女生都柔弱,於是她自己發頭髮剪成寸頭,染成火紅色,發尖根根豎起,很形象的刺蝟頭,簡稱刺頭。

  而展若南手下的女生們一開始也不知是為了討好她還是別的,竟一個接一個地也把頭髮整成了刺頭,後來就慢慢形成了風氣,變成了刺頭黨的標誌。

  展若南一貫是穿著學校上體育課的校服,白T恤,黑長運動褲,火紅刺頭,左耳上三顆亮眼的耳釘,這些幾乎成了她深深印在聖耶女中全校學生心目中的經典形象。

  而今天,刺頭黨的老大,她她她、她……她竟然沒有頭髮!

  她的刺頭呢?

  為毛變成了光頭?

  光頭!對,就是光頭!很晃眼的光頭!

  只見展若南騎著機車在校園裡面大搖大擺地晃,似乎要昭告天下一般。晨早的風吹得她衣衫鼓蕩,少女卻身子半壓在機車上,姿勢帥氣,目視前方,眼神桀驁不馴。晨陽照在她的光頭上,光亮,晃眼!

  晃瞎了全校師生的眼!

  學校教導處的林主任氣得臉上發青,嘴唇發白,兩手直哆嗦。而學校的學生們卻沸騰了!

  因為有件事早就在上週五放學的時候就傳得人盡皆知了——南姐約戰大陸妹,輸了的人給贏了的人當小妹!

  展若南說,她要是輸了,把聖耶女中的老大位子給夏芍坐!

  這麼說……大陸妹真的又贏南姐了?

  聖耶女中的老大,這是換人了?

  大消息!大爆料!展若南稱霸聖耶女中兩年,被一名大陸來的轉校生一周之內,把老大位子給奪到了手!而且還是展若南剃光頭昭告全校,表示這結果她承認,心服口服!

  僅僅一個上午的時間,夏芍在教室也好,下了課去洗手間也好,被無數女生叫了無數聲「芍姐」,連老師上課的時候,都用一種古怪的目光看她。

  夏芍忍了又忍,忍到中午放學,等到她去食堂吃飯的時候一抬頭看見展若南大搖大擺帶著她的刺頭幫進來食堂的時候,夏芍忍不住了。

  她的目光一落在展若南的光頭上就嘴角抽了抽。

  展若南,她留刺頭的時候形象就已經很不良了,現在剃了光頭,感覺……更加不良了。

  展若南從來不到學校食堂吃飯,今天帶著人一進來,學生們全都不敢說話了。氣氛死靜,所有人都盯著夏芍和曲冉那一桌。

  展若南果然帶人走了過去,夏芍挑了挑眉,看著她手插在褲袋裡,眼神桀驁不馴,跟她對視了一會兒,突然一鞠躬:「芍姐!」

  「咳咳!」頓時,一整個食堂都是此起彼伏的咳嗽聲,不少人被嗆到了。

  她她她她、她真叫了!

  天哪!

  夏芍此時卻表現得淡定得多了。她上午放學以後已經去了趟校長室,對校長黎博書說明了她跟展若南之間的恩怨了。

  這些事,林主任早就跟校長打過報告了。夏芍親自解釋的時候,當然沒說請筆仙鬼附身的事,她只是說展若南為了跟她打架,綁了曲冉,她為了救同學才去見了她一面。

  黎博書是個思想相當開通的人,夏芍會功夫的事他也很訝異,但是她把橫霸校園的展若南給打服氣了,這點其實說起來對學校是有好處的。雖然打架是不對,但總算有人能約束這匹脫韁的野馬了。

  黎博書自然也聽說了夏芍對功課很用功的事,所以他沒什麼理由責怪夏芍,反而是呵呵笑著寬慰她,說學校沒給她提供一個安靜的環境,希望她能理解學校的苦衷。很顯然,上周夏芍對林主任說的那番話,她也告訴了校長。

  夏芍自然是笑稱不會,最終黎博書還親自把她從校長室送了出去。

  此時此刻,夏芍已經淡定了。但她還是對展若南出現在自己面前有點不快,「我們昨天是怎麼說的?」

  「怎嗎?這裡是食堂,公共場合,就準你來吃飯,不準我來?再說了,現在是放學時間。」展若南理直氣壯,一屁股往夏芍對面的空位上坐下,回頭對著身後的跟班吼,「看什麼看!打飯去!」

  幾名女生嘴角抽了抽,沒想到她真要在食堂吃飯,只得趕緊去給她打飯。

  曲冉對跟展若南同桌吃飯很不自在,她顯得有點坐立不安,展若南卻一眼盯住了她,「喂!肥妹!」

  「啊?南姐!」曲冉嚇得差點跳起來,不自覺地往夏芍那邊靠了靠。

  展若南對她的反應皺了皺眉頭,說道:「昨晚的事,我不對!以後你有什麼事,跟我招呼一聲!」

  曲冉也不知是嚇得還是受寵若驚,連連擺手。食堂裡的學生們都已經張著嘴不知道說什麼了!

  展若南,她在給一個她平時最看不起的膽小女生道歉!

  這世界是怎麼了?玄幻了麼!

  這時,展若南的飯打來了,三葷兩素,外加一道湯品。聖耶女中食堂的飯菜算得上不錯了,中西式都有,自主挑選。展若南卻吃了一口就皺眉往旁邊一推,「媽的!怎麼這麼難吃!這是人吃的嗎?」

  夏芍淡淡抬眼看她,展若南吊兒郎當地道:「還不如去酒店吃呢!」

  「你錢多你就去。」夏芍巴不得她趕緊從眼前消失。

  展若南也知道夏芍不待見她,但她就是坐著不走,左看右看,好像有什麼話想問的樣子。夏芍低頭吃飯,當沒看見,不理她。

  食堂裡還是安安靜靜,除了筷子湯勺觸碰碗碟的聲音,所有人都靜悄悄吃飯,耳朵直愣愣豎著,聽夏芍和展若南說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展若南終於憋不住了,開口問道:「喂,世界上真的有鬼啊?」

  夏芍吃飯,不答,全當沒聽見。吃完飯她還得回宿舍看會兒書,懶得耽誤時間。

  展若南卻接著自言自語,「你說怎麼這麼奇怪呢?我們在那裡玩了兩年了,都沒遇到鬧鬼的事,怎麼昨天晚上就出事了?」

  夏芍夾一筷蔥油排骨,還是不說話。這有什麼稀奇的?本來招靈就不是回回都能成功的。而且她們也不是次次都玩,說是兩年,還不知道才玩過幾次。她們先玩了幾次,沒有招到,就認為不靈驗,時間長了就堅信沒有鬼。越是這麼堅信,越是招不來靈。昨晚應該是因為她們在曾經校長自縊的女廁所裡玩招靈遊戲,玩的人心裡打鼓,氣場一弱,附近又正好有靈體在,滿足了條件,就招來了唄。

  可是她們又沒有完成儀式,半途停止,招來了沒送走,而且裡面還有個凶靈,所以就差點悲劇。

  「筆仙這東西我以前就以為是不知道什麼人無聊,發明的遊戲。沒想到,還真能招來東西啊?」展若南大概是太無聊了,什麼事對她來說都已經夠不成刺激了,昨晚招靈成功,是她從來沒有過的體驗,所以她覺得新奇,今天就來纏著夏芍問個明白了。

  夏芍被她問得有點鬱悶,覺得她要是再保持沉默,展若南可能會天天這麼煩,於是她這才抬起頭來淡淡看她一眼,「誰告訴你是無聊人士發明的遊戲的?筆仙、碟仙、筷仙,從本質上沒有區別,招的都是靈體,只不過是媒介不一樣。而且,這些都不是什麼新鮮的現代遊戲。它們都是由最古老的巫術扶乩演化而來。」

  扶乩是乩人將乩筆插在筲箕上,然後在沙盤上寫字。寫出來的字通常很難辨認,被稱為天書,深受古代帝王的篤信。

  夏芍沒說要怎麼樣用扶乩之術占卜,她只道:「扶乩的記載源于東晉,唐時傳入日本,後來傳入世界各國。在日本,稱為靈子術。在西方國家的靈學會裡,主持扶乩的人,被稱為靈媒,早就在世上流傳很久了,而且也有預言很準的例子。」

  「什麼例子?」展若南忽然變成了好奇寶寶,曲冉也不知不覺放下碗筷,聽夏芍說。

  夏芍歎了口氣,早就知道會越說越多,「遠的不說,就說近的。光緒年間,燕京的高居士曾以隋代高僧天台步虛祖師的扶乩訓文,預言百年大事。光緒帝的死期、宣統帝的繼位、近代中國的幾位領袖人物,都有預言。結果一一對照,全都應驗。」

  「哇哦!」展若南吹了聲口哨,後頭刺頭幫的幾名女生也聽直了眼。食堂裡的學生們離得近的聽清一點,離得遠的聽不見,悄悄地詢問在說什麼。

  「總之,你們以後沒事不要玩招靈遊戲找刺激。與陰人意念交流,損精氣,對身體不好。」夏芍告誡道,有些話並沒有多說。

  普通人沒有修為,招靈招來的都只是孤魂野鬼,像昨晚,招來隻凶靈,那就請神容易送神難了。

  「哦。」展若南過了好一會兒,才應了一聲。好像似懂非懂,又覺得有點神奇。反正都是她以前從沒聽說多的,也不知道夏芍為什麼知道這麼多。

  展若南當然看得出夏芍有很多神秘,但她不肯說,讓她撓心撓肝的,很鬱悶。

  夏芍說完這些,見展若南安靜了,就低頭淡定吃飯。卻沒想到,沒一會兒,展若南便「啪!」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她拍桌子的聲音很響,整個食堂的人都跟著抖了兩抖,夏芍輕輕蹙眉,抬起頭來,「你就不能消停點?」

  展若南卻好像沒聽見夏芍的話,自顧自罵一聲,「靠!居然真的有鬼!晦氣!週末都跟我去老風水堂那裡求道符,去去晦氣!」

  夏芍無語,以為她要說什麼呢!

  展若南卻一盯夏芍,「你也去!肥妹,你也一起!老風水堂那邊最近剛回來的唐老,跟三合會戚爺是八拜之交。我還沒去拜會過呢,正好週末,一起過去。」

  說起唐宗伯來,他可是香港現在無人不知的老人,聖耶女中的食堂又靜了靜。

  曲冉看夏芍,夏芍面無表情,一臉淡定,神色不露。

  「我不去,我有事。」

  艾米麗今天來港了,她們約好了週末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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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艾米麗來港!

  維多利亞港灣酒店,行政套房。

  落地窗前的沙發裡,兩名女子面對面坐著。窗外是美麗的維多利亞港,房間裡久別重逢的愉快氣氛。

  夏芍笑看著對面年輕的女子,女子也就二十七八歲的模樣,俐落的微棕短髮,容貌一看便是混血兒,她一身黑色女士西裝,穿著嚴謹幹練。此刻正端坐在沙發裡,目光尊敬,臉上帶著自信淺淡的微笑。

  「這段時間公司的事,辛苦你了。」夏芍笑道。

  「您太客氣了,董事長。艾達地產,既然您交給了我就是對我的信任,管理好它是我的職責。」艾米麗點頭微笑,從身旁拿出一份檔來遞給夏芍,「這是一個季度以來,艾達地產的財務報表和業績情況,您請過目。」

  業績的大方向,夏芍一直是知道的。她在香港的這三個月,對華夏集團的事從來就沒有不聞不問過。她一直通過電話和電腦對公司的事進行瞭解,大方向她一直掌握著。

  自從吞併了盛興集團之後,福瑞祥古玩行在全國各大古玩市場都佔有很大的份額,目前穩坐青省古玩行業龍頭。這兩年,華夏集團在青省和媒體合作,舉辦鑒寶節目、專家講座、民間尋寶等大型活動次數不少,對民間收藏熱情的鼓舞效果還是很大的。不僅如此,對整個行業的帶動也是功績斐然。

  夏芍剛到青市一中那年,曾讓陳滿貫留意收購的古黃花梨木傢俱,經過後來的炒熱,目前已翻了兩百多倍!這瘋長的勢頭讓業界不少人都心驚,但眾人不知道的是,後世黃花梨木最高價的時候翻到了四百多倍!比黃金貴得多!夏芍早就讓陳滿貫在南邊買下了大片的地種植黃花梨,她自然不是想要用這些種植的黃花梨木作偽古傢俱,而是因為古傢俱市場繁榮之後,黃花梨木本身就很值錢。這跟高仿的粉彩瓷器是一個道理,真品的古董存世量少,很多人擁有不了,市場也就僅限於一小部分人,但是如果打造高端品牌,走現代高端市場,照樣能拓展出廣闊的市場空間來。

  在華夏集團還在積累的階段,任何能賺錢的地方,夏芍都不想放過。

  上個月,東市的第四屆夏季拍賣會上,華夏集團戰果頗豐。華夏拍賣公司在國內的拍賣行業裡屬於領航者,開辦得很早。在許多人對拍賣還不太瞭解的時候,夏芍就盯準了這個方向,任命海外歸國的孫長德打理這方面。華夏拍賣公司成立至今雖然才三年,但在國內拍賣行業裡,已經是元老。如今,提起拍賣行,國內基本上人人都會先想到華夏。

  事實上,東市的拍賣會辦得風風火火之後,國內很多地方都出現了效仿,拍賣公司、拍賣會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其中,有大集團支持的也不少,但是目前都沒有任何一家能有華夏拍賣公司的名氣。因為華夏拍賣公司有福瑞祥全國各地的古玩行作為後盾,有華夏集團在一系列鑒寶尋寶活動上的造勢,有夏芍在青省政商兩界甚至社會各界以風水積累起來的人脈,華夏集團的行業鏈條和成功模式,是不可複製的。

  東市陶瓷產業方面,常久現在已經帶領出一個研究小組,每天都沉浸在研究燒制瓷器上,不亦樂乎。而瓷器底部燒印有「大華夏制」四字篆書的高端瓷器,如今已經遠銷海外,成為皇室、貴族、高官、富商們爭搶的收藏品。高端的瓷器是不能批量生產的,品質上總有參差,因此在瓷器方面,華夏集團跟香港嘉輝國際集團合作,走的一直都是高端限量的路子,緊俏,供不應求。

  目前,華夏集團在各方面的產業,發展勢頭都很良好。這段時間,夏芍離開青市來到香港,不在集團腹地的她,更能看出集團運作方面已經有了自己的軌跡,發展平穩。

  就在前兩天,夏芍還接到了孫長德的電話。他說國內一些城市有拍賣活動,由於信任華夏集團的資質,邀請華夏拍賣公司去主持拍賣會。孫長德認為經過這兩年,集團已經見穩,華夏拍賣公司是不是可以在全國的幾個一線大城市設立分公司了?

  其實,這兩年華夏集團雖然是沒有大動作,但是為了以後的鋪路,各種部署還是有的。比方說華苑私人會所,調養身體的效果在上層圈子裡很有名氣。圈子裡的聚會、各種商業酒紅越多,名氣就傳到了越來越多的人耳朵裡。夏芍風水大師的名氣也在經由這些名流之口,通過這些人的圈子漸漸傳了出去。

  華夏集團在許多人眼中都與一般的商業集團不太一樣,很多人都會因為夏芍風水大師的身份,對華夏集團禮遇有加。

  孫長德認為小範圍擴張的條件已經具備。

  夏芍經過考慮之後,讓他且以青省為中心,選取幾座一線城市,要求是離福瑞祥古玩行所在的城市相鄰近,亦或者在同一座城市的。總之,手中的線不要放得太遠,先從周邊省市開始。

  這是夏芍最近難得的指示了,孫長德放下電話就去辦了。

  華夏集團在青省打了兩場商戰震驚商界之後,很多人都盯著這年輕的集團的動作。當華夏拍賣公司宣佈將在周圍省市落成分公司的時候,不少人都似乎聞到了華夏集團再次動起來的味道。

  但卻沒有知道,華夏拍賣公司只是在按照預定的軌跡發展,其實,動作最大的是艾達地產!

  除了華夏集團幾名元老級高層,沒有人知道艾達地產公司屬於華夏集團。

  當初艾達地產接手金達地產手中的爛尾工程,最後賣給了華夏集團辦私人會所,所有人都以為艾米麗攀上了夏芍的關係,但卻沒有料到,艾米麗根本就是夏芍手下的一員大將!

  自從夏芍拒絕了龔沐雲送她的新納地產,昔日的金達集團就到了安親國際集團手中。而艾達地產在爭奪地標上跟新納地產發生了幾次衝突,新納地產在最後關頭總是有意無意地退讓了,這讓省內商界圈子的人很是看不懂,但也讓艾達地產確實中標了幾處黃金地段,收穫頗豐。

  「現在中標地段的建設工作已經差不多,我已經按照夏總的指示,在價碼方面先跟著漲勢走。」艾米趁著夏芍看報告的時候,從旁說道。

  夏芍頷首,艾達地產的這幾處地標都在商業區,適合做商業辦公用,不是居民樓,因此價碼高點無所謂。

  當初進軍地產行業,夏芍就是考慮到後世房價太高,想著或許自己能做點什麼。到現在她也是這樣想的,不過做這些的前提是艾達地產在國內的地產行業裡有說話的分量才行。而讓艾達地產茁壯成長,正是夏芍現在要做的事。

  「公司的選址已經按您的吩咐找好了地段,買下了辦公地點。人事方面我會辦理,現在這些是香港地產行業的情況報告。」艾米麗又遞給夏芍一份資料。

  公司的選址是夏芍從風水的角度上早就看好的,艾米麗是週一來的香港,夏芍無法出校園,便打電話告訴她地段,讓她去辦理。

  「香港大大小小註冊的地產公司不下百家,龍頭有三家企業。三合集團、嘉輝集團和世紀集團。三合集團和嘉輝集團都是老牌企業了,歷史悠久,資金雄厚。兩家集團都是綜合性的國際集團,他們各有主營業務,都不在地產行業。比如,香港嘉輝國際集團是電子商務集團,世界先驅和巨頭,旗下電子產業、高科技產業在市場上所占份額極重,另外還投資一些其他產業,例如東市的陶瓷產業,和香港的地產行業;三合集團白道上的生意在車船業上是巨頭,旗下還涉及酒店和地產行業。由於兩家集團的實力雄厚,所以即便不是主營,他們在香港地產業所占的比重也是不輕的。三家龍頭企業裡,只有世紀集團的生意主要依靠地產行業,而且這家公司說起來還很年輕,是近十年才發展起來的新貴。」

  夏芍邊聽著艾米麗的報告邊翻看資料,唇邊一直有抹玩味的笑容。

  看來,她跟戚宸和李卿宇之間怕是要有點競爭了。

  不過,艾米麗分析的不錯,三合集團和嘉輝集團的實力都太雄厚,資金頗巨,歷史也悠久,可謂老牌企業了。

  嘉輝集團是李老創立,拼搏大半生才有今日的輝煌,沒有百年,也有半個世紀了。而三合集團的年份就更老,真真正正的百年企業了。

  夏芍相信,她若打拼半生,成就必不會在此之下,但就如今來說,華夏集團真的是太年輕了。這並不是說,華夏集團的資產少,只是相對而言。事實上,華夏集團的資產,已經讓很多人震驚和眼紅了,因為它只用了三年的時間,便成就了今日的輝煌,絕對稱得上是商界的傳奇。

  夏芍只是根據目前的情況,判斷艾達地產還不到與戚氏和李氏碰撞的時候。因此,她把目光落在了世紀集團上,漫不經心問:「說說這家公司。」

  艾米麗點頭,「世紀集團註冊成立於十年前,靠地產行業起家,董事長姓周,年紀還不到四十歲,算得上年輕有為。世紀集團目前除了地產行業外,在餐飲和旅遊業上還有投資。我在來香港之前,就已經對世紀集團的情況做過一些瞭解了。商業標地方面三合集團和嘉輝集團占得份額很大,因此這家集團的項目大多在民生項目上。度假別墅、居民區,他們很喜歡用『風水旺地』這種詞彙做宣傳,尤其是富人區,他們利用這種宣傳獲利不少。」

  艾米麗現在說起風水來,比起當初她持中立態度時,看起來已經有些改觀。但她看起來還是有些不理解,為什麼世紀集團一直用這個做宣傳,就沒有別的招嗎?

  難道這種招數,百試百靈?

  夏芍卻是挑眉一笑,把資料一放,「就他了!查一查他們的價碼,把他們的盈利情況做個預計給我。看看香港有些什麼地段在招標,把分佈情況和競標的企業情況整理成報告給我。」

  「好的。」艾米麗點頭。

  夏芍又道:「我看中了一塊地,打算還建私人會所,地段在這裡,你只管去跟相關部門協調買地的事,價碼記得要壓得低一點。後面的事,我自有安排。」

  夏芍將自己拿來的資料遞給艾米麗,上面寫著的自然是那間小學鬧鬼的傳聞。艾米麗是不信世上有鬼的,但她一聽說夏芍要建私人會所,就知道她這麼做,自然是跟人脈有關係,於是二話不說就收下了。

  夏總有些日子沒什麼大動作了,公司裡,孫總陳總和馬總見面的時候,還常提起前兩年的事,看起來,他們很是懷念和期待,不知道這次夏總讓艾達地產進軍香港,最後會是怎樣的發展。

  艾米麗收起資料,臉上帶起淺淺的微笑,注視著還在翻看資料的夏芍。

  眼前的少女,總能做出一些震驚世人的舉動。

  她相信,這次一定還會是震撼人心的!

  ……

  艾米麗這次來香港,青市那邊她已經安排的妥當的人。她雖然現階段是看著這邊的,但那邊也不能不管,近期可能會兩邊出差了。日後如果有合適的人選,夏芍會再選定。

  跟艾米麗見過面之後,夏芍中午便跟她在酒店裡吃了飯,之後艾米麗去辦事,夏芍打電話給徐天胤,讓他來接她。

  上了車之後,徐天胤轉頭看夏芍,「回去?」

  他說的自然是回師父的宅子,夏芍點點頭,表示想回去看書複習。

  徐天胤發動車子,夏芍舒服地往座椅裡倚了倚,目光一轉,發現車上有疊資料一樣的東西,她伸手就拿了過來,目光落下之後,愣了愣。

  徐天胤看她一眼,伸手又把資料給拿了回來,原位放回,「對眼睛不好,回去看。」

  他的意思是在車上看東西傷眼睛,夏芍只是笑了笑,便垂下了眸。她只是看了一眼,上面有張照片,是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站在一家幼稚園門口,背著小書包,看起來很可愛。

  夏芍推測,那應該就是那晚招靈的時候,提到的那名叫童童的小男孩了。

  看來,徐天胤找到了那名小男孩的地址了。

  昨晚,徐天胤只是把那間鬼小學的資料給了她,包括她要的以前的照片等東西。而今天早晨他把她送來酒店,便說有事出去一趟,應該是去弄這些資料了。

  「師兄,先不回師父那裡,去趟風水堂吧。」夏芍開口說道。

  那天招靈的時候,只留下了六個字的資訊,香港這麼大,夏芍還以為徐天胤要找一個人需要一段時間,沒想到他這就找著了。既然這樣,她還是趁著週末去看看那名小男孩吧。既然答應了他母親去看望他,那自然不能食言。

  夏芍打算去風水堂上帶張平安符給那孩子,就算盡點心,保佑他平安長大,不辜負他母親在離世之後還掛念著他。

  「嗯。」徐天胤應了一聲就轉了方向,往風水堂所在的廟街開去。

  夏芍到學校去上學之後,到如今才兩個星期,她還沒去風水堂裡看過。聽師父說,風水堂裡是忙了點,畢竟弟子們只剩下一小部分,但好在留下的弟子們夠勤奮,風水堂裡氣氛也很不錯。少了些功利,多了些修心養性。

  夏芍這才放心下來,玄門的變動雖然很大,可謂經歷了一場浩劫,清洗了太多的人,也算傷了些筋骨。但好在留下來的血脈都是心正的,時間會讓人習慣,時間也會讓這些年輕的力量長成玄門新的筋骨。

  而這次的筋骨,是正的。

  週末的廟街是很熱鬧的,車子要很慢才能開得進去,老風水堂在廟街最繁華的地段,車子停下之後,夏芍和徐天胤進入風水堂,但卻沒想到,剛踏進風水堂的大門,就正撞見展若南帶著她的刺頭幫從裡面出來。

  不僅僅是展若南,曲冉竟然也在!

  曲冉一看就是被硬拉來的,在一群打扮不良的女生中間,她看起來實在很不協調。尤其是當來風水堂求籤問卜的人都紛紛因展若南的光頭而側目的時候,曲冉就看起來很尷尬。

  展若南卻是穿著件黑色T恤,胸前印著誇張的骷髏頭,跟她的光頭一樣顯眼。褲子是黑色的休閒褲,腰間斜斜掛著裝飾性的腰帶,上頭嘩啦啦一堆金屬的亮眼的鏈子,手腕上戴著的東西看起來也很後現代。總之,不管怎麼看,都是不良少女一枚。

  她走路大搖大擺,眼往天上看,對周圍的異樣眼神渾然不放在心上,早就習慣了。

  夏芍從大門進來,一眼看見展若南,本想轉頭就走,但她看見曲冉才停了下來。

  展若南眼神也好,也是一眼就看見了夏芍,頓時喊道:「大陸妹!」

  周圍呼啦一聲,全都是轉頭看向夏芍的目光。夏芍頓時垂眸,她覺得自從去了聖耶,認識了展若南,她就一天也低調不起來。

  「小芍!」曲冉頓時像看見了救星,跑到夏芍身邊來,「你怎麼來了?你不是說今天有事嗎?」

  夏芍不答,只問:「你怎麼跟她一起來了?是不是她又逼你了?」

  曲冉連忙擺手,但表情已經出賣了她。很明顯,她不想跟展若南一起來的,但是展若南堅決認為那晚撞鬼很晦氣,所有人都要來求符,於是把曲冉也拉來了。

  「什麼叫她怎麼跟我一起來了?跟我一起來怎麼了?我虧待她了?我還帶她去拜會了一下唐老,跟唐老求了道護身符來。」展若南明顯對夏芍的話很不滿,皺著眉頭,「喂!大陸妹,我是看在肥妹是你朋友的份上,才對她這麼好的!」

  夏芍一挑眉,「你對她好?你別強迫她就不錯了。還有,我有名字的。」

  「肥妹說你好像不太喜歡別人叫你芍姐。」展若南一聳肩。

  「哦?那我就喜歡被人叫大陸妹?」

  「那叫你什麼!」展若南很煩躁,「囉哩八嗦的!女人怎麼這麼麻煩!不就是個名字嘛!肥妹,賭妹,八婆朱,煙鬼芳!我們平時都這麼叫的。你可以叫我光頭南,我沒意見!」

  夏芍很想扶額,她真的很後悔當初選學校的時候選了聖耶女中。

  「不用了,我的父母只給我起了夏芍這一個名字,能被人這麼叫就可以了。」

  「那多生分啊?」展若南很不樂意。

  夏芍一眼望過去,「你以為呢?我跟你很熟嗎?」

  「怎麼不熟?」展若南眼一瞪,不爽,「一回生二回熟,江湖上有話叫不打不相識。喂!老娘都被你揍了兩回了,我都願意跟你熟,你為什麼不願意跟我熟?」

  夏芍再次想扶額,她覺得展若南是繼冷以欣之後,又一邏輯思維上的奇葩。雖然,她倆走的不是一個路線。

  夏芍搖搖頭,便往裡面風水堂裡走去。展若南跟在後頭問:「你不是說今天不來嗎?怎麼又來了?別告訴你是不想跟我一起來。」

  「真高興你還有自知之明。」夏芍頭也沒回。

  展若南怒了,「喂!你是不是看我不爽?想打架?出去幹一架!我奉陪!」

  「你除了打架還能記著什麼?那晚招靈的時候,答應過什麼還記得嗎?」夏芍頓住腳步回頭問。

  展若南一愣,「你是說童童?我找人在查了。」

  「不用查了,已經查到了。」夏芍說完就進了求籤求符的廟堂裡。她表示要給童童求張平安符,曲冉頓時便把剛才自己求的符拿出來,說是要給童童。展若南則表示要帶夏芍去後頭見一下唐宗伯,再向他求道符。

  夏芍頓時無語,她今晚回去要說說師父,以後別隨便什麼三合會的晚輩來拜望他,他都給人畫符。

  外頭不知多少政商名流花三五十萬也請不動他老人家畫張符,他送給展若南,這幫不良少女把手上的符當紙,要多少有多少。

  夏芍來到廟堂,裡面是專門給人求籤請符和做祈福道場的,週末來來往往全是求籤請符的人,堂裡由一名師父帶著,兩名弟子在給人解簽,兩名弟子畫符。

  那名師父坐在輪椅上,正是清理門戶那天那名叫阿齊的弟子的師父。

  他原本是王氏一脈,並非王懷的族人,但他也姓王,名叫王守仁。那名叫阿齊的弟子,姓周,全名周齊,正在今天堂裡畫符的弟子中。

  夏芍之所以非要來這裡請符,而不是自己畫,她其實就是想看看弟子們畫符的功力怎麼樣。堂上一眼望去全是黃色的紙,上面用毛筆朱砂畫著叫人看不懂的符。不懂的人進來一眼看過去,定然要以為這些符都是可以請回去用的,但夏芍看過一眼之後就明白,這裡面的符,並不是所有都有效果,因為有一些是失敗品。元氣不暢,且沒有一氣呵成,而且有些根本就沒有元氣,看起來是完全為了練習符圖而畫的。

  符被放了三堆,完全不能用的堆在一張桌子上,有一些元氣的放在中間,只有那些畫成功了的才會掛起來。

  夏芍垂眸一笑,往桌旁走去,在那一堆不能用的符裡挑挑揀揀,笑道:「我要求張平安符,這裡面哪張是?」

  周齊正埋頭畫符,夏芍看著他這張符畫得還不錯,就差最後收尾。但被她這麼突然一打斷,最後一筆元氣一滯,很遺憾地失敗了……

  周齊明顯很痛心,畫符考驗得就是精神集中和注入元氣時,對元氣的控制。他偏偏脾氣有點急躁,畫符是他最不擅長的。今天畫壞了好多張了,旁邊桌子上那一堆,有一大半是他的失敗戰果。好不容易這張要成了,被夏芍一打斷,生生給毀了,周齊怎能不惱?

  夏芍看他臉色都沉了沉,喘了好幾口氣,但抬眼的時候已經壓了下去。周齊沒說什麼,只是起身走到掛起來的那些符旁邊,找了張平安符遞給了夏芍,「這張是平安符。」

  夏芍挑挑眉,內心對周齊不糊弄人的表現還算滿意,但他的脾氣顯然還得再練練。於是,她一笑,並不接這張符,「我問你那張桌子上的,你給我來這裡找幹嘛?是不是你們掛起來的賣得貴?我不要貴的,就要那張桌子上的。」

  周齊一愣,但並不意外,顯然這種人也不是第一次遇見,「小姐,請符當然是請有用的。那張桌子上的不能用,我挑給你的你可以放心用。」

  夏芍卻不領情,「不能用?你不會是糊弄我吧?不能用的,你們擺在這裡幹嘛?」

  「那是我們練習用的。」周齊一聽夏芍說他糊弄人,頓時壓了壓火氣,耐著性子解釋。

  「練習?也就是說你們是學徒?還沒出師就出來賣符給我們顧客?喂!你們當我們這些顧客是給你練習用的?」

  「你!」周齊皺眉。

  「出什麼事了?」這時,王守仁發現了這邊的爭執,轉著輪椅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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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點撥,打架

  夏芍的真容除了張中先那一脈的人,玄門誰也沒見過。她故意找茬,為的自然是試一試弟子們的心性。

  周齊看見師父王守仁過來,便將剛才的事簡略說了遍,他倒沒說夏芍找茬,但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明擺著的意思。

  王守仁一聽就笑了,神態平和,搖了搖頭看向周齊,「阿齊,你這性子啊,師父說過你多少回了,急躁!」

  「師父,我剛才什麼也沒說。我告訴她這些符能用,結果她以為我為了多收錢,糊弄她。」周齊解釋道。

  「你這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說,我找茬?」夏芍眉一擰,就是在找茬。

  而她這副找茬的模樣,也讓曲冉和展若南愣了愣。認識夏芍的時間不長,但她看起來真的不像是這種為了這點事愛跟人計較的人。

  老實說,這跟她平時給人的印象不太一樣。

  「喂!大陸妹,一張符而已,要不了幾個錢。你是不是那麼缺錢啊?缺錢跟我說嘛!」展若南在後頭,手插在褲袋裡說道。

  卻不想,夏芍回頭便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目光有點淡,有點嚴肅,看得出來,她不是在開玩笑。

  「呃,阿……阿芍!」展若南一愣,以為夏芍瞪她是因為她對她的稱呼,所以便改了口。但她接著就看向了徐天胤,對夏芍道,「這是你男人嗎?沒錢不會跟你男人要啊!開限量賓士,沒錢給你買張千把塊的符?」

  展若南這麼一說,刺頭幫的女生都看向徐天胤。那天晚上天色黑,就只能看出性情冷來,今天一見,才知道這男人五官完美到沒天理!

  但他看起來很奇怪,他女人在跟人為了張符吵架,他也不出聲,不阻止。可他看起來也並不是不在乎夏芍,因為他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默默地注視,除了她,他就沒看過別人。可如果說他在乎夏芍,那他怎麼一句話都不說?

  男人在這種時候,應該二話不說,掏出錢包來拿錢才對!

  可徐天胤就只是看著夏芍,目光落在少女因找茬而生動起來的面容上,定凝不動。

  而夏芍轉過頭去,不理展若南,繼續找茬,「我說得難得不對嗎?你們在這裡賣符,就跟在商場裡賣東西沒什麼兩樣。誰都知道,在商場裡,掛起來的東西最貴嘛!那些堆在一起的,都是打折減價的便宜貨。抱歉,我就愛逛折價區。我要便宜的,你給我貴的,你這不是故意想賺我的錢?」

  夏芍擰著眉,一副胡攪蠻纏的模樣,內心卻先把自己給笑了一遍。她兩輩子沒做過這種胡攪蠻纏的人,今天算是過把癮了。

  夏芍戲演得顯然很成功,看周齊的反應就知道了。

  他被氣得渾身直哆嗦,臉色發青,忍無可忍把符往桌子上一拍,「好!你愛逛折價區是吧?那這符的效果你是不是也想打個折?想的話你就來拿這桌子上的!全抱走也無所謂,一分錢不要你的!」

  此時的時間剛好是中午,大部分人都吃飯去了,廟堂裡的人不是特別多,但也是有人的。原本展若南一幫人的穿著打扮就很惹眼,夏芍又在這裡找茬,早就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只不過,來來往往的人看刺頭幫的女生們不像好人,所以不敢聚得太近,只是遠遠地往這邊看過來。

  而一些不是今天坐堂的弟子們聽說這邊有點事,也都從後頭過來看看。

  這時,一道男孩的聲音從後頭傳來,「怎麼了?有人踢場子?」

  王守仁和周齊等四名弟子都在聽見這聲音後轉身,見後頭溫燁雙手交疊在腦後,無聊地邁著步子走了過來。但他還沒走到,目光一眼落在站在弟子們身後的夏芍臉上,突然步子一停。

  「呃。」

  夏芍挑眉,抿著唇笑了笑,給溫燁使了個眼色。

  王守仁笑道:「沒事,這位小姐來請符,有點小誤會而已。」

  溫燁雖然是義字輩弟子,但他天賦很高,修為目前在玄門義字輩弟子裡是最高的。說起來沒人把他當義字輩弟子看,尤其現在張氏一脈在玄門算是有功勞的,就算是王守仁的輩分比溫燁高一輩,對他的態度還是很和藹的。

  「她來請符?」溫燁用眼白看夏芍,一副沒看見她剛才使的眼色的模樣,果斷對王守仁道,「沒事的王師叔,你不用對誰脾氣都那麼好。她就是來找茬的!找幾個弟子,去後頭拿把掃把出來,把她趕走!」

  王守仁一愣,後頭跟出來看情況的弟子們也跟著愣了愣。

  「小燁!」吳淑吳可兩姐妹跟在溫燁後頭過來,聽見他這句話,臉上只剩下苦笑。

  那是師叔祖啊!他要拿掃把,把師叔祖趕出去?

  夏芍看著溫燁,抿唇一笑,意味耐人尋味。

  臭小子!

  「喂!臭小子!你什麼態度?你要拿掃把趕誰?小心揍你!」展若南在後頭眼一瞪,對上溫燁。

  溫燁吊著眼角看展若南,脾氣不比她好,「趕你又怎麼樣!光頭女!」

  展若南頓時上前,後頭的刺頭幫也跟著呼喝起來,眼看著就要吵起來。

  王守仁趕緊打圓場道:「呵呵,稍安稍安!幾位,童言無忌,別放在心上。這位小姐,小孩子開玩笑,還請你別往心裡去。」他邊說邊看向夏芍,笑容平和,「這位小姐,我弟子沒騙你,那邊桌上的符確實沒有效果,那是弟子們練習用的。他們還沒出師,你不信任他們是自然的。但是我還是想請幾位抱持著一種寬容的心態。各行各業都一樣,並非每個人生下來就是大師,沒有實踐的機會,年輕一代永遠只能紙上談兵。我們這些老人,總有不在的一天,將來都是年輕人的,何不多給他們點機會?這裡的符,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我的弟子都告訴你了。他們確實有很多地方還不成,但貴在心正。但望這位小姐看在這一點上,剛才我弟子態度上的不妥,就請你多原諒了。我這個當師父的,先給你賠個罪。」

  王守仁神態平和,語氣感慨,說話的聲音更是不大不小,剛好能叫廟堂遠處看熱鬧的人都聽見。

  來求籤求符的人,像展若南這幫人很少,大多都是善男信女。王守仁這番話,無論是對老人來說,還是對年輕人來說,都容易引起一些共鳴。當即很多人都點點頭,看夏芍的眼神全都把她當成找茬的。

  夏芍內心也在暗暗點頭,那天清理門戶的時候,聽說王守仁的腿是怎麼傷的,就知此人心正心善。但他在王氏一脈的時候,默默無聞,夏芍就怕他是個逆來順受,過於軟弱不太適合授徒。

  但今天一看,她倒是放了些心。

  此人心善平和,但也不會放任玄門的聲譽受損而坐視不理,採取的方式也恰當,算是不錯的了。

  「師父!」但周齊對王守仁給夏芍道歉的事顯然不理解,他神情急切裡帶點愧疚,顯然是覺得自己連累師父放低姿態了。

  王守仁擺擺手,不讓他再說,只是對夏芍道:「這位小姐,你要是不相信我的弟子,我可以給你親手畫張平安符。你看這樣如何?」

  「那是不是白送給我?大師畫的符應該更貴吧?」夏芍像是演戲演上了癮,反口問道。

  「你!」這回非但周齊怒了,連跟過來的弟子也都看不下去了,紛紛露出惱怒的神色。周齊一指夏芍,「師父!你何必呢?這女人根本就是來尋釁的!」

  「嗯嗯。」溫燁在一旁點頭,轉身欲走,「所以,我還是去後面找掃把吧。」

  吳淑吳可兩姐妹苦笑著拉住他,看向夏芍。她們知道夏芍的身份,因此覺得她定然是有她的用意。

  「這位小姐,世上任何事都沒有不勞而獲的道理,所謂有得必有失。你若真是手頭拮據,這符我可以送你,但只要這符不曾失效,在你手上一日,你就必須日行一善。將福德給予他人,來換你所得的福報,如此方可圓滿。否則,白白得來的,日後總有償還的一天。」王守仁對周齊擺擺手,看起來還是不生氣,只是笑著對夏芍道。

  夏芍聞言微微垂眸,這才點頭滿意笑了。

  周齊等年輕的弟子,卻是神色不岔,不能理解王守仁為什麼願意把符送給夏芍這種人。周齊道:「師父!幹嘛要送她!你覺得她這種人,會日行一善嗎?」

  「就是!」弟子們都憤怒了,一個個憤慨地看向夏芍,恨不得把她攆出去。

  吳淑吳可兩姐妹苦笑著看向夏芍——師叔祖到底想幹什麼呀?

  而夏芍這時總算是看向了弟子們,問:「哦?你們覺得我不像是會日行一善的人,那你們說,你們師父為什麼還願意把符送給我呢?」

  「那還不是因為你胡攪蠻纏!我們師父向來心善,你就是看他好說話,訛上他了唄!」周齊怒道,「他腿腳不便,身體也不太好,看病治病花費不少。我們也不是心疼這一張符的錢,但就是送,也不送你這種貪圖便宜的人!」

  「我貪圖便宜?沒錯!」夏芍一笑,竟然點了頭,但她的笑容卻跟剛才不可理喻的樣子很不一樣,「我就是要問你們,你們師父看不出來我胡攪蠻纏,貪圖便宜嗎?既然他看得出來,為什麼他還願意讓我占這個便宜?」

  周齊等弟子一愣,看向夏芍。他們自是看得出來,她此時神態悠然從容,與剛才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看得他們莫名其妙,一時不知怎麼答。

  王守仁坐在輪椅上也愣了愣,跟著弟子看向夏芍。

  這戲劇性變化的一幕,讓堂上的人都怔愣地往夏芍望來。

  只見少女負手中央,抬眸問:「我欺你們、侮你們、看輕你們,未曾貪圖到你們的便宜,你們便惱我、怒我、群起而攻之。而我真正占了你們師父的便宜,他卻反而勸我向善,你們看出區別在哪裡了嗎?」

  周齊等弟子一愣。

  「差距。」夏芍掃一眼弟子們,「這就是修心上的差距。我若真的聽了你們師父的話,日行一善,積善積德,那便是你們師父功德一件!我若是不聽,白撿了便宜回去,日後自有我還的一天。到頭來,我真能占到你們師父這張符的便宜嗎?你們到底為什麼惱,為什麼怒?」

  弟子們又是一愣。不僅是愣,而且有點懵,都吶吶地看著夏芍。

  她、她怎麼變得跟剛才……兩個人似的?

  而夏芍卻是一眼看向周齊,斂了臉上的笑容,問:「你來告訴我,你們都沒有出師,為什麼會被允許來前頭這些香堂、廟堂、風水堂、命理堂、問卜堂、相堂幫忙?」

  「為、為了不讓我們紙上談兵,有跟著師父實地學習的機會。」周齊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回答,他只是莫名被夏芍忽變的氣度所懾。等他回答出來,自己也是一愣。

  其他的弟子相互之間看一眼,都對目前的情況摸不著頭腦,但神情上看來,他們跟周齊想得一樣。

  卻沒想到,夏芍搖了搖頭,「你們完全沒有體悟到其中真意。我問你們,每天除了實地練習以外,看見這些進進出出老風水堂的人,都有什麼感覺?」

  「……」有什麼感覺?

  弟子們互相看一眼,不知道夏芍要說什麼。

  「這些人,富或貧,幸或不幸,有所求或者無所求,所遭所遇,哪一個不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有因才有果?你們每天看著不同的人進進出出,就一點特別的感悟也沒有嗎?」

  弟子們沉默,整個堂上都是沉默的。

  「百樣人,百樣人生。何謂天道有常,人生無常?這八字箴言,其中所含著的道理,但凡品悟開悟出一層,抵得過你們打坐冥想十年!」夏芍看一眼周齊等弟子,以及後頭趕來的其他義字輩弟子,點化道,「修心,才是讓你們在各堂幫忙的真意。」

  「……」修心?

  弟子們看著夏芍,目光震驚呆愣。

  為什麼她會知道祖師立下這個規矩的真意?

  她……她還是剛剛那個貪圖便宜的女人嗎?

  王守仁嘶地一聲抬頭,目光閃爍,上下打量夏芍!他確定沒見過她,但為什麼會覺得氣質這麼……

  吳淑吳可兩姐妹則是互看一眼,垂眸深思。溫燁手放在兜裡,看著夏芍。

  夏芍卻一轉身,走到了剛才周齊畫符的桌前,拿了一張空白的黃紙,毛筆蘸了蘸朱砂,下筆之前抬起頭來看向周齊,「你在怪我今天出現的不是時候,你好不容易要畫好的符被我毀了嗎?可你如果心性定力足夠,就算是天塌下來只剩最後一筆,你也能畫好!你覺得你今天惱怒是因為我貪圖你師父一張符的便宜,你替你師父氣不過所以才跟我吵起來的嗎?可你就沒想想,你要是能像你師父這麼處理,今天就用不著你師父出馬替你解決了。說到底,還是你心性修為不夠,浮躁,急躁。」

  這番話像是當頭敲了周齊一棒子,這名十五六歲的少年當即怔愣當場。

  而夏芍卻是看他一眼,不再說話,垂眸看向桌上的黃紙,毛筆尖又蘸了蘸朱砂。

  她這動作這才驚醒了一些弟子,弟子們的目光紛紛落到夏芍手上,沉默一瞬,呼啦一聲圍了過來!

  而遠處看熱鬧的人也都發現了不同尋常的氣氛,再不管展若南等不良少女在場,也紛紛跑了過來!

  「別擠!別擠!媽的!誰再擠?」展若南邊罵邊堅決佔據第一道圈子,而後頭的人不管怎麼罵,還是一會兒就圍了上了個三五層。

  一張畫符的桌子,頓時被人圍得光線發暗。

  而夏芍立在桌後,連坐都不坐,更是好似周圍的人不存在,周身自成一道氣場,落筆堅定,行筆如水,收勢如龍!一道靈符,眨眼間便畫好了。

  普通人例如展若南等人壓根就看不懂畫得是什麼,一群人就只是驚奇著夏芍居然還會畫符!而且,她畫得很快,也就只有幾秒就畫好了。

  但玄門的弟子們卻是能看出這符的門道來,不僅僅是快的問題,而且一氣呵成,走筆不能停,元氣充盈不斷!這是一道平安符,卻跟周齊等弟子畫出來的不在一個檔次上!就連王守仁也是畫不出元氣如此充盈的符來的。

  這這這這、這少女根本就不是普通人!

  她是奇門江湖中人!

  而且,她還是名高手!

  到底修為有多高,剛才只有幾秒鐘的時間,周齊等弟子都還不敢斷定。但敢斷定的是,畫符需要心靜如水、精神集中,她在這麼多人圍觀的情況下,幾秒鐘就成一道靈符,可見心性定力之高!

  弟子們盯在夏芍手中那道元氣濃郁的平安靈符上,氣氛暗湧!

  而夏芍的事卻還沒做完。

  她唇無聲微動,不知念著什麼,手指更是動得極快,快得叫人看不清。頓時,一張靈符上的朱砂符籙在玄門弟子眼中好似漲出金光,輕輕一震!整道靈符周圍都似開了結界一般!

  這下子不僅弟子們愣了,王守仁的氣息都跟著忽然起伏,溫燁都目光變了變!

  圍觀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玄門弟子卻是知道!

  這是……結煞!

  俗語雲:「刀無鋼不快,符無煞不靈。」倒也不是不靈,只是結了煞的符,靈氣大開,力量極強,一般情況下不用,會的人也很少。因為結煞的方法自古以來就不成文字,只有口授,非一脈的傳承人不得真傳!

  在場的弟子們也都是沒親眼見過結煞的,但他們都從各自師父那裡聽說過。夏芍畫完符之後才做的事,那一定就是結煞了。而且靈符周圍的氣場也表明這就是道結煞的符!

  可、可……

  結煞是只有嫡傳才會的!

  這、這少女是?

  弟子們盯著夏芍,瞠目結舌,一個個直愣愣的,都不會說話了。

  夏芍卻撣了撣手中的符,待朱砂筆跡幹了才抬眼看向周齊,「以後再來坐堂,記得不是叫你們來幫忙的,而是讓你們修煉心性的。凡事多悟!」

  說完,夏芍便收了靈符,繞過桌子,轉身走出了廟堂。

  徐天胤陪著夏芍一起出去,展若南和曲冉反應慢些,過了一會兒才追了出去。而剩下的人都轉著身,望著門口,一個個還在怔愣中,沒反應過來。

  誰能說一說,原本是個胡攪蠻纏貪圖便宜的女孩子,怎麼一下就變成高人了?

  這到底演哪一出?

  「師、師父,她、她……」周齊指著廟堂門口,說不句完整的話來。

  「她什麼她!那是師叔祖!還看不出來?傻麼你!」溫燁一腳踹在周齊腿上,踢得他往前一個踉蹌,撞散了人群,卻撞得周齊七葷八素,頭腦嗡地一聲空白!

  「……」誰?

  不僅周齊懵了,其他義字輩的弟子也都懵了。

  王守仁搖頭苦笑,果然如此的表情裡卻帶著點疑惑。在場只有吳淑吳可姐妹抿唇偷笑,點頭道:「沒錯,那是師叔祖。兩位師叔祖都在。」

  啊?

  弟子們傻眼了。

  「可哥可……」可師叔祖不長那樣啊!

  溫燁一翻白眼,「她就那樣!惡趣味!剛見到她的時候,我們也被她忽悠了一道。這人好好的,自己的臉不用,就愛頂著別人的臉。你們記住了,剛才那個才是她的真容。看看今天有哪些弟子沒來,相互轉告一下。下回輪到別的弟子坐堂,再看見她來捉弄考察你們,記得拿掃把打出去!」

  弟子們嘴角抽了抽,怨念地看向溫燁。這小子早就知道那是師叔祖?那他剛才怎麼不說?

  王守仁則抬眼看了圈在場的弟子,難得嚴肅下來,「剛才你們師叔祖說的話都記住了?以後別老抱怨自己的修為不漲,總在煉精化氣,那是因為你們修心不足,境界不夠開悟!」

  周齊默默低頭,「對不起,師父……我給您丟人了。」

  「丟什麼人?」王守仁看少年一眼,輕斥地一笑,「你師叔祖年紀輕輕就煉神還虛,你小子能得她一句點撥,那是福氣!回去好好磨磨你的心性。你師叔祖都親自點撥了,你修為再不漲,那可真是給師父丟人了。」

  周齊摸摸鼻子,笑了笑,剛才的怒氣早就沒了,反而有點興奮,「知道了,師父!」

  其他弟子也有些興奮,誰也沒想到,今天是出來看個熱鬧,居然能聽到師叔祖當堂點撥,說實話,有點沒太聽懂,但是那一瞬間又好像抓到了點什麼,以後晨起打坐的時候想一想,或許能漸漸悟到點什麼。

  而周圍的人則都一個個還在鬧不清楚狀況中。

  師叔祖?是什麼意思?自己人?

  既然是自己人,剛才怎麼見面不相識?

  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少女好像挺厲害的,到底什麼人?

  看熱鬧的人都搞不懂,再探頭往外看的時候,卻早已不見了少女的身影。

  ……

  夏芍在風水堂外頭的車旁停下,展若南從後頭追了出來,看起來很興奮。

  「喂!大陸妹,你很牛啊!符你也會畫?」

  夏芍輕輕蹙眉轉身,展若南一愣,接著聳肩,改口,「好吧,阿芍。」

  她就像看不出夏芍不待見她似的,兩眼放光,興沖沖問:「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大陸來的風水師!所以你才會驅鬼、畫符!不過,你膽子挺大嘛,敢砸玄門的場子?」

  展若南出來得早了,沒聽見那句師叔祖的話,她見夏芍大陸來的,又會驅鬼畫符的,自然以為她是其他門派的風水師,今天是來踢場的。

  如果不是踢場,她自己會畫符自己就畫了,幹嘛還去請呢?擺明瞭耍威風去了,而且還真被她給耍著了!

  帥啊!

  夏芍對展若南的推測不予置評,她卻笑過之後皺皺眉頭,「喂,別怪我沒提醒你啊。香港的老風水堂裡,有高手在的。只不過,他們一般不出來坐堂就是了。這些風水師外界很多人不太清楚,但他們是個老門派了,掌門祖師跟三合會、安親會的當家向來是八拜之交,江湖上很有名氣的。你小心點,踢場的事最好還是別再幹了。」

  夏芍這樣一聽才好生看了展若南一眼,她這是關心?

  老實說,她到學校報到兩個星期,兩個人打了兩架,基本上就沒有相處愉快的時候。夏芍對展若南,只是希望兩個人能井水不犯河水就好了,沒想到她看起來還真把自己當成朋友了。

  夏芍垂眸,她認識展若南不久,對她的人掌摑曲冉和把人硬綁去鬼小學的做派一直不甚喜歡,覺得兩個人不太有成為朋友的可能。但展若南剛才那番話聽起來倒像是真心關心,而她也不是矯情的人,感覺對方的關心,怎麼也不能再冷下臉來,於是便神色緩了緩,一笑,「知道了。」

  夏芍對展若南的態度第一次這麼好,展若南明顯有點驚奇,而夏芍已經轉了話題,「那個叫童童的小男孩,已經知道他在哪裡了。我打算今天就去看看他,不過現在還早點,幼稚園應該沒放學,我打算四五點鐘再去,你們也去一趟吧,畢竟是你們把靈招來的。四點鐘吧,這裡見。」

  展若南一聽就眉頭擰了起來,「幹嘛四點鐘?現在離四點鐘就差三個小時了,一起去玩唄?中午我們還沒吃飯,餓死了!找地方吃飯!」

  「不用了,我回去看書。」夏芍轉身就要上車,她已經跟艾米麗在酒店吃過飯了。

  「看書!看書!」展若南暴躁的聲音在後頭傳來,「都說大陸人死讀書,看來是真的。」

  夏芍轉過身來,目光淡然,「等你的成績比我好的時候,再說我死讀書。」

  展若南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強詞奪理道:「喂!你也太不夠意思了!我就讓你去陪我吃個飯怎麼了?老娘都在學校吃了一星期的食堂了,嘴裡都淡得出鳥來了!」

  「我讓你去食堂了嗎?」夏芍無語,她發現展若南不應該是三合會左護法的妹子,她應該是戚宸的妹子!不可理喻!

  「呃,要不……」這時,曲冉竟然開口了。她一開口,夏芍就看了過去,展若南也回身。老實說,如果曲冉不是夏芍的室友,而夏芍看起來對她還不錯,展若南真心跟曲冉玩不到一起。她是她最看不慣的那類女生,膽小!在她面前連句話也不敢說!

  而對於夏芍來說,她把曲冉當做朋友,是因為她在剛來學校的那天,她對她的善意。曲冉其實在宿舍裡的時候話不少,她只是害怕展若南。

  但她這時居然開了口,她是看向夏芍的,「要不,去我家吧。小芍剛來報到那天不是說要跟我學兩道拿手菜嗎?不是我吹牛,我廚藝是我爸手把手教出來的,很好的!我跟我媽說,我交到一個大陸來的朋友,我媽也很高興呢。說有時間想請你去家裡坐坐。要不……就今天?」

  這倒叫夏芍愣了愣,她是想回去看書的,但她確實說過要學做菜的話,而且是朋友邀請,不合適拒絕。

  夏芍想了想,最後還是點了頭,看來她只能晚上回去多看會兒書了。

  曲冉見夏芍答應,很是開心,當即就說要去買食材。而她原本打算只請夏芍的,她以為展若南會和她的人去酒店吃飯,沒想到展若南看見夏芍要去曲冉家裡,當即表示要跟去。曲冉有點意外,但她又不好拒絕,於是只能目光瞄了瞄展若南的光頭,想著回去要是母親以為她教了什麼社會上的朋友,她要怎麼解釋。

  夏芍自然看出曲冉的顧慮,便偷偷在她耳邊說道:「沒事,我幫你解釋。」

  於是,夏芍當即便讓曲冉坐進了徐天胤的車裡,展若南帶了五個人,騎著她們的機車在後頭跟著,一路由曲冉指著路,先去買了些食材,便往她家裡駛去。

  曲冉的家住在老式的居民社區,路面比較窄,車子到了社區門口便進不去了。

  並非是路面窄到連輛車都進不去,而是社區裡都是人!

  居民不知道為什麼都出來聚集在一起,社區口還停著輛救護車,場面很亂。

  「怎麼回事?」車子一停下,曲冉便趕緊下了車。夏芍和徐天胤隨後下來,展若南等人也將機車停在後頭,一起過來看看發生了什麼。

  前頭的人群散開,醫務人員卻抬出個老人來,老人躺在擔架上,嘴唇發紫,痛苦地捂著心口。曲冉一見就瞪大了眼,跑了過去,「梁爺爺!醫生,梁爺爺怎麼了?」

  「病人心臟病發,讓讓!讓讓!」醫務人員邊讓曲冉讓開,便趕緊把老人抬上了車,開著車疾馳而去。

  曲冉還有點發懵,社區裡卻又傳來了居民的怒罵聲。

  「你們這幫小混混,別再來了!梁伯都被你們氣得住院了,你們是不是要鬧出人命才肯甘休啊!」

  「你們再來我們就要報警了!」

  「已經快要鬧出人命了!報警!報警!」

  居民們圍在一起,把幾名小混混圍在中間聲討。曲冉站在人群外頭,臉色發白,咬著嘴唇。

  夏芍看了問道:「怎麼了?你們社區怎麼惹了那幫小混混了?」

  「我們沒惹他們!」曲冉皺著眉,看起來很氣憤,「我們社區是老小區了,要拆遷重建。開發商藉口說我們這裡風水不好,給的賠償款太低了,我們這邊的居民都不同意簽合同。從那以後,這些小混混就經常來了。他們以前都是半夜來的,專門在人熟睡的時候敲門,然後在樓道裡打砸,嚇得人晚上都睡不好覺。我在學校的時候都不知道,都是左鄰右舍說的。我們報警過幾次,但每次他們都是消停一陣子,然後變本加厲!現在他們白天也敢來了!」

  「風水不好?」夏芍挑眉,掃一眼社區,搖頭,「下元七運,利於西方,這座社區樓房坐西向東,運勢確實由盛轉衰,但也並不是什麼風水凶地,頂多就是很普通的社區而已。開發商憑什麼說風水不好?他們請了風水師?還有……」夏芍轉身看向展若南,「這幫小混混是哪個幫會的?」

  展若南一瞪眼,「看我幹什麼!反正不是我手底下的人。」

  曲冉卻是看向夏芍,沒想到她除了驅鬼畫符,連風水也會看。

  但發現夏芍會看風水,曲冉便說道:「具體的我也不知道,好像沒請什麼風水師吧……反正就是半年前我們社區電梯發生了兩次事故,正好那段時間說要拆遷新建,開發商上門來談合同的事,把補償款壓得很低,說接連兩次的電梯事故是我們社區的風水有問題。」

  夏芍頓時無語,「你們這裡是老小區,設施老化很正常,不是什麼一出事都是跟風水有關的。」

  再說了,就算不是設施老化,難道就沒有可能是人為?

  不過,這個夏芍沒有證據,她不能亂說。但她卻留了個心眼,問道:「哪家開發商你知道嗎?」

  「世紀地產。」曲冉親眼見過夏芍驅鬼和畫符,對她的本事很是信服,她說這裡風水沒問題,她自然相信,於是更加氣憤。

  夏芍卻是一挑眉,接著垂眸,勾起唇角。

  看來,她今晚需要給艾米麗打個電話,呵呵。

  正當夏芍因今天意外碰上的事心裡打起算盤的時候,曲冉忽然驚呼一聲,「哎呀!他們有沒有去我家樓道裡打砸?我媽身體不太好,她一個人在家……」

  話沒說完,曲冉便不管社區門口堵得有多嚴實,拼命鑽進了人群。夏芍和徐天胤跟在後頭,展若南帶著人也跟上。

  然而,剛走了兩步,便聽人群裡一聲老人憤怒的聲音,「你們家裡就沒有老人嗎?你們這些人有沒有良心!整天攪得我們不得安寧,人在做天在看!你們不會有好報應的!」

  「媽的!死老頭!咒我們?」一名小混混兇神惡煞地瞪眼,「老子有沒有好報應輪不到你管!我他媽叫你現在就沒好報應!」

  那名小混混手裡拿著根棒球棍,說話間竟然毫無預警地就將手中球棍一揮,狠狠朝老人的頭上砸了過去!

  「啊!」居民人群裡頓時便傳來尖叫聲,誰也沒想到他們一群人,而這些小混混才七八個人,居然還敢動手。

  但這時大部分的人都懵了,連那名老人也沒反應過來,他只感覺那根棒球棍當頭砸過來,他緊緊閉上眼,覺得今天頭破血流都是小事,只怕老命要交代在這裡了。

  但不知道為什麼,等了老長時間,棍子都沒砸下來,反而聽見「呼」地一聲風聲,然後便是一陣慘叫!

  老人睜開眼,而周圍的居民已經呆了。

  人群裡,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一名少女,人還沒到,那名拿著棒球棍的小混混就莫名其妙飛出去了!

  小混混飛出去老遠,砸在地上,頓時一翻白眼捂著胸口咳出兩口血來。而他的同夥叫囂著超少女圍了過去!其中一人伸手便要去抓少女的衣領,卻被一名氣息冷厲的男人抓住手腕,只聽哢嚓一聲,那小混混整條胳膊從手肘處不自然地向外翻去,腿上更是爆開血花,被男人一腳踹飛出去,跌在地上之時小腿處血直往外冒。仔細一看,竟是紮出一根白森森帶血的骨頭!這人,竟是被那名男人一腳踹斷了腿骨!

  少女和男人並肩作戰,七八名小混混壓根就不夠打,分分鐘就解決了!凡是跌出去的,無不是傷筋斷骨。

  而更叫人瞠目結舌的是,人群裡還出來一名光頭少女,帶著一群打扮不良的刺頭少女挨個上去補一腳,凡是有膽敢爬起來的,二話不說一頓暴揍,打得一群小混混哭爹喊娘。

  其中那名拿棒球棍的小混混捂著腫成豬頭的臉,目光定在展若南臉色,眼神震驚而又古怪。

  「南南南、南……」南姐?

  是不是他認錯了?

  南姐的頭……怎麼變成光頭了?她的刺頭呢?

  展若南見這小混混認識她,頓時暴怒,一巴掌扇了過去,「媽的!你認識我!你居然認識我!操!別告訴我你個渣滓是他媽三合會的!」

  「小小小、小弟剛、剛剛……」那小混混被扇得嘴歪眼斜,一顆帶血的牙吐了出來。

  「操!你還真是!哪個王八羔子收的你,真他媽不長眼!」展若南一把揪起小混混的衣領,一指曲冉,「給我看好了!肥妹是我朋友,你們再敢來這個社區搗亂,我他媽宰了你!宰了你老大!」

  「知知、知道了!知道了!」小混混一個勁地點頭。

  夏芍悠閒地走過來,「還真是三合會的人啊。」

  話雖這麼說,但她也不奇怪。三合會本來就是黑幫,手下什麼樣的小混混沒有?這些小混混應該都是週邊人員,街頭上混的,跟幫會內部的那些訓練有素的殺手不可同日而語。

  展若南臉色很不好看,來曲冉家裡蹭飯,結果發現自家幫會的人在朋友家裡鬧騰,這能有面子嗎?

  顯然是臉都丟沒了。

  「南南南、南姐……」那小混混求饒地看著展若南,恨不得她趕緊說句滾,這樣他們就可以滾了。

  哪知道展若南心情很糟糕,一巴掌又扇了過去,暴躁地一指夏芍,「什麼南姐!沒看見芍姐在這裡麼!叫芍姐!」

  那小混混一愣,目光往夏芍臉上一頓,明顯很害怕。剛才就是這少女把他震出去的!他是怎麼飛出去的,他至今沒想明白。

  而且,為什麼展若南要讓他叫芍姐?

  新、新加入幫會的?怎麼沒聽老大說過?

  雖然是沒聽說過,但小混混還是乖乖叫了。展若南叫他叫,他不敢不叫,只是在心裡琢磨,哪裡來了個芍姐?回去要問問老大……

  「滾!再敢來,我砍了你兩條腿!」展若南兇神惡煞,一腳踹在小混混折斷的胳膊上,疼得他差點沒翻著白眼昏過去。但聽見這話卻如蒙大赦,哪裡還敢昏過去?趕緊連拖帶拽,跟自己的一群同夥連滾帶爬地出了社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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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17:36:3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血盆照鏡局

  來社區裡鬧事的小混混跑了,居民卻沒散。

  曲冉站在人群裡,瞪著空地上一灘灘的血跡,有點發顫。但是她反應過來之後,便先跑向險些被打的那名老人,「陳爺爺,你沒事吧?」

  老人拄著手杖,也是沒反應過來,被曲冉一攙,才感覺到腿腳發軟,險些蹲坐在地上,幸好有旁邊的居民趕緊從旁扶上,老人才沒坐到地上去。但他的手還是發著抖的,「阿、阿冉啊,這些、這些人是?」

  居民們隨著老人的目光都望向夏芍、徐天胤和展若南一群人,然後以詢問和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曲冉。

  曲冉一家搬來這座社區有些年頭了,左鄰右舍混得都很熟。她又是個純孝的女孩子,經常做了好吃的送給鄰居街坊,久而久之,她去上學,鄰居們對她母親都很照顧。在社區的居民眼裡,曲冉是個能考上聖耶女中這樣的名校的好孩子,誰也沒想到,她今天會帶著這樣一群朋友回來。

  哪有女孩子留光頭的?一看就是不良……

  後頭帶著的那群刺頭,頭髮都染成紅的,吊兒郎當,說話粗鄙,也不良……

  剩下那兩個,倒是俊男美女,但是出手最狠的就是這兩人。年紀輕輕,這麼能打架,外形倒是漂亮,可普通人家的孩子,哪有這麼會打架的?

  阿冉這都是交了群什麼朋友啊?可別學壞了。

  居民們擔心曲冉,有這想法是很正常的。但他們同時表情又很糾結,因為正是這群人剛才救了陳伯,趕走了來社區鬧事的小混混。

  但是,剛才聽那名光頭少女跟那些小混混的對話,聽起來,她也是三合會的?而且,好像還挺有名氣……

  那名氣質恬靜柔美的女孩子,也被人叫芍姐,難不成也是三合會的?

  三合會,那可是黑社會啊!

  阿冉怎麼交了黑社會的朋友了?

  居民們的目光夏芍看在眼裡,但並不介意。老百姓的眼裡,黑社會做盡壞事,沒有好人,平時躲都來不及,哪有貼上來的道理?

  而展若南對這些目光就更是習慣了,她只是看向曲冉。

  曲冉攙扶著陳伯,看向展若南,看起來像是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對待她。她顯然沒想到,今天展若南會出手教訓那些小混混,但她趕走了那些小混混,並且恐嚇他們不許再來擾民也是事實。

  所以,曲冉最終還是扯出一個微笑來,對展若南點了點頭,然後對陳伯說道:「陳爺爺,這些都是我的朋友。你放心,他們都是好人。」

  一句朋友,讓展若南挑了挑眉,然後聳肩站在原地,唇角略微勾起。

  居民們卻愣了,「朋友?」

  「是啊。」曲冉笑了笑,安撫左鄰右舍的鄰居,「他們真的是我的朋友。你們看,剛才的人都是他們打跑的。而且,我相信那些人應該不敢再來了。」

  居民們受那些小混混騷擾有半年時間了,而且對黑社會的理解也根深蒂固,要短時間內改變看法是不可能的。但夏芍和展若南等人剛才救了陳伯,因此居民們雖然有些顧慮,但最終還是跟夏芍等人打了招呼,甚至道了謝。

  曲冉心中掛念她母親,因此跟鄰居們說了一聲之後,就領著夏芍等人上樓了。

  居民們讓了條路出來,遠遠地散開,但還是沒走,三兩堆地聚在一起看著夏芍等人。

  夏芍邊走邊轉頭看展若南,問:「被人道謝的感覺,怎麼樣?」

  展若南把頭一扭,哼了哼,「不爽死了!老娘做壞事沒人敢罵,做好事居然被人用那種眼光看。道謝算個屁!一開始就過來說聲謝,老娘還領情。操!」

  夏芍一笑,「話不能這麼說,他們受害在先,你不能指望他們對黑社會有好印象。但人家最終還是道了謝,說明你做的事,別人都看在眼裡。所謂公道自在人心,就是這個意思。但很多事,要改變是需要時間的。」

  「嘁!說得好像誰稀罕一樣!」展若南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吊兒郎當地跟夏芍抬杠,但到了樓道之後,她就不再說話了。

  只見樓道裡到處都潑著血紅的油漆,驚心的「死」字和帶血的砍刀樣子的畫到處都是!

  這社區本來就是老小區了,樓道窄而昏暗,上樓梯時給人感覺破敗而壓抑,再刷上恐嚇的紅字和塗鴉,在樓道裡走著,給人的感覺驚心動魄。

  夏芍頓時就皺了皺眉。

  血煞!

  「我家到了,就是這裡了。」這時,曲冉的聲音傳來。

  夏芍思緒一停,抬眼一看,曲冉已經打開了房門,請一行人進了屋。

  屋裡光線略暗,一眼看去,面積不算大,兩室一廳的樣子。傢俱雖然有些陳舊了,但家裡收拾得很乾淨。

  曲冉請夏芍、徐天胤和展若南等人去了沙發上坐下,更大家倒了熱茶、洗了水果來,然後便說道:「你們先坐會兒,我媽應該在房間裡休息,我去看看。」

  說完,她便轉身去了一間臥房。展若南在沙發上坐不住,起身主人似的在客廳裡溜達,到處轉悠,回頭的時候發現徐天胤拿著水果刀削了只蘋果遞給夏芍,在她接過去吃起來的時候,又放下刀子去給她剝果仁。

  展若南眼神立刻亮了亮,「你男人真不錯!」說完就瞪一眼她的手下人,「看見了沒?還不學著點!我的蘋果呢?我的果仁呢?有沒有眼力勁?」

  四名刺頭幫的女生立刻削蘋果的削蘋果,剝果仁的剝果仁。

  一會兒的工夫,展若南左手拿著蘋果,右手抓著果仁,吊兒郎當地教訓人,「告訴你們,找男人就得找這樣的!給女人錢花,陪女人打架!關鍵是女人聚會的時候,當司機,當跟班,還不多話,不看別的女人!看看上回阿麗帶那個小白臉,眼都飄去賭妹的胸上了。他媽的跟這輩子沒吃過奶似的!」

  夏芍在吃蘋果,差點嗆著。徐天胤放下手中果仁,伸過手來拍拍她,劍眉微蹙,氣息冷厲地抬眼。

  展若南感覺到,一下子跳去老遠,怒瞪夏芍一眼,「喂!管好你的男人!他瞪我!」吼完夏芍,她又回頭瞪阿麗,「那小白臉你踹了沒?」

  阿麗表情有點不太自然地笑了笑,隨後擺擺手,高聲道:「那種貨色,老娘玩夠了就一腳踹了!還想跟老娘要錢?賤男人!」

  「跟你要錢就給他,全當玩鴨了!」展若南一把將蘋果核丟去垃圾桶裡,砰地一聲。

  夏芍輕輕蹙眉,抬眼,「小聲點,這是在別人家裡。你是來做客的,不是當土匪的。」

  展若南一怒,剛要反駁,夏芍便垂眸喝茶,淡淡道:「小冉的媽媽身體不太好,你們別吵著人。」

  展若南已經張嘴打算罵人了,被夏芍一句話噎回去,不上不下地憋得她一口氣吊在那裡想跺腳。

  正當這時,曲冉母親房間的門開了,曲冉扶著一名中年女子走了出來。女子神態和善,曲冉與她有七八分的相像,兩人無論是從體型還是容貌上來看,一眼便能看出是母女來。

  女子一出來,先在客廳裡的幾人身上一打量,看見光頭的展若南和刺頭幫女生時,目光頓了頓,但是沒說什麼。很顯然,曲冉在屋裡已經給她母親先打過預防針了。

  女子笑著沖眾人點了點頭,說話很溫很軟,慢而無力,「你們是小冉的朋友?她很少帶朋友回來。今天也沒提前跟我說,我就在房間裡休息。招待不周的地方,你們別怪罪阿姨啊。」

  夏芍和徐天胤從沙發上站起來,徐天胤對女子點了點頭,夏芍則目光落在女子沒什麼血色的面容上,笑道:「阿姨好!您別這麼說,是我們突然到訪,唐突了才是。聽小冉說您身體不太好,我們沒打擾您休息吧?」

  曲冉的母親這才看向夏芍,她一從房間裡出來,目光就被展若南等人的不良打扮吸引了注意力,直到此時夏芍說話才看向了她。這一看之下不由愣了愣,只覺得這女孩子長得怪好看,笑起來眼睛會說話似的,恬靜可人,討人喜歡。曲冉的母親頓時笑了,「你就是小冉交的大陸來的朋友吧?」

  話雖這麼問,但她已能確定。畢竟女兒跟她描述過朋友的體貌特徵了。

  曲冉這時才挽著母親的胳膊,笑著介紹道:「小芍,南姐,這是我媽。姓陳。」說完又對母親說道,「媽,你沒猜錯,這就是我的大陸朋友,夏芍。那位也是我剛交的朋友,展若南。」

  曲冉指向展若南的時候,她明顯愣了愣,好像反應了一陣子才反應過來曲冉是叫她。她在外頭被人叫南姐好多年了,乍一聽到自己的全名,還有點不太習慣。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曲冉對她母親介紹說兩人是朋友,展若南下意識地去抓了抓頭,一抓之下才發現頭髮剃光了,於是只好摸了摸她的光頭,九十度鞠躬,大聲道:「伯母好!」

  她一副黑道做派,聲音大得嚇了曲母一跳。直起身來之後又呼喝她的小妹,「問伯母好!」

  四名女生早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聽從展若南吩咐,也跟著九十度鞠躬,齊聲道:「伯母好!」

  展若南瞪著眼,兇神惡煞罵道:「操!讓你們說什麼你們就說什麼,多說句打擾了會死啊!」

  四名女生又趕緊鞠躬,「伯母,打擾了!」

  夏芍在旁邊忍著笑,看曲母懵了一會兒,趕緊擺手,招呼眾人坐下。曲冉家裡的沙發坐不下這麼多人,最後又搬了幾張椅子過來,展若南把她的小妹踢去椅子上坐,讓曲冉陪著曲母坐在了沙發上。

  剛坐下來,曲冉見臥室的房門還開著,便起身去關房門,走到門口時說道:「媽,你看你,你大白天的又拉窗簾!醫生說你要多曬曬太陽。」

  曲冉邊說著邊走進屋裡,把窗簾刷地一聲拉開了!客廳裡原本有點暗,這一拉開窗簾,陽光頓時透了進來,客廳裡霎時亮堂了起來。但曲母卻閉了閉陽光,用手擋了擋,笑道:「太亮了,我總覺得晃眼,頭暈得慌。」

  「您就是太陽曬得少才覺得晃眼的,醫生說多曬太陽對您身體有好處。」曲冉從房間裡出來,乾脆就不關房門了,開著門讓陽光照進了客廳。

  客廳裡的光線一亮,曲母的臉上就顯得更蒼白些,幾乎看不到血色,而且微微把頭避開陽光的直射,看起來確實精氣神兒很不好。

  夏芍的目光落在曲母臉上,又望了眼她的房間,眸一垂,開口問道:「阿姨,恕我冒昧,您應該是腎氣不足,體寒之症吧?」

  曲母一愣,展若南等人也看過來,「別告訴我你還會看病。」

  夏芍微微一笑,「略懂一點。我看阿姨耳紅,眼皮發白,面無血色,應該是腎氣不足的症狀。阿姨平時應該是精神不濟,有氣無力,手腳發冷,有寒症。」

  玄學五術,山、醫、命、卜、相。這是夏芍當初跟師父唐宗伯所上的第一課。醫即為中醫,她是略學過一些的。而且,即便是不用中醫看,夏芍也能看出曲母身上陽氣不足,陰氣很重,陰陽失調得很嚴重。

  曲母愣住,很明顯夏芍說中了,她轉頭看向女兒,曲冉站在房間門口,也是怔愣地看著夏芍。曲母一看女兒這副模樣就知道並不是她把自己的身體狀況告訴夏芍的。

  那、那這孩子真的會看病?

  她才多大?

  曲母有些震驚,笑道:「是啊,別看我胖,身體卻是虛著。看了老中醫,說我體寒,給我開了方子,讓我多運動多曬太陽。唉!我都這年紀了,哪還有你們年輕人那些跑跑跳跳的活力?平時我在屋裡走走都閒累。好在還沒什麼大病,就是一直虛著,容易累,養了多少年了,也都習慣了。」

  曲母說著,有些好奇地看向夏芍,問道:「小夏啊,你在大陸的家裡是不是有學醫的人?」

  「我師父懂醫術。」夏芍道。

  「師父?」曲母一愣,和女兒互看一眼。

  夏芍卻沒多言,而是站起身來問道:「阿姨,我能去您房間看看嗎?」

  這話有些突然,一屋子的人都愣了愣。但曲母見夏芍笑容真誠,不像是單純好奇才想進她房間。她一時也沒有理由拒絕,只說了句屋裡亂,讓夏芍別笑話的話,便讓曲冉領著夏芍進了房間。

  夏芍進了房間後,對房間的擺設並不感興趣,而是徑直走到了窗旁,抬眸往外望去。一看之下,她頓時臉色微變。

  只見社區對面的一條馬路上,矗立著一座大廈,大廈本身的建築外形並沒有問題,但裝修卻是玻璃幕牆,陽光照在上頭,光線被很強烈地反射過來,正照進這間屋子裡,所以才造成這間房間的光線異常地亮,甚至到了晃眼的程度。

  怪不得曲母要拉上窗簾,這在風水學上,稱為光煞。

  但讓夏芍臉色微變的,並不是曲母的臥室犯了光煞,而是她剛剛進曲冉家之前,在樓道裡看見的血煞。

  血煞也是風水裡的一種煞,比如嚴重的兇殺案現場,大量血跡若是不及時清理,很容易會形成血煞。但血煞並不一定指有血光的地方,曲冉家裡這座社區的樓道裡,大紅的油漆抹在牆上,大片大片,看起來血淋淋的,血流成河一般,也形成了血煞。

  這與人的心理有關,常時間生活顏色刺目血紅的地方,很容易會精神緊張。尤其曲冉家社區的樓房是老樓,樓道裡光線暗而狹窄,牆上大片血淋淋的顏色,會更令人壓抑。久而久之,會心慌氣短、失眠惡夢,精神恍惚。

  夏芍不知道世紀地產經常喜歡在樓房的風水上做宣傳文章,是不是老總真的懂風水,故意讓小混混在將樓道刷上紅漆的,還是說一切只是偶然。她只知道,在她看見了曲母臥房對面的那座大廈之後,這座社區已經不是僅僅犯了血光沖煞這麼簡單了。

  樓道裡的血煞,外頭的光煞,形成了一種風水凶局。

  血盆照鏡局!

  而且,對面大廈的鏡面牆幕還不是常見的方形,而是三角形的。這座大廈大概是在裝修的時候別出心裁,將鏡面分割成了正三角形來拼合裝飾。殊不知,南方屬火,三角形在五行之中也屬火,無形中加重了此風水局的凶性。

  住在此局中的人,小則傷筋動骨,重則性命不保。

  曲冉見夏芍進了房間什麼也不看,就只是走到窗邊看外頭,而是臉色也嚴肅了下來,不知出了什麼事,於是問道:「小芍,怎麼了?」

  「出去說吧。」夏芍轉身走出曲母的臥房,坐回了沙發裡,「阿姨,我想問下,從你窗戶看出去,對面那座大廈建了多久了?」

  曲母不知她為什麼這麼問,但卻本能答道:「嗨!我哪裡知道建了多久了啊?我們搬過來就在那裡了。怎麼了?」

  夏芍進房間不久,客廳裡的人都想知道她去曲母房間想參觀什麼,因此目光都沒從她身上離開過,但當看見她什麼也不看,就只是對窗外的景色感興趣的時候,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那你們搬來多久了?」夏芍又問。

  「有五六年了。」曲母笑了笑,垂下眸,「小冉她爸爸去世,我們就搬過來了。」

  夏芍點點頭,「那我想請阿姨回憶一下,你的身體是不是從搬過來之後才開始不好的?」

  曲母奇怪地看夏芍一眼,總覺得她問這些問題有些什麼深意,但還沒回答,旁邊的曲冉就點頭道:「對。我爸的去世對我媽打擊很大,我們搬過來本來想換個環境,但這些年來,我媽身體一直不太好。」

  「有這個原因,但也有別的原因。」夏芍眸一垂,「阿姨看過中醫,醫生給你開了調理身體的藥方,我聞著屋裡有藥香味,說明你經常喝中藥調理身子。但我想你應該會覺得效果一直不是很好,會感覺精神恍惚,昏昏欲睡,身體乏力,頭暈目眩,甚至胸悶氣短。可對?」

  曲母愣住,吶吶點頭,「對……」

  「這種情況從搬過來之後就開始有,而且一年比一年重。可對?」

  「對!都對!小夏,你怎麼知道?」曲母瞪大眼。

  「小芍,是不是我家裡有什麼問題?」

  「她家風水有問題?」

  曲冉和展若南兩人一齊出聲,分不清誰先誰後,卻都是一個意思。自打夏芍去老風水堂找茬踢館,展若南就認定夏芍是大陸來的風水師。風水師說話,必然是三句不離本行,那肯定是曲冉家裡風水有問題了!

  果然,夏芍點頭道:「我剛才看過了,問題出在臥房對面的大廈上。那座大廈是鏡面裝修,每天都將陽光反射進來,致使那間屋子犯了風水上的光煞。」

  「啊?」一屋子的人都愣了,展若南最有行動力,立馬起身去了曲母的房間,往對面看了看,轉頭回來,「有這麼誇張嗎?不就是座大廈?這種大廈,香港要多少有多少!」

  「但它的光反進來就不好了。」夏芍道。

  「就因為大廈的光?嘁!扯淡了吧!」展若南不信。

  夏芍也不跟她辯,直接讓曲冉找了面小鏡子來,將陽光反射到了展若南臉上。

  展若南拿手一擋,怒了,「喂!你幹嘛!」

  「我這麼照著你,有什麼感覺?」夏芍問。

  「晃眼!還能有什麼感覺?別照了!再照老娘要揍人了!」展若南擋著眼,對夏芍玩兒似的把陽光照去她眼睛上,表現得異常煩躁。

  夏芍把鏡子一收,挑眉笑看她,「我只是照了你一下,你就覺得晃眼,受不了了。那你想想,生活在這種環境裡五六年,會怎麼樣?」

  展若南放下手,皺著眉頭沉默了。她並不坐下,而是把手放在褲兜裡,轉頭又看向了曲母的臥室。而曲母和曲冉早就已經愣了。她們聽出夏芍的意思來了,她是說,曲母這些年身體不好,都是因為家裡的風水有問題?

  「照一會兒你可能只會覺得晃眼,但如果時間久了,頭暈眼花,精神恍惚是自然的。而人一旦精神恍惚,便會思維變慢,反應變慢,時間再久一些就會出現身體乏力,體虛的症狀。出門的時候假如精神不好,沒有遇到意外都算是幸運了。」夏芍解釋道,「風水有的時候並不是太玄妙的事,它是與自然聯繫緊密的一門科學。很多事情都說得通的。」

  「那、那我媽總喜歡拉上窗簾,就是覺得對面的光線太亮,太晃眼的關係?」曲冉問道。

  夏芍點頭,「幸虧阿姨習慣拉上窗簾,不然不可能五六年了都還沒出過事。事實上,僅僅是身體虛弱、精神恍惚,已經是很幸運的了。」

  「媽,我……我不知道……」曲冉咬著唇,頓時眼紅了,「醫生說讓你多曬曬太陽,我沒想到……」

  「你這孩子!你也是遵照醫囑,你是擔心媽,你自責什麼?」曲母趕緊安慰女兒。

  夏芍也從旁安慰道:「雖然我說風水上有的事也不難理解,但不是每個人都知道的。誰不希望自己的母親身體好起來?再說了,醫生囑咐得沒有錯,阿姨是應該多補補陽氣,你沒督促錯她。只是那間房間的光線太強了而已。」

  曲冉這才抬起頭來,「那、那該怎麼辦?」

  「好辦啊,其實平時拉上窗簾就可以了。不過,窗簾拉上之後,家裡陽氣不足,同樣不利於阿姨身體恢復。我建議在那間臥房裡再安一層窗簾,要淺色薄些的,平時拉上這一層,既不讓光線太強,也不至於屋裡沒有陽光。一舉兩得。」

  「就、就這麼簡單?」曲冉瞪大眼。

  「改變環境,就這麼簡單。但想要康復,還得改變自己。阿姨體虛的情況都五六年了,您不能老是在家裡。每天上午九點以後,建議您到樓下走走,曬曬太陽,補補陽氣。醫生開的藥還是要繼續喝的,我想這樣配合著調理下來,身體應該不久就會康復了。」夏芍笑道。

  「真的?我媽身體會好起來?」曲冉用期盼的目光看著夏芍,然後又去看母親。曲母也顯得很高興,好像很久沒這麼高興過了。

  但高興期盼是一回事,更令曲母驚奇的是,夏芍年輕輕輕,竟然懂風水上的事!她從來也沒有想到,女兒今天帶朋友回家,會看出自家這麼多年來風水上的問題。並且指出了她身體久治不愈的原因,讓她有機會好起來!

  展若南和阿麗、賭妹幾個人也看著夏芍,目光驚奇。香港人大多篤信風水,大多數人都有看過風水大師的經歷。但身邊就有名風水師在,這種感覺,說不出的奇異。

  而在這些期盼的、感激的、驚奇的目光裡,夏芍卻是渾然不覺,她一直低頭垂著眸,在思考另一件事。

  其實,光煞的事根本就很好解決,對於這座社區來說,目前最棘手的是血盆照鏡的凶局!

  但這件事,夏芍卻沒有對在場的人提起。一來是此局很凶,曲冉的母親剛剛有了希望,好的心情對身體的康復也是有好處的,這件事,她知道只會擔驚受怕,還不如不知道。二來嘛……

  夏芍一笑,她自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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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吃飯,童童

  夏芍解決了曲冉家裡的風水問題,找到了她母親多年的病根,這讓曲母和曲冉都很是感激和驚喜。曲母聽說夏芍等人今天來家裡是為了嘗嘗曲冉的手藝的,便趕緊帶著曲冉去廚房忙活了。午餐的時間早就過了,眾人就只當是吃晚餐了。展若南對下廚的事不靈光,大爺一樣地坐在沙發上等著伺候,夏芍則進到廚房去打下手,順道學習。

  既然是來了曲冉家裡,夏芍自然是想學一兩道名菜,過年回家的時候下廚做給父母吃。

  但進了廚房之後,夏芍便愣了愣。

  曲冉家裡很多傢俱都有些陳舊了,廚房裡的一應用具卻很新,擺放很講究,看得出來很多餐具是及時更換的。曲母拿了件圍裙給夏芍,便笑道:「小冉說你們有幾個朋友還沒吃午飯?那咱們得趕緊!我摘菜洗菜,給你們打下手。讓小冉掌勺吧!她呀,還沒有灶台高的時候就在廚房裡給她爸打下手了,後來剛剛有灶台高的時候,就踩著小板凳學做菜了。」

  說起以前的事,曲母臉上多了幾分神采,或許是找到了病根,看到了康復的希望,曲母的精神比剛進門的時候看著好多了。夏芍知道曲母這麼說也是因為自己是客人,不好意思叫她幫忙,於是便笑道:「阿姨,洗菜摘菜的事我會,還是我來吧。您體寒,儘量少碰冷水。」

  夏芍不由分說,便把這事搶到了手,看得曲母在旁邊愣了愣,一個勁地道:「哎呦,這、這怎麼好意思?還是我來吧!你們這些孩子,衣服穿得都乾淨,別弄髒了。」

  夏芍端著洗菜的盆子就往水槽走,笑道:「洗個菜怕什麼衣服髒?衣服髒了可以洗,可以換,身體受了寒可得調養好一陣子。」

  曲母很不好意思,夏芍和曲冉連著勸了她好幾句,才把她勸去了曲冉身旁打下手,改刀分食材。而曲冉一站到廚房裡,整個人的氣場都變了變。這個平時在宿舍裡談起美食眉飛色舞、在展若南面前話也不敢說幾句的女孩子,此刻在灶台前動作迅速果斷,一個人準備了三道頭盤,三道拼盤,先端了出去,然後在廚房裡忙活正菜。夏芍瞧著她無論是擺盤還是調菜手法都很嫺熟,像是多年經驗的大廚一般,不由挑眉一笑,將洗好的菜遞給曲母,一邊幫著她分菜,一邊瞧著曲冉準備做正菜。

  夏芍只從旁學了兩道菜,佛跳牆跟醉翁蝦球,另學了一道蟹肉粟米的湯羹。對她來說,要記住食材、步驟跟火候,一次學三道已經是極限了。但曲冉掌廚,一連做了八道菜品,兩道湯羹,最後還做了燒賣和春捲的點心,如果不是夏芍攔著她,她還要做甜品。

  廚房裡的各種食材調料花了人的眼,但曲冉在其中卻能遊刃有餘,邊掌廚邊還能眉飛色舞地說這些她當初學菜的經歷,樂在其中。

  「佛跳牆是閩菜,香港人也很愛吃。當初我剛學的時候,我爸告訴我,油一定要用熬好的蔥油,佛才有可能棄禪從寺牆裡跳出來!哈哈。選材上,你千萬不要聽那些人說這個好還是那個好,這個要靠廚師的經驗和眼力了。我練了好幾年,我爸也沒說我成,等今天的燉好了,我先盛一碗給我爸供上,說不定他晚上能托夢給我,說我成了呢?嘿嘿。」

  「這道燒賣啊,我跟你說,我爸當初在酒店做行政總廚的時候,燒賣是他的一絕啊!他告訴我什麼叫黃金比例,我練這個練了好久……」

  「我爸說,現在的廚師行業裡,女人做紅案的很少了。大廚大多是男人,我說我一定紅案白案都能做,我還要做西式甜點師,做廚藝界的頂級美食家!我爸笑了我好久。」

  「還有啊,我剛開始學做菜的時候,那個苦哇……我家裡有段時間只吃土豆。我爸每天丟一筐土豆給我,讓我切五釐米長、五毫米寬,他把我媽都抓進廚房來,兩個人拿著尺子給我量!你說無不無聊?合格的拿去炒菜,不合格的蒸一蒸,不放鹽不放味精,就讓我這麼吃,連醬油都不許我蘸。後來我好不容易練成了,我以為我熬到頭了,終於可以不用吃土豆了。結果我爸讓我開始切兩毫米寬的!他還說我之前切的那些都是筷子條!到頭來,我還是要繼續吃土豆!等我能切出兩毫米的了,我爸又打擊我,他說這種叫二粗絲,一毫米的才叫細絲,一毫米以下的叫銀針絲,等我能切出銀針絲的時候,我就可以不用再吃土豆了。後來我練啊練,總算跟土豆說拜拜了,可是……」曲冉癟著嘴,露出一副要哭的表情,轉身看夏芍,「可是我的體型已經跟土豆差不多了!我覺得我現在這樣,都是那時候土豆吃多了鬧的!」

  夏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還以為曲冉要說,等她刀工練好了,父親也去世了。沒想到,她卻是要說這個。她注意到,曲冉說起她父親的時候,似乎已經沒了當初失去他時的傷感,留在她記憶裡的都是曾經的美好和愉快。只是這麼聽著,就叫人忍不住會心一笑,甚至能想像出當初一家三口在廚房裡,父母親圍著女兒轉,教導她做菜時的情景。

  夏芍笑著在一旁聽著,而曲母也在一旁默默地聽,默默地笑,只是眼圈微紅,眼裡含淚。

  這一頓飯的時間不早不晚,快四點了才上桌,夏芍從廚房出來的時候,見桌上的前菜都已經一掃而光,展若南和她的四名小妹圍坐在茶几前,全都目不轉睛盯著徐天胤。

  徐天胤坐在沙發裡,夏芍在廚房忙活的這些時間裡,他比在夏芍身邊的時候還冷。展若南等人搶著吃桌上的菜品的時候,他不動筷子,她們在一起笑罵打鬧的時候,他不抬眼。他只是把一盤堅果拖到跟前,低著頭剝面前的堅果殼。他動作不快,骨節分明的手指用來做這種工作看起來並不是特別靈活,但他的神情卻很專注,一顆顆果仁剝得乾乾淨淨地放在自己的碗碟裡。

  展若南今天帶來的這四名女生,夏芍都是見過的。阿麗、阿敏,都是在鬼小學那晚被陰人附身,被夏芍給救了的。賭妹是當時跟展若南一起招靈的女孩子,剩下一人外號煙鬼芳,煙抽得很凶,有時刺頭幫的女生也叫她阿芳。

  這四人裡,阿敏安靜些,賭妹活潑點,阿芳面冷些,平時抽著煙,看誰都是冷眼。在曲冉家裡,因為曲母身體不好,阿芳沒煙抽,脾氣就變得暴躁些,說話帶刺,跟賭妹搶菜搶得最凶。而這些女生裡,阿麗最風騷些,平時也就她換男友跟換衣服似的。

  她除了留著紅色的刺頭短髮以外,眉眼長得還是不錯的,尤其是腰身柳枝一般,纖腿圓臀,走起路來很惹男人的眼。阿麗是最先跟徐天胤搭腔的,「喂!帥哥,叫什麼名字啊?看你開的車不錯,家裡挺有錢吧?」

  阿麗隔著張茶几問徐天胤,徐天胤低著頭,剝他的果仁,就像沒聽見她的話。

  「喂!你女朋友不在這裡,用不著這樣吧?來跟我們玩吧。」阿麗這句跟我們玩,可不是小孩子找夥伴玩的語氣,而是化了煙熏妝的眼眸一眨,帶點媚態,語氣引誘。

  徐天胤沒反應,展若南先皺了眉頭,「滾回來!別給我丟人現眼!那是芍姐的男人,我平時怎麼教你的?想男人外邊找去!別撬自家姐妹牆角!」

  阿麗笑了笑,轉過頭來道:「南姐,開個玩笑嘛!你看這男人,坐在這裡跟咱們不存在似的,裝的吧?」她邊說邊很不爽地往茶几上一拍,「喂!老娘幾個見不得人怎麼了?看一眼你能死啊!」

  這一下,拍得可不輕,茶几砰地一聲,碗碟震了震,聲音挺大。賭妹和阿芳在搶一盤沙拉,兩人夾菜的手都跟著一抖,菜啪嗒一聲掉在了茶几上,一齊皺了皺眉。阿敏感覺到氣氛有點不對,眼珠子轉了轉,而就在這時,徐天胤抬起了頭。

  他的目光一眼是落在阿麗身上的,阿麗彼時手正拍在茶几上,虎視眈眈怒瞪徐天胤,男人一抬眼的時候,她最先望進了一雙深邃黑暗的眸。

  那眸是黑暗的,只能用黑暗來形容。眉宇裡孤冷危險的氣息深潛著,無情,冷絕,那一瞬間客廳裡的溫度都降了降,離徐天胤最近的阿麗連拍在茶几上的手都莫名軟了軟。

  她感覺腿軟,因為那一瞬間她感覺不是被人盯上的,而是有種被野獸盯上的危險感。男人坐在沙發裡,黑色衣褲襯著他漆黑深邃的眸,周身好似被黑色的氣息染上。他像是孤原裡深潛的狼王,冷漠,睥睨。

  阿麗險些跌坐在地上,那一刻她甚至覺得她會死。但她腿一軟,便感覺胳膊被人一拽,她踉蹌一下,回頭間臉上啪地一聲火辣辣!

  展若南一巴掌扇在她臉上,「我說的話,你當沒聽見?!」

  阿麗被一下子扇醒了,捂著臉委屈道:「南姐,我都說了開玩笑嘛!」

  「開玩笑也不行!我沒跟你說這是芍姐的男人,讓你他媽滾邊去嗎?」展若南嗓門更大。

  「開玩笑也不行?那當初賭妹怎麼撬我牆角了?」阿麗眼裡含著淚,雖是吼著,表情卻委屈。

  賭妹一聽不幹了,拍桌子站起來道:「誰撬你牆角了?我要撬你牆角,叫我他媽撞死!操!那個賤男人先盯著我不放的!」

  「都他媽給我閉嘴!這是在別人家裡!你們是在做客的,還是當土匪的?」展若南把夏芍的話拿出來教訓人,但她語氣神態可不是像夏芍那麼慢悠悠的,而是瞪著眼,桀驁含怒。阿麗和賭妹激靈靈打了個寒顫,毫不懷疑,如果她們倆再不閉嘴,展若南就不是扇巴掌這麼簡單了。

  於是,客廳裡頓時變得靜悄悄的,展若南喊了一聲坐下,四人規規矩矩地坐下,但阿麗和賭妹時不時互瞪,臉色都不太好看。而徐天胤的目光又落回面前的果仁盤子裡,繼續他剝果仁的工作。

  見他好像剛才的衝突沒發生過一樣,展若南都抬頭挑眉看向他,眼神驚奇,好像在看外星物種。阿麗更是咬著唇,偷偷瞥徐天胤,賭妹、阿芳和阿敏也時不時抬眼看對面男人一眼。夏芍從廚房裡出來,看見的就是這副情景。

  她不是沒聽到外頭有吵鬧聲,只是剛才在跟曲冉學做菜,聽曲冉說起她父親的事,外頭的吵鬧夏芍便沒放在心上。反正展若南這幫人天天大嗓門,粗話不離口,聊天也跟吵架差不多。儘管夏芍聽見事情似乎跟男人有關,但她相信徐天胤不會把這幫人怎樣,所以索性只是看了兩眼,確定沒打起來,便沒出來看。

  此時端了菜出來,展若南等人都轉頭看向夏芍,夏芍的目光落在阿麗身上,淺淡裡帶點涼意。

  徐天胤抬起眸來,目光落在夏芍端著的熱騰騰的菜上,在安靜的氣氛裡站起了身。他走過去,也不說話,只把她手上的碟子端在手中放來桌上,然後目光在她沾了水漬的圍裙上一落,回來繞到身後幫忙解開,之後便將夏芍領到他剛才坐著的地方,面前東西推過來。

  一杯溫水,一盤果仁。

  夏芍心中一暖,柔柔一笑。他向來不喜歡這種吵鬧的環境,今天卻陪著她出來了一天,晚上回去她考慮不看書了,多陪陪他好了。

  徐天胤進了廚房,幫忙端菜,他明顯就是不打算讓夏芍去碰這些燙的碗碟,這無微不至的體貼讓展若南嘖嘖稱奇,賭妹吹了聲口哨,阿敏和阿芳都抬頭看了徐天胤一眼,阿麗則咬著唇垂眸,表情諸般變幻。

  曲母和曲冉從廚房出來,自然是熱情地招呼眾人開飯。吃飯時的氣氛還是很不錯的,因為曲冉的手藝真的是好到沒話說!夏芍並不太餓,她原本只是打算嘗個味道,但一嘗之下卻眼神一亮!

  「味道不錯!」

  「是吧?」曲冉被誇獎,笑起來左臉頰上一個小酒窩,顯得憨憨的。

  「這孩子,就喜歡被人誇廚藝好!你這麼說,她當然高興。要是她爸在這裡呀,準要說她哪裡不成了!」曲母從旁笑道,眉梢眼角卻有欣慰的神色。

  曲冉卻是轉頭說道:「媽,我說過我一定能行的!將來我的成就一定超越我爸,讓您過上好日子!」

  曲母一聽便眼圈發紅,看起來很是感動。

  夏芍卻是輕輕挑眉,曲冉說過,她父親是星級酒店的行政總廚,那薪水應該不低的。可是她家裡卻是住在老舊的社區,看起來條件很一般。

  「想過好日子還不簡單?就是賺錢是吧?」展若南在一旁拿著罐啤酒,猛灌一口,「肥妹,菜做得不錯!你要想打零工,三合會老多館子,我給你推薦!」

  曲冉一愣,曲母一聽三合會卻是不敢讓女兒去的,趕緊笑著拒絕,「呃,小南啊,我母女謝謝你了。不過,小冉她現在還在上學,明年就要考大學了,我還是希望她以學業為主。我們母女這麼多年都熬過來了,不差這一年半載了。」

  曲冉看起來也是很想賺錢的,但她對去三合會的場子也有點怵,因此說道:「媽,你放心。等我考上大學了,學校門禁沒那麼嚴的時候,我一定半工半讀,賺錢貼補家用!讓那些當初把我們母女倆趕……」

  「小冉!吃飯!」曲母阻止了女兒再往下說,明顯不想再提前事。

  但夏芍卻是聽出了點什麼,並且眼裡一道意味不明的光閃過。

  曲冉想要半工半讀,不一定非要去酒店之類的地方的,眼下剛進入千禧年,網路傳媒還並不發達,但是很多事都是可以嘗試的。

  如果,是在網路上做一檔美食欄目呢?

  夏芍垂眸盤算,她原本就打算建立傳媒網路的。

  看來,是該去找找劉板旺了。

  反正,她也覺得時機差不多了。艾達地產這邊的許多行動,都需要劉板旺配合。

  就明天吧!

  這一頓飯吃得時間不算長,因為曲冉手藝太好了,展若南等人又餓了,簡直就是狼吞虎嚥,搶著把菜吃得全都見了底。等放下筷子的時候,一看時間都下午五點了,原本約好要去深水埗的一家幼稚園看望童童,這下子還不知道等到了能不能看到人。

  但不管怎麼說,夏芍還是跟曲母和曲冉告辭,即刻出發了。

  母女二人把夏芍送去社區門口,曲母更是熱情地招呼她以後有空再來。夏芍笑著應下,便到了車上,由徐天胤開著車,前往那家幼稚園。

  夏芍已經不指望到了還能看到童童了,只是抱著僥倖的心態,倘若今天看不到,就只能等明天傍晚再找時間出來一趟了。

  但沒想到的是,車子停在社區對面的時候,正看見幼稚園門口聚集了一家人。

  夏芍打開車門的時候,便聽見一聲小男孩的哭聲,哭聲都變了調,嗓子都扯啞了。兩名老人在一旁又哄又騙,小男孩卻抱著幼稚園大門的欄杆,死活不鬆手。

  夏芍的目光落在小男孩身上的時候很意外,因為那小男孩跟徐天胤給的資料上的男孩照片很像,竟然就是童童!

  這個時間,按理說幼稚園已經關門了,家長也都把小朋友接走了,夏芍原本是不抱希望的。沒想到真叫她碰見了!

  而且這情況,怎麼看都有些叫人不解。

  哄著童童鬆手的兩名老人應該是他的爺爺奶奶,而還有一對中年夫妻站在一旁,看起來焦急又無奈。兩人身旁聽著一輛私家車,車門還開著。

  幼稚園門口,老婆婆蹲下身子,好聲好氣地哄著孫子,老大爺則轉頭道:「老三,你們倆把車開走,開去遠處,這孩子不坐車,看見車就害怕。」

  男人卻說道:「爸,我知道童童看見車害怕。可是我二哥一家車禍都半年了,童童總這麼怕車也不成,還是把他抱過來吧,習慣就好了。」

  「胡說!」老人氣得直跺腳,「你忘了上次把他抱去車上,他都昏厥送醫院了?趕緊把車開走!」

  「那都是兩三個月以前了,說不定他能好點呢?」

  「你看見他現在像好點的樣子嗎?」

  「那怎麼辦?昨天晚上是童童說想去水族館餐廳吃飯的,那家餐廳離這裡可有點路。不坐車的話,難不成像平時那樣,您二老領著他走過去?」男人又急又無奈。

  「要不,你去找輛單車來,我騎著單車帶他過去。」老人轉眼一想,想出了個主意。

  男人卻傻了眼,「單、單車?」

  一家人在幼稚園門口的對話傳到夏芍耳朵裡,她自然是看明白發生了什麼。童童一家出車禍的時候,他的父母親都在車上,結果只有他活了下來,他從此就懼怕坐車,因此今天才在門口磨蹭,哭著不肯上車。這才讓自己來晚了,卻還是見到了他。

  夏芍走了過去,見小男孩只有四五歲,眼睛烏黑發亮,只是哭得腫腫的,小手死死抱住門欄,癟著嘴,模樣令人憐惜。

  夏芍蹲下身子,笑著問道:「小朋友,你叫童童嗎?」

  男孩不認識夏芍,見她蹲下身子問話,笑容無害,便停止了哭聲,只是不說話。男孩的家人卻是愣了愣。

  「這位小姐,你是?」童童的奶奶問道。

  「我是童童媽媽的朋友。」夏芍笑道,笑容真誠。

  但童童的爺爺奶奶還是愣了愣,自家兒媳的朋友?可是兒媳都三十多歲了,眼前的女孩子看起來才十七八歲,說朋友是不是太……

  夏芍卻不多說,只是將身上的東西拿出來,在童童眼前晃了晃,笑問:「童童,你看這是什麼?」

  男孩看著夏芍手裡提著東西,烏黑的眼睛裡是天真不解的神色。但他的家人卻是一眼就認出了夏芍手裡的東西!

  那是一張疊好的紙符。

  「這是你媽媽讓我給你的平安符。她說,把它戴在身上,就好像媽媽保護著你,它會保護你平安長大的。」夏芍笑著,心裡卻不是滋味,她把符在男孩面前晃著,手伸出來,摸了摸他的頭。

  這看起來只是個普通的摸頭的動作,但其實早就在蹲下身來的時候結了個印,鬆手的時候,掌心導著元氣撫在了男孩的頭頂百會。

  童童親眼目睹了車禍過程和父母的死亡,應該是受驚的時候致使竅門打開,精氣外洩,精神狀態不好。用民間的話來說,就是嚇得丟了魂,夏芍用元氣和印法幫他安撫了精神,閉合了竅門。男孩在她的手撫去頭上的時候,明顯安靜了下來,眼睛盯著她手中的符,也不知道是不是聽見了媽媽兩個字,竟然伸出手來接住了。

  這一幕看得他家裡的人驚奇不已,童童的奶奶從旁問道:「這位小姐,你真是阿華的朋友?」

  「我是。」夏芍點頭站起了身,「老人家,阿華雖然不在了,但是她還是很牽掛童童。這張符一定讓童童帶在身上,會保佑他的。」

  老人對夏芍是兒媳朋友的話還有些疑惑,但見到孫子安靜下來,便也悲從中來,紅了眼。童童的奶奶直抹眼淚,「阿華死得慘啊……車子都壓扁了,她還弓著身子,把兒子護在身下,後來醫生來的時候都說不可能。車子都扁了,她脊骨都斷了,居然還……可是要不是她,他們一家就都沒了……」

  夏芍聽得微微垂眸,抬眸時平息了下氣息,這才說道:「老人家,逝者已矣,日子還得過。你們還有小孫子不是?我看童童因為這件事受了驚,你們與其讓他習慣,不如帶他去看看心理醫生,讓醫生幫幫他。」

  老人聽了愣了愣,顯然沒想到這法子。

  夏芍又道:「還有,如果以後你們遇到什麼難事,不妨卻老風水堂裡找我,只要報上童童的名字,那裡的人一定會竭力幫您的。」

  「老、老風水堂?」童童的爺爺奶奶一愣,「這位小姐,你、你是風水師?」

  夏芍笑著點頭,卻不再說什麼,對兩位老人道了別,便回到了馬路對面。

  展若南一群人只是遠遠看著,沒過來,夏芍過來後挑眉,「怎麼不過去看看?」

  展若南一指自己的光頭,罵道:「沒看見老娘的形象嗎?」

  夏芍噗嗤一笑,展若南這人,平時大咧咧的,其實心倒也不壞,「這件事到底起因是你們,所以,今天你們來見過童童了,我建議你們去童童母親的墓前燒香告知一下,以慰亡人。」

  展若南聳肩,沒說去,但也沒說不去。夏芍也沒再說什麼,今天也算是實現了承諾,對那名捨身救子的母親有個交代了。

  儘管心裡有些難受,但見天色已晚,夏芍便當即打算回去了。

  「師兄,我們回去吧。」她看向徐天胤道。

  但徐天胤卻沒有反應,夏芍叫了好幾遍,他才回過神來。

  夏芍一愣,見他是望著馬路對面那名小男孩的,不由問道:「師兄,怎麼了?」

  「沒事。」徐天胤目光收回來,開了車門,「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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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17:37:0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三章 隱憂與過往

  夏芍週末住的地方就在師父唐宗伯的故居。這處故居位於香港島南邊淺水灣的一處坡地上,三十多年前就建在這裡了。故居是古典三進式宅院,但無論是明堂還是東西廂,都比在東市十里村後山上的宅院大得多。整個後進都是習武的地方,轉過去的一處東頭院子,就是徐天胤小時候住的地方。

  兩人開車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唐宗伯已經坐著張氏一脈弟子的車從老風水堂那邊回來了。自從清理了門戶,張中先已經不回張家小樓那邊了。那座小樓的風水正出在凶格上,本來就又是養屍地,又是路沖的,原本張中先在小樓裡布了風水局,能再擋幾年煞力,但夏芍那晚拜會他時,龍鱗的陰煞太強,給小樓裡的風水局造成的破壞太大,那晚之後,頂多也就能再撐個一年半載了。

  門戶清理之後,張中先重返香港風水界,他自是不用再被人排擠出去了。原本,他想要在唐宗伯的故居附近尋座宅子搬進去,挨得近到時候也有個照應。但唐宗伯表示,他這裡屋子多得很,妻子過世多年,膝下無兒無女的,就連兩個弟子也不是常住,因此就叫張中先搬了進來,住在二進東屋。

  張中先那一脈的弟子,丘啟強、趙固和海若三人都在海外發展,丘啟強和趙固兩人在新加坡,海若在美國,三脈的弟子這些年來為了避難都到了國外,如今已經紮根,按理說清理完門戶就都該回去的。但老風水堂這邊人手不夠,而且剛剛清理完門戶,很多事情還有待沉澱和適應,因此三人就決定帶著弟子們先留在香港幫忙。

  三人一起出錢在附近的半山坡上買了幢別墅,平時十來個人住在裡面熱熱鬧鬧,尤其到了週末,他們知道夏芍回來,便都來到唐宗伯宅子裡,海若帶著兩名女弟子下廚,一群人其樂融融地聚在一起吃一頓。

  但今晚夏芍和徐天胤都在曲冉家裡吃過飯了,兩人並不餓,因此吃飯的時候就只是陪在席間,很少動筷子,只是聽著一群人說說笑笑。

  夏芍今天去風水堂找茬的事,一下午的時間,早在弟子們中間傳開了!那天清理門戶的時候,夏芍和徐天胤竟然不是真容,讓弟子們很是驚訝,但聽見過夏芍的人將下午的事描述得繪聲繪色,不知多少弟子捶胸頓足,暗怪自己下午沒有在場,沒聽見師叔祖的訓誡倒也罷了,竟然沒見到她的真容!

  聽說,師叔祖是美人!

  聽說,師叔祖差點被溫燁那小子拿掃把打出去!

  聽說,師叔祖覺得周齊天賦不錯,不然不會開口點撥他。

  整個一下午,玄門都在各種聽說裡度過。夏芍去曲冉家裡了自然不知道,但這些聽說可把唐宗伯和張中先給聽得哭笑不得。此時,見夏芍回來了,兩位老人自然是要叨念叨念她了。

  唐宗伯搖頭笑看夏芍一眼,「這丫頭,從小就是個鬼靈精,肚子裡小算盤多著!別看她平時乖乖巧巧的,那都是假像!指不定什麼時候一不注意,就被她給擺一道。」

  「沒錯!」張中先拿筷子一指夏芍,「這丫頭剛去見我那晚上,好好的招呼不跟我打,非要去破我的困井之陣!我還以為是余九志派人來鬧事呢,差點沒大拖鞋底子抽她!」

  丘啟強、趙固和海若等人一聽,不由失笑。

  溫燁在一旁一翻白眼,「抽得好!欠抽!」

  海若哭笑不得地瞪他一眼,夏芍笑著挑眉,不語。

  唐宗伯倒是點頭道:「我聽說了,下午那番訓誡挺有為師者的風範。年紀雖然還輕些,但按著修為和心性來說,收徒也不在話下了。唉!日子過得真快,轉眼你這丫頭也長這麼大了……」

  唐宗伯說到最後,語氣有些感慨,夏芍卻是一笑,「師父,我那是幫您看看弟子們心性如何,可沒收徒的意思。我現在哪有時間收徒啊?」

  夏芍也知道,玄門要傳承,她身為嫡傳弟子,勢必將來要收徒。但她現在還想逍遙幾年,而且也確實是太忙了。再者,收徒不是說收就收的,也得有合適的人不是?至少目前她還沒有被人磕頭敬茶叫師父的打算。

  張中先等人聽了夏芍的話,都以為她是在說要上學,課業忙。但唐宗伯卻是知道的,夏芍身後還有華夏集團這麼個大集團在,雖然現在還不能跟嘉輝國際、安親集團或者是三合會比,但在國內來說,資產也算是巨頭了。尤其她還年輕,可以說是年青一代白手起家裡的第一人了。

  成就越大,擔子越重。夏芍身上的擔子,是不輕的。

  公司、學業,現在又多了玄門,她做得已經很好了。

  唐宗伯目光欣慰,當初收了小芍子當徒弟,可謂他晚年之幸了。若是沒有她,他沒這麼快回來,清理門戶也沒有這麼容易。這孩子什麼都好,就連以後的玄門,他都打算讓她挑大樑。畢竟天胤這孩子的性子,不適合擔任掌門一職,而且他現在是國家的人,也不適合接這個職務。只是這樣一來,小芍子肩上的擔子就太重了,他老人家總有些擔憂,不捨得叫她這麼累。

  唉!收徒的事也一樣,還是先往後放一放吧,等她考上大學,課業沒這麼重的時候再說。至於門派繼承的事,他再看看,看看什麼時候合適。

  「收徒的事確實急不得,弟子要好好挑選。重孝重品行重心性,所謂日久見人心,慢慢考察也好。日後玄門在收徒上,可不能再出之前的亂子。」張中先倒了杯酒,一口悶了,「唉!老實說,當初祖師收余九志進門的時候,大概就是看他天賦好。不過,祖師應該也看出他這個人功利,所以掌門的位子才沒傳給他。只不過,多年收的弟子終究是有感情,他在祖師在的時候也沒犯什麼大錯,也就留到了後來。哪知道後來出這麼多事。所以說,收徒這件事要慎重!門派裡義字輩的弟子不多,但也有三十多人,芍丫頭要是看上哪個,我們這些老傢伙幫你留意著就行。要是沒有看得上眼的,以後在外頭要是遇到有緣的,收進來也行。這些事都看你,只要別心急,慢慢來就行。你還年輕,大把的時間!」

  夏芍點頭,唐宗伯說道:「王守仁的德行還是不錯的,他手下那個叫周齊的弟子,孝道天賦都還行,就是性子急躁些。」

  張中先也道:「性子急躁的可以磨,只是沒想到,王懷那種人還能收了這麼個弟子。和余九志沒少幹齷齪事,到頭來還能給玄門留點好苗子。」

  說起余九志做的那些事來,席間的氣氛便有些沉默。雖說是人死隨風,但隨著余九志的死,有些事還是沒解決的。

  那三名失蹤的女弟子被送去泰國做什麼了,現如今怎樣,到現在沒有結果。

  「余九志的天眼開得蹊蹺,可惜我那裡的資料很亂,當初看到的資料放去哪裡了,到現在也沒找著。我總覺得,跟降頭師扯上關係的,都沒什麼好事。那三名女弟子……怕是凶多吉少。」張中先咬著牙,他的弟子就有死在降頭師手上的,他對這種事萬分痛恨,「可惜,我們沒從薩克嘴裡問出什麼來,他就死了!」

  清理門戶那天晚上,徐天胤本是給薩克留了一口氣的,但後來忙著其他的事,沒管他。等早晨再起來看他的時候,他已經嚥氣了。

  「薩克死了,通密不可能不知道。當心點,這老傢伙心性邪,當年我跟他交手的時候,他就已經渾身邪術,防不勝防。弟子死了,他不可能善罷甘休,玄門跟他的仇還沒完,早晚能對上。」唐宗伯放下筷子,神色難得的嚴肅。

  他打聽過通密在泰國的住處,但降頭師在泰國本地也是很受人畏懼的存在,他住在哪裡,很少有人打聽,也沒有人願意過問這些,畢竟沒人嫌命長。加上現如今玄門剛動過一次大筋骨,不易再有大動作,不然,不用通密來,唐宗伯便會到泰國找他報仇。

  但如今,就只能拖延著,但他心裡清楚,以通密的性子,知道弟子死了,必然會來報仇!只是什麼時候來,這可不好說了。

  而且,其實玄門清理門戶當天,到場的弟子並不是全部。

  這件事是後來張中先說的,事實上,余九志的親傳弟子不算余薇的話,有三人,他的三弟子是名女子,在華爾街名頭很盛。而且王懷也有名弟子在美國,這兩人當時並沒回玄門,很有可能是有事在身耽誤了,所以清理門戶的時候,這兩人算是逃過一劫。

  對於余九志和王懷的這兩名弟子,唐宗伯都沒有印象,應該是他在內地的這些年裡,余九志和王懷所收。

  清理門戶的時候,張中先發現兩人不在,但卻沒有辦法。因為即便是兩人不在,門戶還是要清理,而且宜快不宜慢,這兩人就只能日後再處理了。

  在夏芍去學校報到的這半個月裡,唐宗伯與張中先商量過,以玄門掌門祖師的名義發信到美國給兩人,通知兩人回港來見見祖師,結果如所料一般,消息到目前為止如石沉大海,沒有回音。

  若是兩人敢回來還好些,但發出的要求沒有回音,這不得不說是玄門的隱憂了。

  這件事,唐宗伯不想讓夏芍這時候在學業上分心,因此沒跟她說。而夏芍也確實是忘了這件事,她其實當初是有所有弟子的資料的,但當時玄門弟子太多,足有兩三百人,資料她實在無法完全記住。而且後來在忙著李家事的空余,夏芍還得佈局對付余九志,百密難得有一疏,清理完門派她便忙著去學校報到,一門心思在高考上和公司上,這件事她確實拋到了腦後。

  一頓飯吃到最好有些沉悶,尤其是張氏一脈跟降頭師還有仇,一說起通密來都是帶著仇恨的,飯也沒吃好。唐宗伯勸眾人要潛心修行,總有報仇的那一天。

  丘啟強、趙固和海若三人帶著弟子應下,默默吃完飯,收拾了碗筷,給唐宗伯道了晚安,便結伴回去了。

  張中先留在屋裡和唐宗伯下棋聊天,唐宗伯便攆夏芍回屋看書去了。

  夏芍的房間在後院西廂,書房、臥室、浴室,都是獨立的,一應俱全。但夏芍這兩周回來卻是一直住在東廂的,那間院子是徐天胤小時候住的地方,住在這裡,夏芍有種說不出來的奇妙感覺。

  徐天胤三歲就拜唐宗伯為師來了香港,一住便是十二年,十五歲才回國。他從小經歷過什麼,夏芍從來就不知道,他又不是個會舊事重提的。夏芍對徐天胤的過往一直不瞭解,因此住在他長大的地方,她有種更加接近他的感覺。總覺得,一間屋子,承載了十幾年歲月的記憶,她在這裡住著,似乎就能觸碰過往,哪怕是看見一桌一椅的擺放,也能想像屬於他過往的生活。

  兩人牽著手散步一般會到院子裡,一進院子,甚至還沒回屋,男人便停下腳步,伸手把她抱在了懷裡。

  香港十一月的天氣,夜晚已有些微涼,徐天胤的胸膛卻是燙的。他氣息有些發沉,胸膛起伏,夏芍的臉頰貼在上頭,能聽見男人沉沉的心跳。

  他的心跳總是這樣,沉靜。讓人聽了心安,卻也心疼。

  院子裡是黑暗的,屋裡還沒開燈,只有月色在雲層裡露出一點來,灑在少女含笑的眉眼上,柔和的韻味亦使人心中安寧。

  「師兄,今晚不看書了,陪你吧?」她用商量的語氣問,因為知道他或許會拒絕。

  果然,他將她放開一點點,卻還是圈在懷裡,低頭看她,「不看書?」

  「嗯,今晚不看了,陪師兄。」

  「唔,課業……」

  「沒事!我有數。」夏芍垂眸笑了笑,笑罷一挑眉,板起臉來,「怎嗎?不想?不想就算了!」

  夏芍一副生氣的模樣,說完一推徐天胤,轉身欲走。

  徐天胤一愣,手臂卻倏地收緊,沒讓她走出去,只是低頭看著她,眼眸漆黑。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氣了。夏芍板著臉,果然一副心有不爽的樣子,男人見了,手臂又收了收,似乎有些不知所措。過了一會兒,他抬頭想了想,開始抱著她,拍拍她的後背。

  夏芍差點笑出來,他算是找到哄她的方法了。試了兩次管用,估計要一直用下去了。

  夏芍忍住笑,還是不給好臉色,繼續逗他,「說!想不想?」

  「想。」這回男人很快速地就給了答案。

  「想什麼?」夏芍又問。她挑著眉頭,月色裡臉頰粉紅,肌膚淡淡珠潤光澤,明明是恬靜柔美的面容,偏偏眼神略帶殺伐,凶巴巴。

  男人卻陷在這柔美的面容和殺伐的眼神裡,手臂緊了緊,氣息微沉,定凝著她,「唔。」

  卻不想,他微變的氣息當即就打破了這美好的畫面,她即刻便敏銳地感覺到了,頓時愣了愣,然後便往後退。但她步子往後一退便發現被圈錮得很緊,無法逃脫,於是便雙手推拒在他胸口,「我是問你想不想要我陪,你在想什麼!」

  夏芍有點鬱悶,她其實就是想逗逗徐天胤的。她還記得他剛剛學著追求她的時候,做過的一件混事,便是發短信給她,內容聽了秦瀚霖那小子的教唆,說什麼「寶貝,我想跟你一起起床。」這事她現在想來還覺得雞皮疙瘩掉一地,但這男人也確實不會說情話。她原是想引導著讓他說句好聽的,比如說什麼「想讓你陪」之類的話,哪知道他思維跳躍很大,直接跳過這些,想到了後面的。

  夏芍有點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感覺,因為她吼完這句,男人的氣息非但沒有改善,反而更沉。

  他的胸膛隔著襯衣都像是著了火,著火的正是她雙手抵著的地方。他的目光鎖著她,讓她感覺她是已落入陷阱的獵物,而他是等著開動晚餐的大野狼。最鬱悶的是,這陷阱貌似是她自己挖的。

  夏芍鬱悶地想踩徐天胤一腳,但她知道他不會躲,所以腳還沒踩上去,心裡已是不捨得,於是只好憤憤跺了跺地面,眼神裡的殺伐神色更甚,「想什麼呢!飽暖思淫欲!我說的陪,是那個陪,不是那個陪!」

  她在院子裡教訓人,但教訓完表情就變得糾結,似乎發現有些事越描越黑,越說越說不清。她咬著唇,似乎已在反省今晚不該逗某人的,她一副認命的表情,已經在等著男人大發狼性,把她拆吃入腹了。

  但沒想到,等了一會兒,徐天胤卻沒有進一步動作。

  夏芍一愣,抬頭望去的時候,見男人正低頭瞧著她,唇角在夜色裡淺淺的弧度,目光柔和。他笑起來很好看,一身黑衣立在月色裡,五官淩厲的線條都霎時柔緩,沒那麼孤冷,沒那麼有攻擊性,整個人一種放鬆的姿態。

  夏芍看得出神,手上卻傳來燙人的溫度,男人牽起她的手,帶著她進了屋。

  屋裡的傢俱和擺放都有點三四十年前的老味道,但桌椅都是乾淨整潔的,任何東西用過之後都被放回原位。如若不知道這裡有人住,一進屋來多半會以為是客房。這裡就像是沒有人氣一般,但只有夏芍知道,徐天胤很珍視這裡。他每樣東西放回原位,不是因為沒有動過,而是動過之後保持原貌。他甚至早晨起來會擦拭屋子裡的小擺件,動作很慢,珍視而回憶。

  兩個人只開了一盞床頭燈,燈光昏黃。沐浴之後,兩人便到了床上。但沒有做什麼,只是擁在一起躺著。

  夏芍知道,在洗澡的時候,徐天胤就很想要她了,但他什麼也沒做。似乎是因為她說想陪他,所以他便克制著,就這麼陪著她躺著,讓她陪。

  夏芍輕輕往徐天胤的懷裡一偎,把他的胳膊當枕頭,唇角帶著淡淡淺笑,並不放過這麼好的氣氛,低聲問起了她心中一直有的疑問,「師兄三歲就跟師父一起來香港了,家裡同意嗎?」

  即便是普通家庭的孩子,也很少有三歲家裡人就同意拜師遠走他鄉的,更何況徐天胤的身份背景。老爺子是開國元勳,京城紅頂子世家,徐天胤是嫡長孫,即便父母不在世了,也不應該像是沒人管的孩子。竟然就這麼跟著師父來香港了?老爺子是怎麼同意的?他的叔叔姑姑們難道就不會反對?

  這是夏芍第一次問起徐天胤家裡的事,她不知道他會不會不願意說,因為兩個人之前的話題從來不涉及這方面,而徐天胤的一些過往,他不一定想要告訴她。

  夏芍的聲音很輕,如果他不想說,她不會逼迫他。

  沒想到,男人並沒有什麼抵觸的情緒,他只是將她抱得緊些,把臉往她頸窩裡埋了埋,悶聲道:「同意。」

  夏芍聽了這話反倒是愣了愣,同意?

  似乎是感受到她有些不信,徐天胤難得解釋,「爺爺同意,他跟師父認識。」

  哦?

  徐老爺子跟師父是認識的,所以放心將孫子交給師父?可即使是這樣,家裡的孩子這麼小就來了香港,京城那邊總要有個說法吧?不然怎麼對外解釋?

  「師兄在玄門的事,其他人知道嗎?」

  徐天胤在她頸窩裡搖了搖頭,氣息熨燙。夏芍卻一副了然的神色,果然。不管怎麼說,師父的身份是風水大師,而在內地,雖然很多政商人士暗地裡都信這些,但很多人不會拿到明面上來說。尤其徐老爺子的身份擺在那裡,他說話相當於官方態度,他連公開表明信這些的可能都不會有,更別提讓家裡的嫡長孫去拜一位風水大師學藝了。

  這事要是公開出去,會令很多人覺得匪夷所思不說,指不定還會被誰扣一頂大帽子。

  「那師兄是以什麼名義,跟著師父來香港的?」夏芍又問。

  「療養。」男人有問必答,雖然話語很簡潔。

  療養?

  夏芍又愣了愣。療養這個理由倒是不錯,但外界的人又不是傻子,如果沒病沒災的,誰信?這個理由如果要讓人信服,除非……徐天胤當時是真的需要療養。

  三歲,以療養的名義到香港來。發生了什麼事?

  夏芍想問,但男人好像感覺到她想問一些事。她還沒開口,他便手臂緊了緊,整個人往她身上壓了壓,氣息裹住她,更是在她頸間深嗅,呼吸略微急促。

  夏芍一感覺到這些,便怔了怔。她沒想到她只是一個想詢問的意向,就能讓他這樣,她甚至感覺他很緊繃,而埋在她頸窩裡的額頭上,竟似有冷汗滲出。

  「師兄。」夏芍很意外,沒想到他反應這麼厲害,她輕輕喚徐天胤一聲,手臂圈住他的腰身,在他後背輕輕地安撫。

  徐天胤沒答,他還是很緊繃,但還是沒說話,似乎忍著不適也要等她問。

  夏芍有些心疼,她想問,但最終卻是閉了閉眼,笑了笑,問道:「師兄在香港十多年,書也是在香港讀的吧?哪所學校?」

  她改換了話題,總不想太逼迫他。而且,她有點好奇,師兄的學生時代會是什麼樣的?他在學校裡,會怎麼跟老師同學相處?會不會打架?還是一直不理人?

  卻沒想到,徐天胤在聽見這句話以後,反應雖然是明顯好了些,手臂僵直的力道也微微放鬆下來,但卻答道:「沒有。」

  「沒有?」夏芍注意著他的反應,略微放下心來,但卻問道,「沒有是什麼意思?沒去學校?」

  「嗯。」徐天胤答。

  「那師兄的書在哪裡讀的?」夏芍問。她沒記錯的話,他當初跟伊迪和馬克沁見面的時候,英文和俄語說得很好呢!

  「家庭教師。」

  呃……原來如此。

  原來,是找家庭教師在家裡學習的。這確實像是他這性子才會做的事,但……

  他沒有去過學校,對大多數人來說,學校的經歷在他的人生裡並沒有。他的人生裡,沒有嚴厲的班主任,沒有被教導主任叫去過辦公室,沒有和同學打過架,甚至沒有一個學校裡交到的朋友。

  對大多數人來說都有的人生經歷,他卻沒有。

  這並不是一種幸福。

  她感覺到的,只是深深的孤獨。

  到底,師兄三歲前發生了什麼事?

  夏芍沒敢再問下去,她覺得他至今沒有解開心結。而她知道得太少,不知從哪裡入手。只怕稍不注意,便會讓他像剛才那樣冒冷汗。

  她覺得,她還是應該先去問問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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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17:37:16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四章 師兄的過往

  夏芍是趁著徐天胤晨起打坐的時間出的房門。舒榒駑襻前頭的主屋裡,唐宗伯剛起不久,看見夏芍過來,有點意外,「你這丫頭,今天怎麼這麼早?這個時間,不應該還在打坐?學會偷懶了?」

  「偷懶也不在您老人家眼皮子底下。」夏芍一笑,扶著唐宗伯坐到輪椅上,走去窗前開窗透氣,又去倒了杯溫水給老人,這才回來說道,「師父,我有件事想問您。」

  「嗯?」唐宗伯喝著水,抬起眼來,笑道,「你有事要問?真稀奇。你個小丫頭,從小好奇心就不重。什麼事讓你一大早的,不打坐跑來問師父?」

  夏芍一笑,還是師父瞭解她。她也不賣關子,直接開門見山問道:「我想問問師兄小時候的事,他跟師父來香港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唐宗伯當即就愣了愣,「怎麼想起問這件事了?是不是問過你師兄,他不肯告訴你?」

  夏芍搖了搖頭,不是這樣的。昨晚師兄冷汗直冒的時候,也從未說不告訴她的話。只是她沒敢問下去……

  「我不敢冒然再問,昨晚我也是突然問起這件事。以前從未問過師兄,他也是沒有心理準備。我覺得,我若是問,師兄應該會告訴我的。但我不敢再問了,我看得出來,這件事在師兄心裡繃得很緊,我怕問得突然,一下子讓他把這根弦兒崩斷了。我只想先來問問師父,且瞭解一點,日後再慢慢來。」

  這正是夏芍的目的。她想先從師父這裡瞭解一些,日後慢慢開導徐天胤的時候,也知道該從哪裡下手。

  唐宗伯看著夏芍擔憂的模樣,歎了歎,把茶杯放去了一旁桌上,垂著眼歎了口氣,「唉!你擔心得有道理。很多事不是肯說出來,就沒事了的。有的事,適合下一記猛藥,當頭棒喝,才能叫人一下子清醒。但有的事,需要慢慢來,要用時間和周圍的人慢慢去撫。你師母用了十年,才讓天胤從後面那間院子裡走出來,唉!丫頭啊,你師兄並不是不敢面對,他只是太重情。偏偏他命格孤,這一輩子,他都困在一個情字上了……」

  情字?

  夏芍知道,所謂情,並非全指男女之情,父母恩情、師門之情、夫妻之情,父子之情,皆是一個情字。命格孤的人,寡親緣情緣,不能圓滿,因而才苦。

  「師父,師兄小時候到底遇到過什麼事?我看得出,他父母早亡,跟這件事有關嗎?」夏芍蹲下身子,扶在老人輪椅旁側,抬頭問。

  「唉!」唐宗伯歎了口氣,「自然是跟這件事有關的。但這件事究竟是怎樣的,師父這麼多年來也並不全然知曉。」

  「師父也不知道?」夏芍倒是愣了。

  「只知其中大概。你知道你師兄的家世背景了吧?」唐宗伯問,見夏芍點點頭,這才道,「你師兄的父母當年是在國外遇害,以徐家的背景,險些鬧成國際問題。他父母當年遇害的細節,連外媒都是沒有詳細披露的,所以師父也只知道個大概。」

  徐天胤的父母是在他三歲時遇害,細算起來,已經有二十五年了。依照當年資訊傳播的方式,這件事自然不會廣為人知。而且,後世資訊發達的時候,國人若是在國外遇害,處理不妥都很容易鬧成國際糾紛,莫說徐家敏感的背景了。

  夏芍對師父這個說法並不感到意外,她只是沒想到師兄的父母是在國外遇害的。

  「在國外?」夏芍低喃。

  「對,國外。」唐宗伯撫著鬍鬚,也垂著眼,「聽徐老爺子說,他們一家三口是去國外度假,沒想到……唉!」

  唐宗伯歎了口氣,抬頭望向院外。二十多年前的記憶,如今已是久遠,再回想起來,多少往事浮上心頭,難免有種物是人非滄桑變遷之感。但他還是慢慢說了起來,「師父與你師兄的爺爺早年相識,他長我十餘歲,我二人稱得上忘年交。當年,我曾為他的長子批命,說他在三十歲時會有大劫,可惜他沒有信我。那段時間正是各種運動鬧得凶的時候,很多老一輩傳統的東西都被砸的砸,燒的燒,風水命理皆被批鬥成牛鬼蛇神、封建迷信。我也不知道你師兄的爺爺當時是不敢信,還是當真不信,總之那時候我感到待在內地不合適,便打算回香港。也就是那個時候,我從京城出發,路上看到一些老一輩的東西燒得太嚴重,心裡惋惜,打算沿路救一部分,能救多少算多少,這才從京城一路南下。就是在南下的時候,遇到了你張師叔,救了他之後,把他也帶到了香港。」

  唐宗伯說到這裡,臉上神色帶些後悔與自責,「你師兄的事,說起來,我也有責任。徐老信不信,那是他的事,我自該知道批得沒錯的。但我回來香港之後,這邊事忙,慢慢的,我便把這件事給忘到腦後了。後來,內地許多政策放開了之後,我才又接到一宗陰宅風水的案子,往內地走了一趟。那一趟剛好是去京城,我便在京城又遇到了徐老。當時,我一眼看出他有喪子之痛,如遭雷轟,這才想起這事在相隔兩地的數年時間裡,被我給忘了……」

  唐宗伯悲歎一聲,自責不已,「就因為我忘了,沒能阻止得了,天胤的父母就這麼去了,他當年才三歲,也差點喪命。我在徐家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他才這麼一點。」老人伸出手來,比了個三歲男孩的高度,「長得可愛,就是不會說話。不說話,不看人,你師兄他爺爺說他是受驚所致。」

  「受驚?」夏芍抬頭看著老人。

  「嗯。」老人點點頭,「我也是聽徐老爺子說的……你師兄的父母是在酒店裡遇的害,恩怨糾葛為何,有多慘烈,老爺子並未提及。他只說,當年在酒店裡並未找到你師兄。所有的人都以為他被綁架,或者在別處遇害,連外國警方都是這麼認為的。但誰也沒想到,最後竟是在酒店裡找到的他。他就他父母遇害的房間,藏身的地點匪夷所思,竟在酒店床墊下面,木板的暗箱裡。那地方本是普通人家為了存放雜物用的暗屜,但酒店裡用不著,就一直空著。應該是他母親把他藏進去的,但是警方還是覺得他能活下來是個奇跡。那裡面的空氣不足以讓人存活太長時間,而他在裡面度過了三天。」

  夏芍吶吶地聽著,伸手捂住了嘴。

  「我在徐家看見你師兄第一眼的時候,就知他不是受了驚嚇人魂游離,而像是自己把自己困在了一個世界裡。我用元氣、用藥給他調養了一段日子,他才會看人,叫他才有反應。我那時香港的事還很多,把你師兄帶來香港是我提出來的。我覺得這件事我也有責任,而且當時我還沒收徒,在看過你師兄的八字之後,知他命格孤奇,天生適合入玄門,這便像徐老爺子提了出來。」

  「你師兄他爺爺……唉!他對子的死也很自責,怪當初沒聽我的。所以,我一提出來,他只考慮了兩天便答應了我。他對外宣稱我是名老中醫,讓你師兄跟著我到香港療養。你師兄當時年紀雖然小,但他其實是個聰明的孩子,心裡很清楚。他從被我抱著離開徐家,到來到香港,從來沒哭鬧過,一直很安靜。那時候,你師母還在世,一直把他視如己出般照顧。」

  唐宗伯的目光一直落在院子裡,那是數十年沒有變過的景色,仿佛看著院子裡的景色,就能夠回到從前。他慢慢地說,夏芍靜靜地聽,卻忍不住情緒波動,遙想當年。

  當年,三歲的男孩跟著父母外出遊玩,卻不想在入住酒店那晚,父母遭人暗害。母親在危急關頭,最先想到的事便是藏匿幼子。她或許翻過衣櫥,翻過酒櫃,但都不保險。最後在酒店床墊下發現了木板做有暗箱,她將幼子藏身在此,在蓋上木板的時候,或許告訴過他,別出聲,別動,別害怕,無論發生什麼事。

  他當時只是個孩子,他很聽話地沒有出聲,沒有動。但他有沒有害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床墊下面的木箱,黑暗,壓抑,三歲的男孩躺進去,就像是量身定做的小棺材。為了不讓人發現,他的母親蓋上木箱,將床墊推回原位,一切看起來都像是沒有動過。這種兇險的時候,母親想的是如何讓孩子先逃過一劫,她或許沒有時間思考他被悶死在裡面的可能,或許在臨死的一刻,母親只能寄希望于幼子夠聰明,在聽見員警來的時候會發出聲音,被人救出。

  但她沒想到,他很乖,聽話地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在床下的木箱子裡躲著,親耳聽見母親被殘害。那漫長的一夜,他在黑暗憋悶的狹小空間裡是如何度過的,沒有人知道。三天的時間,對年僅三歲的孩童來說多有漫長,也沒有人知道。

  他連員警來了也沒有發出聲音,直到生命極限之時身體碰撞到床板,才致使他被發現。他被救出的時候,沒有看見他的父母親。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見到過他的父母。母親將他藏匿在床板下時說的話,成為幼時的他最後的記憶。

  他被困在這記憶裡,一直遵守著。

  不出聲,不動。

  直到對他來說,生命中又一重要的人的出現。

  師父將他帶來香港,師母養育著他,如同母親一般。一開始,他並不習慣,夜裡他找到屋裡的衣櫃,鑽在裡面睡覺,讓師父師母險些以為他丟了。四處尋找之下,最終在衣櫃裡找到了他。師母心疼他,晚上便陪著他,白天師父教他習武,教他玄學易理,教他人生無常,甚至聘請家庭教師,教他識字讀書,讓他接受精英教育。他們是他的師父師母,卻待他如親子。

  五歲之前,他沒有出過院子,五歲之後,他開始在後院的梅花樁上習武。但他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座宅子,連過年都不曾回去過京城。

  在玄門,弟子們都知道掌門祖師收了名嫡傳弟子,但沒有人見過他。門派中傳言他是真正的入室弟子,入室靜修,不見外人。但其實他是性情孤冷,不願與人交流。

  直到,他十四歲那年,師母因病離世。

  他再次失去了母親,但母親離世前,卻有遺願。

  她只希望他能走出去,過正常的生活。

  師母的遺願,成為刻在他心上的又一道咒。他用了一年的時間迅速讓自己適應外界,在十五歲那年返回京城。

  回到京城以後,他接受特別訓練,進入特別部門,之後在國外過著執行危險任務,腥風血雨的日子。他不知道這算不算正常的生活,但至少他遵守了師母的遺願,走了出去,並且去過很多國家,很多地方……

  夏芍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師父那裡走出來的,她只知道她走出來時早已淚流滿面。心底止不住地疼,眼淚往外湧,她尋了棵樹下坐了,調整氣息,調整元氣,務必讓自己看起來一切如常。

  她還是有很多疑問的,比如他的父母是因何被害,事後如何處理的,他當年到底是怎樣被救出來的?但這些疑問在她心裡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師母可以用十年的時間讓他走出去,她便可以用一輩子的時間來讓他過正常的生活。

  所有屬於年少時期的磨難終會過去,幸福兩字,她可以用一生陪他體會。

  夏芍在樹下坐了一段時間,直到確定自己氣息平復了,眼也不紅了,聲音也不啞了,這才起身回來後院。

  徐天胤的屋裡沒有人,夏芍在廚房尋到了他。

  男人正圍著圍裙,圍著灶台轉,鍋裡八寶粥的香氣撲鼻。他看著鍋裡,湯勺輕輕攪動著裡面的米粥,看著鼓出來的泡泡,目光專注。

  眼下的季節,天氣已經轉涼,但徐天胤卻只穿著件薄薄的黑毛衣,大v的領口,胸膛和鎖骨性感地露出一線。但夏芍這時卻並不覺得性感,她總算知道他為什麼不喜歡穿高領的衣服,也總算明白他為什麼穿衣總是不多。大概是因他兒時的經歷,他覺得悶熱或者憋悶。

  夏芍一來到廚房外面的時候,徐天胤便發現了,他轉過頭來看向她,見她的目光在往鍋裡瞅,便說道:「就快好了。」

  夏芍一笑,走了進來,往鍋裡一看,嗅了嗅,「好香!一看師兄熬八寶粥,就知道今天是週末。」

  她還沒忘記徐天胤剛剛在東市找到師父的時候,在山上陪著老人家過了個年,每天由他伺候老人的衣食起居,早餐食譜至今她還記得。他是一周輪換著,週一有燕麥,週二有牛奶,週三是豆漿,週四到週末喝粥,但分別是紅豆粥、綠豆粥、白米粥和八寶粥!那時,這食譜還被她笑話過,覺得她的師兄是個呆萌的外星物種。如今想來,看見這粥,只讓她覺得心裡一暖,再是一軟。

  「師兄煮粥的手藝最好了,跟誰學的?」夏芍笑著問。

  「師母。」男人攪了攪鍋中的米粥,舀起來看了看,關火。

  夏芍一點也不意外,但她卻笑道:「我沒見過師母,想學也學不到了。怪不得師父喜歡和師兄熬的粥,原來是這樣。不行,我也要學!」

  她一副學了我就跟你搶師寵的模樣,徐天胤卻看她一眼,點頭,「好。」

  他手臂一伸,便拿過一隻鍋子來,蹲下身就去把白米紅豆綠豆桂圓冰糖等物舀進鍋子,起身就去洗米。夏芍見了一把按住他,「幹嘛?」

  「教你。」男人答得理所當然。

  夏芍眼神直愣愣看一眼那鍋熬好的粥,「已經熬好一鍋了,再熬一鍋,打算吃一天嗎?」

  男人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眼眸黑漆漆地盯著那一鍋熱氣騰騰的粥,半晌才又看向身旁少女,「唔。你說要學。」

  夏芍咬唇,心裡卻是暖的。這暖意染上她的眉梢眼角,頓時叫人看了移不開眼。但她唇角勾起來,卻有些小狐狸的意味。師兄要教她,她自然是要學的。至於吃不吃得完,那是師父才要考慮的事。

  唐宗伯在外頭打了個噴嚏,不知道無良的女弟子想讓他把兩大鍋子的粥都喝下去,但今天的早飯他卻是覺出比平時晚來。

  不是晚一會兒,而是晚了有一個小時。

  等到開飯的時候,唐宗伯看著夏芍笑咪咪地和徐天胤一人端著一大鍋的八寶粥到桌上,老人頓時嘴角抽了抽。他自是喝不完的,最終只得讓張中先把張氏一脈的弟子都喊了來。弟子們剛吃過早餐,一人手裡被塞上一碗八寶粥,臉色都發著苦。

  但他們卻不知道,這日子才剛剛開始。因為夏芍決定,日後週末早晨就是她和師兄學熬粥的時間,至於熬出來的粥,自然是要靠大家一起解決。

  趁著弟子們喝粥的時間,夏芍出了院子,給艾米麗打了個電話。

  艾米麗昨天中午跟夏芍分開之後,便開始著手收購鬼小學那塊地的事。那塊地多年無人問津,連買下來建墓地的開發商都沒有,如今竟然有地產公司提出要買,地政總署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但如夏芍所料,這塊地本該是很便宜的,但地政方面瞭解到艾達地產是內地來港註冊的公司之後,有意提高價碼,對鬧鬼傳聞隻字不提。艾米麗拿出這間學校的傳聞等一疊資料提交上去,借勢壓低價碼,地政總署那邊卻稱這是無稽之談,讓艾米麗尊重科學,不要被無謂的謠言蠱惑。

  遇到這種情況在夏芍的意料之中,艾達地產來港發展,三合、嘉輝、世紀三大公司分割地產市場,另有百家小地產公司在香港地面上求生存,這樣的局面,本地的小地產公司要跑業務都不容易,何況外來的艾達地產?

  除了找誰都不願意要的地來搏一搏出路,艾達地產還能買下哪裡來?

  地政總署的人有這種想法,艾米麗自然不易以低價購得那塊地。地政那邊擺出官方姿態來,認定艾達地產在香港無根無基,連個人脈也沒有,除了按規矩照章程,別無他法。

  這是吃定了艾達地產!就想從艾達地產身上多收點錢。

  夏芍打電話給艾米麗的時候,她正從地政總署出來,「夏總,我已經對地政的人說,如果價碼不在我們的理想範圍之內,我們會放棄這塊地的開發。但他們看起來認為這是我們定下的計策,因此並沒有挽留我。」

  夏芍聽了哼笑一聲,「那就讓他們繼續拿喬,不必理會。鬼小學那塊地,先冷一冷地政那邊,放放涼,讓他們清醒清醒腦子。我這裡還有處收購計畫,你著手一下。」

  夏芍報上曲冉家裡所在社區的位址,細說了一下昨天在社區裡見到的情況,並將自己的計策和打算說與艾米麗聽。艾米麗是不懂風水上的事的,但夏芍的計畫卻讓她越聽眼神越亮,站在地政門口便已神采奕奕,鬥志昂揚起來!

  「我明白了,夏總。我立刻著手去辦!」

  「嗯。」夏芍掛了電話之後,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望向地政總署的方向,哼了哼。

  不出三個月,她要地政那邊上門來求著艾達地產收購那塊地!

  收起手機,夏芍轉身走向後院。公司的事,她向來是掌握大方向,具體的讓各部門去實施,今天她還有自己的事要做。

  讓師兄陪著她看書!

  ……

  而夏芍並不知道,在她在書房看書複習、艾米麗回公司著手曲冉社區的收購計畫的時候,世紀地產公司的會客室裡,坐著兩名男人。

  兩人都只是而立之年,年不過四旬。一人是世紀集團的董事長瞿濤,另一人是三合會的小頭目沈海。

  瞿濤年紀才三十九歲,十年在地產行業打拼,世紀集團已有三百多億資產。其資產積累之快,與地產行業的巨額利潤有關,自然也與他本人的狠辣作風脫不開關係。

  瞿濤此人也是白手起家,家世普通。他早年在大學時期就自己開辦公司,因盈利小有資產而在學校裡有些名氣。他混跡中產圈子和上流社會,但卻在初入上流圈子的時候,沒少受人輕蔑。香港從不乏富商名流,大學時期的瞿濤,資產與如今相比,自是天上地下。他那時為了結交人脈而使盡渾身解數進入上流圈子,在輕蔑和施捨的眼神裡壯大自己,這也使得自尊心極強、自認白手起家不輸那些官二代富二代的他悟出一個道理——真正的強者要能屈能伸,成功屬於懂得蟄伏和一擊必殺的人。

  沒有人知道瞿濤是緣何走入地產行業的,只知道他從十年前開始崛起,資產每年都在滾雪球一般急劇積累,直到如今的地產大亨。

  外界對於瞿濤的報導除了他和許多女星牽扯不清的風流情史,還有的便是他在風水上的造詣了。

  外界對他的評價頗高,稱他是商人中的第一風水大師,風水大師中的第一商人。

  這一切皆源于瞿濤在公司承辦的專案上總喜歡引入風水方面的宣傳,而經他出手的竣工專案,在風水方面,反響確實是不錯,因而久而久之,凡是世紀地產興建的項目,就沒有賣不出去的。

  但瞿濤的風評也不是一直都那麼好,他有很多負面新聞,都源於他在收購專案上壓低補償價碼,並聘請打手尋釁滋擾居民有關。每一次都有居民因此報警,但十年來因為從未出過人命事故,甚至連打人的事也很少見,因此警方也拿瞿濤沒有辦法。曾有媒體採訪過瞿濤,問及他壓低補償價碼的事,他的回答很理所當然——「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商人是唯利的,我所做的事是以集團利益為先,如果我不能為我的集團爭取最大利益,那麼我作為商人,就是不稱職的。」

  外界對這一說法,有贊同其敢說敢做的,也有抨擊其不懂得回報社會的。總之,不管是怎樣的風評,這位地產界大亨依舊資產一年多過一年,事業如日中天。

  而此時,這位唯利的商人正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倚在在落地窗前桌子一側,端著紅酒,笑了笑。

  瞿濤五官稱不上帥氣,但多年身居高位,令他眉宇間威嚴凜然,尤其是那一雙眼眸,電般懾人,看透人心一般,令人從頭涼到腳。

  但他此時卻是笑了笑,抿了口紅酒,對沙發上坐著的沈海道:「沈哥,我請你的人不是一年兩年了,被人打還是頭一回。那位芍姐是新入幫會的?連沈哥的人都打了,想必幫會裡地位不低吧?能不能替我捎句話,我請客做東,請她出來敘敘。」

  沈海一聽就知瞿濤是想請對方吃頓飯,收買一下,日後永嘉社區的事,就讓對方裝沒看見。但沈海卻擺起了手,「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今天我過來就是為了跟你說一聲,那女人我的人回來跟我一說,我立馬就查了,她不是我們三合會的人。」

  瞿濤一聽,少見地愣了愣。沈海是三合會的小頭目,離幫會核心成員還差得遠,但也算是週邊散貨的一個有名的頭目,手底下二三百的弟兄跟著他混,請他的人,花錢比請三合會高層的人少得多,而且那些小混混都是地痞流氓,普通人見了就怕,雇他們恐嚇人成效也好,因此瞿濤跟沈海算是合作很多年了。

  沈海在地頭上混,自然算是地頭蛇,三教九流,各類人各類消息,沒有他不知道的。他查的事不可能有錯,所以瞿濤才愣了愣。

  「她不是三合會的人?但你手下的人說,展若南喊她芍姐。」展若南雖然不算三合會的人,但她是三合會總堂左護法展若皓的妹妹。展若皓是戚宸的左膀右臂,手下大將,他妹妹在道上也是無人不知。那火爆的脾氣和桀驁不馴的性子讓道上的人都頗為頭疼,她那性子,用這種稱呼喊人是很少見的。這芍姐,他一心以為是三合會高層。

  難道這次,他錯了?

  不是三合會的人,卻把三合會的人給打了?

  香港的地頭上,男人都不敢幹這樣的事,何況是女人?

  「那這女人什麼來頭?」瞿濤轉著酒杯問,「沈哥別告訴我,她只是永嘉社區某住戶的朋友,路見不平,就打了三合會的人。」

  沈海點頭,「對,還真是這麼回事。我查過了,她的朋友確實住在你們公司要收購的社區,那家人姓曲,只有母女兩人。女兒名叫曲冉,在聖耶女中讀書。昨天是她帶著朋友回家,打了我的人。南姐和那名芍姐都是她聖耶的同學。」

  「同學?」瞿濤挑眉,唇邊笑意有點怪。真沒想到,他一句玩笑話,還真猜對了?

  路見不平?當今這社會,還有這種人?

  也對,還是學生嘛。自然天真了些。

  瞿濤垂眸看看紅酒杯,頓時興味索然。要是三合會的高層,他還有意結識一下,如今對方只是名高中生,跟他的世界和距離差得太遠,自然沒有結識的必要了。

  沈海看出瞿濤臉上的嘲諷笑容來,接著說道:「你一定想不到,她不是香港人,是大陸來的轉學生。展若南稱她芍姐是因為她來學校的第一天兩人就因事打了起來,她打贏了展若南,展若南就跟著她混了。」

  瞿濤端著酒杯,這回是真愣了愣。他愣的不是夏芍和展若南打了起來,而是她大陸人的身份,並且展若南聲稱要跟著她混?

  瞿濤頓時更加不在意地笑了,甚至有些輕嘲。即便是展若南,在他看來也不過就是展若皓的妹妹罷了。這女生本身成不了大事,完全就是孩子心性。而一個大陸來的女學生,因為打贏了展若南,還真把自己當姐了?他還以為打了自己雇的那群小混混的是什麼人,原來不過是一群過家家的小女生。他竟然為了這些人今天特地把沈海請來了,當真是爾虞我詐的商場裡混久了,以為跟他作對的人都是有些分量的。

  沒想到,是連提都不值一提的人。

  瞿濤興味索然,不想再提夏芍的事,「好吧,既然那家姓曲的人跟展若南認識,我好歹也得給點面子。就按市面的市價給她家補償套房產好了。」

  「很少見瞿總這麼大方。」沈海這話可不是諷刺,人人都知道瞿濤對利這個字看得有多重。

  「我並不是任何時候都不肯讓利,但要看值不值得。」瞿濤轉著酒杯,將裡面的酒一飲而盡,按下了桌上的內線電話,喚了秘書進來,吩咐她去做事了。

  ……

  而就在世紀集團的會客廳裡上演著這一幕的時候,三合集團的總部大廈裡,總經理辦公室,一名英俊男人正坐在桌後,桌上放著一張夏芍的照片。

  男人也就二十三四歲,黑色筆挺的西裝襯著他劍鋒般的眉,眉宇間一股殺伐凜然的氣度。他看著桌上少女的照片,瞇著眼,而辦公室裡沙發上坐著兩名同樣西裝革履的男人,五官都稱得上英俊,只是氣質不同。

  其中一名男人敲了敲茶几,砰砰地響,語氣不耐,「行了行了,看了多長時間了?還看!換成老子,早殺過去了!你這婆婆媽媽的性子,怎麼還比不上你妹?」

  「他比不上他妹子不要緊,他未來老婆一定要比得上他妹子。不然,三天兩頭被揍得太慘,那就不好了。畢竟是我們三合會總經理的夫人嘛。」另一名男人望著展若皓,笑起來鳳眸狹長,瞇成一線,頗有些狐狸的韻味,「我看阿皓手上拿著的就不錯。打贏了阿南,還讓她剃了光頭。」

  光頭兩個字一出口,就頓時讓坐在辦公桌後的展若皓抬起頭來!

  男人瞇著眼,辦公室裡的氣溫明顯下降了幾度。

  誰都知道,光頭二字最近是三合會的禁詞,誰說誰倒楣,除了老大。

  而身為三合會的右護法,韓飛就從來不怕惹展若皓,他笑咪咪地繼續玩笑,「沒事的,阿皓。咱們幫會裡都知道你的願望是讓你妹子留長髮,變名媛淑女。她現在長髮沒留起來,直接剃光了,我看也是好事。反正之前的男人頭也不好看,索性剃光了,再長嘛!」

  「噗!」三合會的執堂洪廣不厚道地笑了起來。

  展若皓臉都黑了,把手上的照片往桌上一拍,啪地一聲站了起來,「翰飛,你……」

  「怎麼了?什麼事?」就在這時,門被從外頭打開,戚宸在幾個人的跟隨下邁著大步走了進來。

  「當家的!」

  「大哥!」

  韓飛和洪廣都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戚宸走去展若皓那裡,展若皓恭敬地讓位給他坐下。

  戚宸一坐下來,目光便往桌上一落,並沒盯著細看,只是看了一眼就挑了挑眉,點頭,「長得不錯,幫會裡要辦喜事?」

  韓飛和洪廣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展若皓臉色更糾結。

    韓飛笑著瞇起眼,笑容算計,「大哥,阿皓盯著照片看了三天了,咱們幫裡很快就可以辦喜事了,您打算給多少紅包?透露一下,我看看行情。」

    「認識你小子這麼久,總算有句話問點子上了!」洪廣一拍韓飛肩膀,對戚宸道,「大哥,透露一下吧!我們總不好比您給得多的。」

    韓飛看一眼洪廣,「我的意思是看看能賺大哥多少錢,好賺的話我也辦辦喜事。」

    洪廣瞠目結舌,戚宸沉沉挑眉,「我的喪葬費很好賺,要發給你嗎?」

    展若皓原本臉色發黑,聽見這句才好受些,看向戚宸道:「大哥,您別聽他們的。這少女就是讓南兒剃了光頭的人。」

    「嗯?她?」戚宸愣住,這才挑起黑眉,目光往照片上又落了落。

    照片是傍晚拍的,拍得是全身照,少女的確是穿著聖耶女中的制服。她剛從學校裡出來,身後是夕陽映照著校園,身上被霞彩鍍上淡金,整個人被裹在霞光裡。她朝遠處看去,眼眸微抬,唇角翹起,其實五官看得不是那麼清楚,但恬靜淡雅的氣質卻好似能透過照片紙傳來的感覺。

    戚宸剛剛就是一眼感受到這少見的氣質才挑了挑眉,此刻細看,反倒眉頭皺了一下,「這誰拍的照片?就不能拍得近點!」

    「這氣質,就算鏡頭不是很近,遇到也能一眼認出來了。要不怎麼說阿皓好事將近呢?大哥,紅包你到底給多少?」韓飛繼續起哄。

    「閉上嘴!你能死嗎?」展若皓終於忍無可忍。

    戚宸的目光一直落在照片上沒收回來,照片裡的少女氣韻叫人很舒服,少見地耐看,就像陳年的佳釀,微醺,每看一眼便叫人想再多看一眼。戚宸笑了笑,「這女人不錯。阿南的三腳貓功夫,打贏她不難,但是打服氣了她,這還是第一人。你考慮考慮,別錯過了。」

    「大哥!」展若皓臉色發苦,怎麼連大哥都湊熱鬧?他怎麼可能看上這女人?她打了他妹妹,害她剃了光頭,他找她說道說道都來不及。展若皓也不解釋,他向來不擅長解釋,並懂得越描越黑的道理,於是乾脆往下說,「大哥,這女孩子是大陸人。」

    「大陸?」戚宸果然挑了眉,「叫什麼名字,底細查了沒?」

    「夏芍。底細沒查,只知道是轉校生,半個月前才轉去聖耶女中。到學校第一天晚上就把阿南給打了,一周前阿南剃了光頭。能從大陸轉來聖耶女中,家裡應該有點家底。」韓飛一笑,笑容在展若皓看起來恨不得掐死他,「我們特意沒查她家底,要有點神秘感,阿皓追求起來才有感覺嘛! 」

    「你……」

    「夏芍?這名字怎麼有點耳熟?」戚宸打斷展若皓,沉黑的眉蹙著,盯著照片不放。過了半晌,才聽他瞇了瞇眼,低喃,「……半個月前?」

    韓飛挑眉,展若皓和洪廣互看一眼,三人見戚宸這般神色,都不由收起各自心態,洪廣問道:「大哥,要查一下麼?」

    戚宸盯著照片,目光裡多了些危險的意味,把照片往桌上一按!

    「查!」

    ……

    而就在戚宸說出這個「查」字的時候,一輛車停在了永嘉小區門口,車裡下來的人是世紀地產談業務的。小區裡散步的居民們讓開,抬起頭來,見這些人上了樓去,敲響了曲冉家裡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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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17:37:2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五章 風水凶局的影響

  世紀地產的人來到曲家所在的永嘉社區的時候,夏芍正在師父的宅子裡看書複習。

  香港學校的教材跟內地高中還是有很大差別的,而且聖耶女中是全英文教學,其中一些專業術語夏芍還是需要標注背熟的。但好在她自有自己的一套理解方式,因此要背熟一些字詞並不困難。只是她上周回來是坐在書桌後埋頭複習,徐天胤坐在遠處窗邊發呆,這次她把他拉過來,讓他坐她旁邊,把字典丟給他,找事給他做。

  後來,夏芍乾脆連字典都不查了,她也不去自己試著發音,乾脆把書本推給徐天胤,讓他讀給她聽。讀完了還要求聽解釋,聽語法。徐天胤向來話少,卻被夏芍逮住客串了一天英文教師。而且不光是英文,夏芍搞怪,故意逗徐天胤,同一個詞,讓他用英日法俄等語言全都念一遍。徐天胤語氣死板,聲音也不算大,於是書房裡經常聽見少女這樣的不滿。

  「『生命是可愛的』這句話,應該是富有感慨色彩的,師兄讀得太死板了,再讀一遍。」

  「嗯……我想我理解錯了。這篇散文是巴金先生在抗戰時期所作,那時民族大敵當前,他應該是有著奮進和激勵的情感在其中的,不應該是感慨的。師兄!奮進奮進!再讀一遍。」

  「是奮進,不是瞪人!」

  「咦?為什麼我再讀一遍,會從中讀出憂鬱的情感來呢?師兄,憂鬱!再來一遍!」

  「……」男人坐在少女身旁,面前是一摞的課業書本,國語書就攤在面前,字典摞在課業書本上,堆得得高高的。他的目光在這些繁重的課業上看過,劍眉微蹙。

  這麼多?

  「憂鬱!快點!」夏芍在一旁戳人。

  徐天胤坐在旁邊,轉頭看夏芍。她坐在他身旁望著他,他還沒開口,她眸兒便先已彎作月牙。此刻時間已近傍晚,光線落去窗外枝頭,斑駁的樹影投來屋裡,落在她肩頭,嬌俏可愛。她總是這麼喜歡逗他,總是笑得叫人移不開眼。男人的目光定凝在少女的眉眼上,點頭又重複了一遍英文。

  他的語氣還是毫無起伏的死板,但目光凝望著她,眸中總有些難見的柔和,因此語氣稱得上平緩,至少不冰冷。

  夏芍眼眸亮了亮,果然滿意笑了起來,「好!以後請外教的學費可以省下來了。」

  她笑咪咪打著小算盤,一副精打細算的模樣,男人目光柔和,唇角淺淡的弧度,默默抬手,幫她將桌上的書本翻過一頁,讓她繼續讀。

  兩個人相伴一起複習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吃過晚飯之後,趁天色未黑,夏芍換上校服,收拾好東西,由徐天胤送她去學校。但兩個人剛上車,夏芍就接到了艾米麗的電話。

  「夏總,永嘉社區出事了!」

  ……

  徐天胤開著車送夏芍來到永嘉社區門口的時候,門口群情激憤的情況比夏芍昨天來的時候,好不了多少。可以說有過之而無不及。

  下車的時候,天色略黑。艾米麗帶著一名員工在社區門口等夏芍,一見夏芍下車就迎了上來。

  事情夏芍已經在車上時做過瞭解了。原因起于今天早晨夏芍打電話對艾米麗說著手收購永嘉社區,艾米麗屬於行動派,她回到公司後就開了會議,緊急出收購預案,下午便帶著公司的評估人員親自來永嘉社區實地察看。但來到社區門口的時候,便看見居民們聚集在一起,抗議、責難,甚至是辱罵,話語不堪入耳,場面幾度失控。

  艾米麗聽不懂粵語,身邊的工作人員瞭解過後告訴她,被責難和謾罵的是社區裡的一戶居民。

  世紀地產的人今天下午來過社區,不知為何對那戶居民開出高價補償政策,那戶同意之後,招來社區居民們的憤慨,居民們在樓道口和那戶人家門外謾罵,聽說那戶居民已經報了警。

  原本這樣的事,艾米麗用不著跟夏芍說。但當她做過瞭解之後,發現那家被堵的居民姓曲,正是他們今天要來找著瞭解情況的人家。中午的時候,艾米麗曾打電話對夏芍彙報過上午公司會議的情況,並順道提及下午將帶評估師來社區實地察看。夏芍在電話裡提到了曲冉家裡,讓他們可以去她家裡瞭解一下世紀地產在永嘉社區收購上的政策。艾米麗這才知道曲冉和夏芍是同學兼室友,今天來到社區門口,瞭解到是曲冉家裡遇到了這種事,艾米麗這才打了電話給夏芍。

  夏芍耳力很好,一下車就聽見了居民們的謾罵聲。

  「你們自從搬過來,我們對你們一家不好嗎?為什麼要做這種出賣左鄰右舍的事?」

  「白眼狼!」

  「滾出社區!」

  「拿著世紀地產補償給你們家的錢,滾出社區!」

  曲冉家住二樓,不少人就站在她家樓下,仰頭對著窗口指指點點。曲冉家裡的窗子緊閉,暗沉的天色裡透出一點昏黃的燈光,謾罵聲傳進屋裡,過了一會兒,窗前透出一道人影,有人一把拉開窗簾,把窗戶打了開!

  探出頭來的正是曲冉,她背後是燈光,看不清臉色,聲音卻發抖,帶著哭腔,對著社區下面的人吼道:「我們已經解釋過了!為什麼你們不信?世紀地產的人說給社區居民的補償政策都一樣,我們才簽的合約!我們什麼也不知道!」

  「啊呸!世紀地產的老總出了名地唯利是圖!他會給我們這麼優惠的補償?你們母女貪財就承認貪財,別裝無辜!」

  「不是裝無辜就是傻!還念名校呢,書都白念了!」

  「你們母女別裝無辜了!叫女兒去跟黑社會交往,不就是為了房子嘛!」

  「世紀地產要不是看小冉交往了黑社會的人,能對你們家這麼優待嗎?」

  「別擺一副不承認的嘴臉了行嗎?噁心!虧我們這些年來對你們母女諸多照顧!都照顧到白眼狼身上了!」

  「世紀地產的老總出了名的唯利是圖,他肯白白給你們家這麼多優待?指不定這錢要從誰身上出!」

  社區的居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認定曲冉家裡拿多了補償,他們就一定會少拿,總之謾罵聲不止。簡直很難相信,以前和睦的鄰居,會一天之間反目,往日的情分蕩然無存。因為一張補償合約書,眼紅至此。

  曲冉站在窗戶口,懵愣地看著窗下,她從未想過有這一天,聲音帶著哭腔,沙啞,「我們真的不知道!你們相信我們!梁爺爺!劉嬸!王姨!」

  「我求求你們有什麼事明天說好嗎?我媽媽身體不好……」

  但她的聲音卻掩埋在了居民的怒罵聲中,混亂中不知是誰撿起一塊石頭就往樓上砸去!石頭砸在玻璃上,砰的一聲,碎裂的玻璃讓站在視窗的少女往後一躲,屋裡頓時便傳來曲母慌亂的哭喊聲,明顯是曲冉受傷了。

  這時,社區後頭的巷子裡傳來刺耳的警笛聲,竟是有員警來了。

  居民們紛紛讓開,夏芍趁亂擠過人群,上了樓去。

  曲冉家裡臥室的地上一地的碎玻璃,曲冉跌在地上,額頭、手心和腿上都有劃傷。曲母抹著眼淚給女兒擦拭傷口,夏芍打電話敲門的時候,母女兩人都很意外,戰戰兢兢地開門後,發現只有夏芍和徐天胤,這才放心讓兩人進門來。

  曲母眼淚啪嗒啪嗒地掉,邊給女兒擦傷口,邊泣不成聲,滿腹委屈。

  原來,下午世紀地產來曲冉家裡談合約,提出會補償給她家在同一地段、同等面積的新房一套,並且還給拆遷補償。這麼優厚的條件,曲母一時也沒反應過來,社區為了這件事僵持了半年了,一下子條件跟以前比起來天上地下,她還有些懵。等反應過來,曲母自然是問了為什麼會有這麼優厚的條件,社區裡的其他居民有沒有。世紀地產的人口口聲聲說其他居民都有,曲母並沒有懷疑。地產公司跟曲家非親非故,為什麼要騙她們?所以,她深知不會有比這再好的條件,當即就簽了合約。

  合約簽了之後,曲母還歡喜地出門,想跟鄰居們說說這件事,讓還沒輪到簽合約的家裡也高興高興。哪知道世紀地產的人並沒有去其他人家裡,左鄰右舍聽說之後,事情很快就在社區裡傳開了。

  居民們都覺得曲冉交往了黑社會,讓世紀地產給了她們家裡豐厚的補償。當初明明說好了,大家齊心,補償低了誰也不賣,以此為籌碼迫使世紀地產提高補償。沒想到現在曲冉家裡為了自家利益,就不顧大家了。是她們母女背叛了社區,因此,懷疑、指責,最後演變成謾罵。

  曲冉蜷縮在沙發裡,眼神發直,「為什麼會這樣?我和我媽真的是被騙的,為什麼沒人肯相信?以前大家相處得都很好的,怎麼一下子就變成這樣了……」

  「都怪我不好。」曲母把女兒攬在懷裡,哭著自責,「媽要是再考慮考慮就好了,偏偏沒考慮那麼多。媽當時只想著咱家換套新房子,補償款的錢能裝修個好廚房……媽怎麼就沒想過地產公司要是這麼個補償法,他們還有什麼可賺?唉!是媽蠢,一看這麼好的條件就昏了頭了,沒想那麼多……」

  「阿姨,您別這麼自責。從您家的立場上來說,同意合約並沒有錯。誰家能拒絕這麼好的條件?今天若是世紀地產找到其他家,相信他們也會簽。說到底,都是錢鬧的。」夏芍從旁勸著。

  曲母這時根本就沒那精力去想夏芍是怎麼知道她們家裡出事的,她只抹了抹臉上的淚,「小夏,謝謝你來看小冉,叫你看笑話了……」

  夏芍搖搖頭,但還沒說話,曲冉就抬起了頭來,她眼裡還含著淚,額頭手心和腿上傷痕累累,少女卻抿著唇,臉色少見地堅毅。她起身下了沙發去,一把抓起茶几上的合約,往窗前走去。

  夏芍和曲母都愣了愣,卻只見她拿著合約走到窗邊,看向樓下。

  樓下,居民們跟員警正在告狀,說曲冉家裡跟黑社會有聯繫,「阿sir,我們社區裡有失足少女啊。阿冉那孩子以前挺好,自從交了黑社會的朋友以後,就……」

  話還沒說完,樓下的居民們便都是一愣!

  頭頂竟然嘩地砸下一本合約來!

  所有人都紛紛抬頭,見微胖的少女站在窗邊,窗上是砸碎的玻璃,鋒利的棱角,襯得向來樂天憨厚的她此刻眼神銳利。她曾常在朋友面前提起提起社區鄰居,如數家珍。沒聽她說過自己的親戚,卻聽她天天把社區裡的爺爺叔嬸掛在嘴上,而今晚,她用陌生的眼神看他們,鋒利。

  「拿去!誰要誰拿去!上面是簽了我家的名字,誰要是眼紅,儘管拿著去跟世紀地產討價還價,別來我家罵我和我媽!白費功夫!不就是錢鬧的嗎?我和我媽給不了你們錢,想要錢去找能給你們的人!」

  居民們愣了,誰也沒想到曲冉會這樣。

  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樓下的員警便上了樓來,到曲冉家裡瞭解情況。

  而夏芍則又趁這機會從曲冉家裡出來,在走廊拐角找到了等候在那裡的艾米麗。

  「我交代你的事儘快去辦,拖得時間越久,社區裡的血盆照鏡凶局的影響就越深。」

  艾米麗帶來的員工站在一旁,聽見夏芍說風水便愣了愣,用驚奇的目光看她。而艾米麗卻是問道:「您的意思是,今天社區裡發生的事,跟風水有關?」

  艾米麗的語氣明顯是疑惑的,她並不質疑夏芍的說法,但對於一個唯物論者來說,這種說法她還是難以理解。

  夏芍並未解釋太多,只問道:「你現在站在這裡,有什麼感覺?」

  艾米麗一愣,當即便看向樓道裡的刷著紅漆的牆面,夜晚昏暗的光線裡,這些鮮血般的塗鴉更叫人覺得發瘮。

  「很不舒服,壓抑。我很懷疑這裡的居民是怎麼生活在這種環境裡的,難道不會恐懼?」

  夏芍點點頭,「正是這個道理。壓抑,恐懼。人長期生活在這種地方,會受到很多負面的影響,情緒低落、抑鬱、煩悶,甚至是暴躁。心情不適,很容易會遷怒他人。今天社區的事,並非全是風水之禍,但風水絕對是助因。」

  血盆照鏡的凶局,本來就預示著血光之災,今天曲冉受傷,正應在此。但好在只是小傷,如果繼續置之不理,這樣的事,社區裡會接連不斷,總會有嚴重的事發生的。

  「世紀地產用這種方法騷擾居民,就是想讓居民內心惶惶不安,住在這裡不順心,早早簽了合約了事。我叫你做的事,儘快去做。」

  艾米麗聽了夏芍的解釋,這才覺得頗有道理,點頭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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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17:37:4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章 艾達地產

  曲冉家裡發生了這種事,她本是打算跟學校請兩天假,在家裡陪陪她母親的。但曲母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想耽誤女兒的功課,硬是讓她趕在學校宿舍查寢之前,跟著夏芍一起回學校了。

  下車的時候學校門口已經很安靜了,沒什麼車輛。徐天胤把車停在離校門口最近的停車位上,夏芍拿好東西,回頭跟曲冉說了聲下車。她一路上都很沉默,好在夏芍喊她下車的時候,她點了點頭,便伸手去開車門。

  然而,正當夏芍和曲冉要打開車門的時候,一輛法拉利呼嘯著從後面的街尾飆了過來!車幾乎是擦著徐天胤的車門滑過去的,一個大甩尾的漂移,停在了學校門口。

  徐天胤氣息一冷,伸手把夏芍放在車門上手攬回來,看看有沒有事。夏芍自然沒事,她只是把手搭在車門上,還沒開車門,所以對方的車只是擦著車身過去的,沒震著她的手。當然,如果她那一刻車門再開大一點,那就不好說了。

  徐天胤氣息冷厲,當即便要下車,夏芍按住他的手,搖了搖頭。

  她看向前方,見那輛法拉利橫著停在校門口,車子是敞篷的,音響開得震耳欲聾,上面兩男兩女磕了藥似的歡呼,衝著徐天胤的車比著挑釁的手勢,吹著口哨。

  夏芍眸光微涼,這情形,可真是熟悉!

  豈止是情形熟悉,連車上的人夏芍都是有印象的。此人在她給李卿宇當保鏢的時候,還曾在山上被她教訓過。據說父親是三合會的坐堂林別翰,母親姓李,跟李家稍微沾著點遠親。

  林冠。

  林冠坐在駕駛座上,懷裡還攬著名女子。那女子穿著一身聖耶女子的校服,跟著林冠一起挑釁,過程中還跟林冠臉貼著臉,任他的手在自己身上不安分地遊走,甚至摸進了裙下。

  而這人夏芍也是認識的,她身材高挑,長髮花哨地束起,下巴有點尖,顧盼間皆是逍遙意態。正是夏芍的室友,劉思菱。

  夏芍坐在車裡不動,曲冉被展若南綁去鬼小學的時候,劉思菱曾在校門口等她。那時候徐天胤的車停在樹下,她從車裡下來的時候天色已黑,劉思菱興許是沒看見。不然的話,今晚的挑釁可就是衝著她了。

  按理說,劉思菱不該有這個膽子。自從夏芍教訓了展若南之後,整個聖耶女中都不應該會有人有這膽子。不過,有的人,有些事真的很難說。

  林冠的父親是三合會的坐堂,按照三合會的職位,分內八堂外八堂,除了龍頭老大,下屬便是坐堂,總管幫會事務。下面才是管堂、執堂、禮堂、刑堂這四堂,分別負責人事、幫會人員訓練、禮儀和刑法等事務。四堂之下,才是左右護法。

  說白了,林冠的父親林別翰在幫中職位上,算是展若南的大哥展若皓的頂頭上司。

  所以,劉思菱攀上林冠的話,會不會有高人一等的心思,真的很難說。

  曲冉心情不好,夏芍也不想在校門口鬧出事來,因此懶得搭理她。她這邊沒反應,對方挑釁了一會兒就覺得沒趣了。好在林冠等人沒下車來挑釁,劉思菱下了車後,討好地對著車裡道:「林哥,下周人家等你哦。」

  「行了,小騷貨。下周過來接你!」林冠笑罵一聲,目光在劉思菱的身段上流連。

  劉思菱露出一個嫵媚的笑容,扭著腰身進了學校大門。林冠等人沖徐天胤的車裡比了個鄙視的手勢,叫囂幾聲,便大手一揮,車子呼嘯著開遠了。

  「師兄,這些小人,別理他,別生氣。」夏芍笑了笑,反過來安撫徐天胤。

  徐天胤低頭看夏芍的手,「沒事?」

  「沒事。就憑那些人,即便剛才我開了門他們才撞過來,我也能躲開。最不濟的,就是師兄的車倒楣些罷了。」話是這麼說,但若是徐天胤的車真被撞了,夏芍第一個不會饒了那幫人。眼下不是什麼事都沒有嗎?

  夏芍趕著回學校,這才打開車門下車,讓徐天胤早些回去休息,然後便和曲冉進了校門。

  兩人走進去,不見了人影之後,黑色的商務賓士才緩緩發動,但它走的卻並非回行的路線,而是向前駛去,朝著法拉利離開的方向。

  而夏芍和曲冉在走到宿舍樓前的林蔭小路時,曲冉忽然一屁股坐到了林蔭道旁的長椅上。她曲起腿來,把臉埋在了膝裡。

  夏芍見了,轉身看了眼鐘樓,見還有些時間,便由她在這裡安靜一會兒。今晚發生的事,雖然只是鄰里之間,但對於一直把這些爺爺叔嬸當親人的曲冉來說,定然是打擊很大的。夏芍知道,該她安靜一會兒的空間,但就怕她鑽牛角尖。因為遇到這種事,想不開的話,很容易對心裡一些價值觀念產生影響的。

  夏芍歷經兩世,這輩子又看多了人生無常,很多事在她眼裡自然如過眼雲煙,很看得開。但曲冉不一樣,她真的只有十八歲,雖然已能算是成年人,但其實還是身在校園裡的學生,沒有歷經過太多社會的複雜。

  夏芍坐在曲冉身旁,沉默了一會兒,決定開口勸勸她。

  但夏芍還沒開口,曲冉便在長椅上動了動,臉還是埋在膝裡,卻出了聲。

  但她一出聲,夏芍便愣了愣。

  「小芍,我今天幹了件蠢事,怎麼辦……」

  曲冉聲音發悶,夏芍卻是一愣。只聽曲冉繼續道:「我一生氣就把合約丟下樓了……萬一那些人把合約撕了,或者不給我們家了,我們算不算毀約?毀約的話,不僅現在的房子沒了,還有好多錢要賠的。」

  夏芍沒想到曲冉考慮的是這件事,她還以為她一路上都在為鄰居的辱罵而傷心。怔愣片刻後,夏芍便笑了起來,「原來你在糾結這事啊?」

  「嗯。」曲冉點點頭,「我太衝動了,當時滿腦子都是他們怎麼能這樣對我和我媽,我們又給不了他們錢,地產公司的合約又不是我們說了算的。一氣之下,我就把合約丟下去了……」

  夏芍看著曲冉,她還是沒想到她會這麼快想到這一點的。一般遇到這種事的人,會先抱怨,會想不通,鑽進牛角尖裡,覺得全世界都在欺騙,進而覺得所有的人都很虛偽可怖。她沒想到,曲冉會這麼快走出來。

  曲冉抹了一把臉,抬起頭來,「你不用擔心我的,真的。這種事情對我來說沒什麼,傷心是傷心了點,但最傷心的時候,我也已經在我爸去世的時候體會過了。那時候……判決的賠償款,我和我媽一分錢沒拿到,就被從家裡趕了出來。那些人,是我的親奶奶,親大伯,親堂姐。我那時候才十三歲,就已經知道什麼是人情冷暖了。現在這間房子,是我媽用多年的積蓄再加上跟朋友借的錢買的,這些年我媽身體不好,她一直都是四處打零工,賺了的錢除了給我交學費、還朋友的錢,真的就不剩下什麼了。其實我們家平時生活一直很拮據,但即使是這樣,我媽還是會省錢下來給我換新的廚具。」

  曲冉說話帶著濃濃的鼻音,她聲音不大,卻字字都在這幽靜的林蔭道上隨風化開,敲打在人心底。

  「我媽一直沒忘我小時候跟我爸學做菜時,說過的要當全能大廚的豪言壯語。她替我記著,我便沒有忘記的道理。所以,這些年來,我知道她偷偷剩下吃飯的錢,也知道她那些調理身子的藥有的時候都是熬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沒味道了才捨得丟掉……這些我都知道,但我裝作不知道,只要我媽買了新廚具回來,我就裝作很高興。我高興了,她就會很高興。」

  「我除了讀書,所有的時間都放在了磨練廚藝上。很多時候,做出來的新菜品,我和我媽嘗著好吃,都會送給左鄰右舍一些。那些爺爺奶奶、叔伯嬸嬸對人真的很好。他們誇我做的菜好吃,誇我媽生了個好女兒,我不在的時候,也很照顧我媽。不是有句話說嗎?遠親不如近鄰,我覺得真的是這樣的。我甚至從他們身上感受過連親戚之間都沒有過的那種其樂融融的感覺。我真的沒想到,今晚會這樣。」

  「可能是因為以前大家之間的相處,都沒有涉及利益吧。一旦有的事跟利益沾了邊,什麼就都不一樣了。以前我奶奶和大伯也是這樣的。」曲冉抬起頭來,吸了吸鼻子,笑了笑。

  「不過你不用擔心我的,我真的沒事。我已經想通了,鄰居們是對我和我媽不錯,可我們也對他們不錯,說到底誰也不欠誰的。親人之間的打擊我都熬過來了,沒道理讓非親非故的人打擊到我。明天之後我還是憨厚有衝勁的肥妹!」曲冉從來就不喜歡肥妹這個外號,今天自己說出來,反倒皺著鼻子笑了笑。

  她轉頭看向旁邊一直靜靜聽她吐苦水的夏芍,問:「你會不會覺得我太天真?可是,我覺得天真一點好,純粹。我爸說過,一個好的廚師,做的菜裡是能品出情感來的。我想我要是滿腹委屈、不平和怨恨,我做出的菜一定不會好吃。我寧願天然一點,這樣才能給喜歡我的菜的人帶來愉快。」

  夏芍聽了不由好生打量了曲冉一眼,今晚才算是真正認識這名相識不久的同窗兼室友。她可以在宿舍裡歡脫地大談美食,也可以在刺頭幫面前畏懼得不敢說話,卻能因為展若南幫忙揍了騷擾社區的混混,而跟母親介紹說那是她的朋友。

  確實是一個很天真的女生,對她有一點好,她就會記住。

  但此刻在她眼裡,能看見的不僅僅是天真,還有積極樂觀的堅韌和堅強。

  夏芍笑著點點頭,「你父親若是還在世,一定是位很偉大的廚師。」

  他雖然不在了,但他的話卻依舊影響著女兒,教會她堅強和面對,確實是一名很偉大的父親。

  曲冉一聽夏芍誇獎她父親,頓時便自豪地笑了起來,「那當然!要不是這樣,我媽當年也不會看上他,我也不會崇拜他這麼多年。」她笑著伸伸腿,從長椅上站起了起來,深呼吸了幾下,笑道,「好了,說出來就感覺好受多了。這些話我憋在心裡好多年了。小芍,今天謝謝你。」

  夏芍也笑著站起身來,「謝我幹什麼?都是你自己想通的。」

  「可是,我還是沒想通……你今晚怎麼知道我家裡出事的?」曲冉轉頭看向夏芍,滿眼的疑惑。

  夏芍挑眉一笑,「你忘了我懂風水了?我掐指一算,就算出你今天有難了。」

  曲冉自然是聽出這話裡的玩笑成分,笑道:「好啊,那掐指給我算算,看我什麼時候能名揚美食界,讓我媽過上好日子?」

  夏芍似模似樣地掐指算了算,她當然不是真的在掐指一算,這是玄門之術裡的最高境界,參透天機的修為。不到煉虛合道,不開天眼,怎麼也無法掐指算出很多資訊的。夏芍只是玩笑地一算,「嗯,我覺得你高中畢業的時候,一定就很有名氣了。」

  曲冉現在就念畢業班了,她當然以為夏芍在說笑,頓時過來撓她,兩個人笑鬧著回到寢室,劉思菱已經卸了妝,剛從洗浴間裡出來。見到曲冉額頭和膝蓋都受了傷,頓時挑眉笑道:「喲,肥妹!誰給打的?怎麼說都是一個寢室的,有人欺負你,找姐!姐幫你擺平!」

  「沒事。」曲冉在校門口的車裡也是看見了劉思菱和林冠的噁心舉動的,頓時眼皮子一耷拉,不冷不熱地回了句,就讓夏芍先去洗澡。

  夏芍因為晚上在宿舍看書,她向來是看到熄燈,再摸黑去洗澡的。反正她夜裡視物能力好,就算是不照手電筒她也看得到。因此她向來都是讓室友先洗,她最後。今晚自然也不例外。

  曲冉知道夏芍這習慣,說不過她就只好自己端著盆子先去洗澡。

  劉思菱卻在後頭涼涼地笑道:「學校裡跟社會上一比,還是差了個檔次的。什麼事都靠打架解決,那是幼稚的做法。你看有錢有勢的人,哪個自己出手教訓人了?不都是花錢買一幫保鏢打手?」

  這些話,劉思菱以前是不敢在宿舍裡這麼說的。她現在敢說,自然是以為攀上了三合會坐堂的獨生子,身價不一樣了。

  夏芍和曲冉都懶得理她,小人得志的人,越理她,她越覺得自己有存在感,不如讓她唱獨角戲。

  劉思菱唱了一陣獨角戲,見夏芍和曲冉看書的看書,洗澡的洗澡,不由臉色一陣青紅,卻不敢太放肆地發作。畢竟這裡是學校宿舍,她要真把夏芍惹煩了,誰也不能從學校外頭衝進來救她,到頭來還是她吃虧。因此,劉思菱撇了撇嘴,鬱悶地上了床去,倒也沒怎麼吵著夏芍複習功課。

  第二天一早起來,曲冉果然是看起來精神恢復如常,上課聽講認真,下課翻她的美食書看,一切如常,夏芍這才放了心。

  但曲冉其實心裡還是有擔憂的,因為合約的事並沒有解決。她把合約丟給社區居民了,他們不會把合約給撕了吧?

  社區居民並沒撕合約,而是一大早就拿著合約聚集在一起,到世紀地產的公司門口抗議去了。

  但世紀地產的人對他們的態度自然算不上好,保安把他們攔在外頭,連公司大廈的門都沒給他們進,只從裡面出來一名主管,話就只有一句——「我們世紀地產收購社區又不是一處兩處了,沒見過你們這麼鬧騰的,趕緊走!再聚在公司門口,就讓保安打電話報警了!」

  居民們一聽,群情激憤,謾罵責難之聲引來了不少路人圍觀。

  世紀地產卻還是一句話——收購預案公司已經擬定了,賠償金額就那樣,愛簽不簽!

  什麼?曲家為什麼能有這麼好的待遇?

  人家曲家跟三合集團總經理的妹妹是朋友,你們是嗎?不是的話,別做夢!趕緊滾!

  居民們氣不打一處來,罵罵咧咧,聚集著不肯走,更有激動人想要衝進大廈,直接找世紀地產的董事長瞿濤。保安一看,立馬報了警,直到員警來了,社區居民才慢慢散了。

  回去之後,一群人心裡都堵得慌,誰也沒有回家,都聚在一起,商討對策。但是商討來商討去,誰也沒有拿出辦法來。除非是三合集團或者嘉輝集團插手社區的收購案,否則在香港的地面上,再沒有一家公司有實力跟世紀地產對著幹。

  不會再有其他公司來收購社區,要麼忍痛簽了,要麼就跟世紀地產打官司。但打官司耗時耗力,還不一定能成。

  這可怎麼辦?

  正當居民們哀怨四起的時候,中午,永嘉社區來了幾個人。

  為首的是一名混血兒長相的年輕女子,她身後跟著三名西裝革履、拿著公事包的白領,自稱是艾達地產公司的總經理,來社區想詢問一下社區收購的事宜。

  艾達地產公司?

  沒聽說過!

  居民們茫然,但當聽了艾米麗對於公司的介紹之後,永嘉社區的居民更加怔愣了。

  大陸來港的公司?

  這……這能行嗎?

  就算是本地的地產公司,也沒有敢跟世紀地產對著幹的,大陸來公司就敢?強龍不壓地頭蛇,跟世紀地產爭利益,這家公司吃了熊心豹子膽?而且,他們有沒有能力開發好永嘉社區,這還是個未知數。

  居民們雖然對艾達地產諸多疑惑和不信任,但當看見艾米麗提出的收購條件後,卻都心動了!

  收購條件並沒有世紀地產開給曲家的那麼優厚,但也很不錯了。至少在賠償的標準上,比世紀地產高出了五成!

  居民們雖然對艾達地產的實力有所懷疑,但眼見著香港的地產公司裡是不會再有敢跟世紀地產爭搶,出到這種價碼的。那簽還是不簽?

  「簽!為什麼不簽?這個價碼,世紀地產十年裡給任何一家社區的收購價碼也沒有這個數,我們跟他們耗了大半年,今天他們還是不肯改條件。再談下去,他們那麼大的公司,當然是拖不跨,我們這些人卻是沒那麼多精力的。只管把合約簽了,拿到了賠償款,我們該搬走搬走,至於這家大陸地產公司能不能做下去,管那麼多?反正我們錢拿到就好。」

  「可是小冉家裡……」

  「還提她做什麼!她們家自己跟世紀地產簽的合約,就讓世紀地產拆她們那一家吧。咱們跟艾達地產簽!」

  居民們一商量,許多人當場就做了決定!另有一些人在考慮了一晚上過後,第二天艾達地產公司的人再來的時候,也都紛紛簽了。

  僅僅兩天的時間,跟世紀地產磨了半年之久的永嘉社區,居民紛紛跟艾達地產簽署了合約。

  而直到簽了合同之後,還有的人時不時看一眼曲家,有的人覺得曲家這回要兩難了,有的人唏噓,有的人則哼了哼,誰叫她們家裡之前不顧大家定下的協議,吃裡扒外呢?

  等著社區拆遷的時候,就有好戲看了!

  但居民們卻不知道,艾達地產的人早就找上了曲冉的母親,提出她們家跟世紀地產的簽署的合同條件,艾達地產同樣給一份。曲家若是涉及違約賠償,由艾達地產承擔。

  曲母自然是意外而又震驚,但這回她不敢再當即就同意了,她打了女兒的手機,跟女兒商量。曲冉在得知以後,也很意外。她在課間的時候,一臉奇怪表情坐在座位上,也拿不定主意,便把事情對夏芍一說,問道:「你說這艾達地產為什麼要對我家開出這麼好的條件?我總覺得很奇怪,違約金他們都負責賠,你說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貓膩?」

  「有什麼貓膩?」夏芍挑眉笑看曲冉,目光接著又落回書本上,笑容悠閒,氣度不驚,「合同就是合同,所有的條件和雙方的義務權利都寫得明明白白,又不是口頭約定,你還怕賴帳?」

  「可他們跟我家非親非故的,為什麼願意幫我家付違約金?」

  夏芍還是笑,眼也沒抬,說話慢悠悠,「你要知道,收購了你們社區,違約金和補償款那點錢都不過是前期投資,若是地產公司連這點利潤都賺不回來,何必定這個收購案?幫你們付違約金,只是為了讓你們家快點把合同簽了,社區居民的合約都在一家地產公司手中,人家才好快點開工賺錢不是?」

  曲冉聽了夏芍的解釋,吶吶看著她。雖然聽她這麼一分析,覺得確實是這麼個道理。應該是他們家礙著艾達地產賺錢了,所以他們才用錢買通一下他們家,求個快點把事情搞定,好開發永嘉社區。

  但是曲冉就是覺得有些奇怪,也說不上來是什麼,就是覺得夏芍在說這些的時候,氣定神閒,好似很老道的模樣。

  曲冉皺皺鼻子,是她感覺有誤嗎?

  總覺得這大陸來的朋友,懂風水、身手又好,好像連做生意也很在行呢……

  曲冉古怪地看夏芍一眼,而她卻一直低著頭看書,完全不在意她探究的眼神。而曲冉也沒探究太久,她趕著去給她母親回電話了。

  「喂?媽,我問過小芍了,她的意思是,沒什麼問題,讓我們跟艾達地產簽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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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17:37:5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七章 她的身份

  永嘉社區的開發專案被突然殺出來的艾達地產搶到了手,這自然讓世紀地產很意外!

  意外之餘,瞿濤頗為震怒,「艾達地產?香港的地面上什麼時候冒出這麼家公司?給我查查!」

  以世紀集團的資產和人脈,要查艾達地產的註冊資訊並不困難,僅一天的工夫,一疊資料便被放到了董事長辦公室的桌子上。

  瞿濤西裝筆挺,坐在闊氣的辦公桌後,懾人的目光盯著資料上女子的照片,挑唇意味不明地笑,「徳裔?大陸?」

  在他桌上的,是艾達地產在大陸成立的資料,已經來港註冊公司的時間、註冊資金和公司所在地。

  十天。

  僅僅來港十天,就從在地產行業裡滾打十年的世紀地產手上咬下塊肥肉來。

  膽子不小!

  聽聞,艾達地產的老總艾米麗是中德混血,美國知名大學的MBA,管理界菁英。兩年前從德國來到大陸發展地產行業,作風雷厲務實。經典案例便是收購了內地青省的省會城市青市黃金地段的一塊地標,那塊地因傳聞挖掘出金代墓葬而頻出事故,這位德裔的老總不懼邪鬼之說,果斷買下,最終獲益匪淺。

  艾達地產以此起家,在兩年內拿下青市多處商業地標,發展勢頭旺盛。據商業週刊預估,艾米麗的身家應該在十億左右。

  瞿濤笑了笑,十億,就敢跟世紀地產碰?

  以卵擊石!天真的女人!

  「哼!這麼短的時間,他們肯定還沒拿到審批,手上只有居民的拆遷補償意向是沒有用的。打電話約地政陳署長,我請他吃頓飯。」瞿濤坐在辦公桌後,對進來的主管說道。

  「好的。」主管點頭,「地政暑不批,拿到意向有什麼用?香港是法治社會,但也是講人情往來的。以為居民的合同都在手上,就能拿到審批?笑話!她就沒想想,拿不到審批的話,這些合約在手,違約金她要賠多少給居民?」

  瞿濤一笑,老謀深算,「新註冊的公司,又是內地來港,先拿到意向再向地政申請審批,比較容易過關。這女人這點上還是有點經驗,只可惜還是天真。合約是代表意向,但卻是把雙刃劍。審批到手,合約就代表一個利字,審批不到手,代表的就是個虧字。呵呵,二十來歲,一身衝勁,好是好,就是不自量力了些。這點身家跟世紀地產碰,我怕她是要碰得頭破血流,回不了國了。」

  主管也跟著笑了笑,但臨走時卻想起件事來,「對了,董事長。陳署長聽說最近正被廉政署的人調查,未必會見我們。若是他不肯見……」

  「不涉權錢交易,只是講人情,吃頓飯,廉政署的人還能妨礙公民正常人際交往?」瞿濤笑哼一聲,「陳署長要是不應,那就找甯主任。」

  「是。」主管應下,這才出了辦公室。

  瞿濤手按在桌上資料裡女子的照片上,起身,不在意地笑了笑。

  而就在瞿濤桌上放著艾達地產公司的資料的時候,三合集團的總部大廈。

  三合集團的總部坐落在皇后大道,高近三百米的現代建築,簡約,尊貴,霸氣。而董事長辦公室裡黑色鎏金的色調也彰顯著唯我獨尊的氣度。

  只是此刻,辦公室裡氣氛詭異。

  一切皆源於一摞調查資料。

  這份調查資料可有些厚,自從擺上了戚宸的辦公桌,氣氛就開始叫人猜不透。

  只看到埋首在桌案後的男人眼眸微瞇,沉黑的眸盯著厚厚一摞資料上的少女,盯得死死的。

  他笑,跟平時不太一樣,有些暢快淋漓。可是他笑,又覺得跟平時一樣,有些危險冷噬。

  屋裡的展若皓、韓飛和洪廣互看一眼,大哥這是怎麼了?

  中邪了?

  戚宸卻絲毫沒有覺察出三名下屬怪異的目光,他只盯著眼前的資料。資料上全是內地週刊報紙以及媒體報導的資料,厚得讓他在把資料接到手的時候,著實愣了愣。

  沉甸甸的重量,代表著被調查的少女不凡的背景。

  資料上,全是少女身穿旗袍含笑而立的驚豔身姿。她氣韻古典,是少見地能把旗袍穿出歲月古韻的美人。

  美人。

  戚宸自認見慣了長得不錯的女人,在他身邊出入的女人每一個都是美女。看得多了,他向來沒什麼感覺。女人,也就長那樣,一張臉精心描畫,身材高挑,前凸後翹。看多了沒什麼區別,無趣。

  這些女人在男人眼裡是美女,但在戚宸眼裡,一直覺得區別不大。不過,這不代表他沒有審美觀,什麼都湊合。相比起那些不能看的,在三合會周圍出入的,姑且稱之為美女吧。但美女也就是長得能看的女人而已,在戚宸眼裡,從來沒有在看到一個女人的時候,頭腦中掠過「美人」兩個字。

  美人二字,並非誰都能詮釋。

  但眼前資料上的少女,無論是莊重的、淡雅的、恬靜的,亦或是嬌俏的,總能在她身上看到悠然寧靜的氣韻,讚美、追捧,盛世榮耀,她就立在那裡,淡笑不經。

  她悠然恬靜的眉眼充斥著每一篇報導,普通家庭,白手起家,一手創立華夏集團,曾兩次轟動內地商界,被譽為傳奇的少女。

  在青省,她家喻戶曉。在內地,她的名字在商場圈子裡如雷貫耳。

  在香港,沒有人知道她。

  但她來了。

  她在名校聖耶女中讀書,學生身份,看起來默默無聞。

  看起來而已。

  戚宸森然笑起來,開學就打服了阿南的事先不算,他是不是可以把前陣子香港風水界的風雨算在這女人頭上?

  今天再看不出來,他戚宸就白在黑道混了!

  唐老在半個月前去過一趟戚家,對那晚在余九志家裡的事做出過解釋。他說,一來一往,扯平了。

  哪門子的扯平?

  唐老沒細說,只說在他還不知情的時候,曾對那女人下過殺手。而他的大弟子正是因為這件事,才在後院對他動的手。

  他曾對那女人下殺手?他怎麼不記得?

  唐老不肯說那女人的身份,連她的真容也不肯透露給他。他不知有多鬱悶,但那天唐老親自登門致歉,又是因為久別重逢,爺爺激動得不得了,當即還把他給訓斥了一頓。說他做事霸道莽撞,這件事日後不許再提,更不許記恨。

  這件事不了了之,他多番調查,這女人卻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香港風水界的大戰一結束,她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世上很多事都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一個因為阿南被打,他簡單的一句「查」字,竟然摸著了她的蹤跡!

  他確定是她!

  夏芍這個名字,他原本就耳熟,這才讓人去查的。在拿到資料的那一瞬他就想了起來,華夏集團!這個華夏集團,他聽說過,當初有幫裡的消息稱龔沐雲莫名其妙竟去參加內地的企業家年會,一查之下,據稱他與華夏集團的年輕董事長走得很近,兩人竟到了約見一起吃飯的程度。

  戚宸當時並未要看華夏集團的資料,甚至聽屬下報了名字也沒往心裡去。無論是男是女,叫什麼名字,在他眼裡,龔沐雲在意的人就等於死人。他從來對死人的事不感興趣。

  但那次暗殺失敗了,派去的人都死了,那名女殺手倒是被送了回來,只是手腳扭曲,不成人樣了而已。

  後來他在去國外的路途上出了一次邪門的事故,險些喪命。要沒有唐老在他小時候給他的護身符,他命只怕不保。之後他療養了一段日子,再後來,龔沐雲跟美國黑手黨傑諾賽家族的二公子傑諾聯繫上,他從中阻撓,精力都放在了美國那邊,對刺殺未死的華夏集團的董事長,壓根就懶得再去想。

  他從來沒想到過,他會遇到她。

  從來沒想到過……

  但他在拿到華夏集團資料的一瞬,他就確定是她了。她竟然在內地的上層圈子裡是很有名的風水大師,她跟龔沐雲感情很好,現在還在香港。而且,她也姓夏!

  戚宸只知她姓夏,卻一直不知她名字。

  但今日,風水師,龔沐雲,香港,姓夏!

  世上哪有這麼巧合的事?世上絕沒有這麼巧合的事!

  女人!終於讓我找到你了!

  戚宸笑了起來,又是那種像是暢快、像是森然的笑。

  你倒是玩轉所有人啊!在香港攪動風雨,余王曲冷都被你拔了,滿世界的目光都在看著你的時候,你玩消失,躲進校園裡上課。

  呵呵,這種把全世界都耍懵了的感覺,很爽?

  戚宸一掌拍在厚厚的資料上,笑著起身,沉黑深邃的眸裡是耀眼如陽般的光。隨即看向展若皓,命令道:「聽著,不準找她的麻煩,除了我。」

  啊?

  展若皓、韓飛和洪廣都愣了。

  「大哥,小南剃了光頭,因為她。」展若皓抿著唇,表情嚴肅古板。他並非質疑戚宸,但關乎親妹妹,他怎麼也得說句話,「我可以不以三合會的名義找她麻煩,但身為小南的大哥,我必須找她談談人生。」

  戚宸一笑,牙齒潔白,看起來心情很好,「我找她談,我替你教訓她。」

  「大哥?」展若皓愣住,洪廣張著嘴,嘴裡差點塞顆雞蛋,韓飛則挑了挑眉,眼瞇起來,笑得像只狐狸。

  這女人的資料,拿來前他看過了。

  大哥有興趣?這可真是稀奇事!

  戚宸卻轉過身,負手望向窗外,目光落在聖耶女中的方向,笑容又帶起點森然,「這週末找點時間,把行程排一排空出來,去逮人!」

  ……

  身份已被識破的事,夏芍自然是不知道,但她卻得知了另一件事。

  艾米麗在課間的時候,給夏芍打了個電話,「夏總,永嘉社區的開發申請已經遞上去了,但是地政那邊沒批。理由是我們是內地企業,還不太瞭解香港地產運作,永嘉社區在旺區,怕我們運作不好,影響市容。總之,他們的意思是,還是交給本地的地產公司開發比較好。」

  「這是誰的批復?」夏芍問。

  「一位姓甯的主任。」艾米麗道。

  夏芍卻笑了,「不必理他,這件事交給我。我讓你準備的新聞發佈會,繼續去準備,別耽誤。週末照常召開。」

  夏芍這麼說,自然是有解決的辦法。這點,艾米麗從來不懷疑她的神奇能力。於是她應下之後,便掛上電話,去準備新聞發佈會了。

  而夏芍卻是放下手機之後,便趁著課間時間,去了趟校長室,跟校長黎博書請了假,「校長,我下午放學後,想請假外出一下,晚上查寢前會回來。」

  夏芍之前請了兩個月的假,便說是公司上的事務纏身,如今來了香港,公司事務自然也是不能丟下不管的。她一說請假,黎博書便想著定是公司上的事,這便笑了笑,關切問道:「怎嗎?事業上又有事需要勞心了?呵呵,年輕人雖說是拼搏些好,但也要注意身體,合理安排時間。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嘛!早去早回。」

  夏芍笑著謝過,去找教務處林主任開了假條。林主任對夏芍是很有意見的。尤其是她報到頭一天晚上,曾威脅說要去教育署投訴學校,她便對她有著很大的成見。見夏芍來請假,林主任臉色自然不好看,但也沒辦法,校長親自打電話讓她開假條,她只好板著臉照辦了。

  對於林主任的冷臉,夏芍一點也不在乎,拿著假條就優哉遊哉地晃回了教室,等下午放了學,便拿著假條出了校門。

  夏芍並沒走遠,她去的地方就在學校轉角處的一家咖啡廳。

  咖啡廳裡設私人包間,夏芍報了名字,服務生便帶著夏芍來到了二樓盡頭的一間包房。進去之後,一名中年男人已經坐在那裡焦急地等了。

  中年男人身量略高,身材微微發福,不停地在屋裡搓著手來回走,聽見有人敲門便即刻去開門,但門一開,他看見進來的人時,卻愣了愣。

  「請問,你是?」

  夏芍悠然一笑,徑直走到了沙發上坐下,對服務生道:「我不要咖啡,給我來壺碧螺春。」

  服務生聞言退下去,中年男人卻還是站在門口,有些怔愣。

  夏芍也不多言,只抬眼看了男人一眼,便笑道:「陳署長,月前你抽中第十三卦,我斷你定有官非在身,求名不準。如今再看你,眉黃眼昏,天倉發青,看來你這官非若不好生處理,恐有牢獄之災。」

  陳達一愣,驚惶地看向夏芍,「你、你是?你怎麼知道……」

  夏芍垂眸一笑,這人名叫陳達。巧的是,他正是她在余家跟余九志約戰相鬥解卦那晚,到場的政商名流之一。而更巧的是,他目前任地政總署的署長。

  世上之事,本就是無巧不成書,夏芍也沒想到,當晚她本是隨口說了句,讓陳達日後有事找他,便被他聽到了心上,當時就給了夏芍一張名片。

  而這張名片被夏芍揣在身上,她並沒有忘,只是世上很多事,解人燃眉之急猶如雪中送碳,一定要把機會用到點子上。今天艾米麗打電話給她的時候,她就知道時機到了。

  她從校長室出來後就給陳達打了電話,陳達接到夏芍的電話很是驚喜,當即就答應見面,並把地點選在了夏芍方便的地方。

  陳達早就想找夏芍了,奈何余家那晚之後,香港風水界風波鬧得太大,老風水堂的大師們一個個都閉館不見人,說是在處理內部事務。之後,等到事情處理完了,陳達再想找夏芍就找不到了!

  他不是沒想過去老風水堂那邊,找唐大師或者張大師幫忙化解,但兩位大師忙得很,尤其是唐大師,他離開香港十餘年後歸來,不少香港老一輩的政商要員都紛紛請他敘舊,他的預約早排到了年後!張大師也一樣,老風水堂那邊缺人手,莫說是大師了,就是普通的風水師,也是整天忙得腳不沾地。

  陳達想預約上,怎麼也得明年!可他的事情,只怕是等不到明年了。

  正當他以為這次沒救了的時候,今天中午,意外接到了夏芍打來的電話!

  這可稱得上是意外之喜了!陳達哪有推拒的道理?他甚至連明天都等不了,當即就約定今晚見面!

  只是,約見的地點很奇怪,竟在聖耶女中附近,而且來跟他見面這名少女,也是穿著一身校服。

  她是聖耶女中的學生!而且模樣他並不認識!

  有那麼一瞬間,陳達背後直冒冷汗,誤以為自己是中了對手的圈套。說不定對手是布了個局給他,說他在此私會學生,曝出什麼醜聞來呢?

  但下一刻這少女說的話卻叫他愣了。她說出了那晚他抽的第十三卦!而且言談之間,怎麼看都是名風水師的模樣!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少女是什麼人?

  夏芍並不說話,而是悠然從容地在沙發上坐著等。直到服務生把她點的碧螺春送來,她自斟了一盞,又給陳達斟好推去對面,這才笑了,「我之前在余家,因有些原因纏身,而不能以真容示人,此時事了,恢復真容,倒也無妨。」

  她語氣動作皆是慢悠悠,陳達卻是張著嘴,著實愣了愣。

  什麼意思?

  她的意思是,她就是那晚的人?唐大師的嫡傳弟子?

  「夏大師,真的是你?你、你是唐老的……」

  「我師父是唐老。」夏芍笑著伸出手,「夏芍。」

  陳達愣了愣,趕緊過來跟她握手,夏芍卻趁勢一翻陳達的掌心,一眼落上去便笑了笑,「掌硬,灰氣繞月角,土星有青光,乾宮暗,女禍!太陽線現訴訟紋,官非涉及金錢,但並非受賄,而是被人抓了把柄,倒楣受牽連。」

  陳達登時收回手,臉色刷地就變了!

  夏芍一指對面沙發,示意他坐下,道:「陳署長,生辰八字勞煩給我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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