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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意遲遲] 閨寧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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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4 10:18:28 |只看該作者
第030章 反差

  陳氏從小便養在三老太太身邊,被當做正室教養。原本在十五及笄後便要同謝元茂成親的,可謝元茂卻藉口讀書之事吃緊,遲遲不肯完婚。三老太太並非生母,有些事也不好強來,索性便先將自己身邊一個姿色中上的丫鬟撥到了他房中伺候。

  那人就是如今的林姨娘。

  她也是打小便跟在三老太太身邊的,性子又怯弱,在三老太太看來是最好拿捏的人選,因而才會放心地讓她做了謝元茂的通房丫頭。又在謝元茂歸來後,提了她做妾。同樣在陳氏眼中,這位林姨娘亦不過是她用來籠絡謝元茂的手段,所以並不曾放在心上。前世陳氏成功拿住了謝元茂的心,林姨娘自然就被打入了「冷宮」。直到多年以後,才在三老太太的默許下,生了一個庶子。

  謝姝寧看著眼前身穿素色寶瓶紋翻毛皮襖,茄紫暗花梅紋百褶裙的清麗女子,不由微微失神。

  前世母親去世後,陳氏在府中一手遮天,上頭更有三老太太壓制。哪怕她被從田莊上接了回來,可過的日子卻依舊不得舒心。吃穿用度,這種明面上的東西,陳氏是絕不會虧待她的,可剩下的呢?府裡的丫鬟婆子自然也都熟知陳氏不喜她,便都不將她放在眼裡。平日裡冷嘲熱諷,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事可一點沒少幹。府裡當初真心待她的人,她能想到的,的確便只有林姨娘一人而已。

  她當時才不過八歲餘,雖早慧,但也不是事事都能想明白的。

  好在有個林姨娘在,平日裡但凡遇上了都會指點她幾句。若是手頭得了好東西,林姨娘也是忙不迭便要來送給她的。

  林姨娘雖只是個妾,可同謝元茂卻有著近似少年夫妻的情誼,謝元茂對她同別個也是不一樣的。雖礙著陳氏,偶爾也會贈她些物件。

  這般想著,謝姝寧細細的兩道眉不禁微微一蹙。

  父親對林姨娘的情愫……

  她竟疏漏了!

  父親的性子可真叫人頭疼。他既想做個孝順的兒子,便不能違逆三老太太,可又不能丟棄母親跟他們兄妹,這處境便已經足夠艱難。可他卻還有個情分不輕的林姨娘,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謝姝寧暗暗咬牙,聽著桂媽媽明顯帶著不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太太不曾傳喚,誰讓你放人進來的?」

  「奴婢想著,這來的可是林姨娘,左右不是外人。」周婆子似是料到了桂媽媽會發難,聞言頓也不頓地便接著話回了。

  可她不說還好,這般一說,桂媽媽愈加惱了,冷聲道:「只一個妾,怎麼到你嘴裡便像是天上的王母娘娘一般,竟是連讓人通傳也等不得了?周婆子,你可是連主子都認不清?你可是瞧不上咱們芝蘭齋,所以想挪個地?」

  周婆子聽得愣住,張口結舌答不上話來。

  她不開口,站在一邊的林姨娘便顯得愈發惹人注目。林姨娘似有些尷尬,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了縮,面上亦跟著露出絲惶恐之色。

  謝姝寧便在心中無聲地嘆口氣。

  在她記憶中,林姨娘便不是個膽大的人。如今來求見母親,也不知是為了何事。嘆著氣,她便準備開口安撫桂媽媽,索性便先讓母親見了林姨娘再提也無妨。

  這世上,不論哪個女子都不會歡喜自家夫君身旁妾室圍繞。可林姨娘跟了謝元茂多年,情分不同別個,斷斷沒有就這般打發走的道理。所以將來,她依舊會是謝元茂的妾,也是母親除陳氏外不得不面對的人。不過妾終究只是妾,不同陳氏目前尷尬的名分,母親若是能放寬了心,根本不必在乎。況且,父親的妾主動來拜見母親,也不失為樁好事。

  她便張了張嘴,「桂……」

  不想才喊出一個字,便聽到對面立著的林姨娘輕聲道:「太太怕是不願見我,原是我唐突了。媽媽別惱,我這就走。只是前些日子聽六爺提起我還未能拜見太太的事,心中不安,所以今日才貿貿然地來了,並無旁的意思。還請媽媽不要怪罪周婆子。」

  聽上去字字含愧,可謝姝寧本已聚到舌尖上的話卻是再也出不來了。

  若她真只是個孩子也就罷了,偏生她不僅不是,反而是個已經在內宅中摸爬滾打多年的人。

  林姨娘的這番話,只一過聽出了不對勁來。

  她要走便走,卻先強調一番這是因為母親不願見她。其次又故意扯了父親出來,莫名便多了幾分耀武揚威之意。臨到最後,又放低姿態為周婆子求情,簡直滴水不漏!

  謝姝寧已朝著林姨娘邁出去的腳不動聲色地收了回來。她想要告訴自己,興許只是自己多想了,林姨娘的話並無這樣的意思。可直覺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警告她,這話遠沒有明面上那般簡單!

  「周婆子做錯了事,自是要罰的,還請姨娘不要僭越,趕緊回去吧。」桂媽媽並不給她好臉色看。

  林姨娘眉宇間含著幾分委屈,勉強笑了笑轉身便要離去。

  謝姝寧驀地大喊:「姨娘慢著,我跟乳娘正要發賞錢,你既來了,那就也領一份吧!」

  「嗯?」林姨娘錯愕地轉身,旋即便換了欣喜的模樣接過桂媽媽不情不願取出來的銀子。等看清數目,她唇角原本歡喜的笑不由一僵,艱澀地道了謝,才轉身而去。

  比不得陳氏跟宋氏的杏眼雪膚,林姨娘生得並不如她們二人,可她勝在體態婀娜多姿,風雪中走去,竟似有一種莫名的風情韻味,叫人不捨移目。桂媽媽仔細瞧了,不由低聲罵道:「浪蹄子!白費了這些銀子!」

  謝姝寧聽見了,心頭沉鬱不解。

  這一世頭一回見面,她便發現了林姨娘的不對勁。可為何在她記憶中,林姨娘卻是個再好不過的人?究竟是過去的她過於遲鈍,還是叫被豬油蒙了心?

  吸口氣抬起頭,她便發現周婆子正眼巴巴盯著桂媽媽懷中的錢匣子看,一副幾乎要垂涎三尺的模樣。

  桂媽媽嗤笑一聲,道:「還沒到你的。」

  周婆子面色訕訕,點點頭道:「老婆子知道……知道……」

  說完亦是忙不迭便回去守門。

  謝姝寧則一邊想著心事一邊同桂媽媽將人召集起來,把賞銀發了。桂媽媽便開始敲打眾人,謝姝寧不願聽下去就索性先回了內室去尋宋氏。

  ——可誰知,進門她便看到宋氏伏在炕几上哭成了個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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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4 18:13:24 |只看該作者
第031章 安慰

  屋子裡分明燒著地龍,又在通風處點上了火盆,暖如仲春。可這一刻,謝姝寧卻被滔天的冷意凍得瑟瑟發抖不止。

  眼前的這一幕,熟悉得叫人膽戰心驚!

  似乎也是在這樣的日子裡,她抱著被二房七堂姐弄髒了的布偶,哭哭啼啼地來尋母親,闖進門時見到的便也是這樣一出。母親伏在那,肩頭聳動,壓抑著聲響哭著。她茫然不知緣由,抱著名作夢夢的布偶便朝母親撲過去,哭著要母親前去教訓七堂姐一頓。母親當時卻只一把將她摟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口中呢喃著的話叫人聽不分明。

  謝姝寧拚命去想,那一日母親究竟在她耳邊都哭著說了些什麼,卻始終一點印象也無。

  只是那之後沒多久,謝家三房原本僵持著的局面瞬間瓦解,母親莫名便成了妾,且全然不曾反抗。

  再後來,事情便一日日崩潰,終至不可挽回的地步。

  想到這,心一緊,謝姝寧深吸了幾口氣才鼓起勇氣朝著宋氏一點點靠近,口中努力用雀躍的語氣喊著:「娘親娘親,阿蠻幫著乳娘將賞錢都發下去了呢!」

  似是這會才察覺她進來,宋氏背對著她的身影明顯一僵,旋即便止了哽咽聲。

  ——不哭了!

  謝姝寧暗暗長舒一口氣,提心弔膽的模樣總算是消了些。前世那一幕發生時,已是年後的事,如今才剛入臘月沒幾日。況且先前她跟桂媽媽出去時,母親還好好的。這會芝蘭齋裡也並沒有旁人來過,母親哭成這樣想必同她惶恐的不是一回事。

  果然,宋氏背對著她,飛快便取了帕子將臉上淚痕抹去,這才紅著眼轉過身來,強笑道:「阿蠻回來了。」

  謝姝寧朗聲應了,而後就著她伸過來的手爬到炕上,湊近炕幾去瞧。

  炕几上整齊鋪開的紙張依舊還是她先前看過的那些,幾張白紙,幾張墨字已乾的信。信是寫給江嬤嬤的,裡頭照著謝姝寧的意思多加了幾句。宋氏落筆時只當那些話是謝姝寧說著玩的,雖哄著她照實寫了卻並沒有在意。可謝姝寧讓她寫下的每一個字其實背後都有其隱義在,以江嬤嬤的老練應當一看便知。

  謝姝寧飛快掃了一遍信上的內容,放下心來。

  這時,宋氏突然伸手將信紙抓起,三兩下折好便要塞入信封,一邊對謝姝寧道:「等信送到延陵,江嬤嬤見著後若是身體無礙,想必就會加緊入京的。到時,也就有人能降你了。」

  謝姝寧攀住宋氏的胳膊,悄聲詢問:「娘親,你方才為何要哭?」

  「娘親只是突然有些想你舅舅了。」宋氏苦笑。

  竟是這樣!

  謝姝寧不由愣住。什麼都想過了,她便湊巧不曾想過母親竟會是因為太過想念舅舅才忍不住哭的。但母親若這般想念舅舅,那為何前世竟直到最後也未曾聯絡舅舅?這般想著,她便開口提議起來:「娘親既想舅舅了,為何不也給舅舅去一封書信?舅舅若是還以為我們在延陵,可如何是好?我跟哥哥可都還沒瞧見過舒硯表哥呢。」

  宋氏哂笑,道:「你舅舅遠在千里之外,這信件一來一回也得許久,何必費這個麻煩。」說著她卻情不自禁地壓低聲音喃喃起來,「他若是知道了,不逼得我跟你爹爹和離才古怪。」

  好在聲音雖輕,耳朵尖得厲害的謝姝寧仍聽見了。

  舅舅的性子她也知道,那樣的事他是絕對做得出來的。旁的且不說,陳氏便是個妾,只怕舅舅也不會願意母親繼續留在謝家。以他來看,母親是該被捧在手心裡的姑娘,即便已經做了孩子娘,依舊也只是那個跟在他身側要糖吃的小小女童。所以他是定然見不得母親留在謝家過這種日子的。

  這也就難怪母親會想要將事情瞞下。

  然而這事瞞下去,對他們而言根本根本沒有一絲好處!

  謝姝寧便拽住了宋氏捏著信封的那隻手,搖晃幾下撒嬌道:「娘親扯謊,娘親方才都哭了,想必是心中情難自禁,想舅舅想得厲害了。既這般,這會子才更該好好給舅舅寫一封信送去才是。」

  「看了幾本書,你倒是能出口成章了。」宋氏搖著頭輕笑兩聲,並不贊同她的話,「你舅舅的脾氣不好,又最不喜京都地界的人事。」

  謝姝寧無言以對,半響才憋出幾句話來勸她:「可那到底是舅舅呀!他要是尋不到我們,可不得急得團團轉?況且舅舅雖脾氣大,可娘親不是總說,舅舅是最明白事理的人嗎?好好說,他豈會不聽?娘親不肯告訴舅舅實情,他若是急壞了可怎麼好?」

  宋氏頓了頓,才看看架在硯台上的筆,道:「這麼說來,倒真的該寫了……」

  「這是自然!」謝姝寧望著她,重重點頭。

  宋氏便提起了筆,嘆口氣,「這些日子,阿蠻似懂事了不少。」

  屋子裡兩人寫著信的當口,芝蘭齋裡大發賞錢的事便開始在府裡傳開了。

  往年的臘八,府裡也是發賞錢的,可臘月裡事頭多,這會發的銀子比不得除夕磕頭時能領到的數目,所以眾人也都不怎麼放在心上。可誰知今年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本誰也不高興去芝蘭齋當差,只覺得那是個苦差事,又不能討陳氏跟三老太太歡心,所以多少人都費盡心思不肯前往。

  如今倒好,那些人這會可將腸子都悔青了!

  芝蘭齋裡的主子出手極闊綽,便連那看院門的婆子領到的賞錢都堪比玉茗院裡的一等大丫鬟。

  這樣的話一傳開,僕婦們那顆渴財的心便都被籠絡住了。一時間,人人都想換去芝蘭齋當差。甚至有那膽子大的還直接求到了陳氏面前,將自己原先不願去芝蘭齋的由頭重新抹去,換了副殷切模樣。

  陳氏氣得幾欲咬碎了牙,當面不提,背地裡狠狠將眾人罵了一通,「一群見錢眼開的東西!」

  早在三老太太的父輩時,陳家的家境便不行了。陳氏更是從來便沒有享受過富貴的日子,到了三老太太身邊後,日子雖好過了些,可也從未試過像宋氏這般揮金如土。霎時,她便氣紅了眼睛。轉個身,計上心來,她冷冷盯著地磚瞧,口中一字一頓地道:「手裡有幾個臭錢便想要擺正室派頭,我便賞你個機會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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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發表於 2017-4-14 18:13:37 |只看該作者
第032章 敲打

  吃過了臘八粥,臘月二十三便要祭灶,年前還要「掃年」,去塵穢、淨庭戶,以祈求新歲平安。

  所以自進臘月開始,直到正月尾,這段日子裡當家的宗婦都是極忙碌的。謝家三房往年都是由陳氏操辦的這些事,今年突然多了宋氏,兩人身份處境皆變得尷尬起來。陳氏當自己是地頭蛇,也從未想過要將這些彰顯身份的事分給宋氏一道籌備。然而這一回,她卻是要忍痛分些給宋氏了。

  次日一早,謝元茂夫婦倆帶著孩子去給三老太太請過安後,三老太太屏退了其餘人,要留謝元茂單獨說話。陳氏不明所以,只讓人將謝琛送回去,自己卻不肯離去。

  三老太太便斜睨了她一眼:「年前的事可是都備妥當了?」

  「還差了些許。」陳氏聽出來她這是不願自己留在這,便搖搖頭說了,而後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屋子裡點著氣味逼人的熏香,三老太太半張臉隱沒在灰暗的光線中,坐在軟椅上,手裡有一下沒一下地轉著黑檀木的佛珠。她留了謝元茂說話,這會卻又不提,甚至連瞧也不瞧他一眼。

  時間久了,謝元茂便有些坐立難安起來,不由主動開口:「母親近日身子可好?」

  三老太太年輕力壯,身子自然是好的,可她聽了,卻只漫不經心地笑一聲,道:「老都老了,活著便已是不易。」

  她說的每一個字落在人耳畔,似乎都帶著香爐外瀰漫青煙中裊裊的甜膩氣味。可是那甜膩到了極致,便開始叫人作嘔,然想嘔卻又是嘔不出的,猶如黏在肌膚上的糖脂,極難受。

  謝元茂心底裡其實是有些怕她的。

  他七歲便離了生母,到了彼時尚不足二十的三老太太跟前過活。雖只隔了半個宅子的距離,可對年幼的他而言,卻像是隔了千山萬水一般遙不可及。他心中忐忑,故而從不敢違逆她的話。唯一的一次,大抵便是同陳氏成親的事。陳氏是他的表妹,他對她也的確只有兄妹情分,所以並不願意娶她。可他心中又明白,婚姻大事父母之命,陳氏是非娶不可的。

  拖延來拖延去,他索性大著膽子約了人出門遊學去了。

  原本說定,等到歸來便同陳氏完婚。

  可這一去,便是足足數年。

  若真就這般也就罷了,偏生多年後,他來了趟京都不慎摔破了頭,等到醒來竟就都想起來了。想到這,謝元茂不由苦笑,他那大舅子宋延昭最不喜京都,看來原不是沒有道理的,這地方並不好……

  「母親還年輕著,何必說這樣的話。」謝元茂努力鎮定心神,不去嗅空氣中瀰漫著的甜膩,「不知母親留兒子下來,有何事吩咐?」

  三老太太將手中佛珠轉得快了些,抬眼看看他,正色道:「老六,你如今也大了,有些話我本不想多提,也省的你嫌了我這老太婆。只是,這些年來你在外頭,只顧著沾染銅臭,在課業上疏忽了許多。你也知道,咱們這樣的人家是耕讀起家的,並不比京中其餘簪纓世族能承蒙祖宗蔭佑,使點門路便能尋個好差事。你的幾個堂兄弟都在朝中為官,三房又只你一個男丁,你也該正經走走仕途才是。來年的恩科,你便下場去試試吧。讀了這許多年的書,也不至於幾年光陰便真的就全荒廢了。」

  聞言,謝元茂不由微微吃驚,旋即臉色凝重起來,點頭應道:「母親說的是,兒子明白。」

  「你既明白,便也該收收心了。」三老太太的語氣卻顯得愈發輕柔,「宋氏那,你也少去些。住在芝蘭齋中也不是個事,倒不如直接搬去書房的好,一來清淨,二來也好多做些功課。雖是年節時分,讀書的事卻也不能放鬆了。」

  謝元茂眼皮一跳,道:「芝蘭齋裡也是置了小書房的,並無大礙。」

  三老太太便蹙了蹙眉,轉了話鋒:「這些年來,你雖不在府裡,可想必如今也清楚了。三房人丁單薄,又無人能支撐門戶,在謝家就猶如那藤蔓,是攀著長房這株大樹而存的。可這樣的日子,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說著,她忽然嘆了一聲,「兒女情長英雄氣短,溫柔鄉乃是英雄塚啊…」

  「母親不必說了!」謝元茂聽到英雄塚三字,心口登時一緊,慌忙道,「兒子今日便收拾了東西搬去外書房,一切等考完了試再提。」

  三老太太面上露出點輕淺的笑,似滿意地點點頭,誇讚起來:「你一貫都是個聰明的孩子。我也知道,宋氏是個好孩子,只是有些事到底是天意弄人。瑾兒如今年紀也大了,膝下沒有一兒半女,將來靠誰去?」

  謝元茂凜然,這話的意思是說陳氏必然為大,還是要他同陳氏圓了房?

  「好了好了,這些便都先不提了,你下去收拾東西吧。」話點到即止,三老太太擺了擺手,便不再言語。

  謝元茂有心問問明白,又怕問了反倒不好收場,只得閉緊了嘴回芝蘭齋尋宋氏說搬去書房小住的事。

  與此同時,謝姝寧卻遇上了陳氏。

  因為如今個個身份尷尬,所以陳氏雖有心在宋氏面前擺譜,卻也不能將宋氏當個婢妾似的呼之則來,這會要說正經事,卻也是得親自來芝蘭齋的。進了院門,沒等見著宋氏,倒先碰上了陪著謝翊堆雪人的謝姝寧。

  吳先生那便停了課直到過完元宵才重新開學,所以今日謝翊跟謝琛都沒有去長房上課。

  陳氏便站定瞧了幾眼,伸手推了推站在自己跟前的謝琛,笑著道:「弟弟妹妹玩雪呢,你也跟著一道去吧,日日念書,這會也該好好玩玩才是。」

  這話她是揚聲說的,謝姝寧再想裝作沒看到她也是不能的了。

  謝翊跟她便停了手中動作,齊齊朝著陳氏一行人望去。

  誰也未曾開口,薔薇就搶先笑著上前去給陳氏行了禮,道:「太太,四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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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4 18:13:50 |只看該作者
第033章 摔倒

  薔薇的話一出口,謝姝寧抓著團綿綿的雪便擲了過去。

  眼頭極準,又用了十分的力氣,一下便打中了薔薇的頭。雪團霎時四散開去,紛紛揚揚地自她髮上滾落,趁著她低頭的剎那從後頸空隙處鑽了進去。冰涼涼,似蛇。薔薇剎不住腳,驚叫著伸手去拍打自己後背,一邊朝著陳氏腳下撲了過去。

  地本就濕滑,她這般一動,霎時腳步打滑,重重地摔在了陳氏腳上。

  兩人離得不遠,陳氏躲閃不及,「嘭」地一聲被薔薇帶倒,又撞上了身後跟著的丫鬟,丫鬟又摔向了婆子……一時間,陳氏一行人竟是摔作了一團,狼狽至極。唯有謝琛年紀小,動作靈敏躲開了,剩下的一個也沒討著好去。

  薔薇模樣最慘,又驚又怕之下,拚命想要爬起來,可地面滑不溜地站不住腳,身下是陳氏她自又不能伸手去壓。結果一個不慎,好不容易才撐起的半個身子倏忽又重重倒了下去。陳氏被她撞得「哎喲」一聲,聲音裡頓時帶上了哭腔。

  頭上釵環叮咚作響,緊緊跟散亂的烏髮糾纏成了一團,動作間扯得陳氏疼得冒汗。

  謝姝寧冷眼看著,眼瞧著這群人吃到了苦頭,才揚聲倉皇地大喊起來:「呀,不好了——」

  喊著話,她又領了謝翊巴巴地衝上去,白芍跟在身後也忙不迭地追了上去。白芍年紀長些,性子又憨實,當即便伸手去將薔薇推到了一旁,又去扶陳氏。一旁呆愣著的謝琛這會也回過神來,先是帶著惱意看了謝姝寧一眼,旋即便幫著白芍去扶陳氏,口中急切地道:「母親,你可還好?」

  陳氏這會又哪裡還顧得上說話,只拚命整理著自己凌亂的髮絲。

  可髮髻都散開了,釵險險掛在髮絲上,似乎只一動便會落下來。身上簇新的狐皮襖子沾了髒污,花樣都糊了。場面混亂得叫人難堪,陳氏的臉皮便是再厚,這會也挨不住了。眼角也掛上了盈盈欲墜的淚,面色漲的通紅,她飛快地抬手掩了臉便要走人。

  謝姝寧故作慌張,一把拉住她的裙子,朗聲道:「衣裳都髒了,娘親說若就這般去見人可是要被人恥笑的。」

  陳氏身邊跟著的大丫鬟雪梨聽了,也急忙道:「太太,從芝蘭齋出去還有老長的一段路,就這般去怕是不好。倒不如您先在這等著梳洗一番,奴婢這便回去取了衣裳來。」

  「那你快去。」陳氏欲哭無淚,只得強做鎮定。

  雪梨應了聲後幾乎一路小跑著出了芝蘭齋。

  謝姝寧便一臉擔憂地望著陳氏,眼神極誠摯,道:「這可怎麼好,頭髮也亂了。」

  「阿蠻。」謝翊突然扯扯她的袖子,「薔薇姐姐哭了。」

  眾人聞聲,不由都朝著薔薇望過去。她身上大片的衣料都沾上了雪水,臉色煞白,淚珠無聲地沿著眼角滑落,模樣極其可憐。然而謝姝寧心中卻沒有一絲不忍。這一世的薔薇雖還未同前世一般欺她辱她,可是江山易改本性卻難移,一個人的性子如何,早早地便註定了。薔薇看上去聰明懂事,可真到了要用她的時候,她遠沒有瞧著痴笨些的白芍能幹。

  這會見眾人都朝著自己望過來,薔薇伸手重重抹了一把面上的淚水,而後「撲通」一聲在陳氏跟前跪下,哭道:「奴婢蠢笨,還請太太責罰。」

  陳氏心中也是鬱郁難解,又渾身都不自在,哪裡還願意搭理她,看也不看便轉身要走。

  謝姝寧姐弟倆便落在了後頭。

  薔薇仍跪著,面前卻已經沒了人。

  半響,她才可憐兮兮地從地上爬起來,衝著謝姝寧道:「小姐,您可千萬要救救奴婢呀!」可口中說著求救的話,她悄悄望向謝姝寧的眼神卻含上了恨意。若不是謝姝寧方才忽然丟了雪球過來,她又怎會被驚到,又怎會發生後頭那一連串的事?

  如今莫說是在陳氏面前掙臉了,便是想要好好待著怕都是不容易。

  薔薇此刻對謝姝寧是又恨又怕,垂著的手握成拳又鬆開,心「怦怦」直跳。

  謝姝寧看著她面上神色變換,驀地想起許多年後的綠濃來。都是近身伺候她的丫鬟,也都是她自小當做姐妹一般對待的人,可最後卻都成了那樣。她不由悵然起來,收回落在薔薇身上的視線,拉了謝翊的手往前走,一邊輕聲道:「哥哥今日的大字不是還未習,不如先回去將功課做了吧?咱們晚些再一道堆雪人。」

  北地的風雪大,整個臘月裡都是白雪皚皚,想要堆雪人隨時都成。謝翊便點點頭,自跟著白芍回了自己的屋子。

  而薔薇則也咬牙跟上了謝姝寧的步子。

  沒走幾步,謝姝寧便回頭對她道:「薔薇姐姐先去梳洗吧,這模樣,小心桂媽媽瞧見了生氣。」

  薔薇看看自己,實在是慘不忍睹,卻又不能放任謝姝寧一個人回去,只得含著淚將人送到了正房門口,才飛也似地去換了乾淨的衣裳。

  屋子裡,宋氏已經知道了這事,正跟桂媽媽商量著。

  桂媽媽便道:「這事是薔薇丫頭的錯,若那位要計較,咱們也是無話可說的。」

  其實誰都明白,這件事中謝姝寧的那顆雪球至關重要。可小主子錯了,當然該由身旁伺候的丫鬟受罰。所以不論如何,竟然薔薇是逃不過的。但宋氏仍抱著絲期盼,「話雖如此,但說來也不是什麼大事,難道還能將薔薇打殺了不成?剋扣著月例也就是了。」

  桂媽媽卻不贊同:「藉了薔薇的事打壓您的氣焰,這可是絕好的機會。」說著頓了頓,她又道,「不過這也就罷了,只是不知那位今日來尋您是想做什麼。」

  做什麼?

  總歸不會是什麼好事便是了!

  兩人說著話,過了會便有人來通報說陳氏已經梳洗妥當。宋氏這才領著桂媽媽去見陳氏。謝姝寧不放心,便也想跟著去,卻被阻了。謝姝寧坐在炕頭,抬手將低頭給她倒水的丁香招呼過來。這一回從延陵帶來的人並不多,宋氏身邊的大丫鬟也只跟了丁香跟百合兩人。丁香年長些,性子也更妥當。

  「丁香姐姐,你走近些,我有話同你說。」謝姝寧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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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4 18:14:03 |只看該作者
第034章 年禮

  丁香捧著茶盞走上前來,一臉疑惑地道:「小姐要說什麼?」

  謝姝寧便指了指外頭,鼓著小臉,皺皺鼻子:「丁香姐姐,方才那人在外頭被薔薇撞得跌倒,你說這消息若是傳出去了,旁人會不會說娘親的壞話?」

  「這……」丁香雖心底裡也覺得方才陳氏摔得好,可聽她這麼一說,倒還真是可能的,不由語塞。

  謝姝寧伸了伸腿,作擔憂狀道:「要不然,丁香姐姐出去打聽打聽?」

  丁香聞言愣了一愣,想了想先打聽一番總是有利的,也好早做應對之策,便點點頭道:「那奴婢先去瞧瞧,小姐好好待著,切莫亂跑。」

  「你去吧,我哪兒也不去。」謝姝寧正色,緊接著又叮囑起來,「你若是聽見有人說起那人在芝蘭齋裡摔了的事,可千萬記得讓他們不準說了。」

  「噯,奴婢曉得了。」丁香聽了並不以為然,只當她是小兒心性不懂事理,便掀了簾子出去。

  待背影消失,謝姝寧則懶懶往後一倒,心道這一回怎麼著也該讓陳氏丟點臉了。方才陳氏摔了時,身邊大多是她的人,消息一時半會怕是傳不出芝蘭齋去的,可她讓丁香這麼去一打聽,自會有那有心人四處打探,沒影的事也成真的了。何況這事本就是真真的,愈是不讓人說的話,便愈是傳播得快。不消多久,陳氏狼狽的模樣就會傳遍謝宅。

  因而她先前才不肯讓陳氏直接回去,若陳氏那副模樣出門隨意賣一賣可憐,人還不當是她在芝蘭齋受欺負了?可話由她這邊說起,便大不一樣了。

  丁香還未曾回來,宋氏一行便先回來了。

  一進門,謝姝寧便聽到桂媽媽在悄聲說話,語氣困惑,「府中年禮的事,她怎會交給您來籌辦?」

  聽到年禮二字,謝姝寧便坐起身來,看向兩人。只見宋氏面色微白,緊抿著嘴沒有做聲,靜靜在原地站了會才道:「反常即為妖。」

  桂媽媽皺起了眉頭,擔憂地道:「寧捧著個牌位也要嫁進謝家來,這般人物,您哪裡能是對手?」

  「七月時,六爺的那封信你可還記得?」宋氏緩步走近了謝姝寧,在她身側坐下,忽而扭頭看了一圈內室,道,「丁香哪去了?怎的就剩你一人在?」

  謝姝寧見她眉宇間似有幾分煩悶,生怕她會責怪丁香,急忙分辯:「阿蠻方才想起落了東西,所以才讓丁香姐姐去尋了。」

  宋氏聞言,這才艱澀地笑了笑,道:「你這丫頭,丟三落四的性子也不知何時才會好。」說著,她驀地揚聲喚了百合進來,又衝著謝姝寧道,「娘親同桂媽媽有事商議,阿蠻先跟著百合下去玩會可好?若是嫌煩悶,不若去尋了綠濃吧。隔了這好些日子,綠濃的風寒也好全了。」

  言下之意,便是要將她給支使開去。

  謝姝寧心口一悶,拽著她的袖子撒嬌:「阿蠻就要同娘親一道!」

  這些事,她一點也不願錯過。前世母親去世時,謝姝寧不過才六歲,對母親的印象幾乎便只有懦弱無用四字。她心中明白,母親是疼愛她跟哥哥的,眼下不願讓她聽,怕也是擔心有些事會過早污了她的心。可她更明白,自己並不信任母親的能力。江嬤嬤還在延陵,桂媽媽亦不是多少能幹的人,她必須陪著母親!

  然而宋氏是不想她留下的,便好言勸說:「阿蠻聽話,等到晚間再同哥哥一道過來用飯,夜裡娘親還給你說嫦娥奔月的故事可好?」

  謝姝寧苦惱不已,聞言索性一把鬆了她的袖子,尋個角落便躺倒閉上雙眼,口中道:「阿蠻已經睡下了!」

  見她如此,屋子裡的幾人皆是哭笑不得。

  宋氏也沒了法子,搖搖頭將百合打發了出去,只跟桂媽媽坐在炕尾,輕聲說起話來。

  好在聲音雖壓低了些,謝姝寧豎起耳朵也能聽得清。

  「先前六爺的那封信中,曾信誓旦旦地同我說,陳氏昔日是他表妹,今朝在他心中仍是。可我又不是傻子,陳氏是謝家明媒正娶的妻室,難道會因為他對陳氏無男女情愛便休了不成?更休提陳氏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女,牽一髮而動全身。」宋氏的聲音平靜無波,同謝姝寧熟知的那個母親似隱不同,「來時的馬車上,我還同阿蠻說陳氏不過是他的表妹,那話也不知是想安她的心還是安我自個的。黃口小兒亦知前景坎坷,我又怎能不知?我如今能倚仗的不過是一雙兒女同六爺罷了。可真要較起真來,一切都是站不住腳的。」

  桂媽媽無言以對。

  誰都知道,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謝家為謝元茂娶了誰,誰便該是正室。宋氏這般的,不過是外室,進了謝家門也只能是個妾。他們如今沒有直截了當地將話說白了,不過是因為陳氏尚無子嗣,而宋氏已兒女雙全,且當年宋家對謝元茂又有救命之恩。對人男患依此擔膝下有無子這件事實在是太重要了。

  也正是因此,如今的局面才能僵持住。

  可是……

  謝姝寧睜開眼,盯住宋氏的背影。

  只見她搖了搖頭,似嗤笑了聲,而後深吸一口氣道:「興許我真是個傻子也說不準。乳娘過去曾說,內宅如戰場,不見硝煙,可那青磚地面的縫隙間全是積了經年的血漬。我生活無憂,從來沒有將那話當成真的,可如今卻是頓悟了。兩軍對峙,你不動,可不代表敵也不動。」

  桂媽媽便安慰她:「太太休要這般說,左右都會有法子的,只要六爺的心在您這,一切都好說。」

  「好說?」宋氏肩頭一垮,「原本他的心小,裝下了我們母子便再也裝不下旁的,可如今他不是宋忘之,而是謝元茂了。他的心大了,能裝的東西也就更多了。青桂你知道嗎?夜裡只要想一想,我便覺得渾身發顫,若是有一日真要做妾,我是留還是走?我的心,可早早就都全部摘給他了呀!阿蠻跟翊兒又豈能沒了父親?」

  說著,話語中已然帶上了哭意。

  謝姝寧聽得眼角發紅,恨不得立刻撲上前去告訴她謝元茂不值得她這般。

  「罷了,不說這些了。年禮的事,你想個法子讓人使錢去打聽打聽,方才陳氏說的那些話有幾分是真的,長房幾位的喜好究竟是不是如她所說的那般。」

  話畢,宋氏突然扭頭朝著謝姝寧的方向看了看,嚇得她立即閉上眼,一動不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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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發表於 2017-4-14 18:14:15 |只看該作者
第035章 病來

  許是見她不曾動作,宋氏也並不曾喚她,只繼續輕聲同桂媽媽道:「已是這般處境,該來的終歸是避不開的。我自個兒倒也罷了,可為著翊兒跟阿蠻,怎麼著也該硬氣些才是。」

  桂媽媽道:「您這般想便對了。」

  此後兩人又絮叨了幾句,桂媽媽便出門去打聽宋氏吩咐的事。

  謝姝寧這才又睜開眼,從角落裡爬起來湊到宋氏身邊去,用自己短短的兩條胳膊環抱住宋氏依舊纖細如同少女的腰肢,細聲喚她:「娘親……娘親……」

  此時此刻,她頗有些語塞,只能這般一聲聲地喚著,似只有這般,才能叫她心中好受些。

  「阿蠻,你喜歡這兒嗎?」宋氏忽然問道。

  謝姝寧怔住,身子僵硬,半響才抬起頭來將身子轉到宋氏面前去,遲疑著道:「娘親喜歡嗎?」

  這麼長久以來,她竟從未想過母親也許根本便不喜歡京都,只是為了他們兄妹兩,不得已才留了下來。她可以沒有夫婿,可兩個孩子卻不能沒有父親。母親也罷,這天下人也是,只怕都是這般想的。可謝姝寧重活一世,想的也就愈發通透了。若真到了迫不得已時,母親跟父親之間,她勢必會選母親。若真能離了謝家,也並非壞事。

  只可惜,謝家這樣的人家,又怎會眼睜睜看著自家血脈流落在外。民不與官鬥,便是想鬥也是鬥不過的。

  謝家在京都經營幾代,又同幾位國公侯爵家結了親,想要收拾個商賈出身的宋家,不過易如反掌!

  這一點,謝家人明白,謝姝寧瞭然,宋氏又豈會不知。

  有些路一旦走了,便再無回頭的機會。

  火盆中的炭燃盡了,一縷縷白煙裊裊升起,似拚命掙扎。謝姝寧側目望過去,耳中聽得宋氏道:「滴水成冰,雪大得能將人給埋了,這樣的地方娘親一點也不喜。」說著,她悠悠嘆口氣,喃喃起來,「可惜這世上並沒有後悔藥可吃。」

  也不知她是後悔帶著孩子們入了京,還是後悔當初讓謝元茂來了京城。

  可她,終歸是後悔了。

  而謝姝寧,也看清了這一點。

  當天夜裡,她渾身燒得滾燙,在噩夢中輾轉醒不來。許是先前徒手玩了雪,心中又鬱郁難安,先前早已經痊癒了的風寒竟是又發了。薔薇起夜聽到她帶著哭腔的嚶嚀聲,點了燈進來一瞧,嚇得不行,急急忙忙衝去稟了宋氏。

  謝元茂當日便已經搬去了外書房,這會內門落了鑰,已是不能去尋他了。

  宋氏便隨手披了厚衣起身,急聲吩咐桂媽媽:「速速去請了長房的杭太醫來,我先去阿蠻房中候著!」

  可月上梢頭,時已夜半,這會子人都已經睡下了,哪那麼容易請。沒一會,這事便驚動了玉茗院。陳氏已經清醒,靠在枕上略一想,又讓人吹了燈睡下,權當什麼也不知。玉茗院靜悄悄的一點聲響也無,芝蘭齋裡卻燈火通明。

  宋氏進了東跨院,見著謝姝寧的模樣便忍不住驚叫了聲,「薔薇,阿蠻何時開始燒的?」

  「奴……奴婢不知。」薔薇被唬得後退一步,戰戰兢兢地回道。

  宋氏只覺得一股熱血自心頭湧上,叫她耳畔「嗡嗡作響」,竟是聽不清薔薇的話了。不過此刻她也顧不得旁的了,只飛快地撲上前去,又指派丁香跟百合去打水,取乾淨衣裳。薔薇則生怕被宋氏責怪,急忙去櫃中取了厚厚的棉被出來給謝姝寧加上。

  可饒是這樣,謝姝寧白胖的小臉熱得通紅,身子卻是不停地冷得發顫。

  宋氏見了又怕又心疼,不顧病氣可能會過給自己,一把將謝姝寧摟進懷中,將被子厚厚蓋在她身上。

  好在夜裡也都是溫著水的,丁香沒多久便打了水進來。擦淨了身上黏膩的冷汗,又換上了乾淨的衣裳,謝姝寧的呼吸聲才漸漸趨於平緩。屋子裡的人多了,便有些氣悶。等著杭太醫來的時候,宋氏便將人都給打發去了外間,自己抱著謝姝寧不肯撒手。

  自責間,她忽然聽到懷中小人細碎的夢囈。

  「箴兒別怕……娘親在……」

  「娘親,阿蠻怕……好怕……」

  模模糊糊的話語叫人聽不清她究竟在說些什麼,可宋氏明明白白聽到了怕字。

  她只覺得心口一疼,忍不住伏下頭去,在謝姝寧滾燙的臉頰上親了下,「阿蠻乖,別怕,娘親在。」

  像是聽到了她的話一般,夢囈聲漸低,謝姝寧的身子動了動,緩慢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而後又無力地閉上,呢喃起來:「果真是夢,娘親已經去了呀……娘親早就已經不在了……我怎會見著娘親……」

  宋氏聞言如遭雷擊,抱著謝姝寧的手不禁一顫。

  正當此時,桂媽媽領著杭太醫趕來了。

  留了杭太醫在裡頭給謝姝寧診斷,宋氏心驚肉跳地聽著桂媽媽稟報。

  桂媽媽大大喘了一口氣,「這一回是長房的二夫人幫的忙。奴婢去時,正巧遇上二夫人,二夫人便讓人去請了杭太醫來,因而才少費了許多周折,這便回來了。」

  宋氏還想著方才謝姝寧的幾句囈語,聽得有些心不在焉,疑惑詢問:「這麼晚你怎會遇上二夫人?」

  「奴婢也不清楚,二夫人穿得好好的,身邊也只跟了個丫鬟。」

  宋氏聽了也沒在意,滿心都擱在了謝姝寧身上。

  她的阿蠻,怎麼會說那麼古怪的話,莫不是燒糊塗了?

  可幸而杭太醫來的及時,謝姝寧並沒有大礙。吃了一帖藥重新睡下,到寅時,燒便退了。宋氏一夜無眠,到這會才總算放心了些,在謝姝寧身側躺著歪了歪小憩了會。

  不知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聽到謝姝寧在喚她,宋氏睜開眼一瞧,便對上了謝姝寧因為生病而含了水汽的眼。

  她輕笑了聲,摸了摸謝姝寧的額,「昨兒個夜裡,你可快嚇死娘了。」

  謝姝寧全然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只以為宋氏在說她突然發燒之事,不由啞著嗓子勸慰:「娘親莫擔心,阿蠻已經好了。」

  宋氏眉眼彎彎地點頭,又訓她:「往後可不能在玩雪了!」說完,不等謝姝寧開口,她又招呼起桂媽媽來,等人進來便問,「什麼時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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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4 18:14:26 |只看該作者
第036章 憂慮

  外頭的天已經大亮,紅日高懸,積雪消融。

  桂媽媽道:「辰時三刻了。」

  「竟已經這般遲了?」宋氏聞言不由微驚,「年禮的事耽擱不得,最遲今日便要將事情打探清楚了。若不然,眼看著這年便到了。延誤了可擔待不起。」

  桂媽媽應了,等到晚間便遞了消息回來。

  「玉茗院的那位說的倒都是真的。長房老太爺好風雅,喜歡念書,尋個孤本想必便妥當了。老太太信佛,送個觀音大士的玉雕想必也可。至於剩下的幾位老爺夫人,也都同那位說的差不離。」

  謝姝寧正窩在宋氏懷中吃藥,聞言差點一口藥汁噴出口來。

  長房老太爺好風雅不假,喜讀書也是真的,可他卻恰恰不喜孤本古籍,他嫌棄這些個東西被古董商人炒高了價失了原本的味道,滿是銅臭不如不要。所以送他一本孤本,非但討好不得,指不定還會惹惱了他。而長房老太太的確也是信佛的,但不同別個,她拜的卻不是觀音大士,巴巴送她個觀音像,誰知她會如何想?

  剩下的幾個人,謝姝寧知道也不必繼續想了。陳氏既在長房兩位老人家的身上做了文章,剩下的又豈會放過。

  謝姝寧咽下一口苦澀的藥,腦子飛快轉動起來,想著該如何才能將這事不露聲色地告訴宋氏知道。

  陳氏既敢在這上頭動手腳,想必已經部署過。他們來謝家的時日尚短,能打聽到的事其實極有限度,因而桂媽媽才會覺得陳氏說的話是真的。半真半假最容易掩人耳目,也最難堪破。

  喝盡瓷碗中最後一口藥,謝姝寧驀地聽到母親的聲音在她頭頂上方響起。

  只聽得她道:「再去打聽一遍,要細細的。」

  桂媽媽不明白:「太太懷疑那人在下套?」

  「眼下還不清楚,但小心些終歸是沒錯的。乳娘昔日教我,萬事不可輕信,旁人說的話至多只能信八分,而陳氏這般的,頂多不越過三分去。我過去從不將這些話放在心上,如今想來卻是字字珠璣。」憂慮著江嬤嬤的身體狀況,宋氏提起她時話音都不禁低了些,「只可惜我是半桶子水晃蕩,若是乳娘在便好了。」

  謝姝寧也擔心著。

  不論江嬤嬤是不是內宅高手,至少有她在,母親便能多個助力,所以江嬤嬤得活著!

  但延陵距離京都路途遙遙,如今也就只能這般等著回信送來。眼下更重要的是年禮。然陳氏既有準備,這事便不容易。謝姝寧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接著眉頭忽而舒展開來,她倒是想到了一個可用的人。

  ——二夫人梁氏。

  謝二夫人出身英國公梁家,又是郡主,脾氣大,性子瞧著暴躁,一張嘴輕易不肯饒人,任誰看了都只會覺得這人極難相處。可謝姝寧卻知道,她這位二伯母其實是這府裡最至純至善的一人。

  前一世她寄居長房,雖被養在長房老太太身邊,可誰也沒拿她當回事。長房老太太雖也喜她,可到底喜長房的幾個孫女更多些。說來她不過如浮萍無根無依。二夫人素日裡也並不搭理她,見了面偶爾還要冷不丁地刺上幾句,著實叫人心中鬱郁。可事隔許久之後謝姝寧才發覺,原來當初在長房,二夫人其實經常對她加以照拂。

  但凡長房幾個姑娘有的物件衣料,她回回都是不缺的,且都是揀了好的給她用。

  而起初並不是如此。

  二夫人曾指著她身上穿的用的譏她不知收拾自己,還比不上府裡的丫頭。這話聽著難聽,謝姝寧初時只覺得難堪,多年後回想起來才知道二夫人那話根本不是說給她的。也正是這之後,情況便變了。

  再後來,她頂替六堂姐嫁進了林家,叫林家吃了個啞巴虧。

  林家老夫人瞧不上她,日日要她立規矩。彼時她年紀小,不懂事,懷了身子也不知,結果小產了。林老夫覺得沒臉,又心疼未出世的孫子,對她愈發沒個好臉色。這事傳回謝家後,誰也沒做聲,只二夫人收拾了東西領著人便上了門。

  她是謝姝寧的長輩,出身又高,林老夫人不敢給她臉色看,被二夫人當面譏諷性子刻薄也不敢吭聲,只閉門不理了而已。

  而二夫人則如母親般,在她身邊照料了數日,又在林遠致面前為她撐了腰才離去。

  這些恩情,謝姝寧便是再過一世也是忘不掉的。

  所以旁人不提,二夫人卻是最值得結交不過的一人。

  但是她眼下又怎能將這些事說給宋氏聽,若說了豈不成了妖怪。而這一點,也恰恰是叫謝姝寧頭疼不已的地方。她絞盡腦汁想著該如何是好,那廂謝元茂便來了。進了門,他便露出急色,道:「阿蠻怎地又病了?」

  宋氏垂眸,「北地風雪大,大人都受不住,更莫要說她了。昨兒又同翊兒玩了雪,可不又燒起來了。」

  謝元茂上前探了探謝姝寧的額,發覺已經不燒了,這才長舒一口氣:「昨兒夜裡怎地不使人來告訴我?」

  「內門落了鑰了。」宋氏聞言不由苦笑,「六爺怎麼忘了,這不是在宋家了,規矩不同,我們也只好守著。」

  這話說的竟是帶上了兩分怨氣,聽得謝元茂一怔。

  然而宋氏的確是有些怨他了。

  女兒病了,她又驚又怕,卻尋不到人能依靠。因了這事,連帶著先前的那些鬱結也都一道迸發了出來,惹得她不由自主便在說話間帶上了不滿。

  「便是落了鑰,也並不是就不能來尋我……」謝元茂分辨著,聲音卻是低了下去。

  宋氏搖搖頭,「罷了,都過去了,六爺的課業要緊。」

  兩人一時無話。

  過了會,謝姝寧藥力上湧犯起睏來,謝元茂便先離去復見了謝翊。

  待她睡熟,宋氏為她掖了掖被角,仔細盯著她的眉眼看了又看,才去了外間同桂媽媽悄聲說話。桂媽媽先前聽了她的吩咐已是又去打探了一番,但消息還沒有傳回來。宋氏便伸出玉蔥似的指頭頂著眉心按了按,有些頭疼般地道:「且等等吧。青桂,有件事,我不知該如何是好,你幫我拿拿主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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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4 18:14:37 |只看該作者
第037章 打聽

  桂媽媽微訝:「何事?」

  「是阿蠻。」宋氏眉頭緊緊蹙起,聲音壓得愈發低了,「近些日子,你可曾覺得這孩子有些古怪?」

  桂媽媽不曾想她竟是問這個,不由愣住,良久才試探著道:「您為何這般說?小姐的性子一貫如此,平日裡說話做事都顯得比旁的孩子早慧些,並沒有什麼古怪的地方呀。」

  宋氏聞言抬起眼來朝著內室門口看了看,搖搖頭:「許是我聽錯了。」話畢,不等桂媽媽開口,她兀自吩咐起來,「杭太醫開的藥,往後你親自煎。阿蠻的身子骨原先倒還好,可自打上京開始,便總動不動便感染風寒。長此以往,調理不當成了難癒的寒症,可就不妙了。薔薇雖是在你我跟前長大,自來也是個聽話懂事的,可昨兒夜裡阿蠻燒成那樣,顯然早早便開始不對了,她卻直至半夜才發覺。若她夜裡睡熟了,阿蠻豈不是燒糊塗了她也不知?」

  「都是奴婢的錯,不曾教好下頭的人。」桂媽媽難得聽到宋氏如此氣惱的話,心中一慌急忙告罪。

  宋氏擺擺手:「這不是你的錯,你別認。薔薇年歲大了,心性自然也就同少時不一般,你便是想管也是管不得的。」

  因了謝姝寧的病,屋子裡的所有門窗都緊緊地關上了,連一絲縫隙也不留。外頭的艷陽也早就已經落下西山,天色漸漸昏暗下來。室內的光線也隨之黯淡,叫人的身影隱在陰影中,看不真切。又因為燒著地龍,點著火盆子,加上薄荷腦逐漸醺然的香氣,直叫人連呼吸間都似是滾燙的。

  桂媽媽只覺得自己脖頸處跟額上都沁出了層細密的汗珠子,莫名地便多了幾分不安。

  她自己有兩個女兒,大閨女綠珠,小閨女綠濃。

  可是在她心中,薔薇也是同她的兩個女兒一樣的。

  都是看著長大的,一開始便花了心思帶了幾分同情,這麼些年過去,便愈發捨不得了。她聽明白了宋氏的話,便更訕訕起來,求饒般地道:「太太,薔薇還小,您且再給她一次機會。這會咱們缺著人手呢。」

  宋氏卻垂著頭幽幽地輕笑起來,「青桂,我怕。」

  「啊?」桂媽媽不解。

  宋氏長嘆一口氣:「非我不願給她機會,實在是阿蠻是我心尖尖上的那塊肉,我疼得厲害,也怕得厲害。所以讓丁香過來頂了薔薇吧,日後你就將薔薇帶在身側好好教一教。」

  這般已是仁至義盡的做法,桂媽媽一時沒了話。

  等到檐下的防風燈點亮,便有當值的丫鬟來報,說是桂媽媽讓打聽的事有了結果。

  然而這結果卻不是宋氏想要的。

  事情進展得並不順利。

  他們所能打探到的消息同陳氏說的幾乎一般無二。可宋氏不蠢,她自然明白陳氏突然將這事讓給她做,斷不會是好心。

  略想了想,她便對桂媽媽道:「索性打聽不出什麼,倒不如直接去尋了長房的人親自問一問。」

  桂媽媽吃了一驚,「這合適嗎?」

  明眼人都瞧得出宋氏在謝家是個不受歡迎的,這般去問不被刁難羞辱已是難得,難道還真能問出點什麼來不成?

  可迷迷糊糊醒來的謝姝寧在偷聽到這話時,卻是難得露出了個舒心的笑。謝家的確不論哪一房的人都對他們不喜,可母親若是就這般去問大太太,明面上她是絕不會對宋氏不尊重的。人活一張臉,你得給人臉,自己才能有臉。所以像二夫人梁氏那樣見誰都要刺幾句的性子,著實少見。

  果然,宋氏也是這般想的,她衝著桂媽媽點點頭,道:「沒什麼不合適的,我初來乍到,遇到了不懂的事同自家妯娌聊幾句,有何不可?」

  次日,宋氏便領著百合去了長房見大太太。

  年節上,大太太也忙得很。見了宋氏,面上笑著,心裡卻狠狠一刺痛。經過先前那回,如今宋氏在她眼裡便跟座會走動的金山一般,見了哪裡還能痛快的起來。再加上如今處處都是要使銀子的時候,她恨不能一分掰成兩分花,看到宋氏就愈發想起自己緊巴巴的手頭來。

  「六弟妹這會怎麼來了?」大太太咬了咬後槽牙,嘴角旋即上揚,滿面堆笑地讓人給宋氏端茶,「你來了也好,叫我也能忙裡偷個閒,坐下好好吃盞茶。」

  宋氏並不擅這樣拿腔作調的對話,輕啜了一口茶水便開門見山地問了起來:「我今日來是有事求大嫂相幫。」

  大太太笑著:「你我是妯娌,有事只管說便是,怎算是求。」

  前些日子,她見了陳氏,似也是這般說的。大太太隱約間覺得這場面熟悉,心中不由暗暗嗤笑了下。

  「我初來,什麼也不懂,只能來叨擾大嫂了。」宋氏亦跟著笑了笑,「不知伯父跟伯母,平日裡都喜歡什麼?」

  大太太訝然:「弟妹這莫非是要送禮?」

  宋氏點點頭。

  大太太作冥思狀,過了會才正色回答:「父親好風雅,母親則信佛,除此之外,似也沒有旁的了。老人家年紀大了,最愛的不過是兒孫繞膝,你平日裡多帶著孩子過去陪著說話,想必便已是極好的。」

  這話看似說了不少,可其實卻一個字也不當用。

  宋氏當即明白過來,大太太這是在敷衍自己。可偏生大太太生得慈和,年紀又長宋氏許多,瞧著便同母親一般,這會說話時的神態亦是全然為宋氏打算,一分也不曾隱瞞的模樣。

  正想著,外頭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眨眼的工夫,便有人進來走近了大太太,附耳說了幾句話。

  大太太聽完面色大變:「大少奶奶人呢?」

  一邊說著一邊急急起身便要往外走,走了幾步方才想起還有個宋氏在,強強轉過身來衝著宋氏故作鎮定地道:「家中出了些事,我便不留弟妹了。」

  照大太太的性子,這會便是要送客也絕不會只丟下這麼一句話便完事。可如今她說出這句話時,都已似極艱難,定然是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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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4 18:14:48 |只看該作者
第038章 撞見

  宋氏雖同大太太攏共也沒說過幾句話,但此刻見到她驟變的神情也明白了過來,便沒有繼續留下去。她如今處境尷尬,若是一不小心撞見了什麼大太太不願讓她知道的事,將來勢必只能交惡,這對她來說,絕不是什麼好事。

  這般想著,宋氏便帶著百合腳步匆匆地往三房趕。

  頭頂上的天陰沉沉的,似乎下一刻便會有暴雪降下。昏暗中,又隱約籠著一層清雅梅香,不時往人鼻間送去。

  梅花塢裡的梅樹種得又密又多,梅香四溢,在冬日冷冽的空氣裡傳得極遠。若不是此刻天寒地凍,定叫人恍若身處春日的落花庭院。只是花香聞得久了,便密實得叫人透不過氣。宋氏不由下意識屏息,低頭。

  轉過一個彎,斜地裡忽然衝過來一個黑影。

  宋氏閃避不及,被撞了個正著,身子重重往後倒去。

  好在桂媽媽反應迅猛,險險將人給扶住了,往邊上一側身。可這麼一來,方才衝出來的那個身影就直直朝著地上摔了下去。寒冬中,就連地上鋪著的磚石都似乎冷硬了許多,饒是這上頭鋪了棉地衣,黑影仍是摔得極慘。

  宋氏喘息著,一邊示意桂媽媽上前去查看:「去瞧瞧是誰這麼不小心。」

  「你是哪房的人?」桂媽媽點頭應了走上前去,見地上的人不過十一二歲左右模樣的少年,身上穿著的衣料雖也好,顏色式樣卻是下人身上著的,當即明白過來這人並不是謝家的任何一房的少爺。

  地上的人原本正艱難地想要從地上爬起來,然而聽到桂媽媽的這一聲問話,身子驀地僵住了,背對著桂媽媽也不做聲。

  桂媽媽便覺得有些古怪,又想著方才這人差點便撞著了宋氏,此刻見他不吭聲只當他心虛,便要伸手去抓他的肩,口中道:「你莫怕,我家太太是最和善不過的。」

  手指頭尖堪堪碰到了他肩頭的一角料子,眼前那一抹竹青色便驀地避開了。

  桂媽媽心頭不喜,叱喝:「轉過身來!」

  但話音落,少年反倒是踉踉蹌蹌地朝前跑了起來。

  桂媽媽急忙去追,卻被宋氏給阻了:「青桂別追。」

  「太太,那孩子有古怪!」桂媽媽盯著那抹瘦削的背影不放,只覺得這事有著說不出的古怪。

  宋氏深吸一口氣,恢復了平穩的氣息,搖搖頭道:「別去追,莫要管了不該我們管的事。你方才可瞧清楚了這孩子是從哪個方向來的?」

  桂媽媽疑惑,指了個方向,「似是從那邊來的。」

  「你再仔細瞧瞧,那邊是何處。」宋氏頷首,又道。

  桂媽媽皺眉想了想,面上登時露出驚慌之色,而後壓低了聲音道:「您先前讓奴婢打聽過長房幾位住的地方,奴婢記得,那是二爺院子所在的地方!」

  謝家長房的大爺是個不中用的,仕途走不動,便在家中管理庶務,雖行大,卻並不是家中說話最響亮的那一人。

  而謝家二爺謝元修則不同,都是長房老太太嫡出的兒子,他又頗得老太爺的喜歡,書念得好亦會做人。在朝堂上是出了名的八面玲瓏,為官多年,從未同人結怨,一路走來簡直就是平步青雲!官拜正一品太師兼太傅,去歲又入了內閣,是京都極出名的人物。偏生他又娶了梁家的郡主做正妻,這些年沒少得助力,說話怎能不響?

  故而今日這事,宋氏只想一想便肯定,權當沒有發生過才是最好的。

  桂媽媽被她一點撥,面上神色微異,側目往那個方向瞧了又瞧才收回視線,扶著宋氏回三房去了。

  等行至半道,兩人的腳步不由頓住。

  真真是人倒楣起來,喝了涼水都恐塞牙縫。宋氏打定了主意什麼也不去管不去看,可誰知好端端的走點路,卻也挑了錯的路。回三房有兩條道可走,一條是她來時的路,好走卻遠些。眼下這條難走卻近些,她想早早離開便擇了這條路。可誰知,大太太竟然來這了!

  宅子中小徑許多,也不知大太太是從哪條路過來的,這會兩邊打個照面,直覺得尷尬萬分。

  然而這會想走,卻也是走不得的了!

  看清了眼前的這一幕,宋氏才知道大太太方才為何臉色大變。

  大太太的小孫兒子昭此刻正被大太太抱在懷中,頭髮上沾著泥水,衣裳也髒兮兮的,一身狼狽,像是摔了一跤。這原沒什麼,挺多也就是乳娘跟丫鬟沒照顧好罷了。可是小童下頜處卻還有一處正在滲出血絲!宋氏一瞧便知,那是被修得尖尖的指甲給劃破的!

  身為謝家最小的孩子,大太太的孫子可是眾人眼中的寶貝,比眼珠子看得還要重些呢,這會卻成了這副模樣,也難怪大太太嚇壞了。

  可真正叫宋氏覺得不妙的卻並不單單只是這個,眼前滿滿當當站了一群人,丫鬟婆子小姐太太的,直叫宋氏覺得眼花繚亂。就在這時,一個身著鵝黃色襖子的少女「撲通」一聲跪倒,哭著衝大太太道:「母親,不是我的錯不是——」

  那一日來長房,宋氏並沒有將認全,此刻看清了少女的面貌卻也不知是誰。聽她喚大太太母親,又見她跪著哭,便覺得是庶女。

  可誰知道,站在大太太身後的丫鬟橫眉冷目地衝著地上的少女道:「大小姐,太太說了不讓您同小哥兒一道,您不聽,如今出了事又要推脫!這若不是您的錯,難道還是小哥兒自己的錯不成?」

  宋氏聽著,不由往後退了些。

  她雖沒見過人,可卻也知道,謝家的大小姐名喚謝雲若,是謝家大爺跟大太太嫡出的女兒。

  這可是嫡親的閨女啊!

  可跪在大太太腳邊的人又哪有一分像是謝家孫輩裡頭的嫡長女?

  再看大太太的面色,鐵青著臉,看地上的人猶如在看通房生的孩子。這怎麼會是親母女?

  宋氏絞著袖擺,心知再不能看下去了,當即衝著大太太勉強一笑,帶著桂媽媽便飛快地走了。

  走出老遠,似乎都還能聽見謝家大娘子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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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4 18:14:59 |只看該作者
第039章 交好

  因無意中撞見大太太的事,宋氏便不好再去問尋大太太。

  加上時間緊迫,宋氏思量一番便決定不去理會長房的眾人究竟喜什麼不喜什麼,左右送些貴重又常見的物品總是無礙的。不出彩亦不出錯便是了。謝姝寧知道後,略想了想也就不另提了。她上京的路上才病過一次,才好了沒幾日如今又病了。宋氏擔心她,拘著不讓她出門,她也索性就好好養起了病。

  謝翊這些日子都不必去先生那上課,倒是巴巴地跑來尋了她幾次。人都說雙生子心脈相連,往日裡一個病了另一個也時常跟著病,宋氏生怕他過了病氣,便很是訓誡了一通,他才癟著嘴回去,再不來了。

  如此又過了幾日,杭太醫開的藥已是吃完,謝姝寧的身子也已經痊癒。好容易得了宋氏的允,趁著日頭不錯,她便帶著丁香出了門。然而深冬的陽光稀薄又冷淡,泛著白慘慘的光,映襯著四處光禿禿的枝椏,一分暖意也無。丁香便取了又厚又重的大紅羽縐面白狐狸皮的鶴氅來為她穿上,遮得嚴嚴實實地才敢放她出去。

  謝姝寧在屋子裡憋了幾日,乍然到了天光底下,只覺得渾身一鬆,竟有了恍若隔世之感。

  她深吸一口尚帶著冷冽的空氣,問丁香道:「娘親這幾日都在忙著做什麼?」

  算一算,這些日子她倒也真的沒怎麼見著宋氏。杭太醫開的藥裡有安神的成分,藥力上來她便忍不住睡去。宋氏卻多半是這個時候來瞧她的,等到她醒來,人卻是已經走了。

  「奴婢不清楚,只知太太這些日子似經常見七太太。」丁香搖搖頭,揀了自己知道的話告訴她。

  謝姝寧聞言仰頭看她,蹙蹙細眉:「七太太?」

  丁香以為她不知七太太是誰,便笑著解釋:「七太太便是您的七嬸嬸,長房七爺同咱們六爺是雙生子呢。」

  謝姝寧沒有做聲。

  這些事她自然都知道,且知道的比丁香還要詳細許多。成國公燕淮可是七太太的表外甥。若真要攀一攀親戚,謝家跟燕家也勉強是說得上話的。只可惜,這等親戚關係有何用?昔日燕淮連同父異母的弟弟亦能下死手,一個表姨母能比腳下的螻蟻高上多少?

  她可還牢牢記得,當初謝家之所以會得罪了燕淮,就是因為她的七叔父謝元庭。

  鋒芒畢露,不知收斂,仗著張氏能被燕淮喚一聲表姨母,張狂無狀。

  殊不知在彼時已經權傾朝野的燕淮眼中,他不過是個跳樑小丑。

  最後不但自己身首異處,拖累了謝家,更是也無端端牽連了她……

  謝姝寧不由仰頭望向白慘慘的天空,心裡頭又酸又澀。許多事,原就不是你想避便能避開的。只要她還頂著謝姓,就怨不得任何人。能怨的不過是這世道……這涼薄的老天……

  病中這幾日,她時常在想,她死了卻又活了,那麼她的箴兒呢?

  她的箴兒是不是也在另一個地方好好地活著?是不是也在同她一樣,拚命地想要活下去,想要讓自己的至親活下去?

  想到這,她垂著的手不由緊緊一攥。

  母親同七太太張氏交好,倒也不至於是壞事。

  至少,謝七爺夫婦倆為人仍是善的,只可惜貪圖權勢,猴子也想充大王。好在如今時日尚早,離那些事發生還有許多年,誰也保不齊將來會如何。母親要想在謝家三房站穩腳跟,就勢必需要長房的助力。

  在她看來,長房中唯有二夫人梁氏是值得結交的,其次便是七太太了。

  母親近日同七太太走得近,絕不是沒有道理的。

  正想著宋氏,眼前寂寥的小徑上便出現了她的身影。似是沒料到謝姝寧跑到這來了,她先是一愣,旋即便展開笑顏,提著裙子踩著鵝卵石邁開步子過來,俯身看著她道:「可冷?」

  芝蘭齋的東跨院跟正房之間隔著個大庭院,因久無人居,疏於修葺,草木稀少。如今又值隆冬,更是無花無草,顯得愈發空曠冷清。

  謝姝寧從袖中探出手來,墊腳貼上她的臉,笑著道:「娘親瞧,暖著呢。」

  宋氏便也跟著笑,捏捏她的鼻子,又握住了她的手仔細看了看,嘆口氣道:「瘦了許多。」

  原本白胖的小手,如今竟也能瞧出幾分玲瓏的模樣,可不是瘦了許多。倒是謝姝寧不以為意,反手牽住她纖細的指頭,「娘親,過了年我們使人去接江嬤嬤來可好?」

  宋氏微怔,「你怎地一直念著江嬤嬤?」

  「阿蠻想她了呀,江嬤嬤會做好吃的點心,這兒的人都不會呢。」謝姝寧努力想了好些日子,才總算是想出了些關於江嬤嬤的事。

  宋氏見她是為吃的才總說起江嬤嬤,倒鬆了一口氣,道:「好,那咱們年後便讓人去接嬤嬤上京。」只是,誰也不知,到那時她是否還康健。信已經寄出去有段日子了,但兩地距離遙遠,此時也不知是否送到了。若是春暖時,走水路想必還能快一些。

  謝姝寧知她心中所想,得了準信也就不再說了。

  兩人便開始往正房走去。

  進了裡頭坐定,便有人送水上來。

  謝姝寧一瞧,是薔薇。不過短短幾日,薔薇的面色便灰敗了不少,身上穿戴著的也比過去收斂了許多,看樣子是沒少被桂媽媽敲打。不過桂媽媽應是不捨的,只是為了讓宋氏寬心,所以才不得已而為之。

  她想著,便又想起許多年後的綠濃來。

  ——慈母多敗兒。

  這話原不是沒有道理的。

  「小姐吃茶。」薔薇小心翼翼地覷著她的神色。

  謝姝寧讓丁香接了,只點點頭並不搭理她。薔薇嘴角翕翕,似想說什麼,但最終未曾說出口,躬身退下去了。

  那廂桂媽媽正在回稟宋氏:「太太,奴婢照您的吩咐,均送了兩份。一份是照著咱們定好的單子揀了好的貴重的送去的,出不了大錯;一份則是按照那位當日說的,古籍、玉雕菩薩之流的東西。東西送到後,奴婢也照著您的話說了,咱們初來乍到不懂事,送的東西不能同陳氏表小姐送的那般妥帖,還請他們不要見怪。」

  「我不是讓你稱她太太嗎?怎地叫上表小姐了。」宋氏不由微微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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