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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千層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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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雲拿月】如蜜(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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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06:38:40 |只看該作者


   

  第40章

「我和他只是在超市遇到而已。」面對這麼個莫名變成大醋缸的人,姜蜜不得不重複一遍。
    邵廷沉著臉不理她,不知道聽進去沒聽進去她的話,不過可喜的是,沒再擰著勁強行繼續往垃圾桶裡扔水果。
    姜蜜掃了眼垃圾桶裡那一個個她精心挑選的水果,個頭碩大,體型圓潤,一看就水嫩嫩甜滋滋,心疼得直想一一撿起來塞進他嘴裡。
    耍脾氣可以,糟蹋糧食就過分了!
    姜蜜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話不對刺激到了他,把他心裡那個半大男孩激出來了。按說他不放在眼裡的東西多了,就說聶方,正眼也不瞧一下,怎麼到齊珈言這就這麼介意?
    真的搞不懂他的想法。
    然而沒辦法,哄還是要哄。
    姜蜜扯了下他的袖子,「坐下慢慢說行不行?」
    見他不吭聲,她默默在心裡歎了口氣,往前一步,貼進他懷裡。環抱住他的腰身,抬頭問:「我給你洗水果吃?」
    邵廷皺了下眉,前一秒因她的擁抱剛要有軟化跡象的臉色再度繃緊。
    姜蜜見這招不管用,略一思忖,微微踮腳,蹭到他脖頸邊低聲道:「不然我們上樓?」
    他頓了一下,眼神微動。
    上樓幹什麼?當然是干有趣的事。
    見他佯怒的模樣果真動搖撐不住,眼神不禁往下瞟來瞧她,姜蜜瞇眼,猛地鬆開抱著他的手,狠狠踩了他一腳。
    「就知道你滿腦子都是亂七八糟的污穢思想!沒正經!」
    她懶得跟他犯傻,轉身快步走回客廳。
    剛剛還硬氣的邵廷這下反過來跟在後面追她,走之前順手從餐桌上的塑料袋裡拿了個水果。
    姜蜜窩在沙發最右邊的角落,邵廷挨著坐過去,伸手拉她,她不肯配合,角力幾下才把她拉進懷裡。
    姜蜜斜眼瞥他,「你不是不吃嗎?」
    「你買的我都吃。」
    前後打臉的回答只換來她一聲冷哼。
    ——人果然不能太作。
    邵廷吃了口手裡顏色奇怪的果子,問她:「他在超市裡和你說什麼了?」後半句忍了忍識相沒說出來——你還笑得那麼開心。
    姜蜜知道他問的是齊珈言,斂了臉色道:「沒說什麼,我買調料的時候遇上了他,不小心碰倒貨架上的東西他就幫我撿了一下。然後買水果的時候又遇上,他跟我道了個歉。」
    「道什麼歉?」正暗暗琢磨不知能不能把調料也找機會扔了的邵廷聽到後半句,頓了下問。
    「就是說追我的事,他說是因為和他朋友打賭,覺得很沒品就想跟我道個歉。」姜蜜攤手,「除了這些就沒有了,我挑了水果馬上就回來了。」
    當時在公路上遇到齊珈言,她對他的搭訕嗤之以鼻,結果沒想到在酒會上又碰到了。大概就是那個時候,他和他朋友無聊拿她打賭,過來和她『相認』。
    只是那天她身邊有邵廷在,沒能得逞,後來也持續失敗。
    姜蜜瞥了眼邵廷。還好有他。
    所以說,這醋吃得根本莫名其妙不是?
    「打賭?」邵廷皺了下眉頭,默了幾秒說,「以後少和他來往。」
    最好是不要來往。
    他道:「什麼事都要拿來打賭的人有多無聊?精神貧乏程度可見一斑。」
    管齊珈言打什麼賭,不能追就是不能追。
    打賭也不能追。
    這回姜蜜沒有反駁邵廷。他說得挺有道理的,再者她和齊珈言沒有多餘關係,需要聯繫的理由不存在,以後自然是不來往。
    停了一下,姜蜜忽地想到李薇儀的事。
    「齊珈言幫我拿調料的時候正好李薇儀看到了,她還跟著我到挑肉的地方,說了很多廢話。我聽著不舒服就嗆回去了。」
    邵廷點頭,「哦。」
    「你沒有別的想說的?」姜蜜覺得他的反應太平淡了一點。
    「還要說什麼?」
    「我說的話滿難聽的,把李薇儀氣到了。」
    「氣到就氣到,你連我都敢嗆,更何況她。」邵廷看了她一眼,「你沒吃虧就好。」
    姜蜜頓了下,說:「……我還讓她把借你的錢還回來。」
    「……」邵廷微怔,幾秒後,彎唇笑起來,「你呀。」
    姜蜜撇了撇嘴,「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啊,她自己說她借了會還的,總不能因為她哭了就不用還吧?她掉的是眼淚又不是金豆子,眼淚要是那麼值錢的話那些欠債的人還頭疼什麼,各個都坐著哭不就好了。」
    邵廷聽她小嘴得啵得啵不滿,一點不覺得反感,反而覺得這牙尖嘴利的樣子可愛極了。
    「嗯。還錢,應該還。」邵廷單手摟住她,「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正好手裡的果子吃完,扔進垃圾桶裡。姜蜜從茶几上抽了張紙幫他擦手指,細細緻致每一處都擦乾淨。
    扔了紙巾,抬眸見他拿出手機。
    「幹什麼?」
    「打個電話。」
    姜蜜不知道他打給誰,噤聲沒說話。
    「聶方?我,邵廷。」他第一句直接點名道姓,省了她猜的功夫。
    「車我收到了,找你有別的事。」說話間他輕輕蹙了下眉,接著道:「一,轉告李薇儀,不要再騷擾我女朋友,偷拍的事有一次就罷,最好不要有第二次,否則她知道下場。」
    「第二,讓她不要再拿陌生號碼給我發消息,別再試圖聯繫我。」
    李薇儀借錢那天,正好是姜蜜來和他道謝的時候,他下廚煮了面和她一起吃,李薇儀一直打電話來吵得他心情不好,拉黑之後竟然還追上門來了。她的電話和短信都被攔截,到不了他手機上,所以這次搞了個陌生號碼。
    如此行徑,怕是就是想讓邵廷看看他女朋友是個什麼『德行』,壓根沒想過遮掩。
    「第三,上次她哭到我面前借走的錢,記得還。我錢是不少,但不是誰都施捨。」
    不等那頭回答,幾乎是話一說完的剎那,邵廷就掛了電話。
    姜蜜愣愣眨眼,「這樣,聶方應該會生氣的吧……」
    邵廷看出她所想,挑眉,「他自己要跟活寶為伍,受再多氣也是活該。」
    姜蜜無言,好半晌後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忽地撲進他懷裡,頭在他胸膛處埋得緊緊的。
    這個男人吶,成熟又幼稚。
    ——偏偏幼稚得那麼可愛。
    .
    二人世界才過了沒一會兒,電燈泡就來了。陸合一路把車開進院子裡,鳴喇叭把邵廷和姜蜜引出來才下車,站在車旁特別騷包。
    「這個顏色襯不襯我?雖然不算頂好,勉強開開還不錯。」
    邵廷沒理會他的擠眉弄眼,淡淡掃了一眼,關愛傻缺一般的目光,懶得答話。
    姜蜜站在他旁邊,暗暗咂舌。雖說這車是聶方送來的,但他們這些人,隨隨便便一兩百萬買車玩是常事,還不一定開,一個賽一個的騷包。邵廷看著淡定,其實沒比陸合好到哪裡去,停在車庫裡的那些車她都看見了,他倆騷得半斤八兩,旗鼓相當。
    「等會把車弄走。」邵廷終於開口,語氣不大耐煩,「停在我這礙眼。」
    陸合無奈。邵廷真是,一點不順眼都受不了,聶方惹他不高興了,哪怕送來的車是賠禮道謝的禮物,然而管它多少錢頂配不頂配,他就是嫌佔地方,還嫌髒了他的空氣。
    「好好,車我絕對不會給你留下,行了吧?」應完,陸合想起來這的正事,說,「哦對,你讓我帶的東西我帶來了。」
    說罷拉開後座車門,從裡面拎出一個籠子。
    和邵廷一起站在台階上大門邊的姜蜜看清,愣了愣。
    陸合提著的籠子裡,是一隻小巧美貌的黑貓。
    沒錯,美貌。長相,瞳色,毛色,在英國短毛貓裡,稱得上是一頂一的大美人。
    陸合走上台階,遞給邵廷。姜蜜微怔看著,直到邵廷將籠子遞近了些讓她看,她仍有些反應不過來。
    「漂亮嗎?」
    她滯頓點了點頭,「這貓……」
    「送給你的。」邵廷說,「貓的體型不如狗,但也很可愛。」
    姜蜜看他,愣愣眨眼。
    他親眼見過她為了孟行言養的那只巴頓怎樣難過,也親耳聽過她因為小時候的經歷怎樣自責,這麼多年一直不敢養寵物,但他也知道,她心裡還是喜歡的。
    家裡有一隻亞歷山大,索性買隻貓回來,可以陪她,也可以陪亞歷山大做伴。
    姜蜜動了動唇,說:「店裡寵物已經很多了,我不方便養……」
    邵廷知道她臉上的悵然猶豫緣由為何,笑了下說,「沒事,養在我這裡,你想它了就來看,平時可以和亞歷山大待在一起,他們倆剛好做伴,不會孤單。」
    姜蜜抿了抿唇瓣,鬆開,幾秒後又抿上。
    垂眸和籠子裡的黑貓對視,一剎像是有很多話想說,喉嚨又似是微微哽住,說不出隻言片語。
    良久,她伸手接過籠子,將方形小鐵籠和籠裡的小傢伙抱在懷裡。
    站在門外不好說話,三個人進裡面,在客廳沙發上落座。
    姜蜜和邵廷坐一邊,陸合自然是在對面,主客之別霎時間顯出來。
    姜蜜看起來真像這裡的主人,她和邵廷融洽的就像相處了很久的一對夫妻,一家人。
    陸合暗暗感慨了幾秒,就聽姜蜜問邵廷,「給它起什麼名字好?」
    邵廷自然由著她,「你決定。」
    鐵籠被放在茶几上,籠裡的小傢伙一點都不怕生,乖巧蹲著,抬頭和姜蜜對視。
    是只公貓。邵廷選的,陸合去取的,而姜蜜本來就是行家,小傢伙的性別不是秘密。
    「就叫……」她打量了一會兒,「白無垢?」
    陸合端起杯子剛喝水,一個嗆到猛地咳嗽起來。
    黑不溜秋的,白?無垢?
    姜蜜因他的反應不好意思地抬手別了別臉頰邊頭髮。
    陸合抽紙巾擦淌到身上的水,被邵廷冷沉沉的眼神掃了一遍,忙不迭坐好假裝什麼都沒聽到。
    行行行,人家小兩口的情趣,他個『外人』沒有插嘴的餘地,閉嘴閉嘴。白無垢就白無垢,哪怕叫『一坨大便』,也輪不到他說什麼。
    他們高興就好。
    邵廷對姜蜜起的名字很滿意,連想都沒想就點頭,「就叫這個。」
    姜蜜從籠子裡把貓抱出來放在腿上,貓很溫順地任她一下一下摸著。
    去店裡取的時候店員還說『這小傢伙脾氣有點大,剛開始接觸的時候稍微注意一點』,簡直就是開玩笑——陸合默默吐槽。
    視線一移,就見邵廷同姜蜜一樣,淡淡噙著笑,注意力集中在貓身上,兩人時不時對視一笑,彷彿一家三口,氣氛溫馨得讓人起雞皮疙瘩。
    陸合覺得牙都快被酸倒了,無形中像是有兩隻大手,一隻用力掰開他的嘴,另一隻狠狠攥著一把狗糧凶狠往他嘴裡塞,一邊塞還一邊嘲諷:吃屎吧,你這只單身狗!
    ——總感覺他不應該在這裡,最次也應該滾到裡面去和亞歷山大做伴。
    待不下去了,想也知道晚飯沒他的份,陸合抖了抖一身雞皮疙瘩趕緊起身,自覺告辭。
    「貓我送來了,我和那台車就先走不在這礙你的眼。有事電話聯繫。」
    轉著車鑰匙揮手,邵廷那個沒人性的,只抬頭看了他一眼,嗯了聲就算完事,然後便低頭繼續和姜蜜逗貓,態度敷衍得令人髮指。
    陸合狠狠在心裡踢翻這盆狗糧,大步走出去。
    有什麼了不起,誰不會談戀愛似的,他也要給向萱打電話!
    .
    傍晚,彩霞塗滿天幕畫布,在天邊灼灼燃燒起來,將穹雲燒得通紅。
    偌大的別墅裡寂靜無聲,只有姜蜜趿著棉拖踩在柔軟地毯上逗著貓狗的聲音,和廚房裡傳來的做菜聲響交織在一起。
    整個家裡的傭人,包括寧叔,都回了側邊屬於他們起居的那一棟。住宅裡只有他們兩人,和一貓一狗。
    裊裊香氣從廚房蔓延飄到客廳,姜蜜跪坐在地板上,逗著亞歷山大和白無垢。聞到水煮魚的香味,忍不住探頭朝廚房揚聲:「我喜歡吃麻麻的味道,花椒!花椒記得多放一點!」
    下一秒,裡面傳來他回答的聲音。
    他說好。
    姜蜜一手揉著亞歷山大,一手揉著白無垢,縮著脖子傻不愣登嘿嘿笑起來。
    真好。
    星月初盈的傍晚,她愛的人圍上圍裙,洗淨雙手為她烹煮羹湯。
    萬家燈火漸次亮起,他們也成了其中一盞。
    普通,而又特別。
    暖洋洋的感覺漾滿全身,姜蜜莫名想仰頭躺在地上,什麼都不做,就那麼躺著。
    然而愜意只持續了短短半分鐘,還沒付諸行動,手機響了。
    是姨夫常德順的電話。
    接通後話沒說上幾句,她又是噎又是頓,一通電話全是姨夫在說。
    掛斷,握著手機愣了好一會兒。
    ——後天跟著一起去參加飯局?
    她還以為姨夫說要她學公司的事只是要她看看傳來的文件和資料,先瞭解瞭解,沒那麼快要她嘗試別的……這一下來的讓她有點措手不及。
    手機震了震,姨夫發來微信消息。
    「晚上我讓小劉把資料傳給你,你先看看做做功課。」
    小劉是他的秘書。
    沒多久,又發來合作方的資料,點開一看,姜蜜頓了好半晌,立刻打開網頁搜索。
    輸入『茂雙集團』,跳出來的百科資料裡有一張大大的總部圖片——大樓正中,真的嵌著一個『聶』字。
    不是她記錯,經過n城茂雙辦公樓前的次數不多,但看到的『聶』是真真切切的『聶』,沒有錯。
    頁面往下拉,快速掃完詳細資料,姜蜜的一顆心登時涼了一半。
    ……完了,這個聶,果然是那個聶。
    聶方的聶。
    她趕緊給常德順發消息。
    「姨夫,咱們家怎麼會和茂雙有合作?」
    怎麼說都不應該,不是她妄自菲薄,但這等級差的實在有點多。
    不多時,常德順回道:「是茂雙子公司下的一個小公司,掛的總公司的名。」
    他發來語音自我打趣:「你以為是茂雙那些高層?嗨,別說同桌吃飯,咱們跟人家連面都見不上。」
    姜蜜稍稍放了心。這應該不會和聶方扯上關係?畢竟太子爺『日理萬機』,哪能什麼都由他親自打理?
    但又覺得不是很放心。
    萬一真的出什麼問題搞砸了怎麼對得起姨夫?學習的機會以後還有很多,沒必要揪著這一個……
    不管怎麼,她就是覺得,她大概和聶這個字以及與聶方有關的一切合不來。
    八字相沖,避還是不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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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06:39:19 |只看該作者


  第41章

頭疼。
    愜意的傍晚霎時因即將要來的應酬多了瑕疵。
    手機一扔,姜蜜沒了逗弄貓狗的心情,吧嗒吧嗒趿著拖鞋去廚房找邵廷。
    本來是想求安慰的,話都嘴邊驀地頓住,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口。被他扔掉的無辜水果還在垃圾桶裡躺著,他連齊珈言的醋都能吃成這樣,她怕她說點和聶方有關的,等會兒他飯也不做撂挑子去找陸合把車砸成廢鐵。
    ——再者說,這不是還沒確定和聶方有關麼?聶氏規模那麼大,哪就能遇上他。肯定是她想多了擔憂多了。
    邵廷好好做著菜,忽然被姜蜜一把從身後抱住,她的額頭抵著他的背脊撞了幾下,最後乾脆貼著不動。
    察覺她有些不對勁,停了手中動作問:「怎麼了?」
    說話間他抓著她的手想分開她箍得死緊的手臂,好轉身看她。然而她用了力,就是要堅持這個姿勢,不讓他挪開自己的手。
    頭貼著他的背脊搖了搖,她道:「沒事。」頓了一下說,「我一個人好無聊。」
    「那你來做飯?」邵廷問。
    「不,我不會。」她想也沒想,拒絕得別提多理直氣壯。
    邵廷無奈又好笑。
    姜蜜鬆開他,從他胳膊下鑽出個頭擠到他身前看案板,讚歎地誇道:「切得這麼整齊,好厲害啊!」
    邵廷看著胳膊下多出來的腦袋,哭笑不得。
    「你待在這我怎麼繼續?」
    姜蜜扭脖抬頭看他,「不應該高興麼?說明你高啊,長得高就是好,我想把你夾在咯吱窩下都辦不到。」
    他微嗔的語氣帶著自己也沒察覺到的寵溺,「別搗亂。」
    姜蜜乾脆擠出來,站到他和水池檯面之間的空隙裡,伸手去拿他手中的菜刀,「我來,你教我。」
    邵廷沒拒絕,嘴上說她搗亂,到底沒趕她出去。他把菜刀給她,覆在她握著刀柄的手背上,另一手捉著她的手去摁住案板上的食材。
    姜蜜廚藝不好但並非一竅不通,知道切菜的時候左手手指要屈起,這樣不容易被刀切到。但沒想到的是,邵廷的廚藝比她以為的好得多。
    她兩隻手都是他帶著在動,蔬菜被刀刃一絲絲整齊勻稱切下,她哇哦一聲,「你刀工好好!」
    「專心點。」邵廷輕輕蹙了蹙眉,「小心切到手。」
    她嘻嘻笑,「沒事沒事,有你在我不怕。」
    邵廷無言,手裡仔細小心,杜絕傷到她的可能,眉眼百般溫柔。
    姜蜜被他圈在懷裡,兩人一起處理水池台上的食材,心裡驀地軟和下來。
    和他在一起心情就好了,哪怕只是說說閒話,沒有營養,沒有什麼了不得的意義,但就是讓她覺得舒服,覺得熨帖,能讓她放鬆下來,適意繾綣,從容心安。
    晚餐只有兩個人吃,菜煮了不少,滿滿擺了大半張桌子,為了不浪費邵廷特意每道菜都只做了剛好的量,數量多份量少。
    一坐下,姜蜜拿起筷子就近夾了道菜嘗了一口,味蕾爆炸般的美味蔓延開,她瞪著眼點頭如搗蒜,「好吃!」
    桌上的菜偏辣,邵廷是不太喜歡吃味道過重的東西的,都是為了遷就她的口味。
    姜蜜嘗了一口當即放下筷子,拖著椅子湊近還沒動筷子的邵廷,他們本來就相鄰挨著坐,如此一來靠的越發近。
    「超級好吃,真的,你手藝好棒。」
    看著她捧臉湊在旁邊誇獎,邵廷心裡一動,俯首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親完皺起眉,佯裝嫌棄,卻掩不住唇邊點點笑意,「一股辣椒味。」
    姜蜜不滿,「辣椒辣的純正這還怪我咯?」
    「不怪你。」
    邵廷挑眉,扣著她的後腦低頭又是一親。
    這個吻綿長細膩。
    姜蜜被親的臉頰泛了層薄紅,快趕上嘴唇的顏色。舔舔唇瞥他,「你不是嫌我都是辣椒味嗎?」
    「是啊。」邵廷挑眉說,「不過剛好最近開始吃辣。嘗一嘗挺好。」
    她撇嘴。
    兩個人獨處,沒有旁人打擾,無比自在。吃完飯收拾乾淨桌子,餵了貓和狗,一進臥室姜蜜便直奔浴室要洗澡。
    和上一次來不一樣,不是客居,自然不用分開睡。尤其姜蜜對客房的燈和客房浴室裡的地板怨念深重,前者刺眼,後者沾點水就滑得不行,害她摔青了膝蓋。
    踏進他房間時見屋裡是暖洋洋澄黃色的燈光,忍不住誇了句,「這個好,看著就舒服暖和。」停了下小聲感慨,「主臥就是比客臥好,條件都不同。」
    邵廷慢悠悠跟在後邊,聽她嘀咕,唇邊掛著笑,未發一言。
    洗完澡全身暖洋洋,這還是在一起之後第一次到邵家來住,之前過夜都是在市中心的公寓裡,邵廷的房間沒有女士睡袍,姜蜜只好穿他的。她個頭也不矮,奈何他身量高,健壯,睡袍他穿已經過膝,她穿更是長得不行。
    邵廷去洗澡了,姜蜜穿著不合身的睡袍往床上一趴,懶散玩著手機。
    忽然收到向萱的微信消息。
    「你晚上又不回來?在哪野?」
    姜蜜一個正身坐起來,念頭一動,拿著手機靠在床頭自拍,還沖鏡頭比了個挑釁的v字手。
    照片發給向萱,她很快發來一個抓狂的表情包,十幾秒後,那邊傳來三個字:
    「悠著點。」
    秀恩愛要適可而止,姜蜜見好就收。扔了手機,注意力轉到房間的裝飾上,看了一圈定格在身下這張床上。
    很大。
    他一個人睡這麼大的床不嫌空?
    姜蜜不解,躺下試著從最左邊滾到最右邊,又從最右邊滾回來,比她的床費勁好幾倍。
    閒著沒事,姜蜜莫名找到了樂趣,左邊滾右邊,右邊滾左邊,來回轉,把自己樂得不行。
    邵廷從浴室出來看到的就是她在床上打滾的傻樣,手裡拿著毛巾擦頭髮,動作和腳步都不禁頓了一頓。
    姜蜜見他出來,停了無聊的動作,趴在床上抬頭衝他笑。
    ——那頭髮亂得像是被八級大風刮過。
    邵廷無奈走到床邊,放下毛巾,一把將她撈過來摁在懷裡,用手指給她把頭髮耙順。
    姜蜜安分了一會會兒,覺得不對勁,「……我怎麼覺得你像在給狗梳毛?」
    邵廷面無波瀾,淡定挑了挑眉,「你能是狗嗎?亞歷山大現在可不咬人。」
    姜蜜一頓,反應過來撲過去咬他。
    邵廷笑著避,玩鬧一會兒,嘴上被她咬了幾個印子。
    姜蜜樂得喘氣,連忙擺手:「不來了不來了……」
    話音剛落,邵廷就解了睡袍繫帶將她壓倒在床上。
    「你幹什麼……」
    他挑眉:「一個人滾哪有兩個人滾好玩。」
    熱到昏頭癱軟意識朦朧之前,姜蜜只聽到這一句回答。
    .
    陸合再到邵家來,換了一輛車,雖然騷包程度仍舊保持在相同的高水準,不同的是車是他自己的,不是聶方賠禮的那輛。
    從根源上就是區別,若是後者的話,不管他車技再好,邵廷大概也不會願意上他的車。
    「我們去哪?」姜蜜問。
    她換了一身新衣服,邵廷清晨打電話讓人送來的,昨天那套換下來,和邵廷的衣服一起放在換洗收納筐裡,下回再來估計就是洗乾淨整整齊齊折疊放在他衣櫃裡煥然似新的一套。
    午飯剛吃完邵廷就說要出門,他今天不忙,姜蜜也不是非得每天都去店裡,去哪無所謂,只是不知道目的地難免好奇。
    陸合道:「邵廷沒跟你說?」見姜蜜點頭,他也賣起了關子,「等到了你就知道。」
    開了一會兒,又說:「你昨晚是不是和向萱聊天了?」
    姜蜜想了一下,記憶倒帶到被邵廷壓倒之前,記起來,「是啊,聊了幾句,怎麼了?」
    「沒什麼。」陸合笑了下,「像邵廷就從來不會想到和我閒聊,每次找我不是有事要我幫忙就是要我做苦力。」
    姜蜜也笑,被點名的邵廷則淡淡沒有半點反應。
    陸合也不介意。
    本來——後面這句話就只是轉移注意力的托詞。
    他之所以知道姜蜜和向萱聊天了,是因為那之後,向萱理了他。傍晚發出去石沉大海的消息,在向萱被姜蜜刺激之後,煥發生機,竟然有了回音。
    陸合拿了根煙,打開窗後咬著點火,唇邊淺淺帶笑。
    像他這麼低調的人,才不跟邵廷一般張揚。
    財不露白,眼見好事就要來,更要沉住氣。
    不現,他才不現。
    姜蜜前一晚沒睡好,途中昏昏沉沉靠在邵廷懷裡補了一覺。陸合把車停好,邵廷才叫醒她。
    下車一看,面前是棟三層建築,前方不遠就是一條復古街。
    面前那樓,從第一層到第三層牆面全是玻璃,能清楚映出人影和別的建築,好處是看不清裡面如何。
    不過大門開著,能從門的方向往裡看,能瞧見裡面已然成型的環境。
    不僅這一棟,周圍整條街的氣氛都特別的文藝。每家店光是看門面,就透著迥然各異的獨特個性,強烈濃郁。
    「這是……?」
    「我和邵廷以個人名義開的店。」
    姜蜜一愣,「賣什麼?」
    「不賣什麼,開餐廳。」陸合說,「聶方那輛車不是歸我了麼,我乾脆就劃了點干股給邵廷。」正好邵廷也有玩一玩的興致,便點頭同意了。
    姜蜜抬頭看向招牌,黑不溜秋,比白無垢的毛還更黑。
    「怎麼沒有招牌?」
    陸合挑眉,莫名得意起來,「這就是招牌。白天看不出來,到晚上就會顯出字來。」他朝招牌上指了個位置,「那,有個『黑』字。」
    合著白天是一塊黑乎乎的招牌板,晚上就著夜色能顯出字來,結果還是個黑?
    姜蜜對他起名字的能力很是佩服,半天沒認出那個黑字在哪,索性閉了閉酸澀的眼放棄尋找。
    一直沒說話的邵廷牽起她,「進去看看。」
    裡面裝修得差不多了,雇來的人已經開始清掃,總共三層,佔地面積很大,但大廳裡放的就餐桌位卻很少,空空的看上去極其浪費空間。
    陸合說了,這是為了讓客人的就餐欲得到充分保障。
    從電梯去樓上兩層,二樓一半是廳,一半是包間,三樓則全是包間。
    轉了一圈回到一樓,陸合道:「過段時間馬上就開業了,正好趕上新年期間,可以做一次活動。」
    家裡那麼大家業看在眼裡平平常常,自己跑出來折騰些副業就上心得不得了。邵廷喜歡下廚還能理解,陸合只能說是玩心大。
    姜蜜一邊吐槽他們倆,一邊很給面子地沒有拆台,配合問:「什麼活動?」
    「指定日子來店裡吃飯,對折。當天生日的,一折。」
    姜蜜頓了一下,「你們的顧客定位群不應該是比較高端的麼?打折打得這麼凶……」
    陸合解釋說:「只有一天,其餘時候都是正常營業。」降價?他不加價都算好的了。
    姜蜜點點頭,隨口問了句,「哪天?」
    陸合報了個日期。
    她原本漫不經心,一聽怔了一下。
    陸合瞧見她的表情,乾脆一道兒解釋清楚:「是了是了,就是你生日。這個活動還是他提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後半句裡說的他自然是指邵廷。
    準備什麼?
    長壽燭燈。當日到店的顧客只要在櫃檯置放的檯子裡點一支,所有菜品五折,同一天生日的客人點燈,享一折待遇。
    紅燭金紋,寓意喜瑞。
    從頭燒到尾,一滴一滴蠟燒盡所有邪祟災禍。
    積福積壽。
    ——當然知道這些並非真的能影響人生,但就是圖個好寓意。
    對於邵廷來說,只是希望她能好一點,再好一點。
    說實話,陸合其實很想吐槽邵廷。你自己嘴巴那麼毒,認識這麼多年傷了老子多少次,你怎麼就不給自己積點德和福呢?!
    這話也就只敢在心裡說。
    姜蜜盯著邵廷看了好久,他沒什麼特別表情,只順手給她撩了撩頭髮。
    「等主廚來了,我帶你第一個來嘗嘗。」
    姜蜜沒說話,垂眸倚進了他懷裡。
    緊緊抱住他——酸倒了旁邊一隻單身陸合。
    .
    和姨夫一起去應酬的事,姜蜜還是沒告訴邵廷。準確地說是告訴了一半,沒全說。只說要和姨夫一起去吃飯,沒說是應酬,更沒說合作方跟聶氏有關。
    邵廷問清了吃飯地點吃飯時間,便放她去了。
    還好,和常德順到訂好的包廂一看,來的人裡沒有聶方!姜蜜喜得差點歡呼出聲,然而還是提心吊膽了好一會兒,直到飯局過半,仍沒看見空著的位置上出現聶方的身影,終於鬆了一口氣。
    她話也敢多說了,菜也多吃了兩口。
    因為是跟姨夫一起來的,對方知道他們是一家人,言語舉止都比較有分寸,一通飯吃下來姜蜜並不覺得多難受。
    酒過三巡,一直喝果汁的姜蜜去了趟洗手間。
    吃飯時他們聊得火熱,倒沒怎麼關注她,她便悄悄在桌下回復邵廷的信息。
    這下更好,能光明正大看了。
    他發了張照片,他給亞歷山大和白無垢買了穿的衣服,還順道買了一對戴頭上的兔耳朵,正煩惱不知道該給誰戴。
    姜蜜回他:「給亞歷山大戴。」
    那邊想了一下,回說:「不,還是給白無垢戴。」
    她問:「為什麼?」
    他道:「白無垢隨你,漂亮。」
    姜蜜哭笑不得。
    「可是白無垢是公貓啊。」
    「亞歷山大也是公的,戴一戴沒關係。」邵廷答得正義凜然。
    沒過多久就給她發了張白無垢戴兔耳的照片。
    看著冷艷美貌的白無垢戴上兔兒被迫扮母貓,姜蜜站在洗手台前忍不住笑出聲。
    又是輕震,跳出一條信消息。
    還是照片,邵廷和亞歷山大、白無垢的合照,他蹲在中間,左邊是褪了壞脾氣傻憨憨的亞歷山大,右邊是雌雄難辨的兔耳美人白無垢。一大兩小在照片裡看著她。
    幾秒時間。照片下跳出一行字——
    「等媽媽回家。」
    心突然就像是被用力揉了一下。
    姜蜜兩手捏著手機,將唇印在屏幕上,輕輕親了親照片裡的人。
    一大兩小,傻不傻,可不可愛,都是她的。
    ……
    飯局結束,等在家的邵廷耐不住,發完照片就說要來接她。
    姜蜜和姨夫說自己還有朋友要見,吃完飯沒有和他一起走,背著包走到酒店前幾百米的公交站台附近靜靜等邵廷來接,像一個等大人的小孩。
    沒多久,一輛價值不菲的豪車朝她靠近,姜蜜往前走了兩步,想辨認來的是不是邵廷。
    那輛車忽然猛地停下,車門打開,下來一個人,叼著煙向她走來。
    姜蜜一愣。
    聶方噙著笑走過來,挑眉:「巧了,隨便打路上過也能碰上姜小姐。一個人在路邊幹什麼?邵廷呢?」
    姜蜜怔了幾瞬才回神。
    和聶氏集糰子公司的子公司合作,在飯桌上一起吃飯,沒跟聶方扯上關係,站在路邊等車,反而遇上了他?
    ……她的運氣到底爛到什麼程度。
    姜蜜抿了抿唇,不想和他說話,轉身就要往後走遠些,聶方見她連話都不說就要走,當然伸手拉住。
    她穿的鞋有點跟,被這麼一拉,不偏不倚撞進了他懷裡。
    肩膀撞到了他的胸膛,手腕上還有他掌心的觸感,姜蜜一個激靈,頭皮都發麻了。
    她知道不應該,尤其是在姨夫和他家子公司的子公司有合作的情況下——但就是忍不住,就像在孟家和孟行言分手被他摸上手背的剎那——身體當即做出下意識反應,掙開,並狠狠朝他身上踹了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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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06:39:56 |只看該作者


  第42章

姜蜜的這一腳踹得可能有點狠,聶方被踢中之後,抓著她的手霎時鬆開,痛哼一聲捂著肚子當場蹲下。
    她快步走開,站得離他好幾步遠,繃緊了神經,即使他蹲在地上看起來非常痛苦,她也不敢掉以輕心,謹慎地保持距離。
    半天都沒見他起來,姜蜜皺了皺眉,狐疑地盯著他。
    他的痛苦不似作偽,然而她剛剛頭皮發麻一下子太激動,沒注意自己踢到了他哪裡。
    聶方悶頭痛了一會兒,見罪魁禍首竟然連問都不問一句,站得遠遠的就那麼冷眼看著他淌冷汗,抬頭道:「你就不怕一腳把我踢出什麼問題?!」
    你不上來招惹,誰會搭理你——姜蜜仍舊站著不動,沒說話。
    聶方一條腿膝蓋已經著地,咬著牙道:「過來搭把手,我站不起來了。」
    姜蜜看了看他,說:「站不起來就再蹲一會兒。」又沒有世界需要你去拯救,急什麼。
    她去給他搭把手?不可能。
    姜蜜真的,一點半點、一絲半毫都不想碰到他。
    聶方見她真的不肯理自己,沒辦法,痛勁緩過來之後,死擰著眉頭站了起來。
    剛剛開車打從路上過,開的不快,眼悠悠一掃就見她在路邊,想到上次牌桌上的事,不知怎麼就想停下來。按說他也沒做什麼,即使看她要跑伸手拉了一下,結果她這一腳,差點把他命根子踢斷。
    這女人不愧是跟邵廷的,一樣的狠。心腸什麼做的?
    聶方一站起來,姜蜜又往後退了一步,姿態防備,彷彿他是一個變態。
    他皺眉,「我長的有這麼嚇人麼?」
    她只盯著他,不說話。
    聶方理理衣領,瞇眼瞧她,「你過來,咱們說兩句話。」
    姜蜜面色微凌,沉著臉說:「邵廷馬上就來了,我在這等他,你最好走開一點。」
    聶方一聽邵廷的名字,臉色稍稍變了一剎,不過很快鎮定下來。
    「那有什麼,邵哥來了我正好跟他打聲招呼,算起來也有好多天沒見了。」
    姜蜜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見不見有什麼打緊,車送來了不就行。我替邵廷謝謝你爺爺的好意。」
    明著嘲諷他在牌桌上丟臉的事。被她噎了這麼一句,聶方也不生氣,笑嘻嘻說:「你倒是牙尖嘴利,看來邵廷對你很好?給你慣出了這麼大的脾性兒。」
    「與你無關。」
    聶方挑眉,往前一步,姜蜜臉色當即一變。
    他道:「別緊張啊,我身上又沒有病毒,和我說話不會死的。」
    姜蜜懶得和他浪費時間,臉色沉沉,提步從側邊走。
    「你知道邵廷的前女友嗎?」
    腳下步子一頓。
    聶方在背後道:「她馬上就要回來了,就這幾天。邵廷跟你提過沒?他的第一個女朋友,也是以前唯一交過的女朋友。」
    姜蜜背對著他,沒有回身沒有應聲,幾秒後驀地提步繼續向前。
    她不回頭,聶方也無所謂,看她快步走到前面換了個位置等,他瞇眼笑,站了好一會兒。
    .
    聶方走了之後,差不多是前後腳的速度,邵廷就來了。
    見她臉色有點不太明朗,他問了句:「怎麼了?」
    姜蜜沒把碰上聶方的事告訴他,只說在路邊站了一會兒被風吹得有點懵。
    他未語,抬手把車內空調開大了些,掉頭一路往京華開。
    路上閒聊,問她晚上吃飯的事。姜蜜一邊答,心思有點飄。
    聶方說那些話沒安好心這是毋庸置疑的,畢竟從他的立場和角度出發想不到更好的解釋。說不在意,姜蜜多少還是稍稍有點在意。
    唯一一個交過的女朋友?
    現在當然不是了,但第一肯定還是。
    仔細想想,她好像從沒正經問過他以前的事,一直覺得現在和以後才是重要的,在和他相識之前的事,偶爾會聽他提起,但不會過多探究。
    包括他的家人,他從小生長的環境等等,她對他的瞭解,好像真的太少。
    「在想什麼?」大概是她的表情太不對,邵廷皺了皺眉。
    「沒什麼。」姜蜜回神,看了看他,忽地問,「你以前對於理想的另一半,有什麼要求?」
    「要求?沒有具體的要求。」他說,「不過現在有了。」
    「什麼?」
    「你。」
    姜蜜頓了一下,輕笑,「說正經的,別開玩笑。」
    「我很正經。」他道。
    姜蜜望著他因夜色和窗外飛快逝過的路燈而忽明忽暗的側臉,悠悠歎了聲氣。
    「好端端的,歎什麼氣?」他看過來。
    「沒什麼。」姜蜜笑了一下,「只是覺得,和你在一起太好了。」
    不再說話,她閉上眼往椅背上一靠,假寐休憩起來。
    平和,安心。
    和他在一起,傷腦筋的事不想去想,也懶得去想。
    .
    餐廳正式開業前,邵廷帶姜蜜去了兩次,一次是依言帶她去品嚐聘請來的主廚的手藝。
    主推菜品全都嘗了一遍,姜蜜胃口大開,像個渣男一般見一道愛一道,每吃一道都眼裡放光地要邵廷去學。
    嘴上說著她貪心,那之後邵廷卻果真跟主廚學起了手藝。
    第二次到餐廳來,仍然是在開業日期之前,一切事宜就緒,員工們都在為了即將到來的忙碌做準備。
    邵廷帶著姜蜜直接進了內廚,不需要別人打下手幫忙,也沒有別人來打擾。
    姜蜜原本撐著桌台搖搖晃晃百無聊賴地看邵廷動手,到後來看著無趣,便也擼起袖子一起幫忙。她負責切菜,動作慢,正好不趕時間,兩個人就慢條斯理隨性地來。
    她點名要邵廷學的菜他幾乎都會了,不過這一次只展示了三道。做的最好吃的是紅酒燴牛肉。
    兩個人獨處,姜蜜不怕他笑話,在他面前沒什麼好擔心丟臉的,反正到現在為止丟過的臉已經不少,索性吃的乾乾淨淨,盤子裡一點東西都沒剩。
    他調侃:「還好我少放了些酒,不然就你這個吃法,等會撒酒瘋我還真不知道該不該打暈你。」
    姜蜜略窘,抬手拍了他一下。
    邵廷笑著,把瓷碟收到水池裡。姜蜜以為這就要走了,他卻說等一下,「還有個甜點沒好。」
    方才只顧著吃了,沒注意到他什麼時候做了甜點,姜蜜微抻著脖子看。他把漂亮精緻的甜點端過來,很小,份量就那麼一點點。
    「這還不夠我一口的。」她吐槽。
    「嘗嘗。」
    依言拿起小銀勺品嚐,只是一點點,嘴裡便漫開一股沁甜沁甜的香味。
    「好吃。」她態度霎時大改,連連點頭。吃了幾口,問他,「這是什麼?」
    「你。」
    「什麼?」
    邵廷說,「用了姜絲和蜜,還有一點花瓣。這道甜品就叫姜蜜。」
    姜蜜動作頓了頓,垂眸瞧了眼手裡的東西。
    姜蜜吃姜蜜?
    莫名戳到笑點,忍不住笑起來。
    她挖了一勺藥喂邵廷,他搖頭,「你吃。」
    「不吃?」
    他嗯了聲。
    姜蜜把『姜蜜』吃完,小瓷碗連同小銀勺一起放進水池,忽地被邵廷攬住。
    腰後低著檯面邊緣,他俯首親下來,溫柔,又莫名強勢。
    突然一下被親了一口,他放開之後,姜蜜皺了下眉。
    「幹什麼?」
    他挑眉,笑得少見的爽朗,舔了下唇,「姜蜜,甜。」
    再親密的時候也有過,但很奇怪地,這一次姜蜜卻看著他臊紅了臉。
    ……
    餐廳開業那天晚上,姜蜜跟著去捧場,向萱也在,兩個人聊著聊著,變成了又一次閨蜜聚會,店裡的菜品每一道還都是她喜歡的。
    不過那之後就沒再去餐廳,姨夫讓秘書小劉傳來的文件和要她學習的商業案例越來越多,多到她看不完,越看越頭疼。白天還要到小姨家吃飯,京華一品離得太遠,她便回了自己的公寓住。
    白無垢養在邵廷家,和亞歷山大做伴,姜蜜得空了會去看它們,但得空的機會太少。被文件鬧得頭昏腦脹急需透氣的時候,她便收拾東西去京華,算是躲清閒休息一下。同樣,見邵廷的次數也少了些。
    正好他也在忙,需要處理正事,沒了前陣子天天待在一起的空閒。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了,姜蜜在屋裡不僅開了熱空調,烤燈也打開立在腿邊,怕冷怕得連去超市都懶。
    晚飯是在家解決的,隨手熱了點速食,下了幾個餃子煮著吃,沒什麼胃口,剩了一半沒吃完。
    飯畢,她坐到床頭繼續看文件,擱在一旁的手機嗡嗡震起來。
    本以為是邵廷的電話,拿起一看卻是個陌生號碼。
    「喂?」
    「姜蜜?」
    一聽對面辨識度超高的聲音,她當即有種想要掛斷的衝動。
    聶方。
    他從哪裡弄來她的號碼?
    沒等姜蜜將想法付諸行動,他悠悠道:「你知道邵廷現在在哪麼?」
    蹙了蹙眉,姜蜜略帶不耐煩,「你有病嗎?」
    聶方根本不管她的態度,「邵廷和周薈在一起。周薈你知道嗎?邵廷的前女友。」
    握著手機的手微微用了點力,又聽聶方道:「說真的,難道你不好奇我和邵廷的關係為什麼這麼差?就是因為周薈。我也追過周薈,所以邵廷不爽我,我們的梁子就是這麼結的。」
    「……你到底想說什麼?」好半晌姜蜜才出聲。
    「沒什麼,只是和你打個招呼,畢竟你是邵廷的的女朋友,我把他的行蹤告訴你不是很正常?對了,他和周薈見面的事告訴你了麼?」
    姜蜜抿了抿唇,「聶方,你真的很無聊。」
    他輕笑兩聲,「別這麼說,我真的當邵廷是朋友,我希望他能好,發自內心的,真的。」
    姜蜜深深吸了口氣,掛斷電話。
    手機扔開,文件也看不下去了,姜蜜莫名煩躁,把文件合上往床頭桌一放,起身去給自己削水果吃。
    橙子黃得發紅,個頭又大,顏色鮮潤,看著就很有水分。
    一個人吃,切成四瓣就夠了,姜蜜一刀一刀破皮入肉,到第三下,不小心手一抖,出神間割破了自己的手。
    「嘶」地一聲猛然縮手,左手食指劃破了一道口子,她愣愣看了幾秒那滲出的血,水果不切了,回房找醫藥箱貼創口貼。
    貼完又呆了一會兒,像生銹的機器,整個人莫名遲鈍了好幾倍。
    姜蜜忽地往床邊一坐,拿起手機給陸合發信息。問他:「邵廷在哪?」
    兩分鐘不到,那邊回復:「你沒給他打電話?他在店裡。」
    姜蜜捏著手機想了想,起身換衣服,決定出門。
    打車到店裡,二十分鐘的路程。
    大廳坐滿了一半,服務生見她來了立刻迎上來。
    姜蜜問:「你們老闆呢?」
    都知道她找的肯定是邵廷,服務員說:「老闆在樓上包間和客人談事情。」
    「男的女的?」
    服務員頓了下,猶疑著說:「女的……」
    姜蜜包間號要上去,服務員要給她帶路,她說不用,「我認路。」
    包間裡有電鈴直通各個櫃檯,門口沒必要派人站著,服務員各有各的工作要忙,除了在二樓大廳碰見時微微彎腰和她問好,到包間外,整條走廊上只站著她一個人。
    不長,但格外安靜。
    姜蜜抬頭看了看包間門牌上的號碼,有點猶豫,有點茫然。
    大晚上突然跑出來幹什麼?追到這裡來又要做什麼?
    ……就因為一門之隔,邵廷和他那位前女友正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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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06:40:29 |只看該作者
  第43章

包間內的地板上鋪著一層厚厚的軟地毯,踩在腳下綿柔得像踩在雲上,所織圖案和牆上的雕花紋相應,配合著稍稍沒那麼誇張的吊燈,氛圍很是宜人。
    燈光澄明,可以隨喜好換數種不同光線,此刻開著的就是最亮的那一種。
    桌上放著一瓶去了木塞的紅酒,紅色液體盛在周薈的杯中,邵廷面前的那一杯則是先前讓樓下送上來的混調威士忌。
    周薈小酌一口紅酒,放下杯子看著邵廷抿唇淺笑。
    「你以前從來不喝酒的。」
    他道:「處理的事情多,偶爾喝點酒能放鬆。」
    「也是,我以前也不喝酒。」周薈抬起拇指摩挲杯身,「工作累了想要放鬆的時候,喝酒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工作壓力很大?」
    她點頭,「是啊,每天一睜眼就開始忙,有的時候一整天連喘口氣的空都沒有。」頓了一下,笑道,「回國來,就是想換一種生活方式。」
    邵廷問:「這次回來有什麼打算?」
    「打算?就是正常工作正常生活。」周薈反問他,「你有什麼好去處介紹給我?」
    「我公司不適合你。按你的履歷,金融圈隨便挑,我想多得是歡迎你的地方。」他淡淡道,「或者可以問問聶方。」
    周薈抬眸睇了他一眼,沉吟幾秒開口:「我和聶方只是普通朋友,這麼多年在國外都沒怎麼和他聯繫過。你還介意……」
    「聶方那邊確實更適合你。」邵廷沒讓她把話說完,但語氣和面色都正經無比,不夾雜一絲個人情感,「他那圈朋友有幾個,你可以試著聯繫看看,他們應該很需要你這個方面的人才。」
    周薈唇邊的笑意微微斂了些,不知是因為他的打斷還是因為別的。
    邵廷默默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周薈的電話來的突然,他傍晚就來了餐廳,天黑後她忽然聯繫他說自己回國了,約他出來見一面。她不知打哪聽說了他和陸合開店的事,正好在店裡,邵廷想想,便讓她直接過來。
    她來之前吃了飯,邵廷也不客氣,吃飯的步驟免了,有事說事。
    「你這裡裝修得蠻不錯的。」周薈左右打量了一下,「果然還是你喜歡的風格,這麼多年都沒變。想想以前在大學的時候你就想開餐廳,現在也算是夢想得成了。」
    邵廷淡笑點頭,算是應過。
    「那邊可以看到整條街嗎?」周薈指著朝外那一面玻璃牆問,饒有興趣。
    「左右視野不夠寬,能看到一部分。」邵廷說罷,起身走到牆面之前。
    望出去,夜景怡人,這條街的節奏慢,很少見途徑的人行色匆匆,大多都是在閒適享受時間。
    和站在大廈頂層往外看的感覺相比,別有一番體驗。
    周薈走到他身邊,同他一起駐足欣賞夜景。
    「這裡的街景真不錯。總感覺你大學時說想開餐廳還是昨天,現在站在餐廳二樓,想想時間轉瞬過得真快……」
    一邊說著,周薈順勢抬手去勾邵廷的手臂。邵廷不著痕跡避開,她的手落空,稍滯一瞬,笑容微凝,而後若無其事收回。
    驀地安靜起來,一時無言,沒人開口。
    周薈微垂頭,忽地說:「其實這麼多年在外,有的時候想想,年輕的時候真的不太穩重,很多選擇決定的時候明明可以更圓滿一些,卻因為當時不懂事毀了。」
    她聲音輕柔,隱約回憶從前。
    邵廷卻只是盯著外頭夜景看得專注,除了輕蹙眉一剎,別無其它表情。
    周薈扭頭看向他,「我知道當時是我不對,我太自私只想著自己,可是我真的……」
    「周薈。」許久沒說話的邵廷出聲打斷她,「過去的事都是過去,這麼多年,沒有重提的必要。」
    每座城市都在日新月異地變化著,物非人亦非,心境更是早已不同。
    「……對你來說,難道只是一句過去的事就能概括嗎?」周薈哽了哽,似是有些難受,「你不知道,我回國第一個想知道近況的人是你,第一個想見的人也是你,因為你在這裡,我才連想都不想直接買機票飛到這座城市來……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邵廷默了幾秒,終於看向她,但那眼裡沒有多少情緒。
    「如果你知道我的近況,應該也知道我有女朋友。」
    周薈臉色微僵,「我……」
    邵廷說:「當初你選擇出國深造,並沒有錯。如果我是你,大概也會做一樣的選擇。」
    「既然你理解,為什麼……」
    「周薈,你真的不明白?」邵廷眼裡映著淡薄的月色,和他的語氣一樣。
    「出國和聶方都不是原因,我們真正結束,是因為我們彼此都不夠喜歡。可能你的心意足夠,但之於我,我只能說一句抱歉。」
    聶方從小就被拿來和他比,樣樣比不過,次次被說,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莫名就養成了什麼都要和他對著來的習慣。
    他考哪個學校,聶方跟著考,他學什麼專業,聶方也要學,他喜歡上重機車自己組裝哈雷,聶方也去倒騰,他收藏車,買一輛聶方也跟著買一輛,還必須是同檔次甚至更奢侈更貴的。
    他和周薈在課業上搭檔一年,相處融洽,沒有多少激情,也沒有多少衝動,只是覺得彼此都不錯,而後便水到渠成順利成章在一起了。
    聶方什麼都要學,這方面自然不會落下。
    從他們在一起開始,聶方就對周薈開始了熱烈追求。周薈對他的追求反應平平,態度一般。後來,她決定出國深造,一切都準備好了之後才找他商量,他有點不贊同,但還是沒多說什麼。
    「我尊重你的選擇」——這是他當時唯一說的話。
    彼時他計劃留在國內,並未有長期居留國外的意向,隔著大洋戀愛不現實,他們就在水到渠成確定關係之後,又自然而然分手。
    之後有段時間,周薈似是有些動搖,留學事宜好像也產生了變故,邵廷不記得她有沒回來找自己,好像有,好像沒有,那時已經不太在意,現在更是想不起來。
    只知道,那段時間她和聶方走的有些近,同專業的同學都在傳他們戀愛了。邵廷清楚,他沒空,也沒興趣去求證。
    最後的最後,周薈還是出國,一走就是許多年。
    他的聯繫換了許多次,身邊來往的人都是同一個圈子的舊友,和周薈,還有那些來往素少的同窗們,自然斷了聯繫。
    周薈的選擇沒有錯,她是個對未來及人生規劃非常清楚的人,邵廷從未覺得她做的有哪裡不對,和聶方的事也是在他們分手之後,無論他們有沒有過什麼,都是正當關係。
    唯一一點,他在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或者說是直到近來才想明白——或許他當時對她並沒有多少愛意,連喜歡也很少很少。
    如果他真的愛周薈,在得知她要遠到重洋之外的地方去,他根本不可能那麼淡定。
    以前不懂,現在試想著換成姜蜜,想到她要和他分開那麼久,還瞞著他計劃好一切直到最後才說……他只是隨便感受一下,就覺得自己暴躁得快要瘋掉。
    而瘋完,該面對現實還是要面對,他們會繼續隔著重洋堅持遠距離戀愛,或者他會選擇飛去陪她一起,可以做的很多,只要想,總能想到解決辦法。
    不管怎麼,就是不可能淡定冷靜得彷彿沒事人,好像對方的離開只是去菜市場買個菜,於人生一點無礙。
    「我和我女朋友很好。」邵廷沒說太多,只用了一句話總結。
    他想周薈能懂。
    周薈臉色僵了僵,黯下來,「你們……在一起很久了麼?」
    「不久。」
    邵廷不自禁露出了些許笑意。
    在一起的日子不長,但每一個細節都可以翻出來回味百次千次,記憶翻來覆去拉長,他們之間合拍得彷彿已經認識了很久。
    有的時候又覺得時間過得太快,和她在一起,日昇日落快得像一眨眼,再多也不夠,怎麼樣都不夠。
    周薈不看他,表情黯得和夜色相似。
    他說起女朋友時那種不經意流露出的感覺,鮮活得和她見過的熱戀情侶們無比相似。
    邵廷一直都是只對自己感興趣的事上心的人,然而能引起他興趣的事情少之又少。
    她那時覺得,戀愛大概就是讓他覺得乏味的事項之一。所以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樣樣細緻處處體貼,可總是讓人覺得少了什麼。
    她以為他在愛情裡天生冷淡,原來只不過是沒有遇到讓他情熱的人而已。
    現在的他,像一個原本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在雲端上伸出腳落地踩在泥上,從此為普通人的喜樂而喜樂。
    只因為他遇到了他的那個人。
    「時間不早了。」邵廷拿出手機看了看,「我要出去,你住哪?順路送你一程。」
    此時此刻,莫名地有點想姜蜜。她現在應該正被各種文件和商業案例傷透了腦筋,畢竟專業不對,訓動物她很拿手,換個領域學起來費勁得不行。
    瞧一眼屏幕,她傍晚時還在和他抱怨看的頭暈眼花腦袋疼,現下安靜了好久,有一段時間沒有再發來消息,不知道是不是迷糊睡著了。
    想去找她,想去見她,就現在。
    事已至此再多說沒有意義,繼續重提舊事,只會越來越難堪。周薈勉強笑了下,和邵廷說了自己住的酒店,兩人一道下樓。
    剛到一樓大廳,陸合迎面進來,「邵……」話音在看到他身旁的周薈時頓了一瞬,似是有些驚訝。
    不是在國外麼……什麼時候回來,又怎麼會在這?
    陸合略有些微怔地看向邵廷,「姜蜜呢?她剛剛問我你在哪,我以為她要過來找你,沒來麼?」
    邵廷眉頭立時一皺。
    「她什麼時候問你的?」
    旁邊站著的服務員期期艾艾近前,弱弱小聲說:「老闆……那個,姜小姐之前來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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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話音剛落下,服務員就感覺自己被兩個老闆的視線鎖定了,一下子成為焦點,那氣場太迫人,她禁不住縮了縮脖子。
    「為什麼不通知我?」邵廷眉頭皺得更深了。
    服務員小心道:「姜小姐問了包間號,說自己認識路,讓我不用帶路……」
    姜小姐開口問,她不好不答,而且邵老闆和客人上樓之前沒說不能跟別人說,再者別人是別人,姜小姐是老闆女朋友,要是別人問,她們還能以『不能隨便洩露隱私』為理由拒絕回答,可老闆女朋友問,她能怎麼辦?她只是負責工作分內的事,哪知道裡頭那些彎彎繞繞。
    服務員莫名被氣氛壓得害怕又緊張,滿臉不知所措。
    還好,兩位老闆都是明理人,沒說什麼,讓她回崗位繼續工作。
    「你打她電話問問看。」陸合提議。
    他說這話的時候,邵廷已經拿出了手機,嗯了聲,一邊點出姜蜜的號碼一邊提步就要往外衝。周薈還在旁邊,原本說要順路載她一程,此刻已經被他拋到腦後,全然沒在他的關心範疇之內。
    周薈愣了一下,猛地拉住他的胳膊,「你不是說要出去麼……」
    邵廷回頭看了她一眼。
    「抱歉,我現在有點事。」說著對陸合道,「你暫時沒有別的事要忙的話,送一下周薈,她回酒店。」
    說罷急著走,周薈拉著他的手不肯松,邵廷再次回頭看她,眉頭皺得更緊了些,「有事?」
    「……這麼多年沒見,多和我說兩句話的時間都沒有嗎?」周薈的語氣,聽起來令人非常不忍。
    就這麼急著去找他的女朋友,一刻也不能等,連送她回酒店也顧不上,要撩開手交給別人?
    邵廷凝眸,扯開她的手,聲音變得冷淡了幾分:「你坐陸合的車回去也是一樣,他在這待得更久,認路認得更準。」
    說兩句話的時間也沒有?的確沒有。
    周薈有心情繼續閒談,早回酒店晚回酒店對她來說一樣都是回,但他現在除了找到姜蜜,別的什麼都不想做也做不了。
    晚一點,就多擔心一點,晚一分,就越焦灼一分。
    陸合好端端又被邵廷賣了,莫名多了個送人的任務。他和周薈沒什麼交情,提不上多情願,當下見周薈攔著邵廷,顧不上管那麼多,「你去吧,我送周薈回去。聯繫不上的話打向萱和關非雲電話問問,他們說不定知道。」
    邵廷點頭嗯了聲,而後頭也不回奔向門外濃濃的夜色之中。
    周薈的表情霎時沉了,好似蒙了一層薄塵,晦暗無光。陸合看在眼裡,面無表情之下,暗暗在心裡嗤笑了一瞬。
    傷心欲絕做給誰看呢,當時要走的明明是她自己。回國了,想回頭了,就拚命貼上來?別說邵廷現在有女友,就算沒有女朋友,也不是她不想要就不要,想要就能要的。
    當誰是大白菜?輪得上她挑麼。
    不怪他偏著姜蜜,主要是姜蜜和邵廷在一起之後,人兩個過得挺好的。他是邵廷的兄弟,自然希望邵廷舒坦順心,很明顯,邵廷和姜蜜在一起很好。
    再加上……姜蜜怎麼說也是向萱的閨蜜,於情於理他肯定要向著自己人不是?
    陸合淡淡挑眉,「走吧,我送周小姐一程。」
    .
    邵廷的車停在店外不遠的地方,開了車鎖進駕駛座,不停打姜蜜的電話。
    一直撥不通,無人接聽。
    無奈之下打給了向萱。
    向萱接的很快,嘟了三聲就聽見她在那頭餵了一句,「哪位?」
    「是我,邵廷。」
    向萱大概沒想到他會打電話來,愣了一下。邵廷沒空解釋那麼多,開門見山問:「姜蜜有沒有和你在一起?」
    「姜蜜?沒有啊……」
    「那你知道她現在在哪?或者你能不能打通她的電話?」
    向萱頓了頓,「你打不通她的電話?發生什麼事了?」
    邵廷皺眉,扯了這麼幾句想知道的的還是沒問出來,有些急躁,當下不想再多說,就要掛電話的前一刻,那頭向萱略奇怪地開口:「她不是在餐廳附近麼?就在那條街上,逛街吃東西呢。」
    手中一緊,邵廷問:「你怎麼知道?」
    向萱無語:「她剛剛發了朋友圈啊,兩分鐘之前剛發的照片。」
    二話不說,邵廷果斷掛了電話。
    從車上下來,一邊走一邊點開微信朋友圈,果真刷新到一條。姜蜜幾分鐘前發的照片——一串油滋滋的羊肉,看著誘人食慾大動。圖片配字很實誠,只有兩個字:好吃。
    邵廷收了手機,快步沿著街道一處一處找過去。這條街上確實有些賣小吃的,在街道中段的位置。
    羊肉串……羊肉串……
    鱗次櫛比的店舖一一經過,和許多夜遊的行人擦肩,各色霓虹招牌懸掛閃爍,夜涼如水,他的心裡也晃蕩著一汪水——燒沸了的那種,因為猜不准她此刻心情而咕嚕冒著難以安靜的泡。
    她為什麼突然會來餐廳找他,雖然不清楚,但她肯定知道他和周薈在包間裡,否則為什麼到了店裡,上了二樓甚至到了包間門口,卻不進來?
    一條短信一個電話也沒有發給他打給他。
    她肯定不高興了。
    邵廷怕她亂想。他知道自己和周薈沒什麼,但他怕姜蜜不信,更怕她一個人胡思亂想,隨便做什麼決定。
    他可不想回去對著亞歷山大和白無垢一狗一貓兩張傻臉說——『我就出去喝了杯酒聊了個天,結果你們媽在隔壁街上想了幾十分鐘,決定叫我們仨擠成一團全都滾蛋』。
    想想都要憋屈死。
    照片是幾分鐘之前發的,這麼點時間雖然短,但也足夠她走出去了。邵廷沿著街往前,越找越無法冷靜。不知道她還在不在這附近。
    焦頭爛額找了幾分鐘,老天爺大概覺得這個烏龍鬧夠了,終於讓他在街中心的圓形小噴泉水池旁找到了姜蜜。
    她坐在水池周圍一圈的石壁上,兩腿長長伸著交疊,腳尖一聳一聳晃悠著,左手拿著一堆羊肉串,右手拿著一堆吃乾淨的羊肉串棍兒。
    側邊過去幾步遠,賣玉石的店舖旁,屋簷下就是羊肉串攤,隱在半明半暗的地方。老闆正在專注烤著烤爐架子上的肉串,旁邊一個打下手的年輕男人幫著扇扇子,間或整理鐵盤裡的其它烤物,不止有肉還有蔬菜。
    邵廷看到姜蜜的時候,年輕小哥剛好拿著一把烤好的肉串小跑到噴泉池邊,遞給姜蜜。姜蜜似是說了聲謝謝,將吃完肉的木簽交給小哥。小哥拿著,回到架子旁,將那一把細木簽扔進垃圾桶裡。
    掃了一眼,垃圾桶裡有一大把光溜溜的木簽,不知是不是她一個人吃的。
    不太平靜的心跳慢慢放緩,邵廷朝她靠近,視線只盯著她所在位置。
    他的視線太灼熱,即使姜蜜吃得再專注也察覺到了不對。她咬著竹籤上的肉抬眸,發現那股令人不適的視線是來自不知何時出現在面前的邵廷,頓了一頓,而後繼續動作,牙口極好地一口咬下整塊肉。
    「你怎麼來了?」吃完一根,在開始吃下一根之前,她朝他問了句。
    邵廷站在她面前,腳尖和她的腳尖只有三厘米距離。
    「你在這幹什麼?」
    她晃了晃手裡的肉串,「吃東西。」問他,「你要不要來一根?」
    見邵廷不說話,她也不在意,自顧自認真吃起來。
    邵廷站在他面前,定定看著她,他不說話,她也沒有要說話要靠近的意思,注意力全在手裡的肉串上。
    靜靜等了一會兒,姜蜜終於把肉串吃完,小跑到烤肉串攤前扔了木簽。沒幾秒,轉身向邵廷招手。
    他走過去,她用紙巾擦嘴,只說了兩個字:「付錢。」
    邵廷頓了一下,未發一言,拿出錢包掏錢遞給老闆。
    結了賬,老闆操著濃重的家鄉口音對姜蜜道:「姑娘,下次再來呀!」
    姜蜜樂呵呵點頭,迭聲說好,「等我有空再來照顧你的生意……」
    最後一個字音有點飄,邵廷對她還在和別人東拉西扯的行為不滿,握著她的手用力往自己身邊拉了拉。
    走開一段距離,終於得了空好好說話。
    邵廷問:「你來餐廳找我了?」
    姜蜜點頭,嗯了聲。
    「為什麼不進來?到了包廂門也不告訴我。」
    「你在和別人談事情,我去打擾不太好。」
    她的語氣和表情都很正常,沒有一絲不對。
    邵廷蹙了蹙眉,「我和她……」
    「你前女友來找你了對吧?」姜蜜挑了下眉,打斷他。
    他沉沉嗯了聲。
    「你還喜歡她嗎?」
    她微仰著頭朝他看來,那眼睛晶亮,可問出的問題卻讓他心裡非常不舒服。
    「我和她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聯繫過。」
    「那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邵廷抿唇幾秒,驀地伸手把她拉進懷裡,手臂用力,隱隱透露出不悅。
    「當然不喜歡。」
    姜蜜抬頭看他,笑了下,「好。回家吧。」
    邵廷一頓,「你沒有別的想問的?」
    「還要問什麼?」她聳肩,「你又不喜歡她。」
    「我和她見面……」
    「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麼?」
    邵廷抬起箍在她腰後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腦,「當然沒有。」
    「那不就行了。你不喜歡她,也沒做什麼不能做的,我有什麼好問的?還是說你覺得我應該生氣麼?」
    不說應不應該,但他以為她多少是有些生氣的。
    姜蜜笑道:「和以前認識的人見個面而已,你一輩子要見的人多了去了,我難不成每一個都要生氣?一個一個氣過去,我忙不忙啊。」
    簡單兩句,直接將周薈比成了他生活裡的過路人,和其它無關的甲乙丙丁一樣,沒有區別。
    邵廷一時有些不知該說什麼。不曉得該誇獎她想得開,自我開解能力強,還是該替她唾罵自己。不管怎麼說,他還是令她不開心了。在她趕來餐廳的時候,心情肯定和現在不同。
    其實姜蜜只是那當頭稍微衝動了些,才會因為聶方一個電話跑到餐廳來找人,可是站在包廂門口的時候,忽地一下子想明白了。
    如果連邵廷都不信,她還應該信誰?難不成要信聶方?
    不管他和他那位前女友說什麼,她想,該告訴她的,他一定不會隱瞞,她也相信他絕對不會做不該做的事情。
    從店裡出來的那一刻,心裡是前所未有的輕鬆。沿著長街漫步,消化完幾個餃子的胃受不住開始抗議,她便在羊肉串攤前點了些吃的,坐在水池邊一邊吃一邊等他。
    姜蜜的手從邵廷腰上環過,像他抱她一樣,緊緊回抱住他。
    邵廷親了親她的額頭,「她出國好多年今天剛回來,所以我才見她。沒告訴你是怕你多想。」
    她在他懷裡切了一聲,對他說她會多想那句話表示不滿。
    邵廷輕笑,抱得更緊了。下顎貼著她的額頭,才溫馨了不到幾秒,忽地皺眉,往下貼著她的臉頰聞了聞。
    「你吃了多少羊肉?」
    姜蜜說:「那垃圾桶裡的木簽全是我吃完扔的。老闆不容易,生意不太好,我正好有空,就多關照了一下人家的生意。」頓了一下,補充,「不多,也就小几斤吧。」
    也不怕撐壞……
    邵廷佯裝嫌棄地皺眉,「一股羊膻味,不知道的,我還以為自己抱著一根大羊肉串。」
    姜蜜作勢曲腿要踢他,被他迅速擋住。她掙扎不讓他抱,也沒成功。
    他的手臂鐵牢似得,越箍越緊。而後,他埋頭在她脖間,喉嚨裡發出輕快的笑聲,搔得姜蜜脖頸發癢。
    你前一步我退一步,左踱右踩,彼此緊緊抱著,像兩架糾纏在一起的鞦韆,在夜色下輕慢搖晃。
    「剛剛我沿著這條街逛過來的時候,好幾家店的老闆誇我漂亮哦。」
    「嗯?」
    「所以你要看緊了,我很搶手的,說不準什麼時候我就跟別人……」
    『唔』地一聲話音止住,她被邵廷狠狠摁著後腦勺悶進了懷裡,悶在他胸膛中,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良久,他不陰不陽說了句,「這條街開發的時候,宏輝集團也是持股方之一,而且是最大的哪一個。」
    姜蜜好不容易從他懷裡抬頭得以呼吸新鮮空氣,這次輪到她問:「所以?」
    「……你說的是哪幾家店,我明天讓人通知一下,以後給他們漲租。」
    姜蜜一愣,過後揪著他的大衣,在他懷裡樂不可支笑起來。
    雖然知道他是說笑,但配合他的表情怎麼看怎麼逗。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地主一怒漲租半年!
    ——邵總果真惹不起。
    .
    記不得這是第幾次來邵廷的公寓,然而這次他格外粗暴。
    他住在頂層,最高處戶型特殊,自有單獨的一架電梯,輸入密碼電梯才運行,門一開直接到公寓客廳。
    才從電梯出來,廳裡的吊燈感應亮起,姜蜜就被邵廷從背後攔腰抱住。他扳著她的下巴側頭就是一個長吻,手也沒閒著,脫她衣服的手大力地將衣物都扯變形了。
    也就是秋冬天穿得厚,不好撕——想到之前那條在他手下報廢的裙子,姜蜜氣不打一處來。
    他今天不知怎麼,似乎格外亢奮,腰臀後那熾熱的硬物隔著衣物,觸感仍異常明顯。
    連房間也沒進,姜蜜被他壓在沙發上,頭髮微亂,好不容易得了空能說話,不滿道:「你不是嫌我像羊肉串麼?對著羊肉串也這樣,你還有底線嗎?」
    「沒有。」
    他的聲音滿是難耐的沙啞,透著絲絲隱忍的情慾味道,低頭吻上她的唇,輾轉深吮,放開那微腫唇瓣後氣息又重了幾分,義正言辭,「底線不能吃,該扔就扔。」
    什麼都好,什麼都不管。
    他現在只想操她。
    「你……」
    姜蜜還沒說話,他的手機忽然響了。
    事情被打斷,他皺著眉萬分不悅,拿出來一看,來電顯示是周薈。
    姜蜜扯著他的手腕扳下來看了一眼,挑眉。
    「啊哦,前女友找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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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如果說在餐廳裡周薈拉住他的那個舉動,他還能因曾經同窗的情誼對她保持禮貌,現在這個電話一打來,邵廷所有的耐心都被磨沒了。
    在他急著去找姜蜜擔心她誤會的時候,周薈不僅攔住他還質問『難道你連和我多說幾句話的時間都沒有麼』,就算這一點可以暫且先不提,現在的行為要怎麼解釋?
    邵廷擰了擰眉,一剎那竟聯想到李薇儀。
    喜歡把男人當成傻子的女人,才是真傻。
    姜蜜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眼裡浮著戲謔的光,彷彿在等著看他如何收場。
    如何收場?
    箭在弦上,早已是強弩之末,誰還有多餘的心思去管那些雜七雜八。
    邵廷忍著滿腔燥熱火氣,直接掛斷來電。
    「不接?」
    姜蜜似是沒想到他會這麼乾脆,快刀斬亂麻一了百了。
    「接了幹什麼?」邵廷反問。
    「人家大晚上打電話來,說不定有事找你。」
    「你想讓我接?」
    姜蜜挑眉:「你的電話,接不接我說了哪算。」
    邵廷勾唇,重重壓在她身上,腹部及以下緊緊相貼。他埋頭在她脖頸處,灼熱氣息噴灑在她耳際。
    「你還是先想想怎麼讓你『朋友』招待好我『朋友』。」
    意有所指的話,聽得姜蜜呸了他一句。
    「我『朋友』今天並不是很想見你朋友。」
    「哦?」他挑眉,頂著她的觸感越發明顯,「那得問問才知道。」
    俯首親吻,氣溫攀升,然而空氣才剛剛燥熱起來,又被來電鈴聲打斷。
    邵廷不耐煩拿起手機一看,還是周薈。
    姜蜜仰躺著,衣衫凌亂,微張唇喘著氣,這會兒連打趣他的力氣都沒了。
    毫不猶豫掛斷電話,邵廷皺著眉,直接把周薈加進了黑名單。
    剛剛找姜蜜找的急,沒空想她的事,然而稍動腦琢磨琢磨就知道,事情哪有這麼巧?
    周薈一回來就找他,知道他開了新的餐廳,直奔殺來,而姜蜜後腳就知曉了他們見面的事。
    沒人從中作梗就怪了。
    周薈要是安安分分該幹嘛幹嘛,不再打擾他,今天的事過去也就過去,她偏偏非要死死纏著不放。
    一次可以作罷,次數多了就是蹬鼻子上臉,他邵廷脾氣不差,但也不是屬梯子專給人踩的。
    把手機一扔,再沒了不識趣的電話打擾。
    邵廷在姜蜜唇上咬了一口,握著她的手探向自己腹間,去解腰上的皮帶扣。
    再不釋放,撐得就快爆炸了。
    ……
    天光大亮,日色一點一滴逝去,一整個上午過去,午後又過了兩三個小時,姜蜜才在混混沌沌中醒來。
    被窗簾擋住的光線還是有些刺眼,天色將明的時候睡著的,此刻扭脖一看,下午似乎也快過完了。
    身後抱著她的邵廷睡得沉,一雙銅臂般的手緊緊環在她腰上,像個逃不脫的小牢籠禁錮著她。
    姜蜜費了一番勁才移開他的手,從地上隨便撿起件布裹在身上,眼睛半閉不閉,睜都睜不開。
    進浴室洗漱一番,熱水淋過皮膚,倦意沖淡,清醒了不少。
    衣服在客廳裡,昨晚進門時在沙發上那一回,散亂扔得茶几旁都是,皺巴巴的,慶幸的是沒被他撕爛。
    姜蜜一件一件從地上撿起穿上,而後盤腿坐在地上,用毛巾擦濕漉的頭髮。
    邵廷也起了,從臥室出來,她指了指浴室,「裡面還熱騰騰的,洗澡。」
    他點頭去了。
    不多時圍著乾淨浴巾出來,淺銅色的皮膚上凝著沒淌完的水露。腹肌緊致,兩道斜斜向下的人魚線清晰明顯,肩膀、腰身、還有腿上肌肉,每一處都透著滿滿男性荷爾蒙。
    邵廷坐到她身邊來,摟著她側頭就是一親。
    姜蜜被他親得上氣不接下氣,實在沒了應付他的體力,手用力擋在他胸膛前推著。
    長吻結束,邵廷忽地一下抱起她,從地上坐到了沙發上。
    姜蜜抓著擦頭髮的毛巾,皺眉瞪他,「你幹嘛?」
    「疼不疼?我看看。」他伸手握住她的腿,往旁邊別開。
    姜蜜哪能攔住他,擋了一會兒,撐不住很快便任那隻大手得逞。
    剛穿的褲子又褪了,青光白日,在這亮堂堂的客廳裡被他赤裸裸打量,姜蜜臉悶紅像只熟透的大螃蟹。
    邵廷伸手過去,一邊細探一邊盯著那備受折磨的可憐地兒,視線凝凝一瞬不移,眸色不禁暗了些許。
    「腫了。」喉間微動,他的聲音莫名啞了幾分,「我去拿藥。」
    他起身,姜蜜併攏腿,倚在沙發上萬般不自在。
    邵廷去屋裡拿了藥出來,姜蜜瞅了一眼,忽然反應過來。
    「你什麼時候買的?」
    他在家備著這種藥,她怎麼不知道。
    邵廷擠了一些抹在手上,「之前買的,我想你應該用的上。」
    「……」姜蜜抿著唇無言,不知該說什麼好。
    膝頭被他手掌握著,兩腿分開,他探指,細膩塗抹,摩挲觸感令姜蜜不自覺繃緊了腳背。
    越塗越裡,越探越深,一整根中指全然沒入,姜蜜的的臉已經紅的快要滴血。
    「放鬆一點,咬太緊我動不了。」
    他說的輕巧,姜蜜難受得只想抬腿一腳踹開他。
    好半晌,來來回回探進去三四次,總算是擦完了藥。姜蜜抿唇飛快理著自己的衣物,臉上騰騰熱意卻沒有消退半分。
    邵廷抽了張紙巾,淡淡看著她,一點一點細緻擦著自己濕漉的手指。
    理好衣物,姜蜜掃他一眼,他圍著條浴巾燒包得很,撇嘴故意發難:「還不換衣服?著涼了。」
    邵廷望著她,勾唇輕笑,合著擦拭手指的動作,直令她再度面紅耳赤起來。
    .
    邵廷晚上有個應酬,談生意飯局避免不了,姜蜜正好嫌他在面前礙眼,加之已經是下午,懶得和他吃飯,讓他直接把她送回家。
    腳下發虛,被他半抱半攙著出了公寓,直到上車姜蜜還在心裡暗暗罵他沒分寸。
    同樣的事情,可偏偏不公平得很,她腰酸背痛渾身難受,他卻饜足知味精神頭足足的。
    一時惡從心起,邵廷送她進了家門,走之前俯首來了個臨別吻的時候,她狠狠一口咬在他唇上。
    不等他發作,立刻關上門將他擋在外。
    她疼他也疼,算起來還是她受的難大些。
    姜蜜趿著拖鞋回房,東西也顧不上吃,倒頭就睡。
    再睜眼,一覺睡到了天黑。
    七點多,家裡靜悄悄黑漆漆一片,沒有半點聲響,向萱不知去哪野了,還沒回來,只有她一個人。
    一天沒吃東西,姜蜜頭昏眼花起床摸索著開了燈,從房裡一路出去,將所有燈都打開,整個家霎時亮堂起來。
    邵廷的信息當然沒少發,姜蜜拿著手機,邊看邊從冰箱裡翻出水果。吃了兩個填肚子,而後給邵廷回了條消息,收拾好出門。
    晚上想下廚,許久沒有自己動手做吃的給自己吃了。
    一個紅燒排骨,一個香菇菜心,再燉一個魷魚瘦肉湯。
    在心裡默默盤算著需要的食材,姜蜜推著推車在超市裡漫步閒逛。
    東西一一挑選好,稱重完畢,隨手拿了兩瓶飲料,正要去收銀台結賬,旁邊忽地有人喊她,「姜蜜?」
    略帶疑惑和不確定的女聲。
    姜蜜循聲一看,是個比她稍微矮一些的女人。
    頓了一下,有點怔。
    「我是鄭瑩……鄭瑩,高中的時候坐你前面的那個,你不記得了?」
    面前的女人認真提示了兩句,姜蜜稍一回想,記起來了。
    是了,鄭瑩,高中在她前面整整坐了兩年的女生,每次分座位她們都很湊巧分在前後座。
    記憶裡是個話不多很溫柔的小姑娘,語氣斯文,輕聲慢語,偶爾回頭,都是問她借忘帶了或者用完了的文具,課間也時常向她請教作業。
    「好久不見。」姜蜜彎唇輕輕笑了笑。
    鄭瑩見她想起自己,也笑了,「是啊,好多年沒看到你了。你住這附近?」
    姜蜜沒多答,只說:「不太遠,過來買點東西。」
    鄭瑩道:「我剛搬到這邊。」頓了一下,問她,「今年的高中同學聚會,聽說你沒去?」
    聽她提到同學聚會,姜蜜頓了頓,笑意微斂。
    快到年關,在外工作的人陸續都回來了,當年高中的那些同學自然也是。往年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辦同學聚會,畢竟再往後就是春節,家家戶戶忙著過年大掃除,採購年貨,過完年又是走親戚的日子,不好安排時間。
    「你別誤會。」鄭瑩察覺姜蜜表情不對,趕緊解釋,「我沒別的意思。我也沒去,你知道的,我每年都不參加同學聚會,聽說今年你沒去,所以隨便問問。」
    「聽說?」
    「以前那些老同學啊,這不是快過年了都回來了,前幾天剛好碰見兩個,我是聽他們說才知道這個事的。」鄭瑩解釋。
    見她的確不似有惡意,姜蜜笑了下,「今年我確實沒去,以後也不去了,同學聚會太吵鬧,我喜歡安靜,不太適合那種場合。」
    鄭瑩看了她幾眼,說:「……其實之前那次聚會的事我聽說了,班長他們做的確實挺過分的。」
    姜蜜看向她。
    鄭瑩擺了擺手,「我沒有別的意思。我自己是那種不善交際也不太會處理人際關係的人,你們那次聚會的事,去的人回去之後有說,當年的交際圈繞來繞去就那麼點大,傳著傳著我就知道了。」頓了頓特意補充一句,「不是故意八卦。」
    她指的過分,大概是那群人在那次聚會上把盛寧叫來的事。
    姜蜜默了默,道:「沒什麼,反正都過去了。」
    抬眸仔細一瞧,面前的鄭瑩還似從前那般,沒什麼變化,斯斯文文,看著也比同齡人小。她的膚色很白,頰上總是泛著微微的紅,看著格外靦腆。
    話不禁多了些,於是又問了句:「今年同學會去的人多嗎?」
    「還行吧,差不多都到齊了。」
    姜蜜點點頭,隨口扯完正要走,鄭瑩又道:「不過聽說鬧得不是很愉快。」
    「……怎麼?」
    鄭瑩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聽說姚蕊丘被人打了。她幫忙找的場地,好像是她男朋友家的酒店吧,費用什麼的也都包了,結果聚會到一半有個女的闖進去,罵姚蕊丘不要臉和別人男朋友不清不楚什麼的,然後就吵起來,吵著吵著就打起來了。鬧得特別難看。」
    大概沒經歷過這種事,鄭瑩說著莫名有些尷尬。
    「聚會還沒結束就提前散了,那個女人下手特別重,幾個男人拉她都拉不住,姚蕊丘臉上被扇出了幾條血痕,後來把酒店經理都驚動了。聽那些同學說,姚蕊丘哭得特別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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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姜蜜已經許久沒有聽到和姚蕊丘有關的事情,自從和高中同學圈子斷了來往之後,她們之間僅剩的那一點點薄弱聯繫便不復存在。
  至於邵廷,雖然免不了要和孟行言打交道,但也不是多深的來往,聶方那麼礙眼他都可以忽略不計,更別提孟行言。
  今天碰上鄭瑩,倒是聽了滿耳朵的八卦。
  大概話少的人內心都住著幾個小喇叭,鄭瑩的八卦功力竟然不低,越說越起勁,敘述得也越發詳細,一股腦把知道的消息全透露給了姜蜜。
  別人不清楚,姜蜜清楚得很,姚蕊丘這情況八成是失寵了。
  估計孟行言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談著,所以她還是能沾他的光,搞定聚會場地,但孟行言身邊肯定已經不止她一個女人,說不定早就已經開始下一段,甚至下下段。
  那個衝到聚會會場的女人大概是孟行言的新歡,從行事作風來看,也是個潑辣莽撞沒腦子的。可能知道姚蕊丘的存在心裡氣不過,又是新歡上位正和孟行言打得火熱,底氣足有些飄飄然了,於是做出了這樣的事。
  嘖,孟行言這品味。
  姜蜜忽然覺得,自己當時會認為他不錯還同意和他在一起,那會兒肯定是被豬油蒙了心。
  「還好那天我沒去,不然在場,光是看著就要尷尬死了。」鄭瑩感慨,「同學會結束之後,姚蕊丘再沒有在群裡說過話。她唸書的時候那麼驕傲,沒想到談了戀愛竟然也會這樣放低身段的時候。」
  不放低身段能行麼?孟行言那人根本就不是會為了女人低頭的人,新鮮勁在的時候疼你寵你要怎麼樣都好,新鮮勁過了,就只有哪涼快哪待著的份。
  他的態度,怕是也沒把身旁的女伴當成女朋友,和聶方對李薇儀的態度差不了多少。
  這些話不好對別人講,姜蜜便只是扯了下嘴角,「她自己的事,好不好只有她自己知道。」
  除此外,沒對鄭瑩多說。
  鄭瑩點頭,感慨地歎了聲。
  又聊了幾句,兩人告別,鄭瑩還要買東西,姜蜜推著推車去結賬。
  排隊等待,姜蜜拿出手機,好奇促使之下,忍不住給陸合發了條微信消息。
  「孟行言是不是換女朋友了?」
  不提到還好,聽鄭瑩這麼說起,她也有點八卦想知道。
  陸合回消息很快,不多時便發過來一句:「你問這個幹嗎?」
  姜蜜從中讀出了警惕的味道,不禁覺得好笑。
  搞什麼,他以為演諜戰片呢,還幫兄弟盯梢?
  「只是問問。他女朋友跟我是高中同學,有點過節。」姜蜜道。
  等了一會兒,陸合答:「是吧,他身邊女伴本來就經常換,不過前兩次碰上他,帶的好像是生面孔,不是前段時間那個了。」
  他一說,姜蜜心裡瞬間就有數了。看來孟行言和姚蕊丘八成是結束了。
  結賬的隊伍快輪到她,姜蜜正要收起手機,陸合忽地又陸續發來幾條消息。
  「不是誰都和他一樣。」
  「你放心。」
  「邵廷不是那種人。」
  姜蜜看著一愣。
  他這是擔心她會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拜託,她和姚蕊丘才不是『一類』。
  發了個大笑的表情給陸合,姜蜜收起手機不再想別的,專注結賬。
  .
  卡爾金酒店是n市的地標建築之一,作為名氣極大的五星級酒店,不論是食還是宿,都在各大推薦榜單名列前茅的位置。
  和合作方的單子順利談成,臨近年關得了這麼件喜事,常德順邀了一眾負責人,做東在卡爾金設了個飯局。
  踏入生意場多年,一路走來還算順風水順,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多少也掙得了一點家業。在白手起家的同齡人裡,他的成績當得一句非常不錯。
  只是這兩年有些停滯不前,上坡路難走,越攀越吃力,畢竟比起真正有實力有根基的大公司,他還是站得不夠穩。
  像聶氏這種大集團,他們小門小戶,仰起頭來也夠不著人家的後腦勺,這次合作的對象雖然只是子公司的子公司,籠統掛著名而已,但也是塊肥肉,項目結束之後公司利潤能創一個高點。
  常德順很高興。
  妻子在家常年操持家務,還有兩個孩子,擔子都在他身上,作為頂樑柱,他多掙下一點家業,就能為他們帶來更大庇護。
  拼,不能不拼。
  都是生意場上的人,正事拍板定下,自然一身輕鬆,桌上一片其樂融融的氣氛,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吃喝閒話,一個個臉上都泛起酒意,臉紅的有,不紅的也有,都喝在興頭上。
  喝著喝著,夜空黑得比入席時又沉了幾分,月朗星稀,差不多是時候該換下一攤。
  常德順不喜歡烏煙瘴氣的地方,但生意場上陪著應酬是必不可少的,一般到夜場那些地方,他都將重點往客人身上引,自己作壁上觀喝喝酒,等時間差不多就完工走人。
  這回當然也一樣。
  一群人從包廂裡出來,陸續出了大門,常德順走到一半忽然想上廁所,不好再回包廂裡,便和同行的人說了聲,拐道去走廊另一端的洗手間。
  小解完出來,洗了手,一邊理著衣襟一邊快步出去。人差不多都到外邊去了,怕磨蹭讓人家等著不耐煩。
  快到走廊盡頭,大廳近在眼前,忽地走過一群人。
  不知是從幾樓下來的,十幾個人浩蕩出了電梯,在大廳一眾工作人員畢恭畢敬的送別問候聲中,瀟灑出了大門。
  常德順瞥了眼,腳下驀地停住。
  因為沒看到常德順,晚上同桌吃飯的老張折返回來找他,正好迎頭碰上那一群從樓上下來的人,當即讓到一旁等他們先走。而後,抬眸見常德順站著浪費時間,趕緊大步過去。
  「老常,幹什麼呢這是?還不快點的,外面幾個都等急了!」
  常德順看看他,又看向門外,剛才那群人已經沒了身影。
  「剛剛那是……」
  「剛剛?」老張皺眉,「你不認識?剛剛那是宏輝集團的少東家,晚上好像也跟這吃飯。」
  那週身氣勢,那通身派頭,果真不一般,令人望塵莫及。
  見常德順一直衝那個方向愣愣地看,老張拍了他一下。
  「看什麼呢?趕緊走吧,別想了,宏輝那樣的大集團,你我都是搭不上的。飯要一口一口吃,生吞是吞不成胖子的……別看了,走了走了。」
  常德順被他拽著走了兩步,還是不提步。
  老張急了,「你……」
  「我有點事先回家,你們去玩,都記我賬上。」常德順回過神來,拍拍老張的肩,說完轉身就快步朝外走。
  老張趕緊上前追他。
  「老常!老常……」
  沒追上,眼睜睜看著他上了車,不知跟等在車裡大半個晚上的秘書說了什麼,車很快啟動,飛快開離了視線。
  這……這都什麼跟什麼?
  常德順頭也不回走人,扔下一撥等著續下一攤的人,老張無奈歎了聲氣,只得接手,幫他招呼起人來。
  迎上那群半醉的人,揚起笑道:「老常家裡有點急事兒,咱們先去玩。走走走,何總剛剛說哪家……」
  常德順臉色緊繃坐在副駕駛座上,酒氣褪了不少,看著很是清醒。
  旁邊開著車的秘書小劉緊張不已,老闆忽然上車,讓他馬上載他回家,別的多一個字都沒說。
  老闆平時待他們這些員工很好,如此古怪實在少見。
  常德順面色沉沉看著手機,手指在屏幕上點著,不多時終於搜索到了結果。
  宏輝的相關資料。
  邵家人不太張揚,搜了好多內容才在一條財經訊息裡找到照片。那是一張側臉照,似乎是個金融相關活動現場,場景和剛剛在卡爾金酒店看到的很像,同樣是邵廷居中,一群人眾星伴月圍在他周圍。
  常德順眉頭緊皺,神色越發不輕鬆。剛才他們一晃從面前經過的時候,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不想卻是真的。
  邵廷,姓邵,年紀輕輕談吐不凡,見識卓然,氣質一看就是在良好環境中成長起來的——這麼多明顯特點,他當時竟然沒有對上號。
  邵家啊!那個宏輝集團的邵家!
  他這廂還在為和聶氏旗下子公司的子公司談成合作而喜不自禁,那廂,姜蜜竟然和邵家人談起了戀愛。
  老早就和邵家人見過面了,比生意關係更近一層,他還在飯桌上以長輩自居,對著宏輝少東家指點連連,訓話不少。
  常德順閉了閉眼,萬般頭疼。
  比聶氏有過之無不及,這樣的家世……絕非良配。
  老闆的臉色變換不停,唯一的共同點是始終都很難看,小劉開著車,背脊繃得緊緊的,大氣都不敢喘。
  好不容易送老闆到家,本以為能收工走人,正要鬆一口氣,卻聽老闆下車前吩咐:「你在這等一會兒。等等我打電話給你,你去幫我接人。」
  .
  姜蜜接到姨夫電話的時候,是在下廚做完晚飯美餐一頓填飽肚子之後。
  ——當然,難得下廚,吃之前自是不忘拍照發給邵廷得瑟,還毫不謙虛地衝他自誇:「怎麼樣,我的手藝不錯吧?」
  得到邵大廚大力肯定之後,她才滿足地吃了個一乾二淨。
  邵廷在外應酬,談的是正事,她除了發了幾條消息,很體貼地沒有煩他。
  她七點多才出門買食材,折騰一通下來,洗完碗筷時間也不早了,剛準備洗澡休息,姨夫的電話就恰好打進來。
  姜蜜餵了聲,還沒問什麼事,便聽那頭沉沉問她在哪。
  她說在家,姨夫二話沒有,直接道:「在家等著,我讓小劉過去接你,馬上回家裡來一趟,我和你小姨有事要跟你說。」
  電話來得快掛得也快,姜蜜不明所以,暗暗擔心會不會是家裡出了什麼事。趕緊收拾一番,略忐忑地等著。
  二十幾分鐘後,小劉開車到樓下,她立刻下樓。
  車載著她,穿過夜色下的街道、天橋,一棵棵樹靜默立在路邊,披著淡淡的路燈薄影,飛快從窗外逝過。
  路上姜蜜問了小劉,奈何他什麼都不清楚,一問三不知。
  「我送常總回去,他臉色一直很差,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到了之後常總讓我在樓下等著,不到十分鐘就打了個電話下來,讓我來接你。」小劉一邊開車一邊道,「說是大晚上你一個女孩出來不方便。」
  他知道的只有這麼多。
  姜蜜聽著,沒再問。
  姨夫心情不好,莫非家裡真的有什麼事?
  注意力又落到另一句話上——大晚上急著把她喊回家,但又記掛她的安全。事事考慮周到,這世上除了姨夫和小姨,也再沒誰會把她當親女兒疼了。
  後半路全程無言,到達姨夫家樓下,下車前姜蜜和小劉道了聲謝。
  乘電梯上去,摁了門鈴,幾秒後小姨來開門,臉色不大好,掃來的那一眼明顯不太高興。
  姜蜜略感莫名,「小姨……」
  姜惠嗯了聲,沉著臉說,「進來。」
  姜蜜進去,關上門,換了拖鞋走進客廳。
  常德順坐在沙發上,抬眼看了看她。
  「姨夫……」姜蜜正要過去問怎麼了,還沒開口,進屋的姜惠再次出來,懷裡抱著一樣東西。
  姜蜜一愣。
  姜惠抱著一個相框在沙發上坐下,照片裡的灰色人像沉靜而溫婉。
  她從身旁抽過一張靠枕扔在地上,睇著姜蜜,少有的嚴厲。
  「你母親的遺像在這,今天就當她也在。你跪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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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小姨和姨夫今天這般架勢真的極其少見,可以說從小到大幾乎就沒有過幾次。
  除了她填志願選專業那時候,小姨和姨夫生過一次氣,這麼多年其它時間再沒有對她疾聲厲色過,像這樣把姜驪的照片拿出來,更是第一次。
  姜驪,姜蜜的生母,也是姜惠的親姐姐。
  姜家老兩口,一輩子就只得了姜驪和姜惠兩個女兒。姜家條件不好,村裡人都窮,但滿村數過去他們家也算是頂頂赤貧的了。
  窮苦人家的茅草窩飛出了個金鳳凰,姜驪生得漂亮,又極聰明,上學後一直是村裡小孩中的榜樣,也是唯一一個一路唸書念到省城重點大學的。
  姜家窮,那年頭教育資源還沒有現如今這麼到位,對於一分錢都要掰成兩瓣花的姜家來說,供孩子讀書可以說是抽了半身的血。
  姜家夫婦是淳樸的農村人,下地幹活,上山砍柴,為了生計忙於奔波,但從來沒有苦過姜驪,供她念完初中,又念到高中,家裡的事從來不要她沾手。
  姜驪很爭氣,在名額競爭極大的情況下,愣是以絕對高分之姿,考出了頭幾名的成績,成功考到了縣裡重點高中。
  老兩口高興得不行,連教過姜驪小學的村裡教師都上門,只可惜,天不順人願,節骨眼上偏偏出了事,家裡四口人只有一個勞動壯力,為了多掙點錢,趁田里不忙的時候到鄉上給人幫工,結果幹活的時候出了事故,弄斷了腰。
  本來就窮得拿不出錢,這下更是雪上加霜,四處借錢,加上村裡幹部幫襯,好不容易才把治療費用湊上。
  ——可姜驪讀書的問題還沒解決。
  姜惠作為小女兒,有個那麼優秀的姐姐在上頭,在家得到的關注一直比較小,但從小懂事,那當頭便是她站出來,說要輟學把她的那份讓給姐姐,反正她也學不到姐姐那個成績,不如出去務工掙點錢貼補家裡。
  鬧了好多天,一整個夏天姜家都是在慌亂中過去的。再後來學校開學,姜驪拿著通知書和湊來的學費進了縣重點高中,還在上初中的姜惠自此再沒踏進過學校一步。
  姜蜜一直知道姜惠不容易,即使不說姜惠對當初姜家還有姜驪的付出,對她也是完全無可指摘的。
  都是因為有姜惠照料,她從生下來才得以一帆風順,和其他家庭的小孩一樣健康快樂長大。
  姜惠撫養了她二十多年,姜這個姓,於她而言不僅僅只是跟隨生母姜驪,其中一份更是對姜惠的情誼。
  從小到大她幾乎沒有忤逆過小姨和姨夫,沒有叛逆時期,也很少讓他們失望。今天的陣勢,突如其來得讓姜蜜措手不及,又有些摸不著頭腦。
  「小姨,究竟怎麼了?」姜蜜站著,愣愣看著他們倆。
  姜惠面色鬱沉,沒說話。
  還是常德順開口,解了她的疑惑:「邵廷是宏暉集團邵氏少東家?「
  姜蜜一頓。
  「姨夫……」
  「你就說是不是。」
  姜蜜抿了抿唇,「是。」
  常德順看了看她,許久,輕歎著搖頭。
  「行了,年輕人談談戀愛沒什麼,但要有分寸,沒有結果的事不要浪費太多時間和精力,你年紀也不小了,沒那麼多青春能陪著別人耗。好歹談了一場,找個合適的機會,好聚好散。」
  語氣不重,可說出來的話卻像是針,一字一句都紮在姜蜜心上。
  原本想著,等到合適的時候,尋個適當的時機和他們說邵廷的事,或者一點一點打好預防針,慢慢讓他們接受。
  萬萬沒想到,這個問題現在忽然之間就被搬上了檯面。
  姨夫的意思是希望他們分開,態度鑒定地毫無轉圜餘地。
  她有些急,「姨夫!我和他……」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常德順面無波瀾,一雙看過太多世事的眼睛,已經開始顯得蒼老,「俗話說門戶門戶,總有它的道理,相差太多不合適。」
  「那些事情還遠,以後我會慢慢地好好考慮,現在……」
  「遠?你覺得很遠嗎?」常德順凝著她,「一轉眼就是二十多年,時間過得比河裡流水還快,你已經成年是大人了,我本不應該干涉你的決定,但是這件事……二十年的確很長,你當時年紀小不記事,沒什麼,我和你小姨卻忘不了。你媽就是前車之鑒,你不能再重蹈她的覆轍。」
  「我們……也絕對不會讓你義無反顧往火坑裡跳。」
  結尾語氣稍稍激動了些,常德順提起姜驪,而姜驪就在照片裡,就在姜惠懷裡抱著,就在面前。姜蜜看向那張黑白照,喉間哽了一下。
  姜驪去世得早,關於她的記憶所剩不多,但姜蜜並沒有全然忘記。
  姜惠和常德順要孩子要的晚,她兩三歲起就是小姨在照看她。姨夫當時做一些小生意,小姨便每天在家帶她。
  那時候姜驪跟著團隊到處考察研究,常年在外,每次回來的時候都會給她帶很多禮物。石頭標本,動物化石,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從國內、國外全世界各地帶回來。
  她記得她。
  溫婉靜雅,美麗大方而富有學識。
  姜蜜斂了眉眼,默了許久開口:「我不想和邵廷分手。」
  很正面,也很堅定的回答。
  「你……你要氣死我是不是?!」姜惠坐不住了,捏著遺像邊框的手用力到微顫,說話尾音也帶著輕微的抖。
  她氣得不輕,捂著胸口臉色都變了,姜蜜想上前又不敢上前。常德順給她拍背,她道:「我之前是希望你早些結婚早些成家,以後不止我們,還有個自己的小家能給你遮風避雨,可我沒想到他……」說著說不下去,一口氣轉了幾轉,「總之我不同意你們在一起!你以為高門大戶好麼?你以為有錢就是好麼?」
  「我和他在一起不是因為他的錢。」姜蜜說,「他能掙,我自己也能掙,我不覺得我和他之間存在不對等關係。」
  「你覺得?世上的事是咱們自己覺得就能完的嗎?」姜惠顯得格外激動,「你們現在是有感情不假,可以後呢?後半輩子那麼長,你差他那麼多,以後萬一遇上點什麼事,你拿什麼去爭,拿什麼和他比?」
  頓了許久,她喉頭哽咽。
  「是不是二十年太久,你忘了你是誰生的,忘了自己姓什麼?」
  姜惠咬著牙,眼眶紅了。
  姜驪的死,是梗在她心裡永遠無法消除的刺。
  「……你還記得你媽媽麼?」
  如果說常德順先前的話是扎心的尖錐,那麼姜惠的眼淚就是一抔熱焰,澆在她心上把她的心燒得一點不剩,生疼生疼。
  呼吸每一下都像刮過喉管的冰刀。
  姜蜜艱難動了動喉嚨,緩緩跪下,直挺挺跪在靠枕上。
  「……我沒忘。」
  生她的人死了一個,活著一個,但她已經無父無母,她被小姨撫養長大,衣食住行吃穿用度每一分都是姨夫掙來的,從沒受過別人家一分一厘。
  就彷彿她從頭至尾就是姜家人,只是姜家人。
  氣氛僵滯,像半干的水泥一般,將要凝固,又粘稠膩人。
  門口忽然傳來開門的聲音,客廳寂靜,聽起來格外清楚。
  常穆換了拖鞋進來,「媽,我回來了——」踏進客廳被眼前場景嚇了一跳,一愣,「你們在幹什麼?怎麼了,姐你幹嘛跪著……」
  「這裡沒你的事,回房去!」姜惠不耐煩揮手趕他。
  常穆哪肯走,站了幾秒,眉頭慢慢皺起。
  「你們……在罵我姐?」
  姜蜜背對他跪著,聽到他進來的動靜,一下都沒回頭。
  她本來就瘦,穿著大衣垂頭跪在茶几旁,晦暗得就快和外邊夜色一樣。
  常穆眉頭緊擰,不滿道:「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為什麼非得讓人跪下?姐還要忙店裡的事,抽空回家來一趟你們怎麼這樣?!」
  「混賬!」話音剛落,常德順就怒然斥他:「在家裡大呼小叫,誰教你的規矩?!」
  常穆往後縮了縮,微微癟著嘴,可還是不願就此退讓。
  「我說錯了麼,有話幹嘛不能好好講?大冬天地上多涼!」……雖然墊了靠墊。
  姜蜜不想他們吵起來,回頭對常穆道:「你回房看書,我和小姨姨夫說會兒話。」
  「姐……」她這一轉頭,常穆便借勢看到了姜惠手裡拿的東西,禁不住愣了愣,「媽,你把大姨照片拿出來幹什麼?」
  事情好像有點嚴重,超出了他的預估範圍。
  ——然而越是嚴重的,就越是不能走。
  常穆擔心姜蜜挨訓挨得太狠,儘管被常德順嚇到,腳下還是生了根一樣紮在地上,不肯回房。
  有這麼個搗亂的在,哪方便談話。常德順也冷靜了下來,讓姜惠消了氣,他發話:「今晚留在家裡睡,房間讓你小姨幫你收拾好了。有什麼事以後再說。」
  言畢也不再看姜蜜,他攙著姜惠起身,兩個人都顯得疲憊了許多。
  姜蜜跪在靠墊上沒動,待常德順兩人回房,常穆當即一個箭步衝上去把她扶起來。
  「別跪了別跪了,我的天……姐你膝蓋疼不疼?」
  「沒著地,不疼。」姜蜜就著他的力站起來,臉色不太好。
  常穆想和她說話,但姜蜜沒心情,被他追著問了幾句,搪塞應過,讓他先回房休息。
  她的房間一直在,雖然她大學畢業之後就不怎麼在家裡住,但她的臥室始終沒動,擺設也一直如常。
  姜蜜心情低沉,關了燈鑽進被子裡,黑暗中只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
  鼻子有點酸,但更難受的是心裡,心臟像被人握住,狠狠攥了一遍。
  閉著眼不知過了多久,收到邵廷的微信消息。
  他問她有沒有吃飯,問她在哪,姜蜜不想讓他察覺到自己的情緒,一一答了。
  而後沒有動靜,她也不想說話,沒心情說話,閉著眼像是睡著,可神智卻萬分清醒。
  沒多久,邵廷忽然打了個電話過來。
  姜蜜窩在被窩裡喂了一聲,那頭夾在著寒風,傳來他清潤磁性的聲音。
  「到樓下來,我買了你喜歡吃的肉燕。」
  姜蜜一愣,從被窩出來,在家裡幾扇窗邊看了看,找到他的位置。
  他在側邊樓下站著,手機拿在耳邊,西裝革履,手裡拎著一袋宵夜。
  似是看到了探出頭的她,他抬手揮了揮。
  即使是在夜色下,看到她的剎那,他臉上的笑意還是那麼清晰昭然,藏都藏不住。
  像無垠夜空裡的明月,獨獨一輪,卻能照徹寒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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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邵廷突然跑來,這個時候姜蜜真的很想見他,但又不敢。
  小姨和姨夫都在家裡,幾十分鐘前才剛剛氣氛緊張地談了一場,要她找個適當的機會跟邵廷分手,她怕這檔口要是被小姨和姨夫撞見,發現邵廷竟然找上門來了,他們會直接借此機會複述一遍之前對她說的話。
  雖然她知道邵廷並不會因為長輩的不准許而放棄什麼,他不是輕率的人,更不怕難,但她不想傷他的心。
  換做是她,如果被他的家人否認,心情如何想想便可知。
  姜蜜怕吵醒小姨和姨夫,看著樓下的人影,壓低聲音透過電話對他道:「你等我一下,我馬上下來。」
  而後掛斷,腳步輕輕地踱到常穆房前。
  敲開了門,他已經換上了睡衣,冬天的睡衣厚重,穿著像只熊一般。
  「怎麼了姐?」他還沒睡,不過大概到了準備要睡的時間。
  姜蜜說:「陪我出去一下。」
  「去哪?」
  「陪我下個樓,買點東西。」
  「你要買什麼?」
  「喝的。」她隨口亂編,「我有點渴了。」
  「冰箱旁邊有兩箱飲料和一箱礦泉水……」
  「反正陪我下去就是!」姜蜜打斷他,招手要他跟自己走,「小聲點別讓小姨和姨夫聽到。」
  常穆摸不著頭腦,沒再問,返身回房披了件厚外套即刻跟上她。
  姜蜜不是害怕,而是擔心等會小姨從臥室出來發現她沒在房間,拉上常穆好找借口掩飾。
  ——都搞成諜戰片了。
  姜蜜暗歎一聲,低落中又有些心累。
  乘電梯下去,被姜蜜一路拉到樓側,看到了站在花壇前的邵廷,常穆才知道姜蜜喊她下來是幹什麼。
  半大孩子理解能力有,但眼力勁不夠,當即高興地要上去和邵廷打招呼。
  上回飯桌上見過一面,他對他姐這個男朋友印象不錯,當時交流以及之後從姜蜜那知道了不少他的事。是個厲害人物啊,讀書的時候成績好,還能一邊學習一邊豐富自己的課餘,動手組裝摩托車什麼的多帥啊!
  然而『邵廷哥』剛叫出口,要上前的常穆就被姜蜜扯了一把,「你到那邊去等我,要是有人來——尤其是小姨和姨夫——你就想辦法提醒我。」
  常穆愣愣地被拉進了諜戰片劇場,沒來得及說什麼,人就被姜蜜推開。
  他往樓前走,回頭看了兩眼,心心唸唸的邵廷哥根本沒關注他的去向,滿眼都是他姐,一個伸手就撫上了他姐的臉,似是在說什麼。
  這下再傻也知道自己做了電燈泡,正是青春躁動年紀,驀地不好意思微微紅臉,趕緊快步走開。
  「怎麼把你弟叫下來了?」邵廷抬指撫了撫她的下眼瞼,「臉色這麼差?」
  姜蜜不想讓他知道現在他已經成了不被她小姨和姨夫待見的人,搖了搖頭,沒答,什麼都沒說,只默歎一聲向前,傾進他懷裡環抱住他的腰。
  「怎麼了?」察覺她的情緒不對,邵廷蹙了蹙眉。
  她悶悶在他懷裡說了聲沒事,不肯把臉露出來,不管他低頭去看還是伸手去探,就是不肯抬。
  邵廷無法,只好任她抱著,不催也不急,就那麼靜靜站著,由她抱夠了為止。
  晚上結束工作想見她,知道她晚餐吃的是自己煮的東西,雖然全吃完了但量沒多少,他怕她餓,路過小吃街的時候特意停下,去那家口碑不錯的肉燕店裡買了一碗肉燕給她當宵夜。
  宵夜拎在他手裡,她現在卻完全沒有要吃東西的意思。
  姜蜜抱了許久,終於鬆開。
  「你手裡拿的什麼?」目光看向他拎的東西,對自己的狀態和舉動隻字不提。
  邵廷想問,但見她不想說,便沒有提。
  「肉燕。」他答,「路過小吃街的時候買的。還是熱的,你帶上去吃。」
  這麼晚了,他不方便上去,晚上她要在小姨這住,大晚上也不好在樓下停留太久,說會兒話就得上去。
  他繞了個圈跑來這一趟,就為了見她一眼,給她送份宵夜,說不上幾句話馬上又要繞一個大圈回住的地方。
  晚上的事他不知道,姜蜜也暫時沒打算和他說,只是這個時候忍不住稍稍替他委屈。
  從他手裡接過宵夜,她擠出笑,「等等上樓我就吃,吃飽了再睡。」
  邵廷抬手別好她耳邊的鬢髮,「吃完過半個小時再睡。」頓了一下說,「這個點小姨和姨夫應該已經休息了,明天早上醒了替我問個好。」
  姜蜜頓了一下,勉強彎唇,「好。」
  邵廷眸光閃了閃,微微抿唇。
  閒話了幾句,夜風寒涼不宜久站。
  臨走前邵廷抱她,親了親她的耳垂。
  「有什麼事大可以跟我說,我不逼你也不過多干涉你,但是你要記得,有我在,不管什麼情況都不要把事情想得太複雜。」
  她心情不好簡直可以說是寫在臉上了。
  邵廷俯首又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上去睡吧,晚安。」
  姜蜜抿了抿唇,一剎間忽然覺得有點委屈——和方才不同,方才是為他委屈,現在是為自己。
  莫名地覺得難過,鋪天蓋地一下子潮水一般湧來。
  她不想忤逆小姨和姨夫,不想讓他們不高興,這對她來說就想剜心一樣。
  可和邵廷分開,同樣也是另一件讓她剜心的事。
  他看出她情緒不對,他什麼都不追問,只是告訴她,他可以依靠。
  他對別的事別的人遠沒有這麼多耐心,她知道的。
  被人攥了一把的心被他拿出來,他整整齊齊地替她把邊角整理好,把皺褶撫平熨燙妥帖,所有煩憂酸澀,到他這裡,都被過濾處理好。
  ——她的心被捂熱了,順順當當重新放回原本位置。
  姜蜜忍住鼻尖那股莫名的酸意,點頭。
  「你也早點睡,回去了給我打個電話。」
  他嗯了聲,站在原地等她先走。
  姜蜜一步一步行至樓前,她知道他在後邊看著。
  常穆迎上來,姜蜜擺了擺手不想說話,兩人無言進入電梯。
  回到家門口,常穆正要開門,姜蜜叫住他。
  「再下去一趟。」
  「怎麼了?」
  「去外邊小賣部買點東西。」她道。有點想透透氣,但又不想去太遠的地方。
  常穆沒二話,陪著姜蜜再次下去。
  姐弟兩並肩走在小區小徑上,路燈間隔不遠,一段一段把路照亮。
  「姐,晚上你是不是和我爸媽吵架了?」常穆憋了一晚上的問題,實在忍不住。
  「沒吵架。」姜蜜垂了垂頭,「我們只是在談事情。」
  「騙!我回來的時候氣氛都那樣了,你別唬我。」
  姜蜜不說話。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真的!」常穆看她,急了,「家裡有事你們什麼都不告訴我,哪有這樣的?你是我姐,他們是我爸媽,咱們都是一家人,憑什麼把我排除在外?」
  姜蜜睇著地面,薄黃燈光籠在臉上,那表情和五官瞬間淡了不少。
  常穆見她還是不說話,默了一會兒開始猜。
  「……是不是和邵廷哥有關?」
  姜蜜一頓,抬眸瞥了他一眼。
  得,猜中了。
  晚上她和邵廷見面見得這麼不同尋常,弄得跟接頭似得,還拉上他——拉上他能幹啥?打掩護唄。
  前後串聯一下,所有反常最有可能的情況就是和邵廷有關。
  常穆在腦海裡扒拉了一遍班裡女生常討論的偶像劇劇情,順著往下猜。
  「該不會……我爸媽不同意你們在一起?」
  這話一出口,雖然沒有得到姜蜜的回答,但見她臉色暗了幾分,常穆立刻便知道自己八成是猜對了。
  ……棒打鴛鴦,他爸媽還挺會趕潮流。
  姜蜜不願開口,常穆一個人也扯不下去,一路無言到小區門口的便利店,姜蜜買了兩瓶乳飲料和其它一些零碎小東西,加上常穆隨手拿的一瓶運動飲品,到櫃檯結賬。
  付錢時候,斟酌了許久的常穆忽地開口。
  「姐,我覺得……談戀愛這種事,只有你們兩個自己清楚好還是不好,別人說什麼都行,可畢竟過日子的是你,先尊重自己的想法,再去尊重別人。」
  姜蜜看向他。
  被盯著,常穆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後腦勺說:「我就這麼一說,姐你隨便聽聽。」頓了下道,「反正,我覺得邵廷哥挺好的。」
  他也不懂他爸媽哪裡不滿意了,難不成嫌棄邵廷哥只是個公司員工?可人家現在已經是主管了,以後說不定還會有發展對不對。
  眼光要放長遠。
  常穆暗暗腦補了一通,差不多全寫在了臉上。
  姜蜜歎了口氣,淡淡笑起來。
  「你說的話我聽見了,我會好好考慮。」
  收銀員遞來找零的錢,她接過裝進口袋,伸手要拎塑料袋,被常穆搶過去。
  兩人並肩出去,邁出便利店的門,迎頭便是外頭寒夜的冷空氣。
  姜蜜深深吸了一口,忽地輕聲說:「我也覺得邵廷很好。」
  「啊?」常穆沒聽清。
  姜蜜提步朝向小區內,抿唇笑了笑,沒再言語。
  這是她第一次真正喜歡一個人,第一次全身心交付給一個人。
  同樣也是第一次,想到生活中被另一個人滿滿當當填補完,不僅不覺得煩和悶,反而充滿了期待和欣喜。
  ——一想到和他有很多很多以後,忽然就覺得未知的未來,一點都不可怕。
  .
  姜蜜在小姨家住下了。
  姜惠和常德順還沒叮囑什麼,姜蜜自己就先行動迅速地回公寓帶了幾件換洗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過來。
  正好常穆放假,陪著過去搭了把手。
  姜惠和常德順原本是有話要說的,但姜蜜這麼主動配合,他們反而不好再開口。
  其實姜蜜這麼做不為別的什麼,只是想讓他們暫時別想太多,正好要過年了,回家就當多陪陪他們。
  白天,姜惠搞衛生將家裡收拾了一下,中午下廚做了一桌好吃的。平常姜蜜最喜歡吃她做的菜,這回卻只吃了小半碗飯不到。
  ——不是故意不吃,實在是沒胃口,早上起來之後姜蜜胃裡便不舒服,難受得緊,中午吃的那點還是她勉強自己塞進去的。
  下午她沒出門,常穆便也在家裡陪她。
  每到年關姜惠就會把姜驪的照片拿出來,放在餐廳內嵌在牆上的供奉位裡,今年乾脆提早了些。
  她仔仔細細把供奉位擦了十多遍,點上香插上後,傍晚時分在那說了好一會兒話。
  姜蜜和常穆都沒有去打擾,尤其前者,這時候更不好過去。
  晚餐一家四口吃,中午的菜熱一遍便是,姜惠在餐廳和客廳忙活,姜蜜和常穆包了熱菜端菜的活,搭檔配合得極為不錯。
  常穆纏著姜蜜說話,晚上有新上的電影,他想讓姜蜜陪她一起去看,姜蜜一貫是不愛出門的,說了好半天也沒見她點頭。
  最後一道菜在鍋裡熱著,常穆沒辦法,只好開始撒嬌耍賴。
  「姐,求你了你就陪我去看吧,我一個人去多無聊,行不行?我那些朋友都沒意思死了……」
  姜蜜一直沒應他,不是她不應,她實在是難受,胃裡翻騰的更厲害了,可她明明沒吃什麼東西。
  常穆耍第二遍賴的時候,姜蜜真的撐不住,甩開他的手衝到旁邊洗碗池旁吐起來——什麼都沒吐出來,胃裡空空如也。
  常穆愣了愣,跟過去。
  姜蜜乾嘔完,開了水龍頭,掬了把水洗臉。
  「姐……」常穆回過神來,嚥了咽喉嚨,「你吐成這樣,不會是懷孕了吧……?」
  姜蜜頓了一下,還沒說話,廚房門口傳來一句詫問:「你說什麼——?!」
  姜惠拿著擦完灰塵的抹布站在廚房門口,瞪眼看著他們。
  姜蜜動唇想說話,鍋裡紅燒肉熱了,濃濃的味道從鍋和鍋蓋的縫隙裡飄出來,姜蜜猛地覺得胃像被打了一拳直犯噁心,一個忍不住撲到水池邊又吐起來。
  胃抽搐完,龍頭剛擰開,掬起水抹了把嘴,旁邊常穆忽地衝向門邊。
  「媽——」
  回頭一看,姜惠不知是不是一時氣沖頭頂,身子晃然,站都站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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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06:43:40 |只看該作者


  第49章

  廚房裡只有三個人,卻登時因為姜惠變得兵荒馬亂。
  常穆個子高步子大,搶在姜惠倒下之前衝過去接住了她,好歹沒讓她倒在地上。
  反應過來的下一秒,姜蜜也衝了過去,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臉頰,姜惠沒半點反應。
  動靜太大,況且喊叫聲音那麼驚慌,書房裡的常德順聽到聲響被驚動,連忙快步出來。
  晚飯顧不上吃了,這時候誰都沒心思管別的,送姜惠去醫院最要緊。
  常穆背起姜惠,常德順拿上卡、證件和車鑰匙,姜蜜返身進廚房關了鍋底下的火,拔了電磁爐的電,三人帶著昏過去的姜惠火急火燎趕往醫院。
  客廳、餐廳的燈都亮著,明晃晃亮堂堂,靜靜照著一桌無人動筷的菜。
  他們住的小區離區醫院不遠,常德順開車開得比平時快幾倍,三個人急得恨不能插上雙翅飛起來。
  到了醫院,常穆背著姜惠,常德順扶著,姜蜜跟在旁邊,以最快速度跑向急診。
  立刻有醫生和護士處理,人被推車推走,姜蜜三人一路在後,直到被攔住才停下腳步。
  忐忑又焦急地等,誰也不說話,氣氛凝滯。
  姜蜜心如同被千斤頂壓著,悶得喘不過氣來。
  希望沒事,希望。
  不多時,醫生出來,簡單闡述了姜惠的狀況。
  氣急血壓升高導致昏迷,身體其餘地方沒有大礙。人年紀大了,各類病症就會隨之增長,醫生見得多,叮囑他們別平時少讓病人生氣,要讓她注意飲食和休息,好好調節情緒,別的沒多說。
  年關時候,醫院裡不比平時床位緊張,病房裡兩張床,只有姜惠一個人。
  她閉眼躺著,手背插著針,吊瓶掛著,一點一點輸著液。
  住院手續是常德順辦的,好好地等著吃晚飯,忽然發生這種事情,短短一陣奔波下來,比他在外談生意跑上十天半個月還更顯憔悴。
  病房寂靜,三個人在還是靜得要命,姜蜜坐在病床側旁,一陣一陣揪心。
  護士來過之後,醫生又來了一趟,常德順問姜惠什麼時候能醒,醫生說:「快的話幾個小時,慢的話兩三天也有可能。一開始是做厥症預判的,情況比想像得好一些,像這樣一般血壓控制住了沒什麼大問題。」
  三個人都稍微寬了心。
  醫生一走,姜蜜見常德順面色不好,讓他和常穆先回家。
  「那姐你呢?」常穆不想走。
  「我在這守著。」姜蜜說,「你陪姨夫回去,記得把菜熱了吃飯。」
  下午過半,時間已經奔著傍晚去了,午飯還在桌上。
  常德順說不用,「你和常穆回家去,我在這守著你小姨,方便些。」
  常穆左看看右看看,乾脆道:「那還不如我留下你們回去吃飯。」
  「還是我留吧。姨夫你回去休息,我陪陪小姨,等她醒了我們說會兒話。」
  姜蜜打定主意,推了把常穆,「看著點姨夫,注意開車。」
  他們倆都拗不過她,事情拍板。
  倆父子走了,病房裡只剩姜蜜和姜惠。後者沉沉躺著,面色寧靜祥和,彷彿不是昏過去,只是睡著。
  姜蜜幫姜惠掖好被角,坐在位置上久久不動,靜靜出神,想了許多許多。
  從小至大,二十多年,好多事情,一樁樁一件件爭先恐後湧出來,有些本以為已經忘了的事,也在腦海裡喧囂鬧得慌。
  而腦海之外,現實靜得彷彿能聽到瓶裡藥液滴落的聲音。
  一直坐到脖頸發酸,思緒恍然走出去好遠好遠,姜蜜才回神。
  不自禁繃緊的背脊慢慢放鬆,姜蜜微垂頭,面容晦暗。
  往床上一看,姜惠還是沒醒。
  一瓶藥快滴完了,她按了鈴,護士進來換上新的。
  門關上後重新恢復安靜,和先前一樣,靜得嚇人。
  沒多久,病房外響起腳步聲,門被推開,常穆吃過飯折返,給她帶了吃的。
  「姐你吃了沒?」
  姜蜜搖頭。
  常穆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我猜你肯定不會下樓去食堂買東西吃,我把菜熱好給你帶來了。」
  他把保溫飯盒打開,一樣樣擺在桌上讓她吃。
  她在這看著,一個人沒法走開,想想也知道肯定沒吃。
  「姨夫呢?」
  常穆說:「原本我爸也來的,出門的時候接到電話,公司有要緊事要處理,他趕過去了,等晚點應該會過來。」
  「有要緊事的話讓姨夫先忙,我都有空,我在這照看小姨就行。」事情本來就是因她而起。
  常穆把筷子遞給她,喝水的杯子也幫她帶了,倒了杯熱水。
  姜蜜動筷吃飯,餓過頭已經不餓了,沒吃幾筷子就停下。
  抬手別好姜惠額前一縷不規矩的頭髮,她起身去了病房陽台上的洗手間。
  門關上反鎖,姜蜜從口袋裡拿出一樣東西——紙盒裝的,扁長一支塑料棒。
  姨夫辦理住院手續時,她去取藥處取晚上要用的藥,順便買了支驗孕棒。
  東西一應都有,姜蜜按說明書上的使用方法用,結果需要等一會兒才會顯現。
  拿在手裡,手心不禁濡濕一片。
  最近生理期有些不太規律,單單按算的,她也拿不準。
  線漸漸顯形,還沒全部出來,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
  「姐?」
  姜蜜一驚,下意識把驗孕棒塞進外衣口袋,而後才反應過來門反鎖著。
  她正了正臉色過去開門,「怎麼了?」
  常穆道:「護士來了,讓填一些東西,我不知道怎麼弄……」
  「我來吧。」姜蜜斂眸,關了廁所的燈,和他一起出去。
  填完護士要求填的東西,姜蜜和常穆又在床邊坐下。
  天越來越黑,七點多,常德順沒來。
  等著等著,姜惠倒是醒了。
  姜蜜和常穆一霎都站了起來。
  姜惠有氣無力,目光虛浮,然而看到姜蜜,下一秒就移開視線,微微合上眼。
  姜蜜臉上的喜意凝滯,斂了神色,去喊醫生來。
  醫生瞧過說沒什麼大問題,針打完,藥吃了,等身體恢復差不多就可以出院。
  姜蜜把床頭調高,讓姜惠能坐起來,更舒服。
  常穆第一想到的便是她什麼都沒吃,當即起身,「我去樓下食堂買點吃的,你們等著我。」
  風一樣去了,十幾分鐘不到,又風一樣地回來。
  姜蜜不管姜惠現在想不想看到她,端飯遞水,該做的還是一樣不落照做。
  姜惠不和她說話,全程由始至終沒有開口。
  常穆坐了一會兒忽地想起來:「樓下食堂剛燉了湯,一盅一盅的那種,我忘記買了,我再去一趟!」
  喝湯補,平時姜惠喜歡給他們燉湯,久而久之一想起湯就是一個補字。
  姜蜜攔住他,「我去吧。你照顧小姨把飯吃了。」
  沒多說,她弄平因姜惠坐起皺亂的被子,眼瞼低垂,一邊輕聲說了句:「我真的沒想讓你不高興。」
  面色灰白黯淡,轉身走開的步子又快又急。
  姜蜜去樓下買了湯上來,姜惠飯吃得差不多了。
  本以為姜惠還是不會跟她說話,不想,姜惠看了她一眼,說:「湯放一會兒,等等喝。」
  姜蜜抬眸,兩人視線對上一秒,姜惠立刻又移開。
  「好。」姜蜜輕聲應,沒有馬上解開蓋子。
  「常穆。」姜惠看向另一邊,「你出去逛一圈,我和你姐說說話。」
  常穆愣了下,過後點頭,一句話沒多說老老實實走了。
  姜惠掃了眼旁邊桌上,示意:「我想喝水。」
  姜蜜趕緊倒了一杯。
  姜惠接過,沒急著喝,目光落在她的手背上,凝了幾秒。
  「手上的疤,是什麼時候好的?」
  姜蜜一頓,說:「好像是五年前,夏天曬黑了,用護膚品美白,那年冬天的時候就徹底看不到那塊疤了。」
  姜惠喝了口熱水,把杯子遞給她,放回桌上。
  「四五歲弄傷,將近二十年才完全沒痕跡,這還是不算大的疤,要是那塊疤再大點……」
  她語氣沉沉,教姜蜜抿了抿唇。
  「小姨……邵廷他不是那種人。」
  姜惠斂眸,淡淡說:「我沒和你提他。」
  姜蜜只好不說。
  「臉頰下那道傷,應該好的比較早?」姜惠又問。
  姜蜜說是。
  姜惠默了幾秒,忽地問:「你恨不恨他?」
  姜蜜沒有立刻回答,病房裡靜下來。
  十幾秒之後,她才道:「我和他不熟,也不想有什麼關係,說恨也不恨。「
  「你不想和他有關係,可這天生帶來的一層,誰也無能為力。」
  說恨也不恨——那麼說不恨,其實也恨。
  姜惠沒有逼她說全說深,頓了一頓,自己開口,「我是恨的。一想到他,我就恨不得用上全天下最惡毒的詞,日日夜夜詛咒他。」
  女人怨毒起來,年復一年,甚至能堅持一輩子。
  姜惠平時敦親睦鄰,從未有過這樣,面目怨憎到幾近扭曲。
  然而姜蜜無法指責她或是說些別的冠冕堂皇的話,若說不恨,手上臉上,還有心裡,灼灼都似要燒起來一般。
  疤可以消,疤永遠消不了。
  那一年變故,姜驪去而不返,再也回不來。
  二十多天的沉痛之後,常德順和姜惠抱著不過五歲的她去找那個人。
  在那幢富麗堂皇耀花人眼的大房子裡,他們被人極盡可能地羞辱,沒有一個髒字,沒有一句難聽的話,偏偏就讓他們如六月臨雪,似墜寒窟。
  第一次知道,蔑視只需舉手投足一個動作一個眼神,笑吟吟溫和得不行,然而卻能從根兒上就透出濃濃的不同氣味。
  他們和那個人、那些人,是分屬於兩個世界的存在。
  前面的一切都可以忍。
  只是後來在提及姜驪的時候,他們終於和那個人因截然不同的態度爆發了矛盾——或許在別人看來,常德順的行為純粹是不自量力,找死。
  什麼感情,什麼血緣,在聽到姜驪的死訊之後,那人也是一派雲淡風輕,端坐在沙發上,保持著他豐俊朗雅的公子哥氣派。
  姜蜜從一出生開始學說話就學得比別人慢,話也少,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不會說但會看會記,有些事反而記得牢。
  模糊的童年記憶,本該不清楚的,在腦海裡卻格外清晰。
  她記得她站在沙發前小小一個,那人湊近,饒有興趣打量了許久。
  眼裡泛著戲謔的光,彷彿在看一件什麼作品,一樣東西——無論什麼,總之都不是『他的女兒』。
  他噙著笑,似乎覺得很有趣,怡然悠哉說,「所以呢?這個孩子我跟她說過了,我不要。這是她的決定,不是我的。」
  那雙和姜蜜很像的眼睛,看向她的時候像是深而冷的海水。
  她看見自己在他眼睛裡,但他說的那麼清楚。
  ——「這是姜驪的結果,不是我的。」
  她是個他看不上的玩意兒,根本不在他眼中。
  常德順向他揮拳,在那樣的身份對比與環境下,換來被七手八腳摁在地上的下場,一點都不意外。
  拳頭落下的聲音,姜惠的哭聲,動手打架——或者稱之為常德順被打更合適。
  亂糟糟間,從櫃上撞落的煙灰缸碎在地上,碎玻璃粒飛起劃破了姜蜜的臉,她圓葫蘆一般被擠倒在地,手壓在碎玻璃上,細碎水晶似的茬子,細細密密刺進了她的手臂。
  夏天,白藕樣的小手臂,穿在粉嫩短袖泡泡裙裡別樣可愛,然而粉和白,剎那間都被紅艷艷的血染花。
  姜蜜淒厲的哭聲,結束了慌亂糟糕的一切。
  那個按血緣應該稱作她『父親』的人,由始至終都沒有抱她一下,他冷眼看著她紮了一胳膊的碎玻璃,哭得小臉抽搐,涕泗橫流——
  就像看一個破布娃娃。
  廉價,劣質。
  那一年,她五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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