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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子紋 -【姑娘好想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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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9 17:23:3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跟土狼喝杯茶】

  人太多,所以要離開時還真費了些時候,只是於詠賢沒料到,他們還沒走出大門口,就被人擋了去路。
  「堂主留步。」
  本在擂臺上的土狼,竟然一個閃身來到於詠賢面前,看著他衣服上還沾著未幹的鮮紅血跡,她的臉色一沉。
  「堂主難得來,怎麼急著走?」土狼似笑非笑的看著被捂著雙眼的顧晨希,「這是怎麼了?沒想到堂主還有這情趣!」
  於詠賢沒好氣的瞪著土狼,「這裡髒,我怕汙了我夫君的眼。」
  土狼意味深長的看著靜靜被捂著眼的顧晨希,這景象實在有損男子威嚴,顧晨希卻安然自得的聽之任之。
  「能令堂主如此護衛,眼前這位該是這些日子豔驚四方的朔月堂的俊俏姑爺吧?」土狼的眼神令於詠賢不舒服,「顧寧飛的事,與我夫君沒半點關係。」她唯一能想到土狼攔路的原因,就是想要把顧寧飛的事扯上顧晨希。
  「我土狼向來講理,自然不會將顧大少爺與顧甯飛的事混為一談。」
  「既然如此,還不讓開。」
  「堂主別惱火。」土狼吊兒郎當的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前些日子我收了個小倌,長得俊俏,不知與顧大少爺一比如何?今日有幸見顧大少爺前來,所以想來交個朋友,不如堂主與顧大少爺一道上樓去坐坐,讓我泡杯毛尖讓顧大少爺壓壓驚。」
  「你竟然把你的禁向跟我的美人夫君相提並論。」於詠賢的火氣直沖,一個飛腿掃了過去。
  原就暗暗在四周盯著瞧的眾人,這下見這邊有了這麼大動靜,紛紛明目張膽的看過來,雖說聽不清楚他們之間談些什麼,但是兩人突然拳腳相向卻是看得清楚的。
  「小心,讓開些。」於詠賢一動手,還不忘將顧晨希推到自己身後,就怕拳腳無眼傷了他。
  她與土狼沒交過手,但在看臺上,看過幾次他在擂臺上的身手,知道自己真跟他打起來,沒有必勝的把握,但因為顧晨希被侮辱,所以她也想不了這麼多。
  薛日泓聽到聲響,立刻讓手下將顧寧飛送回朔月堂醫治,自己連忙沖了過來,看著扭打在一起的兩人,不由一急,忙問顧晨希,「這是怎麼了?堂主要替顧寧飛討公道嗎?」
  顧晨希無言,只是臉色略顯陰沉的看著動手的兩人。
  土狼明顯的感受到一道視線的壓迫,力道微收,動作雖狠,但明眼人看得出並未使出全力。
  兩方交手,土狼移動身形的速度幾乎無人能及,但是因為有心相讓,所以一時沒閃過於詠賢的拳頭,那拳擊中了他的肩。
  土狼悶痛一聲,聽到四周爆出一陣喧囂,他的心頭忍不住來了點興趣,抬腳一踢就要直接重擊於詠賢的肚子,突然——「土狼兄弟。」
  顧晨希的聲音不大,卻清楚的傳進土狼的耳裡,原要踢向於詠賢的腳驀然在半空中一慢。
  儘管時間極短,但給了於詠賢閃躲的機會,她俐落的移動身形,一個手刀過去,直接打中土狼的頸子,他重心不穩跌落在地,於詠賢正要上前乘勝追擊,顧晨希卻擋住了她。
  於詠賢微愣,抬起頭看他。「夫君?!」
  顧晨希輕搖了下頭,「堂主武藝了得,勝負已定,如此便夠了。今日擂臺上的血流得已夠多,我不願再見。」
  於詠賢這才想到顧晨希是見不得血腥的公子哥,不禁一惱,「對不起,忘了你不喜這些打「堂主別往心裡去。」話落,顧晨希上前,對一臉氣惱坐在地上的土狼伸出手。
  土狼不領請,只是瞪著他,他也不多言,依舊靜靜的伸出手等著。
  土狼心中詛咒了一聲,伸手與他一握,讓他將自己拉起來。
  「土狼兄弟威震一方,」顧晨希說:「果然身手了得。」
  土狼一哼,沒有答話。
  「土狼兄弟看來也是性情中人,既盛情相邀與在下一敘,走一趟無傷大雅。」
  於詠賢皺起眉頭,「夫君,他不是好人,是三不管的地頭蛇。他與漕幫交好,與你截然不同,他是壞胚子,與他相交,只會害了你。」
  土狼的臉色變得很精采,於詠賢當他是死人似的當著他的面評論他,實在不給面子,忍不住又握住拳頭想要動手,就看到顧晨希似有若無的瞟來一抹若有所思的眼神,他立刻把不滿給吞了。
  「五湖四海皆兄弟,遑論富貴貧賤,我們隨土狼兄弟走一趟也好,我正好與他賠罪。」
  於詠賢眼底閃過困惑,「土狼打傷了顧寧飛,你還要向他賠罪?」這思路她想不通。
  「說到底,是顧寧飛失禮在先,要不是他唐突了人家姑娘,又衝動的與人相約武鬥,怎會發生今日這一切?」
「夫君果然是明理的人。」於詠賢心想這不愧是她的夫君,在她看來,顧晨希就是完美,而她看向土狼的眼神明顯就帶著勉為其難,「既然夫君發了話,我們就跟你喝杯茶。」這施捨的口吻聽得土狼幾乎忍不住想翻白眼,自己真是失心瘋,竟會想要瞭解這個母夜叉,沒想清楚的來攔了路……
  他隨意的比了個手勢,「請。」
  「堂主?!」薛日泓有些遲疑的叫喚。
  「沒事,」於詠賢諒土狼也不敢再動手,「你先回去看看顧寧飛的情況。」
  薛日泓點了下頭,目光看了下身旁的太極。
  太極甜甜一笑,「泓哥哥放心,我會在門外待著,一有什麼動靜,就會進去打我哥哥一頓,不讓他欺負人。」
  土狼一惱,先有於詠賢不將他當一回事,現有自己的妹子一心向著薛日泓,這朔月堂出來的一個個都是討厭鬼。
  於詠賢跟在土狼身後,第一次進到三不管的內室。
  沒想到不大的內室裡頭別有洞天,一旁有個小門,推開竟是直通三樓的木梯。
  「走吧!夫君。」于詠賢牽著顧晨希的手,「小心。」
  「堂主,你這是當顧大少爺是三歲學走路的娃兒?」
  「要你管。」於詠賢不客氣的回了一句。「我夫君身子弱,你懂什麼?」
  「不懂、不懂,我確實不懂。」土狼搖著頭,快速的上樓去,一邊交代手下,「好好伺候堂主與顧大少爺,我去換件衣服便來。」
  上了三樓的里間,空氣中的焚香味聞來有些熟悉,於詠賢微驚,「這是夫君慣用的安神香。」
  顧晨希輕點了下頭,「是。」
  「沒料到一個大老粗也點這些?」於詠賢打量著鎏金仙鶴的焚香爐,看得出這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看來土狼這些年就算沒有漕幫,靠著自己的身手在三不管也賺足了不少銀兩。
  換了一身乾淨衣物的土狼進來,正好看到於詠賢打量著焚香爐,「怎麼,堂主喜歡?送給堂主也無妨。」
  於詠賢站直身子,搖著頭,「我只是聞著這味道熟悉,是我夫君慣用的安神香。」
  「看來我與顧大少爺果然有緣,竟有一樣的愛好。」
  原本這句話也沒多少意思,但是於詠賢想起了方才土狼提到的小倌,意會到眼前這傢伙喜歡男人,臉色不由沉了下來。「什麼有緣,不過是湊巧罷了。」
  「湊巧就是個緣。」土狼看著於詠賢一副要炸毛的樣子,雙眼閃著光亮,這護夫的樣子還挺逗的。「坐,別站著。其實顧少也無須賠罪,我也是心疼妹子才會動手,不過我下手還是有分寸,留了他一條命。」
  於詠賢撇了下嘴,「把人打殘了,生不如死,這叫分寸?」
  土狼得意一笑,「在三不管的擂臺上,是生死自負,顧寧飛該是有所覺悟才會上擂臺,總之一句話,色不迷人人自迷,」土狼對顧晨希挑了下眉,「顧大少爺,是吧?」
  於詠賢擋住了土狼的視線,「收起你色迷迷的眼神,這是我夫君。」
  土狼識趣的垂下眼,替兩個人倒上了茶,「顧大少爺、堂主,嘗嘗,上好的春茶。」
  於詠賢也不客氣,拿起杯子,一口喝光,味道確實挺潤口的,不過這麼一點也不夠解渴,正要再要一杯,才注意到一旁的顧晨希優雅的聞香,然後斂眉」抿,土狼也不像在擂臺上凶狼的樣子,動作如出一轍。
  她有些不自在的看了自己手中已空的茶杯,心頭有些糾結,不過就是喝杯茶罷了,怎麼還有這麼多規矩?
  她眼睛偷瞄了瞄細細品味茶香的顧晨希,感覺自己跟他還真不像在同一個世界的人,他似乎挺喜歡這茶的,不由微惱。她當然知他喜茶,所以前一陣她特地命幾個護鏢到嶺南的鏢師替她尋些好茶回來,但因為她不懂茶,所以鏢師送回來的茶到底是好是壞,她也不知道。如今看顧晨希的樣子,肯定自己特意尋來的茶,味道沒有土狼這裡的茶好。
  土狼——沒想到一個大老粗,竟也懂茶道。
  「顧大少爺以為味道如何?」土狼輕聲一問。
  「極好。」顧晨希將茶杯放下,淺淺一笑。
  「若顧大少爺喜歡,我派人送幾斤給你。」
  土狼意圖討好的眼神落在於詠賢眼中,心裡馬上不快起來。
  「無功不受祿,送,倒是不必。」顧晨希看著於詠賢,輕聲問道:「堂主以為味道如「你喜歡便好,我不懂茶。」於詠賢想拒絕土狼的茶,但又看出顧晨希喜歡,所以終是改了口,她的口氣有些惱,「你若問我大麴酒、小麴酒、酒糟麴的味道是清香、醬香還是濃香,或許我還能說出個道理,但茶——不成,再好的茶,在我喝來就是茶。就因為不懂,所以我替夫君尋來的茶,味道比不上人家。」
  「不,堂主尋來的茶極好,確實如堂主所言,再好的茶,說穿了本就是茶。」顧晨希看著土狼,「謝過土狼兄弟,這茶葉不要了。」
  「別,你不是挺喜歡的嗎?」
  他搖頭,「朔月堂的茶好。」
  「跟這裡的一比,比不上。」
  「是這裡的茶,比不上堂主的一番心意。」
  顧晨希的口氣雖然沒太多起伏,但這字眼已經稱得上情意綿綿。
  於詠賢一聽,果然也顧不得土狼在一旁,兩手握住顧晨希的手臂,眼中的濃情藏不住,看得土狼覺得自己留在這裡是多餘的,只能摸摸鼻子,不發出半點聲音,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土狼,」於詠賢突然看了過來,臉上已不見一絲陰霾,「你這裡還有多少茶葉?」「不多,大約就三斤。」
  「好,就請土狼兄弟割愛。」於詠賢爽快的說:「要多少銀子,說個數。」
  土狼想他這輩子看過傾盡所有只為博紅顔一笑的男子,但還真沒見過一個女子也能如此豪爽,大氣的討男子歡心。
  「堂主開口,我自然得給個面子,說銀子也就傷了和氣,堂主想要就送給堂主。」
  「不行。」於詠賢很有原則,她才不想為了幾斤茶就欠下一份人情,「夫君方才說了,無功不受祿,該給多少便是多少。」
  土狼聞言也不堅持,「好吧!就如堂主所言,我等會兒叫手下包好,給堂主一個數。若堂主和顧大少爺喜歡,下次再替兩位留些。」
  「謝謝。」於詠賢也不客氣,畢竟她不懂茶,讓土狼購置的確較為妥當些,「到時多少銀子,我再算給你。」
  「好。」土狼也沒推辭,玩味的說道:「看來外頭傳言不假,堂主果然重視顧大少爺。
  「自然,我們是夫妻,生死與共。」
  好一句生死與共!土狼慢條斯理的倒了杯茶,意味深長的看了顧晨希一眼。
  於詠賢行事雖衝動粗魯,但一片真心無庸置疑,原以為這些年在南陵運籌帷幄,麻煩的不過是削弱漕幫、滅了於家,如今看來,於詠賢才是最棘手的存在。
  於詠賢本想自己與土狼之間沒話好說,沒料到土狼話多,讓她一張嘴也是不知消停,兩個話癆湊在一起意外合拍,算是不打不相識,從天南講到地北,從土狼在三不管擂臺的戰無不克,只輸一人——銀豹,又談到了於詠賢的護鏢從未失利,唯一失敗則是顧晨希托的鏢。
  顧晨希在一旁獨自品茶,看兩人一副相見恨晚就差沒有要燒黃紙、斬雞頭結拜成異姓兄妹,不覺有些好笑,尤其在看到土狼偶爾拋來一抹得意的眼神,更是忍不住眼中笑意。
  他輕抬起手,壓了壓自己的額頭。
  「夫君,你可是累了?」於詠賢雖與土狼交談甚歡,但還是分心關注著顧晨希,他一動,她立刻問道。
  「有點。」
  她趕緊扶著他的手臂站起來,「怪我不好,一時說得興起就忘了時辰,我立刻送你回去歇肩。」
  于詠賢只掛心顧晨希,連離開都沒跟土狼打聲招呼。
  土狼看出顧晨希反擊的小心思,不禁撇了撇嘴。
  想起方才交談時於詠賢說什麼來著——夫君柔弱,就像貓崽似的要人守護疼愛,真是見鬼了,貓?!
  回到朔月堂,小七來解釋了顧寧飛的情況,果然如於詠賢所料,命是能保住,只是人卻廢了。
  顧晨希得知之後,始終無言。
  於詠賢也沒打擾,只是交代林沅做些好吃的小點,又泡上了一壺今日從土狼那裡買來的好茶,又拿著紫砂壺,一旁煮上一壺水。
  茶道那些文雅的規矩她是不懂,但是為了迎合顧晨希,她很願意學。

所以她雖是手忙腳亂,但還算有模有樣的泡好了茶,「嘗嘗。」她送上一杯茶,一臉的期待。
  顧晨希輕抿了一口,對她一笑。
  只是個簡單的笑,就是給於詠賢最大的鼓勵。
  「今年的年,就不回京了。」
  她聞言微驚,手一斜,不小心被滾著水的壺給燙了一下,她立刻「嘶」了一聲。
  他連忙伸出手握住,「怎麼這麼不小心?」
  「沒關係,我皮肉粗,禁得起燙。」
  「胡說。」
  他隨即叫如意拿來傷藥,親自替她上藥。
  看著他臉上的專注,她的心忍不住一暖,頭一側,溫熱的唇就貼了上去。
  她的吻略顯笨拙,卻可以清楚地表達出自己對他的感情。
  他的身子先是一僵,但舌尖隨即挑開她的唇,侵入她的口中。
  這個吻儘管是她主動,然而最後卻任他主控——他們之間似乎總是如此,明明好似所有事都由她做主,但最後還是順著他的意。
  感覺到他輕咬著她的唇,最後滑落啃咬著她的頸,覺得他似乎很喜歡在她的身上留下印記,她不太懂,但也沒有覺得不舒服,也就由著他,沒多久功夫,她就被弄得氣喘吁吁,半倚在他的懷裡。
  「二弟的身子暫且不宜舟車勞頓,」
  她氣還沒喘順,只能靜靜的聽著他說——「等他身子好些,派人送他回京,由姨娘親自照料,他的身子或心境也會好得快些。」
  於詠賢窩在他的懷裡,點了點頭,知道他不回京過年,十有八九是想到顧寧飛如今廢了,他姨娘肯定會把罪過都推到他的頭上,若是回去,這個年過得肯定糟心,與其如此,不如就別回去了。
  「夫君,你說人爭一輩子是為了什麼?」她半仰頭看他,「你姨娘的獨苗就這麼毀了,就算爭到了名利、地位,到頭來等她雙眼一閉,不也什麼都是空的。」
  「只盼姨娘這次終能想通些事,只要放下便成佛,若再執著便成鬼了。」
  於詠賢輕咬著下唇想了好一會兒,「算來也活該顧寧飛有此一劫,要不是他存心笑話夫君,自個兒跑來南陵看我們成親,他又怎會惹上這些事?」
  「凡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於詠賢看著他超然的模樣,總莫名的有種自己賺到的感覺,「你講話的口吻跟姑姑好像。」
  「只可惜你姑姑不願見我。」
  于詠賢聞言,臉上的喜悅微隱,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現下的情況。
  姑姑對她向來心軟,但獨獨她成親這件事,似乎真的讓她難受,所以連帶的連顧晨希都不見。一個是她的姑姑,她最重視的人,一個是她的夫君,她最愛的人,但兩人卻沒法子相處。
  「對不起。」
  看出她的內疚,他安慰道:「我知道,她不喜歡我,因為認定我會傷害你。」
  她微微拉開與他的距離,「你會嗎?」
  看著她眼中滿是期待的看著自己,他反問:「如果我說會,你會離開我嗎?」
  她無言的看了他好一會兒,最後搖了搖頭,「我只知道我喜歡你,想跟你在一起,我管不住自己的心,只能順其自然。」
  她的想法實在簡單,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臉上表情依然淡淡的,只說了一句,「傻。」
  於詠賢抬起頭,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她也不自覺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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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9 17:24: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天大的秘密】

  於詠賢從自己有印象以來護鏢多次,但從沒有像此次一般的歸心似箭。
  成了親,有了家,有了歸屬就是不一樣,當她離開一個多月,越接近南陵,於詠賢的心情便越好。
  南陵鮮少下雪,但今年天冷,所以地上結成一層薄薄的霜,騎在馬上更得小心翼翼,偏偏於詠賢一看到城門,她的心就像飛出去似的,對著此行隨著自己護鏢的薛天崗說道:「薛三叔,我先走一步。」
  薛天崗還來不及回應,於詠賢已經跑出了好一段距離。
  薛天崗見了只能搖頭,拿起懷中的酒,喝了一口,但也不敢喝多,只是暖暖身子,不然回到鏢局被他家婆娘發現,他可吃不完兜著走。
  看著早跑得不見人影的前方,他不由歎道,還是年輕人好,這股子親熱勁,看得人眼熱。
  到了朔月堂,於詠賢俐落的翻身下馬,她向來就是個瀟灑的人,也做瀟灑的事,根本不在乎被人看笑話,沖了進去,從正屋開始一路跑,一路喊,「夫君,我回來了。」
  一路上引來不少側目,笑聲不斷,但沒人不識趣的去攔。
  跑到正屋後的閣樓,才穿過月洞門,於詠賢就看到推開門走出來的熟悉身影,她一雙眼睛殼晶晶的撲了過去。
  「夫君,我想你。」
  顧晨希穩穩接住飛撲過來的她,於詠賢覺得心頭一暖,被他緊抱進溫暖的懷裡的感覺就是令人心安。
  只不過她方才在寒風中賓士得太久,想到自己一身寒氣,她立刻動著身子想要抽身,「放開我,我身上寒氣太重。」
  「別動,」他輕聲說道:「讓我抱會兒便好。」
  他的話令她不由自主的停下動作,靜靜的讓他抱著。
  大地之間彷佛只有他倆,她能聽到他沉穩的心跳聲,依稀好似回到初識那時,天上正下著大雨,打著雷,他也是用懷抱傳遞給她溫暖,讓她遠離害怕與不安。
  她閉上眼,更往他的懷中再靠近一點。
  他的手一遍一遍的輕撫著她的後背,用自己的身體,把冷冰冰的她慢慢的焐熱,於詠賢忍不住放鬆了下來,被撫摸的感覺很舒服……
  這次護鏢,她急著趕路回來,好幾天沒好好睡覺,實在有些撐不住。
  最後當顧晨希低下頭,看到的便是她靠著他,一臉安然的閉上了眼,睡了過去。
  他忍不住微微笑了笑,在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把她給抱起來,放在床上,讓林沅拿來熱水,自己動手替她脫下衣衫,檫拭身子,輕柔無比的動作完全沒有將她弄醒。
  於詠賢大概真的太累,睡得很熟,顧晨希躺在她身旁,她主動的朝他的懷裡窩了過去,臉自然的貼在他寬闊的胸前。
  顧晨希低頭吻了吻她,柔聲道:「好好睡吧!歡迎回家。」
  外頭是一片嚴寒,房子裡面卻溫暖如春。
  一大清早,於詠賢醒在顧晨希的懷裡,她懶得動,就靜靜的窩著,連早膳都是林沅拿了張小木桌放在床上吃的。
  于詠賢看到林沅忍著笑,她也沒覺得不好意思,她與夫君恩愛是天經地義的事,更別說他們剛分離了個把月。
  直到用完膳,林沅收拾好,退了出去,兩人就在床上待了一天,這一整天也沒有人不識相的過來打擾。
  顧晨希拿著藥,替她凍傷的耳朵上藥,因為急著趕路,在馬上賓士多日,她連自己凍傷了都不知道,該怪她平時練武,常常與人近身搏鬥,受過比這嚴重的傷太多了,她根本不以為意,但倒也不介意讓自己的夫君關愛一番。
  「天寒地凍的,以後別在這種時候護鏢出門了。」
  他的口氣沒有太多起伏,但她聽出裡頭淡淡的關心。
  她坐直身子,面對他,勾起了他的下巴,輕佻地道:「美人夫君,你心疼我啊!」
  看著她的樣子,顧晨希忍不住搖頭,依然簡單一個字,「傻!」
  常人絕不喜歡總被說傻,但顧晨希這麼說她時,於詠賢的心卻只覺得甜蜜。
  她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原本彭四叔也叫我別去,可一方面這鏢以往都是由我押送,答應了人家,不好背信,再一方面,咱們分離幾日,小別勝新婚,感覺挺好。不過你放心,以後不會了。」她對他皺了皺鼻子,「以後護鏢,若是幾日便能回的鏢我就押送,但若是要個把月的,就給阿泓去傷神,因為相思的感覺太難熬,一次便夠了。」
  她說著又深情的看著他,「夫君,你想我嗎?」
  顧晨希沒說話,只是身子向前,溫存吻了下她的額頭。
  唇下傳來她額頭的溫暖,似乎有些不夠,他又低下頭,在她的唇上親了一口,深深的吻住她,手腳俐落的扯著她身上的衣物。
  於詠賢只覺得身體瞬間燃起一團火焰,血液快速賓士,她喘息的被他壓在身下,雖然之前有過肌膚之親,但這次他眼中的狂熱卻莫名的令她覺得有些不安,伸出手下意識的想要推開,但是他卻握住她的那只手,直接鎖在她的頭頂。

 若她不願,他根本壓制不住她,可她在乎他,絕對不會對他動手,放棄了抵抗,任由他的親吻沿著脖子一路往下,胸前、腹部甚至雙腿內側隱密的位置,都留下他佔有的吻。
  於詠賢被吻得整身都泛紅了,她真真切切的體驗一場小別勝新婚後酣暢淋漓的情愛。
  「咱們的堂主成親後,身子都嬌貴了。」
  於詠賢一踏進震天鏢局的大堂,薛日泓帶笑的聲音便響起」「護趟鏢回來,就累得在房裡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說是累了不過是藉口,就是想跟顧晨希待在一起,至於三天內在房裡做什麼,大夥兒用腳趾頭想也知道。
  於詠賢向來臉皮厚,但這回也忍不住有些不自在的紅了下臉,不過害羞什麼的,也只是一瞬間,她馬上反擊道:「你若是嫉妒,就自個兒去娶個媳婦回來體驗一番。」
  「誰嫉妒這個了,我只是想咱們姑爺身子單薄,得要多補補,以免應付不了你。」
  「去你的!」于詠賢不客氣的馬鞭一甩過去伺候。
  薛日泓眼明手快的跳開,哈哈大笑,「別惱,跟你說正經事。」
  「你也知道你都不正經。」她俐落的將馬鞭給收起,放在一旁,喝了口下人送上的熱茶。
  「顧寧飛在後院靜養,身子已見好轉,小七說,可以送他返京了。」
  品味了下入口茶香,於詠賢放下杯子才道:「回頭我問問我夫君打算。」
  「這點小事你做主不就成了。你才是朔月堂的堂主,要送、要留一個人,難不成還得看另一個人的臉色?」
  於詠賢沒好氣的看了薛日泓一眼,「你指的另一個人可是我夫君。」
  「你這腦子還真是一條筋通到底,沒救了。」
  薛日泓知道於詠賢對顧晨希眷戀頗深,但這些日子,看顧晨希與於詠賢的相處,顧晨希不是對於詠賢不好,卻總沒有於詠賢這般的熱愛,在旁看久了,他難免有些不安。
  于詠賢不知道薛日泓心中糾結,這次護鏢出去已經個把月沒進鏢局,事情壓得多,她處理起來得費不少時間。
  清明前後,有人托鏢要入北域,彭正朗原想拒絕,但鏢金頗豐,所以便將之留下,讓於詠賢自己定奪。
  於詠賢想起自己當初護易琴入北域,最後將人給丟了,這一事在心裡總是有個疙瘩。雖說她不可能與人共事一夫,但也不妨礙她至今還想將易琴找回來的決心,畢竟人是在她手中所丟,自然得要想辦法找回來。
  薛日泓注意到她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由好奇的問了句,「什麼事難倒你了?」
  「沒什麼。」她將手中的紙給交了出去,「我想接此鏢。」
  薛日泓接過一看,挑了下眉,「北域?你要親自押鏢?」
  她有些為難,這一趟去,可比入川的時間更長,少說三個月都未必能回,但她真的很想去找人。
  「我知道你想找易琴,」薛日泓看出了她的為難,搖頭勸道:「不過都快一年過去了,我看這個人已經凶多吉少,顧少也不在乎,你又何苦要掛在心上?」
  「這件事無關夫君。」於詠賢一歎,「只是易琴也是個苦命之人,那次護她入北域,一路相伴,她是個不錯的好姑娘。」
  「你可別自找麻煩把人給找回來。」薛日泓連忙提醒。
  「我沒想把人找回來。」她又不是真的蠢,「我只是想,若她真有幸還活著,找到她後讓她回鄉安頓,至少這輩子衣食無虞。」
  「我們堂主這輩子就得敗在心軟上頭了。」薛日泓一歎,爽快的做了決定,「這次的鏢,我來吧!反正北域這一年來也平穩了些,朝廷果然有點作為,我去替你找人,你就待在南陵,成親都一陣子了,該有個娃兒了。」
  「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不生娃,幹麼成親?我娘前些時候還在叨念,說要給你補補身子,好早點有好消「你還是管管你自己,媳婦兒都沒影,就管到我的娃兒了。」
  「瞧你,我可是關心。對了,說到媳婦兒——」薛日泓露出一副八卦的嘴臉,「你離開這段日子,於家出事了。」
  「什麼?」
  「于慶辛的女兒跑了。」
  「於倩如?」
  「你為了嫁給顧少,所以回絕了顧寧飛的婚事,於副幫主最後退而求其次的讓於倩如代嫁,誰知道這消息才放出來,顧寧飛就在三不管廢了,於倩如那丫頭自小就是個吃不了苦的,雖然看重榮華富貴,可也不想嫁個廢人過一輩子,但副幫主硬是不許她悔婚,鬧了好些日子,最後索性偷了不少銀子,帶著幾個下人跑了。」
  「她是個傻的,以為跑到外頭的日子好過嗎?」
  「反正也是她的命,於家現在鬧得烏煙瘴氣。」
  於詠賢搖了搖頭,原想開口,卻因為看到一身朔月堂暗紅色醒目堂服的人,穿過了鏢局前的練武場而一靜。
  「堂主,」這手下越過正在練武的眾鏢師來到於詠賢面前,「漕幫幫主帶了一群人到了朔月堂。」
  漕幫幫主?!于詠賢與薛日泓對視了一眼。
  薛日泓想也不想的跳了起來,往外頭跑去,還拉大了嗓門,「爹,快出來,拿傢伙,要幹架了!」
  薛日泓還真是不嫌事多,於詠賢沒空等他集結人手,立刻趕回朔月堂。
  震天鏢局與朔月堂不過隔了一裡多,一下子就到了,堂門口有不少漕幫的人,但看樣子還算安分。
  「堂主。」
  於詠賢神色未變的對那些致意的漕幫手下點了下頭,至少可以肯定不是來鬧事的。
  「小姐。」林沅一看到於詠賢立刻過來。
  「怎麼回事?」於詠賢的腳步不停,分心的問。
  「漕幫幫主突然過來,說是要來探望顧二少爺。」
  「姑爺呢?」
  「姑爺與如意出去了,說是要到太白居看帳。」
  太白居是顧家在南陵的產業之一,雖說顧晨希不被顧家待見,但畢竟還是自己人,顧家家主發話,交由他打點。
  于詠賢掃了林沅一眼,「為何你沒跟著?」
  「姑爺交代,說小姐這陣子護鏢辛苦,要我準備好菜,等他回來,要送去鏢局給小姐,所以將沅沅留下。」
  於詠賢點了點頭,但神情依然不太好看。顧寧飛受傷至今都快兩個月的光景,從未見漕幫幫主來看過一眼,今日卻沒知會一聲便來,著實古怪。
  庭院深處傳來一陣咒駡撕吼聲,遠遠就能聽見,她一走近,便看到土狼帶著幾個手下守在園子前,她的眼神一冷,這真是反了,這是朔月堂,不是漕幫的地盤。
  「堂主。」土狼看到她,立刻開心的迎了過來。
  雖說對土狼的印象不壞,但是如此不請自來,還是令人不快。「帶著你的人,出去。」
  「堂主別惱,幫主只是來瞧瞧自己的外甥。」
  「這麼久都不來看一眼,現在打什麼主意?」
  看著她眼底的防備,土狼一笑,「幫主只是內疚,好好的一個外甥來這裡卻被自己的手下打傷,不知如何跟自己的親妹子交代,所以才拖到這個時候來見。」
  這個所謂打傷人的手下,就是眼前得意揚揚的土狼……她好氣又好笑的掃了他一眼。
  「別進去,咱們站在這裡,顧寧飛被我打殘了,但那嗓門還是大得嚇人,裡頭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這是朔月堂。」她推開了他,逕自走了進去。
  可於詠賢沒料到屋內除了氣急敗壞大吼大叫的顧寧飛和一臉冷漠的漕幫幫主柳炎川外,角落還站了個一身雪白寬袖長衫,乾淨爾雅,帶著他慣用銀制面具的昂然男子——銀豹。
  明明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流氓頭子,卻慣穿著一身白色長衫,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一看到他,於詠賢整個人都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她能應付許多人,包括讓人聞之色變的漕幫幫主,但不知為何,就是對著銀豹覺得不自在。她下意識的不去看他,不讓他看出自己的惶惶不安。
  「於詠賢,你來得正好,」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顧寧飛吼道:「報仇,替我報仇!殺了土狼,踏平三不管!」
  俗話說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縱使是殘了,還是一樣的囂張跋扈,不知悔改。
  「幫主大駕光臨,若只是來看人,人也見了,請回吧!」
  於詠賢知道朔月堂死去的創堂堂主厭惡漕幫勢力,所以當年才創了朔月堂,也與她脫離於家、不屑與漕幫為伍的爹一拍即合。

雖說前堂主早死了,朔月堂如今也壯大,但卻不得不承認至今還沒能力與第一大幫抗衡,所以她不惹事,也不讓漕幫的人髒了朔月堂這塊地。
  柳炎川起身,看了眼於詠賢,沒理會她的不遜,逕自用敘舊似的口吻說道:「多年不見,詠賢都已為人婦,歲月實在不鐃人。」
  於詠賢沒興趣跟柳炎川虛與委蛇,故意不答腔。
  被視為無物的顧寧飛憤怒得一張臉紅脹,「混帳!於詠賢,你沒聽到我的話嗎?我舅舅不顧情面,一心護著三不管,我要你立刻派人去把三不管給我踏平!」
  踏平三不管?!這小子真是傻了。「漕幫不想惹事,憑什麼你以為我會為你讓朔月堂出面?
  說到底,你與朔月堂是不相干的人。」
  顧寧飛氣得想要將擺在一旁的藥碗給丟出去,但是雙手無力,就連移動都是痛苦。「我可是你夫君的手足。」
  「一個時刻想要置兄長于死地的手足,不要也罷。」
  「你們這些該死的,等我好了,我一定要你們一個個都付出代價,我要你們的命……」
  於詠賢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當時土狼下手實在還是不夠狠,怎麼不索性將人給弄啞了?!
  柳炎川替顧甯飛蓋上被子,動作輕柔,但眼神卻是殺意滾滾,「身子還未好,別只顧著發脾氣,你的好娘親知道你出事,正急著回南陵。你放心,舅舅會讓你們母子團聚,待在一起,好好過日子。」
  顧甯飛看著柳炎川的眼神,心頭一室,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舅舅對自己起了殺意,他竟愚蠢的自視甚高,以為他不敢傷他這個顧家人,而今他娘親要來——看著他舅舅,難不成舅舅連自己的親妹子也要捨棄?
  「將來顧家都是我的,」他的口氣急了,「顧家的財富都是我的,我能助漕幫更壯大……」
  「以你這身子……」柳炎川一歎,「還是好好休養吧。」
  顧寧飛心一寒,他的身子毀了,就因為如此,所以什麼都不再一樣,但他不想死,他還有顧家,還有那些金銀財寶。
  他試圖拉長脖子看向角落,「你……你過來!」他對著角落的銀豹喚道:「我知道你是土狼的大哥,土狼很厲害,你一定更行。你帶著他在三不管闖出名號也是為了銀子,銀子我有的是,不是只有漕幫能給,你幫我,我給你,我能給你很多很多銀子。」
  透過銀制的面具,銀豹的目光很冷漠。
  他的沉默,讓顧寧飛以為自己打動了他,「我說的是真的,只要你能幫我,你要多少,我都給你。」
  「顧甯飛,」於詠賢一惱,罵道:「將來顧家可是我夫君的,你這是花別人的銀子不心疼啊!」
  「呸,你懂什麼?顧晨希的娘親紅杏出牆,自盡身亡,顧晨希未必是顧家的種,顧家才不會——」
  於詠賢的動作很快,不留情的往顧寧飛的胸前打了一掌,這一掌用了十足的力,顧寧飛被打得吐了一口血,滿嘴的腥紅。
  「嘴巴放乾淨些。」於詠賢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不許侮辱我夫君。」
  柳炎川在一旁玩味的揚了下唇,今日親眼所見,於詠賢可比傳聞中更重視自己的夫君。他伸出手,抹去顧寧飛臉上的血跡,「堂主下手未免重了點。」
  於詠賢不由嘴一撇,裝腔作勢的關愛,看了噁心人,要不是顧晨希不在,她不想擅自做主,不然還真想叫柳炎川把人帶走。
  這些人來實在晦氣,於詠賢氣得叫來朔月堂的人,將人全都「請」出去。
  就算被趕出朔月堂,柳炎川也不惱,神情甚至帶了絲愉快的越過於詠賢離開。
  於詠賢的目光沉穩的跟著柳炎川的身影,直到他與銀豹一同登上等在堂外的馬車。
  這些年來,她沒與柳炎川交過手,但聽她祖父偶爾談起,知道此人雖然陰沉,但性子軟弱,也因為這份軟弱,所以祖父才會留他坐到幫主之位直到現在。然而今日看來,這個人心狠心辣不輸祖父,祖父說他軟弱,該只是個假像而已。
  柳炎川坐在馬車裡,起程回位在江口的漕幫總舵。
  「銀豹。」柳炎川笑意盈盈的開口。
  「是。」
  「我妹子的船是否就要進淮河渡口?」
  「是,柳氏搭的是顧家的商船,已接近渡口,午時渡口糧倉將起暗火,漕幫弟兄慌亂,河道盜賊趁亂越貨殺人,漕幫來不及相助。」
  柳炎川揚著嘴角,閉著眼,輕拍著自己的腿,「明年這個時候,得提醒我在河口敬我妹子一杯水酒。至於於詠賢性子強悍,有點本事,可惜還是個丫頭,年輕,心又軟,這件事嫁禍到朔月堂頭上,可得做得乾淨俐落些。」
  「是。」銀豹依然一如過往的不多言。
  柳炎川就是喜歡這樣的銀豹,不多話又能力卓越。
  柳炎川一臉興味,「於詠賢重視她的夫君,但這人就是個軟弱的,他成親之時,你讓我不阻擾太子親衛來到南陵,還讓數十個親衛留在南陵護著,也算是賣與他跟朝廷一份情,如今我倒想看看這些小輩的情情愛愛能有多濃烈,若是於詠賢沒了朔月堂,顧晨希又將如何選擇?」
  「幫主此言何意?」
  柳炎川有些意外銀豹會追問,他這個手下向來冷冷淡淡,鮮少有事情會勾起他的興趣,「我手中有於詠賢天大的秘密,足以令她致命的弱點。」
  銀豹在面具底下的雙眸精光一閃,「幫主不如說個清楚。」
  「難得你有興趣,」柳炎川也不以為意,繼續說下去。「于詠賢不是於家嫡女,她甚至只是個來路不明的野種。不論對於家,對朔月堂或震天鏢局,她都是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存在。」
  「幫主可有證據?」
  「當年於家嫡子死時,是我親自進京,運送著他的骨灰回南陵,當時他的娘子因喪夫大受打擊,病得下不了床,被我留在京城,我肯定她當時並無身孕,可在半年之後,就傳來了她在京中產下於家子嗣的消息。
  「於副幫主那老傢伙至今還被蒙在鼓裡,朔月堂上下也都不知情,個個將於詠賢當個寶貝似的,我看在眼中,他們就是一群傻子。我隱瞞是因為當時我爹身子大不如前,我怕于老頭有二心,所以就當是捏著于老頭一個弱點瞞了下來。
  「如今只要煽點風,以于老頭絕情的性子肯定會滅了於詠賢,至於朔月堂那群重情重義的傢伙,他們就算知情,但因為顧念多年情分,不會對她下手,可也不會再留她穩坐堂主之位。不過若是於家要殺她,朔月堂絕不會置身事外,到時我們只要坐山觀虎鬥便成。這些年,漕幫也夠隱忍他們了。」柳炎川得意看著自己手下,「我這才是高招啊!」
  銀豹斂下眼,「幫主果然心思細密。」
  柳炎川自豪的接受這份讚美。
  于老頭認為他軟弱,朔月堂也自以為能與漕幫抗衡,這些年,他讓著、忍著,能屈能伸才是真漢子,反正結果是由他笑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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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9 17:25: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似貓的豹崽】

  顧家商船被劫的消息在深夜傳來。
  于詠賢披著披風,神情嚴肅的在朔月堂的側廳中靜靜聽著從鏢局趕來報訊的薛日泓說話,始終不發一言。
  「正值隆冬,天寒地凍,河雖未結冰,但人落入水中,不用多久便失溫,就算找到了人,也是凶多吉少。」
  於詠賢的心情複雜,沒料到顧晨希還未有所動作,柳氏就落河失蹤,顧甯飛也成了個廢人,原還以為得要拼鬥一番才能有個結果,沒料到還未開始便已落幕。
  世間情勢果然瞬息萬變,千算萬算不如老天爺大手一揮,改了這些人的命運。
  「你不打算去告訴顧少?」
  「夜已深,明日再說。」反正事已發生,半夜告知這種消息,只是讓他糟心,不如好好睡一晚,明早再說。
  「你還真是護著他。」薛日泓拉了下自己身上的披風,於詠賢的心頭寶還窩在溫暖的被窩裡,而他就只有頂著寒風,跑腿傳話的分,「我會派人去盯著,有消息再回報。」
  「辛苦了。」
  「自家人,說這個見外。」薛日泓拍了拍她的肩膀,「天冷,進屋去吧。」
  於詠賢點頭,送走了薛日泓,冷靜了下,才進入漆黑的房裡。
  身體有點寒冷,也不敢貿然的爬進被窩,怕過了寒氣給顧晨希,她在火盆旁烤了下火,有些出神。
  突然一雙手從背後環上她的腰,將她往後一拉,背就靠上了一堵溫暖的懷中。
她的嘴角一揚,「吵醒你了?」「你起身時,我便醒了。」顧晨希輕輕的說。
  她站著不動,就靠在他的懷裡,靜靜的由他環抱著,「你不問我?」
  「朔月堂事多,」他的頭輕擱在她的肩上,氣息掠過她的耳際,「你若想說,便會說。」
  她伸出手,覆在他環在自己腰間的手上,輕聲道:「顧家商船遇劫,柳氏落湖,至今生死未明。」
  顧晨希的身子一僵。
  她轉過身看著他,「這個消息很快便會傳開,你得回京一趟。」
  顧展希靜了一會兒,最後搖頭。
  「為什麼?這是你的大好機會!」
  「姨娘方出事,我便急著返家,有奪權爭產之嫌。我不怕傳言不利,卻不想顧家名聲有損。」
  「你倒是為顧家著想,只是……」她幽幽一歎,說出心中隱憂,「我擔心柳氏出事,你爹會以為是朔月堂替你出頭。」
  「不會。」
  她好笑的看著他,「對於一個不重視你的爹,你倒是挺有信心的。」
  他揉了揉她的臉,「你曾說過,於家的髒事不少,顧家的髒事也多,你自小有個姑姑暗中護著,我也有個爹默默相助。」
  她的眼底浮現困惑。
  「當年我娘親身亡,不是因為背叛了我爹,而是被姨娘下藥,讓人糟蹋,她不甘受辱,才會自盡身亡。姨娘為了權勢無所不用其極,硬是要嫁入顧家,她是漕幫大小姐,殺了她,我爹不怕家毀人亡,朝廷卻怕漕幫趁機為亂,當今聖上當時才登基,局勢未明。我爹心如明鏡,只能按兵不動,由著朝廷安排,納了姨娘為妾,但他多年來從未將之扶正,還有,顧寧飛不是我爹的子嗣,而是姨娘與人私通的孩子。」
  於詠賢被這話震呆了,久久回不了神,直到顧晨希擔心她冷,將她抱起,塞進溫暖的床上,她才說道:「難怪你之前說,你根本無須靠我的幫助也能拿回顧家,原來一切都在你爹的掌控中,你爹真是個老狐狸。」
  「堂主,如此形容你的家翁不妥。」
  她俏皮的吐了下舌頭。原本擔憂他心裡難受,現在想來柳氏與顧寧飛的遭遇一點也不值得同情,說穿了,他們今日的痛苦遠遠不及顧晨希死去娘親生前所遭遇的屈辱。
  只是這件事十之八九與漕幫脫不了關係,就算不是漕幫所為,見死不救也一定有漕幫一份,柳炎川連自己的親妹子都能下毒手,接下來看來會有更大的動作,她得要跟幾個叔叔好好盤算,可以不介入他們漕幫恩怨,但也絕不能牽扯到朔月堂來。
  「趁消息還未傳開,明日一早,我便將顧寧飛送回漕幫。」
  既然知道顧晨希與顧寧飛之間的恩怨情仇,她也沒興趣再留著他,就讓漕幫幫主去處理,要生要死,是顧寧飛自己的命。
  顧晨希沉默,當是默許。
  雖說今年算是顧晨希與於詠賢成親以來,共同渡過的第一個年,但是礙于柳氏出事,顧寧飛重傷,就算於詠賢心頭覺得他們是罪有應得,但還是只能做個樣子,低調點過年。
  她與顧晨希跟著幾位叔叔在鏢局除夕圍爐吃鍋,於詠賢很開心,喝了不少,要回朔月堂時才站起身就覺得頭暈,腳步虛浮。
  「小姐都成酒鬼了。」看著于詠賢連路都走不穩,林沅連忙上前一扶。
  「不用,我沒醉。」於詠賢才不想在自己幾個叔叔、嬸嬸和自小長大的玩伴面前丟臉,推開了林沅的手,「我自個兒能走。」
  「別逞強。」薛日泓也喝得滿臉通紅,「小心摔了。」
  「你才摔了。」於詠賢不滿的一哼,「我清醒得很。」
  「小姐……」林沅有些無奈。
  顧晨希在後頭見了,沒多說,只是向前握住了於詠賢的手臂。
  於詠賢這次倒沒揮開,抬頭對他傻傻一笑,「美人夫君,你真好看。」
  看來還真是喝醉了,顧晨希聽到堂上響起的竊笑聲,眼底浮現了些無奈,「還能走嗎?」
  「能!跑步都成。」
  說著,她還真抽回自己的手,大步的向門口跑去,沒想到卻踉蹌一下跌倒,雙膝跪地,慶倖這是在堂內,因為冬天,所以地上鋪了厚毯,若在外頭肯定受傷。
  林沅一驚,連忙上前要扶,但顧晨希已經快她一步的蹲了下來。
  「疼吧?」他側頭打量著一臉迷惑的於詠賢。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最後伸出手,捧住了顧晨希的雙頰,「夫君,你不要在我面前一直晃,我暈。」
  堂上的人聞言已經不是竊笑,而是哄然大笑。
  顧晨希轉過身,背對她道:「上來,我背你。」
  於詠賢一懵,沒有動作。
  「快,不然我生氣了。」
  她當然不會讓自己的夫君生氣,立刻爬起來,趴在他的背上。
  背起了於詠賢,交代林沅拿著大氅將背後的人給包得密實,顧晨希這才跟薛天崗、彭正朗等人告辭。
  原想要背她上馬車回去,最後顧晨希改變了念頭,回朔月堂不遠,他就背著她一路緩緩的走,這個年雖然過得簡單,卻算是有滋有味。
  顧晨希慢慢的往前走,遠處還不時傳來爆竹熱鬧聲,很多年沒有這般平靜的時候。
  「夫君……」
  於詠賢的臉貼在他溫暖的後背上,閉著眼睛,問:「你開心嗎?」
  「開心。」
  「我也開心,」聽到他不假思索的回答,令她的嘴角一揚,「以後每個年,你都要這樣陪我。」
  顧晨希沉默,沒有回答。
  於詠賢雖喝得多,但還不至於醉到不清醒,他的沉默令她的心有些空落落的,她從未自欺欺人,知道她喜歡顧晨希遠遠比他喜歡自己還多很多,她不奢求,但總難免希望他能再多重視她一點。
  「你好似比成親之時重了些。」
  「什麼?」她一愣,被他突如其來的話弄得有些迷糊。
  「若你再重下去,我怕沒法子每個年都這樣陪你過。我總會老,背著你可是個體力活。」
  她的心情一掃陰霾,「沒關係。」她的雙手攀著他的脖子,用力的在他後頸吻了一下,「你背不動我,我背你。」
  果然很有女漢子的霸氣,顧晨希拍了下她的臀,「別亂動,小心掉下去。」
  她不安分的又吻了他一下,這才乖乖的讓他背著不動。
  空氣清冽,但心很暖。
  不知不覺過完年,三月初春,天氣微寒,顧晨希一進太白居坐下,就收到太白居掌櫃送上一封來自京城的家書。
  看完之後,便將之交給於詠賢,沒有多說一句。
  南陵此刻正值春意盎然,給原本蕭索的景象增添了許多豔麗光景,兩人閑睱之餘,便結伴四處春遊。只是這種時候實在不多,畢竟她有朔月堂的事要忙,而顧晨希解決了柳氏的事後,順理成章的打理起南陵一帶顧家的產業,忙起來反而讓於詠賢找不著人。
  今天倒好,難得兩人都有時間,於詠賢迫不及待的拉著人到顧家在南陵最大的酒樓太白居,這裡有來自各地的好酒,想與自己的夫君喝幾杯。
  於詠賢先是莫名其妙的看了顧晨希一眼,發現這是要她自己看的意思,便將家書接過手,不客氣的打開來瞧。
  看完之後,她不由一笑。
  這些日子,她還想著顧晨希不知什麼時候會開口提及要返京,畢竟現在顧家已經算是回到他的掌握之中,回去也是名正言順,只是這裡畢竟是她自小生長的地方,若要離開,實在不舍。
  當初與他成親之時,她沒想過嫁雞隨雞的問題,一味的以為他應該會陪她一輩子待在南陵,如今才發覺自己好像天真了點,若顧晨希不回京,偌大的家業由誰來打理?
  不過這封信倒暫時解了她心頭的憂,沒見過面的家翁善解人意,寫信交代顧晨希派人將人在漕幫的顧寧飛送回京,至於顧晨希則多留在南陵些時候無妨,等到想回去再回去也行。
  她開心道:「如此一來,你就可以陪我了。」
  顧晨希沒說話,只是喝了口茶。
  于詠賢一時心情大好,喚來林沅,交代等會兒一起上街逛逛,順道準備祭祀用品。
  「準備祭祀用品做什麼?」
  「朔月堂前堂主和前堂主的娘親就葬在普陀寺的後山上,每年清明朔月堂上下都會去上炷香。過些日子,薛三叔和阿泓都各自要押鏢離開南陵,回來時清明已過,所以我想大夥兒不如趁著這幾日天氣好去祭拜。」

「朔月堂倒是重情重義。」
  「這是當然,朔月堂的堂訓可是忠義傳世。」
  瞧她說得得意,顧晨希微微一笑,「朔月堂是你的驕傲。」
  「嗯!」她用力點頭,「我對朔月堂有責任。」
  「因為你爹?」
  於詠賢微愣了下,本不想多提,但最終還是道:「一方面是為了我爹,一方面也是歉疚。」
  顧晨希不解的看著她。
  「其實邵老夫人的死,跟於家脫不了關係。」
  顧晨希看出她的為難,伸出手輕握住她,「若不想提,就別說了。」
  她搖頭,繼續道:「其實也沒什麼不好說的。小時候我便聽薛三叔說過,當前堂主邵陽的死訊傳來,邵老夫人著實傷心了好些日子,最後不知是從哪裡聽到消息,說邵堂主在護鏢的途中會中了埋伏,全是因為我爹有二心,想要替漕幫奪取朔月堂。
  「雖說薛三叔他們都不相信,但是邵老夫人卻氣不過,衝動之下到於家要個公道,當時我爹正上京去受封賞,不在朔月堂,邵老夫人氣急敗壞之餘竟鬧到我祖父面前,祖父不解釋清楚也就罷,還命人把邵老夫人打了一頓,儘管最後有夏五叔醫治,最終邵老夫人還是回天乏術。」
  顧晨希靜靜聽完,輕拍了下她的手,「這些過往,與你無關。」
  「怎會無關?我是于家人,對邵家能做的不過每逢清明時節去給邵堂主及老夫人上炷香罷了。不論好壞,這輩子我與於家撕破臉也會守著朔月堂,當是給邵堂主一家有個交代。」
  顧晨希伸出手,輕摟著她。明明年紀不大,肩上卻倔強的想要扛上一切責任。「傻!」她順勢靠向他的肩膀,「就是傻,傻傻的做,至少問心無愧。給我點時間,我會陪你回京,我九歲護鏢,四海為家,進京過日子也沒什麼,只是你別拿那些大戶人家的規矩約束我,我不習慣。」
  「若真有那一日,一切以你自在便好。」
  于詠賢開心的笑了起來。「上了普陀寺,應該能見到姑姑,到時——」
  「我知道她對你有恩,縱使她不喜我,我也不會往心裡去。」
  她仰頭親了下他的臉頰,「真乖。」
  這口氣實在令人想歎息,顧晨希摸了摸她的臉頰,「等會兒去趟三不管。」
  她微睜了下眼,「為什麼?」
  「前幾日在這裡遇上土狼,他說有些新茶,給我們留了些,還有東西要送我們。」
  對於土狼,於詠賢的感覺還挺複雜的,覺得這人爽朗,值得相交,偏偏他卻身處漕幫。
  「若有顧忌就算了。」
  「沒有,」她搖頭,「不過買茶罷了。」只要不要讓朔月堂的叔叔們知道便好。
  「若覺得累就歇會兒。」於詠賢時刻關注著顧晨希,一心只想帶他來祭拜,卻忘了上山前得先爬上千層石階,這可不是件輕鬆的事。
  「還行。」顧晨希淺淺一笑。
  于詠賢看顧晨希臉色紅潤,稍稍放下心,讓他走在前頭,自己在後頭小心的看著,時不時的扶他一把。
  顧晨希不由覺得好笑,手一伸,握住了她的手。
  「累了嗎?」
  顧晨希搖頭,「想與你一起走。」
  看著兩人緊握的雙手,於詠賢一笑,與他並肩走在一起。
  「母夜叉也有柔情的一面,真是要瞎了我的眼。」薛日泓走在後頭,一抬頭便瞧見了兩人的濃情密意。
  「羡慕的話,你也可以把太極給娶回來。」
  薛日泓聽到太極的名字,連忙看了下前方,慶倖其他人都已經走遠,這才放大膽的說:「不要每次都拿這句話來堵我的嘴,咱們朔月堂有個母夜叉已經夠嚇人,若再有一隻母老虎,這日子就太不平了。」
  「太極長得好。」
  「我又不是你,」薛日泓取笑道:「只要眼睛瞧著好看就能飽。」
  被薛日泓恥笑,於詠賢壓根不痛不癢。
  薛日泓微瞪了下眼,注意到於詠賢的衣襟裡有東西動來動去,「你肚子是怎麼了?」
  「少見多怪。」於詠賢伸手一探,把懷裡的小傢伙給撈了出來。
  「這是什麼?」薛日泓好奇的上前瞧。
  「貓崽。」於詠賢疼寵的摸了摸,「還沒斷奶,可愛極了。」
  「貓?!看起來……」薛日泓看向顧晨希,「你送的?」
  顧晨希搖頭,他還不至於會送這樣的寵物給於詠賢,這是土狼找來的。他伸出手,跟著於詠賢一樣捏了捏小貓,但原本乖順的小模樣,卻突然對他揮動爪子,他心中咒了聲,將手收回。
  要不是於詠賢喜歡,他早尋機會把它丟了。
  看出薛日泓一臉懷疑的盯著瞧,顧晨希也沒多言,反正再養些日子,于詠賢自然就知道她懷中的根本就不是什麼貓崽。
  「該是餓了。」於詠賢揉了揉金色小貓,「先忍忍,等到了就喂你喝些羊奶。我們快走吧!」
  薛日泓看著揉著小貓一臉喜愛的於詠賢,挑眉看著顧晨希,「顧少,你這算是被冷落了嗎?」
  顧晨希淺淺一笑,「不過是只畜生罷了。」
  「是啊!不如畜生,該是更難受。」
  顧晨希的笑有些僵,早知道薛日泓這人說話損人,但這還是第一次真實感受他陰損的功力,他決定還是少與此人說話為妙。
  邵陽與邵老夫人的墓位在山頂一處視野空曠之地,一眼望去,還能眺望遠方盎然綠意,山川起伏。
  上完香後,於詠賢便尋了塊平坦的地方坐下,不遠處薛天崗幾個兄弟也拿出酒,就在前堂主的墓前喝了起來。
  於詠賢手裡拿著林沅準備好的羊奶,小心的喂著懷中的幼崽。
  「倒是個清幽的好地方。」顧晨希雙手負在身後,看著四周,「這附近看來有人打理。」
  「這裡離普陀寺不遠,我姑姑會帶著嬤嬤和諾諾來,」於詠賢分心回答,「邵老夫人是個可憐人,守了一輩子的寡,好不容拉拔了兒子長大,最後卻是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樣的好人往生了至少也該許她個清靜安穩之地。」
  「前堂主雖身亡,但也曾為朝廷立下一大功。」
  貓崽還小,吃不了多少便不吃了,她也沒強求,將它放在自己的腿上,看它舒服的灘開四肢曬太陽,覺得小東西可愛極了。
  「雖說如此,但是總覺得為皇室爭奪實在無趣。」她說完,匆匆抬頭對她一笑,「當今聖上是你姨父,我這麼說,你心裡可會不舒服?」
  他搖頭,「值得與否,爭奪之人自有定見,與我們無關。」
  于詠賢覺得有理的點點頭。「你小心些,前頭可是懸崖,底下有條急流,掉下去可不是好玩的。」
  顧晨希聞言,便沒再往前走,轉過身時,遠遠的看到林間小徑似乎有人影晃動。
  「似乎有人來了。」
  於詠賢好奇的看了過去。
  聽到聲音,薛天崗先認出了來人,「似乎是又晴來了。」
  對又晴他與幾個兄弟也算熟悉,是他死去結拜二哥跟前的使喚丫頭,還在二哥死後,照顧於詠賢多年,鏢局或朔月堂事多,他與幾個兄弟都難得上山來,所以與又晴已經許久不見。
  「薛爺、彭爺。」又晴放下手中的竹籃,對薛天崗和彭正朗一笑。「最近可好?」
  「很好,算來我們快一年不見了。」彭正朗站起身,看向她手中的竹籃,「讓我猜猜,這裡頭可是百合酥?」
  又晴一笑,點點頭。
  「還是你有心,永遠都記得邵老夫人最愛的甜品。」
  「老夫人生前待我極好,這是應該。」她將東西放在墳前,虔心祭拜後才站起身。
  一看到她站起來,於詠賢立刻抱著貓崽獻寶似的捧到又晴面前,「姑姑你瞧,這是我的小貓,它好可愛,我還沒起名字,姑姑替它起個名字吧。」
  又晴已經好些時候不見於詠賢,不是不想見,而是她成親一事著實令她動了氣,她一心盼她不受傷害,偏偏她完全沒放在心上。
  但久了,心中的氣也淡了,於詠賢畢竟還年輕,初嘗情愛,自然是不顧一切的飛蛾撲火,她能做的也只是靜靜的守候,至少在她這裡,于詠賢永遠會有一個安身立命之所。她的目光看向於詠賢手中的小東西,「這是——豹的幼崽?」
  薛天崗和彭正朗上前,方才也見她在跟這小東西玩耍,遠遠地瞧也以為是只貓,沒多留意,現在聞言才仔細的打量一番。
  「是啊!是豹。」薛天崗道:「堂主,你怎麼有這個?」

於詠賢一臉意外,「是土狼送的。」
  「土狼?!」薛天崗皺起了眉頭,「可是漕幫幫主最得力的左右手?」
  於詠賢不由暗自吐了下舌頭,一時不察,脫口而出,提到土狼,真是該死。
  「你怎麼會與土狼扯上關係?」薛天崗的口氣已經帶了絲火氣,「他前些日子才在三不管打廢了顧家二少爺。」
  「我與他算是不打不相識。」於詠賢很有義氣的沒把在一旁的薛日泓供出來,若說起來,薛日泓與土狼的妹妹郎有情妹有意,這才是最大問題。
  「他為何平白無故送你一隻豹?」彭正朗問的倒是個實際問題。
  「豹?!」於詠賢將懷中的小傢伙好生的瞧了一遍,「這明明是貓,因為我之前向他說過,夫君就像貓似的溫柔,所以他就送了我這只貓,說是像夫君。」
  薛天崗與彭正朗相視一眼,也跟於詠賢一樣覺得莫名其妙。
  又晴伸出手,將幼豹給抱入懷中,輕摸了下,小傢伙舌頭舔了下她的指頭,她淺淺一笑,抬頭看向顧晨希。似貓的豹嗎?
  顧晨希對上又晴的視線,又晴的眉宇之間與於詠賢有些相似,卻比於詠賢長相柔美不少,縱使一身樸實灰色僧衣,也掩飾不住她的好相貌。很難想像,一個因出身低賤而不被於家承認的女子會有這麼敏銳的思緒,清明的眼神像是早看透了一切,只是不願說破罷了。
  「姑姑。」顧晨希跟著於詠賢喚了一聲。
  又晴微斂下眼,「顧少這聲姑姑,奴婢擔不起。」
  聽到自己的姑姑自稱奴婢,于詠賢的臉色都變了。
  在外人眼中,又晴總是自稱奴婢,畢竟在她多年的成長歲月裡,她就是個下人。
  「姑姑,他是我的夫君。」
  「我知道。」林又晴看出了於詠賢心中難過,不由一歎,「但無法真心待你,我受不起這聲姑姑。」
  薛天崗聞言有些意外,又晴可是他此生見過牌氣最好的一個人,縱使為奴為婢,也從不埋怨,對於詠賢自小照料,傾盡一切。一直到這兩年,他們才從於詠賢的口中得知,原來又晴是於副幫主的女兒,只是因為生母出身低賤,所以只能在於家當個奴才。
  這樣一個能忍人所不能忍、從未明顯表達過心中喜惡的一個人,對顧晨希的懷疑不喜卻是如此顯而易見。
  「起風了,」又晴看到遠方一片烏雲飄來,「怕是要變天了,你們早些回去吧!」
  「姑姑?!」
  「這個小東西,就讓姑姑帶回去陪姑姑幾日,好嗎?」又晴似乎不想再多說,只是看著於詠賢,柔聲詢問。
  又晴開了口,于詠賢自然點頭同意,突然遠方一道閃電閃現,於詠賢僵了下身體。
  又晴正想上前安撫,就見顧晨希已伸出手,將她護在身旁。
  見到這一幕,又晴的目光一柔,這一刻,她希望自己猜錯了,顧晨希對於詠賢是真心,不是存心利用。
  「姑姑,我明日來看你。」
  又晴一如過往的溫柔地看著她,「三月天的,春雷陣陣,最近還是留在朔月堂吧,以免擔心受怕。」
  薛天崗他們自然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於詠賢就怕打雷閃電,於是也連忙收拾東西。於詠賢實在想要再多跟姑姑說些話,但是天變得太快,她只好在顧晨希的陪伴下走向下山的小徑,直到走遠,回頭一望,又晴依然站在墳前,久久都沒有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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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9 17:25:3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面具下的真面目】

  於詠賢回到朔月堂就病了。
  她向來身強體壯,沒料到從普陀寺回來的路上淋了場雨,當晚就發熱。
  雖然有小七照料,但她依然在床上躺了好幾日,原本帶了點稚氣的圓臉消痩了不少。
  今天起來,精神好了些,才在林沅的陪伴下在小園子裡曬太陽,只是這太陽一曬,又把她曬得昏昏欲睡了起來。
  「姑爺一大早就帶著如意上了顧家錢莊。」林沅在一旁給于詠賢蓋上薄被,輕聲的說道:「小姐犯困,要不要回屋子睡?」
  「不要,我眯個眼就好,太陽太舒服了。這幾日,外頭沒事吧?」
  林沅想也不想的就回答,「沒有。」
  林沅的口氣透露了絲不對勁,於詠賢睜開了眼,看向她。
  林沅一跟她對上眼,明顯愣了一下。
  於詠賢緩緩坐起身,「說。」
  「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于華全來鬧了一場。」
  「什麼時候的事?」
  「小姐從普陀寺回來的第二日,燒得正迷糊,于華全帶了於家的手下硬是要聞進來見你,他不知道是著了什麼魔,一進門就大吼著說小姐是騙子。」林沅老實說道:「要小姐出來給個交代。姑爺一氣之下,動手將他們所有人都打出去。」
  於詠賢皺了下眉,「姑爺可有受傷?」
  林沅搖頭,想起那一日還像作夢一樣,不是說姑爺是個柔弱的公子兒、手無縛雞之力嗎?
  但是那一日,他的身手了得,朔月堂的武師根本沒有出手的機會,他一個人出拳俐落,招招狠絕,就把五十幾人全打了出去。
  從那一天起,姑爺在朔月堂的地位突然翻了好幾翻,以前是因為她家小姐而不得不尊重這位姑爺,如今則是因為顧晨希用拳頭證明了自己的能耐,只是她家小姐——林沅有些無言,好像全然不知。
  漸漸的,她好像有點理解姑奶奶心中的擔憂,他們似乎、好像、真的不瞭解姑爺。
  於詠賢沒有再細問,只是確定顧晨希沒有受傷就放下了心,「于華全是腦子抽了什麼風,敢鬧到朔月堂來,慶倖沒傷了夫君,不然我肯定讓他吃不完兜著走!」
  林沅心想以顧晨希的能耐,根本無須任何人替他討公道。
  「堂主。」薛日泓人還未到,聲音就來了。「看來氣色好多了。」
  「打套拳都沒問題。」於詠賢揚著下巴說。
  「你還是省省吧。」薛日泓將手中的帳本給放下,「這是彭四叔要我拿來給你瞧瞧。」
  於詠賢實在沒什麼精神,「晚些再看。」
  薛日泓點頭,「也行,明日我再過來跟你拿。怎麼沒有看到你的美人夫君?」
  「聽沅沅說,一大清早便去了錢莊。」
  「看來這顧家家主也當得挺累的。」薛日泓不由感歎,「太極說,最近渡口來了艘商船,來者有胡商、歌姬,頗有異國風情,等你身子好些一起去瞧瞧。」
  「不如今天去吧。」於詠賢坐起了身子,打起精神。
  「你身子才好。」
  「我躺了好幾日,身子骨都僵了。我們先去瞧瞧,若真有趣,等晚上夫君回來,我自個兒再帶他去。」
  「原來又是為了他——你什麼事都先想到他,你啊,這輩子,完了。」
  「胡說八道什麼。」於詠賢不客氣的踢了他一腳,「我去換衣服,等我一會兒。沅沅,你不要進來了,我自個兒來就成了。」
  她從小就不習慣有人伺候,所以除非必要很少讓林沅動手。
  「沅沅,我聽說前幾日,于華全來朔月堂惹事,被顧少打了出去?」
  林沅一聽,用力點頭。
  「而且我還聽說,顧少身手不錯?」
  「何止不錯,」林沅讚歎,「簡直出神入化。」
  薛日泓一臉懷疑,「你這丫頭是不是跟在於詠賢身邊太久了,受她影響,也把顧少當神了?憑他?他就一個京城來的公子哥兒。」
  「薛少爺,我說的是真的,」林沅舉起手,一副對天發誓的樣子,「當時在場的人都看到了,姑爺的身手真的很好,還有人說,姑爺身手了得,說不定薛少爺跟小姐都會是姑爺的手下敗將。」
  「你說笑吧!就憑顧少那德行?!」
  「薛少爺,姑爺好像從來都沒說過自己不會功夫。誰說長得好看的人就不能是強者?」
  這個問題問倒了薛日泓,他撫著自己的下巴,顧晨希那外貌確實很難令人聯想到是個高人,但現在想想——
  「你說的有理,像我如此玉樹臨風,風華絕代,不也是個高手嗎?」
  原本一臉嚴肅的林沅,一下子就萎了。自戀也是種病,或許該請小七給薛日泓看看。
  或許是大病初癒,於詠賢模樣有些憔悴,但躺在床上好幾日,如今可以出來走走,精神看起來倒是好了許多。
  胡人帶來的歌姬、舞姬在渡口的一艘畫舫上表演,平時是一位難求,但因為有太極在,輕而易舉就給他們弄了個最好的位子,不單可以看到臺上的表演,還能見到外頭熱鬧的街道景色。

 於詠賢一臉興趣盎然的看著幾個妙齡女子穿著只能勉強遮體的絲紗,用著婀娜多姿的身段,配合著歌聲舞動,豪邁奔放得令在場的人都看得熱血沸騰。
  林沅看著於詠賢跟著鼓噪拍手,不由一歎,看那些舞姬露出的半截肚子,她還真是有些接受不了,不料她家小姐竟然能看得樂在其中。
  「聽說晚上點起燈火,更是別有一番風情。」于詠賢對薛日泓說道:「等等幫我向太極說一聲,晚上給我留張桌子,我要帶夫君來。」
  薛日泓一笑,「留張桌子自然沒問題,只是你不怕你的美人夫君被迷了去?」他故意看了看四周,「你瞧這四周的男人,那表情可巴不得撲上去。」
  「你也想撲上去嗎?」於詠賢好笑的反問。
  薛日泓一愣,「自然不會,這不過就是表演,欣賞便是,我沒那些男人這般下流。」
  「這就是了,我夫君與你一比,更是個君子。」
  薛日泓翻了個白眼,不想跟她說話。
  這場舞讓於詠賢看得痛快,還特別交代林沅多打賞些銀子。
  「累嗎?若不累就不急著回去,」薛日泓說道:「我還叫了些酒菜,都是特色菜,嘗嘗。」
  「好。」于詠賢自然樂得接受。
  「病才好,別喝酒。」薛日泓制止了她伸向酒壺的手。
  「大口吃飯、大口吃肉,當然也得大口喝酒才痛快。」
  「我也不想管你,」薛日泓說道:「只是若你因為不忌口又病倒,別說我爹不放過我,你的美人夫君也不饒我。」
  「難得——」她一臉玩味,「聽你這口氣,你怕我夫君?!」
  薛日泓露出「你很荒謬」的神情,「笑話,我怎會……」
  「薛少爺就是怕姑爺。」林沅不留情的在一旁放冷箭。
  「沅沅,話多。」
  林沅聳了下肩,閉上了嘴。
  於詠賢忍不住哈哈大笑,倒也沒再將手伸向酒壺,確實小七有交代,她暫時不能貪杯。吃得正樂,底下嘈雜了起來,於詠賢好奇的看了過去。
  原來是幾個方才表演的舞姬換了身衣服,下去逛市集。
  雖說穿的是漢服,但是輪廓深邃的五官騙不了人,自是引起不少的目光注視,只不過有群人突然擋住了那幾個姑娘,為首的是張再熟悉不過的面孔——「小姐,」林沅也看到了,「是于華全。」
  看到三叔父的獨子,于詠賢想到在她病時,他竟帶人來朔月堂惹事,臉色微沉。
  看他走路不太俐落,應該是有傷在身,於詠賢不知道是不是來鬧事的時候受的傷,畢竟她病時實際發生何事她也不清楚,只是肯定這個傢伙沒救了,傷都還未好全,就上趕著惹她的眼神瞟了下薛日泓。
  薛日泓會意的嘴角一揚,神不知鬼不覺的溜下去一探究竟。
  于華全當街就將自己看中的一名胡人舞姬拉進懷裡,當下把人嚇得臉色發白。
  「放手!放開我。」
  發出的驚呼帶了點異國風情的語調,就算是於詠賢聽來都覺得勾人,更別提色欲薰心的于華全了。
  「進了妓寮還想當烈女,昨夜收了爺的銀兩,說要陪我一日,現在翻臉不認人,以為爺好欺負。」
  于華全啐了一聲,前幾日才在朔月堂被他瞧不起的顧晨希給打了一頓,在家躺了好幾日,昨夜才好些出來看到這舞姬主動上前,還以為這是對他有意,誰知道收了銀子就翻臉不認人,今日若不讓她從了他,他的面子要往哪擺?
  正要將人拉走,這女子卻不知哪來的膽子,用力的咬住他捉住她的手,趁機跑了。
  于華全咒駡了一聲,立刻帶人追了上去。
  那名舞姬慌不擇路,竟直直的撞上從另一頭走來的一群人。
  若說巧,還真是巧了——於詠賢不由靠向前,看得更仔細些,那舞姬竟然撞上了漕幫幫主的次子。說起這個柳智言,應該沒人想得出一句好話形容,滿臉橫肉,腦滿腸肥不說,還不學無術,欺壓善良,若說于華全是渣,柳智言就是個滓,換言之兩人是半斤八兩,就是渣滓。
  于華全一邊咒駡,也不顧面前來的是他向來看不順眼的柳智言,直接要把人拉走。
  「這是做什麼?」柳智言見他伸出手,直接不客氣的將方才撞進他懷裡、看來是自動送上門的女人給抱進懷中。
  看到他的舉動,這是擺明瞭是跟自己搶人,這裡是渡口,來往商船、百姓川流不息,于華全斷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失了面子,怒道:「這是我的女人!」
  柳智言挑畔似的將懷中的胡人舞姬抱得更緊,「你的女人?!笑話!投入大爺的懷中,就是大爺的人。」
  「柳智言,你這是存心生事。」
  「是又如何?」柳智言不屑的一個撇嘴,「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識相的話給我滾!」
  於詠賢雙手抱胸,一臉興味,畢竟要看向來不順眼的兩幫人馬自相殘殺的機會可不多。果然一言不合,兩派人馬大打出手,一下子把大街弄得一團亂,一個是幫主之子,一個是副幫主的孫子,也沒人敢上前去阻攔。
  可惜于華全和柳智言就是個癟三,底下的人打成一團,他們兩人就在旁看好戲,有這樣不跟自己兄弟並肩作戰的主子,底下的手下又能忠心到哪去?
  於詠賢頓覺失了樂趣,正要收回視線,卻看到人群中一抹顯目的白,那人臉上的銀制面具閃著光亮,令她的雙眼微眯,見一旁還站著土狼,她的心不由一提。
  雖說她不喜于華全,但他畢竟是于家人,若讓銀豹或土狼出手,于華全的小命就要斷在此時此地。
  柳智言身旁的胡人舞姬似乎沒見過這陣仗,嚇得渾身直發抖。他立刻將人攬在懷裡,抽出腰間的大刀,不停的揮動,「別怕,美人,我的手下都是高手,放心,沒事。」
  被抱在懷裡的胡人舞姬沒有說話,只是更往他的懷裡窩,頓時柳智言一股被需要的驕傲盈滅心頭。
  「打!使勁的給我打。」他把這裡當成了三不管的擂臺,吆喝不已。
  于華全在一旁看了直咬牙,「該死的,一個個的都是沒吃飯嗎?給我打!往死裡打,打死一個賞金……」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一道人影竄出,土狼出手,一手捏住一個於家的手下,甩到了一旁。
  于華全被他的出現嚇了一跳,退了一步,轉身就要逃,但卻撞上一堵肉牆。
  他愣愣的抬頭,銀色面具的閃光嚇白了他的臉,銀豹伸出一掌,直接將他打向柳智言的方向。
  于華全踉蹌了一下,還沒回過神,竟然直直的撞上柳智言手中揮舞的大刀,伴著一聲慘叫,于華全的右臂已經染了血。
  於詠賢見了,想也不想的一躍而下,連忙趕過去。
  柳智言沒料到于華全會突然撞上來,看到刀上的血,忍不住心頭微驚。他雖與于華全不對盤,但也知道說到底兩人都是漕幫的人,讓底下的人拳腳相向可以,卻不可以真的舞刀弄槍傷了彼此,想到他爹——他的心頭一寒,這次爹肯定會氣得狠抽他一頓。
  還在發愣的當下,懷中的胡人舞姬害怕的發出一聲更淒厲叫聲,將他一推,他一時沒來得及反應,眼睜睜看著刀沒入了于華全的肚子裡。
  于華全瞪大怨恨的目光,直勾勾的盯著他看。
  柳智言嚇得手一松,「不是……與我……與我無關,是你、是你自己撞上來的……」於詠賢趕到時,于華全腹部插著大刀,已經血流滿地。
  「一群混帳,」她一斥,「還不住手!」
  她的聲音含著威嚴,原還混亂打成一團的兩幫人馬頓時分開來。
  於詠賢飛快的蹲到于華全身旁,看著他大張的眼眸已經沒了焦距,她的心一沉,探向他的鼻息,且目光炯炯的看著已經嚇傻的柳智言。
  「出息!」她一個箭步上前,給柳智言一個巴掌,「為了個女人殺人。」
  「我沒有,是——」柳智言根本不知如何解釋,求救的目光看向銀豹。
  銀豹卻只是淡然的收回視線,轉身離去,傲然的模樣彷佛一切與他無關。
  於詠賢目光銳利的看向翩然轉身的身影,接著一躍而上,抓住他的手臂,但銀豹靈巧的一閃,她只抓到了空氣。
  她的出手沒有阻礙他的行動分毫,就算自知真的與他動起手,自己也沒有絕對的把握,但她就是要把他攔下來。

別人不知,不過她看得一清二楚,是他將于華全打向柳智言,他才是真的殺人兇手。前頭的街道有了聲響,沒料到向來不敢招惹漕幫的官兵這次來得倒快。
  「不許走。」
  沒有任何回應,銀豹直接往一旁的巷道閃去。
  于詠賢手中的馬鞭揮了過去,但是對方的身影輕敏如蝶地閃過,她不留情的再次出鞭。她的緊追不捨令銀豹微惱,驀然轉身,握住她的馬鞭,將她一拉,趁她身形不穩,掐住她的脖子。
  以他的力量,可以輕易殺了她,但他沒有,只是掐著她的脖子,威嚇的意味深濃。
  於詠賢眼睛一眯,膝蓋一屈,不留情的一腳撞向他的下體,聽到他悶哼了一聲,趁機抽出綁腿的匕首,直接架到他的脖子上。混在一群漢子裡頭,她不單學了正統的規矩拳法,還有很多下流的招式,只要能贏,無所不用其極,什麼君子過招,都是空話。
  「面對敵人有,絲遲疑,死的就是你!」她眼中滾動殺意,手中的匕首壓進他的頸子裡,一抹血絲滑落,她空著的手扯開他的面具,原只是想要一探這個眾人不知廬山真面目的男人長得是何模樣,卻沒料到眼前出現的臉孔讓她如遭雷擊,僵立無法動彈。
  聽到身後有腳步聲,銀豹彎下腰,撿起面具重新戴回自己臉上,不發一言,轉身離去。這次於詠賢沒有再追,因為那是一張她再熟悉不過,願意用生命保護、自己深深愛著的臉一「沒事吧!」薛日泓扶著她的手臂問道。
  「沒……」她的手緊握了下匕首,看著上頭的鮮紅,沒有回答,只是愣愣的往回走。薛日泓一臉的擔憂,看著她幾乎從不離身的馬鞭掉落在地都忘了撿,他連忙回頭彎腰撿起,再跟了上去。
  于詠賢沒回於家瞭解情況,也沒回朔月堂,她像遊魂似的在街上走著,最後走進了太白居。
  這裡賣著各式各樣的酒,因為是顧家的產業,她一進去,就被請進了上房,她直接讓店小二打了三斤白酒過來。
  跟在後頭的薛日泓和林沅全都一臉的莫名。
  「不是才說了,你身子才好,別喝——」
  於詠賢惡狠狠的瞪著薛日泓。
  這眼神令薛日泓一愣,勸阻的話立馬吞進肚裡。
  於詠賢盤腿坐在窗前的臥榻上,用著頭大般的碗公,裝得滿滿,大口喝酒,她喝酒的氣勢別說女子,就連在男人身上都少見。
  林沅一臉擔憂,薛日泓也意識到有些不對,但他沒敢上前攔,只輕聲道:「我來看著她,你去找顧少過來。」
  這丫頭誰都不看在眼裡,只有放在心頭上的夫君才能夠安撫。
  薛日泓眼見攔不住,乾脆陪著喝,別真讓她一人把這些酒都喝光。
  可是這酒還真是喝不過於詠賢,三斤喝完,又來三斤,再來三斤……
  薛日泓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奇怪不過去找個人,林沅怎麼花了快一個時辰還不見蹤影,再喝下去,倒的人不是於詠賢,是他了。
  終於,門被打開,薛日泓起身,甩了下頭,拋掉暈眩感,「來得正好,交給你了。沅沅,去叫他們泡壺濃茶來,今天我真是喝得多了。」
  林沅連忙交代下去。
  顧晨希的目光淡淡掃了下散在地上的酒罈,緩緩的走向於詠賢,坐到她身旁。
  於詠賢分心的瞄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脖子上一抹淡淡的血痕,眼神一沉,移開視線,以碗就口,吞了一大口酒。
  「能否跟堂主討杯酒喝?」
  於詠賢心底閃過嘲弄,率性的將自己手中的碗交出去,裡頭還有半碗她喝剩的酒。
  顧晨希神情未變,直接以口就碗,將酒全喝進肚子裡。
  「味道如何?」她的話語帶了濃濃的挑畔。
  「堂主親手所喂,味道自然極好。」
  「還真會說話。」於詠賢一哼,又倒了一碗,一口喝盡,這次連想都沒想要再分他一杯羹。
  「堂主看來已經喝了不少,再喝下去,會醉。」
  「我酒量極好,要醉不容易,還越喝越清醒。」
  如果他是銀豹,這就代表多年前,很多陰謀都已經開始運籌帷幄,偏偏漕幫還沾沾自喜的得意忘形中。不過最可笑的是她,竟是自己送上門去,把朔月堂也給牽扯進去……
  「我雖喜歡你,但也不至於眼瞎心盲。今天你動手,漕幫和於家徹底亂了,你圖什麼?」
  「堂主應該猜得出,我所圖為何?」
  「是啊!」她的眼中厲光一閃,手中的碗甩開,應聲碎了一地,她從榻上一躍而下,「從頭至尾,你都是騙我?!」
  他們突如其來的針鋒相對,讓一旁的薛日泓差點把才剛入口的濃茶給噴了出來,他連忙吞下去,困惑的盯著他們,平時連句大聲話都不會對顧晨希說的於詠賢,現在卻像母老虎似的張牙舞爪……
  「我與堂主成親,確實另有所圖。」
  於詠賢瞪大了眼,沒想到他竟然理所當然的認了,一時之間,她發現自己好似失去了力氣,難過得說不出話來,眼睛微酸。
  「漕幫權勢太過,魚肉百姓,殺傷朝廷命官,天理難容。」
  這些指控,於詠賢沒法子反駁。
  「于民豐乃漕幫副幫主,在前幫主病榻之時,暫代幫主之位,當時正值江蘇水患,皇上多次降旨,賑濟災民,黃淮一帶宿州、鳳陽等八縣,更加賑一個月,誰知于民豐倒好,明著幫忙運糧送銀,暗中與幾位縣令勾結,中飽私囊,弄得屍橫遍野,百姓怨聲載道。
  「朝廷苦無證據,礙於漕幫顏面只能暫忍,偏偏五年前,新任運漕史死於就任途中,便是于民豐所為,而他不過就丟出了個手下認罪,縣令草草結案,之後只要有不如他意的朝廷命官,他要殺便殺,堂主以為他能放過?」
  她咬著牙,恨恨的說:「不能!」
  「堂主果然是個明理人。」
  「去你的明理。」這聲誇讚在她聽來根本就是諷刺,於詠賢咒駡了一聲,「我知道我祖父罪該萬死,但我沒辦法眼睜睜的看你殺了他。我不管你圖些什麼,朔月堂今日再也容不下你。你滾,從今而後我不想再見到你。」
  他的眼神因為她的話而變得陰沉,「堂主該是記得你成親之時對我說過,你會傾盡一切助我。」
  不聽以前的事還好,如今他開口一提,她只覺難堪,「我反悔了,不成嗎?你可以騙我,我當然也能反悔。」
  「堂主未免太過孩子心性。」
  混帳東西,竟還有臉數落她?!她伸手拿起放在一旁的匕首,她可以再拿刀架到他的脖子上,像方才在暗巷時一樣,只要一刀,她就能殺了他。
  只是下不了手,在看到他那張面具底下的臉,她就沒勇氣下手,第二次,更是無能為力……
  「我還真是——」她自嘲一哼,「就這點出息。」
  反正殺也殺不了,他不走,她走總行。
  雖然窩囊了點,但至少還能留點尊嚴,不用在他面前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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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9 17:25: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橋歸橋,路歸路】

  於詠賢一躍而起,往門口走去,顧晨希伸出手,眼明手快的抓住掠過他身邊的她。
  「放手。」她用力的想要扯回手,卻沒料到自己沒有辦法撼動他分毫,他的內力深厚,她根本動不了半分,她不由有些恍神,自己到底看上的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好像一開始就錯了,因為一廂情願,因為喜愛而魔障了。她緩緩對上他的雙眼,那雙眼睛實在太過深邃,就像能把她給吸進去,被深深吸引的感覺令人難以自拔,她不介意被他利用,但是卻不能隨他一起對付於家。她喜歡這個人,喜歡到心都疼,但他騙她……
  「放手,別逼我動手。」
  「不放。」
  她手拿匕首就揮了過去,待他身子一仰,她趁機得到自由,轉身就要走。
  他神色未變的將手一伸,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往她的身後一折,手中的匕首應聲而落。
  「混帳,放開——」
  他直接用上身的力量將她壓在榻上。
  薛日泓在一旁見了,跳了起來,「有話好說,何必動手?」
  他急著消化方才聽到的字眼,怎麼顧晨希是為了要滅漕幫和於家而來的嗎?一開始成親就有所圖謀,於詠賢這一片真心不就看起來像笑話似的?
  顧晨希淡淡的瞄了他一眼,「我與堂主有事私談。」意思是要他別在一旁湊熱鬧了。
  薛日泓遲疑的僵在原處。
  「阿泓,我沒事,」掙扎不開,於詠賢忍著氣說:「你先帶著沅沅出去等著。」
薛日泓略微遲疑的看著兩人,「我出去可以,但你們——你們好好說話。」
  等到人都退了出去,於詠賢動了動身子,「人走了,現在放開我!」
  顧晨希依言鬆開手。
  她立刻從他的身下掙扎脫身,退了一大步,「看來你有話說,快說,說完,我走了。」
  「你我已是夫妻,便是生死與共。」
  她一哼,懶得多費唇舌談論這種無謂之事。「說完了?我走了。」
  他沒說話,只是抬起手,擋了她的路。
  她忍著氣,抬頭看他,「真要跟我打一架?」
  「你打不過我。」
  「笑話,就憑你——」
  「就憑我!」他直接彎下腰,直視著她的雙眼,「別忘了,當年在三不管的擂臺上,我還折斷過你的手骨。」
  這一段過往對於詠賢來說可是刻骨銘心,她有些啞口無言的看著眼前這張俊臉,心中生起一股莫名而熟悉的恐懼,「你到底想怎麼樣?」
  「繼續過你的日子,於家和漕幫之事,朔月堂不要插手。」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她瞪著他,「你想對付漕幫我不管,但我不許你動於家,我畢竟是於家的人——唔……」
  他強勢的吻讓她有種室息感,想要張嘴呼吸,卻沒料到他直接將舌頭探進來與她的舌頭纏繞在一起。
  「與我成親那日起,你便是顧家的人,姓於的與你沒有干係。」他欣賞著她被激怒時眼底閃著光芒。
  她的心一突。
  「當年朔月堂的堂主不畏艱難地維護太子回京登基,所以今日他一手所創的震天鏢局才有天下第一鏢的名號,他是條鐵錚錚的漢子,若他還在,絕不會選擇欺壓百姓。」
  他的話令她啞口無言。
  「你以為你不助長漕幫氣焰便是為善,實際不過是自欺欺人,你不阻擾,你也是幫兇。」
  她想反駁,但是話到了嘴邊卻是一陣氣弱。
  他輕捏著她的下巴,直視著她的雙眸,「你能選擇與我聯手,也能選擇繼續視而不見,但就是別想選擇站在我的對立面,背叛我。」
  「混帳!」她恨恨的啐道。
  「我確實混帳,但也是你自己送上門的。」
  她的臉色一白,這句話從他口中說出來,比被他打了一巴掌還難堪。
  沒錯!是她自己送上門的,她向來敢做敢當,這個夫君是她硬要的,所以今日的屈辱,她也只能咬牙認了下來。
  「好!顧晨希,就當我下賤,硬要巴上你。從今而後,我不插手你的事,不擋你的路,但是什麼夫妻一心、傾盡所有,你想都別想,從今日起你我橋歸橋,路歸路,恩斷義絕。」
  拿起桌上的馬鞭,她用力一揮,將上房裡能打爛的東西全打爛,最後更一鞭直接將花梨木桌劈成兩半。
  在門外的薛日泓聽見聲響,再也忍不住的沖了進來,看到眼前的淩亂不由一怔。
  揮舞的馬鞭氣勢淩人,他也不敢貿然上前,直到東西全都砸了,於詠賢才冷著臉,大步的走了出去。
  薛日泓回過神,連忙喚著同樣愣住的林沅快步跟上。
  如意看了淩亂的上房,知道兩個主子如今是將話給說開,所以於詠賢震怒,今日他算是見識到南陵的母夜叉發起脾氣來駭人的氣勢。
  這間上房的物事可都是好東西,值不少銀子,不過看顧晨希那陰沉的神情,如意知道,毀了一間上房算什麼,若是能讓於詠賢消氣,就算於詠賢一把火燒了一整間太白居,他家主子眼睛也不會眨一下。
  只是如意也注意到,就算再生氣,那舞個不停可以收控自如砸了屋內一切的馬鞭,始終沒有一鞭因不留神而碰到顧晨希——就算在震怒之下,她依然沒有捨得傷他。
  林沅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看著半臥在窗邊榻鋪發呆出神的於詠賢,看她的臉色始終不見好,想著要不要去請小七來瞧瞧,總是精神奕奕的一個人如今就像失了魂似的,令人不安。
  「小姐,」林沅小心翼翼的開了口,「副幫主又派人來請,這都已經是第五次了,小姐真不走一趟?」
  於詠賢收回視線,低頭把玩著手中的匕首,上頭的血跡已幹,是她刻意沒有擦拭。
  輕搖了下頭,現在外頭肯定因為于華全被殺之事亂成一團,於家找她回去,說穿了,不過是希望她出面,代表著朔月堂也力挺於家,為于家增加點對抗幫主的底氣。
  兩家還在為了漕幫內部權勢爭鬥,根本不知道真正的敵人已經殺到自己的家門前。
  「沅沅。」
  林沅聽到叫喚,連忙打起精神,「小姐。」
  「夫君……」她頓了一下,改了口,「顧少在客棧跟我提到朔月堂的前堂主——你說,如果他還在,今日是否會用朔月堂的力量打壓漕幫、對付於家?」
  「小姐,前堂主人都死了,他想什麼都不重要。」林沅才沒想太多,只是一臉關心地道:「重要的是小姐怎麼想,姑爺說的話其實也不是沒有道理,不論是漕幫或是於家,這些年來都太過目中無人。」
  於詠賢心裡煩躁,壓了壓有些疼的太陽穴。「交代下去,說我三日後出發入北域。」
  「三日後?!」林沅微驚,「不是說過了清明再出發嗎?而且這鏢是薛少爺要親押,怎麼會是小姐……」
  「我改變主意了。」任何人都無法坦然的接受被欺騙的感覺,如今她在顧晨希的跟前狠狠栽了個跟頭,她認了,卻也不知該用什麼顏面面對。她從來就不是個勇敢的人,只不過現實的逼迫讓她只能勇敢,如今只覺得自己已失去了那層保護色。「接下來只怕南陵要變天了,我不在也好,」
  林沅心情跟著沮喪了起來,「我可以跟著小姐去嗎?」
  「你回普陀寺去照料姑姑。我可以一無所有,但姑姑不能有事。」
  林沅點點頭,「小姐放心,沅沅就是一條命不要,也會護著姑奶奶。」
  「傻丫頭。」於詠賢心情沉重,還是被她逗笑了,「姑姑重要,沅沅也重要,你們都不能有事。」
  「知道了,小姐。」林沅柔聲的回道:「小姐也不能有事,我們是一家人。」
  「是啊!一家人……」于詠賢喃喃玩味著這句話。
  「小姐,時辰不早,該肚子餓了吧?」
  于詠賢根本不餓,只是看了林沅一眼,知道自己的模樣讓對方擔心了。她擠出一抹笑,「我看餓的是你吧!罷了,反正事情多如牛毛,煩不完,還是吃飽喝足,管他天下屬於誰。你快去替我做一桌好菜來。」
  林沅聞言稍稍放下心來,「小姐這麼想就對了,天大地大,沒事比吃飯重要,沅沅立刻去給小姐準備。」
  「好,順道去地窖給我拿壇桂花酒。」
  「小姐,」這個林沅可就不依了,「今日在太白居你已經喝了不少。」
  「拿來,不過只是想要再小喝幾杯罷了。」
  要她拿一壇,林沅可不信於詠賢只會喝幾杯了事。
  「對了,等會兒順便派些人把對面的小樓給清掃一番。」
  林沅的眼神一轉,「小姐這是要跟姑爺分房了?」
  「是我識人不清,我認了。」於詠賢灑脫的說:「我不幫他,但也不擋他,只是與他夫妻情分無法再繼續下去。」
  林沅想不通為何短短一日功夫夫妻倆會有天差地別的轉變,她知道於詠賢從小到大沒這麼喜歡過一個人,但也怪不得小姐,她這麼努力的討姑爺歡心,沒料到最終得到的是欺騙。
  「小姐,你別難過,姑爺以後會後悔的。」
  「不重要了。」
  於詠賢可不想花太多的時間陷在自己的情緒之中,要哭要痛就一個晚上,等明日天亮,她還是一條好漢。
  入夜,顧晨希回來,等著他的便是空無一人的房間。
  他淡淡的掃了如意一眼,如意立刻會意的跑了出去,沒多久回來便道——「回主子,堂主讓人收拾東西搬到對面的小樓去了。」
  顧晨希臉色未變,轉身大步的走了出去。
  如意也立刻跟上。
  顧晨希一進屋,就看到已經醉癱趴在雕花桌面上的於詠賢,嘴裡還叨叨念念的咒駡,他不用聽仔細也知道她罵的人全是他。
  林沅看到顧晨希,眼神中立刻帶上防備,「時候已不早,姑爺還是早點歇息,沅沅會好好伺候小姐。」
  於詠賢聽到聲響抬起頭,迷迷糊糊中也分不輕真假,只覺得心頭的氣惱堵得難受,手一伸,拿起一旁的馬鞭,就往顧晨希的方向抽了過去。
顧晨希輕鬆的伸手一握,順勢將馬鞭纏在自己手臂上。
  他的手一個用力,她手一松,馬鞭輕輕鬆黼的落到他一中,他淡淡的丟了一句,「你喝多了。」
  「與你無關。」她伸手要將馬鞭搶過來。
  顧晨希只是隨手一丟就丟到角落裡。
  「混帳東西!」
  顧晨希的眉頭微皺,「別這麼稱呼自己的夫君。」
  她瞪了他一眼。
  顧晨希視而不見她殺人似的眼神,看了眼桌面,看來她真是喝了不少。他不著痕跡的歎了口氣,伸出手,硬是將人給抱起來。
  她死命的掙扎,「放開我。」
  他卻抱得更緊,知道會弄疼她,但就是不願鬆手。
  「姑爺,還是讓——」
  顧晨希的眼神一掃,林沅不自覺的便閉上嘴。
  顧晨希直接將人給抱回房裡,將人放在床榻,手才鬆開,於詠賢狠狠的踢了他一腳,他連忙一閃而過。
  她找到機會,立刻翻身下榻。
  他隨即反手拉住她的手腕,一拉一扯的讓她跌坐回去。她氣急攻心,手腳並用的反擊,他索性壓在她的身上,讓她再也掙脫不出他的箝制。
  反正已經拆穿了面具,他也無須在她的面前隱藏實力,除非他願意,不然她根本就無法掙脫他的掌握。
  「你喝多了,別鬧了……」
  她瞪著他,「放開我。」
  他抱著她的手臂一緊,「放開可以,你得答應我不跑了。」
  她聞言一怒,「我偏要跑,還要跑得遠遠的,離你天涯海角遠,三日後——不!明日,明日天一亮我便護鏢入北域,這一去至少三個月,三個月的時間夠你處理你想要做的事,等我回來之後,你就收拾你的東西,滾回京城去。」
  他的雙眼危險的眯起來,「你要入北域?!」
  「是。」她微揚起下巴,「反正從頭至尾是我一廂情願,我也不讓你為難,再說了,男人——我就不信找不到比你好看,又對我好的男人!」
  顧晨希心頭一股怒火冒起,欺上身去,「想要斷你我的關係,已經太遲。」
  他一口吻住了她的雙唇。
  於詠賢吃了一驚,想要掙扎,卻根本擺脫不了,只能任由他緊緊箍著她,舌頭霸道的伸進她的嘴裡,不論她如何反抗他都不鬆手。
  她被他吻得全身無力,眼中漸漸凝聚氤氳情欲,但心裡愛恨難解,羞惱至極。
  于詠賢醒來時,身邊已沒有顧晨希的身影。
  天還未亮時,她隱約察覺他自她的身邊起身。
  她知道有事發生,但沒她插手的餘地,她也無心起來一探究竟,只是翻過身,閉上眼不去看他。
  她想坐起來,然而昨夜酒喝得太多,頭痛欲裂,雙腿間還有些不適,看著全身上下斑斑點點的吻痕,以前看來只覺得甜蜜,現在卻覺得委屈,不由又躺了回去,恨恨心想,這個人就是個禽獸!
  林沅拿著裝水的水盆走了進來,正好看到躺在床上發呆的於詠賢。
  「小姐可是身子不適?」
  她搖了下頭,「沒有,姑……算了!」
  本想問顧晨希去哪,但又覺得問了挺多餘的,乾脆閉上嘴。
  雖然她很想在床上自欺欺人的躺一天,當外頭沒事發生,但這是癡人發夢,所以她最終還是強迫自己起身。
  梳洗一番,換了衣服,她也沒心情吃東西,直接就騎馬趕往鏢局。
  穿過了近百位正在練武的鏢師,她面無表情的進入大堂。
  「看來昨夜喝了不少。」薛日泓話語中雖帶著取笑,但眼裡卻真切的流露關心地瞧著於詠賢有些蒼白的臉色。
  「心煩,難免多喝幾杯。」於詠賢也沒在薛日泓面前逞強,反正在太白居時,他在一旁也看到她與顧晨希起了爭執。「現在外頭的情況如何?」
  「于華全死了。」薛日泓的神色正經了起來,「副幫主自然要漕幫幫主給個交代,漕幫裡親近于家的屬下都認為幫主該將柳智言交出去,一命抵一命。」
  「再怎麼扶不上牆,終是自己的骨肉,漕幫幫主怎麼捨得?」
  「但若是不舍,只怕很難收拾,總舵一處地下酒窖在天色微明時分燃起了一把大火,眾人猜測是副幫主給幫主的警告。這一把火是徹底把兩家人的顏面給撕了。如今你打算怎麼做,真不插手?」
  於詠賢沉默了一會兒,道:「這些年來,要不是礙於我的面上,朔月堂根本不屑與漕幫或是於家為伍,創堂堂主本就厭惡漕幫,而我祖父在漕幫做的惡事也是罄竹難書,如今於家出事,我沒理由要賠上朔月堂上下,幫著於家與漕幫爭個高低。」
  「你別胡思亂想,事情是一體兩面,這些年朔月堂也是因為有你,所以漕幫和於家才會禮讓幾分,得以壯大。」
  她無力的扶額,頭痛欲裂,很難好好思考,「過幾日由我護鏢入北域,你留在這裡,若是顧晨希需要,你就幫幫他。」
  薛日泓真沒聽過於詠賢連名帶姓的叫喚顧晨希,看來還真是出了大事。
  「你與你的美人夫君到底出了什麼事?上一刻才甜甜蜜蜜,怎麼轉眼間翻臉不認人?就算他替朝廷辦事,也不至於鬧得如此不可收拾吧?」
  「他是銀豹。」
  薛日泓一震。
  「我與他之間已經沒什麼好提的,他為了朝廷,運籌帷幄多年,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她嘴邊浮起一抹苦笑,「不過也不是沒有好事,至少現在選對了邊,將來事成之後,朝廷封賞不會少了朔月堂一份。」
  「你以為朔月堂會看重這些東西?」
  「反正不拿白不拿,不能吃虧。」
  「真有你的,這個時候還能說笑。」
  「就算天塌了,日子還是得想辦法過,只是突然覺得,堂主這個位置,我不配。」
  「你真要嚇壞我了,好端端說起鬼話來。」薛日泓皺起了眉頭,「我不管顧少與你之間如何,說穿了不過就是個男人,你打小就堅強,就當被騙了一場,過些日子忘了就好了,別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
  「我知道,只是……算了。」她揮了揮手,反正她的問題只有她自個兒最清楚,難過什麼的還是留給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我一定會好好的,於家毀了就毀了,只是我的祖父——別人我管不著,但至少,想辦法留他一命。」
  薛日泓很想點頭答應,不過很實在的馬上想到漕幫與朝廷之間的恩怨,于民豐這個副幫主實在不可能放過。
  「或許……你去跟顧晨希說說?」薛日泓給了個建議,「也許他能保住副幫主。」
  「在大忠大義面前,他不會理會我的小仁小孝,我就算不顧尊嚴地求他,他也不會答應。
  說是夫君,終究如夢一場,遠遠不如你這個好兄弟,至少我知道如果有一絲可能,你一定會幫我。」
  「放心吧!我盡力。」
  「若我祖父能保住一命,就送他去普陀寺,雖然他從來不待見我姑姑,但是我姑姑始終尊他如父,姑姑不會令老人家委屈。」
  只是若真到了清算總帳的那一刻,普陀寺也不再安全,到時又該何去何從?於詠賢斂下眼,沒有頭緒,暫時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我得回於家一趟。」再怎麼不願,於家出了事,情理道義上她還是得走一遭。
  「我跟你一道。」薛日泓擔心她不打算幫于家,于家人知道後絕不會給她好臉色。
  「不用了。」於詠賢揮了揮手,「我自己可以處理。」
  她已經打定主意,趁著此次,讓朔月堂與於家從此斷個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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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9 17:26:3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放過你兩次】

  於家門前的白色燈籠很醒目,但門口前來弔唁的人卻是稀稀落落。
  如今漕幫幫主與副幫主兩家的不和算是徹底的浮上檯面,原本搖擺在兩邊的底下人,終究還是得要選邊站,於是最終看到的結果是於家的門庭冷清,誰輸誰贏昭然若揭。
  「終於捨得回來了。」
  於詠賢才踏進門,就被個丟過來的茶杯伺候。
  她靈巧的閃過,語氣中滿是譏諷,「三叔父,現在于家正走黴運,你還是別發脾氣的好,以免把剩下的一丁點運氣給嚇跑了。」
  堂上白幡飄飄,底下跪了好幾個低頭哭泣的女子,這些都是死去的于華全的妻妾,可惜妻妾再多,也沒留下半個孩子。她見沒人上前招呼她,逕自去點了炷香。
  于慶辛氣得渾身發抖,死命的瞪著她,昨天派人請了又請,竟連一面都不見,如今回來還一副神色自若、不把于華全的死當一回事的樣子。
 於詠賢拜了拜,將香插進香爐裡,這才轉身看著于慶辛。
  喪子之痛難平,三叔父一夜之間憔悴了不少。想想也是,于華全可是他們這一支唯一的男丁,人一死,於家等同絕後。
  「三天內,集結朔月堂和各地震天鏢局的人手。」
  於詠賢嘲弄的微揚唇角,「三叔父憑什麼要我集結朔月堂跟震天鏢局的人?」
  「就憑你是于家人!」于慶辛說得咬牙切齒,「自然要替於家討回公道。幫主不願將柳智言交出來,還不要臉面的說我要討公道不是不行,就約在三不管的擂臺上定輸贏,若贏了銀豹,他就無條件將人交出來。他的算盤撥得精,讓銀豹上擂臺,存心替他的兒子脫身,還要我賠上一條命。」
  與銀豹上擂臺?!於詠賢先是微愣,最後嘴角微揚,「這倒是個好辦法。」
  「混帳!」于慶辛罵道:「你真想眼睜睜看著於家滅門?」
  「三叔父說這話言重了,只是多年來,上至祖父,下至現在躺在棺裡的于華全,咱們於家殺人越貨,讓人滿門成冤魂的事做得不少,如今看來斷子絕孫也剛好是報應而已。」
  「混帳東西!」于民豐正好把於詠賢的話聽得一字不露,一個大步向前,給了她一巴掌。
  於詠賢也沒躲,頭被打得微歪了下,嘴裡嘗到了血腥味,她心中不屑的一哼,將口中的血給吐到一旁。
  「早知當初就該殺了你,留著你這個逆女,吃裡扒外。」于民豐怒道。
  「祖父說的是,當年確實不該留我,今日或許就沒有為難。只是可惜,祖父失了先機。以我現在的身分,祖父也動不了我。」
  「你在這個節骨眼還向我顯擺?!你的一切都是我給的,朔月堂和震天鏢局是你爹一手所創,要不是你爹——」
  「祖父,」于詠賢一吼,打斷了他的話,「創立朔月堂和震天鏢局的人姓邵,他叫邵陽,跟姓於的沒有關係。」
  于民豐倒抽了一口冷氣,沒料到她會反駁。
  「于家欠了邵家多少,祖父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不單派人打死邵老夫人,還派了我爹——你指使我爹背叛邵堂主,讓邵堂主死在護鏢途中,最可惡的是你留下我,利用我叔叔們的情義,在不知道我爹是怎麼樣的一個惡人的情況下,讓他們甘心為了護我而留在朔月堂和震天鏢局裡。
  「我也夠壞的,明明在三歲那年被叔父們騙上山,叔父們以為我死定了,毫無顧忌的說出許多實情,什麼都知情的我卻跟著祖父聯手瞞下去,雖說我沒有跟著你一錯再錯,我沒有聽你的話讓朔月堂助紂為虐,但祖父也不要再逼我,不然我只能回去把事情全說出去,到時別說漕幫,就連我那些叔叔們都巴不得滅了於家!」
  于民豐氣不過,抬起手,又給了她一巴掌。「你敢!」
  這一掌于民豐更是用了十足的力,於詠賢被打得踉蹌了下。
  於詠賢一抹嘴角,看著手背鮮紅的血跡,若有似無的一歎,「別再打了,祖父,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難不成你還想還手不成?」
  「我也希望我能還手,偏偏我就是嘴巴犯賤,說得出狠話,卻做不出什麼弑親之事,所以今天才會看著祖父一錯再錯。」於詠賢吸了口氣,挺直腰杆看著于民豐,「如今把話說開也好,祖父若圖朔月堂和震天鏢局相助就別指望了,但是祖父若可以選擇放下屠刀,我倒是可以想辦法安排人手送你離開南陵,尋處僻靜之地安度餘生。」
  「我拼了大半輩子,你現在要我將一切捨下?我今天就算一死,也不會將我的江山讓人。」
  「祖父心意如此,看來也是無解。」於詠賢早料到無法說服于民豐,看著這一屋子的白,突然覺得有些如夢似幻,不懂人這一生拼死拼活的到底為的是什麼,到頭來都是空。「我出面,替於家跟銀豹交手。」
  于民豐沒料到於詠賢會突然做下這個決定。
  「當年在三不管的擂臺上,他將我的手骨給折斷,不過如今我也長進不少,真要交手,未必會輸。反正我們於家現在也沒得選,于華全已死,祖父年事已高,三叔父的能力……」
  她不屑的上下掃了于慶辛一眼,「不值一提,於倩如那個死丫頭又因為不想嫁給顧家二少爺,現在人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點兵點將點來點去也只有我一個能上得了檯面,自然只能我上了。」
  「你是認真的?」于民豐有些難以置信,「上了擂臺可是生死相搏。」
  「我知道。三叔父去回個消息吧!若可以的話,就今日吧!早點把事了了。」她動了動脖子,嘴角微揚,心中莫名的覺得輕鬆不少,「不然三日後我要押鏢入北域,不過當然,這得要我有命去,若沒了命也無妨,反正還有三日,鏢局只要重新派個人,也不影響出發的時辰。」
  于慶辛懷疑的看著她。「你真要替我上擂臺,一旦交手便是不死不休,你不怕死?!」
  「怕!誰不怕死,」她的表情像是于慶辛問了個蠢問題,「我還有大好的人生,我還想留著小命。不過我不喜歡欠人,尤其是欠人情分。若我血中流著于家人的血,就是欠了于家人,我認了,就當報恩。」
  看她說得神色自若,于民豐的心中有些異樣的感受。
  「有消息來朔月堂說一聲,我得回去歇會兒。昨夜喝得多了,頭還痛著,不過放心,我會準時到。」
  看著于民豐若有所思的眼神,於詠賢的嘴一撇,可別說現在才來關心她,這可真會嚇到人。
  她沒再多留,疾步走了出去。
  上了三不管的擂臺,不是生便是死——或許這也是她跟顧晨希之間最後的了結,這樣很好,真的很好。
  「你說於詠賢是不是傻了?」土狼在三不管的樓上走來走去,「自己上門來送死?!」顧晨希戴著銀制面具不發一語,于慶辛親自送了消息到漕幫,幫主得知後立刻點頭同意,情況轉變,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土狼猛然停下腳步,像是做出什麼重大決定似的,「不如,我替你吧?」
  顧晨希搖頭,「她針對的人是我。」
  「可是你對她下得了手?」土狼懷疑的盯著他,「恭王想要除去於家所有人性命,這是個機會,如今檯面上看來,只有於詠賢的身分和身手最難對付,現在她自己上了擂臺,在擂臺上取她性命事情會簡單得多。只是動手殺她,別說是你,連我都捨不得。她是個真性情的人,沒半點像那些吃人骨、喝人血的于家人,偏偏她姓于,她爹還是副幫主長子于中「她不是于家人。」
  「什麼?!」土狼雙眼微瞠。
  「於中民死的時候,他的妻子並未有孕。」
  土狼瞬間坐到他面前,「這話可不能胡說。」
  「千真萬確,是幫主親口所言。他在多年前便已得知此事,他瞞著,打的是將來牽制於詠賢,進而控制朔月堂,毀了於家。」顧晨希淡淡的說道:「這次我會借柳智言的手殺了于華全,便是因為于華全前幾日上了朔月堂大鬧,我懷疑,他已經知道了這段過去。」
  「該死!所以你才在我們還沒收集好那幾個該死的狗官與漕幫勾結的證據前就出手讓他們內哄,只是因為不想於詠賢知道自己的身世?」
  「她以朔月堂為傲,若身世浮出,她名不正言不順,她的堂主之位不保。」
  「顧少,我還真沒料到你是個多情種,於詠賢不是於家的人?!你說於家這是不是報應,唯——個有出息的竟然不是於家的種。可是你滿著,現在於詠賢卻要替於家上擂臺,這不是犯傻嗎?你該去跟她說清楚,只要她知道了,肯定打消念頭,不會笨到去替於家賣命。」
  「不,知情之後,她更會站上擂臺。」
  「為什麼?」
  「因為她恩怨分明,就算不是于家人,于家也養育了她,這份情她欠了就一定會還。」
  「麻煩,這事兒麻煩,真是麻煩。」土狼不由咕敗。
  雖有段距離,依然可以聽到底下的躁動。顧晨希眼中閃過一抹若有所思,應該是於詠賢來了,今日三不管擂臺上的比鬥,未比先轟動,下頭幾乎是人頭攢動。
  於詠賢是死心的想與他有個了斷,他的欺瞞讓她難受,他知道,但依然什麼都不能做。他的手默默的摸著臉上的面具,這一點讓他的心微疼。
於詠賢以為自己再與銀豹站在三不管的擂臺上會令她害怕,但如今真到了這一日,她的心頭卻突然平靜下來。
  四周很吵鬧,但她彷佛都沒聽進耳裡,只是靜靜的盯著面具下的那雙眼睛——因為懼意,所以在幾次短暫的碰面中,她從來不敢直視銀豹的雙眼,若之前她再更有勇氣一些,或許她早看出端倪。
  只是現在說這些都遲了。
  「今日,用刀?用劍?」
  若是拳腳相搏,還能留下一命,但一旦用兵器,就是不死不休,這個規矩於詠賢懂,顧晨希更清楚。
  「堂主選吧。」
  「好!刀。」於詠賢也不客氣,朔月堂的武師擅用劍,震天鏢局的鏢師則喜用刀,所以不論刀法、劍術她都發揮自如。她接過一把刀來,「護鏢途中若遇危難,大刀一揮,人頭落地,比起劍來,耍弄得更爽快些。」
  「好。」顧晨希伸出手,接過了土狼送來的刀。
  出刀時機是一門巧勁,最淩厲的便是第一刀,幾乎兩人才站定,說出了聲「請」,於詠賢已經不留情的出刀。
  顧晨希拿刀一擋,她的刀法勝在快速,可惜力道不足。
  他只是靜靜的觀察,她的攻擊淩厲,突然她一躍而起,刀由上而下,他眼裡戾光一閃,沒有躲開,但等到她刀要落在他肩上時他一個閃身,握住她的手,直接將人過肩摔在地上。
  於詠賢悶痛「哼」了一聲,拿刀的右手被反折,手上的刀落,直接被他壓制在地。看臺邊的鼓動聲響起,於詠賢的臉貼著地。
  「你輸了。」
  「還沒,我還活著呢!」
  「為什麼一定你死我活?」
  「這是規矩,放開我!」她敏感的察覺他的氣息靠近,噴在自己的後頸,原要掙扎的身子不由一僵,擂臺雖大,群眾也隔了點距離,但畢竟有無數雙眼看著,他竟然敢跟她如此接近,就算是近身搏擊,這也未免太過。
  他沒理會她,只是靠近她的頸項一吻。
  她倒抽了一口冷氣,沒被牽制的左手一個拳頭就要過去,但是後頸一痛——這個禽獸,竟然咬她,而且咬得好疼,幾乎像是要咬掉她的一塊肉。
  顧晨希口中嘗到一絲甜美的血味,他依舊沒有鬆開口,轉而輕舔了舔,察覺她的身軀明顯一顫,他不禁嘴角一揚。
  於詠賢正要破口大駡,頸子又是一痛,失去知覺前的最後一刻,她在心中咒駡他,居然一掌直接把她給劈暈了。
  當顧晨希站起身,於詠賢已經躺在臺上一動不能動。
  四周的雷動聲讓薛日泓的臉色更是蒼白,他飛快的躍上擂臺,趕到於詠賢身旁。
  「我不殺女人。」銀豹的聲音不大,卻奇異的令躁動的聲音漸緩了下來,「這場比試,於家落敗,柳家智言公子的過錯就此揭過。」他的身子一躍,直接到了于民豐和于慶辛面前,「願賭服輸?」
  雖說戴著面具,但他迫人的氣勢,令于民豐和于慶辛都不容小覷,眾目睽睽之下,縱有不甘又能如何?
  于民豐一個咬牙,點頭。
  「爹。」于慶辛卻心有不甘,「既是不死不休就該接著打,不殺女人是你的事,等於詠賢醒了接著打,若你下不了手就直接認輸,將柳智言——」
  顧晨希伸出手掐出於慶辛的脖子。
  「銀豹,夠了。」于民豐在一旁斥道:「勝負已定,於家認輸,手放開。我們走。」
  顧晨希緩緩的收回自己的手。
  于慶辛用力的咳著,滿臉通紅,一臉的恨意,但在於民豐的命令之下也莫可奈何,被家丁又扯又拉的帶走。
  顧晨希信步走回三不管內室,沒被外頭竊竊私語影響分毫。在三不管的擂臺上,他不放過任何一個人,但卻放過同一個女人兩次——
  他的視線堅定,由始至終也沒有看被薛日泓打橫抱走的於詠賢一眼。
  等於詠賢清醒,已經是月上樹梢,天地一片黑暗。
  她睜開眼,看著熟悉的房間,知道自己回到朔月堂,她想坐起身,卻因為頸上傳來的痛楚而「嘶」了一聲。
  她撫著自己的頸子,除了被打暈的地方外,被咬的後頸也疼得厲害,一摸上去,還能摸到深刻的齒痕,禽獸——就是個禽獸!
  「小姐,」林沅聽到聲響,沖了進來,「你醒了。」
  「我怎麼回來的??」
  「薛少爺帶小姐回來的,小七給小姐看過,小姐身子沒有大礙。」
  想到在三不管的擂臺上最後那一幕,於詠賢覺得自己就像被耍了。「顧晨希呢?」
  林沅的眼神不自在的動了動。
  「人呢?」
  「如意回來傳話,說姑爺這幾日有事,暫不回朔月堂。」
  有事?!她在心裡嘲弄,想也知道是得用銀豹的身分待在漕幫,不知道又在算計什麼事。
  「小姐,這次的事算過了,小姐輸了,於家不能再追究于華全的死。」
  這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林沅得知她家小姐要上擂臺,擔心得坐立難安,如今也算是個好結果,只是看著於詠賢的表情,她很清楚主子並不滿意。
  「小姐,你下次別衝動了,這次要不是姑爺手下留情……」看到於詠賢掃來的視線,林沅微微氣弱。
  「我知道你關心我,不會有下次了。」於詠賢的眼神微斂,起身換衣服。
  「小姐,天都黑了,你要去哪裡?」
  「去普陀寺。」
  林沅雖然困惑,但還是立刻準備,跟著於詠賢上普陀寺。
  在寺裡的日子平靜,又晴其實早早便已就寢,只是畢竟於家出了大事,傳到她的耳裡,她心情起伏,難以入睡。
  最終還是起來,換身衣服,在寶殿上的佛前跪拜。
  於詠賢來到普陀寺大門前,看到的便是這一幕,她停下腳步,看著跪在佛前的身影。
  對姑姑的許多記憶,最深刻的便是她總是虔誠禮佛的身影,只是姑姑求些什麼,她從來沒問過,因為她很清楚姑姑心中最掛念的是什麼——最多的應當是望神佛保佑她平安。
  她抬腳跨進殿裡,也沒有刻意放輕腳步聲,讓姑姑自己發現她的到來。
  又晴睜開眼,轉頭望過去,「怎麼來了?」
  「突然想看看姑姑。」於詠賢一笑,跟著跪在一旁,磕了三個頭。
  又晴等她磕完頭才站起身,順道將她拉起。「你氣色不好?痩了許多。」
  「前些日子染了風寒,怕姑姑擔心,便不讓人告訴姑姑,但現在好了。」於詠賢輕拍了下臉,「過些日子就養回來了。」
  又晴拉下她的手,輕搖了下頭,「別打自個兒。」
  於詠賢臉上神情轉為正經,「姑姑,于家出事了,于華全死了。」
  又晴點頭,「今日寺裡有香客,談論之時被諾諾聽見,我已經知道了。」
  「接下來只怕要亂了。」
  「不管如何,朔月堂不插手,看著便是。」
  「這次難了。」
  又晴眼底滿是困惑。
  「姑姑,」于詠賢眼睛骨碌碌一轉,「我打算休夫了。」
  又晴微愣,意識到佛殿裡不是談這話題的好地方,拉著她回到自己所住的禪房,一進房便看到林沅與林諾窩在一起小聲說話,一看到她們就立刻閉上了嘴,退到了一旁。
  「說吧!」又晴一看便知除了於家的事外,還有她所不知情的事情,「出了什麼事?」
  「姑姑是對的。」於詠賢語氣輕快的說:「姑姑真是聰明,姑姑到底是怎麼看出顧晨希與我成親是有所圖?」
  又晴先是一愣,最後輕輕一歎,「一個孩子在險境中成長,就如同你,小時候便得學會自保的能力,或是隱藏,或是強悍,但不論為何,能在狼堆順利長成,都不會簡單,看來越是無害,越是駭人。」又晴將桌邊的竹籃拿來,裡頭窩著睡得舒適的小豹,「就如同它。」
  於詠賢垂下眼,將小豹小心抱起,幾天不見,大了不少,想來這個土狼也算不錯,竟然送這份禮來給她,是她愚昧沒有看透。
  「顧晨希的意圖不單是拿回顧家,他要對付漕幫還有於家。」於詠賢深吸了口氣,口氣爽快地道:「現下我已經知情,所以決定與他夫妻情斷。」
  她的灑脫看在又晴眼底卻越讓她擔憂,想當初于詠賢明知她反對還是要與顧晨希成親,她就知道她的心全撲到這個男人身上,如今決定分道揚鑣,這孩子心裡會有多難過可想而知,偏偏又在她面前倔強的不露分毫。
  「顧少的意思如何?」

「他?!」於詠賢聳了下肩,「我不在乎他想如何,我想的是之前太子來時,他們提到恭王爺,當年是漕幫殺了他的母妃,又害他流落民間,他自然要跟漕幫和當時主使的於家好好算完這筆帳才肯善罷甘休。
  「如果這是那個王爺為報仇所為,之前顧晨希曾說過成親之後夫妻同生共死,王爺要殺我,身為我的夫君,他也得跟我一起死吧?他長得好,又有能耐,將來多得是姑娘想嫁他,何必跟著我死,所以不如我給他休書一紙,高抬貴手放他一馬。」
  「你這孩子,終是捨不得吧!」又晴看穿她強裝的不在意。
  「是捨不得。」於詠賢也沒隱瞞,畢竟在姑姑面前還要偽裝未免累人,「但凡事終要有舍,才有得。後日,我要押鏢去北域,姑姑暫時帶著嬤嬤、諾諾和沅沅離開普陀山可好?」又晴搖頭,「等你回來,我們一起走。」
  「我一去三個月,不知局勢會如何變化,姑姑不能等我回來再走。」
  「在外人眼中,我不過是于家一個丫鬟出身,一個可有可無之人,你以為我能出什麼事?」
  「可是顧晨希知道你是我的姑姑。」說到這個,於詠賢就生氣自己曾經對顧晨希的坦誠。
  「他知情也好,」對此,又晴倒是不以為忤,「若他對你有一絲情意,替你瞞下此事,擺明願意放過你我,或許你與他還能重新開始。」
  於詠賢看著又晴溫柔的雙眸,輕咬了下唇,想著當中的可能……
  又晴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夜深了,別再想了,在這裡歇一晚再回去吧!」
  於詠賢點頭,逗弄著懷中的小豹,翻來覆去也沒讓它醒來,身為凶獸,這小傢伙還真是沒半點警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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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9 17:27:1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顧少失憶了】

  這次到北域整整二十幾車的茶葉、布匹、種子和大米,連同於詠賢在內共三十個鏢師同行。
  直到出發那日,顧晨希依然沒有出現。
  騎在馬上,準備出發,於詠賢的目光不時的打量著四周,沒見到的時候,想他;見到的時候,她又生氣,這樣的心情,令人心煩。
  最終死了心,下令起程。
  不過才出城門,就聽到馬蹄聲由遠而近,於詠賢看過去就見到顧晨希騎著迎雪而來,她的心沒來由的雀躍了下,但一想到如今兩人的處境,臉上的神情又黯了下來。
  原來繃著身子的眾鏢師一見來人是顧晨希,紛紛笑了笑,他們自然不知道於詠賢與顧晨希之間出了事,印象中都是於詠賢護著顧晨希,甜甜蜜蜜的樣子。
  原本也疑惑,于詠賢遠行顧晨希沒出面相送,如今看來只是有事誤了時辰,眼下這才趕了過來。
  「有事?」馬一停到身旁,於詠賢就冷冷的問。
  顧晨希伸手直接將她撈過來。
  「做什麼?」於詠賢臉上的冷漠立刻崩壞,氣急敗壞的問。
  「我與堂主先行一步。」顧晨希交代下去,也不管眾人回應,逕自帶著於詠賢共乘一騎,往前賓士了一段。
  「混蛋,你到底要做什麼?」她忍不住吼道。
  他分心看了她一眼,將馬匹的速度給慢下來,直至停住,「原來這就是南陵母夜叉應當有的樣子。」
  於詠賢的身子一僵,「是啊!我是母夜叉,以前為了討好你,才會在你面前當個小綿羊,你呢?你又是什麼?騙子、大騙子!」
  她幾乎是在他的耳朵邊大吼,他不由在心中一歎,她一去至少三個月,他不想最後留下的記憶是兩人彼此爭辯。
  「一路小心。我會派人護著你。」
  她嘲弄的看著他,「這樣的關心多餘,我不需要。」
  「別把我的善意視為嘲諷,我是真心希望你平安。」
  「現在說這個,遲了。」她閃躲他的目光,不再看他,就不會再被他迷惑了吧?人蠢一次已經太多,別再來第二次。「這次去,我會替你尋找你的紅顏美人。」
  他轉過她的下巴,讓他看著自己,「什麼意思?」
  「易琴。怎麼你忘了?你當初可是用一個易琴來讓我上鉤,把人家利用完了,就忘得一乾二淨?」
  「易琴沒事,你不用費心尋找。」
  她愣了下,心冷了下來。「你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易琴和土狼、太極一樣,都是你的人?
  什麼護鏢、什麼劫鏢的馬賊都是假的?」
  他輕點了下頭。「馬幫已滅,北域已在朝廷的掌握之中。」
  想起一夜被滅了老巢的馬幫,她語帶訝異地問:「該不會你也參與此事吧?」
  「太子親衛。」
  簡單的幾個字給了答案,她閉了下眼,「成親之時,太子親衛前來,如今他們何在?」
  「京城一路河口、渡口與京口。」
  她今天才體會到原來生氣到最後是種無力,一種說不出口由內而外的無力。「你到底還有什麼事隱瞞著我?」
  他沒說話,只是摸了下她的臉。
  但她一個轉頭,閃過他的手。
  「最近與漕幫勾結的官員的證據已漸漸齊全。」他也沒逼她,只是淡淡的說:「到時便可一網打盡,等你回南陵,我們再談。」
  她沒有回答,遠處已見震天鏢局一行人的身影,突然,她像是失心瘋似的抬頭問道:「那天也是假的嗎?」
  他不解的低頭看她。
  「初識那天大雨,我墜馬受傷,你的關心,你的溫暖——是假的嗎?」
  「是真的。」
  于詠賢緩緩勾唇,「就算是騙我,我也謝謝你。」
  她翻身下了馬,跑向自己的馬匹,「送到這裡就好,顧少。你貴人事多,別讓我耽擱了你。至於交談——免了,除了和離或休書一紙,不然你我之間已無話可談。」
  顧晨希靜靜的看著她,看出她的認真。她愛恨分明,今日就算能不恨,從今而後看來也無法再對自己像從前一般坦誠相對。
  但他還是不會放過她,只要等過了這一切……
  于詠賢離開南陵後,接下來的兩個月天氣漸熱,於家與漕幫的關係卻是降到了冰點。
  於家在漕幫多年,手下自然有忠心的人手,兩派明爭暗鬥,倒楣的是來往商船和百姓,一時人人自危,情願花些銀子,當是保命錢。
  震天鏢局是因禍得福,每日都有好幾趟鏢可護,鏢師不足,還得忍痛推了不少生意。
  薛日泓在於詠賢離開後,便代掌鏢局,忙得不可開交,暗中還替顧晨希收集消息,助他能早一日將與漕幫勾結的命官一網打盡。
  外頭熱鬧,三不管更是人聲鼎沸。
  於家和漕幫都派人在此,只要有些能耐的人便急於網羅為已用,就怕真要廝殺時,手下沒人。
  薛日泓一大清早才打完一套拳,就聽到手下急急跑來,小聲的說道「少爺,漕幫出大事了。」
  薛日泓拿著帕子,用力的擦著自己汗濕的臉,「說。」
  「漕幫幫主昨夜不知怎麼的暈了過去,現在人還沒醒。」
  薛日泓的神情一怔,是時機到了嗎?!「叫底下的人打起精神,別讓人鑽了空子欺到鏢局的頭上來。」
  「是。」
  薛日泓顧不得去換身衣服,急急的去了三不管。
  這陣子大夥兒都以為於詠賢護鏢不在朔月堂,顧晨希便趁機回了京城,只有少數幾個人清楚他是以銀豹的身分待在漕幫,最常待的地方便是三不管。
  不論於家或漕幫都被耍著玩,那些所謂在擂臺打出名聲、他們急於網羅之人,有大半都是顧晨希的安排,到時若真的打起來,兩派人都等著被滅。
  「有事?」土狼一看到薛日泓向來沒什麼好臉色,畢竟他貌美如花的妹妹誰不喜歡,偏偏喜歡這貨。
  「我今早聽聞漕幫幫主暈了,現在是怎麼回事?」
  「他話太多。」土狼啐了一聲,帶他走進內室,直上三樓,「誰知道堂堂第一幫主這麼不禁打,一拳就暈了。」
  「是暈了,還是死了?」
  土狼不由一笑,這個小子看來也不像面上看來的呆頭呆腦,「這個不好說。」
  「你動的手?」
  土狼搖頭,暗暗指著一身白衫、正慢條斯理泡著茶的顧晨希,「柳炎川向來防人,除了自家人,他就信銀豹。」
  「為什麼?」
  「用命換來的,之前柳炎川在船上遇劫,一陣混亂中,銀豹替他擋了一刀。」
  為達目的,對自己還真狠!薛日泓忍不住暗呼了口氣,不論是朔月堂或震天鏢局,都該慶倖於詠賢的「大義滅親」,不然與顧晨希為敵,下場難料。
「過些日子堂主便回來了。」薛日泓不請自來的坐到顧晨希身旁,「若對於家有何盤算,動手時可否放過副幫主?」
  顧晨希抬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這清冷的眼神令薛日泓有些不自在,但還是硬著頭皮開口,「堂主脾氣倔,但念在她一片真心待你,尚抬貴手,不成嗎?」
  「小子,你不懂別亂說話。」土狼用力的拍了拍薛日泓的肩,「於家這些年害了不少人家破人亡,如今不過只是因果報應,欠人的總歸得還。」
  薛日泓臉上的笑意一失,「難不成副幫主之前惹上什麼不得了的人物?」
  土狼看了顧晨希一眼,他沒說,他也不好答。
  薛日泓皺眉,「看來頗有來頭。」
  「恭王。」顧晨希冷冷丟下一句。
  薛日泓一愣,他原指望土狼多少露點口風,卻沒料到回答他的竟然是顧晨希。
  這算是中了頭彩了,顧晨希竟告知他於家得罪的是恭王——如果是恭王,那就真的難辦了,若是漕幫一倒,於家滿門抄斬,株連九族也不過是皇親國戚一句話的事。
  「於家那些髒事,不會連累堂主吧?」
  「她姓於。」土狼同情的又拍了拍薛日泓的肩,「你說呢?」
  「姓於又如何?」薛日泓一怒,「堂主早就脫離了於家,是朔月堂的人。」
  見顧晨希冷冰冰的看著他,薛日泓的怒氣登時一消,心裡一寒,不知自己哪裡惹了他,怎麼像要殺了他似的眼神,難不成顧晨希也忍心要對於詠賢下手?
  「我的人。」
  「什麼?」
  「她是我的人。」
  薛日泓霎時無言,與無奈的土狼對視了一眼。
  「好,」薛日泓順著他,「她是你的人,你更該護她,不能讓她有事。」
  「放心,她不會有事。」
  有了這句保障,薛日泓算是松了口氣。
  土狼卻是皺起了眉頭,從數年前於詠賢與顧晨希擂臺交手,顧晨希輕手放過,他就察覺事情有異,但當時沒有多想,到後來顧晨希與於詠賢成親,第二次交手,再次輕放,他便已經知道事情不好,顧晨希擺明要護人。
  土狼和太極是孤兒,因緣際會下被恭王收留,他們對恭王,除了感情,更多了份孺慕之情。但這些年與顧晨希並肩作戰,運籌帷幄,刀裡去火裡來,這份患難之情也深植於心,若恭王與顧晨希意念相左,他倒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不過就是一個女人,何苦為了她跟恭王鬧不愉快?」
  「她值得。」
  這句話說得隱晦,但土狼聽出了端倪。他們自小一起長大,這人向來心冷,也沒見他多關心過一個人,現在為了於詠賢倒是優柔寡斷了起來,若說沒有情意,那是自欺欺人。
  土狼一臉焦躁的看著面前的顧晨希,「恭王近期將來到南陵,他已直接發話將副幫主、於堂主的命留給他,他要親自下手,若真到那日,你要怎麼辦?真跟恭王打起來?就算你有太子表兄護著,但恭王也是皇上的堂兄弟。」
  「三不管的擂臺上,拳頭大的人做主。」
  不會吧?!土狼瞪大了眼,無言了,難不成是要逼恭王與他上擂臺打一場嗎?
  薛日泓在一旁聽出了問題,看來這個想滅了於家的人連顧晨希都未必惹得起,這可難辦了……
  「鏢局有事,我先回去了。」薛日泓急急忙忙的告辭,他爹護鏢,不在鏢局,他得回去跟彭四叔商量商量,可別等人殺到了家門口還搞不清情況。
  薛日泓從內室出來時,三不管已經開始熱鬧了起來,他也沒心思留下來看比試,連忙往外走,但是卻差點滑倒,他輕咒了聲,低頭一看,地面似乎灑了液體,正想仔細再探究竟,不遠處就有人滑倒,然後又是一個——咒駡聲一時此起彼落,薛日泓心頭閃過一絲怪異,還來不及細思,就看到門外一道火光劃過,落在地面,液體迅速蔓延燒起。
  他立刻後退了一大步,大吼,「小心!地上有油。」他急急的轉身,退回內堂,直沖上三樓,推開了門,「樓下著火了。」
  顧晨希與土狼對視一眼,推開窗,探頭一看,果然看到底下的火勢因有油料助長,一發不可收拾。
  木梯傳來聲響,沖進來的是個薛日泓看起來眼生的人,大口喘著氣,應該是一口氣跑了上來的緣故。「不好了,于慶辛突然集結人馬,本要一路殺進漕幫,但途中不知為何,改向三不管而來,小的來不及報信。」
  不過才轉眼功夫,底下一片火海,四周濃煙彌漫。
  「火已燒到木梯了。」薛日泓說道:「前頭無路。」
  「跳下去。」顧晨希直接一腳踢開已有火苗的窗,一、兩丈的高度對他們來說都非難事。
  顧晨希率先一躍而下,原圍著三不管丟火炬的黑衣人見了,立刻圍了上來。
  「你——」于慶辛看到從天而降的顧晨希先是一驚,再看到他一身醒目的白長衫,幡然醒悟,「你是銀豹?!」
  顧晨希冷眼看著對方,情急之下未將面具給戴上,還不巧的讓于慶辛碰上,這是老天要斷于家的路。
  顧晨希一個抬腳,將靠近自己的黑衣人一腳踢飛,漠然的轉身離開,對跟在自己身後躍下的土狼交代了一句,「妥善斷後。」
  土狼點了點頭,眼中浮現殺意。銀豹是顧晨希的身分還不能見光,所以在場的人都不能留。
  「你們——」看著土狼後頭的薛日泓和意圖離去的顧晨希,于慶辛心頭一股恨意,「原來你們是一夥的。」
  從獨子死了之後,他一股氣難平,聽到幫主病倒的事,便立刻集結人馬,打算燒了漕幫總舵,但聽聞消息,最為棘手的銀豹和土狼在三不管,想起自己在銀豹手下所受到的屈辱,便決定先來燒了銀豹的老巢,卻沒料到讓他發現顧晨希竟是漕幫的二把手!
  「原來你們早與朔月堂連成一氣,於詠賢——」於慶倖惡狠狠的念著於詠賢的名字,「這個忘恩負義、吃裡扒外的傢伙,等我收拾完你們,再去收拾她!」
  顧晨希動作很快,一個閃身來到于慶辛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他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令于慶辛驚得雙眼微瞠。
  「你不配提她。」顧晨希的手微用力,很想直接將人弄死,但顧念到於詠賢,若再讓她知道他又殺了個于家人,只怕她對他會更加憤恨難平。
  于慶辛被掐著脖子,手在自己的衣襟裡摸索著,突然捏出了一把粉末,撒向他。
  顧晨希立刻將人給甩到一旁,用袖掩鼻退了一大步。
  于慶辛身旁的黑衣人立刻趁機拿刀向顧晨希砍去,顧晨希左袖被刺破,臂肘讓鮮血染浸,腥紅一片。
  于慶辛被甩在地,抬頭見顧晨希見血,心頭一喜,接著看他赤手空拳直接抓住黑衣人的頭,用力一扭,空氣發出骨骼斷裂之聲,人便軟軟倒下,他來不及怕,拿起地上的石頭,用力的砸過去——
  顧晨希的後腦被用力砸了一下,他的眼神一冷,轉過身用力的打了于慶辛一掌。
  內臟破裂的劇痛令于慶辛扭曲著臉,吐血倒地。
  「顧少!」薛日泓立刻上前扶著顧晨希,「沒事吧?」
  「沒……」方才不覺得疼,現在抬手往後腦一摸,才看到自己滿手鮮血。
  薛日泓驚得瞠了眼。
  顧晨希只覺得傷口劇痛,想開口,卻覺得眼前一花,腦袋一陣暈眩,眼前驀然一黑,整個人朝下摔去。
  顧晨希受傷,被薛日泓送回朔月堂。
  小七診斷之後並無大礙,只是醒來之後,他卻什麼都想不起來。
  如意得知後,一臉如喪考妣,派人暗自傳了消息給土狼。
  土狼心中著急,但處理好火燒三不管的于慶辛那群人之後,又得趕回漕幫總舵,畢竟正處多事之秋,他也不好與朔月堂接近,讓人懷疑到顧晨希頭上,只能忍著心頭的擔憂。
  可是于慶辛被殺的消失傳回于民豐的耳裡,當夜就領人殺至漕幫總舵,土狼無法,只好迎擊,最後將于民豐活捉,關入水牢。
  於家一夜之間敗落,最後土狼更在恭王的授命之下,一把火燒了於家老宅。
  突遭此變,朔月堂上下思慮各異。
  「顧少什麼時候會恢復?」一大清早,在震天鏢局的彭正朗就找來小七問道。
  小七也老實回答,「我也說不準,或許幾日,也或許一輩子。」

 彭正朗不由皺起了眉頭,對他而言,顧晨希的身分明擺在那,在顧寧飛身子廢了之後,他就是顧家將來當家做主之人,前陣子才說要回京,一去兩個多月沒消息,最後人回來了,卻是一身是血的被抬進門?
  漕幫正亂,於家被滅,於詠賢護鏢在外,顧晨希在這個節骨眼失憶,這一切的一切怎麼想就是令人不安。
  「彭四叔,別惱,小七也說了,或許只是暫時,」薛日泓勸道:「不會有事。」
  彭正朗自然也希望如此,「你今天可有去看過顧少?」
  薛日泓點頭,「一大清早便去了。」
  「他的情況如何?」
  「他看起來挺好的,忘了一切,反而好相處了些,之前總覺得清冷得有些距離,現在可親多了。」
  彭正朗注意到他的眼裡閃爍著一抹可疑的興奮,「顧少失憶,你不許趁機欺負人。」
  薛日泓一個撇嘴,正經八百的道:「彭四叔,我看來豈是如此陰險小輩?!」
  彭正朗一哼,「這可不好說。」
  小七冷冷的在一旁看著薛日泓沒臉沒皮的笑著。
  薛日泓確實沒有欺負人,只是說了些似是而非的事,糊#失憶的顧晨希罷了。
  朔月堂裡——「如意?」
  聽到顧晨希的聲音,如意連忙上前,「少爺認得小的?」
  看著如意激動的模樣,顧晨希忍不住笑了出來,「我不認得你,只不過我聽所有人都喚你如意。」
  如意的臉瞬間垮了下來。
  顧晨希沒心思理會他一臉失落,只道:「給我說說,我是誰?」
  「少爺姓顧名晨希,字松華,是顧家的嫡子……」
  「這些我都知道。」他從醒來之後,聽得最多的便是如意一而再、再而三的講自己的家世,聽得他都會背了,只是縱使如此,他的心還是空空落落,沒個踏實。「這幾日來的那人,你喚他薛少爺?」
  「是,薛少爺名喚薛日泓,乃是震天鏢局大鏢師的獨子,跟朔月堂的堂主算是自小一起長大,堂主這次護鏢入北域,還特意交代薛少爺多照顧少爺。」
  「堂主?!她叫……於詠賢?」
  「是。」
  「薛日泓說,我與於詠賢鶼鰈情深,感情甚篤?」
  這個問題問倒了如意,薛日泓來時確實是這麼對顧晨希表示,只是實際如何,旁人不知,他卻是一清二楚。
  于詠賢是對顧晨希極好,甚至為了顧晨希可以拼上一命不要,但是他家主子——如意為難的低下了頭,說穿了一開始就是在利用人家,雖說是為了朝廷,但利用就是利用,沒什麼好解釋,有時想到於詠賢,他心中都難免同情。
  「為何不說話?」
  「少爺自然是喜歡的,」如意有點為難的說道:「不然怎會與堂主成親。」
  顧晨希沉默,想起了薛日泓說他珍愛于詠賢如同性命,可他實在很難想像自己會有這樣的情感。
  儘管失憶,但他知道自己的性子,他該是個清冷之人,不擅長表達情感,這樣的他,很難將另一個人看得比自己重要。
  「如此重要的一個人,我卻想不起她的模樣。」
  「少爺失憶了,自然什麼都想不起來。」如意搔了搔頭,門口有聲音,是林沅端了熱水進來,他立刻心頭一松,連忙說道:「少爺可以問沅沅,沅沅是堂主跟前的婢女,她最清楚少爺和堂主兩人之間的感情。」
  林沅剛好聽到這話,不禁愣了一下,她原本聽了小姐的命令,回普陀寺照顧姑奶奶,但姑奶奶一聽三不管大火,擔心有事發生,便要她回來瞧瞧。
  一回來她都還沒來得及打聽到什麼,就看如意因為顧晨希失憶,何是好的樣子,她一時心軟留下來幫把手,但現在又是什麼情況?!
  「沅沅,你快跟咱們爺說說,」如意對著林沅使眼色,「堂主是怎麼對待少爺的?」林沅自然老實回答,「我家小姐對姑爺自然是好得沒話說。」
  如意松了口氣,「少爺,你聽,這下你總相信自己與堂主的感情好了吧!」
  林沅不禁一個撇嘴,不知道這一個個的腦袋是抽了什麼風,薛日泓是如此,現在還來了個如意,顧晨希失憶了,在她眼中看來,騙他說他愛她家小姐愛得要死,根本不具任何意義。
  不過想起了她家小姐的一片真心和眼淚,她一時有些意難平,眼睛閃過一股惡意,「是啊!姑爺與小姐的感情可好了,姑爺你之前對我家小姐可是言聽計從,凡事都讓著小姐,處處維護關愛,小姐說東,姑爺連西邊都沒敢瞧上一眼。」
  如意怔了一下,這話說得就過了,他連忙開口想要說些什麼,卻被林沅用力一瞪,他立刻軟弱的閉上嘴。
  「姑爺把小姐視為天,做任何事都跟小姐商量,小姐同意了才能做。如今姑爺雖然失憶了,但以後姑爺一定還是要以小姐為天才是。」
  如意的臉都僵了,他不過一時心軟,同情於詠賢一片真心沒得到回報,所以趁著少爺失憶時順著薛日泓的話,說了幾句謊話,讓少爺能試圖回報於詠賢的情感,可是林沅這麼一說,未免言過其實,若他家少爺真照做,不就成了個妻奴?
  「沅沅,這不對、不對。」
  「怎麼不對?」林沅打斷他的話,撇嘴道:「這裡是朔月堂,若不是姑爺愛慘了我家小姐,怎麼會甘心形同入贅般的住進來?」
  如意一時啞口無言了,這是非能被如此顛倒,林沅睜眼說瞎話的功夫也是一絕。
  顧晨希冷靜的看著眼前兩個人眼神交鋒,他淡淡一笑,他是失憶,不是傻了,知道他們誰也不老實,不過他也不急著一探究竟,實際如何,等那個於詠賢回來便明白。
  喜愛與否?他緩緩的閉上眼,心——不會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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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9 17:27:5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夫君好聽話】

  天氣正熱,怕顧晨希晚上睡得不好,如意特地在屋裡多放了幾塊冰,才將一切安頓好,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如意抬起頭,正好看到門被用力推了開來。
  於詠賢一身黑色騎裝,拿著馬鞭大步的走了進來。
  「堂主,」如意微愣,隨即一喜,「你回來了!」
  於詠賢臉上的心焦沒有掩飾,在回途中遇上了薛日泓派出來報消息的手下,說顧晨希出事,她一聽連忙獨自一人快馬加鞭地趕了回來。
  「你家少爺沒事吧?」
  如意遲疑著不知該如何回答,「少爺無礙。」
  于詠賢聞言著實松了口氣,聽到他出事的消息,她一急,根本無法多想,壓根不顧其他鏢師的攔阻,硬是趕了回來。
  她將手中的馬鞭甩到一旁,幾個大步走進內堂,沒親眼看他無事,心中總是不踏實。
  窗邊的燭光輕晃,斜臥在床上的顧晨希一如過去的飄然出塵,俊美得不似真人,除了他額頭上那刺目的白帕子外,看起來氣色還行。
  時辰已不早,顧晨希手裡拿著書,一旁還有如意替他泡上的好茶,這日子平靜滿足得令人想要歎息。他放下手中的書,打量著眼前英姿颯爽的女子。
  如意稱她堂主,所以是朔月堂的主子、他的妻子——他細細的打量著她,原還在懷疑這幾日婢女說的話,但如今看到她出現在面前,心頭的跳動騙不了人,他肯定自己喜歡她,甚至只要看著她,就忍不住覺得愉快。
  「你回來得早了。」他記得如意說過,她還要三日才回。
  看到他臉上的笑,於詠賢在安心之餘,又不禁有些氣惱。
  接到他出事的消息,她就一頭熱的趕回來,對一個不把她當一回事的男人而言,她擺明瞭存心讓他笑話了。
  他不在乎她,她卻還是沒辦法把他撇下。她不禁在心中咒駡自己:於詠賢,你就這麼點出息!
  「朔月堂有事,」她斂下眼,撫著馬鞭上的紅色瑪瑙石,「便趕回來。」
  他看出她的不自在,不由輕笑,「娘子無須怕羞,我知道娘子關心我。」
  於詠賢的身子微僵。娘子?!她懷疑自己聽錯了,縱是成親後,他也總是喚她堂主,雖說她曾盼他改口,但他總說如此叫喚習慣了,如今他叫她娘子?她有些傻了。
  看出她的神情有變,顧晨希挑了下眉,「怎麼?為夫平日不是喚你為娘子嗎?難不成直呼名字,詠賢?」
  於詠賢說不出話,只是搖了搖頭。
  「也不是,詠兒?賢兒?」他對她溫柔一笑,「愛妻?!」
於詠賢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這一笑是風華絕代,但著實把她嚇得不輕,「不是說人沒事嗎?」她的目光急急看向如意要個答案,「現在是怎麼一回事?」
  如意硬著頭皮向前,低聲說道:「回堂主,少爺失憶了。」
  於詠賢的心中一陣錯愕,失憶?!
  想她當初對他一見鍾情,再見傾心,三見非君不嫁,硬是讓他點頭娶了她,他對她不差,可總是有些清冷,如今卻對她笑得如三月春風拂面,這是她作夢都想要的溫柔對待,但卻是因為失憶?
  他笑得溫柔萬千,一時之間,她還真是百般複雜滋味在心頭。
  「你……真失憶了?」
  看她小心翼翼的樣子,顧晨希忍不住心頭一緊,動情的伸手握住她的手,一個簡單的碰觸,莫名的給他帶來心安。「對不起,我忘了你,但我一定會想盡一切方法將你記起,我的愛妻。」
  她看著他,腦袋有些無法反應,愛妻?!若在從前,這聲叫喚聽在耳裡她該是作夢也會笑醒,只是如今聽到卻是他失憶的情況之下……
  她有些哭笑不得的看向兩人緊握在一起的手,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拿何種態度來面對這樣的他,她抽回自己的手,道:「我看顧少大病初癒,還是歇息為重。我一身狼狽,先去梳洗一番,有空再來瞧你。」
  於詠賢沒再多看顧晨希一眼,大步的走了出去。
  顧晨希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頭有股莫名的失落,「她稱我為顧少?為何如此生疏,難不成她並不喜歡我?」
  「這世上,誰都有可能不喜歡少爺,但堂主絕不可能。」這點如意說得斬釘截鐵。
  以往於詠賢都稱顧晨希為夫君,只是在護鏢入北域前將一切都說開了,於詠賢擺明瞭從此與顧晨希恩斷義絕,稱呼自然也就改了。
  如今顧晨希失憶,他是可以從頭再來,但是於詠賢卻無法,畢竟被他的欺騙傷害太深。
  「堂主應該是累了,歇息會兒精神了就好了。」如意連忙說道:「我去交代下人給堂主準備點吃的,堂主趕著回來看少爺,肯定一路沒好吃好睡。」
  「她與我不同寢?」
  如意實在覺得不愧是自家少爺,怎麼失憶了還這麼敏銳。「因為……」果然從說了一個謊言開始就是條不歸路,如意在心中哀嚎。「堂主事多繁忙,有時回得晚,便會住在對面小樓裡,怕打擾了少爺歇息。」
  「是嗎?」顧晨希壓了壓有些疼的太陽穴,「好,你去吧!讓人好好伺候。」
  如意一臉從容的出去,不過一等門關上,他的臉色丕變,立刻急急穿過院子。
  朔月堂的後院住著顧晨希兩夫妻,原本兩人共處在正中間的小閣樓,但之前兩人爭執之後,於詠賢就搬到對面的小樓,距離不遠,只是中間隔了座園子,只要打開門,便可以透過栽滿花草的庭院看到彼此的房間。
  當如意進門時,就看到於詠賢坐在花廳,一旁的林沅低著頭正在解釋。
  看到他,於詠賢直問:「這是誰的主意?」
  如意看了林沅一眼,腦子靈光一現,「一開始是薛少爺對少爺說,少爺與堂主兩情相悅,少爺將堂主視若珍寶,如同性命。少爺事後私下問我,我也認了薛少爺說的一切屬實,至於之後……」
  林沅看到如意的眼神,嘴一撇,理直氣壯的開了口,「最後是我告訴姑爺,他視小姐為天,小姐說東,他絕不往西走,做任何事都會問過小姐,小姐點頭,姑爺才能去做。」
  於詠賢一歎,「你是在惹事。」
  林沅眼圈一紅,「我只是氣不過姑爺之前欺騙小姐,趁姑爺現在失憶,小姐可以盡情的把公道討回來。」
  「感情一事,能說要討便能討回嗎?」離開近三個月,這一路她也想了不少,「我與他之間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說穿了,是我喜歡上他,不然他怎麼有機會欺騙我?這是我的選擇,我認了,只是以後不想再與他有所牽連。你們如今騙他,讓他誤會對我有情,可有想過等他想起來了,一切不是又打回原形?」
  林沅聞言,內疚的低下頭,如意也不敢再多說。
  「算了。」於詠賢不像他們想得天真,實際的說:「我自己會挑個時間與他說清楚。先跟我說說,他是怎麼傷的?」
  「小姐不知道?」
  「阿泓派人來報,並沒有細說,我便趕了回來。」她追問林沅,「究竟出了什麼事?」
  林沅沒想到於詠賢竟然不知道顧晨希是被于家人所傷,她的目光遲疑的看向如意。
  如意不解的回望著她,沒有多想,直接說道:「少爺會受傷,便是在三不管與土狼見面時,于慶辛領人放火燒了三不管,大火蔓延,少爺脫身之時遇上了于慶辛,兩人打了起來,于慶辛用毒粉讓少爺分了心,才讓于慶辛有機會傷了他。」
  「是我三叔父傷了他?」於詠賢猛然站起身,「我三叔父現在人呢?」
  「他被少爺一掌打傷,然後被土狼了結了性命。」
  於詠賢的臉色一白。
  「堂主放心,土狼當時已將看到少爺真面目之人全都殺了,所以無人得知之中有少爺的手筆。」
  林沅在一旁聽了,一顆心直直往下沉,雖說這件事也瞞不了多久,但這如意好歹也得把話說得婉轉點。
  若三叔父也出了事,一命嗚呼,於家一連死了兩個人,祖父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於詠賢連忙問:「我祖父呢?」
  「副幫主帶人連夜殺進漕幫,被土狼給壓制住,如今被關在漕幫水牢,漕幫已發話,這事是漕幫出了內鬼,準備私了。」
  於詠賢再也待不住,起身就要往外走。
  林沅連忙攔住她,「小姐這是又要去哪?漕幫正亂著,現下小姐去了,怕會有危險。」於詠賢的眼神一冷,不顧林沅的阻攔繞過了她。
  只是她才剛走出門,就看到從外頭趕來的薛日泓。
  「我以為你至少還得三日才回。」薛日泓一接到她回來的消息就急忙趕了過來,「該是沒有休息的趕回來吧?」
  「我要去漕幫一趟。」
  「先別去。」薛日泓攔住她,「漕幫幫主死了,土狼派人給了消息,要我帶著顧晨希去趟漕幫,這陣子他對外都說銀豹被于慶辛傷了,還在養傷,但過了好些天,銀豹還沒現身,底下已經有人懷疑。
  「土狼身手雖好,但這些年來,深受幫主重用的人是銀豹,幫主死前也交代要由他暫代幫主一位,所以顧晨希一定得以銀豹的身分出面。然而他現在失憶,我擔心他進漕幫會出差錯,反而身陷危機,過去的努力付諸東流,你現在回來得正好。你覺得該如何?」
  「他們的事我不管。」于詠賢冷著心說:「我只管救出我祖父。」
  「你別惱,若是能讓顧晨希回去扮銀豹,等他成了代幫主,你再讓他放人不就成了?」
  「我何德何能可以左右他?」
  「以前或許不成,但現在他失憶了。」薛日泓一點都不認為利用失憶的顧晨稀有什麼好內疚的,怎麼說都要過了現在這關再說。
  不可否認的,薛日泓的話打動了她,於詠賢冷靜了下來。
  「夜已深了,怎麼都站園子裡?」
  聽到顧晨希的聲音響起,眾人同時看了過去。
  顧晨希輕靠著門扉,臉色在月光的映照下顯得有些蒼白,目光靜靜的定在於詠賢身上。於詠賢與他四目相接,不由自主的走了過去,伸手扶住他,「怎麼起來了?」
  「聽到聲音,一時好奇便起來瞧瞧。」顧晨希握住她的手,過往是忘了,但是這種感覺十分熟悉。「你該是累了,怎麼不早點歇息?」
  「沒什麼。」她下意識的閃躲他溫柔的視線,「你的傷還未好,先回去躺著。」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隱藏不住的關心,他的心頭一暖,「你陪我。」
  她幾乎就要點頭答應,但又想起過去,她不想再陷下去,搖了下頭,「如意,伺候顧少回去歇著。」
  顧晨希的笑明顯一黯。
  她轉開頭去,不看他。明明是他不喜歡她,現在卻拿這種像是被她遺棄的眼神看著她,實在令她無法承受。
  「娘子。」
  於詠賢沒有答腔。
  「詠賢?詠兒?賢兒?愛——」
  「別再叫了。」他似乎非要叫到她回應,她不由一惱,「都是假的,你向來只會生疏的叫我堂主。」
  顧晨希一怔,看到了她眼底受傷的神情,「對不起。」他的道歉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

「遲了。」於詠賢轉身丟下所有人,回到房裡,用力的關上房門。
  林沅連忙回過神,跟上去。
  薛日泓則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顧晨希微斂下眼,似有若無的歎了口氣,「她果然不喜歡我。」
  這還真不好說,薛日泓原想開口說些什麼,但想到於詠賢回來,人就在不遠處,最終將嘴閉上。
  如意小心翼翼的說:「少爺,夜深了,歇息吧!有事,等明日再說。」
  顧晨希試圖想要想起什麼,可惜腦中一片空白,唯一記得的只有當兩人手心相握時,滑過心裡的溫暖,熟悉又令人心動。
  於詠賢一大清早聽到如意說顧晨希不見她就不用膳時,不禁露出「這是什麼狀況」的神情。
  如意頭低得不能再低,他也不知道自己向來自視甚高的主子,如今怎麼像個無賴似的。
  「那就餓死他。」於詠賢不悅的啐道。
  「堂主,」如意可憐兮兮的喚她,「少爺的傷還沒好……」
  「小姐,你忘了昨日薛少爺所提的嗎?得要讓姑爺回漕幫,把副幫主給救出來。」
  於詠賢一臉煩躁,她做事向來坦蕩,不屑欺瞞,如今卻要趁人之危。
  「小姐?!」
  「堂主?」
  於詠賢咒了」聲,大步的越過園子,進了顧晨希的房。
  顧晨希一見到她,露出一臉粲笑,滿目的深情濃烈得讓人忽視不掉,她幾乎承受不起,只能閃躲,冷著聲音道:「為何不吃東西?」
  「等你一起。」口氣中滿是討好的意味。
  若這是所謂的風水輪流轉,也未免轉得太快。
  她坐了下來,因為顧念顧晨希的傷,林沅替他做的膳食都較為清淡,她自顧自的動筷。顧晨希也靜靜的坐到一旁用膳,但是這頓飯,吃得于詠賢滿身不自在,她極力想要忽略顧晨希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但沒法子,最後還是放棄的將手中的碗筷用力一放。
  顧晨希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娘子怎麼生氣了,難道不喜今日的菜色?我立刻叫人換別的。」
  「不是。」於詠賢瞪了他一眼,「我不是不喜這些菜色,這可是沅沅的拿手菜,只是不習慣我吃飯的時候你一直盯著我瞧。」
  顧晨希連忙收回視線,「我只是覺得娘子好看。」
  「顧少說這話是在笑話我吧?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這裡所有人都好看不過你,你才是最好看的。」
  顧晨希一笑,「娘子喜歡我的長相?」
  「我——」跟失憶的他發脾氣,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她惡聲惡氣的說:「你別一直盯著我,不吃東西傷就不會好。這是我特地要沅沅給你做的,所以給我吃,全吃下去。」
  明明是惡狠狠的口氣,顧晨希聽到卻是雙眼一亮一亮的,「我明白了,這是娘子的用心。
  娘子生氣,是因為娘子不希望我盯著你瞧而餓壞了肚子,娘子這是關心我。」
  他的思緒令她啞口無言,原本火冒三丈的心情,卻因為他跳脫的思緒而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心情頓時也好了些。
  「你可終於笑了,不然我以為你厭惡我。」
  「我對你沒有厭惡。」她不自在的收起笑,她對他有埋怨,但絕對沒有厭惡。「當初是我一心想要嫁給你。」
  「我明白,我當時一定也迫不及待的想與娘子成親,就算失去記憶,感覺不會遺忘。」他也不顧在一旁的林沅和如意,拉著她的手貼著自己的胸,「不受控制跳動的感覺,騙不了人。」
  看著他一臉的情意,想要與他劃清界線的心都快要崩潰。如果這樣能過一輩子該有多好……但他只是失憶了,若有一日恢復,一切又回到從前,到時只怕自己更難堪心傷。
  她抽回手,牙一咬,不去思索自己的趁人之危,只道:「我有事,需要你出面。」
  「娘子儘管說。」
  「我的祖父做錯了許多事,得罪了不少人,如今被押在漕幫水牢,縱使取他性命也是他罪有應得,但養育之恩不可忘,我希望你能放過他。」
  「娘子要我放人,我便放人。」
  她心緒複雜的看著他眼底的全然信任,曾經她也在他的眼中看到這樣全然付出的自己??她斂下眼,避開了他灼人的視線,「你隨土狼回去漕幫,做回銀豹,好好演場戲。」
  「我不要。」顧晨希緊抓著於詠賢的手,「我不要去什麼漕幫,我只想與你在一起。」
  「我沒有要趕你,只是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再過一些日子,等到大局穩定,你就能回來,而且不急,」她輕聲的說道:「你還得再休養幾日,多記起些漕幫的事情,以免讓人看穿了身分,陷入危機。」
  顧晨希並不很清楚於詠賢的話,但只要是她說的,他都決定順心而為的聽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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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發表於 2017-5-9 17:28:2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娘子,再摔我一次吧】

  過沒幾日,受傷的銀豹終於出現在漕幫總舵。
  由他代理幫主雖有些反對的聲音,但因為幫主已死,而幫主其他的兒子也都不敢與銀豹抗衡,副幫主又因反叛被押入水牢,最終那些聲音很快消失於無形。
  見銀豹坐在總舵大堂之上始終不發一言,也不讓人懷疑,畢竟銀豹向來話便不多。
  大事已定,土狼放下心中的大石,將手中收集來的證據派人送回京城,只等最終時機成熟,就能將那些與漕幫狼狽為奸魚肉百姓的狗官一網打盡。
  只是突然間,顧晨希開了口,一句話便把土狼的好心情全都炸飛。
  「將副幫主給放了。」
  「什麼?!」
  戴著面具的顧晨希,沒什麼情緒的聲音又重複了一次,「將副幫主給放了。」
  這個聲調是於詠賢一而再、再而三交代的,她說他性子本就清冷,所以說話短而有力,沒有太多情緒。他很聰明,娘子的話他都乖乖的聽,不想惹娘子不高興。
  現在他做到了土狼要他做的事,所以他就要把娘子的祖父給放了。
  土狼啞口無言的看著顧晨希一副理所當然要他放人的模樣。
  有些還在堂上的幾個手下聽到顧晨希的話,忍不住竊竊私語。
  土狼神色一正,「小的想與幫主私下談談。」
  「退下。」顧晨希立刻意會過來,吩咐下去。
  大堂之上很快就只剩他們兩人。
  「于民豐不能放。」土狼一等到只剩下他們兩人,他再也不能淡定的從椅子上跳起來,看著坐在高堂上的顧晨希。
  「為什麼?」顧晨希皺起了眉頭,「他是詠賢的祖父,我要放了他。」
  土狼沒料到於詠賢竟會來這一招,讓顧晨希開口要他放人,他這才慢半拍的意識到,現在漕幫上下認了銀豹當主子,漕幫已在銀豹的掌控下,然而人是失憶的,只把於詠賢的話當聖旨聽,這不等於於詠賢間接把漕幫握在手上?
  「副幫主不能放,」土狼沉下了臉,「他是恭王要的人。」
  「恭王?」
  土狼煩躁的一拍額頭,「我的天老爺,你連恭王都忘了!恭王是咱們的師父,太子親衛和水軍都由他統掌訓練,他親點你為侍衛統領,他如師如父,我們都曾立下血盟,誓死效顧晨希聞言,腦中似乎閃過些模糊的影子,心頭一陣搖擺,但一想到於詠賢,他立刻定下心神,「我不管,將人放了。」
  土狼無奈,「過些日子恭王便來了,現在要我將人給放了,恭王來了怎麼交代?」
  「不過是放個人罷了,若你怕那個恭王,你就直說是我要你放的人,一切後果由我承「我看你不是失憶,」土狼咒了一聲,「你是把腦子給撞壞了。」
  顧晨希不耐煩的看著他,「放不放人,一句話?」
  「我又打不過你,能不放人嗎?」土狼快要氣死了。
  顧晨希立刻站起身,「把人交給我,我要回去看我娘子了。」
  「不帶這樣過河拆橋的。」土狼啐了一口,「之前明明就說好,你才剛坐上幫主之位,底下人心浮動難免,你要留在總舵幾日。」
  「我已經來了三天,我三天沒見我娘子了,我想她了。」
  「不過三天——」土狼幾乎忍不住要用吼的,「之前她護鏢入川和北域的時候,一去幾個月,也沒聽你說想她。」
  「我肯定想她,想得思念成災,所以不好說出口。」
  思念成災?!土狼覺得自己徹底被打敗了!
  「我要回去!」
  「今天不成,你若回去,我就不把人放了。」
  顧晨希惱了,眼中浮現戾氣。
 土狼不由心頭一冷,實力明擺著,若要動手,他穩輸不贏。
  「你可知朔月堂堂訓是以忠義傳世,信守承諾。身為堂主,於詠賢可不喜歡個不守約定之人。」
  提到于詠賢,顧晨希露出了遲疑的神情,臉色的戾氣稍減。
  「若是你現在走,就是背棄諾言,不值敬重,更不值得於堂主喜愛。」
  顧晨希徹底冷靜下來,「我明白了,我既然答應了你,就會守諾。」
  土狼心頭松了口氣之餘又更覺事態嚴重,以現在的局面,別說將于民豐放走,於詠賢若不開心,要顧晨希領著漕幫與恭王為敵,也不過一句話的事情,他不禁苦惱的搔著頭。
  于民豐被放出來時,被虐得只剩半條命。
  腳筋被挑斷不說,一身的功夫也被廢,狼狽、淒慘的樣子於詠賢看在眼裡,心情複雜。找了小七來看過之後,結果卻是一句——副幫主身子受損嚴重,大羅神仙難救,一口氣只能拖過一日是一日……
  於詠賢早料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最終決定沒將人留在朔月堂也沒送到普陀寺,而是拿了筆銀兩,買了戶城外的農戶安置。
  安頓好之後,才要林沅去普陀寺給又晴送消息。
  才不過個把時辰的功夫,又晴將林諾留在寺裡照顧眼睛已完全不行的林嬤嬤,自己則在林沅的領路下來到農戶。
  「現下副幫主的情況如何?」一進屋,又晴摘下蓋著自己頭的披風,輕聲問道。
  「命是暫時保住了,」於詠賢壓低著聲音,沒有吵醒屋內的于民豐,「但小七說拖不了多久。」
  又晴聞言,神情看不出太多的悲喜,只是放輕腳步的進屋去看著躺在床上還昏迷不醒的於這是她的父親,卻從未正眼瞧過她一眼,只因為她的生母出身低賤,但縱是如此,她心中還是敬他為父,就算從小她連聲「爹」都不配叫喚。
  「本想要姑姑帶祖父離開南陵,另外找處清靜隱密之處暫避風頭,只是祖父的情況現在看來也不宜舟車勞頓,所以只能暫時避居此地。」
  「你有心了。」又晴拉過於詠賢的手,輕拍了拍,「副幫主一生罪孽深重,走到今日,也算是因果報應,你救他一命,做得已經足夠。」
  於詠賢眼底浮現困惑,「姑姑,你這話的意思是要我從今而後不要再管祖父的事嗎?」
  又晴清明的雙眼看著她,堅定的點頭,「我不想見你惹禍上身,若是這次於家真的難逃此劫,你又不想拖累朔月堂的話,你就走吧!離開這裡。」
  「姑姑,我不可能放下你。」
  「傻丫頭。」又晴揉了揉她的臉,「忘了姑姑說過的話嗎?在外人眼中,我不過就是個于家的丫鬟,誰有心思對付我?」
  「可是姑姑——」
  「別說了,以後你也別太常往這裡來,副幫主有我照料便好。至於沅沅,今日來得太過匆忙,你暫時先將她留下給我幫把手,等過幾日我再讓她回去。」
  于詠賢原想再說什麼,但知道又晴性子雖溫柔,卻是認死理的人,若是打定主意,很難打消念頭。
  她留下林沅,獨自一人心事重重地上馬離開,在夜色之中,回到朔月堂。
  回到房裡,她沒費心點燈,走進淨室,水已經冷了,她也沒叫人添熱水,直接就冷水洗漱。
  她對朔月堂的感情旁人無法理解,如今要她避禍離開,她心中不舍也不甘。
  走出淨室,黑暗中敏感的察覺到屋內有人,她眼神一凜,迅速移動身子,伸手探向掛在一旁的馬鞭,可她手還沒來得及摸到,一雙手已經纏住了她的腰,靠近的氣息她太過熟悉,正要開□,雙唇便被攫住,舌頭被吮得發麻,呼吸完全被掠奪。
  她幾乎快要喘不過氣,連忙伸出手使勁推他,「放……放開……」
  顧晨希雖然捨不得,但還是聽話的結束這一吻,他的手輕觸著她被吻得鮮紅的嘴唇。
  「你怎麼會回來的?」
  「我想你。」兩人的目光在黑暗中相對,他的熱切,卻對上她的冷漠,他微笑,湊過來,又貼向她的唇。「如意告訴我,你生氣,是因為我把你忘了,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很快的想起你。」
  於詠賢一聽,就知道又是如意向他胡說八道,她伸出手,果斷的擂住他靠過來的唇。原以為他會知難而退,誰知他竟不顧她的阻擾,手無賴的伸進她的衣襟,還想繼續往裡摸,她的眼底閃過一絲光亮,伸手握住他的手,身子一彎,直接將他過肩摔倒在地,速度又狠又快。
  沒有防備會被過肩摔,躺在地上的顧晨希震驚的看著自己的娘子。
  「三更半夜,我懶得跟你瘋。」她突然想起之前在擂臺上,他摔了她一次,現在算是討回公道。她故意踩了踩他的胸膛,一臉得意的說:「手下敗將,我累了,要休息,你出去。」
  走回內室直接躺在床上,報仇什麼的果然爽快,心情一下子就變好了。
  顧晨希從地上爬起來,沒往門口的方向,反而眼巴巴的跟到床邊。
  她挑畔的看著他,「怎麼,還想被我打嗎?」
  沒料到他竟然點點頭,「娘子,你再摔我一次吧!」
  她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他對她笑,想到方才她臉上飛揚的神情,「因為你打我,你會開心。」
  面對他溫柔的目光,心猛然一顫,令她有些招架不住,她只能用不耐隱藏自己的情緒。
  「三更半夜,懶得理你。」她翻過身,不看他。
  顧晨希爬上床,在於詠賢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前,直接把她按倒。
  雖然失憶,但男性的本能還是有,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扒下她身上的衣服,她抬腳想要踢他,但他這次有了準備,順勢將膝蓋擠進她的腿間,制止她的動作。
  在黑暗中,他目光中的灼熱藏不住,於詠賢被看得臉都不自在的紅了,她用盡力氣板著張臉,把頭扭頭,「顧晨希,放開我。」
  「叫我夫君。」他把她的頭扭回來,低頭貼著她的唇,「我記得你以前總是這麼叫我。」
  她的身子微僵,「你想起來了?」
  「一些片段,總是一閃而過——還有一場雨,很大的雨,有閃電,有響雷,你很害怕,會窩在我懷裡。」他自顧自在她鼻尖上輕輕留下一個吻,一邊親她一邊說:「我愛你。」
  輕柔的聲音如細語呢喃,於詠賢的心一下子就軟了,這一生,她真是敗在這個男人手裡。
  算了!她放棄了抵抗,任他為所欲為。
  顧晨希抱著於詠賢纏綿了大半夜,於詠賢累得筋疲力盡,想立刻閉眼睡去,但還有一絲理智尚存的推了推他,「你得趁著天未亮回漕幫總舵,不能讓人發現。」
  「好。」他溫柔的輕輕吻她的額頭,「睡吧!」
  她幾乎是立刻沉睡。
  雖然一夜沒閉眼,但是顧晨希的心情很好。
  在漕幫總舵,土狼一個早上瞄了顧晨希好幾次,雖然他戴著面具,土狼依然可以感覺得到他的好心情。
  顧晨希沒理會土狼三不五時試探的目光,腦子裡只要想到今天離開時,熟睡的於詠賢那可愛的模樣,心頭就是會情不自禁的開心起來。
  他照本宣科的給幫眾發令,什麼不得再亂收保護費、要歸順朝廷之類的話,不過就是走個過場。
  等到將人都打發走了,土狼再也忍不住地問道:「老實招來,你做了什麼?」
  顧晨希瞪了他一眼,自然不會將自己的閨房之事說出去,不答反問:「我到底還要留在這無聊的地方多久?」
  土狼聞言差點瘋掉,不過失個憶而已,一個果斷、就事論事的大好青年,怎麼轉眼成了不負責的兔崽子。
  「再過些時候。」土狼只能敷衍他,想著盡可能不要讓他見到於詠賢,或許等恭王來時,顧晨希受於詠賢的影響就會少一點。
  若是以往,顧晨希或許可以忍住,但現在不同了,他可以感覺自己的娘子心也鍾情於他,兩情相悅的兩人自然得要待在一起才是正理。
  「給我個時間。」
  土狼苦惱的搔著頭,「等恭王來吧!」
  「恭王什麼時候來?」
  土狼被問得一個頭兩個大,「聽消息約莫還要半個月。」
  半個月?!感覺就像是幾輩子。不過沒關係,晚上再偷溜回去便好,只要小心不要被人發現。
  「好吧!」
  如此簡單就同意,對土狼來說就像是肚子正餓、天上掉下大餡餅的事情,讓他著實松了口氣,趁著顧晨希心情不錯,他趁機問道:「你可知現在于民豐被於詠賢安排在何處?」

顧晨希眼神一沉,土狼可以明顯感覺四周突然生起了一片寒冷。
  顧晨希口氣陰沉防備,「你問這個,想做什麼?」
  土狼哀嚎,明明他們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現在顧晨希卻當他是仇人似的,他真是不甘心。
  「就算把人從水牢放出來,但他的去處也得掌握。」他只能解釋自己的用心,「免得恭王來了,我們交不出人。」
  又是恭王……顧晨希皺起眉頭,「看于民豐的模樣,現在已經是個廢人,只剩等死一條路罷了,如此恭王還不放過?」
  土狼一歎,「恭王還是世子時,與王妃一同搭著皇家禦船回鄉省親,誰知卻半路遇劫,王妃被殺不說,世子因此失蹤,多年後才被尋回宮中,當年的事鬧得轟動,眾人皆知是漕幫所為,若是你,你能放過?」
  顧晨希的臉色沉了下來,「可是于民豐是詠賢的祖父,詠賢要救他。」
  「說到於詠賢,她自己都已是泥菩薩過江,卻還妄想著出手救人。恭王對於家人深惡痛絕,別說于民豐,連於詠賢的命恭王都不會留。別瞪我——」土狼無辜的舉起雙手,「這是恭王的意思。」
  顧晨希握緊了拳頭,站了起身。
  「你去哪裡?」
  「我要回朔月堂。」
  「不是說定要待到恭王來?」
  顧晨希瞪著土狼,恭王是打算殺他娘子的人,他還在這裡恭候大駕?當他傻了!
  「滾開。」他出手將人推開,不過還沒移動身軀,外頭就有人跑了進來「哥哥,幫主。」是一身紅豔騎裝的太極,她興匆匆的說:「你們看是誰來了。」
  土狼的臉上因為看到太極身後的娉婷身影由遠而近,不禁露出大大的笑容,「易琴?!」
  「顧少,殷大哥。」易琴柔柔一笑,走到他們面前,「久違。」
  土狼難掩面上的喜色,「確實有些日子不見,你可還好?顧少你——」他的話聲驀然隱去,注意到顧晨希沒有任何反應,慢半拍的想起他失憶,立刻介紹說:「這是易琴。」
  顧晨希低頭看著緊盯他的易琴,只覺得是個長相極好的女子,而他們看著他的眼神,似乎他應該認識,但他毫無印象。
  「易琴是恭王義女。」土狼在一旁無奈的解釋,「跟著我們一同來到南陵,在天香醉當個賣藝不賣身的舞妓,暗地替我們打聽消息。」
  土狼簡短的陳述,顧晨希聽在耳裡沒太多的反應,只是土狼接下去的話卻令他失了冷靜。
  「你說什麼?!」
  顧晨希突然提高的聲線,令土狼一驚,愣愣的重複了一次,「恭王打算事成之後,讓你們成親,算來易琴是你未過門的妻子。」
  顧晨希一斥,「胡言亂語,我已成親,已有娘子了,現在又哪來什麼未過門妻子?」他只要想到這些話若是傳到於詠賢的耳裡,妻子心頭會是多難受,便面色一冷,「此事日後不可再提。」
  易琴聞言,臉色微白。
  太極一見,連忙在一旁安慰道:「易琴姊姊,你別往心裡去,顧少現在失憶了,不知道自已在說些什麼。」
  顧晨希聞言,殺人似的目光看向太極。
  太極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
  「我知道顧少失憶。」易琴並不害怕顧晨希的眼神,畢竟她相信,縱使失憶,顧晨希也不會是個不講理之人。「我父王興許是怕我擔心,所以瞞著顧少受傷的消息。」她穩著心神,堅定的走到顧晨希面前,微抬起頭,溫柔的看著他露在面具外的雙眼,「前夜我偶然聽到我父王與跟前兩位副將的談話,一得知你失憶,便不顧一切趕過來看你。」
  顧晨希聞言,對她的話沒有一絲感動,只注意到——「前夜?!」他皺眉看她,「方才我聽土狼說,恭王還有半個月後才到?」
  「不,父王並非隨著水師而來,而是親帶親衛,約莫五十快馬輕騎走陸路,快則兩日,慢則三日便會到了。」
  土狼乍聽消息,臉色微變。恭王來了,這個消息瞞著他們這代表什麼?
  「顧少、殷大哥別擔心,」看到土狼表情的變化,易琴安撫道:「父王此舉只是擔心顧少身子罷了。」
  土狼卻沒有因此被安撫,他相信擔心是必然,畢竟顧晨希在恭王身邊十五年,算是恭王一手帶大,此次隱瞞,看來除了擔心外,更怕的是局勢有變。
  顧晨希沒有土狼的心思轉變,只知道這裡他再也待不住了,便直接往外頭走。
  土狼立刻捉住他的手臂,「去哪裡?」
  「回朔月堂。」
  土狼察覺手掌底下的肌肉繃起,對上顧晨希冷冽的眼神,知道他真的動怒,若他不放手,只怕他真的會跟他交手起來。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他只能勉為其難的將手鬆開,「你要回去也行,我帶你去太白居,你換身衣服,從密道走。」
  「密道?」顧晨希沒理會一直盯著他看的易琴,逕自問道。
  「是啊!不單太白居,還有顧家的客棧,只要是顧家的產業幾乎都有密道,三不管也有。
  你失憶了,所以忘了。對了,我似乎也沒跟你說過,天香醉也是你的。」
  顧晨希不在乎自己擁有多少產業,只問:「我娘子知道嗎?」
  「當然不知。」土狼說道:「這些事知情的只有自己人。」
  「我娘子是自己人。」
  土狼很識趣的沒跟他爭論,反正他現在腦子抽風,跟他談於詠賢,只會氣死自己。
  「隨便你,你想把你有多少條密道的事告訴她,把自己的老底全都給掀了,你就做吧!反正現在我也管不住你。」
  顧晨希不客氣的點頭,他打算回去後就立刻跟妻子說。
  看著顧晨希和土狼走遠,易琴有些失神,「顧少……變了許多,似乎開朗了些。」
  「失憶了,倒孩子氣了。」太極有些不安的看著易琴,「你別往心裡去,等顧少想起來就好了。」
  「想起來就好?」易琴失笑,「看來未必。他對於堂主極好?」
  太極遲疑的咬了下下唇,久久才道:「畢竟一夜夫妻百日恩。」
  「去朔月堂走一趟吧。」
  「你要做什麼?」
  易琴一笑,看著太極的神情有點複雜,「怎麼,不單顧少,連你也擔心我傷害了於堂主嗎?」
  「自然不是。」太極連忙說道:「於堂主身手了得,可是出了名的女漢子,若論傷害,我倒還比較擔心她傷了你。只是……他們成親了,已是夫妻,不論顧少失憶與否,都已無轉圓餘地,你再去朔月堂,不具意義。」
  「不。」易琴不知道為什麼只是離開南陵不過一年的光景,不單顧晨希忘了自己,連向來與她最親的太極,似乎也與她不再同心,「我有些事,一定得讓于堂主知曉。」
  太極心中忐忑,卻也只能跟著易琴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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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9 17:28:51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又晴的秘密】

  顧晨希騎馬趕回朔月堂,沒找到於詠賢,又轉往震天鏢局。
  他進鏢局大門時,于詠賢正好與薛日泓打完一套拳,拿著帕子擦著汗濕的臉,準備進屋去喝口茶休息。
  於詠賢看著他大步走過來,微驚道:「怎麼現在過來?」
  顧晨希本要開口提恭王將至的事,但一看到她因為練武而紅撲撲的臉,脫口卻是說:「想你了。」
  他們周遭還有不少還在練拳或是練完拳在休息的武師、鏢師,聽到這話都忍不住笑出來。
  以前這話聽堂主跟顧晨希說得多,這卻是第一次聽顧晨希這麼大方的表露愛意,聽著新鮮。
  於詠賢斜瞄了他一眼,顧晨希看出她眼底的笑意,也揚起嘴角,他接過帕子,替她細心的擦臉,她也沒阻攔。
  「真是要瞎了我的眼。」薛日泓在一旁忍不住歎道:「羡慕、嫉妒、恨啊!這要我們鏢局一把大老爺怎麼活?」
  於詠賢不客氣的一腳飛踢過去,「就你話多。」
  薛日泓往左側一躍,得意的一閃而過,不過他的得意沒維持多久,因為顧晨希接著出腳,直接踢中他的肚子,雖說是控制了力道,但還是讓他重心不穩的跌落在地。
  「活該。」於詠賢取笑。
  「夫妻聯手,果然天下無敵。」薛日泓撫著自己的肚子,一臉氣憤,「不過二打一,非君子所為。」
  「不然我讓夫君替我跟你打?」
  薛日泓一骨碌地從地上爬起來,「算了吧!我還想留條命娶媳婦兒。」
  話才說完,就看到門口停下一輛馬車,太極俐落帥氣的跳了下來。
  「太極怎麼會過來?」薛日泓疑惑道。
於詠賢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原本嘈雜的鏢局驀然一靜——全是因為太極身後被個婢女扶持過來的那道娉婷身影。
  食色性也,看到美人兒就失了魂是情理之內,於詠賢自己也愛看美人,所以才給自己挑了個美人夫君,但眼前的美人美則美矣,卻美到令她的笑意隱去。
  易琴?!天香醉的頭牌舞妓,被顧晨希贖身,卻失蹤在震天鏢局護送的返鄉途中……當然她現在知道那都是假的,但她才放下對易琴下落的擔憂,一心以為彼此不會再有交集,沒料到她會突然出現,一如過往的風情萬種。
  「堂主,久違。」易琴的五官有種別致的嫵媚,柔柔一笑,足以魅惑人心。
  「你來做什麼?」一看到他,顧晨希覺得一整個都不好了,想到方才土狼說的未過門妻子,就急著想把人打發,「這不是你該來之地。」
  於詠賢目光疑惑的看著顧晨希,「你……記得她?」
  顧晨希的心一突,連忙說道:「我怎麼會記得她,只是回來前遇上了。」
  於詠賢懷疑的看著他明顯慌亂的樣子。
  「顧少所言屬實。」易琴溫柔的看了顧晨希一眼,聲音陡然一低,「顧少,是真不認得易琴了。」
  美人的失落顯而易見,於詠賢下意識的看向略顯不耐的顧晨希,敏感的察覺到,難道兩人之間有什麼她所不知道的關係?
  「她是來找你的?」
  「我不認識她,怎麼會來找我?」顧晨希立刻將於詠賢的手緊握在手中,「娘子,我趕著回來,便是要告訴你,這個女人來了,還帶了一個消息,說恭王快則兩日,慢則三日就要到了。」
  於詠賢心中就算懷疑易琴和顧晨希以前的關係不若表面所見,但一聽到恭王要到了,天大的事也得暫拋腦後。原本以為至少還有大半個月才到,所以想等於民豐身子情況再決定下一步,但現在看來是等不了了。
  她立刻要人牽出自己的坐騎。
  「你要去哪裡?」顧晨希握著她的手一緊。
  她欲言又止的看著他,最終只道:「你先回朔月堂,我……」
  「不,我要跟著你。」顧晨希隱約覺得有事發生,若現在鬆手讓她走,他肯定日後會後悔。
  「堂主莫急,」易琴柔聲說道:「我來便是想要告知堂主,我會替堂主向我父王求情,對堂主網開一面。」
  于詠賢玩味著易琴的話,緩緩的開口,「你說……父王?!」
  「是,我乃恭王義女。」易琴進一步解釋,暗暗看了顧晨希一眼,可惜顧晨希的心思根本不在她的身上。「父王承諾過我,事成之後,做主讓我嫁給顧少為妻。雖說堂主乃于家後人,顧少因一時權謀迎娶堂主為妻,但我看得出堂主對顧少是一片真心。我會向我父王請求,請父王放過堂主。」
  聽到易琴的話,於詠賢有好一會兒功夫腦子一片空白。
  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是個天大的笑話,由始至終她想的就是嫁給自己心儀之人,心甘情願因他喜而喜,為他悲而悲,如今才知,她太天真了,從未弄清自己的處境。
  顧少與易琴已有婚約?若論先來後到,她似乎是奪人夫君的那一個。
  一個顧家嫡子,一個恭王義女,門當戶對,對比如今於家已滅、無父無母的自己,易琴願意替她求情留她一命,她是否應該感激涕零?
  「娘子,你別聽她胡言,我根本不知她在說些什麼。」顧晨希急著替自己解釋,「我沒打算另娶他人為妻,我只要你,一生只要你。」
  「顧少,你——」
  「閉嘴。」顧晨希瞪了易琴一眼,眼神似乎恨不得將人砍成十段八段。「我雖然忘了,不過我知道感覺不會騙人,我對你絕沒有男女之情。」
  易琴的臉色微白,別人不知,但她心知肚明,由始至終,確實是自己一廂情願,只是她可以等——父王已經發話,只要事成便做主讓他們成親,她相信終有一天能讓他對她有情,但她沒料到於詠賢的出現。
  看他處處維護,不惜為於詠賢對自己大動肝火,連讓她有一絲難過都不舍……看來自己已經輸得徹底,然而她還是不甘心。
  「父王疼愛我,」她堅定的看向於詠賢,「若我開口,能保你周全。」
  于詠賢的神情冷了,看著易琴,「所以呢?你開口替我求情,我得點頭同意跟你共事一夫是嗎?」
  易琴的臉上有些難堪,可是還是點頭,「是。」
  於詠賢憤憤撇唇,「你的大度我心領了,但我不需要你替我求情,若你有能耐,就把你未婚夫君帶走,我情願不要這男人,也不要與人共事一夫。」
  顧晨希臉色大變,「娘子,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於詠賢大吼,掄起拳頭,不顧一切的打過去,「我不要你!」
  她是真用了力,落在顧晨希身上的拳頭有些疼,但怕傷了她,他也不敢反抗,只能直挺挺的任由她打罵。
  「好,你別激動,我任你打,你開心、氣消便好。」
  「你——」於詠賢大口喘著氣,停下了動作,「要我消氣可以,去殺了恭王,他毀了我於家,我要他的命。」
  易琴的神情大變,斥道:「堂主,說話前三思。」
  於詠賢猛然轉身看著易琴,「他們說,我祖父毀了恭王一生,所以他要毀了於家,所以你們一個一個騙、一個一個算計,如今恭王如願毀了於家,他報了仇,那我呢?我就活該看著於家死了一個又一個,難不成我就不能為了替於家死去的那些人報仇?」
  「堂主這是強詞奪理,於家有此下場是罪有應得。」易琴的目光急切的看向顧晨希,「顧少,你絕不會聽堂主所言,對父王不利吧?」
  「若你不點頭答應,你就滾。」
  顧晨希看著於詠賢的眼神,他當然得點頭,但是心中卻有遲疑,驀然覺得頭一痛。
  「顧少?!」易琴見顧晨希臉色驀然發白,連忙上前扶住他。
  於詠賢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五味雜陳,最終拿著自己的馬鞭,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顧晨希皺眉看著她的身影跑遠,也不假思索的推開易琴,不顧身體不適,大步追了上去。
  易琴被顧晨希推到一旁,踉蹌了下,太極連忙過去扶著她。
  薛日泓原本讓人去追,但最終發話讓大夥兒各做各事,這個時候做什麼都為難,只能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他神情微冷的看著易琴,也不顧太極的面子,硬將人請出去。
  若是恭王的人硬要對於詠賢不利,這就擺明瞭與朔月堂為敵,他們會隨時做好應戰的準備。
  於詠賢的坐騎被綁在鏢局前的大樹上,她一解開就俐落的翻身上馬,賓士而去。
  顧晨希也連忙拉過自己的馬,雙腿一夾,追了上去。
  於詠賢聽到馬蹄聲由遠而近,轉頭一望,見到是顧晨希,立刻奮力的催促胯下坐騎。
  今日街上有市集,人潮不少,聽到馬蹄聲,人人連忙讓到道路兩旁。
  於詠賢肆意賓士,直接出了城。
  一出城,沒了百姓,顧晨希這才放膽去追,迎雪不是一般坐騎,一下子兩人的身影就越靠越近。才與她齊肩,他便鬆開韁繩,身子騰空而起,於詠賢還沒回應過來,他已經穩穩落坐在她的身後,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的一拉韁,讓馬停了下來。
  於詠賢猝不及防,等回過神,人已被顧晨希用力的扯下馬背。
  「你做什麼?」她怒道。
  「這句話該由我來問,方才在街上,你可知如此衝動賓士可能傷人?」
  「我自小便是如此。」於詠賢倔強的微揚起下巴,「之前也沒聽你數落過我半次,看來顧少心裡對我的不滿不少,只可惜為了權謀,只能一再隱忍。」
  顧晨希冷著臉,他想不起過去,至於權謀之類,他真的無法解釋。他只知道自己真的喜歡她,想要護著她,不想見她難過。想起方才她的話,他的眼神一冷,堅定地開口,「若是殺了恭王能讓你開心,我便殺了他。」
  於詠賢沒料到他會點頭同意與恭王為敵,原本憤怒的心因為他的一句話驀然平息了下來。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將她抱入懷中。
  她靜靜的任由他抱著,想到初識時,就是這樣的一絲溫暖讓她丟了心,一份感情,開始的時候只要一點點眷戀便足夠,只是後來越來越貪心,原來不是只要她喜歡他就好,她也會渴望他回報她的感情。

「我不要恭王的命,合該於家欠他的就得還。」過往恩恩怨怨,於詠賢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只是想到過往,一時情緒湧上心頭。「我聽得出,恭王對你有恩,你不能為了我而去傷害恩人,若將來有一日,你恢復記憶,你會一直生活在悔恨之中。」她不是什麼善良大度之人,只是不舍利用他。
  「若是他要傷你,我也只能與他為敵。」
  「何苦呢?你只是忘了……」
  「我對你的感覺沒忘。」他看著她的雙眼沒有一絲虛情假意,只有滿滿的認真和溫柔。看著他,她的心中生出一股希冀,或許從一開始並不全然都是算計,或許他的心中有她,只是因著身有任務,只能對她若即若離,如今失憶了,他便能坦然的交付真心。
  一片烏雲從遠處而來,明明方才還是陽光普照,轉眼間卻要變天了。她不由一笑,這人生就像頭頂這片天一般,變幻莫測,那就再義無反顧一次如何?反正面對顧晨希,一廂情願的事她做得多了,也不差再一件……
  「我們走!」她脫口說道:「離開這裡,帶著我姑姑遠走高飛,拋下一切,你願意嗎?」
  顧晨希沒有遲疑的點頭。
  她抬起頭,親吻他的臉,若有一天,他恢復記憶了,要走,她不會留他,但至少現在,他們可以在一起。
  離開是非,簡簡單單的在一起。
  外頭的雨下得急,又晴看了眼外頭,想起了於詠賢。這個孩子向來不喜雨天,尤其是打電閃電,每每下雨時候,她只要想起當年滿山遍野地尋找那個小小的身軀,她還是揪心。她吸了口氣,親自拿著藥碗,走了進去。
  雖是一間破舊的農戶,擺設清簡,但她和林沅卻打掃得極為乾淨。
  于民豐躺在床上,雙眼無神的看著屋頂,他知道自己精氣虧損得極為厲害,就算保住了一條命,也只是暫時,如今只能癱在床上,拖過一日是一日。
  只是算計一生,沒料到白髮人送黑髮人,最後還讓自己從不承認的女兒照料,而於詠賢——想到被押入水牢,土狼跟他說的話,他的雙眼大睜,於詠賢居然不是於家的種,原來這麼多年來,他白白的替人養了孫女。
  門口傳來聲響,他看也不看一眼。
  又晴靜靜的來到他身旁,「副幫主,該喝藥了。」
  于民豐沒有說話,神情木然。
  「副幫主將藥喝了,身子才能好得快些。」
  于民豐正要開口,卻被自己的口水嗆得一陣猛咳。
  又晴連忙將碗放下,拍了拍他的胸前。
  「不用……」于民豐原想揮開她,卻連半點力氣都沒有,「滾,不用你貓哭耗子……」
  又晴臉上沒有太多受傷的神情,畢竟從小到大的對待早就使她麻木,她也沒指望于民豐慈愛的對待。
  于民豐倔強的不張口,她依然耐著性子拿著木匙喂,折騰了好一會功夫,才將一小碗的藥湯給喂完。
  只不過沒多久,于民豐胃難受,一陣反胃,將藥都給吐了出來。
  傷得太重,連藥都喝不進,又晴眼中寫著擔憂,一邊收拾,一邊說道:「等沅沅回來,我讓她回朔月堂向詠賢說一聲,請大夫來一趟。」
  不說還好,一提到朔月堂和於詠賢,于民豐情緒更是一陣激動。
  「於詠賢……她不是……」他激動的大口喘著氣,「她不是……於家的種……」
  又晴原在收拾地上穢物的手一頓。
  于民豐雖病得重,但還是銳利的察覺到她的態度,猛然記起當年自己的長媳李氏抱著於詠賢從京城回到南陵時,身邊伺候的丫鬟便是又晴,李氏回來後沒多久就亡故,後來幾年,於詠賢也都是由又晴照顧。
  「你知道……你知道……她是哪來的?」
  又晴沉默的收拾好一切,緊閉著唇,不願多說。
  「說!」他怒目瞪她,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就算死,我也要死個明明白白。」
  「副幫主——」
  「說!」看著放在一旁的藥碗,他用盡全身力氣拿起,砸向又晴。
  又晴為難的看著他,「副幫主別激動,奴婢……奴婢說就是了。」
  于民豐失了力氣的喘息著,「說,快說。」
  「大少爺身亡,大少奶奶年輕新寡,憂慮老無所依,病得不輕,得知奴婢當時懷有身孕,少奶奶便求奴婢將孩子生出來給她為子,奴婢一時鬼迷了心竅答應了此事,生了孩子之後,陪著少奶奶回南陵。少奶奶亡故後,奴婢也想過帶孩子走,可是她在眾人眼中已是於家嫡女。所以還請副幫主恕罪,於詠賢是奴婢的孩子。」
  于民豐難以置信的瞪大眼,「你的?!」
  又晴堅定的點頭,「是。」
  于民豐躺在床上,心中一片茫然又複雜,於詠賢確實不是他長子的孩子,卻是又晴的孩子,雖說他不認,但又晴確實是他的骨肉,所以說到底於詠賢還是於家的骨血,只是一「她爹是誰?」
  又晴的身子微僵。
  「說。」于民豐不認為還能有更了不得的事。「難不成你就像你娘親一樣下賤,人盡可夫,連孩子的爹都不認識?」
  又晴的心一痛,心一橫,喃喃說道:「當年大少爺與副幫主商議利用邵堂主護鏢進京的途中下殺手,奴婢偷聽到後,趕去向邵堂主通風報信,可惜奴婢遲了一步,大少爺已經動手,邵堂主重傷,奴婢暗中將他救下,保住堂主一命。」
  「你救了邵陽?」于民豐稍微平復的心又是一陣激動,「邵陽沒死?邵陽……沒——」
  「奴婢不知如今堂主是死是活。」又晴打斷了于民豐的話,「奴婢救了堂主之後,與堂主在一個廢棄的獵戶家中住了段時候。邵堂主復原之後,決定回到南陵打探消息,聽聞邵老夫人死訊,便從此音訊全無……」
  她的話聲隱去,思緒飛轉,當年得知惡耗,邵陽便生出殺意,趕赴京城殺了於中民。在得知邵陽的念頭時,她不是沒想過阻止,只是他沒有理會,將她撇下,獨自離去。
  她在黑夜中趕路,卻失足滑落山崖,雖說巧遇經過的樵夫救了她一命,但扭傷了腿,她想盡一切辦法,不顧腿傷,趕到京城時,得到的卻是於中民的死訊。
  在她七歲時,得知她身分的於中民便將她要到身邊當使喚丫鬟,還讓人教她讀書寫字,在於家,於中民待她最好,但她卻背叛了他,出手救了邵陽,最終讓他被邵陽所殺。
  如果說天道輪回,報應不爽——她此生就註定為了自己救了一條命,卻又害了一條命,而活在反覆的糾葛與複雜思緒中。直到今日,所有人都以為於中民的死是場意外,但她清楚動手的人是邵陽,原本打算就算是死,她都再也不會對任何人說起,此生這個秘密將跟她入土。
  「混——」于民豐聽出於詠賢是邵陽的孩子,氣急攻心,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用力的一揮。
  又晴一時不察,被推倒在地。
  在門外的於詠賢立刻沖進來,將人給扶起。
  于民豐已經說不出話,只是一雙眼死命的瞪著她。
  於詠賢看出他眼中的怨恨與不甘,縱使大限之期將至,于民豐依然不知悔改,認為是天下人對不起他。
  「得知我非于大少爺的女兒心中有恨嗎?」她忍不住脫口說道:「祖父心中一定有許多困惑,想問我是否早就知情?是!在我三歲那一年,我被二叔父和三叔父聯手騙至林中丟棄時,姑姑為了尋我,被蛇咬傷,擔心自己死期將至那時,就全都告訴了我。」叔父們說她非於家的種,但她姑姑——也就是她親生的娘,早在那時就將事實都告訴了她,要她一輩子都別說出這個秘密。
  「原來你們救我,是為了折磨我,你們、你們會不得好死……」
  於款賢眼底閃過一絲憐憫,「到了這個時候,你竟還詛咒我與姑姑不得好死?」
  「賤種、賤種……」于民豐瞪大眼,伸出顫抖的手想要掐死又晴也想殺死於詠賢,他竟然被兩個賤種給耍弄了大半輩子,還讓於詠賢接手朔月堂和震天鏢局。他算計一生,最後發現自己才是被算計的那一個。
  床上的于民豐一雙眼因暴怒而幾乎要凸出來,粗重急促的大口喘著氣,硬是吐了一大口血。
  又晴連忙上前,將人扶躺好。
  於詠賢臉色有些蒼白,一動也不動。
  顧晨希伸出手握了下於詠賢的肩,這才上前幫著又晴。
 于民豐吐了一大口血,現在已經是氣若遊絲,「出……出去。」
  又晴聽到這聲虛弱的斥責,臉色未變的替于民豐擦掉臉上和脖子上的血。
  顧晨希幾乎忍不住想要一掌殺了這個只剩一口氣的老頭,死不悔改,活著也是個禍害。又晴替于民豐把染血的衣物和被子換好,這才直起身子,輕聲道:「副幫主歇息。」於詠賢一聽,率先轉頭走了出去,顧晨希立刻尾隨,由又晴輕聲關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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