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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天敵枕邊睡】《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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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6 09:29:16 |倒序瀏覽 | x 1
寄秋 - 天敵枕邊睡

吵了那麼多次架,當了妳這麼久的敵人,
但從現在開始,我想改當妳的愛人……

安姬覺得自己一定是腦袋被門夾了,才會同意讓刑清霆當她的保鏢,
要知道兩人從小跟鬥雞似的,見到面不咕咕兩聲、啄上個幾下就不痛快,
他不跟寄恐嚇信的犯人聯手讓她死就不錯了,誰敢指望他保護啊,
只不過多年不見,她發現他似乎……不太一樣了,
他不再到處嚷嚷她是異類,還要帶離家出走多年的她回去探親,
她進行魔術表演時遇到危險,他一秒衝上來護駕(?),
甚至說在一次次的針鋒相對中,她是那個高揚勝利旗幟的人,
他願意為了她認輸,讓她贏走他的心以及全部的愛……
該死,再怎麼說她也是女人,面對這種深情告白哪可能不動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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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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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6 09:29:53
【第一章】

        盤古開天闢地以來,天地間劃開天、魔、人、妖、地府五界,天指的是正面力量,也就是民間塑泥刻像的神明,為普羅大眾的信仰,人們相信世上有神,庇護萬物。

        魔則是負面力量所衍生而出的邪惡之物,他們外表似人,卻擁有比人更強的能量,能腐蝕人心,瞬間消滅以善為基礎的理念,魔以強者為尊,最強者才能統領黑暗世界。

        人看似最沒用,實則最為強大,但人類往往不自知,總是以為自己脆弱的不堪一擊,卻忽略了一件神、魔皆懼的事實—人是五界中數量最龐大的族群,以及擁有源源不絕的繁衍力。

         妖則是由天地靈氣幻化而成,可以是活物,譬如飛禽走獸,樹木花卉,也能是死物,如石頭,如煙霧,如千年岩洞中的鐘乳石,或是附著在山壁間的露珠,經日月精華淬鍊而成,在日積月累下有了靈性。

        地府是鬼魂歸化的去處,亦有天國之說,但終究殊途同歸,是人死之後才能去的地方,生人止步。

        西方由死神收魂,在東方則由黑白無常拘魄,不過由於漸漸西化的緣故,加上東方人口暴增,活人多,死人也跟著增加,收魂取魄的「業務」年年成長,在人手方面已經不敷調用,地府閻君只好向西方借人,以因應天災人禍所造成的擁塞。

        「靈異事務所」探究的是所有非自然現象,包括外星人也在探索的範圍內,不過他們最常接觸的還是鬼魂,社裡的成員也大都有極敏銳的靈異體質。

        夏春秋,兒少復健師,二十七歲,同時也是一名通靈師,怕鬼卻打小就能見鬼、能與靈界朋友進行溝通,因此她算是社裡的台柱,負責和另一世界的靈體打交道。

        台客鍾璧,頂級律師,三十歲,又名打手,五月初五正午出生,陽氣旺得鬼見到他都要退避三舍,就怕被陽火灼傷,打手之名是指打滯留在人間不肯離去,對人具有傷害性的鬼魂。他看不到鬼卻感覺得到鬼的存在,不愛受拘束,有些痞痞的味道,不講道理只說歪理。

        弓藏一級生,三十二歲,喪葬業知名的禮儀師,生性孤傲寡言,有四分之一的日本血統,他在事務所裡擔任「送行者」的角色,舉凡大體清洗、更衣、入斂、誦經、靈堂主祭、出棺等等都在他的服務範圍內,傷心過度的家屬在他專業的安撫下都能化悲痛為祝福,送往生者最後一程。

        吉卜賽,別懷疑,她真的姓吉名卜賽,今年二十五,她的父親是國寶級勘輿大師,本想培育能力卓絕的她成為傳人,沒想到她迷上西洋占星術,繼而成為水晶球算命師。

        別看一顆水晶球小小的,她從中窺到不少天機,得知不少別人不得而知的玄奧,並能用水晶球看透人性,推斷吉凶,甚至預知到即將發生的事。

        不過他們幾人合起來還抵不過一個小個子女人海麗,身高不及一百四十公分的海麗是超強能力者,她幾乎無所不能,好像天底下沒有她辦不到的事,叫人懷疑她是披著人皮的火星人,智商之高無法預測,人面之廣匪夷所思。

        她是事務所社長,長年留著不變的妹妹頭,戴著厚重的眼鏡,穿著行動方便的三件式西裝,個子雖小但存在感很強,讓人一眼就能感受到她可怕的威壓。

       啊!差點忘了個頭更小的成員,身高六公分,中文名字童玉姬的妖精安姬,她的身體可大可小,尖耳綠眸,墨黑髮色,為人敏感且神經兮兮,不喜人類世界的空汙,自劃一塊淨土,與花草植物為伍,同時她也是一名世界級的頂尖魔術師。

        「安姬,安姬……」

        一條青綠色的豌豆花莖如滑行的小蛇般由上而下垂落,似有生命的輕叩半開半闔的鐵炮百合,拳頭大的百合向上仰著,淡淡的粉紫帶著點淺紅。

        被豌豆花莖輕敲了一下的百合花微微一顫,好像有什麼在花瓣內翻了個身,很小很小的咕噥聲像水珠滾動。

       「安姬,該起床了,天亮了,別再睡懶覺了,快起來伸伸妳的小懶腰……」很輕很柔的低語讓人心頭發軟,只想沉醉其中。

        「別吵,讓我再睡一會兒,我好睏……」甜軟的聲音很慵懶,有一絲絲不甘不願的撒嬌。

        「不能再睡了,安姬,妳今兒個還得上班,不可以偷懶,別忘了妳昨晚臨睡前一再叮囑我要早點喊妳起床。」蔓生的豌豆花爬滿床頭,花和豆莢交錯,形成豐收的景象。

        其實幾十坪的房間內不只豌豆花,還密布著各式各樣的植物,有當季的,非當季的,花團錦簇,滿室花香,放眼望去一片綠意盎然,宛如小型的熱帶雨林。

        安姬住在事務所頂樓,三面為窗,屋頂開天窗的臥室裡有著一張可躺四、五個人的大花床,夜晚仰躺在床上往上看,滿天星斗近在眼前,不受光害的影響。

        走出雨林一般的房間,屋外是露天搭涼棚的空中花園,這裡是一座植物園,有不少罕見的樹木,只靠一點點泥土和營養就能長到兩、三層樓高,鬱鬱蒼蒼,空間不大卻給人無邊的錯覺,恍若置身森林深處。

       露台上也種果樹和菜蔬,它們結實累累,菜葉青綠,說是有機蔬果園也不為過。

       通常在植物密集生長的地方會有蚊蠅肆虐,尤其在果香的誘惑下,各種昆蟲很難違背本能。

       可是除了瓢蟲,蜜蜂等益蟲外,其餘的蜘蛛、天牛、白蟻這些令人看了心煩的壞東西全部絕跡,原因無他,只因小型的園林之中有一隻可怕的看守者,牠身形醜陋,身軀龐大,專吃不受歡迎的蟲子。

        「安姬、安姬、安姬、安姬、安姬……」

        「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

        「安姬是小懶蟲,小懶蟲……」

        「不乖的妖精會被捉進黑森林,陪伴缺牙的老巫婆,她的手指如枯枝,髮長拖地,長年不洗的身體滿是油膩味,她駝著背,雙目赤紅,拿著人骨做的法杖……」

        「夠了,夠了,別再唸了,你們真是吵死人,我偶爾賴個床會怎樣,誰規定我得天天早起?」睡眼惺忪的安姬有很大的起床氣,她一腳踢開雪白的小被,用來當枕頭的花蕊硬生生的被揉斷幾根,流出乳白色的汁液。

        半闔的鐵炮百合在轉瞬間綻放,淺紫紅色的花瓣如同受到晨曦的召喚,張開碗口大的花嘴兒。

        燦燦陽光從天窗中射入,照在挺立的花朵上,隱隱約約從薄嫩的花朵中看見一道比手指大沒多少的小小人影。

         她的眼未睜開,半坐起身,用細白的小手揉著眼睛,身後是兩對透明薄翼,正無精打采的耷垂著,毫無生氣。

        「若在妖精世界裡,只怕此時大夥兒都醒了,一個個灑露送香去。」

        仙滴花原本是一粒種子,被任性的安姬從妖精世界帶出,它有著從種子傳承下來的記憶,對未萌芽前的「小時候」還記得少許,喜歡全無汙染的空間,四季如春。

        可是在人類的世界裡,它的種子散播不出去,空氣太髒了,脆弱而嬌氣的子子孫孫適應不了,好在它住在溫室一般的房間裡,有眾多的同伴相伴,這兒有熟悉的芬多精和乾淨的空氣,勉強能生存。

        但是和溫暖多雨的妖精世界一比,這兒的居住環境真是糟透了,沒有清晨的鳥鳴聲,也無松鼠晃過枝椏的身影,聽不到風在林間的低喃,也沒法感受雨滴打在身上的溫柔。

        「哼!你說的那是晨曦精靈,才不是我們妖精,我們是世上最懶惰的族群,只做兩件事,唱歌跳舞和玩耍。」

       「所以快絕種了。」床頭架子上的桔梗輕聲的說著。

        妖精的數量非常非常的稀少,不到一萬五千隻,而在這個珍稀的族群中又分黑羽、白羽、青羽、藍羽、紅羽五族,黑羽人數最少,不到一千隻,屬於黑魔法一族,千百年來住在不見天日的黑烏鴉森林,鮮少與其他族往來。

         白羽妖精數量最多,約有七千之數,其他三族皆介於兩千到三千之間,各有各的地界,分布在五大洲的森林祕境。

        他們的族群很好分辨,依其髮色辨明,黑羽族一律是黑髮如瀑,白羽族則是銀白色長髮垂腰,青羽族是青色頭髮,有點捲度,藍羽族是一頭藍髮,長短不一,紅羽族是蓬鬆的紅髮,性情也特別暴躁,容易衝動行事。

        安姬是黑羽族和白羽族的混種,她的母親是黑羽族的公主,父親則是誤入黑烏鴉森林的白羽族貴族,兩人一見鍾情,最後母親離開黑羽族,跟著父親到了白羽族,而後生下了她。

       五大族當中,青、藍、紅、黑四族並不在意與其他族通婚,唯獨白羽族例外,他們只跟族人結婚,因此全都是銀白色長髮,全族只有安姬和母親兩人是黑髮。

        可想而知,她們母女的處境並不樂觀,安姬的母親還好,有心愛男子如影隨形的護著,別人欺負不到她頭上,可安姬就倒楣了,明明擁有尊貴的血統卻還是受盡歧視,往往被同齡的同伴排斥在外,喊她黑巫婆。

         其實黑羽族並不如外界所想的那般邪惡,他們只是不喜歡和外界打交道而已,喜暗,不好勞動,習慣依賴魔法來進行生活上的事務,睡覺是他們最愛的活動之一,最長能睡上半個月,不吃不喝光打呼,臉頰不會消瘦或身體受到損害。

        紀錄保持人是黑羽族族長,安姬的外祖父。

         「你說什麼?」敏感的安姬氣呼呼的鼓起腮幫子。

         他們懶了點又如何,妖精的世界很單純,除了吃跟睡之外沒什麼事值得煩憂,妖精有自己的文字和語言,不太用得到錢幣這種玩意兒,想要什麼就自個兒去弄來,森林裡什麼都有,不虞匱乏,頂多以物易物做為交換。

        妖精很弱,弱小到別的種族都不想理他們,其他種族都曉得他們既懶又無責任心,自私自利還貪婪狡猾,因此連最不挑的魔族也看不上,唯恐這等微小生物拖累他們。

        雖說天敵不多,可折損率卻不低,每隔幾年就有一名妖精死亡,因為妖精太愛玩了,對冒險非常感興趣,別人說不能去的地方就非要去瞧上一瞧,然後把小命搞丟了。

        至於妖精的出生率相當低,大部分的成年妖精都不願意生孩子,因為他們認為這樣會耽誤玩樂的時間。

        妖精的孕期是三年,此外還有能夠孕育生命的生命樹,生命樹每十年會開出一百朵純白的花,再隔十年結果,果實中會孕育新的生命,若不被鳥啄蟲蛀,約會在八十年後誕生,也就是說非母體產出的妖精要經歷一百年的等待,他們以生命樹為母,汲取它的力量,成長後比一般妖精強大。

        這也是妖精們不願意生孩子的原因之一,既然有生命樹代勞,何必白遭一回罪,對妖精而言,生孩子也是生死關頭,如無必要,何需拿命去玩。

        瞧著安姬怒目橫視的模樣,美人蕉笑著一彎腰,將花葉上凝聚的一滴露珠送到她面前。「洗把臉吧!安姬,妳快和普西一樣醜了,亂糟糟的頭髮都能讓蝴蝶妹妹在上面產卵。」

        一想到蠕動的毛毛蟲,安姬惡寒的打了個冷顫。「別嚇我,我最怕長條狀的蟲子了。」

        小手一掬,她捧了一把水往臉上一抹,又用齒梳把凌亂髮絲梳平,拉過蜜汁外流的花蕊便吃起早餐。

        花蜜、露水是妖精的主食,他們也吃花餅、蜜餅和果子,肉類則因個人習慣攝取,有些妖精不愛吃肉,偏好蜜汁。

         「可妳喜歡瓢蟲和蝴蝶。」這兩種和蜜蜂是唯三不會被她趕出露台的昆蟲。

        「因為牠們色彩鮮豔呀!」安姬理直氣壯的說著,妖精對鮮明的色彩有偏執的執拗。

        百合花內探出一顆機伶的腦袋,一雙用放大鏡才看得清楚的小手攀捉著花瓣邊緣,以十分輕盈的動作滑出,在半空中做了個翻轉,輕巧的身子如羽毛般輕輕飄落,快落地時,透光的翼面一張,貼著地面滑行十公分左右,而後翅膀一拍往上飛。

        「安姬,妳又在跟妳的植物說話呀。」嗯!還是這裡的空氣最清新,沒有一絲的汙染,純淨天然。

        「小偷,妳又來幹什麼?」安姬一臉防備的瞪著來者,她不可希望自己辛苦種的水果又不翼而飛。

         「什麼小偷,真難聽,屋外的露台是共有的,有些果樹還是我替妳尋來的,妳雖不是人,但也要懂得感激,好東西要和好朋友分享。」夏春秋邊說邊摘下一串果實大如五十圓硬幣的葡萄,洗都沒洗便往嘴裡一塞。

         這季節已經沒有葡萄了,市面上用溫室培育的葡萄少之又少,就算有品質也頗差,甜度也不高。

       可是在安姬親手照顧的園子裡可沒有四季之分,每一株花,每一棵樹都生氣勃勃,果子也顆顆飽滿,鮮豔欲滴,汁多味美。
桃子、李子掛滿枝頭,蜜梨、蘋果多到吃不完,青棗、紅柿散發成熟的味道,番茄、釋迦、蓮霧、草莓、石榴、甜玉米……俯身即可採,現摘的水果能由年頭吃到年尾。

        由於數量實在太多了,而且幾乎每一季都吃得上,所以多出來的果子便做成果醬、乾果、蜜餞、果子酒、果子醋、花果茶等等,這一類的食品讓事務所節省了不少開銷,還是無汙染、無毒性的健康食材。

        安姬對植物很有一套,她聽得懂植物的話,也能和它們溝通,進而了解植物的需要,予以澆灌和施肥,堆肥是她自己做的,在山裡以腐爛的枯葉爛草為主,混著沉積多年的肥土,每隔一段時間她便讓鍾璧或弓藏一級生去扛回,細細撒在花樹的根莖上頭,促其生長。

         「妳是賊,不是我的好朋友!」她神經兮兮的飛上飛下,口中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不理會她的歇斯底里,夏春秋又摘了一顆棗子張口一啃。「賊要當得好也是本事,有誰像我登堂入室還不怕主人報警的。妳人小器量也小,難怪怎麼也長不高,小小一隻……」

        被她的話氣著了,安姬的小身軀忽地拉長,與人類的身形一般大小,身上穿著花瓣裙,身後多了兩對羽翅。「不要做人身攻擊!我是正常的妖精尺寸,誰像妳跟餓死鬼投胎似的,每回嘴饞都來偷我的果子吃,賽巴斯克的城堡裡不也有葡萄園和蘋果樹,妳幹麼老來吃我的。」她又不是園丁,專為這些個饞鬼培育新品種蔬果,幫他們省錢。

        一個個有錢得要命,還省這點小錢幹什麼。

        一提到她的死神男友,夏春秋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別提了,我的三魂七魄被嚇得快錯置,除了他的管家是狼人,兩名園丁是吸血鬼外,其他的僕人都是亡靈。」

        一開始她沒感覺到異樣,只覺得這些人的神情太木然,全無笑容,天真的以為是因主人冷冰冰,底下人才沒有溫度。

         去了幾次後她才發現僕人們的行動異常快速,明明乍看慢吞吞地從遠處走來,可是一眨眼人已到了眼前,被嚇到的她這才驚覺不對—如果是人怎會沒有腳步聲,而且一靠近周圍就陰氣森森。

         「而妳最怕鬼了。」一位抱著水晶球的美麗女子走了進來,面上蒙著紫色面紗,身上穿著尼泊爾婦人的傳統服飾,純手工的刺繡栩栩如生,繡工精湛。

        「吉卜賽,妳也來湊熱鬧?」夏春秋順手將一顆剛摘的蜜柑遞過去,有福同享,不吃獨食。

        吉卜賽一點頭,「閒著沒事就上來逛逛,上面的空氣好,能沉澱我一身的濁氣,去蕪存菁。」

         「妳的確該清一清髒東西,神棍當久了也會有業報。」她那張嘴說得太多了,該說不該說的全給說了。

        吉卜賽笑了笑,「城堡裡的鬼很古老,想必妳的手腳都發軟了吧?他們的陰氣很重,妳最好到廟裡過過香火。」

        夏春秋沒好氣的橫了一眼,「西洋鬼和東方鬼能一樣嗎?我該到教堂取來聖水才是。」

        「安姬,我幫妳看看近日的運勢。」

        三個各有所長且容貌出眾的美女聚在一起,細花枝編織的桌面上放了一杯花茶,兩杯咖啡,一盤心型甜餅和巧克力蛋糕,悠哉悠哉的吃東西聊是非,從衣服、化妝品到感情世界,又從感情世界講到男人,女人的話題膚淺而沒營養,卻又樂此不疲。
聊著聊著,聊到安姬眼眶下方的青影,她說她作了個惡夢,睡眠斷斷續續的,精神不濟。

        可問她作了什麼夢,她又一臉迷茫的搖著頭,不清楚夢的內容,只覺得有一道看不清面容的黑影朝她逼近,帶給她莫名沉重的壓力,壓得她呼吸不順暢,很想一掌將黑影拍扁,讓他再也動彈不得。

        「不需要吧,我很好。」她是事務所裡最閒的人,已經過上養老般的退休生活,平時與花草為伍,蒔花弄草好不愜意。

        「好就不會作惡夢了,肯定是有所警訊,預先示警。」妖精不同於人類,本能的會感覺到危險,如同天災降臨時,動物會比人更早一步察覺到異常。

        「好吧!那妳幫我瞧一瞧,我最近心口悶得慌,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她已經盡量不出門了,還能有什麼事。

         結界外的汽車廢氣、嚴重的空汙、威力強大的霾害,對純淨的妖精有一定的傷害,她種植植物一來綠化,二來淨化,由植物表面吐出的氧氣能保護淨體的妖精,植物是最天然的濾淨器,沒有絲毫副作用。

        安姬來到人類世界初期,曾在外面流浪了一段時間,她白天躲藏在陰暗的樹洞裡,直到夜晚來臨才飛出樹洞,到有錢人家的花園覓食,還得擔心被這家的狗發現。

        她換了很多地方,可惜都住不久,城市的綠地太少了,養花種菜的人也不多,果樹更是看都看不到,最多是觀賞用的小型盆栽,連讓她藏個身都不行,只能在公園裡躲躲藏藏。

        她也想過飛到山裡面,給自己蓋間小樹屋,可是山裡很冷,食物來源更少,還有野貓和貓頭鷹想吃掉她,她試了一回嚇到了,只好又回到臭烘烘的城市。

        如此過了五年,她遇到了海麗,海麗讓她跟她回家,給了她一個安全的居所,由著她布置,並且接納了她,教導她如何以人的形態生活,最後融入對她不友善的人類世界。

       「把手放上來。」

        「好。」

        一隻很美,細白修長的手掌往透黃的水晶球體上面一放,原本一片清澈的水晶球瞬間泛起霧氣狀的小漩渦。

        吉卜賽的眼神變得迷濛,她十指戴著大小不一的戒環,慎重的撫摸球體,「嗯!一個巨大的黑影……很沉,很重,它曾經傷害過妳……不,不是肉體上的傷害,而是心靈層面上的,妳非常痛恨這種感覺……」沒有危險,但會帶來改變。

       「我哪有痛恨什麼,都活了幾百歲……」不以為然的安姬忽然怔住,想到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或人,因而皺起眉頭。

        「高齡」兩百五十歲的安姬換算成人類的年紀約二十出頭,最長壽的妖精能活到一千多歲,因此她還算是年輕,是妖精界的少女。

        「妳想到了是吧?」從她愀然一變的臉色來看,想必她不是非常高興想起那段過去。

        安姬表情嫌惡地變回六公分的身高,翅膀一拍飛到金雀花上面,盪秋千似的搖著屁股底下坐著的葉片。「那個人是我不死不休的天敵,是我最討厭的人,沒有之一。」

        「是那個害妳回不去的男人?」夏春秋知道安姬曾和人類男子談過感情,為了那人捨棄了父母和身分,越界來到人類世界,成了妖精界的叛徒。

        但是那名男子雖然愛著貌美的安姬,卻沒有承擔得起愛情重量的肩膀,相愛容易相處難,看著對人類世界全然無知的安姬,他最後選擇放棄,走向另一個更適合他的女人,共組家庭。

         深受打擊的安姬傷心欲絕,做了個令男人後悔莫及的報復,她利用對植物的了解做出一品香,讓男人和他的妻子聞了,從此兩人再也生不出孩子。

        負心是要付出代價的,沒人可以傷了她之後便轉身就走,全不當一回事。

        妖精沒有是非對錯的觀念,什麼道德都與她無關,她只知道她被背叛了,以妖精的守則,誓必要討回來。

        一報還一報,誰也不吃虧。

        「他算什麼,我早就忘記有這個人了。」安姬聳肩。

        在當下,她真的覺得自己很愛那個人,可是在緣分盡了以後,她竟想不起他的長相、他的名字、她為什麼愛他,死灰一般的愛情被風吹得一乾二淨,連半點渣渣也不留下。

        多年後再重逢,那傢伙老得叫人驚訝,不復當年的俊挺還多了圓滾滾的啤酒肚,和她站在一起像她爸,讓她一度不解為何當初會愛他愛得不顧一切。

        因為太丟臉了,她沒臉回去見把她當寶寵著的爸媽,更不想見到那些老是嘲笑她、看衰她的同伴,況且那裡還有一個她怎麼也忘不掉的仇人,那是她畢生的惡夢,也是有生之年再也不想看到的惡棍。

       「那妳……」難道還有更刻骨銘心的?

        「別提了,我脫離苦海已久,不要讓我再去回想,那片黑沼澤在另一個世界,不會再來煩我。」

        安姬才掛上笑意,馬上又因吉卜賽的一句話而凝住,面色蒙上一層陰霾兇光。

        「那可說不定,水晶球不會說謊,我看到一張男人的面孔,他有一頭銀白色長髮,在白霧中來勢洶洶。」她難得看到這麼清晰的景象,彷彿是故意顯現。

        「什麼!」他也來到人類世界?

        坐在花葉上的安姬差點往下掉,她搖晃了一下又坐正,花瓣裙下的雙腳凌空一蹬,維持平衡。

        「安姬,很近了。」一股君臨天下的霸氣直衝而來,銳不可擋。

         她一驚,「什……什麼意思?」

        「如果水晶球沒出現誤差的話,妳的變動已經開始了。」她想說的是也許已到了,這是逃不開的宿命。

         安姬面如金紙,咬著下唇不發一語。

        命運真狡猾,出奇不意的將人一軍,防不勝防的潛伏在四周,在快意人生中抹上濃墨一筆。

       「喲!三位美女真愜意,邊喝咖啡邊聊天,也不喊上一聲,老看著海麗那張不苟言笑的臉我會減壽五年。」

       嬉皮笑臉的鍾璧從伽南樹後探出一張臉,額頭綁了一條用日文書寫著「必勝」的方巾,笑得有幾分痞氣。

        「少在那裝瀟灑了,你上來有什麼事?」常和他一起出任務的夏春秋對他瞭若指掌,這人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哎呀!就說我來看美女了,妳還不知情識趣的來服侍我這位大老爺……」他一臉輕佻的拋媚眼。

        「賽巴斯克。」吉卜賽冷不防一喊。

        「啊!死神來了?」鍾璧心驚的回頭一看。

        「沒來。」惡人沒膽。

        「小賽賽,人嚇人會嚇死人,我就嘴巴上佔點便宜,別心狠手辣地要我的命。」兼考驗他的心臟強度。

        「你不嘴賤就活不下去嗎?再喊那不雅的外號,小心我請你吃屎。」讓他在豬圈裡過一夜,和他的「兄弟」團聚。

        鍾璧訕訕笑著摸摸後腦杓,摘下汁液飽滿的蜜梨便大咬一口,「女孩子不要說髒話,文雅點。」

         「說重點!」夏春秋用吃剩的果核扔他。

        唉!男人真命苦,高漲的女性主義把男人的地位擠壓到一落千丈。「社長要見安姬,商討今年的魔術巡迴表演,我剛好有空,她便支使我上樓叫人。」

        「又到了一年一次的全球巡迴表演啊……」真快,記得去年會場擠得水洩不通,差點連鞋都被踩掉,沒想到時間走得比流水還快,轉眼間,又要迎接另一波被魔法懾服的群眾。

        安姬的表演全無破綻,沒人找得出破解的方式,以似真似假的手法蒙蔽世人的雙目,大獲好評。

         「海麗讓相關人員都到會議室集合,商量這一次的場次和場地,順便配合小夏在海外接的工作,規劃出銜接的路線,一路表演一路接活,兩不耽誤。」他的另一重身分是律師,負責出面接洽,安排接下來的行程。

         吉卜賽和弓藏留守,畢竟總要有人看家。

         「不是吧……燒肉便當又要我去工作。」東方鬼都見不完了,還要挑戰西洋鬼,她不嚇個半死不放過她是吧!

        夏春秋還是怕鬼,雖然膽子比以前大多了,一次兩、三隻怕得不厲害,可若五隻以上她仍然想拔腿就跑,一刻也不願多做停留。

        「當人真辛苦,我們妖精就不用為錢煩心,我們只要開懷的玩樂和吃喝。」食物俯身可得,瓜果滿樹,河裡是肥碩的大魚,蝦蟹多到吃不完,四季長春時時有花蜜可食,黃金、寶石處處可見,喜歡就能拿來打首飾。

         妖精是世上最強的鑄造師,他們隨手就能打造出精美的器皿,不費吹灰之力,為其他種族所不能及。

        「可妳現在是人,不賺錢就沒有衣食無缺的生活。」吉卜賽說的是實話,在人的世界就要遵循人的生存模式。

       還想笑話人類很可憐的安姬驀地一滯,眼神幽怨的瞟了吉卜賽一眼。

        當人就要像人,於是她又回到人的模樣,花瓣裙換成連身長裙,頭上的花形髮箍被兩個鑲鑽的星形髮夾取代,腕上多了一條幾何圖形的白金手鍊,腳上穿著露趾高跟鞋。

        「普西,要顧好家,一隻蚊子也不能放進來。」她的守門大將軍威武、強壯得令人畏懼。

       「嘓!嘓!嘓!」主人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蚊子蚊孫一隻也休想逃得過我普西的飛天奪命捲。

        嘓嘓的蛙叫聲發自白瓷盆底,不細察根本沒發現有隻哈蜜瓜大小的蟾蜍蹲在兩個花盆的中間,一粒粒突起的疙瘩如同沒敲碎的泥塊覆在身上,乍看之下會以為是造型獨特的花紋石頭。

        不過別看牠長得噁心,這可是隻長壽蟾蜍,牠是安姬的坐騎,活了八十幾歲,把安姬從妖精界載到人界,跟著她吃苦受罪,顛沛流離。

        而今牠是最有本事的捕蟲大將軍,整層頂樓都是牠的管轄區,只要有不受歡迎的入侵者,牠動也不動的吐出長舌一捲,立即消滅在肚腹中,不容越雷池一步。

         所以植滿花卉的空中花園找不到一隻蒼蠅、蚊子,果子也沒有蟲咬的痕跡,全是普西的功勞。

         一行人來到樓下的會議室,背對著門的海麗一臉沉思的看向窗外,聽到推門聲的她並未回頭,仍以仰角四十五度的站姿看著灰撲撲的天空,一副「我被天下事壓得愁雲慘霧」的嚴肅樣。

        「不要故作神祕了,不過是例行的巡迴表演,耗時一個月而已,妳幹麼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好像我們這一去就回不來似的。」夏春秋打趣地說著。

        「的確是不尋常的一次,妳得順道到天馬山莊探視曾主持三十七號計劃的南茜夫人。」海麗緩緩地轉過身,神色凝重的擰著眉,兩隻綠豆眼瞇得快看不到眼珠。

        「三十七號計劃?」夏春秋一呆。那是什麼東西?

        「非自然現象,一說鬧鬼,一說是非人的生物體,三十七號計劃是研究任何科學解釋不出的怪異事件,包括外來的生物。」

        海麗指的是外星人,她自個兒在佛羅里達州的私設機構裡也有兩具頭大手長的不明物體,而且是活的,具有高智商和腦波控制力,她必須以聲波隔離,研究人員才不會受到影響。

        「所以妳的打算是……」燒肉便當太瞧得起她了。

        「妳讓賽巴斯克抽空陪妳走一趟,有他保護妳我比較安心。」畢竟是國外,她鞭長莫及,總要預防意外。

        夏春秋一聽,不太笑得出來,「他是死神,不是貼身保鏢,他也有他的工作要做。」

        「請假,或找人代班,他會樂意的。」說完,海麗不管她同不同意,便轉向安姬。「還有妳,妳的表演太出色了,又是無懈可擊的完美演出,大概是表現太好了,引起同行相忌,這個月我們收到五封死亡威脅信,以及上百條『妳去死』的網路留言,他們要阻止妳上台。」

        「那要取消嗎?」做那些表演很吃力,一場巡迴下來她起碼要休息三個月才恢復得過來。

        「不用,我給妳請了國內最知名的雷霆保全公司,它成立至今短短兩年,但已聞名海內外,從未有過失手的紀錄,專門保護世界級的頂尖人物,這一次由他們全程隨行……刑主任,請出來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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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6 09:30:20
【第二章】

        海麗低八度的聲音一落下,會議室旁有個小門被推開,一位身形修長的俊美男子走了進來,他身著合身筆挺的黑西裝,腳上是義大利進口小牛皮鞋,大大的墨鏡遮住半張臉。

        他一出現就展現強大的氣勢,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中,什麼都難不倒他,活膩的儘管找他試試,他樂意將人扭成麻花捲,塞入煙囪做燻烤人乾,花椒和鹽巴免費供應。

        這是個不好惹的人。眾人一致的想。

        大家對此人感到好奇,可是凡事漫不經心的安姬卻在此時發出一聲驚呼,臉色發白地指向男人。

        「克……克雷格……」

        「安姬,妳怎麼了?」夏春秋看安姬一副快要昏倒的樣子,連忙上前攙扶,以防她支持不住。

        「他為什麼在這裡?」安姬大吼。

        被食指所指的刑清霆神情自若,嘴角彎彎往上揚,笑得溫和而無殺傷力,以指輕推架在鼻梁上的鏡框。

        「妳認識他?」海麗問。這表情不對勁,好像面對殺父仇人。

        「哼!他化成灰我都認得,我這輩子最最討厭的人就是他!」他是她人生道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刑清霆鏡片後的目光一閃。最最討厭?她還真抬舉自己。

        「他也是你們那一族的?」不會吧,又一個妖精,還是男版的,帥氣又充滿男性魅力。

        「他是白羽族的第一王子,我的勁敵。」明明年紀大她一大截,卻每次都和她爭學院考試排名。

        「咳,你是我們安姬的族人?」眼露興味的海麗特別亢奮,掃視眼前身材比例完美的男人。

        刑清霆似笑非笑的揚唇,「我想這位小姐認錯人了,我與她素不相識,初次見面,幸會了。」

        「克雷格.多倫,你還是一樣惹人嫌,別以為你改變了髮色我就認不出來,你這人到死都這副死樣子,目中無人的讓人想一腳踩扁你。」安姬大發脾氣,一把揮去他臉上的墨鏡,露出一張俊美如「魔戒」中勒苟拉斯般全無瑕疵的美顏。

        「哎呀!真是不長進,都幾年了還這般暴躁,小安姬,看來黑魔血統仍掌控著妳的意識,妳應該回黑烏鴉森林,而不是自稱白羽族族人,我不承認。」他們白羽族沒有黑魔,她那頭如緞的黑髮汙了聖潔銀白。

         明明是俊美翻天的鮮肉,卻說出最殘酷的字句,事務所的成員都一臉擔憂的看著瞳孔一縮一縮的安姬,唯恐她承受不住這樣傷人的言語。

         同時,他們也有些不快,一個六尺以上的大男人,居然半點風度也無的欺負人,這人的心胸小得裝不下半瓶醋,以為身為一族的王子就能全憑喜好刺人一刀嗎?

        果然是討人厭的傢伙,長相好,性格差。

         「可惜你的不承認不算數,你只是王子而不是國王,何況白羽族有十位王子,沒有我父親的支持,你只能是王子,最後是親王,王位與你無緣,你看著眼饞吧!」

         得罪了她,她父親、她兩位兄長都不會放過他,他們有權決定王位的繼任人選,是貴族中的領頭羊,權力只在國王之下,相當於首相之位。

        聞言,他輕笑,「妳的確有個好出身。」

        多年以前,在妖精學院,十歲的安姬斜背桑絲編製的書包,很是開心地騎著她的小噴火龍,一路哼著歌兒往學院去。
她是個熱愛讀書的小妖精,最喜歡學習白魔法,今年三年級。

        驀地,就在學院門口,一道無形的牆擋住了去路,她沒想到會有人這麼惡劣,居然在門口設結界,她完全不察的和坐騎一頭撞了上去,從半空中翻落,一張小臉嚇得泛白。

        幸好她反應快,及時拍動身後的薄翼,在落地前往上竄飛,這才沒摔得鼻青臉腫,在眾人面前出糗。

        可是迎面撞上的小噴火龍卻傷得不輕,牠的左翼骨折了,身上也有傷,額頭腫了個大包,嗚嗚嗚地低鳴。

        「克雷格.多倫,你太過分了!你怎麼可以這麼卑劣,盡使出下流的手段,別以為身為王子就能隨意欺侮人。」父親叫她要忍,不與皇族作對,可她真的忍不下去了。

        一名髮色銀白的少年從空中現身,他一身的服飾也與他的髮色一致,充滿尊貴氣息。

         但是他的嘴角卻是邪氣的勾起,眼神倨傲而不屑,斜眸睨視膽敢與他叫囂的小人兒,好想揉碎她的驕傲。

         「滾出學院,這裡不歡迎妳,黑羽族的小黑魔,妳根本不配踏入學院一步。」她憑什麼享受和他們一樣的教育。

         「學院又不是你家開的,有本事把它改成皇家學院呀!讓國王親自下令非皇室中人不得入學,我也好跟父親說說,另建一所專收五族的學校,黑羽、青羽、藍羽、紅羽的孩子都能就讀。」誰說白羽族就高人一等,不就仗著人多。

        「妳敢?」克雷格怒目瞪視。

        「為什麼不敢,你都敢仗著王子的身分胡作非為,我為何不能反擊,你當別人都是坐以待斃的傻瓜呀!」她是自保,母親說過,別人剮我一兩肉,我就把他全身的肉都給剮了,還骨一尺,生死不論。

        「嗯哼,小安姬,妳倒是敢反抗,就像妳那個媽一樣,血管裡流黑血,不把白羽族放在眼裡,還敢慫恿我父王與黑羽族友好往來,她簡直是痴心妄想!」兩族交惡已久,不起戰事是白羽族人仁善,不想同室操戈,禍及無辜。

        「我母親很好,美麗又有智慧,我們妖精逐年遞減,越來越少,五族通婚才能增加數量,不至於有滅族之虞。」母親很聰明,她說得都是對的,五族共存才是活路。

         除了髮色和瞳孔顏色不同外,白羽、黑羽、青羽、藍羽、紅羽源自同根,都是妖精,本該團結向內,一致抗外,不讓異界魔族以食妖精為樂,動不動便越界捕獵,收為家寵或是嘴邊肉。

        可是天性自私的妖精一族看不見潛在的敵人,只著重眼前的利益,誰也不肯退一步扭成一條繩,只想著得到更多,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和享用不盡的食物。

        她媽說若是長久不管不顧的任五族崩裂,以後的孩子將不再有機會由母體出生,只能仰賴生命樹的生長,到時他們真要滅族,一次不到百名的新生兒有幾人能撐到百年後?薪火的傳承又該由誰代代相傳,傳授下一代僅存的古老傳統?

        安姬不喜歡克雷格,他和所有的白羽族人一樣自以為是,歧視能力與地位不及白羽族的其他族群,甚至挑弄各族的不合,讓他們各自防備,不敢交心,以白羽族為首。

         「什麼通婚,異想天開!妳問問白羽族男人,有誰想娶骯髒汙穢的黑羽族女妖精,妳母親不過是運氣好,蠱惑了妳心地善良的父親,妳的出生象徵他們的恥辱,瞧瞧妳那頭烏鴉羽毛般的黑髮,多難看呀!妳一個人拖累了你兩個銀白髮色的哥哥。」她是汙點,就該去除。

         「你胡說,我爸媽愛我,我哥哥們也愛我,我不是恥辱,你只是嫉妒我有柔軟如絲的黑色長髮,而你想要有卻不敢有,因為你是第一王子,你怕被指指點點。」氣紅眼的安姬聲音越說越宏亮,把學院內正準備上課的學生引了過來。

        「我會嫉妒妳?妳的臉皮還真厚,果然不愧是黑魔的後代,再無恥的話也說得出口。」他冷笑,下巴抬高。

         「克雷格.多倫,我與你誓不兩立。」從今爾後,他便是她不死不休的敵人,絕無握手言好的一天。

         他目光冷冽,「我的名字豈是妳能喊的,要稱呼我王子殿下。」

         「等你像個王子的時候再說,此時的你不值得我尊重。」她才不要向瞧不起她的人折腰。

         「妳……」

        「安姬,怎麼了,妳受傷了嗎?」一名五官俊朗的青年飛了過來,眼露憂心和關心。

        「大哥哥,我沒事,可是汀奇傷得很重,你幫幫牠。」看到自家哥哥,安姬忍了很久的眼淚終於往下流。

         「安姬乖,不哭,哥哥疼妳。」安迪斯看了一眼想站起卻又不支倒地的小噴火龍,揮手讓隨行而來的僕從進行救治,而後才看向毫無悔意的克雷格,「王子殿下若有何不滿儘管衝著我們兄弟來,不要為難我家安姬。」

        「我就是看她不順眼,她那頭黑髮太刺眼了,你們若不把她送返黑烏鴉森林,總有一天我會親自將她丟進去。」他不能容許銀白的族人當中有一抹黑,破壞白羽族的潔白。

         安姬的父兄都是銀白色長髮,銀白潔亮,散發聖潔的光輝,但她和她母親都是黑髮,面容輪廓又十分相似,清純中帶了一絲柔媚,眼中有著幾分魔性的狡黠。

         這也是克雷格無法容忍的,他是親祖母一手帶大的,受到她很深的影響,對具有魔性的女子相當痛恨,他的祖父便是愛上魔族女子而放棄王位,拋妻棄子與之離開,從此再也不曾返家,也沒有傳來隻字片語。

        祖父和魔族女子之後又生下多名子嗣,他們不怕人知曉的出雙入對,定居在人界,做起人人羨慕的恩愛夫妻。

        「克雷格殿下,不要以為你會一直高高在上,只要你敢動我妹妹,我們兄弟倆會直接綁了你送給黑羽族,讓你嚐嚐被人踩在腳下的滋味。」另一名面容俊逸的少年也飛了過來,牠沉著臉,不客氣地與第一王子槓上。

       「二哥哥。」安姬歡快的喊人。

         安麥斯眼神柔和的揉揉妹妹的頭。「別怕,哥哥保護你,誰敢傷害你,哥哥了結他。」

         誰說皇位一定要第一王子繼承,坦斯國王不缺繼承人,三王子、六王子、九王子都是很好的繼承人選。

        「二哥哥你真好。」有哥哥撐腰,她誰也不怕。

         「大哥哥不好?」安迪斯故作不快的一瞥。

         安姬左挽一個,右拉一個,笑得好似夏夜裡的玫瑰,嬌俏動人。「大哥哥也好,兩個哥哥都好,我是幸福的小安姬。」

        做哥哥的都笑了,神情溫柔的看著肖母的妹妹,在他們心目中,唯有母親和妹妹是最重要的,無論如何都要守護她們,讓她們臉上永保笑容,不會有煩憂。

         只是他們沒想到,在許多許多年以後,用心保護的妹妹卻傷了哥哥們的心,為了一個男人而與他們決裂。

        「你們這副噁心的嘴臉是要做給誰看,不覺得太做作嗎?」克雷格滿臉嫌惡,對於他們的兄友妹恭,他越看越刺眼,忍不住要出言刺兩下,不讓其太開心。

        「大哥哥,二哥哥,他又在嫉妒了,你們有安姬,他沒有,他一個人孤伶伶沒人要。」哼!叫她小黑魔,她哪裡黑了,明明白得很,跟雪柳一樣白皙無瑕。

        安姬不知道她的童言童語有多切中事實,看似朋友很多的克雷格其實一直很孤獨,因為和祖母很親的緣故,他反而和其他兄弟不親,連母親也常常忽略他,認為他有祖母照顧著,不會有事。

        可是祖母年歲已高,體力有些不濟,很多事都力不從心,加上總喜歡回憶過去,對孫子的管教反倒不那麼上心,整天不是罵著被魔女給勾走的前任國王,便是說著黑羽族的危險,硬是張冠李戴把黑羽族人當魔族看待,只因他們學的都是黑魔法,喜陰不喜陽。

        長期在祖母這樣的教導下,克雷格的性格越來越偏激,又缺乏同齡玩伴的引導,養成他陰暗偏執的心態。

       「趁能笑時多笑一會兒,等哪天妳落在我手中……」他要讓她連笑都覺得奢侈,欲哭無淚。

        「克雷格殿下,你是鐵了心和我們班特家過不去嗎?」當著他們兄弟的面也不遮掩,行徑實在可惡。

        「威脅一個比你小的小丫頭,你很得意嗎?」看來得多防著他一點了。

        班特家的兩位兄長一心護著妹妹,沒法恐嚇下去的克雷格冷哼一聲,帶著隨從走人。

        待他一走,安迪斯、安麥斯都露出憂心忡忡的神情,一人一邊拍著妹妹的肩膀,唯恐她掉以輕心。

        「安姬,以後妳離他遠一點,能不招惹就別招惹,那個人是頭野獸。」不受控制。

        「我沒招惹他呀!每次都是他找上我,我自己都莫名其妙。」那人欺善怕惡,專挑柔弱可欺的。

        「安姬,別和他正面衝突,一看見他就趕緊避開,我們不理他,看他如何鬧騰。」一個人的獨角戲是鬧不起來的。

        安姬乖巧的一點頭,「可是我們要當沒這回事放過他嗎?他差點害死我,汀奇還受傷了。」

         聽著妹妹嬌嫩的埋怨聲兩個哥哥都無奈苦笑,她這有仇必報的個性真像母親。

        「你還想怎麼做?」

        她甜甜一笑,「今天的事一定要告訴父親,他的小女兒受委屈了,他可不能半聲不吭的吃悶虧。」意思是告黑狀,讓坦斯國王好好管管他的兒子。

       「有必要鬧得這麼大嗎?」要真的讓王子殿下下不了台,日後他鐵定變本加厲的針對她。

       「不鬧大他以為我怕了他,我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大不了真被他扔進黑烏鴉森林,我到黑羽族找外祖父去。」等學完了白魔法,她也要學學黑魔法,比較優劣高下。

        此時的安姬心很大,她想學習更多她不知道的事物,要為母親爭口氣,給父親爭光,讓哥哥們不用時時為她擔心,她會變得很強很強的。

        後來她真的去了黑羽族,在那邊待了九年,成了黑羽族長最疼愛的外孫女,一度考慮要將族長之位傳給她。

        不過當她真的遇上魔族,才知道自己很弱很弱,她所學的黑魔法和魔族的黑魔法大不相同,魔族的黑魔法用的是活人和人血,以生命為代價加強魔力,這點她做不到。

        「安姬,不許胡鬧,要穿過黑烏鴉森林會遭遇不少魔物,以妳的能力應付不了。」絕對還沒到達黑羽族就先被吃掉。

        「別跟人嘔氣,哥哥們就妳一個妹妹,只盼著妳好,不希望有一天失去妳。」她還小,不懂事。

        她面露溫順笑顏。「好,我聽話,都聽哥哥的,不鬧事。」

        但是她真的有聽話嗎?

        從那天起,安姬和克雷格就勢如水火,鬥得如火如荼,他們就像水與火不相容,一碰上面便是你死我活的爭鬥,誰也不讓誰,鬧得坦斯國王不只一次將兩人叫到面前好生的調解一番,要他們少爭吵。

        可是他們嘴上說好,安分了幾個月,之後又故態復萌,即使高年級的克雷格先離校,也不時返回學校挑她毛病,施壓學院的老師對她嚴格要求,未達標準便加重懲罰。而後兩人都畢業了,還是有得吵,吵到把別人的宴席給毀了,被人請出去,往後的宴會變成拒絕往來戶。

       雖然不到大打出手的地步,但也差不多是死敵,隨著年齡的增長越鬧越兇,什麼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情,在他們身上完全看不見,根本是出世就為了要結仇的仇人。

       直到美麗的安姬愛上誤闖入妖精界的人類男子,這場解不開的仇恨才劃下休止符,她的離開則是一個句點。

        好笑的是,少了煙硝味十足的爭吵,總嫌他們吵的妖精們反而不習慣了,每每露出懷念的神情。

        白羽族的血統被導正了,不再有黑髮妖精的出生,只剩一片的銀白髮色,以為會得意的克雷格卻悄然沉寂了,看不到黑髮如瀑的身影,他的心意外地感到空洞,凡事都提不起勁。

        這就是結束嗎?他不止一次自問。

        可惜心裡始終沒有答案。

*             *             *

        「你為什麼要來?」

        看到生平最大的宿敵,向來「文靜」的安姬忍不住伸出母老虎的爪子,張牙舞爪的想往敵人的臉一撓。

       她好不容易過了幾年平靜的生活,真的不想看見這張令她憎惡的臉孔,他是她最不願想起的人,若能挖個坑深埋,她絕對會不假他人之手,親手挖坑,將他推入坑裡,再覆上厚厚的一層土,堆放上千斤重的巨石,讓他長眠地底。

        可是這人怎麼能這麼討厭,明明身處的世界不一樣,他還能陰魂不散,恍若無事地在她面前晃盪,還一副不認識的樣子,以為她真認不出他的死樣嗎?

        安姬很火大,不希望唯一的寧靜地又被破壞,她實在不想和這個裝模作樣的傢伙打交道。

       「有人高薪聘請我就來,我幹的是保全工作,別人付錢付得爽快,我何樂不為。」原本銀髮銀眸的克雷格變更了髮色和眸色,搖身一變成了雷霆保全的保全主任刑清霆。

       「我問的不是這個,我指的是你為何來到人界,這裡並不適合你。」快快回去當他高高在上的妖精王子吧。

       「我在那邊混不下去了,就出來了。」他半真半假的說著,取下墨鏡的雙瞳漆黑如夜。

        安姬的尖耳朵一搧,不捧場地往後摺。「你說的笑話不好玩,換一個更能說服我的藉口。」

       「無聊。」刑清霆耍帥地將墨鏡勾在手指頭上轉動個幾圈,指頭忽地彈向鏡架,墨鏡往上翻飛又落在指間。

       她頭一點表示接受,「你的確是會因為無聊而做這種事的人,反正你腦子本來就有問題,不過我奉勸你一句,人界沒有你想像的好玩,這裡的空氣很髒,食物有毒,你適應不了。」

        「妳認為我會聽妳的?」他挑起眉,露出慣常的嘲弄笑臉,似在嘲笑她的多此一舉。

        安姬氣鼓鼓地把臉一撇,「你還是一樣討厭。」

       「彼此彼此,妳也不見得有多討人喜歡,當初愛得死去活來,非要跟人家走,結果落了個被拋棄的下場,妳還真爭氣。」他以為她至少會過得好,和和美美的與所愛之人在一起。

        過往的傷疤被殘酷的揭開,她心頭一痛,不遺餘力的反擊。「起碼我愛過,知道愛人和被愛的滋味,雖然愛情不一定有完美的結局,但是比起有人不曉得愛是什麼強多了,你愛過人嗎?知曉愛情的酸甜苦辣?」

        被一膈應,刑清霆微微一滯,面上閃過一絲不快,「被傷得體無完膚還能洋洋得意的炫耀,妳確實比我強,我的臉皮是沒妳的厚,我還知道羞恥和自我反省。」

        「克雷格.多倫,我忍你很久了。」在人界,他不是妖精王子,而她也非貴族之女,那她可以撓花他的臉吧!

         安姬想這麼做已久了,卻一直苦無機會。

        不受影響的刑清霆掏出一張名片,媲美花美男的俊顏始終掛著一抹淺淺笑意,「這是我的名片,童小姐請別再叫錯名字,那會造成我的困擾,感謝妳的配合。」

        童玉姬是安姬對外的名字,海麗為她弄來合法身分,每一回她要登台表演前便會戴上黑色隱形眼鏡,好遮住她新芽似的寶石綠雙眼,從裡到外都像個東方人。

        「東方明珠」是她在魔術界的稱號,她人長得美,有股出塵的靈氣,很少與同行交流,也不參加任何應酬,不論誰的邀請都一律拒絕,獨來獨往的行徑是她的特色,故而又稱「神祕的東方美人」。

        安姬一把揮開他手中的燙金名片,看也不看一眼。「你裝模作樣的段數又進階了,老是偽裝自己不累嗎?」

        「想必妳的真性情給妳帶來不少樂趣,野性奔放。」他嘲諷,表示她更適合四足行走。

       對彼此太過了解的壞處是沒有祕密,他們知道對方的底細是什麼,最弱的點在哪裡,縱使多年未見也無法和平相處,骨子裡的好鬥已成天性,一碰著了不咬上兩口都覺得對不起自己。

       他鄉遇故知是什麼?他們只曉得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久別重逢的感動是坨屎,若能咬下對方的一塊肉就稱心了。

       「……你跟海麗說,這個工作你接不了。」她幹麼沒事放個仇人在身邊,給自己找麻煩。

       都是海麗,她堅決不讓這傢伙當保鏢,海麗就要他們先到隔壁房間「溝通」一下,天曉得他們根本話不投機半句多。

        刑清霆兩手抱在胸前,露齒一笑。「我是個有責任感的男人,一旦接下的委託便會全力以赴,即使是妳。」

        安姬輕嗤,「是全力以赴將我推到彈道前吧!看我胸口中彈濺出血花才是你所樂見的。」

        「小安姬,妳把話說重了,我可從來沒想過要傷妳性命,身為保全公司的主管級人物,我有保護委託人的使命,這是幹這一行的榮譽。」他沒想她死,人活著才有意思。

        聞言,安姬嗤之以鼻,「妖精有榮譽這東西嗎?從我認識你至今,你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你要保護我?這個天大的笑話好不滑稽,你怎麼有臉說得出口,說不定第一個動手的人就是你。」

       「我現在是人。」他特意強調。

       從妖精界來到人界,即便身為妖精王子也是一件不簡單的事,妖精的生活雖然散漫,卻也有必須遵守的法則,想離開原有的居住地得經由國王同意,然後開啟通行的通道。

        而刑清霆並未獲得國王的允許,第一王子的身分阻礙了他,因此他另闢蹊徑,改由穿過黑烏鴉森林再進入對他懷有敵意的黑羽族,藉由黑魔法撕裂空間才順利來到人界,其中的重重險阻就不必道予外人知了。

       在黑烏鴉森林,他不止一次遭受森林裡的魔物攻擊,牠們長相奇醜,身形龐大,有的行動緩慢,有的動作快如狡狐,他難免掛彩,傷得有些狼狽。

        到了黑羽族,他受到的不是列隊歡迎,而是幸災樂禍的白眼,他和安姬不和一事早已傳遍整個黑羽族,而安姬一向深受黑羽族族人的喜愛,因此他的遭遇可想而知。

       「外表是人也改變不了你內心的本質,連一個比你小的小女生都欺負,百般的刁難和羞辱,你說你有什麼資格來說服我,讓我相信我的仇人不是第一個扣扳機的那個人?」

        由過去的諸多經驗來看,她不會再受騙了,狼披上人皮還是一頭狼,即使牠用雙腳走路,仍渴望血淋淋的生肉。

        「我無須說服妳,我只要有合約書在手即可。」他眼中銀光一閃。

         看著厚厚的一疊契約書,安姬惱怒的咬唇。「大不了解除合約,找另一家保全公司。」

        「要付違約金。」明文載明,保障雙方權益。

        「我付得起。」幾次的巡迴表演為她賺進大筆財富,但她很少動用,一半存在銀行裡,一半由海麗進行投資。

       她的錢只多不少,不過一個無聊的數字遊戲罷了。

        故作佩服的刑清霆吹了個響哨。「財大氣粗呀!有了錢之後果然就膽大了,會用錢壓人。」

       長進了,把人類的習性學得微妙微肖,連他都差點騙過去了,這個高明的騙子,狡猾又充滿挑戰性。

       「你想幹什麼?」一見他滿面春風的笑意,安姬的身體本能發出警訊,她對他從未放下戒心。

        這人的卑劣行徑多不勝數,從不是善良之輩,稍有疏忽,他便有如附骨的蛆蟲,鑽入骨子裡吸食骨髓,讓人由內而外死透。

       她有親身經驗,他大半的骯髒手段都是用在她身上。

        刑清霆戴上名牌墨鏡,嘴角揚高的角度令人憎惡,就像一個正要施展詭計好讓人一敗不起的惡棍。「妳的魔術很精彩,花招百出,真實度很高,可是……」

        「克雷格……不,刑先生,你想破壞我的表演嗎?」如果他想,只要稍微動動手腳,她的演出就不會成功。

        其實安姬並不在乎舞台上的表現,魔術師也不是她挑選的職業,可有可無,她無所謂。

        拾到她的海麗有一回見她喚出一朵烏雲,連自來水也不用,直接用雨水澆花,可大可小的細雨給了海麗靈感,她試著在國內辦了個小型的魔術表演,以她的人脈邀請了很多的大人物前來。

       誰也沒料到竟會一炮而紅,有人以手機全程錄製傳至網站,十天內的點播率破億,國外的邀請函紛紛而至。

       只是因為這項表演太耗精神力,讓妖精的力量減弱,經過一番琢磨的海麗最後做了決定,以巡迴表演的方式在各大城市演出,以觀眾的踴躍程度來決定停留幾天和場次,通常一天最多兩場,下午場和晚上場,除非有突發狀況才會加演一場,每個城市頂多停留三天,總表演天數以一個月為限。

       安姬的表演用的是魔法和幻術交錯,如真似幻,看得底下觀眾如痴如醉,大獲好評,一再要求加場。

       可惜她的體力有限,無法滿足眾多邀約,因此票價也跟著水漲船高,奠定她在魔術界的地位,同時也財源廣進,扣去給事務所的分成,她一個月的收入是普通上班族三輩子加起來的薪資,即便不再表演,她名下的資產也夠她享用不盡了,不用再流離失所,居無定處。

        前提是她的身分不被揭穿。

        不過有海麗為她把關,又有眾多同伴相護,刑清霆要暗中動手腳也不容易,事務所還有個神出鬼沒,實力強大的死神大人,收拾一隻小妖精對他而言易如反掌,只要他親親女友開口。

        「那要看妳如何表現,雖然我樂於揭穿妳拙劣的手法,但是我也是很好商量的人,公司剛成立不久,也需要打響名號和賺錢。」這是互利行為,誰也不吃虧,各取所需。

       「……你別忘了我們是仇人。」忿然的安姬一臉不情願,表情很臭的提醒他兩人的交惡。

        他低忖了一下,「為了眼前的利益我可以稍做忍耐,暫時把妳當成一塊石頭。」

        石頭……她眼皮一抽,「但我不想忍耐,這是我的舞台,我為什麼要忍受一個我討厭的傢伙在我四周出沒,還得防著他在我背後出招?把狼放進羊群裡的傻事我不做。」

        「如果我保證絕對不傷害妳呢?」刑清霆抿著唇,對她的不信任感到無比頭痛和不耐煩。

        「我不相信你。」她直接了當的戳人心窩。

        「可惜你沒有決定權,那個矮小女人才有資格做主。」他只需要和她談,簽訂的合作關係不容更改。

        「海麗會尊重我。」

       「但妳卻不尊重她,要維持一整棟樓房的開銷很吃力吧?尤其是位於熱門地區,想必有不少財團看中這塊地皮。妳想她能承受多久的壓力,商人的無情可不是我們的小打小鬧,他們是來真的。」他挑明了癥結,要她考慮清楚。

       沒人知道海麗有多富有,以目前的市價來說,「靈異事務所」這棟建築物沒有十億台幣是拿不下的,的確有人在詢問,以高出市價一成的價錢購買,想將舊屋拆了改建商業大樓,三十幾樓的高樓大廈租售出去不用三年便能回本,接下來就全是賺了。

       不過海麗尚無出售意願,全都予以回絕,錢在她眼中不算一回事,她光賣一個專利就獲利匪淺,只是這樣她就得罪人了,不是每個人都是善荏,即使她人脈再廣,幾條地頭蛇一再騷擾也防不勝防。

        「你能不能停止對我的恫嚇。」海麗對她很好,她不想給海麗帶來困擾,但是和這傢伙日夜相處,她真的渾身不舒服,怕半夜爬起來給他一刀。

         刑清霆肩一聳,表示他從無恐嚇舉動。「實話難免難以入耳,妳做妳的表演,我做我的保全,井水不犯河水。」

        「我不要你近身保護,換個人。」他太危險了,她寧可單獨面對威脅她的人也不願和他同處一室。

        他雙眸一瞇,迸出凌厲銳光。「妳該清楚除了我之外,沒人可以百分之百的保障妳不受傷害。」

        安姬反唇一譏。「如果是你,你會背蛇過河嗎?」

        雙唇抿緊,他冷冷的瞪她。「妳在找死。」

        「跟你在一起我死得更快!」她回瞪。

         兩隻鬥雞互相瞪視,比誰眼睛大。

        「孩子們,你們商量好了嗎?」目露睿智的海麗走了進來,眼波一掃兩個面色不善的男女。

        「沒有。」誰要跟他合作。

        「好了。」她沒有選擇餘地。

        兩人再一次互瞪,看得海麗莞爾不已。

        不死不休的……冤家。

        「看你們吵了老半天怎麼還是吵不出結果。真是,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同伴,不要心存芥蒂,就趁這一次機會好好琢磨琢磨,再敵對下去究竟有什麼好處?」兩個傻孩子。

        「海麗,我討厭妳。」安姬咚地又恢復妖精尺寸,背後多了薄翼,心有不甘地飛到海麗肩頭。討厭,都是海麗找來了這個討厭鬼。

        聽出她的潛台詞,海麗呵呵笑得意味深長。「沒人要妳喜歡他,他只是一道影子,妳可以完全無視他,只要妳肯,他便不存在,有誰會在意身後的影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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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6 09:30:46
【第三章】

       無視他?

       這句話說來簡單,做起來卻異常困難,一個活生生的大男人就跟在身側,想視而不見談何容易,她走一步他跟一步,簡直跟背後靈差不多,無論走到哪裡他都在。

       而且說是隨身保鏢倒不如說是發光體,憑藉著過人的外貌,他倒是收穫了不少女人的芳心,明明她就在一旁,偏偏受他吸引而來的女人全然不當一回事,一波一波的湧上,反而將她這個正主兒擠到旁邊。

        不過看到這種情形的安姬不但不惱怒,還非常愉快的走向候機室另一頭的夏春秋,把「不盡責」的保鏢撇下……未善盡保護之責,依照合約內容他必須自動退場,換人上場。

       「安姬,妳笑得太明顯了,要收斂。」什麼深仇大恨呀!一個人受罪,另一個人幸災樂禍,喜看熱鬧。

        今年依行程排定了九十場演出,台灣是首站,表演了三場,而後是香港,僅一場,一下了台便急著趕飛機飛往日本,然後到印度、馬來西亞、美國等各大城市。

       而他們此時就在香港機場等候搭機,連續演出四場沒得休息,天生懶性子的安姬直接將身體往夏春秋一靠,半闔上眼補眼,恢復體力。

       「妳哪隻眼看到我在笑,明明是強顏歡笑、苦中作樂,在我的人身安全遭受威脅之際,重金禮聘的帥氣保鏢卻離開崗位,大秀特秀他的男性魅力,我心裡難過呀!」她終於有藉口把人趕走了,人長得太好看也是一種罪過。

        「少裝了,妳樂得都露牙了,有誰看不出妳和他仇恨結多深,想方設法地要將他驅離。」多養眼的畫面,人要多看美好的事物才會心情愉快,安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看到美麗的生物,夏春秋都想移情別戀了,要不是她的死神情人太霸道了,她真想水性楊花一回,這麼美的零瑕疵品誰都想染指一下,摸摸他的臉是否Q滑有彈性。

        再回頭看了一眼睫毛捲翹的安姬,夏春秋不得不驚嘆造物者的奇妙,妖精一族都很美,美得不像真的,小小的臉蛋不及巴掌大,珍珠白的雙頰透著光,暈出淡淡的粉酡,唇色似櫻花花瓣,粉嫩有光澤。

        男妖精、女妖精都十分出色,先不論他們的品性如何,光是無瑕的外貌便是滿分,佔盡便宜。

        「哼!那傢伙可壞了,以前不知道把我欺負得有多慘,我哥哥們叫我離他遠一點,我倒是想躲,他卻像是多長了一雙雷達眼似的,我躲到哪裡他都找得到,還反過來嘲笑我沒用、膽小怕事。」所以後來她索性不躲了,直接硬碰硬和他槓上。

        「有沒有可能他喜歡妳?妳知道的,不清楚自己心意的小男生總愛捉弄小女生好引起她的注意力……」呃,她說錯什麼了嗎?安姬反應怎麼出人意料的大,要不要替她叫救護車?

        一般的故事情節都是這般發展,青春期的男孩太彆扭了,愛在心裡口難開,刻意捉弄某個小女生,把她弄哭,而且只准自己欺負她,別人只要循他軌跡做同樣的事便會大發雷霆,把人痛毆一頓,警告被揍之人不准出手,那是他的私有獵物。

        虐戀故事不都是這麼開始的?男主角霸氣,女主角逆來順受,一個施壓,一個小做反抗,相愛相殺到結局。

       腦補了很多精采畫面的夏春秋很快就破功了,看到臉色嚇到發白的安姬,她忍笑忍到臉快抽筋了。

        「妳……妳想害死我呀!」聞言的安姬大受驚嚇,滑溜地從候機椅跌落,雙手抱住夏春秋的大腿才不致跌得四腳朝天,被這話嚇得全身發軟,差點要現出原身逃走。

       「安姬,妳真沒想過為什麼他單單挑上妳?妳母親也是黑羽族的,一開始就趕走她也不會有妳的出生,她才是源頭……」

       「停,別再說了,我覺得很噁心!他找上我是因為我比他弱,欺負起來毫不費力,而他只要敢在我媽面前說一句不敬的話,不用我媽動手,愛妻心切的父親會先滅了他。」管他是不是王子,整個白羽族都曉得父親有多愛母親,為了她不惜開戰。

       再說了,黑羽族的公主可是真正的能力者,她的黑魔法在妖精界無人可及,即使坦斯國王也要對她禮遇三分,何況是毛沒長齊的第一王子,他要敢找麻煩那不是找死,而是根本不想活了。

        夏春秋歪頭,聽起來真像自欺欺人,吵吵鬧鬧無數年,卻不曾血濺當場,說是仇人,卻更像是鬧著玩。「那妳怎麼不叫妳父親為妳出面,壓制其惡行?」

        「我有呀!他被國王陛下關進黑屋子好幾回,白羽族崇尚光明,不喜黑暗,但他一出來頂多萎靡個幾天,沒多久又死性不改,新仇舊怨一併算清。」

        她越是告狀,他越是常來找她「聊天」,每次光用言語便能把她氣哭,她哭了,他就滿意地走了,周而復始,一次又一次,次數一多,她也不哭了,覺得太窩囊了,哭也不能解決問題。

       後來他見她不哭了,只憋著一張漲紅的小臉瞪他,自覺無趣才少找她麻煩,改在課業上刁難她。

       好在她成績一向很好,沒被他難倒,熬著熬著也熬到畢業,只要她待在家裡不外出,他碰到她的機會也相對減少。

       「看來妳過得很辛苦,有座大山一直在壓迫妳。」被關都不怕,這傢伙的意志很強大。

        雖然很不厚道,但夏春秋真的很想笑,聽到安姬自述的悲慘過往,她只看見兩隻狗在搶一根狗骨頭,牠們都想吃,緊咬不放,妳咬一頭,他咬一頭,誰也吃不著的僵持著。

         安姬和她的青梅竹馬便是這種情形,為了奇怪的理由拉鋸著,誰都有誰的原則,卻又薄弱的可笑,你不退,我不讓,咱們就耗著吧!耗到誰先精疲力盡了就能收場。

        聽到體諒的話,安姬感動地眼泛水光。「還是妳懂我,看到兒時的惡夢,任誰都想逃得遠遠的,海麗太壞了,非要他來保護我,我看要我命的人就是他……」

       一對十來歲的兄弟正在登機口外踢足球,兩人以腳互踢地傳來傳去,電光石火之際,小的那個用力過猛踢歪了,球直直朝安姬的頭飛去,所有人都驚呆地忘了動作,以為會正中門面,幸好一隻大手擋住了旋轉的球,順勢往上一托,以頭頂回去。

        全場爆出熱烈的掌聲,那位英雄躬身行禮。

        「你一天不擺弄你的死樣子會死嗎?走開,擋光了。」她寧可被球打中鼻子也不願被他救。

        「兒時惡夢?」刑清霆帥氣的濃眉一挑。

       「難道不是?若有一個人整天跟在身後,不斷的趕人、嘲笑,說她是不該出生的惡瘤,換成是你會笑著說多謝指教不成。」幸好她心性堅強,把他的話當耳邊風,聽過就算了,不然準會被他逼到心態扭曲,心性大變。

       「我救了妳,難道不該說聲謝謝嗎?」真是太不可愛了,愛計較又小心眼,還老愛翻舊帳。

        安姬橫眉一瞟。「我付錢了。你是我花錢請來的保鏢,保護我的人身安全本就是你的職責所在,來討謝就本末倒置了,我早說過你的人品有問題,不值得信任,海麗偏偏挑中你……」

       「……是我多言了,童小姐,同樣的錯我不會再犯。」語氣很生硬的刑清霆冷著一張臉,眼底透著寒意。

       「很好,希望你能認清本分,不要老是逾越分際,你是我雇用的隨行人員,請不要放著正事不做,讓我的錢白花了。」安姬神情倨傲的抬高下巴,做足了高高在上的姿態。

       其實她原本也沒想過要拿喬,直到弓藏一級生拿出合約書提醒她,不論他們是什麼種族,身在人界就要遵行人界的規矩,合約上她是雇主,便能指使被聘雇者為她做事。

       那她還猶豫什麼,理直氣壯的抬頭挺胸,把領她錢的人壓下去。

       「安姬,妳這態度就對了,在這裡,你們是平等的,他沒資格趕妳,也不能仗著王族的身分對妳頤指氣使,他在妖……呃,那界的優勢全不見了,再強勢也只是普通人。」夏春秋還是偏向相處多年的安姬,幫她撐腰。

       「對,沒錯,我被他欺壓得太過了,都忘了我們早已不在原來的地方,他還能趕我到哪裡去?克雷格……不對,是刑先生,請記得你的身分是保全,我雇用了你便是你的上司,往後不要再招蜂引蝶了,又不是沒見過女人,值得賣弄皮相勾引嗎?嘖嘖,都墮落了……」安姬十分得意的睨了一眼,把他當年的鄙夷還給他。

       神色一沉,刑清霆眸泛銀光,手心握拳又鬆開。「小人得志……」

       「你又多高,兩吋半而已。」只比她高一點五公分。她指的是妖精的尺寸,他們都是小人。

       刑清霆被她氣笑了,妖精的身高能和人類相比嗎?「比妳高就好,妳到哪兒都是小矮子。」

        「哼!再高能高上天嗎?」跟她比高算什麼,男人、女人的體型本來就不一樣,她長得像參天大樹能看嗎?

        「嫉妒的嘴臉真醜。」她分明羨慕他腿長。

       「哈!哈!哈!你可以再不要臉一點,我用手機留存為證,哪天回去放給其他朋友聽。」堂堂王子也有大嬸性格,說出叫人可笑的話。

       「妳還要回去?」他眉頭一蹙。

       「怎樣,又想趕我?」她聲音略揚,一副不惜和他再吵一架的架勢,人憋久了會爆發的。

       「在一片銀白髮色中,妳不覺得自己的一頭黑髮很突兀?」一群白天鵝中出現一隻黑天鵝,牠還悠然自得,毫不自覺牠的黑有多顯眼,多麼格格不入。

       「呿!井底之蛙,等你到了紐約看看,各色人種都有,也沒人在意頭髮是什麼顏色,還有人故意染得五顏六色,色彩繽紛,老頭子才滿頭銀絲。」她嘲笑他老了。

       「妳……」他們又不是妳!

        安姬的父親是白羽族第一個與外族通婚的男人,雖然沒有強制規定不得混淆血統,可數千年來白羽族一直遵循傳統,是妖精五族中唯一只與族人婚嫁的。

       雖說黑羽族鮮少與其他族往來,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若彼此看對眼了還是會在一起,也就是說黑羽族、紅羽族、青羽族、藍羽族根本不在意髮色的不同,只要生下健健康康的孩子,繁衍妖精的數量即可,五族妖精加起來不到一萬五,都瀕臨絕種了,誰還在乎血統純不純正。

        可唯有數目最多的白羽族不把族人逐年減少當一回事,依然故我的秉持傳統,堅持全面淨化,不讓雜色染了銀白。

        可是他們的堅決被安姬的父親打破了,雖然坦斯國王並未怪罪於他,但其他族人卻不這麼想,只是白羽族並無不能私娶外族的條文,因此大家也沒轍,只能在心裡暗自嘀咕,盼著將來生下的孩子全是銀白色頭髮。

        前兩個未出變故,大家安心了,可安姬一出世,整個白羽族就沸騰了,有的提議要把孩子殺了,以免血統造成混亂,有的不忍心殺生,便建議丟進黑烏鴉森林,她的死活由上天決定。

       安姬的父親當然不同意,她母親更出手狠戾的折了揚言要殺她孩子的那人的羽翼,夫妻倆聯手護女,這才搶救下安姬的生命,只是也不免因此得罪了族中的當權大老。

       「這位先生,你們在吵架嗎?」一位長相明豔,身材凹凸有致的空姐走了過來,她雙眼緊盯著容貌俊美的刑清霆,開得很低的領口少扣兩顆鈕釦,邀請意味濃厚。

        很開放的新時代女性,她擺明了說:我看上你了,要不要當我的床伴,我在床上的表現熱情地讓你欲罷不能喔。

        這讓兩名來自奔放自由國度的妖精都被她的大膽行徑嚇著了,妖精雖然很隨便,見著喜歡的便在一起,沒什麼約不約束,合則來,不合則去,可當眾挑逗卻太露骨了,他們接受不了,妖精的示愛是很含蓄的,偷偷摸摸地進行。

       「不,我們在溝通,只是有點意見不合罷了。」一聞到人工香水味,刑清霆眉頭一皺,往後避開。

        他還是不習慣人界濃嗆的香料,化學合成劑對一向生活在原始森林裡的妖精有害。

       「原來如此,是我誤會了,不過相識便是有緣,我剛下飛機,正好有空喝杯咖啡,你不會拒絕我吧?」美麗的空姐相當主動,說著說著就要挽上他的手,以美貌和惹火的身段征服男人。

        她從未失利過,向來是人生勝利組,她想要的就會到手,而眼前帥到令人發痴的男人正是她所要的。

         「不了,我們正要上飛機。」他客套而疏離的婉拒,不著痕跡地後退,讓她想挽的手落空。

        「還有一點時間,不趕在一時……」她就不信以她的魅力不能將他勾引到手,沒有男人不好色。

       「我們連一點時間也沒有,請讓讓,妳擋到路了。」這氣味……真難聞,像腐臭的蘭花。

        美麗大方的空姐身上噴的是一瓶兩萬五台幣的香水,她特地飛到法國巴黎買的,全球限量一百瓶,她靠關係才搶來一瓶,聞過的人都說物超所值。

       可是對刑清霆而言,再天然也不夠純粹,他們妖精的居住環境就是一片純淨的花香,那香水味太濃烈了,一下就能聞出添加物,雖香卻走味了,臭。

       空姐的表情有些難看,「我姓謝,叫謝明君,住東區,這是我的手機號碼和E-mail,我隨時等著你……」

        「安姬,小秋,該上飛機了,登機手續我辦好了,其他工作人員搭前一班飛機先走了,我們一到就能正式開始演出……」被海關刁難了一會的鍾璧急出一身汗,誰叫他穿了花襯衫、夏威夷短褲就要闖關,海關以為他是來鬧場的台灣流氓,非常緊張的派人盯場。

        「嗯,那就走吧。再不上飛機,我們下面的行程都耽擱了。」安姬挑釁的回頭一瞟。「刑先生,莫負美人恩,若是你有事要忙儘管去,少了你一人沒多大關係,還有其他保全人員。」

        想把我丟下?妳未免太天真了。「童小姐,保護妳是我的責任,請容許我護送妳登機。」

       刑清霆一說完,拎小雞似的捉起她的後領,送貨一般的拎著她走,其他旅客錯愕的目光他全然無視。

       「你……你放我下來!我有腳,自己會走……」可惡,千防萬防,沒防到他會使出陰招。

       面容愜意的男人面帶得體的微笑。「為了預防萬一,還是由保全人員帶著妳,雷霆保全會負責妳一路上的安全。」

       「你是故意的,克……姓刑的,你別讓我逮到機會,今日的仇必報……」啊—太丟臉了!

       「我拭目以待。」他優雅地將人拎進通道,臉上始終是令人感到心曠神怡的笑容,完美而充滿貴族氣息。

      「他們還在鬧?」走在後頭的鍾璧小聲的問。

       夏春秋好笑的一聳肩,「你有看到他們不鬧的時候嗎?幸好到了下一站我們就要和他們分道揚鑣,不然真要受池魚之殃,正版的妖精打架,咱們不宜介入,由著他們發揮吧!換個地方或許會吵出感情。」

       「妳看好他們?」明明是一場災難。

       「安姬很寂寞,需要同類陪她。」凡事順其自然。

        他失笑,「也對,看她近日有活力多了。」

         兩人邊說邊往前走,誰也沒注意到身後被遺忘的謝明君滿臉忿色,彎腰拾起被丟棄在地,寫有她連絡方式的紙條。

*             *             *

       櫻花,粉粉小小的,象徵少女的心。

       從初戀到兩心相許,又從兩心相許到攜手同行,粉紅色的花瓣在旋轉著,宛若那愛戀的羞怯,不敢快,不敢慢,我守著你,你守著我,守出永恆的美麗愛情。

       櫻花樹下,一名老嫗梳著疏落的白髮,仰望開滿櫻花的櫻花樹,她滿足的笑了,緩緩的闔上眼。

       忽地,燈光一暗。

        一會兒,燈光再起,老婦不見了,只有一位穿著白無垢的清靈女子裸著雪白玉足,一步一步踩著六角冰花而來,冰花緩緩化成一朵白蓮花,鋪在女子腳下。

       樹上的櫻花開了,由一小點慢慢結成花苞,然後花苞似有生命般離枝,在半空中跳躍,接著一朵朵盛開,如花雨般飄落。

        令人稱奇的是,花飄得很慢,像是浮在空中,它們飄到清靈女子肩膀的高度時,忽然一片、兩片、三片的凋零,花瓣雨圍繞女子身側,幻化出美又神祕的一幕,彷彿神之女在花中誕生。

        而那麼美、那麼真實的櫻花居然在落地前消失了,隱約還聞得到櫻花的香氣,若有似無。

        「這真的是魔術嗎?」一個配合拉景的日方工作人員難以置信的低喃,雙眼離不開正在表演的魔術師。

        當然不是魔術,而是白魔法,利用觸手可及的事物造成幻象,使人分不清是現實或夢境,漸漸地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看它是真的,又似虛擬的空靈幻境。

        女人是存在的,但櫻花在千里之外,此時有樹無花,那栩栩如生的花瓣是春天花季的留影,以魔法結合,塑造出另一次生命,給人莫名的感動和感傷,悲憐花的凋落。

        看著舞台上表演的黑髮女子,一旁觀看的刑清霆被她臉上的認真震撼住,久久移不開視線。

        這時的她很美,美得聖潔,猶如白羽族的聖花,潔白無垢,黑緞般的長髮襯托出她絕美的雪顏,瑩瑩翠綠在她眼底遮不住,一如破土而出的小幼苗,正要展現驚人的生命力。

        她很適合日本的白無垢,一頭烏亮的髮襯得她肌膚更加白皙,整個人顯得耀眼而充滿光彩。

        「咦?不會吧!水居然像有生命般往兩旁散開,一滴也沒淋到她身上,這是怎麼辦到的……」這已經不是魔術了吧!

        看得如痴如醉的日方工作人員忘我的用日語說著,還因為太入迷差點忘了拉幕,不知是誰在他肩上一點才猛地回神,趕緊使勁拉扯手中的繩子,銜接上一幕布景。

        如果他回頭看的話,肯定會嚇一跳,因為他身後什麼也沒有,只有一株蔓生的植物,約有一公尺高。

       而此時的安姬正在舞台上表演雨舞,換下白無垢的她穿上藝伎的和服,手裡拿著一把繪滿木槿花的油紙傘,腳上是原木色的夾趾木屐,她在雨中漫行,旋轉著油紙傘。

        但跳舞的不是她,而是不停下著的雨,不論她往哪邊走,雨都會自動的避開,形成女子曲線的雨簾。

        她將手伸出傘面,想一試傘外的雨滴,可是淅瀝嘩啦的雨卻內凹成ㄈ字型,當她手一縮回,雨就繼續直線的下,地面的雨水匯集成一條小河,但它違反自然的從低處往高處流,舞台上有座人造假山,水流到假山上便往下傾瀉,形成一道瀑布,瀑布下的小潭很快就注滿水。

        光這兩項表演就耗去一個小時,接著安姬又使出她最拿手的催眠術,前三排的觀眾不知不覺中被她集體催眠,平常不敢做,不會做的動作全在無意識中做了出來……

        沒有水中脫逃術,不用鐵鍊纏身,更不做人體切割術,但她的魔術依然引得滿堂彩,獨樹一格的表演不給人提心吊膽的驚悚感,只有唯美、浪漫,讓人想沉醉其中,不願醒來。

        日本的演出很成功,如雷的掌聲便是對她的讚美,她是頂級的魔術師,無人可以取代,持續不斷的歡呼聲便是最好的獎勵。

        「小心!」

        不習慣穿和服的安姬走到簾幕後,心情一放鬆就大意了,一腳踩在曳地和服裙襬上,一個失去平衡,眼看著就要歪向一旁—

        幸好,一隻力氣不小的胳臂及時伸出,將她一歪的身體拉正,沒站穩的她先是前傾而後向後仰,腦袋瓜子結結實實地撞上身後的硬物,她伸手一摸,竟是男人的胸膛。

        「多謝你拉我一把,不然……咦!怎麼會是你?」一句謝剛出口,看到化成灰都認得的面孔,安姬就懊惱地想咬掉舌頭,面對討厭的傢伙,她實在沒法心平氣和。

        「不謝,職責所在。」咧出八顆白牙的刑清霆中規中矩地將她扶正,隨即一板一眼的立於她身側。

       「我謝錯了,是你分內之事,要是我跌倒了,你也有過失。」真是晦氣,為什麼救她的是他。

        雷霆保全公司一共派出十二位擁有段數的保全人員隨行,由保全主任帶領,分三班近身保護安姬,每結束一個地方的演出,便會有一班保全先到下一個演出場所和下榻飯店進行安全檢查,確定無誤她才進駐,然後一班休息,另一班便隨身保護,前後各兩人把她保護得滴水不漏。

        如此嚴密的守護,安姬有些缺德的想著,那個寄威脅信函的幕後黑手看到這陣仗,還有機會下手嗎?肯定嘔到捶牆壁,咬著小花棉被暗自垂淚,大嘆想當壞人也不容易。

        「童小姐說得對,的確不該居功,妳的安全攸關我們公司的信譽,在妳完成全球巡迴演出前,我們會盡全力護妳周全。」刑清霆背脊挺直,表現得就像一個稱職的保全人員。

        他太正常了,正常到不正常,若是一般尋常人倒是沒什麼好意外,可他是高高在上的第一王子,太過平和的語氣反而顯得詭異,和他以往的性情迥異,實在是……不得不防。

        「你吃錯藥了?」居然沒有尖酸刻薄的嘲諷,真不像他。

        「我身強體壯,不用吃藥。」倒是人界的空氣髒得讓他有點受不了,他得不時往植物茂密處走一走。

       「那是撞到頭了?被普西的毒液噴到?還是走路沒看路掉到施工中的水溝?你正常得讓我寒毛直豎。」

        他眼角一挑。「這不是妳要的嗎?」

         「幾時野生的狼也會被馴化?你越是正經八百我越是不敢相信,肯定在設陷阱給我跳。」不是她杯弓蛇影、草木皆兵,而是受過太多次的教訓。

         「多心是妳剛養成的毛病嗎?」刑清霆一路目光冷厲的觀察四周動靜,護送她返回貴賓休息室。

        所謂的貴賓休息室附有更衣室和梳化間,以及衛浴設備,附設一台儲放冷飲的小冰箱,以及一台研磨咖啡機,十幾種頂級咖啡豆整齊劃一的排放在櫃子上,以透明玻璃罐裝放,每一個罐子用中、英、日三種文字標示種類和產地,以及烘焙日期。

         「只要是你,我就不敢掉以輕心,你給我的陰影太深太深了。」深到她一想起就想啃他的肉,飲他的血。

        「不要忘了,妳還要仰賴我的保護,有個人正躲在暗處想要妳的命。」

         她也不遑多讓,以前他出門前總要檢查坐騎和鞋墊,她有次在他鞋裡放火荊棘,讓他腳底燙得起水泡,七天沒法下地,有次用烈焰玫瑰的刺扎進他身下的坐騎,痛到發瘋的坐騎直接將他往下摔,好在他及時飛起逃過一劫。

        安姬不以為然的輕哼,一走進休息室便進入更衣室換下重達十二公斤的和服。「我的白魔法只比你差一點點,自保綽綽有餘。」

        海麗太大驚小怪了,她一個可以自行變大變小,還能與植物交談的妖精,會敗在人類手上?

        威脅信一事她根本沒放在心上,為了讓海麗社長放心,她還特意從房中搬出十株最具靈性的植物,安放在飯店和她的表演場地,以此充做眼線,有可疑人物出現立即通報。

         這比監視器還管用,植物雖在盆栽裡不能任意走動,但它們的根、莖、葉是能四下伸展的,在一定的範圍內探聽他人的動向,沒人會防備它們,暢所欲言的大談特談。

        「明面上的暗算妳防得了,但是不動聲色暗下毒手妳不見得躲得過,人類比我們想像中聰明多了。」刑清霆往柔軟的沙發一坐,蹺起二郎腿,十指交疊往膝蓋一放。

        「我從來不敢低估人類的智慧,我們事務所的成員就沒一個笨人,尤其是海麗,她簡直是人界的神,幾乎無所不能。」海麗沒有辦不到的事,個子雖小但能力超強。

         「難得看見妳這麼推崇一個『人』,以前在妖精學院,最常被妳掛在嘴上的是艾翠絲夫人。」也就是她的母親。

        有時他也不得不承認,艾翠絲夫人相當傑出,她是他見過最具統御力的女妖精,同時兼具美貌與聰慧。

        一聽到母親,安姬的聲音微帶哽咽,「當初我離家的舉動一定讓她很傷心。」

        「我那時第一次看見她哭。」那麼強悍的女妖精居然也有感性的一面,不斷自責沒多關心女兒一點。

        安姬一聽,抱著換下的和服紅了眼眶。「我媽很愛我,她……她為我承受了很多外面的攻訐。」

       「原來妳知道,黑髮綠眸在白羽族是不被允許的禁忌……咦!妳在哭嗎?」聽起來像捂著嘴抽噎。

        黑髮綠眸是魔女的標誌,當年帶走前一任國王的魔族女子便是黑髮綠眸,老一輩的長老記憶猶新。

        「誰在哭,我鼻塞。」她倔強的否認,穿上舒適的便服就走出更衣室,巴掌大的小臉看起來楚楚可憐,有如十六、七歲少女純真又可憐。

        「鼻頭都哭紅了。」本想嘲諷兩句的刑清霆一看她兩眼泛紅,話到嘴邊有些不忍,改口取笑。

        「別想拐我,我哭的時候才不會紅鼻子……啊!我怎麼自己說出來。」他太陰險了,在她難過時還套話。

       「果然我沒猜錯,妳真的哭過。」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心裡有股酸澀,不喜她背著他哭。

       「那又怎樣,我不能哭嗎?」流過淚後的安姬口有點乾,她拿起放在桌上自備的花茶,扭開瓶蓋就要就口。

        花茶的氣味很清香,蓋子一打開,淡淡的桂花香溢了出來,但是隱約中多出一味,鼻子堵塞的她卻沒聞到。

        「等一下!」

       「不能喝!」

        兩道聲音同時揚起,一是刑清霆,一是雛菊盆栽,前者急促而低沉,後者細如童音,輕輕柔柔。

        「茶有問題?」真糟糕,她聞不出來。

       妖精一族對和植物有關的事物都十分敏銳,長期浸淫在花香中,輕而易舉地就能分辨出花的種類,連種在哪裡,花開幾日,土壤和溫度如何,有沒有被蜂蝶採過蜜,統統知道。

       身為妖精王子,刑清霆這方面的感應更為靈敏,茶香剛一飄出,他立即捕捉到空氣中的氣味不太對勁,連忙出聲阻止。

      「味道不對。」有股杏仁味。

       「小菊你說,是不是有人進來過?」她看向無風搖得歡快的重瓣蟹爪形黃色染紫紅小雛菊。

       「安姬,妳出去不久後,有個打掃的家政婦進來擦桌拭椅、倒垃圾,然後把妳的水瓶拿出去,一會兒又拿回來,她的動作好奇怪,一直在擦瓶蓋上白白的粉末,還低頭聞。」

       「那人長得什麼模樣?」她沒叫人來打掃,工作人員沒她的吩咐也不會自作主張,魔術師的休息室是很私密的地方。

       「我沒看清楚,她用一塊花巾包住頭和臉,只露出兩隻眼睛,但是她的背有些駝,肩膀很寬,不是很高但手掌很大,她一直看著地下,眉毛很粗,有一雙大腳……」

       「會不會是男人假扮的?」聽得懂植物語的刑清霆這般猜測。

       「那你就去查呀!還號稱萬無一失的保全公司,有人悄悄潛入居然毫無所覺。」這麼多人盯場還讓人從眼皮子底下溜過。

       他面色一肅,按下掛在耳朵的耳麥讓全員出動,徹查可疑分子,「看來真的有人要和妳過不去。」

       「少說風涼話,我也不過是賺點房租的魔術師,我礙到誰了?竟然要下此毒手。」安姬一氣,鼻子就通了,她嗅了嗅瓶內,很快分辨出被下了什麼粉末。

       是一種消化藥草製作的,不會致命,少少一些能幫助腸胃蠕動,但分量過多會上吐下瀉,喉頭發腫,大半個月說不出話來,嚴重時會喉道堵塞,氧氣無法進入人體,窒息而亡。

       「我先送妳回飯店,裡裡外外三十多個監視器,不可能逮不到人,除非那人會飛天遁地。」刑清霆說完,轉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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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6 09:31:14
【第四章】

  刑清霆的話言猶在耳,但事實上,人真的溜了,還大大方方的從門口走出去,由大嬸變成痩小的小老頭,一頂遮頭遮面的帽子拉得很低,叫人無從看清是何種長相,是男是女。

  可以確定的是這人擅長裝扮,而且扮得維妙維肖,不是有這方面的專業,就是常接觸這類人,久而久之便無師自通,信手拈來便能改變樣貌。

  在雷霆的保全正大肆搜捕之際,那人正叼著煙,大搖大擺的離開,等調閱監視器的紀錄——比對,人已經走了老遠,沿著河道進入下水道,至此失去了蹤跡。

  這件事成了所有人心中的重石,壓得每個人快喘不過氣。

  人在眼皮子底下溜走,這對從未出過差錯的保全人員是一大打擊,感覺真是太糟糕了,他們之中還有幾個和那名家政婦打過招呼,幫她拿垃圾袋,兩個和小老頭擦身而過卻無視。

  那人肯定在笑這群保全人員又傻又好騙吧,關鍵人物不只一次從眼前走過,他們不僅察覺不出異狀,還成了幫凶助其逃脫。

  「還沒找到嗎??」

  唉,老想著誰要害她,睡都睡不香了,一向沾床就睡的安姬居然失眠了,在雪白床鋪上翻來覆去,她的眼睛難得出現黑眼圈,可見這件事對她的影響甚大。

  「那個人太會藏了,一直蟄伏著,未有太過明顯的動靜。」他的人手不足,只能被動的等待。

  事情發生後,刑清霆另外從公司調來五名懷有特殊異能的專員,替換掉表現較差的員工,也就是和寄恐嚇信的人接觸過卻未發現有異的那幾個,他們的訓練還不足,要回爐再造。

  雷霆保全成立不過短短兩年,由負責人馬天雷和只肯擔任保全主任的刑清霆共同創立,公司成員九十八名。

  換言之,刑清霆來到人界最少兩年,在適應了人類的步調後,他決定自組公司,以保全為主,並在短期內收了不少身手不凡的專業人才,加以編隊和職前訓練,所接委託都能圓滿達成,在業界的聲望一夕飆高。

  但是在名氣漸高的同時,也有人得意忘形,自以為是的疏於防範,才會栽了個大跟頭,把累積兩年的名聲毀於一旦,而且還差點讓被保護人出了事。

  難辭其咎的刑清霆從此更是形影不離的跟著,昔日水火不容的仇人變成同行的夥伴,最不能適應的當屬胃口不好的安姬,她都少吃了好幾碗飯,兩頰消痩了幾分。

  別人看著是秀色可餐,她看著那張禍水臉卻是益發的食不知味,想想過去每次遭罪都是他所為,那仇恨之火便會竄高,燒得她心頭像煙囪似的悶燒,無處排解。

  「你們也太沒用了吧!找個人也找不到,難道要等他殺到我面前才圍起人牆,大喊『保護、保護』?」那就太掉價了,十幾個大男人防不住一個變態狂。

  聽著她不耐煩的諷剌,刑清霆發現他的修養變好了,「我們是保全,並非警務人員,保障你的人身安全才是我們的首要任務,捉犯人是警察的責任。」

  只要她不受傷害,全須全尾的安全返抵國門,這一次的委託便算順利圓滿的完成,未負所託。

  聞言,她瑩綠水眸一瞇,「你的意思是說,你們保全人員不負責捉人,只在於防範,被動地等人找上門?」

  他頭一頷,神情愉快,「沒錯,本公司的重點在於保護,使人或物不遭受損害,但我們無權執行警察的勤務,除了加強巡防外,我們什麼也做不了,在法律的限制中還是有些事不能做。」

  「你……你居然跟我講法律,這對你來說是無法理解的天書吧!你老實說,你來人界幾年了,不會我前腳一走,你後腳也跟著來吧?」目露狐疑的安姬冷視著他。

  雖然可能性不大,但誰預料得准,他性情本來就叫人捉摸不定,會做出什麼事她都不意外。

  「三年,我先是去了一個叫『法國』的國家,落腳半年,在那裡認識了來自台灣的馬天雷,他是我的合夥人,也是狼人。」具有東方血統的狼人他還是第一次聽聞,同是屬於人界的異類,因此走得近,結交成友。

  「狼人?」居然沒滅絕。

  一聽到異種生物,被勾起好奇心的安姬眼中閃著星星光采,她比他早來好幾年,卻沒見過化身為獸的人種。

  「狼人,豹人,犬族,鷹族,他們的體質與常人不同,若是控制不住容易現出原形,有感他們在人界生存不易,因此我才決定網羅他們,以保全公司為名義提供他們工作的機會。」而他們也未令他失望,個個表現優異。

  狼人凶狼,善追蹤:豹人速度快,動作敏捷;犬族忠心,守門戶,負責收集資料,鷹族雙目銳利,能空中偵查。

  雖然數量不多,但非常得用,只需給他們發揮長才的場地,每一個都出人意外的優秀,為公司招攬不少委託。

  她訝然,「你是在跟我開玩笑還是說真的,豹人,犬族,鷹族還在?教科書上不是寫著他們在一百年前就絕種了,和冰河時期的恐龍一樣,在差不多的時期全體滅亡。」

  中古世紀,因宗教信仰的不同大肆撲殺異教徒,當時受火刑而死的魔女不計其數,其中也包括一半是人一半是獸的獸人,狂熱的宗教分子打著驅魔的口號誅殺異族。

  她在妖精學院上課時,帕米爾老師就不只一次感慨的提起,若非那幾年的大屠殺,人馬族不會大量死亡,至少今日他們還能見著——人馬族的族長以前到過妖精界做客,聽說打算從袓居地遷徙過來,可惜還沒開始行動便被大舉撲殺,連剛出生的小人馬也不放過,以致滅族。

  「教科書?」他輕哼了一聲,「我們都幾年沒到外面走走了,書上寫的都是老掉牙的舊聞,日子過得太安逸讓族人們都怠惰了,沒想過要更新,據我所知,起碼有數百隻散居在世界各地,我能找得著的約一百個藏匿在人類之中。」

  亞洲的表演已經告一段落,安姬等人來到美洲,從紐約開始,舊金山、華盛頓、西雅圖、渥太華……一共十個城市,一天一個城市各表演兩場,然後再轉到歐洲各國。

  目前他們就住在能看見自由女神的大飯店,遠眺湛藍的海面,一艘艘的快艇、遊輪停在碼頭邊,讓人感覺到美國人的自由與熱情,以及廣納各色人種的包容力,一個熔爐似的大蘋果,擠滿了想出人頭地的追夢者。

  「哼!還不是堅持純種害了他們,擔心血液混雜生不出正統,結果呢?數量越來越少,若能像人類那般不分種族的融合,瀕臨絕種的物種也能旺盛。」她看了他一眼,示威意味濃厚。

  看吧,前車之鑒,不到數百個的遺族多形單影隻,不但不能堂堂正正的走在陽光下,大聲宣告自個的族群,還得躲躲藏藏的隱其身,活像下水道的老鼠,一見光便人人喊打。

  「你不用意有所指,我至今仍認為不該跟其他族通婚,咱們的生存空間有限,本來就不應該在數量上增加,維持現今的數目才能長長久久的保存。」

  雖然他們還沒有糧食短缺現象,可是人界的溫室效應所造成的氣候變遷已有些影響到五界的平衡,妖精界的蜜蜂變少了,蜜源地的花卉少了蜜蜂散播花粉,很多花就只開花不結果,一年生、兩年生的植物一旦開完花便枯死。

  沒有種子就不會有新的植物發芽長葉,少了蓬勃生長的花草,他們的食物來源便會不足,族人越多,食物的耗損越快,若有一天真的吃完了,他們就只有挨餓的份。

  「謬論,偏見!哪一個族群不是量制勝,我們妖精小小的一隻,哪裡都可待,一棵十公尺高的大樹就能蓋妖精學院,容納上千名學生,我們在樹上築屋,睡在花苞裡,擁有一片蜜源不斷的花園,我不知道你在憂心什麼。」眾多的族人一隻又一隻穿梭花叢樹葉中,看了才開心。

  「再小也要吃,即便我們的體形不大,但是耐不住量多,若再無節制的繁殖,一、兩百年後,我們的居住地便會住不下,到時糧食的供應也會出現問題,由小看大,我的主張才是未雨綢繆。」妖精雖然善於照顧植物,但是要他們辛勤育花,那是絕無可能的事。

  天生的習性難以改變,妖精們喜歡玩樂,成天無所事事地飛來飛去,不是睡覺就是在吃,不像蜜蜂辛苦地囤積過冬的食物,今天有風便飛行,一遇到下雨便躲進樹洞裡清理薄翅。   

  妖精沒有固定的房舍,除了皇宮和少數的貴族有自己的居所外,其他都是隨遇而安,幾株草便能編成圓形的草窩,一家人住在裡頭,草枯了再換一個地方,不停地更換。

  也有的比較精明會在枝椏間蓋屋,三角狀、蘑菇狀、斜角屋頂、雲形屋……各式各樣的屋子築滿一樹,這種房子能住得久,也不用擔心草枯了要再移窩,換個新窩。

  但是,妖精的天性是懶惰,他們肯為住的地方費點心,可不見得會為了吃而去開墾,眼前就有吃不完的花蜜和果實,誰肯流一身汗做傻事,等沒得吃的時候再說。

  安姬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你會不會想太多了,人類的數量是我們的好幾千倍,人家不也活得好好的。」

  「那是你只看到富裕的一面,在很多貧窮國家的人類連吃都沒得吃,年年餓死不少人,他們是我們的借鏡。」控制數目是必須的,確保蜜源地的食物足以供給整族人,身為王子的責任便是讓族人吃得飽。

  「克雷格,你又要跟我吵嗎?」她挽高袖子,一副要和他大車拚,舌戰三天三夜的樣子。

         刑清霆銀、黑兩色的瞳色交替,忽暗忽明,「安姬,我們休戰了,記得嗎?不要再任性的挑起戰火。」他容忍她,一時。

  「我還是會回去的,那裡有我的爸媽和兄弟。」她美麗的雙眼睜得很大,似在挑釁。

  他一頓,慢條斯理的摩娑下顎。「我阻止不了你,但我希望你別挑動族人的反叛心,讓他們以為你才是對的。」


  她有不少追隨者對異族通婚十分熱切,只是不夠勇敢,不敢踏出那一步,止於觀望而不行動。

  「我本來就是對的,是你因噎廢食,人界的果子和花卉種類多到數不清楚,若能帶些種子回去撒在土地上,幾年以後,你擔心的事將不復存在。」她才不信有肥沃的土地種不出甜美的果實,他們那邊沒有西瓜和哈密瓜,那麼大顆的瓜足夠吃上好幾天,種上一個能夠養活數百張口。

  安姬想著還有一種叫南瓜的植物,有一種品種大到可以在裡面蓋房子,保存得久又不容易壞,若是地裡有個幾顆,一整年就不用愁了,光煮南瓜湯、南瓜粥、做南瓜餅就餓不著。

  刑清霆眼中微閃一抹亮光,「不是不可行,但族人肯不肯配合?他們習慣隨興而為,若驟然改變怕是適應不了,而且這裡的種子能不能在那裡發芽猶未可知,兩邊的土壤畢竟不同。」

  「也沒你想得那樣難,我養的植物都長得很好,給它們充分的養分、陽光、水,就成長得朝氣勃勃。」樂天派的安姬從不覺得這是一件難事,鎮日與花草為伍她就開心了。

  他眸光一閃,「也許我該去瞧瞧你住的地方。」

  她想都不想的拒絕,「休想,本小姐的香閨不開放參觀。」

  「安姬,我是想就近取經,看看你為何能如魚得水在人界住得樂不思蜀,把他鄉當做故鄉般樂在其中。」他來了三年還是受不了此地的髒亂和廢氣,還處處是剌耳的吵雜聲。

  「知道網路吧?上面有很多教學,你可以從中學習,你和我的個性大不相同,我喜歡的你未必喜歡,讓敵人進入我的地盤太不智,你不會認為我有這麼愚蠢吧。」她不會給他知已知彼,百戰百勝的機會,讓他摸清她的底好反過來對付她。

  即使形影不離的相處十數日,陰影太深的安姬還是沒有放下對他的戒心,時時刻刻的提防。

  仇結狠了,想解開不是容易的事。

  「敵人?」他失笑。

  安姬哼了聲,不想再跟他吵下去。「紐約的空氣真髒,一下飛機就坐車也沒接觸到外界,怎麼就一身難聞的氣味,懶得跟你說了,我去洗個澡,你不許偷看,一會兒我躺一下補補眠,不許吵我……」

  大蘋果人口多,各種味道混在一起,女人的化妝品,男人的古龍水,小孩的痱子粉,汽車的廢氣,熱狗、洋蔥、大蒜之類的食物味,以及地下道的污水,發臭的死老鼠……

  城市在進步,但有些東西還是沒法改善,看似站在流行尖端的紐約市也有腐敗的一面,穿著邋遢的遊民翻著垃圾桶找東西吃,野狗一般四處流浪,走到哪睡到哪。

  愛乾淨的安姬聞到的便是這個城市的腐臭,她敏銳的鼻子因無形的異味而難受,急著去沖洗。

  她拿著換洗衣物走進設備豪華的浴室,嘩啦啦的把水開到最大,裸著身子站在水量充沛的蓮蓬頭底下,任由熱水沖洗身體,眼微閉地感受水滑過肌膚的舒奭。

  水聲很大,幾乎聽不見其他異聲——但也只是幾乎而已。

  用著自製的洗髮精洗髮時,安姬突然打了個寒顫,她倏地用身體去感受空氣中的波動。

        咦!有什麼在爬行……等等,爬行?

  她忽地一顫,猛地拉開浴簾,只見昂起身軀前半部的蛇和她的視線對個正著,黃褐色的眼是圓的,吐著分岔的舌。「啊……」

  正在檢查門窗的刑清霆聽見浴室那邊傳來凄厲叫聲,悚然一驚,頓時三步並作兩步撞開上鎖的門。

  「安姬,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咦!為什麼飯店裡有蛇?」差點遭蛇吻的他連忙縮腿。

  一條手臂粗的眼鏡王蛇先豎起它的身體,擴張頸部做威嚇狀,帶著毒液的牙往外翻,兇相外露,像是被激怒了,滑行得相當快速,見到移動的事物就扭動身軀奮力一撲,張口就咬。

  險象環生的刑清霆好幾次差點被咬,原本只想驅蛇的他在眼鏡王蛇不斷地進攻下,心一橫,手一出,捉蛇七寸,對著蛇頸一扭,放手,還在蠕動的蛇身慢慢失去動靜,在確定它不會再有任何傷害人的能力後,他跨過蛇屍走向半扯落的浴簾前,刷地拉開簾子。

  裡面空無一物。

  安姬到哪裡去了,難道會平空消失?

  「安姬?」他輕聲喚著。

  「我……我在。」囁嚅的聲音很輕很細,微帶抖音。

  循聲一瞧,在水霧瀰漫的蓮蓬頭上方,一道輕顫的小影子正貼著瓷磚,六公分高的安姬蜷著身,雙手抱膝,可憐兮兮地勾著瓷磚的縫隙,防止自己滑落,被打濕的雙翼非常狼狽地黏在後背。

  「你怎麼會在那裡?」也彈得太高了,快接近天花板。

  「蛇……有蛇……它突然出現,我嚇了一跳就變小,奮力往上飛……」好在她逃得快,不然就被蛇吞了。

  餘悸猶存的安姬仍抖個不停,臉白得毫無血色,她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地,想哭又不敢哭出聲。

  「你跳下來吧,我接住你。」底下的刑清霆張開大手,做出準備接住的動作,兩手靠攏。

       「我……我沒穿衣服。」她聲如蚊鳴,一副死也不讓人看的樣子,羞憤而氣惱地咬著下唇,殊不知她的背部曲線被瞧得清清楚楚,小而圓潤的翹臀一覽無遺,春光無限。

  一具比例完美的芭比娃娃,活的。

  眼泛笑意的刑清霆肆無忌憚的欣賞眼前美景,「我視力不好,看不到,全是水霧。」

  「哼!當我傻嗎?你的眼睛能看見好幾裡外的核桃,當年我的眼力測試便是敗給你。」

  第二名。

  他嘴角一勾,扯來一條素色浴巾。「跳到這裡面總成吧?我馬上把你包起來,一寸肌膚也不外露。」

  「這……」離好遠,她會不會摔死?

  「你是故意的對不對,想趁機悶死我好報仇,早知道你看我不順眼,一心要除之而後快,終於讓你逮到機會了,此時不下手更待何時,四下靜寂無聲,是殺人毀屍好時機……」

  妖精的尺寸標準值在一寸七到兩寸半之間,若變化成人類的身高是一百五十五公分到一百九十八公分左右。

  不管是妖精尺寸還是人類的身高,當不到巴掌大的東西跳到手上柔軟的浴巾裡,「巨大的」那一個本能包住,以浴巾揉擦渾身濕淋淋的小東西,保持她的溫暖和乾爽。

  可是六公分高的安姬實在太小了,沒控制力道的刑清霆差點把她給揉碎,薄薄的浴巾對妖精尺寸的她而言是厚重的布幔,往身上一壓就快動彈不得了,更別提被使勁的擦拭,差一點就被犯了錯的刑清霆給弄死。

  還好她的求生本能讓她一口氣憋著往前爬,當她的頭終於探出浴巾時,她狠狠地吸了口氣,臉色發紫地罵了幾句後便暈了過去。   

*             *             *

      「尚子,你不是說檢查了三遍,怎麼還會出現眼鏡王蛇?在五星級飯店的二十五層不可能發生這種事,你給我一個不苛責你的理由。」太可笑了,層層防備下居然還是有漏洞,讓人無聲無息的潛入。

  身形健碩的男人慚愧的低下頭,「事前的確檢查了好幾回,裡裡外外查了又查,確定無危險性才通知僱主入住。」

  「那蛇從哪裡來?」他不接受搪塞之詞。

  「我在浴室查看過了,發現馬桶上方的貼磁有一小塊融蠟,紅色的蠟經熱水的溫度一蒸便融化了,混在蠟中的引蛇香便飄散在空氣中。」

  「引蛇香?」他眉頭一顰。

  「我以前在印度待過,弄蛇人在引蛇出籠時,會點上引蛇香讓蛇頭探出蛇籠,再以音樂引導它們搖頭擺首,扭動蛇軀,像在跳舞一般。」一根狼爪不小心露了出來,叫尚子的年輕男子悄悄把爪子收回。

  尚子全名叫尚子淵,二十六歲,尚子是綽號,他是中德混血的狼人,黑髮棕眸,外形偏東方人。

  「引蛇香會驅使蛇群攻擊人?」他記得那種香的香氣很溫和,能穩定蛇性,避免躁動。

       「一般來說是不會,弄蛇人養的蛇一向很溫馴、親人,除非被激怒,否則不會主動攻擊人。」有些蛇軟綿綿地像根繩子,任人賞玩,被人放在脖子上攀纏也不發怒。

  「不過發情期的公蛇不同,為了能和母蛇交配,它會變得兇狠無比,以鋒利的毒牙咬死任何阻攔它的生物,以確定它的下一代會出生。」這是蛇的競爭性。

  「它從哪兒爬上來的?」不可能事先擱放,他的人他放心,不會錯過任何一個可疑物品。

        尚子指著浴室,「從馬桶的排水孔,那裡的孔道大小正好和蛇身的粗細差不多,蛇對氣味很敏感,一聞到引蛇香便鑽入孔道內,循香而來。」那是它抗拒不了的氣味。

  「查過樓下的住客嗎?」連這種招式也使得出來,叫人不得不佩服,此人既聰明又狡猾。

       「上下三層都查過了,有兩間沒住人,其他四間的住客都核實過身分,有觀光客,有洽公的,一對夫婦是來度蜜月,另一間是我們的工作人員。」意思是都沒問題。

  「也就是說空的房間被人闖入,把蛇放在房裡便離開?」的確高明,這樣便無須負咬死人的責任。

  「門沒有被撬開的痕跡,用的應該是飯店的鑰匙,會不會是服務人員所為?」被人收買了。

  刑清霆思付了一下,雙瞳忽地一閃,「快!讓人趕緊去查,空房左右和對面的房間有沒有住人,他有可能還在,只要佯稱拿錯了鑰匙,櫃檯就會給他換一把……」

  他太大意了,居然沒有想到這一點,直線思考是錯的,聰明的人會藏在旁邊的房間,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誰也料不到兇手近在咫尺。

  「是,我馬上讓小組人員去查。」被點出盲點的尚子快步往外走,手背上濃黑的毛髮忽長忽短。

  等尚子淵出去後,眉頭微攏的刑清霆走向地中海藍的大床,他的視線落在枕頭上兩條鯨魚圖形的中間,小小凹陷的地方睡著縮小版的光裸美女,身上蓋著方形手帕。

  看了一會兒,他以一手連人帶帕的往下移,平放在床鋪的正中央,確定遮得嚴實了,一指輕放她額頭,指腹像通電似的泛出細碎的銀白光點,一點一點鑽入安姬的身體。

  當指腹的光點消失,安姬的身體產生了變化,她的手,她的腳,她的軀幹在抽長、變大,由人偶似的小小一隻變成曲線玲瓏的美麗女子,瑩白色的肌膚如抹了牛奶一般清潤。「原來她也長大了……」

  看著頗具誘惑性的嬌美身軀,刑清霆喉頭一乾,頓時感覺下腹一緊,他不疾不徐地拉上被子為裸身美女蓋上,腦海中始終揮之不去嫩白的雙乳,纖細的腰身,修長的美腿,以及神秘的三角地帶。

  有點可惜,應該趁她睡得沉的時候多看幾眼的。

  不認為自己是君子的刑清霆又想偷看,好色是人的本性,他做的是每個男人都會做的事,無關對錯。

  不過他錯過了好時機,正當他想掀被一飽眼福時,昏厥的美麗妖精有蘇醒跡象,長而卷的羽睫扇呀扇地似要掀開,口中嚶嚀一聲,似咕噥,似夢囈,欲醒不醒的嬌嗔柔媚可愛。

  「你也該醒了。」他語氣輕快,帶著他所不知的寵溺。

  「誰在吵我?讓我多睡一會兒……」

  「你的魔術秀時間快到了,再不起來就趕不上開場了。」瞧她一臉睏意,他真不忍心喚醒她。

  不忍心?刑清霆一怔,面上多了驚色。

  他不會是對她……不,不可能,是他想多了,那黑如鴉羽的頭髮是罪惡的象徵,不能沉淪,也不該沉淪在那魔魅的引誘中。

  刑清霆心裡抗拒著,骨節分明的長指卻情不自禁的撫上烏黑亮澤的髮,上癮似的讓髮由指縫間滑過。

  「什麼魔術秀……不玩了,我不缺錢。」睡覺是妖精的最愛,軟軟的床,輕柔的棉被,太舒服了。

  見她賴床,刑清霆笑意極濃的俯在她耳畔,突地放聲一喊,「蛇來了,蛇來了,它咬到你了!」

  「啊!有蛇,快把它趕走,我最怕蛇了——」

  睡沉了的安姬本能地彈起,昏睡前遇到蛇的畫面一下子跳到眼前,她不自覺的尖叫,反射性的捉起蓋在身上的棉被往床下跳,她神智尚未完全清楚,有點慌不擇路了。

  直到渾厚的笑聲傳入耳中,她臉上驚恐的神色慢慢消退,頭一抬,目光看向雙手抱胸的男人。

  「原來你怕蛇呀!當年我應該送一條蛇當你的畢業禮物才是。」那就有趣多了,被蛇追著跑的驚慌少女。

  「原來那隻把我家屋頂啃掉一半的大老鼠是你的傑作?」找到兇手了,果然又是他,那一夜她以為要葬送鼠口。

  「傑克奧里呀……它還好吧?我跟女巫魔拉借的,十分乖巧又聽話。」她的肩膀有那麼美嗎?雪嫩勻白。

  太暴殄天物了,她平日都包太緊了。

  其實不是安姬穿太多衣服,而是當時的感覺和此時不同,不再針鋒相對的敵視後,他看她順眼多了,自然覺得沒有那麼可恨,有叫人耳目一新的可愛處,他對她少了尖銳,多了柔軟以及包容。

  「哼!它成了我家的馬鈴薯燉肉,煙熏排肉,鹽烤腌肉,家裡連喝七天的鼠肉清湯,還有它的皮被我媽拿來做地毯,我們每人也多了一雙新皮靴。」物盡其用,送上門的肉不吃對不起自己,母親說的。

  刑清霆恍然大悟,「難怪魔拉後來每次看到我都拉長著一張臉,半句話也不說地掉頭就走,原由在此。」他還挺喜歡那隻老鼠,肥得雄壯威武,一隻前足有他的大腿粗,可卻膽小地見風就跑。

  「你還敢說,我們被你擾得一夜無眠,整個高麗菜廚房被啃得慘不忍睹,滿屋子的鼠毛清都清不完,一踩就扎出個血窟窿,你……啊!我……我的衣服呢?」她為什麼一件衣服也沒穿,赤身裸體。

  安姬因飯店的空調往背後一吹,覺得冷想拉高上衣,手一伸卻摸了個空,只摸到自己的裸背,再仔細一看身上居然一絲不掛,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不對,她慌張的拉著棉被不放手,從腳到肩膀包得密不透風,臉頰漲紅——是氣的。

  「你忘了嗎?」他面帶微笑。

  「忘了什麼!」她大吼。

  他好心的提點。「蛇。」

  「蛇?」一提到爬蟲類動物,安姬的雙肩往後一縮,明顯露出害怕的表情,她和普西一樣都很怕蛇。

  她很不想去回想,但仍慢慢地想起來了,那足以將她吞食的大蛇不知從哪冒出來,猛地朝她一撲,她一慌就縮回原身,讓張開血盆大口的毒蛇撲了個空,而她振翅往上飛,攀著瓷磚不敢往下瞧。

  然後他來了,叫她往下跳,而她……

  「想起了沒?要不要我補充說明。」為女士服務他還不致於小氣的拒絕,她有權知道真相。

  安姬咬牙的一瞪眼,「不必,我不過是遇上仇人了,他想害死我未果,又使著壞心想看我出醜,他才好如願以償地嘲笑。」

  在她心中,刑清霆就不是個好的,從頭壞到腳了,生膿長瘡沒一塊好肉,只有一張皮唬唬人。

  不對號入座的刑清霆指指他腕上的錶,「我是不介意你裸身對瞢我,但是有十萬觀眾在等著你。」   

  怒氣沖沖的小臉很是不快地鼓起腮幫子,「轉過身去,我要穿衣服。」

  「看都看過了……」大的小的一覽無遺。「你說什麼?」她拉著棉被的手一緊。

  他眉頭一挑,笑得有幾分玩笑,「你就不擔心再竄出幾條蛇?有公蛇就有母蛇,母蛇生小蛇,一窩蛇向你打招呼……」

  「克雷格·多倫——」她氣得手發抖,一口牙咬得喀喀作響,牙床發酸。

       「好了,不逗你了,快穿上表演服,紐約市民等著看你把自由女神變不見。」她生氣的樣子真有活力。

  「把自由女神變不見的是大衛,不是我。」她不拾人牙慧,雖然她也辦得到,以幻象遮目即可。

  妖精最擅長的是幻術,讓人相信眼前的事物是真的,其實安姬的白魔法學得不算好,那麼大一座自由女神她移動不了,只能動點小把戲讓她看起來是活的,有自己意識。

  所以打她出道以來,都是幻術和催眠術交換著用,有時才使出一、兩招召喚魔法,以配合當時的情景。

  「那你還有什麼好表演的,趕緊退票免得噓聲不斷。」刑清霆刻意打擊她,好忘卻裸身相對的不自在。

  「我是稱職的魔術師,不受你三言兩語扇動。」見他背過身,安姬二話不說放開棉被,赤足踩下床,從行李箱中取出備用的服飾,飛快的穿了起來。

  「好了沒?」他腦海中閃過一具濃纖合度的瑩潤嬌胴,下身的某一點突然發脹,有點……蠢蠢欲動。

  渾然不知他變化的安姬拉拉純白的衣袍,腰上扣了一條純銀腰練。「催什麼催,還有時間。」

  嘴上說還有時間,其實差點趕不上的安姬一到了現場便以啞劇的方式表演,她的穿著打扮和自由女神相似,只是星芒頭冠改成薔薇花冠,她從容優雅的走上搭在女神座旁的舞台,高舉起右手火炬。

  正值夏日的夜,她所在的三十坪舞台上方忽然有雪花飄落,現場一片訝異,不相信是真的,紛紛靠近舞台四周伸手去接,覺得夏天不可能有雪,一定是假的,可是入手的冰涼又不像作假,融化的雪花從指縫中滴出來,真實到令人猶在冬日。

  此時,身著兔女郎服飾的長腿美女拿著火把上台,她繞場走了一圈,將手中的火把左右各往上拋了三拋,而後原地繞圈,一腳抬高用腳趾夾住火把,側身一彎用火把點燃安姬手裡的火炬。

  轟地一燃,安姬的火炬和身側自由女神的火炬同時被點燃,冒出艷紅的火光,照亮黑暗。

  全場驚呼。

  但是接下來的一幕更讓紐約市民為之瞠目,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只見安姬頭一低,平視港口的自由女神也跟著低頭,她用手翻書,女神像也似在閱讀般翻過書頁,認真而沉靜地浸淫書香中,神情溫柔……

  「這是怎麼辦到的?自由女神居然在微笑……明明是一件死物,為什麼此時卻像是活過來似的,還會拉起裙子向觀眾行禮?不可能……不可能……」

  人群中,有一道痩小的身影立於燈柱的陰影下,那人穿著連帽上衣,寬大的帽沿遮住整張臉,看不清長相。

  這人手骨粗大、胸部微隆,雙手迭放置於胸前,好像很冷的縮著身體,雙肩往內縮,聲音是略帶粗啞的煙酒嗓,低沉又沙啞,無法分辨男女。

  他和成千上萬的觀眾一樣,十分專註地看著安姬的魔術表演,口中念念有詞的說著「這不是真的」,卻又目不轉睛的緊盯著舞台上的人。

  一定是錯覺,這是魔術,由人去設計布置,因此總會有破解方式的,不會完美的找不出破綻,任何一個魔術都有跡可循,只要他看仔細了並破解,很快就會成為昨日黃花,不再受觀眾青睞,到時童玉姬的魔術師生涯就會結束了。

  就快了、就快了,他會看出其中的蹊蹺,把剽竊他創意,奪走他名聲的那個人從神壇上拉下來!

  只是表演就要到尾聲了,為何他還看不出哪裡做假呢?

  微笑的自由女神又高高舉起手中的火炬,臉上的笑容消失,失神的雙目望向燈火閃爍的港口,恢復成一動也不動的石像,表演也宣告結束。

  不,他不信!這不是真的,沒有人能不用任何道具就能完成這項壯舉,肯定有龐大的團隊為她出力,才能讓雕像和人的動作如出一轍?

  難道這就是關鍵,其實自由女神根本沒動,動的是台上的人,只是不知用什麼方式投影出來,讓自由女神看起來和她行動一致?

  興奮的光芒染紅了陰暗的雙眼,他覺得自己在沸騰,在經過多日的盯場後,終於捕捉到一點端倪了。

  殊不知他只猜中了一半,這魔術的確和投影有關,但不是用幻燈片或計算機投射,將自由女神真人化,做出各種匪夷所思的動作,而是安姬使用魔法靈化自身,分出幻相投形在自由女神身上。

  觀眾看到的女神微笑其實是她在笑,也是她在翻書、拉裙行禮,自由女神從頭到尾都沒動過,自然也不會有任何面部表情,切切實實是一座巨大的雕像,沒有生命。

  「童小姐,你的表演真是太棒了!我都看傻眼了,以為自由女神真的在笑,還激動的回她一笑,雙手揮得快斷了,希望她能看得見我。」簡直是精采絕倫的演出,前所未有的逼真,讓有過各種絕妙奇遇的她嘆為觀止。

  安姬會依照各個地方的風土民情選定表演主題,像是在北京的表演用的是富貴大氣的牡丹,以君臨天下的武則天造型在天安門前舉起坦克車懸掛飄浮,到了上海則是以人間四月天為主題,徐志摩與陸小曼兩人穿越時空來到現代,再次演繹他們的愛情故事。

  但很快的,愛情慢慢凋零,適應不了現代步調的徐志摩在花樹中消失,陸小曼則成了賭后,一手出神入化的賭技贏過所有人,猜牌、聽骰無一不精,彷彿有透視眼。

  當然,這也是魔術的一種,跟請觀眾上台抽牌,由魔術師去猜是一樣的方法,只不過用戲劇的方式演出,更增加張力。

  在亞洲的幾場她都看過了,每一次都看到捨不得眨眼,表演者的技巧太高超了,她都忘了這只是魔術,是虛幻的。

  「你是……」面對過度熱情的魔術迷,安姬的表情一頓,沒法裝出同等的熱切。

  「她是新來的翻譯,叫楊桃,巴西人,精通中、法、德、義大利、西班牙語,接下來的歐洲行程會用到她。」刑清霆大致介紹了一下,神情漠然地移到一旁當人柱。

  「楊桃?」是吃的那一種?

  也許是面部肌肉不協調錶達出安姬內心未言之語,上圍壯觀的巴西女孩性格爽朗地解決她的疑惑。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種楊桃,我在台灣念了四年大學,特別愛吃你們的楊桃,所以我的中文名字才叫楊桃,請童小姐多多指教,不要嫌我太聒噪,我們巴西人很愛講話,從早講到晚都不會累。」她大方的展現愛交朋友的一面。

  安姬靜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心裡腹誹刑清霆居然找個話多的來轟炸她,這一招的確夠陰險——「楊桃很好吃。」

  「是呀是呀!真的很好吃,酸酸甜甜又多汁,沾糖也好吃,加奶油也好吃,用鹽水泡過更好吃,切成片一片片叉來吃真是太好吃了!你們台灣人真幸福……」

  沒等她說完,安姬將某個作壁上觀的男人拉到一旁,聲音帶點火氣的朝他開炮,「為什麼平白無故多了個翻譯,還是個拿話當飯吃的話癆,你故意整我是不是?好讓我一路上不得安寧。」她最怕吵了,周遭一有奇怪的聲響便會心情躁動,貓爪撓心似的不舒暢。

  「她是吸血鬼。」不是人。

  安姬怔住。

  「她也是我們公司的員工,平日只做內勤工作,我特意將她調來是讓你多一層保障,吸血鬼是不死之身,若有危險她可以替你擋子彈,甚至被車撞。」多給她幾袋血便能自愈。


  聽到被車撞,安姬曈孔縮了一下。「沒到那麼慘的地步吧,我好歹會兩種魔法,人類想對我出手並不容易。」

  意思是不用太當一回事,人類不是她的對手,她略施魔法就能將人倒吊,不需要人肉盾牌。

  他冷嘲,「就你那半吊子魔法?是誰差點喝下加料的花茶,又是誰被蛇嚇個半死?」

  「那是意外……」是人類太狡猾了。   

 「一次意外就足以要了你的命,而且還是兩次,事實證明你根本無法應付突發狀況。」她從不上心,把恐嚇信當成惡作劇。

  「我……我……」安姬發現她反駁不了,確實每一次都是她太過疏忽,以為不會有人真的要害她。

  只是她真的不明白,她只是一個魔術師而已,既不與人結仇,也沒搶了人家的家產,為何要特別針對她,把她當成必除的對象?

  「我讓楊桃跟著你是在我有事走開時,她能頂替我的位置保護你,況且有些地方我不方便進去,像更衣室、浴室,有她陪著也安心。」至少要做到零死角,盯緊她。

  「什麼,連我蹲馬桶也要跟?」她眉頭一蹙。

  「照跟。」不然要楊桃幹什麼,他自個兒就行。

  「不太好吧,很臭……」有人盯著她哪拉得出來。

  雖然都是女人,兩人身上的「零件」一模一樣,可是讓人當猴子看著,多少有些不自在。

       「你不怕馬桶裡再爬出一條蛇?」那人的想法無從猜測,誰曉得同樣的手法會不會用兩次。

  「這……」一說到蛇,安姬微露懼意,她真的很討厭蛇那種生物,渾身冰冰涼涼的,沒有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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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6 09:31:42
【第五章】

  其實妖精都怕蛇、鼠一類,他們是蛇鼠愛吃的食物,每年有不少妖精便是喪生蛇口鼠腹中,這兩種動物是巨大的威脅,可怕的存在。

  不過只要在居住地外圍種植防蛇驅鼠的草便能有效驅逐,那草味道辛辣,汁液甚苦,有股令嗅覺失靈的臭味,為蛇鼠所不喜。

  「前兩天又收到威脅信,是快遞送到飯店櫃檯,由櫃檯人員轉交的,上面寫著:你有一雙迷人的眸子,美得讓我想把它挖出來,泡在福爾馬林裡,日日與之相望。」忽地閃銀的眸子倏地一沉,透出一絲絲冰封三千里的寒意。

  刑清霆不喜歡這樣的威脅,好像自己的所有物遭人覬覦,那雙美麗的綠眸還是安安穩穩地留在原來的位置,他雖和眼睛的主人不合多年,可是他從未想過對她施暴。

  安姬一聽,心口抽了一下。「他……他要挖出我的……眼睛……呀!好殘忍……」

  她第一個想法是痛,沒往失明那方面去想,身為兩百多歲的妖精,她果然還是天真過了頭。

  不過也怪不得她,她原本的世界並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妖精們最大的紛爭是搶同一株花,為吃小打小鬧,鬧過吵過後又雨過天青,誰也不會放在心上——當然,她和刑清霆是例外,他們是天生的仇人,前世結仇,今生生怨,仇恨比海深、比山高,難以彌平。

  到了人界,是過了幾年顛沛流離的生活沒錯,但她一向晝伏夜出,與人又沒有什麼交集,所以真正的壞人也沒見識過,最多不過是拋棄她的那個男人。

  而後遇到海麗,那個妹妹頭的女人很護短,把她當自己人護在羽翼下,免受外面的風風雨雨,所以大部分時間只跟植物說話的安姬還是很單純,她心裡充滿光明,對人世的險惡所知不多。

  「不是殘忍,是根本要你死,他在信末附上一句:喜歡我為你準備的墳墓嗎?他的意思是等你死後再挖出你的眼睛。」如此光明正大的下戰帖倒是頭一回遇到,讓刑清霆的血都熱起來了。

  膽敢出此狂言,就等著被他撕成碎片!刑清霆眼神凌厲,像把鋒利的刀。

  「墳……墳墓?」她倒抽了一口氣。

  死於非命的妖精才會葬在土裡,與天地同化,壽終正寢的妖精會化為一縷輕煙,重入生命樹的花苞,等待一百年後的誕生,但若花未開先被外力擊落,也就失去重生的機會,從此如被蒸發的露珠,消失在空氣中。

  妖精沒有靈魂,因此不會輪迴轉世,他們在百年的沉寂中宛如新生,個性、喜好都會有所不同,以前的記憶全盤洗清,成為新的妖精,連原本的容貌也會改變。

  「知道怕了?」看她還敢不敢掉以輕心。

  點頭如搗蒜的安姬捏住他袖口一角。「你會保護我吧?」

  面對她「天真」的問法,他真想仰天長嘯,「不然你以為我在這裡幹什麼,當人形廣告牌嗎?」他身上掛有寫了「雷霆保全」四個字的證件,眼睛沒瞎的人都看得見,出動那麼多人只為保護她一個人的安全。

  她沒好氣的翻白眼。「當然是來尋仇的,換成是我,一定想辦法將你踩進泥裡,讓你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你……安姬·班特,你腦子裡裝的到底是什麼,攪爛的腦汁嗎?」也不想想打他接下她這個委託後,他有再說過一句重話嗎?

  只有一視同仁的盡心。

  不,不只盡心,他對她還多了一份掛念,不放心把她交給別人看顧,非要自己出馬瞻前顧後,凡事先為她設想,處處安排妥當,就怕她笨得磕破腦袋摔斷腿,到時他對僱主沒法交代。

  可她老是惦記著他們之間那點私人恩怨,對他所做的無一處滿意,事事防備,時時挑剌,無時無刻不想著報仇。

  「好過你裝的是狐狸尿,會保護我跟保護我是兩回事,誰曉得你會不會臨陣抽腿,嘴裡說著保護我,一轉身就把我往前推,你和我從來不是朋友,我防著你有錯嗎?」他看她的黑頭髮不順眼已久,不知道有沒有密謀一勞永逸讓她消失。

  他是她永遠也不會把背後交付過去的仇人,說不定背上插的就有他的一刀呢。

  刑清霆被她的話氣到眼珠子的顏色都恢復銀白。「沒錯,你說得都對,讓你沒得選擇,只能相信我。」

  「克雷格,你的黑眸不見了。」他的眼眸很漂亮,像日光照射下湖泊的顏色,可惜品性太糟糕。

  他眼球一轉,淺銀被濃墨蓋住。「在演出結束前,我是你的守護者,這段期間我不會動你一根汗毛。」

  「你發誓?」他實在不穩妥。

  他冷瞪了她一眼。

  「好吧!我勉強……」呿,哪有強迫人相信的道理。

  「嗯——」不情不願?

  為了小命著想,安姬很牽強的露齒一笑。「刑先生,以後請你多關照,讓我快快樂樂出門,平平安安回家。」

  「皮笑肉不笑。」他挑剔。

  「別要求太多,我還不太樂意呢!」瞧他一臉死人臉,她不禁覺得破壞了他俊美的外表。明明是一見面就惡語相向的仇家,幹麼客客氣氣的裝友好,他不彆扭她都扭捏了,真虛偽。

  安姬有些故意地將披肩長髮一甩,甩向他筆挺的西裝,眉開眼笑地在他眼前劃過一道黑亮髮波。

  「你們說完了嗎?」看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太協調,楊桃湊上前左看看右看看,打算撮合撮合。

  「無話可說。」安姬頭一撇。

  「言語乏味。」刑清霆面色冷肅。

  「哎呀!你們都不說就換我來說,你們以前是不是認識?到底什麼關係,該不會是鬧翻的情侶吧?誰先甩了誰,是移情別戀還是緣盡了,或是本來感情很好,為了一件小事吵著吵著就分手了……」

  「楊桃。」

  「楊桃——」

  一個聲音很冷,一個揚高分貝。

  沒聽出話中警告的楊桃依然自說自話,「我知道我叫楊桃,你們不用喊那麼多次提醒我,我剛說到哪了?咱們繼續往下說,情深緣淺那叫錯過,情淺緣深是造孽,情深緣深怕留不住,情淺緣淺是好聚好散,情在不知處則是……」

  「閉嘴!」

  兩人同時大吼。

  楊桃一驚,呃,這兩人的默契真好,中氣十足。

  不過她有如他們所願閉嘴嗎?想當然耳是沒有。

  誠如她自己所言,愛講話是天性,憋著不開口會難受,既然不想讓自己難受,那就只能讓別人難受了。

  「童小姐,你的頭髮真好看,又黑又亮,柔順得像黑鍛,眼睛大大的,嘴巴小小的,皮膚好得有如玫瑰花瓣,柔軟有光澤,你十七了嗎?你們東方人真會保養,我永遠也猜不出你們的實際年齡……」

  好吵。很想往耳內塞棉花的安姬極力忍耐著楊桃的聒噪。

  「刑主任,你近看更俊美了,你長得這麼美不會感到困擾嗎?是不是有很多漂亮性感的美女搭訕你?你交過幾任女朋友?吃不吃窩邊草?正宮加紅粉知已有幾位?以你的條件肯定是桃花朵朵開,到處都吃得開,女人如潮水般湧來……」

  湧你的楊桃汁!早知道她是八卦電台,他會考慮換個人來,符善善雖然為人冷冰冰,起碼話不多。   

  刑清霆後悔了,為決策上的錯誤感到懊惱,公司里有十一位女保全,他卻挑了最不合用的那一個。

  「不過呀,我看來看去還是你們兩個最相襯了,若是以前沒有天雷勾動地火,不妨從此時開始交往,我看人最準了,快點相愛吧!幸福的天堂等著你們!」男的俊女的美,多美好的畫面,叫人看了開心。

  看著莫名搭在一起的兩隻手,安姬和刑清霆都一臉難看,想把手抽出,卻被楊桃的手強行按住。

  楊桃的手很、有、力。

  「別害羞了,我看得出你們有情,才會三不五時眉來眼去的,與其私底下曖昧著,不如擺明了態度,光明正大的站出來。」楊桃還有個不為人所知的癖好,她喜歡作媒,只要男未婚女未嫁,她就會想把兩人湊在一塊,大過媒人癮。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們有情,我們是仇人,百年仇人,眉來眼去傳的不是情,而是互丟眼刀——很無言的兩隻妖精互看對方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同情,這一刻,他們還真是心意相通,想著怎麼逃出生天。

  仇人怎麼變親家?楊桃的腦子壞了。

  「真的不要?」

  「不要。」

  「不去試試?」

  「不試。」

  「會很有趣,讓你從此如踩在雲霧裡,樂而忘憂。」整個人飄飄然,欲罷不能「我站在山邊就雲霧圍繞了,不需要太開心而忘了正事。」

        哪裡有趣,分明是如履薄冰,一沒踩穩便掉進冰冷深水,人一死就無憂了。

  「孩子,你還太年輕,不曉得愛情是一種回春藥,能讓人返老還童,重返十八歲。」楊桃說。想她那一年還在讀女子學院,遇到她畢生難忘的初戀男孩,他們共譜一段旖旎的夏日戀曲,那時她以為他們會相愛到永恆。

  她是永恆了,而他……唉!往事不堪回首。

  「孩子?」臉皮一抽,安姬避開她伸過來,如長輩般關愛撫髮的手,心裡暗啐不知是誰年長於誰呢!

  「別不好意思,我外表看起來不足二十歲,其實我的心已有一百多歲了,當你的曾祖母綽綽有餘,你有什麼不好對旁人說的話大可向我傾吐,我有一雙聆聽的耳朵。」楊桃又自以為是的化身心靈導師,仗著比別人多活幾十年便以為是無所不知的智者,能為人開釋解愁,化開心結。

  她長著一張很西方的臉孔,短髮俏麗,五官立體,有東歐人的深邃眼窩,鼻樑上有幾顆明顯的俏皮雀斑,外觀看來就是十八、九歲的西方女孩,胸大腰細,熱情開朗。

  她是十九歲那一年因失戀而獨自去旅行,搭著火車準備行遍整個歐洲,算是早期的背包客,以打工方式換取食宿,一個城市走過一個城市,直到落腳在一座古老城堡。

  她的歲月便停在入住的第三天夜晚,一個很黑很黑的晚上,沒有星星,只記得在睡夢中看見一雙通紅的眼睛,她驚恐萬分的瞪大雙眼,來不及尖叫,她脖子一疼,血被吸乾,她死了。

  又過了幾日,她重重地喘氣,活了過來,一睜開眼,發現自己竟躺在鋪著天鵝絨的華麗棺木裡,棺蓋是掀開的,從此她成了吸血鬼,徹頭徹尾的以吸食人血為主。

  有一段時期她非常沉迷人血的甜美,但後來她發現當吸血鬼的壞處——不能進教堂、怕日曬,受不了蒜頭的味道,被聖水潑到的皮膚會像遭火焚燒般灼傷,表皮脫落,肌肉壞死,發出陣陣的腐屍味。

  她由一開始的興奮到漸漸不喜歡吸血鬼的身分,她的父母,周遭的親朋好友一個個離她遠去,她越來越寂寞,也越來越孤獨,話變少了,人也萎靡不振。

  她不想要不死之身,可是她拋卻不了。

  幸好日新月異的科技中,吸血鬼也在進步,他們成立自己的私人醫院,擁有源源不絕的血源,還開設獨立的研究中心,專門研究吸血鬼的體質,企圖改變他們不能見光的特質。

  經過半世紀的努力,醫療團隊終於成功了,除了飲血這點還要改善外,他們不怕陽光不怕大蒜,也能進教堂,能和正常人一樣生活,找工作養活自己,過更好的日子。

  只是太陽太烈時還是要避一避,他們開發出來的藥劑阻止不了強光,仍然會造成一定程度的灼傷,雖不致命,但好得慢,要喝最新鮮的人血才能壓抑傷口的壞死,否則它會潰爛,留下醜陋的疤痕。

  不過活了一百多歲的楊桃並不知道眼前的安姬比她更高齡,安姬是妖精的事刑清霆並未告訴她,他不想太多人知曉這個秘密,包括他自己是妖精王子一事,知情者也甚少。

  在雷霆保全的員工眼中,他是有點神秘的另一個老闆,不是狼人也不是吸血鬼,但肯定非常人。

  「楊桃,你是不是太閒了?」看來翻譯的工作太輕鬆了,讓她有時間胡思亂想。

  真的閒到發慌的楊桃一見她搭話了,喜得見牙不見眼。「花一般的年紀就要好好談一場戀愛,別像深冬老樹一樣沉寂,你要是不好開口我替你出面,包管辦得圓圓滿滿,皆大歡喜,人不勇敢哪來甜美的果實……」

  真像大嬸的口吻。安姬想著。

  「楊桃,你該吃藥了,按時吃藥才會身體健康,人畜平安。」

  中文造詣沒那麼好的楊桃不曉得「人畜平安」是罵人的話,只聽到平安二字就高興了,如遇知已般握著安姬的手不放。「你怎麼知道我要固定吃藥,難道你也是?」

  同類呀!楊桃兩眼放光。

  「也是什麼?」安姬一時沒想到楊桃是吸血鬼,她對吸血鬼的歷史也所知不多,不知曉他們「進步」到什麼程度。

  狼人、吸血鬼對她而言是課本上的文字,她學過,但沒見過,也不感興趣,更以為他沒機會遇上。

  倒是刑清霆對這類的話題特別好奇,還特意請皇家老師去教授,他的畢業論文便是「論狼人與吸血鬼的變遷和演化」,一度揚言有機會要見識見識,沒想到他的所學真有派上用場的一天,將這些不被接納的邊緣人種聚在一起,發揮他們特有的專才。

  「也是吸……呃!也許你不是,我搞錯了。」一見她滿眼不解的神情,楊桃到口的話收了回去,乾笑。

  在沒確定對方是不是同類前,她不敢隨意「認親」,在過去幾次不太好的經驗中,她吃了不少虧,學到了一個教訓,人與人之間不能太坦白,有些事要捂死了,不能浮出水面。

  一個「吸」讓安姬瞭然的睨了她一眼。「看到單身男女就覺得他們適合湊對的妄想症要吃藥控制,你是來工作,不是來管閒事的。」

  楊桃一聽此藥非彼藥,沮喪的心情一掃而空,滿血復活。「怎麼會是閒事呢?你們站在一起多相配呀!連有些空靈的氣質都十分相近,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聞到狂熱的荷爾蒙氣息。」意思是發情中。

  安姬乾笑的想著,他們氣質相近是因為他們同是妖精一族。「你口渴了吧?喝杯水,別被口水噎著了。」

  「你要去哪裡?」一見安姬起身,楊桃緊張的跟前跟後,她身兼翻譯和保鏢二職,疏忽不得。

  「幫你倒水。」安姬面無表情的說著,但心底快要崩潰,再一次認定是她的大仇人變著法子整她。

  「哎呀!不要那麼客氣,我自己來就好,有手有腳還怕喝不到一口水嗎?我以前的家附近有一條河流,水清見底,直接捧起水就喝,可甘甜了,還有巴掌大的魚兒在水裡游來游去……」她邊說邊倒著走路,搶著要倒水。

  有魚在水裡……安姬反胃作嘔,想到的是魚不拉屎嗎?它們在水中排泄穢物,這水誰還喝得下去。

  「楊桃。」

  猛地撞上一堵肉牆,楊桃訝然的抬頭一看,正對上一張美得叫人嘆息的美顏,她當下陶醉的發起花痴。

  「刑主任,你越來越有男性魅力,我愛死你了,給我一個熱情的擁抱吧!」她張開手臂想抱住雄偉的胸膛,她停止的是歲月,不是對肉體的渴望。

  刑清霆如風掠過般閃開,楊桃撲了個空,但她不失望的笑了笑,在他和安姬之間曖昧地看了幾眼,便識趣的走開。

  小兩口需要獨處,她懂她懂。

  「哼!你得逞了。」安姬悶頭一句惱嗔。

  刑清霆一頭霧水,「得逞什麼??」   

  「還裝蒜,再裝就不像了,找了個整天嘴巴停不下來的大奶媽轟炸我,我耳膜不爆掉也會精神衰竭,你要折磨我的目的達到了。」她咬牙切齒地說道,恨不得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讓他感受一下被噪音騷擾的滋味。

  「大奶媽?」

  安姬在胸口比劃一個大胸脯,再指指楊桃離開的方向。「乳牛尺寸還不大嗎?開口閉口就灌輸我生活的和諧之處在於愛情,是人都避不開愛情,要敞開胸懷去接納。」

  看得出她快要撓牆壁了,他忍俊不已,清了清喉嚨掩住往上衝的笑意。「當她在練高音,聽過就算了,你再容忍她也沒幾天了,說不定之後你還會懷念她在耳邊叨叨念念。」

  楊桃在公司的確很活躍,人緣也不錯,他知道她是有些大嬸的性格,逮到人便能滔滔不絕的說上一整天,讓人又愛又怕,不過她在處理文書上相當快,別人要花一、兩小時才能把數據建文件,她十分鐘就搞定了,還很涼地幫同事打書面報告。

  能力強,有行動力,凡事主動又勤快,力氣大得不輸男人,一個人能抵好幾人用,這樣的員工哪個老闆不當寶供著,就算話多一點有什麼關係,能辦事就好。

  好在主管辦公室跟員工不在同一樓層,他幸免於難。

  安姬不快的叉腰怒視,「你在開玩笑吧,我會懷念她?你知道她說了什麼嗎,居然異想天開地想把你和我湊成對。」她有那麼不挑嗎?

  她喜歡的是肌肉男,最好還有一雙深情的眼睛和樸實的個性,會溫柔的對她,以強壯的身體保護她。

  而他,她承認是很帥沒錯,模特兒的身材和長相很惹眼,但是美得太甚反而是一種缺憾,跟這種人在一起容易產生不安全感,與其整天提心吊膽怕他被哪個美女勾搭走,不如一開始就別去招惹。

  「你和我?」他詫異。

  「對,就是我和你,她也不知哪來的靈感硬說我和你很合,還說錯過你將是我今生的遺憾,要我把握住天賜的良機撲倒你。」

  呿!比吉卜賽的水晶球更不可靠。

  與此同時在台灣,正在用水晶球替人看運勢的吉卜賽忽地打了個嚏嚏,她擤了擤鼻子,看看窗外風和日麗的天氣,困惑地皺眉。

  「撲倒我?」這倒是有趣了,她那小小身軀想撲倒他大概很難,反而還有可能彈出去,若換成是他……摸了摸下巴,刑清霆眼神複雜。

  「哈!她根本莫名其妙,我們怎麼可能合得來,你不踩死我,我不咬死你已經是萬幸了,把兩頭互爭地盤的兇猛獅子關在同個鐵籠子裡,它們不互咬到死才有鬼。」安姬嘲笑著楊桃的異想天開,這麼可笑的事只能博君一笑,沒有人當真。

  「如果是一公一母呢?」公獅馴服母獅,母獅只能臣服在公獅腳下。

  安姬一怔,被他含有深意的話驚著了。「是你說錯了還是我聽錯了,你沒被驢子踢中腦袋吧?」

  「我們雖然不合那麼多年,但也許在某面很合,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刑清霆順勢靠近,摸了摸她柔軟的烏絲,一掌貼著牆,將她困在自己與牆之間。

  口水一噎,她有些不安的想逃,「克雷格,你又想捉弄我嗎?別以為你稍稍放下身段,我就會以為狼不吃肉。」

  「你倒是一塊上等好肉。」他的呼吸噴在她臉上,以指滑過細嫩嬌顏。

  她笑不出來,只想哭,「再好的肉你也吃不著,別忘了國王陛下為你擇定了一門婚事,是白羽族最美的克蕾兒。」

  克蕾兒.華特,坦斯國王早逝姊姊的繼女,貴族出身,號稱妖精界第一美女,膚白勝雪,長發如銀瀑,眼若星辰般燦爛,有如銀白色星河盡在她眼底,美麗無雙。

  「克蕾兒??」她長得美嗎?

  刑清霆幾乎記不住那位第一美女的長相,他出來前曾聽父王提過,但那時他沒回答,只說過段時間再說。

  沒有他的同意,父王不會擅自定下婚約,在自由開放的妖精國度,他們能順從已意選擇終身伴侶。

  「我當你腦子被門板夾到,一時神經錯亂了,我不會考慮,你也不要去想,就此打住。」和仇人握手言和?她想都沒想過,太驚悚了。

  他在她耳邊低笑,笑聲渾厚。「安姬,你太膽小了,連試都不敢試,你不想試著征服我,讓我淪為你的裙下之臣嗎?」

  感覺有點癢的安姬動了動耳朵,把尖耳壓回去,「和你交手我一向勝少輸多,我有自知之明。」她玩不過他。

  「你怕愛上我?」她的頭髮有風鈴花的味道。

  離開妖精界,刑清霆覺得她順眼多了,看不到銀白色中一抹黑的突兀,在人類世界,黑髮不算什麼,反而顯得美麗、高貴而神秘。

  安姬惱怒的握起粉拳,「不要輕賤別人的感情,愛一個人是發自內心,不是建立在隨口一說的玩笑上!」

*             *             *

  我要得到你了,神秘的東方美人,把你美麗的眼睛獻給我,讓我裝在透明的玻璃罐裡,日日夜夜看著你,感受你的魔性,這一次我一定會得手,你逃不掉了。

  鼓動著翅膀的蝴蝶呀!別再做垂死的掙扎了,我要親手摘掉你的羽翼,讓你掉落在最污穢的泥淖裡,滿身是泥的爬行,慢慢地被泥沙掩過口鼻,噎下在人世的最後一口氣。

  我才是世上最厲害的魔術師,我操控著另一個魔術師的生死,我要用她的血來見證我的技法是如何的高明,到時我將揚名立萬,站在高高的雲端俯視眾生……

  就快了,就快了,幸福的鐘聲將要揚起。

  「安姬,離開那盆插花,裡面有炸彈——」

  這一天,他們在西雅圖表演,在這裡全場只有一個人知道天才魔術師童玉姬的本名,那就是她本人,她聽到驚恐的急吼聲時微微一怔,腦子一時反應不過來,愕然地看著朝她飛奔而來的男人,在生死交關之際,她居然看到他額頭流下了一滴汗。

  驀地,離她一公尺遠的扇狀插花像慢動作播放般在她眼前爆開,她眼中的黑色隱形眼鏡鏡片無聲地迸裂成兩半,彈射而出,翠綠的雙瞳清楚看見爆裂物的碎片朝她緩緩射來。

  在其他人看來,她離爆炸點那麼近,就算不死也炸廢了,絕對逃不開,可千鈞一髮之際,只見一道奮不顧身的身影朝表演中的女子撲去,速度之快叫人咋舌,而且背後好像有著薄薄蟬翼,助長了速度,飛一般的趕在碎片射中她前瞬間撲在安姬身上。

  「咦?我是不是看錯了,他好像變小又變大……」人群中一個穿著寬大帽T的人無比震驚,因眼前的一幕忘了動作,狐疑又驚懼地想著自己有沒有看走眼。

  他揉了揉眼睛,定神再看,哪有什麼小小的妖精,分明是重傷在地的男子,被炸彈威力波及的西裝焦黑一片,破碎成條狀,露出血流不止的傷口,那男子還有餘力抬起上身,手指著……他?

  「尚子,捉住他,他是主謀……」

  咦!為什麼知道是他?

  藏在帽T下的臉驚慌失措,拔腿想逃,但是他的腳才剛抬起,就看到一個身影撲向他,用力將他壓制在地,力道兇猛得就像一頭野獸,重壓之下讓他背疼得厲害,骨頭都快散了。

  那人抬頭一看,這才知道為何自己會暴露行蹤,因為爆炸聲一起,所有人都慌得逃命,只有他待在原地,彷彿知道不會被波及。

  「啊!是個女的……」

  帽T被扯落,露出一張女性的臉孔,眉修得細長,塗上淺紫色眼影,戴上撒著亮粉的假睫毛,嘴上塗著唇膏,不能說美,但也不醜,是一般街頭看得到的打扮,雖然上了濃妝看不出實際年紀,但最少三十歲出頭。

  「看好她,不要讓她逃了。」傷得很重的刑清霆試著要起身,但一動,背上的灼痛感便讓他起不了身。

  「是。」尚子和另外兩位保全人員將人押走,他們不讓犯人開口,直接用塑料花塞住她的嘴。

  他們會依法把犯人交給警察,但在這之前,不妨礙他們好好「玩一玩」,驗不出傷的手法多到不勝枚舉。

  「你沒……沒事吧?」安姬顫抖著聲音問,「為什麼?」如果沒有她,白羽族的血統就乾淨了。

  一滴淚滴到手背,感覺燙手的刑清霆心口一緊,面色緊繃,知道她在問什麼,他勉強擠出一絲聲音。「職……職責所在,幹保全的不都得全力以赴。」   

        「你這話騙別人還成,在我面前糊弄得過去嗎?」她根本不想要他救,他憑什麼自作主張。

  「不然呢!因為你長得漂亮而不願意看你被炸成碎片?」他苦笑著,為自己想都不想的舉動感到荒謬。

  為什麼要救她?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知察覺到迫切的危險時,他腦海中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那個敢於和他對抗的女子,她黑亮的髮,湖水般的眼眸在他眼前一閃而過,未經大腦去思考,他順應本能做了他想做的事。

  事後他不但不覺得後悔,反而有些慶幸,這世上若少了一個她,那該有多寂寞呀!她不該消失。

  「你流血了……」看著被血染紅的手,眼淚止不住的安姬只覺兩耳嗡嗡的叫,聽不到其他聲響。

  「不成。」他伸手握住她泛出紅光的指尖,大手包覆瑩潤小手,阻止她在眾目睽睽之下施展魔法。

  「可是你血流得很多,不止住不行。」她不要欠他人情,他們之間只許有仇,不該有恩。

  「你想讓人發現你的身分?」若真是這樣,她如日中天的事業將毀於一旦,還有可能被人放在解剖台上解剖。

  「但是……」他的血越流越多,會不會死掉?

  「沒有但是,安姬,你必須……沉住氣,我只是看起來嚴重,其實還撐得住……」豆大的汗珠滴落,此刻他全憑意志力在支撐,卻還要睜眼說瞎話,穩住心緒大亂的安姬。

  她吸著鼻子,小心的扶起他,讓他靠著她,「那我讓傷口少流點血吧,我討厭紅色。」悄悄地,她凝聚魔力,將會場中一株能止血的植物輕輕煉化,取其葉,使其枯萎,快速烘乾輾成粉末,白細的手宛如撒花似的將細末撒在傷口上,猙獰的傷口頓時不再有血汨汩往外流。

  其實沒有幾個人注意到他倆的互動,好幾萬個觀眾急著逃命,保全人員盡責的疏散人潮,避免有第二次的爆炸。

  可是他們還是會擔心被人發覺異常,因此不敢直接施法治傷,只能暫時止血,不讓傷勢惡化。

  背沒那麼痛了,還有心思說笑的刑清霆輕聲一笑。「紅羽族聽見會很傷心的,他們以紅為驕傲。」

  紅象徵火焰,象徵無上的力量,崇拜火光的紅羽族自稱是火神的後裔,他們在集會的廣場中央建立一座高台,中間大火不斷,一整年不熄滅,有固定的人添油,認為火一滅就會帶來災害。

  「哼!我又不是你,容不下不同髮色的混種,紅羽族的石榴很好吃,我常去做客。」她悶聲的說著,聲討他的同時也強調各族融合,不能因個人的偏見而造成分裂。

  「安姬,我受傷了。」她的身上很香,有一股自然清甜,似花香,似果香,又似新綠的嫩草。

  「所以呢?」她都親自照顧他了,他還想怎麼樣,不補刀已經很厚道了。

  「別在我耳邊叨念,讓我安靜一會兒,你的聲音讓人頭痛。」雖然不再出血,刑清霆仍虛弱地要人攙扶。

  他不是現場唯一受傷的人,靠近插花的數十人分別受到輕重傷,有工作人員也有觀眾,現場亂成一片,救人的、被救的擠成一團,而他是傷勢較重的幾位。

  醫護人員來得很快,先做檢傷再送上救護車,分輕、中、重三處擺放傷員,警方姍姍來遲,正在勘察現場。

  聞言,她一瞪眼,牙磨了又磨。「有本事你自己站起來,不要靠著我,我的聲音又礙著你什麼了?」

  他俯在她耳邊說了兩個字,她當下臉紅的一啐,看向他兩腿間的鼓起。

  「別讓這邊的醫護人員把我帶走,我的傷他們治不了。」妖精的血和人類不同,他們只是外觀像,本質差之千里。

  她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此時醫生走了過來,測了刑清霆血壓和心跳數,看了看灼傷的程度做檢傷分類,刑清霆腕上繫的是「急」的記號。

  醫生一走開去查看其他傷員,安姬很快地將他的急症牌碼和另一個中級患者交換。

  「你還能走嗎?」總不能一直待在原地,外頭有很多細菌,容易造成感染。

  「我試試……」他吸了口氣,努力在她的幫助下站起身,但是這一動又扯痛了傷口,他連一步也邁不出去。

  「不行?」血不流了,倒是汗水不要錢的往下滴,看得她心頭一緊。

  臉白得像張紙的刑清霆大口呼吸,他不知道身上流的是血還是汗,只知道衣服都濕透了。「讓我先喘口氣……」

  「老大,我來。」

  一個熊樣的壯漢走了過來,粗得像樹幹的手臂一把將他扛起就走。

  「嘿!你要把人帶去哪裡?」一名醫生揮著手阻止。

  「我們有私人的隨隊醫生,你們盡量搶救其他傷者,不必為我擔心。」全程用英語交談的刑清霆看似若無其事,但他知道自己快撐不住了,最多再幾分鐘就會暈厥。

  「是嗎?」醫生有些懷疑。

  「是的,我們就不浪費你們的時間了,請儘快醫治其他需要救助的人,不要因為我個人的因素而耽誤了。」

  他說得十分誠懇,令人信服,再看看忙不過來的同事,醫生最終同意放行。

  「好的,希望你沒事,若是你傷勢起了變化,請到我們醫院。」一說完,他趕著救治旁人。

  下榻的飯店離表演地有一段距離,粗壯的男人扛著刑清霆走進飯店時還引起一陣騷動,差點讓飯店經理報警處理,經安姬一番解說下才稍微理解。

  此時的刑清霆已經有些半昏迷,他能聽得見周遭的聲音卻睜不開,電梯上樓,出電梯,插入房卡,開門……他的感官比往日更敏銳,可是若無行動力。

  「哎呀!這是怎麼回事,才一會兒功夫不見,人就變成這麼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熊大,他平時對你最嚴厲,你終於找到機會偷襲他啦?」嘖!可真是慘不忍睹,沒一塊好的皮膚。

  本來也要到表演會場的楊桃因有東西忘了拿而折返,她前腳離開不到十五分鐘,後腳就發生爆炸,她在路上有感覺到微微震動了一下,但她在位於地震帶的台灣住了幾年,這點小小的搖晃根本不當一回事,只當是哪裡的地下水管爆裂,和她沒多大關係。

  誰知拿了東西剛要出門,門先她一步打開,一個血人兒被扛了進來,倒把她嚇了一大跳,好在她見慣了血淋淋的場面,很快就恢復正常,連忙把床上的棉被取走,讓扛人的熊大把人放平。

  「不……不是我,我沒有……」漲紅臉的熊大直搖頭,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

  他外表看來兇惡無比,個性卻有如小白兔,溫馴而善良,是挺有趣的反差。

  「他受傷了。」看不慣楊桃的慢吞吞,想自己動手的安姬急著趕人。

  「我看到了。」傷得不輕。

  楊桃走到浴室刷手,又用酒精消毒雙手和手臂,拿出手術工具。

  「看到了就出去,我要替他治療。」雖然白魔法中沒有復原術,但能減輕疼痛,防止傷口發炎。

  至於發燒是必然的,只要熬過去了,後續醫療便不成問題。

  聞言,楊桃失笑的一揚手,「刑主任沒提過我以前在醫院工作嗎?我是具有外科醫師資格的家庭醫師,我們保全公司有五位醫師,平時執行內勤,做些文書工作,若有人身子不適便能派上用場,我們算是全能者。」

  「那你快幫他呀!沒看他都暈過去了。」她的話能不能少講一些,都什麼時候了還有閒情逸致聊天。

  頭一次看到刑清霆血色全失的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虛軟無力的任人擺脫,安姬心裡有些抽疼難受,她不喜歡看見這樣的他,感覺像是她害了他。

  「別急,他的血已經不流了,只要把扎進身體內的物體取出再縫合,上點藥就成了,我們保全公司的員工出任務常受傷,我治療過好幾個,你大可放心,不會有事,我很快還你一個完好如初的心上人。」年輕人就是容易衝動,沉不住氣,一點小事也哭得淚眼汪汪。

  心思專注在床上男子的安姬沒注意楊桃嘮嘮叨叨說什麼,只當她和平常一樣犯了話癆,她左耳進,右耳出沒當一回事。

  只是那一句「心上人」由耳邊滑過,令她耳朵動了一下,又倒帶回去過濾完,當下惱怒的想大吼。

  「他不是我的心上人,你別老把他和我綁在一塊,魚和飛鳥是食物鏈,不能共存!」   

     楊桃拿了一把手術刀,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吃吃地笑著,「好啦,知道你臉皮薄就不取笑你了,男女感情剛萌芽時總有幾分羞怯,等情火正熾之際,想拉都拉不開,哭鬧著要在一起……」

  「楊桃,留心你的刀,不要當它是鍋鏟揮來揮去。」她就不能專心做好手邊的事嗎?

       「沒事,我耍慣了,傷不了人,你來按住他的肩膀,別讓他因疼痛而亂動,熊大,按著刑主任的腿,不要踢到我,要不然我刀一歪切錯了地方可不太好……」她邊說邊笑,還表演飛刀技術,把清醒的兩個人嚇出一身冷汗。

  看著亮晃晃的刀,安姬不敢開口。

  而熊大原本就不善言語,因此什麼話也不說。

  兩人一言不發的合力按住刑清霆的上半身和下半身,楊桃手中鋒利的刀片一劃下去,原本已止住的血又冒出來,她不疾不徐地挑出七公分長的瓷片,用生理食鹽水清洗傷口,檢査裡面確認沒有碎片後縫合。

  如此重複了好幾次,碎片也越堆越多,大大小小共十七片,每一片都沾滿了血。

  處理過程中刑清霆並未打麻醉針,他是痛醒的,有好幾回痛到差點要跳起來,可是他還是忍著,咬著毛巾讓楊桃在背上下刀、縫合、上藥,真要忍不下去了就看看安姬,秀色猶可餐,美色能鎮痛。

  誰也沒發現他們的手一直交握著,包括他們自己,幾個人的心思都在傷口上,盼著勿生變。

  「好了,碎片都挑出來了,接下來沒我的事了,我先去休息,你們看誰要看護他,晚一點他會發燒,很麻煩的,要想辦法讓他降溫。」楊桃說這話時看著安姬,眼中含笑。

  「我來好了,誰叫他是因我而受傷。」安姬硬著頭皮出聲,她明白這裡三個人就她最合適。

  「好,就交給你了,我們也安心,小兩口別再鬧口角了,要好好相處,人活一世不容易,要更懂得珍惜,別輕易揮霍上天給的緣分……」就說她看人不會錯,多好的一對。

  「楊桃,你手上有血,去洗洗吧!」再讓她說下去準是沒完沒了,她到底哪來那麼多話可講。

  「哎,這味道,我得趕緊洗一洗,你……好,我不說了,瞧你眼睛瞪得那麼大,半夜不睡捉老鼠呀!最近的孩子真不懂事……」

  波濤洶湧的大胸一晃,楊桃扭著腰走向相連的臥室,口中還以老人的口氣念個沒完。

  楊桃一走,熊大也離開了,安姬迫不及待的施展白魔法,把一束銀白光束緩緩注入刑清霆的後背。

  倏地,焦黑的背肉似在褪皮,竟是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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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6 09:32:12
【第六章】

  痛……

  果然還是不行,連翻個身都疼痛無比,皮肉猶如被生生的撕扯開來,不能左翻不能右躺,只能背朝天趴著。

  刑清霆感覺縫合的傷口隱隱有股搔癢感,又癢又痛,真是奇怪,癢應該是代表傷口結痂了,問題是不可能那麼快呀,才短短幾天就能迅速復原,就算使用了白魔法也只能減輕癥狀,不能完全治癒。

  那他這發癢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一股癢勁又上來的刑清霆伸手往背後一抓,感覺有層薄薄的膜卡在指縫間,他睜目想瞧個仔細,結果一睜開眼,瞧見的是趴睡在床邊的白淨小臉,長長的睫毛垂落,蓋住眼睛,形成一道簾幕般的細影,明暗交錯的是一根根睫毛的小縫。

  睡著的她看起來很脆弱,像他滿兩百歲時,父王送他的水晶龍,晶瑩剔透,光影熠熠,在陽光的照射下特別美麗,折射出變化萬千的色彩,使人迷眩,愛不釋手。

  她的頭髮一直都這麼美嗎?為什麼他沒發現,如最純粹的黑玉,沒有一絲雜質。

  刑清霆心頭一動忍不住伸出手,以指輕勾柔亮髮絲,他很輕很輕的任頭髮從指上滑過,不驚醒沉睡的人兒,微揚的嘴角似乎很愉快,連背後的痛都快被他遺忘了。

  「嗯……誰拉我的頭髮……」安姬人未醒,輕軟的嗓音帶著一絲慵懶從喉間發出,有著睏意的聲音像在撒嬌。

  不知不覺,刑清霆露出寵溺的笑意。

  他頭一次看到這麼可愛的安姬,沒有一身防備的尖剌,像初生嬰兒般純凈,在他這個「仇人」身邊睡得香甜,染了花汁似的唇瓣微微一噘。

  若是每日清晨醒來能看見如此清妍的睡容,想必一天的心情會變很好吧!再無煩憂。也許是他盯人的眼神太熱烈,本來上身趴在床頭,睡得不舒服的人兒就半夢半醒,那種被人盯著的熱度她感應到了,眼皮顫了顫,似睜未睜地動了幾下,而後才有如千斤重地抬起眼睫。

  入目的是一張如花美顏,安姬怔了怔,尚未回神。

  過了一會兒,她才驀然啊了一聲,像受驚小鹿般迅速連人帶椅往後一滑,水色瀲灘的陣子睜得老大。

  「你什麼時候醒的?」她居然睡著了,還離他那麼近,她的警覺性幾時變低了。

  「剛醒不久。」聲音有著沙啞,可見他好些天沒開口說話了。

  「喔!那你……呃,渴不渴,要不要喝點花蜜水,是我半夜偷出去採集的花蜜。」標榜純天然的花蜜都不純,難喝,自己採最好了。「你出去過?」他喝口花蜜水滋潤喉嚨,目光如炬地看向那有點心虛的小臉。

  「那個……沒人瞧見,我有很小心的隱匿身形。」她來回了好幾趟才收集到足夠的花蜜。

  「用你原形?」他的聲音沉得有幾分陰鬱。「……附近的花房種了很多的花,蜜水豐甜,我從通風孔進入,以妖精語喚醒沉睡的花朵,它們一個個歡迎地展開闔上的花瓣,任我採擷。」她避重就輕地說。

       「安姬,你有沒有想過花房會設有雲端監控器,你的身形再小也有可能被捕捉到。」他說得很輕很柔,彷彿在哄著孩子入睡,但熟知他的人都曉得他正在發怒邊緣。她一聽,驚慌地失了血色,「我……我打電話給海麗,讓她去處理,她很厲害的,無所不能……」

  看她都語無倫次了,指望著不知飛到哪個國家的矮小女人,想氣卻氣不起來的刑清霆扶著發疼的額頭,「把我擱在矮櫃上的筆電取來。」

  「你要幹什麼?」知道自己可能犯了錯,安姬十分乖巧的照辦,把銀色面板的手提電腦放在離刑清霆最近的床頭櫃上。

  她只有做錯事時才會像一隻全無脾氣的綿羊,企圖以溫順掩飾掉所犯的過錯,想把此頁揭過。

  他睨了她一眼,銀眸透著無奈。「一會兒你就曉得。」

  屏幕被打開,與衛星訊號聯機,他點出西雅圖的地圖,放大的街景一幕幕掃過,路上的行人都清清楚楚的展現。

  「咦!這是我們住的飯店。」好逼真,好像真能看得一清二楚,連她放在陽台邊的植物也……

  啊!這是空拍照,由上而下實景入鏡。

  「你說的花房在哪個區域?」她不是在人界住得比他久嗎,居然不會使用人類的電腦設備。

  安姬表情古怪的一指,「你怎麼會用這個怪箱子,它笨重又不好玩,老是跑出一堆怪符號,看得我眼花撩亂。」

  「蠢人不會了解尖端科技的有趣,它簡單又容易上手,滑鼠點幾下就能找出你要的東西。」他只用了一個月時間就摸清了它的裡外構造和功能,靈活運用。

  「哼!一點也不像老鼠,憑什麼叫滑鼠。」安姬遷怒。

  「它像不像是一回事,重點是你懂不懂得駕馭它,讓它像老鼠一樣挖掘出每個家庭不為人知的秘密,像這樣。」他示範地輕輕一點,屏幕上出現花房的外觀。

  拉近,放大,花房外有一頭大狗躺在躺椅旁曬太陽。

  畫面再一轉,直接切入花房內的雲端硬碟,刑清霆找到那一晚的數據,他查了查,發現這家的主人尚未去查看,於是便駭入硬碟中,找出當晚拍到的畫面,他很用心的——捜尋,找到幾個令人生疑的地方,做刪除動作。

  之後他又覺得不妥當,萬一對方是高手,將刪除的畫面全部還原,那不是反而曝露了安姬的行蹤?

  於是他把前一晚的景象複製了一份,從雲端取走當夜的記錄,再把複製的那一份貼上,大功告成。

  「你自個看看你到底犯了多少錯。」他把取來的影像播放出來,特意以箭頭指出她被拍到的畫面。

  一、二、三、四、五……天哪!足足有二十個,她怎麼這般不小心,不是露腳便是露手,都沒有隱匿好全身。   

  其實想法簡單的安姬根本沒想到有人會在花房安裝監視器,她來的那一年電腦還不普及,也沒有所謂的網路,崇尚自然的她對電器用品又全不感興趣,也毫無學習意願,認為與植物相處有趣多了。

  「來到人類世界就好好的做人,不要隨意現出原形,我不曉得有多少同類來到人界,但你的行為會為害到他們,甚至你自己也會有危險,瘋狂科學家、宗教狂熱分子等,這些人會以狩獵你為樂。」他叮囑。

  「我正正經經的做人,為了賺取生活費還特意扮成魔術師,以白魔法來換取觀眾的掌聲,可我一點也不想表演,只想睡在花床上,聽著風的搖籃曲。」她的懶病又發作了。

  聽著她委屈兮兮的埋怨,刑清霆既好氣又好笑,她的孩子氣還真重。「那你就該待在妖精界,不應離開。」

  安姬氣不足但理壯的反駁。「是誰一見到我就說要把我丟進黑烏鴉森林?雖然我外袓父住在黑烏鴉森林,但要到黑羽族起碼要飛上一天一夜,裡面的魔物又多又可怕,我被你嚇著就出走了。」

  她絕口不提和人類男子私奔一事,那是她畢生做過最大的錯事,她至今仍深深地後悔著。

  「我是有不對,不該嚇唬你,可你似乎不是為了這件事離開。」他語帶嘲笑,當年的事大家心知肚明。

  安姬眼神閃爍的轉移話題。「你也會承認自己做錯事?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你在自圓其說嗎?」好減輕自己的過失。

  「我……我也不是有意的,你那時候一直在低燒,吃了藥也不退,所以我才想去採些花蜜調製花蜜水,每回我生病時,我媽就讓我喝花蜜水,我很快就好起來了。」她忘不了媽媽喂她喝花蜜水的滋味,甜甜地,好入喉。

  聽到她語氣中對母親的思念,刑清霆有些心疼。「等我傷好一些就帶你回去瞧瞧。」

  「我能回去?」她訝然。

  如果是別人說出口,她會欣喜的感謝,二話不說帶著禮物回家,可是出自他的口,她真的有些難以置信,白羽族裡最不歡迎她的就是他了,他怎會違背本心送她返家。

  看到她臉上的驚訝,他面上微露不自在。「你是班特先生的女兒,不回白羽族要去哪裡?」

  「可我頭髮的顏色更像黑羽族。」他致力於物種純化,容不得一絲瑕疵,對血統純正要求極高。

  「我想通了,黑羽、白羽都是妖精一族,在人界,人類不管我們的髮色如何,一律稱我們為妖精,在他們眼中我們是無差別的。」混居的人種讓他深刻地體會到,有些事情禁不了,族人總有一天會依本能行事,與他們喜歡的人在一起,生兒育女。

  聞言,安姬露出驚恐的神情,「你……你真是克雷格·多倫,不是你兄弟假扮的?」真正的克雷格·多倫才不會說出這種話,他一定會一再強調黑羽、白羽是不同的,不可混淆。

  刑清霆懶得再跟她抬槓,眉一擰,食指一勾,「你瞧瞧我背上的傷是真是假?正癢著,過來撓兩把。」

  「不能撓,你在褪皮。」果然還是一樣惡劣,之前的和顏悅色全是錯覺,稍微好一點就想指使她。

  「褪皮?」他成了蛇?

  「因為你的背有很多地方被燒傷了,醫治燙傷的藥我不會做,醫藥學上到那一課時我生病了,沒學到,所以我施了新皮再生的魔法,你原本焦黑的舊皮會被新長的皮汰換,所以會有很多皮屑脫落。」

  她講得很清楚,他聽得臉很黑,他傷在皮肉,她竟然只顧外皮長得好不好,要知道裡面傷口如果沒有好,焦皮再生也不管用,治標不治本。

  這……她到底是笨還是聰明?

  不過看她為了照顧他都痩了許多,他也就不再苛責,起碼她的出發點是好的,讓他少受點罪。

  「我餓了,有沒有吃的。」趴著的刑淸霆不敢有太大的動作,他一動背就痛,最多動動手指頭。

  「有,楊桃從中華餐館買了一碗皮蛋痩肉粥,她說你一醒就給你吃,還溫熱著。」用保溫袋裝著,能放上兩、三個小時,隨時想吃都行。

  安姬取出碗裝的粥品,遞向床上的男人。

  「你認為我自己吃得了?」他斜睨她一眼。

  她眉頭一皺,「難道要我喂?」

  「我醒來之前是如何進食??」他彷彿感覺到有液狀食物入口,他只需吞咽即可。

  「用灌的。」拿根粗的吸管一口一口喂,每回都要喂上半小時,每隔四小時喂一次,她都嚴重睡眠不足。

  「安姬,不要忘了我是為誰受的傷。」他討恩來了。

  真是討厭,她根本用不著他救,可是……

  安姬心不甘、情不願拿起湯匙,舀了一口送到他嘴邊,要侍候她最討厭的人,心裡真想扎小人,「張嘴。」

  「掉了。」

  「你嘴巴張得不夠大要怪誰,我三歲就會自己吃飯了。」她用嫌棄的口氣說著,一手擦著他嘴邊的粥。

  「那是因為你的背沒受傷,喂的角度不對,要是你只能趴著,你會像長頸鹿一樣一直仰著脖子嗎?」噙著笑的刑清霆十分享受將她使喚來,使喚去的樂趣,頗有幾分惡趣味。

  「你……好,我體諒你身上帶傷,等你傷好了再好好算賬。」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爬上床,讓他的頭枕在她的大腿上,這樣微高的頸部就不會仰得很辛苦。

  「哎呀,這姿勢真不錯。」唉,身為受益人,他實在是……爽啊。

  「吃。」她火氣很大的餵食。

  他微笑,「這碗粥加了糖,很甜。」

  「少囉嗦。」

  「安姬,你性情變溫馴了。」可以嫁了。

  她一瞪,「你要見識我兇殘的一面嗎?」

  「你……」

  「童小姐,你有沒有空,那個不男不女的要見你……喔!吃飯呀,小倆口感情真好,我來得真不是時候,沒打擾你們吧?繼續繼續,當沒瞧見我,我只是剛好路過而已……」這畫面真美好,濃情密意的。

  「楊桃,回來。」話說一半想急死人呀!
  「有事?」她難得話短得只有兩個字。

  「什麼不男不女的,誰要見我?」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楊桃不會冒冒失失的闖進來,連敲門都省了。

  「喔!就那個安置炸彈的變態啊,她一直喃喃自語說什麼去死去死去死去死,直到今天一早才突破她的心防,指明要見你一面。」

  說是變態其實不然,犯人是日本人,叫佐藤一朗,今年三十五歲,父親不詳,母親是京都藝伎,她自幼在流花塢長大,學了一手化妝的好技術。

  流花塢是一間藝伎館,早年還頗受歡迎,但隨著藝伎文化逐漸沒落,生意也一落千丈,因此在十年前關門了。

  佐藤一朗一出生就有兩種性別,意即陰陽人,幼時男性器官較明顯,因此母親把她當男孩子養,她並不知道自己身體的秘密,可她一直更喜歡跟女孩子玩,喜歡一般人覺得女孩子才喜歡的事物,有時候會在家偷偷穿母親的衣服。

  十四歲那年,初經來了,佐藤一朗一開始有些驚慌失措,想著自己是不是生了怪病快要死了,趕緊跑去檢查,才被告知說同時擁有男生與女生的性徵。

  從那一年起,她的胸部慢慢地隆起,為了不被其他人發現,只能穿束胸遮掩、換體育服也是去別的地方換,但她一直很不滿,想要以女人形象面對大眾的慾望越來越強烈,她決定做變性手術。

  於是她開始打工存錢,也順利切掉了礙眼的東西,她安排著未來,做了一長串的計劃,在她三十歲以前都照著她的計劃發展,一帆風順得有如神助,她以佐藤一子之名成為了知名的魔術師。

  一切的改變在她三十一歲那年。

  自視甚高的佐藤一朗有點狂妄,她不相信東方人之中還有手法高於她的女性魔術師,所以她信心滿滿的想去踢館……

  「你是魔術師?」一直在一旁聽的安姬插口。

  怎麼一點氣勢也沒有,卸了妝的膚色臘黃臘黃的,再穿得邋遢些便像個拾荒婦,往人群裡一放就是個路人甲,平淡的毫無特別之處。

  這樣的人居然謀劃了一連串奪命計劃,先在茶水裡下藥,又懂得用引蛇香將毒蛇引進屋裡,甚至想到把一枚小型的定時炸彈埋在花盆裡,時間一到就會爆開。   

  這一次的爆炸並未造成太慘烈的傷亡,被波及的傷員因搶救得宜而保住性命,配合復健終能痊癒,不幸的是仍有一名老婦因心臟病發而死亡。

  也因為這次的事件,安姬接下來的行程全部取消,就等刑清霆的傷勢穩定便要搭機返台。

       「呵呵……在你出現之前,我是全亞洲最優秀的表演型魔術師,以舞台式的魔術得到觀眾的喜愛,櫻花凋謝的方式我不知用了幾次,觀眾每次都能感動地淚流滿面,他們說這不是魔術,而是精采絕倫的舞台劇,可是你一出現……」馬上如旋風似的奪走所有人的心,底下的觀眾都看直了眼,直呼這才是絕無僅有的魔術,他們聞得到櫻花香氣,感覺得到迎面而來的悲傷和冷冽氣息。

  儘管如此,因為童玉姬的演出一年只有一次,而且只在日本表演三場,因此她的魔術表演依舊能照常舉行,甚至受了童玉姬的影響,她的舞台式魔術反而受到熱烈的歡迎,只不過兩極化的評論也隨之而來。

  明明是她先開始在表演中加入櫻花的場景,卻被批評為模仿,還被說仿得不倫不類,櫻花是死的,沒有靈氣,也不夠唯美,缺乏故事張力。

  憑什麼?憑什麼她要成為別人的踏腳石,還招來惡意的攻訐,童玉姬過人的美貌也成了話題,也常被拿來和她做比較,而她總是被嘲笑的那個,甚至有人說她醜得像男人。

  擁有兩種性別是她願意的嗎?她已經盡量改變錯誤,不眠不休的打工賺錢,切除男性象徵全心當個女人,她還化妝、穿女裝,打扮得像個女人,言行舉止也與女子如出一轍,一上了妝根本難分雌雄。

  只是一開口說話,粗啞的嗓音就會洩露了過往的曾經,她扮得再像也掩藏不了一半的男人身分。

  「我沒看過你的表演,但我的演出應該不會搶了你的飯碗,我一年只辦一次巡迴表演,為期一個月,日本最多停留三天,你有十一個月的時間大賺日幣,我和你應該沒有衝突。」

  為何她還會心生不滿呢?

  安姬無法理解這個人的心態,同樣是魔術表演,她並未造成她的利益損失,說不定因為她的因素還能大賺一票,既是得利者又怎麼能滿心怨慰,怪罪她搶了她的鋒頭。

  賺錢是各憑本事,佐藤一朗用的是道具輔佐,她是真的拿命去拚,要使出魔法得消耗不少靈力,而她累積的能量只夠用一個月,過後就會精疲力盡,要好久才能養回來,因此她大賺各國鈔票是她應得的報酬,誰也眼紅不了。

  「並不衝突?」佐藤一朗聲音低啞的嘿嘿怪笑,兩眼如淬了毒般死命盯著眼前容貌嬌美的女子。

  「難道我擋了你的財路?」對旁人的事漠不關心的安姬只在意她培育的植物,對人性了解不夠透澈,若非發生了這件差點要命的事,她根本不曉得世上有佐藤一朗這個人。

  「財路?」她又怪笑幾聲,被縛住的雙手左右揮動,「你毀掉的是我的一生,一生呀!你怎麼還能像無事人一般的嘲笑我,用最膚淺的金錢來羞辱我的——」

  「我毀了你的一生?」她以前根本沒見過她,如何毀?

  長髮披肩的佐藤一朗抬頭,露出似男又似女的面孔。「還記得那一年的東京鐵塔嗎?你竄起的第二年,穿著女忍者的衣服從天而降,隨手甩出一排的流星鏢……」她像陷在回憶中,表情時而懷念,時而猙獰。

  「我的流星鏢射到你?」不可能啊,事後工作人員有回收,特製的三角流星鏢並未丟失。

  「閉嘴!我還沒說完你打什麼岔,沒教養。」佐藤一朗突然上身往前一衝,做出威嚇神情。

  「好,你請說。」安姬從善如流的擺手,她知道佐藤一朗傷不了她,因為她們之間多了一道鐵欄。

  沒錯,佐藤一朗在拘留室,不是市立警察局,而是在西雅圖郊區的一間小小分局,全部的警察加起來不到五人,其中一名是滿臉絡腮鬍,看起來像忘了刮鬍子的狼人。

  佐藤一朗又退回角落坐下,「那年是煙火節,在表演末了,你說要帶給觀眾一份禮物,然後將幾萬名觀眾集體催眠,用著柔美的聲音,讓我們回想此生經歷過最美好的一件事……」

        想了一下,安姬點頭。「我記得有這件事,當時所有人都在笑,眼中的喜悅騙不了人,他們喜歡我的禮物。」

  「是的,我也喜歡,等你說『醒來,煙火結束了』之後,我暈陶陶的清醒,旁邊的人興奮地說他夢到了什麼,接著問我剛才作了什麼好夢,我因為太過放鬆,竟不小心透露出我以前是個男人的事實……」

  那一刻,她想死的念頭都有了。

  剛巧那人認得她,當下雖然沒說什麼,事後卻把這段話傳了出去,一傳十,十傳百,從那天起,每個人都把她當最奇特的景象看,還有人對她指指點點,心懷偏見的口出惡言,罵她是人妖,很噁心。

  更甚者,她走在路上還有人會一臉蔑視地朝她吐口水,用腳踹她,說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話,讓她的自尊心遍體鱗傷。

  不論她走到哪裡,都覺得有人在看她,在她背後眼神輕蔑的竊竊私語,街頭出現羞辱她的塗鴉,她的家門口時常被擺放不明穢物,還有死貓、死狗、死老鼠。

  她不敢再出門,整天鎖在屋裡,經紀人來也不開,她徹底把自己孤立起來。

  幾年後,她收到友人寄來的童玉姬現場表演的光碟,那時已消痩得不成人樣的她看著影片中依舊光采四射的童玉姬,心中的恨意油然而生,她落到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全是童玉姬害的,她要報復——

        「啊,那真糟糕。」安姬點點頭,換成是她肯定也會躲起來。

  「是很糟糕,我成了別人眼中的怪物,他們避開我、厭惡我,把我當細菌一樣的嫌棄,你說我的一生是不是被你毀了??」佐藤一朗此時的語氣很正常,像在和友人聊天。

  安姬托著腮,眼露沉思,「雖然變性人遭遇歧視的事情還需要很多努力才能消除,但各國都有表現傑出的變性藝人,他們坦然接受外界異樣的眼光,從無數的打擊中找到自己的定位,肯定自己。

  「所以你的話我並不認同,你的一生不是毀在我手中,而是你自己毀了自己,因為你接受不了自己的不完美,便把無法彌補的缺憾投射在別人身上,怪別人比坦誠面對容易,你在找一個替死鬼,把對自己的怨恨全丟給他,這樣你才能得到救贖。」自個兒承受不住從雲端跌落的境遇,才要找到出口傾倒憤怒,她不過是倒霉被挑上。

  「胡說!胡說!你怎麼不去死?因為有你的存在,我的人生全毀了,全毀了……你是魔鬼——」突然發狂的佐藤一朗一次又一次用身體撞向鐵欄杆。

  安姬走上前,與她距離不到十公分,語氣平靜地說:「不,我不是魔鬼,是妖精,專門捉弄人的妖精,你看我的耳朵,是尖的,還會前後扇呀扇。」

  說著,她那對人類的耳朵忽地拉長,左搨右搨的玩耍了一會,又縮回原來的樣子。

  「你……你不是人……」佐藤一朗驚恐的瞪大眼,慌忙的往後退,整個人蜷縮成蝦子狀窩在角落。

  「對,我不是人,但那又如何?我依然是萬千歡呼中的焦點人物,一個你永遠也跟不上的頂級魔術師。」安姬冷笑。她從來不是善荏,誰想傷害她,她便全力反擊,絕不畏戰。

  「你……你敢挑釁我?我要殺了你,挖出你的眼睛,抽乾你的血做成人形標本,你把我失去的一切還給我!還給我……不許奪走……」她又哭又笑地以頭捶牆,兩眼紅得快滴出血。看佐藤一朗已屆瘋癲,安姬搖搖頭走出陰暗的拘留室,迎面而來的光線讓她幾乎睜不開眼。

  「說完了?」刑清霆問。他們在裡面待得挺久的。

  「也沒什麼好說的,就是問她行兇的動機和原因,她一時的心理不平衡害了那麼多人,她怎麼還能覺得理所當然?」她偶爾也想使壞,但絕不會傷害人命。

  「她是日本人,肯定要引渡回日本受刑,不過你也知道,每個國家每天都有人離奇失蹤,多她一人也不意外,以她這種狀況回到日本也是輕判,法律對精神病患很是寬容。」

  「不然埋屍沙漠?」絕不能讓她這麼快活。

  「好地點。」地廣人稀,他底下有不少辦這類事的好手。   

  「我挑的當然是好地點,像她這種一出了事就逃避,見不得別人好的人渣就該用沙子灌入她嘴裡,讓她的肚子裝滿泥沙,然後丟進湖裡,沉到湖底。」不到變成一堆白骨浮不起來。

  臉色還有點蒼白的刑清霆吃力的拄著手杖,避免扯痛背上的傷口。「安姬,你是妖精,不是殺人魔。」

  她嗤哼一笑。「我也是這麼跟裡面那個人說,她一聽表情全變了,好像我突然化身成吃人的妖獸。」

  「你太胡來了。萬一她把你的身分說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不等他說完,安姬哈的一聲,「你想有人會信她嗎?瞧她瘋癲的樣子,聽的人准當她說的是瘋話,我的形象太正面了,誰會相信那樣一個躲在陰暗角落的老鼠。」

  他低聲一沉。「別得意忘形。」

  「哇!除了我們,誰會信世上真有妖精這種生物?我們活在傳說中、故事書裡,就算我把耳朵露出來,人類也會笑著說好可愛,跟真的一樣。」真耳成了假耳,盲目的群眾說不定還會爭相仿效。

  「安姬,總有一、兩個例外,不要掉以輕心。」她總是漫不經心,得過且過,忽略了周遭的警訊。

  刑清霆覺得任重而道遠,要教化凡事都少根筋的小妖精,實在是備感艱辛,她永遠在狀況外。

  安姬不耐煩的一揮手。「知道了,知道了,你不要一直反覆在我耳邊念,我聽得都會背了,在白羽族你是王子,沒人敢不聽你的,可在人界我是前輩,我比你早來了好些年,人類是什麼德性我比你清楚。」

  「早來不代表一定比較厲害,我問你,你有真正走入過人群嗎?」她被那個叫海麗的女人保護得太好了,以至於對外面的世界一竅不通。

  安姬一怔,表情出現短暫的空白。「我……我不是來交朋友的,對於壽命短促的族群無須付出太多的關注。」

  「那你來幹什麼?」他問。

  「我……」她回答不出來。

  妖精喜歡玩樂,不重思考,他的問題超過她能想到的範圍,一開始是為了轟轟烈烈的愛情,她以為那是她所追求的幸福,所以義無反顧的追愛而來。

  可是時隔多年再問她同樣的話,她腦子裡卻出現無數的問號,她也在自問為什麼,這裡的人很壞,空氣很髒,花草樹木都快死光了,還有什麼值得她留戀……

  驀地,一張張熟悉的臉浮現。

  夏春秋、吉卜賽、鍾璧、弓藏一級生、海麗,連巷口那攤賣臭豆腐的老王她都覺得異常親切,他們讓她看見人可以很簡單,做自已喜歡的事,吃自己喜歡的東西,別人的不認同有什麼關係,生活是自己在過的,開心就好。

  「安姬,你果然是個笨的。」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曉得。

  被人說笨,任誰都不高興,安姬氣呼呼的嘟嘴,「你不要做人身攻擊,要不是你受傷了,我一定用冰凍術將你結凍,用宅急便配送回去。」

  「知道我受傷了還不來扶我,你腦子是怎麼長的,掛上鈴鐺裝糜鹿嗎?」手杖一收,刑清霆等人來扶,他姿態高貴的冷著臉,眼底卻流露出溫柔的笑意。

  她此時的心情很憋屈,想找人吵架卻只能硬生生忍住。「我忍……」

  「嘀嘀咕咕地在說什麼?」准沒好話。

  她一哼,幼稚的用食指把鼻頭往上推,做了個豬鼻子的鬼臉。「又沒人請你來,本來是楊桃要陪我,你偏要和她搶事做。」

  刑清霆眸一瞇。「拿錢辦事,我本就是你的保鏢,保護你是我職責所在,你的安全是雷霆保全的責任。」

  自從安姬用這一句挖苦過他後,他便轉而掛在嘴邊,用來把她的話頂回去,現在都成口頭禪了。

  忿忿不平的安姬貢獻出她單薄的肩膀,因為身材的懸殊,她只能用肩去頂,頸肩卡在他的胳肢窩處。

  「要人扶的保鏢,你架子可真大,若是我真遇到危險你跑得動嗎?說不定反過來要我救你。」他好重。

  「不能跑不會用飛的啊?這次的爆炸我便是振翅一飛。」雙翅一揮增加助力,短暫恢復原形的他如炮彈般射出,在撲向她前又回到人類模樣,若是原身只怕禁不住炸彈的威力。

  她一驚,聽前而知後。「你學會隱翅術了?」

  他點頭。

  「騙人!那麼難的魔法,我學了好幾年都只能隱去一翅。」她不信自己的天分比他差,一定是湊巧學會的。

  刑清霆一手繞過她的腰,輕摟。「勤奮就不難。」

  「你這句話是在挖苦我嗎?」她不滿的一嗔。

  她就是不勤奮的代表,喜歡不勞而獲,最好不用練就能學成,像黑魔法只需熟背咒語就行。

  「有自知之明,還有救。」他調侃。

  「克雷格·多倫,你激怒我了!」她氣鼓鼓的說。

  刑清霆安撫小孩似的摸摸她的頭。「你的脾氣還是一樣暴躁,乖,要收斂,等你學到我的三分修養就能斷奶了。」

  「克雷格,我斷你的奶……」頭。

  突地,一聲慘叫,要人扶著的刑清霆往旁邊跳開,一手按著左邊胸口像在保護什麼,口裡大喊著,「兇殘!」

  「原來你早就好了。」安姬眯眸。

  早知道她就掐重點——

  可惡,居然騙她!害她以為他傷得多重,卻忘了妖精的復原力強,昏睡便是在自我療愈,身體不斷的低燒是在抵抗病菌,把不好的東西排出體外,只留能量。

  在人類的世界待久了,她都習慣了人類的生活模式,因此也把他當成人類,心裡想著他傷得那麼重,幾時會好,要不要打個抗生素或是什麼之類的。

  結果她白擔心一場,錯付了一把眼淚,他的傷口痛歸痛卻沒想像中嚴重,去掉焦皮,也只剰下幾個較深的傷口需要時間調理,其他地方已經收口結痂了。

  她做了一次傻瓜,被萬惡小人給耍了。

  不過還好就要分道揚鑣了,一等下了飛機,出了通關口,便要各走各的路了,她終於能擺脫他。

  越想越開心,安姬笑得嘴兒都闔不攏,用耳機邊聽歌邊跟著哼,渾然沒發覺其他人臉上想笑不敢笑的詭異神情。

*             *             *

  波音七四七班機抵達國門,旅客一個個下機,走的時候有人作伴,回來時形單影隻……唉,怎麼突然感到寂寞呢?

  安姬甩去腦子裡低落的情緒,拎著個小包包走出機場,她的行李自會送到她住處,因此她什麼也不用帶,迎著剌目的陽光到候車處等候,會有人來載她。

  「童小姐,要不要搭個便車?我們公司的小巴寬敞又舒適,附設卡拉OK和吧台,想唱歌就唱歌,調酒無限暢飲,巧克力、咖啡、果汁,還有剛出爐的小蛋糕……」應有盡有,任君挑選。

  安姬搖了搖頭。「不了,我們事務所會派車來。」

  「人多才熱鬧嘛!說說笑笑多有趣,你一個人太冷清了,聞著空氣都不香……咳咳!是誰排放黑煙,真缺德,一定要把他塞進煙囪裡,日日夜夜聞著煙味。」太沒公德心了。

  「楊桃,我先走了,以後沒什麼機會碰面,你多保重。」她視線往後一瞟,不知在找什麼。

  性格開朗的楊桃大笑著往她肩上一拍,「怎麼沒機會,過兩天我去找你,我們一起逛街、看電影、喝咖啡,我們每次完成任務會有五到十日的休假,你別亂跑,等著我。」

  安姬一聽,表情微變,心想:不要吧,我討厭逛街,看電影、喝咖啡,拜託你千萬別出現,我怕了你的話多。

  「呃……我很累,要休息,恐怕沒時間陪你。」

  楊桃一臉了解的眨眨眼,「我知,我知,你要陪刑主任嘛!小別勝新婚啊!我們這些微不足道的小蝦米就只能往邊邊站,愛情的力量真偉大呀,我會識趣的不去打擾。」

  「哪裡有小別勝新婚,你不要老是亂配對,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什麼跟什麼呀!哪來的小別,二十四小時前還見過面,她還被氣得暴走,差點用吼聲震碎機場玻璃。

  楊桃一副知心好姊妹的樣子摟她肩頭。「你剛才東瞄西瞄不就是在找你的情人嗎?咱們是女人,我了解你的心情。」

  什麼鬼心情,她一張嘴就沒消停的時候嗎?「我只是覺得奇怪,所有人都下機了,為什麼少了一個。」

  他明明先她一步被人用輪椅推上飛機,怎麼她到了,他卻平空消失,太離奇了。   

       「哎呀!小妹妹,刑主任坐的是醫療專機,不用排隊過關,會直接護送他去指定的地點,他跟我們不是同一路,你開始想他了是不是?」真可愛,都臉紅了。

  楊桃想差了,安姬的兩頰漲紅是給氣的,刑清霆根本沒告訴她他坐的是醫療專機,還語帶曖昧地說了句「機上見」,讓她以為他們坐的是同班飛機,她一路不敢睡,就怕他又來捉弄她。

  不料她睜眼防備了十幾個小時,把眼睛都熬紅了,那人卻舒舒服服地坐在另一架飛機上,說不定睡得不想下機。

  「是想他了。」想把他揍得一根根骨頭透體而出,彷彿刺蝟。

  楊桃樂了,笑得更大聲。「果然被我說中了,你們就是一對的,我這雙眼從沒看錯過,一百多年來,我……呃,我是說若能活一百多歲,看人肯定更准,你要相信我的眼光,刑主任是最適合你的人,你們會百年好合,和和美美……」

  聽她沒完沒了的一堆溢美詞,安姬耳朵一摀拔腿就跑,充耳不聞身後的高呼聲,跑得可快了。

  此時一輛火鳥跑車停在她身邊,她看也不看駕駛是誰就拉開車門往上跳,還不時往後看,看楊桃有沒有追來。

  「快開車。」

  爽朗的笑聲一揚,油門一踩往前飆飛。「安姬,你在逃命嗎?是狗要咬你還是蜜蜂要叮你?」

  「咦!鍾璧是你?」好意外。

  穿著很台的鐘璧故作帥氣的撩髮。「不然你以為是誰,香車美人,得有我這樣的帥哥才配得上。」

  「我以為是一級生。」吉卜賽那女人比她還懶,不可能在熱死人的天氣出門載她,在台灣的只剩下一級生。

  海麗去了海地,也不知回來了沒,原本海麗要陪她參加這一次的巡迴表演,臨出門前卻被一通越洋電話叫走了,因此她才被迫和姓刑的那傢伙日夜相處,每天和他大眼瞪小眼。

  「一級生哪會開這麼拉風的跑車。」他提出抗議。

  「也許他車壞了。」才借鍾璧的車。

  「呿!最好七、八輛車全壞了,那人的車可不比我少,每年都有人從日本送他一台車。」真好,每季的名牌限量車,讓他眼紅地想叫弓藏一聲乾爹。

  「你們怎麼回來這麼快?我原本預估還要幾天。」若她的歐洲行未取消,他們應該差不多時間返國。

  「別提了,差點沒命,那個天馬山莊的什麼夫人根本居心叵測,她那個十六歲的女兒早就死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變成殯屍,一開始她女兒上了妝又噴上香水掩蓋屍臭味,外觀看來一點也不像死人,我們還很認真的和她女兒交談,想找出小姑娘不吃飯的癥結。

  「結果隔天,那什麼夫人說她女兒又鬧著不肯吃飯,要我們去勸勸,誰知才剛帶我們到地下室就關上門,打算把我們當成食物送給她女兒吃,要不是賽巴斯克及時出現,用地獄之火把她女兒燒成灰,我和小秋就回不來了,身為母親呀,真的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發現女兒變成一堆灰,早就中了屍毒的南希夫人居然悲憤地要咬他們,他們只好把南希夫人反鎖在地下室,任由她嘶吼尖叫,等她平靜下來後再放她出來,順便想辦法解她的屍毒。

  死裡逃生的鐘璧故作驚險的一抹虛汗,「聽說你那邊也不遑多讓,真有人想殺你?」

  「解決了,一個想不開的過氣魔術師而已。」

  「都平安,都平安,歲歲平安人如意,沒事就好,過兩天我去廟裡拜拜,要不要替你求個平安符?」反正平安符不用錢,投張小紅就能拎回十幾串。

  安姬一下子變小,飛到他面前。「你忘了我是什麼嗎?」哪用得著平安符,她可是妖精。

       「快變回去,變回去,要是我來個緊急煞車,你那麼小一隻撞上擋風玻璃就死定了。」呼!他真流汗了。

  小尺寸又變大,她咯咯直笑,「你不是對自己的開車技術很有自信,誇口說從南台灣飆到北台灣只要一個小時。」

  他乾笑,「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天有不測風雲,我雖是金牌保證的安全駕駛,可耐不住別人蛇行、酒駕,還有那些車大不讓道,以及存心挑釁的人,馬路如虎口,意外隨時在。」

  「一級生的車很穩。」坐他的車很平穩,不會忽快忽慢。

  鍾璧小小的不滿了一下,弓藏開車太中規中矩了,像在開靈車。

  「到了,請安姬小姐下車。」

  「到了?這麼快。」不是剛上車。

  他得意的甩髮,親切有禮的為女士開車門。「希望你旅途愉快,下一回再搭乘靈異車行客車。」

  「嚇!別說靈異,怪嚇人的。」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搭的是靈界計程車。

  安姬也不是個客氣的,跳下車後就真當鍾璧是司機將他甩在身後,快步朝有熟悉植物氣味的事務所而去。

  回家了。

  說不上什麼感覺,就是很安心,好像她天生屬於這裡,來到這裡就有回到家的感受。「安姬,回來了。」

  塗著紫色蔻丹,穿著黑色長袍的吉卜賽迎面走來,她懷裡捧著水晶球,腳邊跟一隻看起來像玩具的黑色小貓。

  「嗯,又可以遊手好閒十一個月了,我要盡情的睡覺,痛快的吃喝,把流失的靈力補回來。」安姬舉起小胳膊,立下沒志氣的宏願。

  「你可以再沒出息一點,除了吃和睡外你就沒其他事好做嗎?」夏春秋噗哧輕笑,端著沖泡的熱可可喝了一口。

  她想了一下,輕盈的往桌上一跳,美麗嬌俏的魔術師瞬間變成兩寸高的小妖精,她身上的衣服、高跟鞋、配飾掉了一地,換上熟悉的花瓣裙。「那就多種些水果吧!我們事務所裡的小偷很多,果子剛成熟就被偷光了。」

  聞言,「小偷們」都笑了,的確是令人期待的壯舉。

  安姬細心照顧的蔬果比市售的還甜,絕無農藥殘留,蔬菜葉大翠綠,水果大又甜,水分又足,吃過就愛上了,因此事務所的成員便把她住的頂樓當成二十四小時不打詳的超級市場,想吃就上樓摘。

  也幸好安姬不小氣,由著他們去,她享受著培植的過程,讓植物長得更有朝氣,在凈化的空氣中她無比幸福。

  「好在沒有外人,要不然你一下變得這麼小,肯定嚇暈不少人。」夏春秋用羽毛輕撓,小小的人兒咯咯笑著四下逃竄,躲到筆筒後頭。

  「你怎麼沒嚇暈,還盡在欺負人。」張翅一飛,安姬站在燈架的吊墜上,手捉著墜煉左擺右盪。

  夏春秋說了句老實話,「你太小了,起不了威脅性。」

  「呿!欺負我人小,壞人。」她撇過頭,不理人。

  「是,我是壞人,你最愛的葡萄被我吃光了。」太甜太好吃了,她吃著吃著就忘了留兩串。

  「什麼?我那葡萄是準備釀酒、做果醬的!夏春秋,我恨你,以後不許你上樓!」她凌空跺腳,迅速地往頂樓飛去,繽紛的小點消失在樓梯轉角處。

  許久,爆出大笑聲,確定安姬不會再折返,幾個人開盤聚賭。「賭她半小時會發現。」

  「最多十五分鐘。」

  「我賭她會先去看她的葡萄樹,哀悼沒吃到的葡萄五分鐘。」

  「我看一看我的水晶球……十分鐘。」

  時鐘滴答滴答的走著,屏氣凝神的賭徒們豎直耳朵,等待那美妙的尖叫聲到來。

  「啊一你怎麼在這裡?」

  有人笑了,弓藏一級生收走賭金。

  頂樓花屋裡。

  「你要問問楊桃,是她讓熊大和尚子送我過來,還說讓我好好休養,有美女作伴好得更快。」他只是沒反對而已。

  「楊、桃!」難怪她下飛機時沒瞧見那兩個人,還以為他們走在最後頭運送行李。

  「你這裡的風景不錯,植物養得很好。」沒有混濁的空氣,只有大自然的清奭,清香宜人。

  「我不歡迎你,給我走!」安姬像飛到他鼻前,揮舞著拳頭,企圖趕走不速之客。

        趴著難受的刑清霆改為側躺。「你的床真柔軟,躺起來真舒服,我就不客氣的借用了。」

  「克雷格·多倫——」她氣憤地往前衝。

  太多的愛情故事從巧合開始,安姬衝得太快煞不住腳,一下子貼在刑清霆唇上,她轟地全身發燙,沒法控制的恢復人類身形,與他唇貼唇。

  更令人尷尬的是,變大的安姬沒有穿衣服,一絲不掛的抱著滿眼含笑的男人,一腳還跨在他腰上。   

        充滿綺思的靜默。

  「我……我不是故意的……」背後的薄翼透出射入屋內的陽光,讓她赤裸的身子染上金色光芒。

  她要起身,一隻大手突地按向她後腰,不讓她起來。

  「我是故意的。」刑清霆伸出另一隻手按下她的頭,深深吻住帶著果香的艷色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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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6 09:32:44
【第七章】

  「叛徒!」

  多嚴重的指控,居然用上這兩個字,莫非是誰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導致怨氣衝天,直通雲霄?

  「我家信觀音的。」阿彌陀佛。

  行善最樂,為人處事要心存善念,諸惡莫做,多行善事,為人開方便門,善哉善哉。

  「你沒義氣!」

  「我佛慈悲,普渡眾生。」眾生平等。

  「你居心不良!」

  「唉,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一番苦心誰人知啊。

       「夏春秋,你再裝傻試試看,他們都說人是你放進來的,海麗不在你是最資深員工,你點頭自然等於放行。」其他人懾於「淫威」只好勉強同流合污,放進表裡不一的大惡狼。

  「他們是誰?」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橫批——飛來橫禍。

  夏春秋看了看四片薄翅,覺得自己的註解下得真好,這不就是飛過來的禍水,小小的一隻事真多。

  「鍾璧,吉卜賽,弓藏一級生。」她去逼供,他們看在同事情誼上坦白招認,直指主嫌。

       「哎,你是照著名字字數多寡排列呀?

  挺順口的。」改天她也試試。

  啪地一聲,兩寸高的安姬將一粒飯粒踢出去,準確無誤的黏在某人鼻頭。「不要給我顧左右而言他,轉移話題!當初說好了頂樓是我的地盤,你們可以上去,但是不能做未經我允許的干預,那是我的私人空間。」是她很珍惜的一片天地。

  夏春秋裝迷糊的一眨眼,「有嗎?我不知道有這一回事,你是跟海麗說的吧?她忘了轉達。」

  「你還裝你還裝,我踢死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被死神帶壞了,我要踢醒你……你別閃,我有一大碗……」站在海碗上的安姬使出連環踢,把一粒粒香Q的白米踢向同一個人,動作勇猛而兇殘。

  「哎呀!安姬,小心你的牙籤腿,踢斷了可接不回去,我知道你現在心裡很憤怒,巴不得把我鼻子擰下來扔在地上踩,我了,我都了,鬥牛看到揮動的紅巾都嘛會往前衝……」她懂她的火冒三丈。

  「你、離、題、了——」居然還毀謗她,明明是白玉美腿,哪來的牙籤,有這麼美的牙籤嗎?

  「好,我說主題,誤交損友是人生三不幸之一,我認了。安姬,你真是太單純了,鍾璧、吉卜賽、弓藏一級生……唉,連一級生這個老實人也變壞了,事實的真相是……」她要講另一個版本。

  要陷害誰不會,看誰編得高明。

  「我當初正陪著賽巴斯克漫步在英國的城堡,人送來時是鍾璧開的門,吉卜賽用水晶球算了一下,說可以留,弓藏一級生一錘敲定留人,等我從通道走回來,那人已經躺在你床上了,看他傷勢頗重,我也不好趕人。」

  她說得半真半假,卻很有說服力,在她的房間的確有一條通道直通她死神男友在英國的城堡,她常跑到那邊騎馬,順便約會、養養膽量。

  原因無他,賽巴斯克是死神,他城堡內的僕傭當然無一生人,全是家族「世僕」,也就是死靈,他們與生前的容貌無異,只是少了表情和溫度,臉色青中帶白。

  而身為通靈師的夏春秋生平只怕一物,那就是鬼。

  西洋的死靈等同於東方的鬼魂,所以她怕得要命,卻也不得不試著正視他們。

  「你說的是真的?」安姬有些懷疑。

  鍾璧、吉卜賽、弓藏一級生,是你們先不仁,休怪我不義,「你看他們口徑一致,是不是太可疑了?如果不是事先套好,話怎會說得一模一樣,他們便是看我和你交情最好,想著推到我頭上你不會見怪。」

  「卑鄙。」居然沒有朋友情。

  夏春秋贊同的點頭,「是很卑鄙,明明是他們造的孽卻要我承擔,你說我冤不冤?想想這種行為有多卑劣,要是哪天他們用在你身上,你真是滿口冤枉也洗不清。」

  好像被說服的安姬往尖飯山一坐,雙手環胸地生著悶氣。「你說我該怎麼做,那是我的房間。」如今卻被人佔了。

  「你就這麼大一隻,隨便拉朵花就能當睡鋪,他是人類,你是妖精,體型差距是大山與小松樹,他動不了你。」夏春秋這話有語病,像是在當某人的幫凶,想先哄住心思單純的小妖精。

  刑清霆是人,但也是妖精,他現在是以人的模樣出現,可是誰能保證他不會一朝縮成兩寸半,對錯信朋友的小安姬起色心,這個那個一番。

  「為什麼我聽了你的話之後更加不安呢?」安姬祌情沮喪的雙手捧腮,嘴邊叼著一粒米飯猛吃。

  「那是你有被害妄想症,以前被欺負得太慘了,所以看什麼都覺得人家要害你,你呀,是自己嚇自己。」天上眾神明,信女不是有意要騙人,而是點化頑石太困難,只好採迂迴戰術。

  「是呀!當年留下的陰影太深了,影響我對人的判斷力。」像在對自己生氣,安姬往下重重一拍,白白的米飯被她拍出了十餘粒。「你去把他趕走,用拖的、拉的、踢的都行,讓他儘快離開。」

  「我?」夏春秋錯愕。

  「我們是不是朋友?」安姬瞪大眼。

  「呃,我能不能考慮一下……」點頭還是搖頭,真是兩難的抉擇。

  「還考慮?」氣得跳腳的安姬虎著一張臉。

  看她小臉鼓如蒸糕,夏春秋好笑的用小指頭一戳。「安姬,你有沒有想過你是在逃避、在害怕。」

  「我在逃避?我在害怕?」

  「因為上一段的感情讓你受傷很深,你害怕再一次成為被拋開的那一個,錯一次是勇敢,錯兩次便是愚蠢,你不想再同一件事上跌兩次跤,所以把心房封起來,認為不去愛就不會受到傷害。」她好歹當過復健師,修過心理學,安姬的畏怯她多少了解一點,怕愛錯人是她最大的心結。

  「我真是這樣嗎?」安姬自問。

  夏春秋很肯定的點頭。「從你認識我至今,我有害過你嗎?」

  安姬想了想,搖頭,「你一直對我很好,給我做小衣服、小鞋子,還有我的小衣櫃、小壁櫥。」

  「去吧!安姬,他沒什麼好怕的,充其量不過兩寸半,你一根指頭就能把他輾扁,你怕他,他便要欺負你,你不怕他,他反而怕你,釜底抽薪的絕招是讓他愛上你。」

  其實夏春秋很心虛,她做小衣服、小鞋子之類的小東西,純粹是個人嗜好,她把安姬當成小時候玩過的洋娃娃,不斷地更換新衣,不是因為安姬有需要才替她做。

  唉!她有罪,請各路神明寬恕她。

  「愛上我?」安姬的表情有點呆萌。

  「男人一旦愛上女人就會百依百順,你看賽巴斯克以前對我多凶,現在又對我多好,看看我,你就知道該怎麼做了,安姬,你不需要勇敢,只需要去接受。」她太寂寞了,應該有個人來愛她。

  「接受……」捧著飯,安姬若有所思的飛走了。

  當她一走,鬆了口氣的夏春秋一抹額頭,竟然都是汗,可見虧心事不能做,太虐心了。

  「我對你百依百順?」

  空無一物的虛空裂開一條細縫,兩隻骨節微突的手將裂縫撕開,一個全身黑,披著黑斗篷的男子大步跨入。

  「難道我不值得你對我好?」男人不能寵,一寵就無法無天,把女人當成招之即來,揮之則去的奴隸。

  黑眸幽深的賽巴斯克一把拉過自己的女人,狂肆的深吻。「這一次我不跟你計較,再有下一次……嗯哼!」

  「又要折磨得我三天三夜下不了床?」男人都只會用這一套,在床上征服女人,殊不知女人征服的是他們的心。

  「你的挑釁我接下了,回頭我請上半年的長假,你會知道男人折磨女人的手法有多兇殘。」他冷笑著,但眼底滿是溫柔,看著情人的眼神充滿愛意。

  「半年?」她驚呼。

  那會死人吧!三天兩頭的折騰她就快招架不住了,若花半年的時間在床上,她很快就往生了。

  「太短?」要餵飽自己的女人她才不會胡思亂想。

  夏春秋垮著一張臉,苦不堪言。「我怕會過勞死。」   

  「哼!我是死神,誰敢收割你的魂魄。」他是死神界第一人,他護著的人誰敢動手,他先收了對方。

  說得也是,她庸人自擾了。

  不過,凡事要節制,過度了總是不好,她可憐的腰呀!

  「小秋,人生三大不幸是什麼,我們怎麼也在其中?」偷聽壁角的鐘璧一點也不怕被人發現,他笑得很有誠意的虛心求教,非常好奇那三不幸。

  「愛上渣男,錯生孽子,再加上誤交損友,愛情、親情、友情都毀了,實在太不幸了。」

  無望的未來。

  「我們是損友?」弓藏一級生大大方方地走出來。

  有男友當靠山,膽氣十足的夏春秋橫眉一睇。「推朋友跳火坑不算陰損?別看安姬不到巴掌大,人家是有真材實料的,她隨便颳起一陣雪,在高溫三十八度的夏天也會凍死人,我絕對不敢小看她。」妖精操控自然界,能改變四季的變化。

  人家是會魔法的妖精,身形雖小但力量巨大無比,而他們只是血肉之軀,雖高卻脆弱不已,比不過啦。

  「我們是在幫助安姬自己的心。」吉卜賽平時撫著水晶球的手此刻輕撫小貓的黑毛,從上往下順毛。

  「那你自己告訴她,幹麼透過我?你們三人太讓人寒心了,有友如此,此生不幸。」當初她沒擦亮眼,誤把匪類當知已,這下好了,慘遭山賊入村燒殺擄掠,寸草不留的搜括一空。

  「嘿嘿,誰教你應付過醫院中最難纏的病人,我們相信你會輕易擺平所有的難事。」捨她其誰。

  「鍾璧——」夏春秋哭笑不得,他們居然看中她善於揣測人心的能力。

  「能者多勞。」向來不苟言笑的弓藏一級生笑了。

  「助人為快樂之本。」吉卜賽點點頭,偶爾積點陰德也不錯。

  多可佩的向心力,實在令人動容,但是……

  「說吧,你們收了什麼好處?」這些人不會做對已身無益的事,他們從來就不是善心分子。

  鍾璧笑嘻嘻的取出賄賂物,「妖精打造的匕首,你知道我對魔法世界十分著迷,哈利波特系列看了N遍。」

  「我的是一副銀制卡牌,上面雕刻著各種怪物,外袓父的生辰快到了,我想他會喜歡。」弓藏一級生是孝順的外孫。

  「呵!我比較膚淺,是一根人高腰粗的柱形黃水晶,黃水晶裡的能量能讓我用上一百年。」免不了淪陷的吉卜賽羞愧地說著,柱形黃水晶太合她心意了,抱著好入眠。

  刑清霆根本是有備而來。

  「那為什麼獨獨漏了我?」夏春秋瞇眼,真不該多管閒事。

  鍾璧等三人同時看向從後面摟著她的賽巴斯克,一切盡在不言中。

  夏春秋不是蠢人,一看到他們的眼神立即了悟在心,頭往上仰。「賽巴斯克,我的東西呢?」

  「丟了。」他語氣毫無平仄起伏。

  「丟了?」她揚高八度音。

  他冷哼,俯身低咬她耳廓,語氣深沉而充滿威脅性,「你以為我會讓你收別的男人送的東西?」

  「大醋桶。」她無力的軟了身子。

  「不過是一塊手掌大的袓母綠翡翠而已。」都黑了,不值錢,他曾曾曾袓母留下的首飾才價值連城,媲美英國女王皇冠。

  「什麼,袓母綠!」她驚得身體一直,轉過身睜大眼。

  手、手掌大的袓母綠翡翠,那得值多少錢呀!現今玉石市場已經找不到玉質頂級的袓母綠翡翠了,她上回看到一隻玉扳指要價七百五十萬,而有手掌大……沒有三、五千萬是出不了手的。

  賽巴斯克不快地把她驚掉的下巴闔上,「都綠到發黑的石頭有什麼好大驚小怪,丟到路邊都沒人撿。」

  「綠到發黑……」天哪!她要暈倒了。

  旁邊的一陣抽氣聲讓不以為然的死神大人眉頭微皺,難道那真是寶物?

  「那恐怕是最高等級的翡翠,綠色翡翠越綠越好,綠色濃郁、有暗的感覺為極品,一千年也不見得能見到一塊。」即使見過不少好東西的弓藏一級生也瞠目不已,不敢相信刑清霆一出手就這麼大方,簡直是不惜重本。

  其實不只是他,大家都誤會了,在妖精界,這樣的石頭滿地都是,妖精們拿來鋪路、砌牆,當花園裡的點綴,刑清霆只是覺得石頭好看才拿來送人,認為女人都喜歡漂亮的事物,他看到的是石頭的美而非價值。

  倒是他還比較看重匕首和卡牌,因為用來打造的白銀很稀少,在妖精界只有貴族才用得起。

  簡單來說,刑清霆和賽巴斯克一樣不識貨,他們對人類了解得不夠透徹。

  「你這個敗家子、吃錢貓!你把玉丟到哪了,快找回來,那是我的,我的!有那麼一塊我就幾輩子吃喝不完了。」她的錢吶,竟然在她眼前和她錯身而過,她心肝都疼呀!

  被捉著衣服搖晃的賽巴斯克臉色黑如木炭,「那玩意兒比我重要?」

  「當然……」一瞧見他黑了一張臉,夏春秋聰明地把話止住,得罪誰也不能得罪死神,尤其他還是她親親男友,「當然不是,誰也比不上你在我心中的位置,那是唯一的特別席。」男人很好哄,死神也一樣,賽巴斯克陰沉的神色略微轉晴,可是不知見好就收的女人又添上幾句——

  「不過有好東西誰不要呢,那全是錢呀!你又不能用賺來的冥幣養我,那麼有人送錢為什麼不收,傻子才會往外推。」她心疼吶,男人的嫉妒心真壞事,平白少了一筆財富。

  「好,很好,你說得真好。」敢嫌棄他,她真夠膽。

  以為他在讚美她的夏春秋膽子更大了,「所以你到底把翡翠丟哪裡了,我們快去拾回來……啊!賽巴斯克,你要幹什麼,快把我放下,我怕高……」

  一把將人扛起的死神大人往她臀部重拍一下。「太久沒教訓都蹬上天了,我的冥幣不能用,我讓你餓著了嗎?」

  「賽巴斯克……」她頭暈。

  「各位,先失陪了,我們有點家事要處理處理,不奉陪了。」女人,你的名字叫得寸進尺。

  大家做了個「請便」的手勢,目送他扛人上樓。

  「呃,你們有誰看見賽巴斯克把翡翠丟哪兒了?」鍾璧清了清喉嚨,做吞咽動作。

  弓藏一級生看了他一眼,「我想我外袓父更喜歡玉石,一會兒我去找找,別被貓給叼了。」

  養了一隻貓的吉卜賽搖搖她的蓮花指。「都不許跟我搶,女士優先,男人要讓女人……」沒等她說完,兩個男人轉身就走,開始尋寶遊戲。

  「你終於肯來了,我當你臨脫逃了,不過一個吻而已,值得你這樣大驚小怪嗎?敢騎著小噴火龍和我衝撞的妖精少女到哪去了,難道是腐敗的人類世界磨去你的銳角……」

  一提到她的小噴火龍,原本裹足不前的安姬頓時像披上鐵甲的女戰士,忿忿地飛上前,用她沒吃完的飯粒扔他。

  刑清霆毫不掩飾的銀眸清亮如狼目,正用包容和諒解的眼神凝視著空中的一小點,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會愛上曾誓死與之為敵的小妖精,由心底所產生的柔情快要淹沒他。

  「你還敢說汀奇,要不是你突然設下屏障,它也不會撞上去,導致腦袋撞破一個洞,從此平衡感極差,老是斜著飛,害我不得不換坐騎。」她多喜歡她的小噴火龍,以前每天騎著它到處飛,給它吃最好吃的野味,還用紅漿果汁洗去它全身的異味。

  「可我把它送回了龍族的棲息地,和它的族群在一起,你那時沒瞧它多歡喜,飛上飛下地跟著一頭母龍,連回頭瞧你一眼也沒有,想必那是它的母親。」幸好他當初做了那件事,不然她不知還要怨他多久。

  他也不是有心傷害她,只是看她無憂無慮的笑著,沒什麼煩惱的樣子,心中升起名為嫉妒的情緒。他從早到晚都要忙著學習當一個王子,為什麼她只要吃喝玩樂,就能歡歡喜喜的在父母的寵愛下長大?

  因此只要她一笑他就想摧毀,一直看到她哭了心裡才平衡,好一段時日不再找她,直到又聽見她剌耳的如小鳥笑聲,他才又煩躁地想找她麻煩。

  小時候,他是真的厭惡她,她擁有太多他沒有的,父母的愛,哥哥們的袒護,黑羽族長真心的疼愛,還有很多樂於親近她的表兄弟姊妹,一群黑羽族的親族來找她玩是他最痛恨的事,他看到的是一顆顆令人煩心的黑色頭顱。

  而他的母後生太多孩子了,即使關心他也力有未逮,她一半的時間放在他父王身上,而後是整理她心愛的花園,與侍女們聊天,喝下午茶,最後剩餘的那一些再平均分給他和兄弟們。

  他沒和父王、母后以及王弟們吃過一頓家人之間的飯,平時都各過各的,互不干涉,除了國宴,否則很少全員到齊,見了面也無話可說,只有點頭示意,各自入座。

  所以他特別親近袓母,因為在她身邊他是她的親孫子,而非第一王子,他能得到少許的親情。

  「那是我父親進宮向國王要求公平審判,王子做錯事也要接受懲罰,不能放任你欺壓臣子,你是迫於無奈才對汀奇好一點。」她不能否認那樣的安置對小噴火龍最好,她一直想放走它。

  龍一生只認一個主人,一旦認定了就不會變,除非老死了,不然終身都會陪伴在主人身邊,但安姬不喜歡這樣,她認為龍也有自已的意識,它想要自由,不想被束縛,和龍群在一起才是它想要的。

  只是她始終下不了決心,捨不得放開,當小噴火龍還是一顆蛋時便是由她親自照顧的,她天天跟它說話,說故事給它聽,不間斷的陪了三年它才從蛋中破殼而出。

  她和小噴火龍的感情很深很深,說是親人也不為過,因此看到它受傷她會傷心,會難過,會憤怒,會恨傷害它的人。

  「倘若我不照做你也沒轍,身為王國的第一繼承人,父王的懲罰不會很重,頂多輕輕帶過,罰我幫母后的花園捉蟲除草罷了,他哪裡忍心對他心愛的兒子下重罰。」這就是人類所說的特權。

  知道他說得對的安姬抿著唇,忿忿然的瞪他,「我還是很討厭你,我的成長過程中你是邪惡的象徵。」

  刑清霆輕笑地朝她伸出手,「我很喜歡你,安姬,你說要怎麼辦呢?我越來越喜歡你了。」

  看到她笑,他會跟著歡喜,見到她哭,他會心疼,一有悲傷不快,他只想擁她入懷,哄她開心。

  「你……又想騙人。」她倏地心跳得很快,卻仍滿臉彆扭,不相信堂堂的王子會看上毫無長處的她。

  「不騙人,你來摸摸我的心,它正為你跳動。」他不再逃避了,只想遵從心的意願,想愛就去愛,敞開胸懷接納,做真實的自己很快樂。

  「誰的心不跳……」聽著充滿磁性的低沉嗓音,安姬不知不覺的飛到他手上,任由他送到胸口,聽到規律的砰砰砰,她的心似乎也裂開了一條小縫。

  「安姬,我真心喜歡你,絕無虛言,我以白羽族王室榮譽立誓。」她讓他想好好疼她,捧在手心寵愛。

  「你……你語氣不要這麼溫柔,我會很迷惑。」她快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無意間釋放的幻象了。

  他低笑,「就要迷惑你,讓你眼兒朦朧的投向我懷抱,當我乖巧、聽話的情人,從此只為我動情。」

  「不許笑,你笑得我心慌意亂,腦子裡一片亂糟糟……」她的心好慌,莫名的感到一陣亂。

  驀地,刑清霆的手掌發出淡淡的銀光,將小巧可愛的安姬包覆在銀光中,沉浸在思緒中的她渾然不覺自己正在變大,粉色帶紫紅的花瓣裝碎成一小片一小片,四散飄落。

  雪白的背,不盈一握的小蠻腰,一雙令男人血脈賁張的勻稱美腿,雪嫩似珍珠的腳趾圓潤討喜,那渾圓的誘人山峰正貼著他的胸,軟得不可思議。

  身體本能讓刑清霆起了反應,速度快到令他訝異,他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只要是她,他的身體便會發出訊息,叫囂著想要佔據她的全部。

  「越亂越好,我才有機可乘,放棄抵抗吧,安姬,你是贏家,贏走了我的心。」他的心是囚籠,只想囚住她。

  「我贏了……」她目光茫然。

  「是的,你贏了,在我們不斷的爭吵中,你是高揚勝利旗幟的那一個。」在她面前,他願意認輸。

  「可我沒有贏的感覺……」好像在作夢一樣,捉不到真實感,只有淡淡的悵然。

        「那是你生性豁達,對勝敗輸贏一向不放在心上,誰贏誰輸對你來說都比不上為植物授粉來得重要。」刑清霆的手悄悄摸上比牛奶還滑手的細腰,不敢太重的輕輕撫摸。

  她想了想,他好像說對了,她真的不在乎玩樂以外的事,只要吃飽了,她便覺得天空是一片湛藍,「我不喜歡贏,但是你老不讓我,我才想跟你爭……咦!你怎麼變小了?」

  正對一雙含笑的銀眸,怔了怔的安姬還沒發現自身的變化,還一臉訝異地睜著雙目,遲頓得叫人感到好笑。,「是你變大了。」他笑著在她唇上一啄。

  「胡說,我又沒有施法……啊——又是你,是你動的手腳?」

  「是我,是我,都是我,彆氣呼呼的嘟著嘴,那會讓我更想吻你。」她紅艷艷的小嘴看起來比櫻桃好吃。

  「放……放開我,不要抱著我,我要起來穿衣服。」她忸怩的扭動身軀,不習慣在他面前赤身裸體。

  其實安姬一向裸睡,她討厭睡覺時有東西磨著她的細嫩肌膚,可是自從他來了之後,她只好穿上衣服。

  「不放,光光滑滑的很好摸,柔軟得好似剛出生的羔羊,全無糙皮。」一下、兩下……他越摸越上癮。

  「克雷格·多倫!」她氣惱地一喊。

  刑清霆爽朗的笑出聲。「我喜歡你喊我的名字,多喊幾遍,聽得我心頭麻酥酥的,酒未飲,人先醉。」

  「你……無聊!」她雙手貼在他胸口,用力一撐,可努力了大半天也只讓雙峰更挺起,他一飽眼福。

  「別動,我在克制著,不要逼我要了你。」他按住她凹下去的腰溝,讓她確切感受到身下的硬挺。

  「你……你這是什麼,硬硬的……」像根棍子……棍子!

  明白那是何物的安姬倏地雙頰染紅,羞惱地低下頭,不敢與他笑意滿溢的雙眼對上,她看過人類版的妖精打架。

  「安姬,你要我解釋嗎?它會放進你的身體裡面,然後我們會有孩子……」想到和她一樣可愛的女兒,刑清霆的眼眸更深了,淺銀色轉為深濃。

  「住口,住口,不許說!我才不會讓它放進去,你休想得逞!」嗚,好丟臉,她居然光著身子和他討論妖精的生理構造,她會被同伴笑上一百年。

  聞言,他大笑,分了一半的羊毛毯蓋在她身上。「我說喜歡你不是假的,我們會在一起。」

  「可是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他一定會把她欺負到死。

  「你想。」他很肯定地摟緊她,讓她的身體完全與他貼合。

  安姬不滿的咕噥。「你又不是我,怎知我想不想。」

  「因為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敵人,當了你一百多年的仇人,你說有誰比我更能看透你?」她光是打了個哆嗦他就能明了發生什麼事,她在他眼裡沒有秘密,比寶石還透徹,清澈地一眼就能看透。

  一提到仇人,她沮喪地想哭。「我說過和你誓不兩立,你不能害我打破誓言,我明明很討厭你……」

  刑清霆撫著她的背,輕聲安撫,「誓言是說著玩的,誰會當真,何況你也不是真的討厭我,只是我對你不好,你要是不討厭我就會對不起自己,所以想以此為藉口厭惡我。」

  他沒哄過人,但哄起人來得心應手,彷彿是遊戲花叢的情場高手,隨意一個眼神便能令人安靜下來。

  但事實上他從未愛過,也沒和任何一個妖精或人類女子交往過,妖精是一夫一妻制,一方沒死亡前,另一方不會另娶,是對婚姻忠貞的物種,終其一生只可能有一名伴侶。

  「……你肯定在唬我,我怎會連自個兒的感覺都不曉得。」她還是討厭他,可是又有一點點喜歡他。

  他悶笑,手指勾起她黑亮髮絲耍玩。「過去的事誰也不要再提,我們重新開始,你好,我叫刑清霆,是雷霆保全的保全主任,很高興認識你,我可以追求你嗎?美麗的小姐。」

  他用人類的方式拉近兩人的距離,逗得她忍不住笑開。「我姓童,童玉姬,小名安姬,是個想退休的魔術師。」

  經過佐藤一朗的事件後,萌生倦意的安姬不想再趕場似的密集表演,每天睡不到七小時,老是在飛機上醒來,時間緊迫地一個城市接一個城市,不得放鬆的在一個月內完成演出,把她的精神和體力都消耗殆盡。   

  其實她更想跟植物在一起,跟它們聊天、說心事,她想開一間花坊,教別人如何種花,和植物說話。

  不過她也知道自己有多懶,耐性不足,不喜歡同樣的話重複好幾遍,除了少數的人類外,她和其他人處不來,因此想歸想並未付諸行動,她還是喜歡什麼都不做,躺在花瓣上曬太陽的生活。

  「你看,這樣不是很好,我們只是刑先生和童小姐,而非克雷格和安姬。」在人類世界他們沒有結仇。

  感覺他的氣息在鼻間縈繞,安姬有些迷濛,聞著他特有的氣味,竟想不出有什麼不好。

  「你會一直對我好?」
 
 「一直。」直到他的心不再跳動。

  「你……你的……呃,卡到我了,能不能把它移開。」

  「不行,我受傷了,你記得嗎?我一動就會痛。」刑清霆不忘提醒她,他背上的傷是為誰而受。

  她不平的嘀咕,「可你抱著我就不會痛?我還壓到你的傷口,我就不信你現在一點也不痛。」

  他表現得太正常,毫無痛色,她都忘了他背後是有傷的,其中幾個傷口較嚴重,縫了幾十針。

  「是痛,但只要你在我懷裡,這點痛就微不足道了。」美人在懷中,無憂也忘愁,他身上的痛可以忍受。

  「可我不舒服……」她似乎起了奇怪的變化,身體熱熱的。

  看她眼兒迷濛,雙頰泛起玫瑰色澤,他將她的下身往腫脹處按。「因為你長大了,想要當個女人,我能幫你,身心靈的結合會你更快樂,忘記世上一切不快。」

  「我……」

  突然,一隻比巴掌還大的青灰色蟾蜍突然伸出長長的舌頭,冷不防朝刑清霆臉上一卷,邀功似的叫了聲。

  嗯?蟲子的味道怎麼有點奇怪,像米飯般甜軟甜軟的……

  刑清霆臉色鐵青,「……你的新坐騎?」它居然、居然敢用它噁心的舌頭舔他!女巫魔拉不知道需不需要一隻毒蟾蜍燉湯,這一隻夠肥,他樂意轉送給她當餐桌上的菜肴。

  「它是普西,我的小乖,普西,他是刑先生,不是害蟲,你不用急著撲殺他。」它肯定是把他鼻樑上的飯粒看成蚜蟲了。

  「撲殺我?」他在笑,眼底卻毫無溫度。
 
 「普西是植物管理員,我賦予它的任務是除蟲,任何會危及植物生長的害蟲都會被它吃掉。」

  「我是害蟲?」刑清霆聲音極冷,冷到叫人心兒打顫。

  安姬的房間很簡單,一眼望去就一張大床,大床旁是高低櫃,放置一些衣物和雜物,高低櫃上面是縮小尺寸的高低櫃,一張方桌,一張躺椅,一張小榻,一個小圓凳,四張胖乎乎的貓眯坐墊,以她的妖精尺寸打造,一個房間內有兩種尺寸的傢具,大小適用。

  當然還有一間浴室是她變大時使用,有浴缸和馬桶,和裝有大鏡子的貝殼狀洗手台,安姬很愛漂亮,最喜歡照鏡子了。

  不過她很少用到浴缸,她直接把身體變小,把洗手台裝滿熱水,她泡在裡面邊洗澡邊游泳,當小型的游泳池。

  除此之外,房間裡看到的全是綠色植物,有花有草有樹木,不管爬藤的、蔓生的、垂生的……應有盡有,還有隨手可摘的果實,她把食物種在屋裡,方便她採摘、覓食。

  可見她有多懶……呃,隨興,把居住環境布置得宛如原始森林,她還在兩棵藤蔓間弄了張吊床,興致一來就上去躺一躺,隨著植物的呼吸輕輕晃動,彷彿鞦韆似的。

*             *             *

  是夜,萬籟俱寂,所有的花草樹木都睡著了,就連夜間出沒的巡守員普西也闔上眼,蜷縮在花盆底下打呼,鼻子還吹出一個小水泡。

  月光從落地的大窗戶照進來,照看著安睡的小東西。

  驀地,一陣窸窸窣窣聲傳來。

  床上相擁而眠的兩人沒發現,繼續沉浸在美夢中。

  那聲音很細微,連最警覺的普西也沒注意到,不斷發出打呼聲。

  突然間,怪異的現象發生了。

  大型高低櫃最下面的那一層,在無人使用的情況下很慢很慢地往外滑開,好像有人從裡面使勁的推著,好不容易,抽屜打開了五公分的寬度。

  「是這裡嗎?」一個很小很小的聲音說著。

  「應該是,如果魔拉的計算沒出錯的話。」細碎的女聲宛若被敲擊的水晶杯,清脆優雅。「可是為什麼這麼暗,天黑了嗎?」早知道就帶火把來,省得什麼也看不清楚。

  「笨,你不曉得兩界的時間不同嗎?你以為我們過來的時候是白天,這裡也是不成。」安迪斯巴向弟弟的頭。叫他讀書不讀書,成天只追著蝴蝶、蜜蜂玩,難怪腦袋空空。

  「你不要仗著比我早出生二十年就可以對我為所欲為,你再動手打我,就別怪我不顧兄弟情打回去。」當他是石頭打不痛嗎?還使勁往他腦袋巴下去,痛死他了。

  「我是在教你,希望你聰明點,有個笨弟弟我也很丟臉好不好,都幾百歲了還這麼不長進,我們班特家的將來只能靠我了。」

  唉,身為長子的他責任重大,得看顧底下這些只知玩樂的弟弟妹妹。

  「哼!我夠聰明了,你才是能顧好自己就是萬幸了,是誰跑到百花谷掏花蜜,結果被一條無毒的花蛇追回來?」要不是他及時用棗仁把蛇砸暈,安迪斯肯定逃得更狼狽。

  安迪斯急忙解釋,「是你說妹妹喜歡吃花蜜餅,我才去採柑橘花的花蜜,誰知道花蛇在樹上睡覺,我一腳下去就把它踩醒了。」

  他一急就趕緊飛走,忘了自身有魔法能夠擊退花蛇,硬生生被追了好幾里遠。

  後來那條蛇被做成蛇湯、蛇羹,炸蛇肉』烤蛇排、蛇肉乾和腌蛇肉,一家人吃了七天,蛇皮拿來做鞋子,人人都有兩雙蛇皮靴,把其他同類羨慕得口水直淌。

  安麥斯嗤了聲,「喜歡吃就能現做嗎?也不想想你要拿到哪裡給她,妹妹沒吃到先被你吃光了,貪吃鬼。」自己愛吃還牽拖別人。

  「難道你就沒吃?」他吃得最多,還不要臉地說自己正在發育中,吃多了才能長高,泡到更多的女妖精。

  「我……」他是在幫忙消滅「廚餘」,母親總忘記家裡少了一個成員,每次做飯都多做一份。

  「噓!小聲點,別吵醒你妹妹。」艾翠絲輕斥。

  這兩個孩子真是的,都什麼時候了還吵嘴,也不看看情況。

  「是,母親,我們錯了。」妹妹沒睡飽會很可怕,她的起床氣大得嚇人,沒人敢去吵她。

  「知道錯了就要改,自家兄弟不可傷了感情……嗯,這牆挺高的,得找個東西墊腳。」這裡的空間太小,堆滿太多奇奇怪怪的東西,翅膀一張開就東碰西撞,很容易受傷。

  「母親,這裡有圓型的山,你踩上去看看,我……哎喲!什麼東西絆著我的腳了,咦?這玩意長得像紗帳,可是三角形的紗帳能罩什麼,兩邊還有缺口。」真奇怪,是要玩鑽山洞嗎?

  看半天也看不懂是什麼,安迪斯隨手一扔,小心謹慎地走在處處是陷阱的「山谷」裡。「啊,好軟,還會彈呢。老大,你站上來一下,我踩著你的肩膀向外瞧一瞧,若沒有危險我們再出去。」他們對人類的世界不了解,不能掉以輕心,任何比他們大的生物都有可能危及他們的生命。

  「好,母親你踩好,這半圓形的東西雖軟卻不會塌下去,你站穩了,看到外邊了沒?」上面好暗,他什麼都看不到。

  「別晃,我快捉到邊邊了,就差一點……」忽地,艾翠絲的聲音戛然而止,只見上方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陰影。

  「嘓!」

  因為窸窣聲真的太大了,吵醒了普西,它一蹦一跳地來到高低櫃前朝內一探。

  她眼睛一亮,「普西,你是普西對不對?你又大了許多,看來你被養得很好。」很好,他們沒有走錯,就是這裡。

  「嘓!」我吃得很飽。

  「你還認得我是吧?那好,把舌頭伸出來,輕輕捲住我,拉我出去。」艾翠絲的聲音始終不疾不徐。
  「嘓!」好,捲起來……

  可艾翠絲忘了一點,身為蟾蜍的普西再有靈性,它舌頭捲住東西后仍會本能地往肚子裡吞,更別說最近蟲子變少了,它夜裡容易餓。

  結果就是艾翠絲直接被卷進普西的嘴巴裡,要不是卡在喉嚨吞不進去,反被普西吐出來,小命就真的要交代在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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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6 09:33:15
【第八章】

  「笨……笨普西,你差點吞了我,你不知道有些東西不能吃嗎?」一身黏液的艾翠絲嫌棄地甩著黏糊糊的液體,一邊甩一邊弄乾凈背後的薄翅,並張開來晾乾。

  一臉無辜的普西低垂著大腦袋,像是在乞求原諒,它嘓了一聲後捲了朵小花下來,當做賠禮。

  「這花很漂亮,我很喜歡,不過我的兒子們還在裡面,麻煩你把他們弄出來。」嗯,空氣很新鮮,沒有汽車廢氣的味道。

  很多年以前她來過一次人界,差一點呼吸困難,城市裡的花草樹木都蔫蔫的,沒有一點生氣,到處都是難聞的臭味。

  「嘓!」得到原諒很高興的普西抬起它的大腦袋,前足趴在抽屜外邊,朝內又吐了吐舌。

  這一次它沒捲入口中,一捲出來後就馬上放開,先出來的是安迪斯,他唉呀一聲又趕緊摀住嘴,找了片大葉子把自己遮住,再從葉子後面探出頭,打量身處的環境。

  接著,安麥斯也滾了出來,大概是落地的時候稍微撞到頭,反應略顯遲頓,四下東張西望後才想到要藏起來,誰也不知道幽暗的夜裡有多少眼睛正盯著他們看。

  須臾,四周靜悄悄,沒有動靜。

  就著淡淡的月光,母子三人稍微能看清周遭的景象,他們發現自己在一間大屋子裡,有花有草還有樹,樹藤間有張吊床,一切物體對他們來說都很巨大,花了好一番功夫才適應,分辨出床和櫃子。

  「要往高處看才看得清楚,我的翅膀濕了飛不動,你們一人一邊捉著我的手往上頭飛,居高臨下才找得到你們妹妹。」艾翠絲試著拍動雙翼,可是沉重的很,一直把她想飛上去的身體往下拖。

  「是的,母親。」

  兩兄弟把艾翠絲的手臂搭到肩上,扶著她的腰飛上高處,停在高低櫃的上面,旁邊就是縮小版的高低櫃。

  當看到符合他們身高的桌椅,母子三人都笑了,一人找了一張座墊坐下,先喘口氣再說,畢竟他們從很遠的地方來。

  略微休息後,他們才走到櫃子的邊緣往下看,但是月光不夠亮,看來看去之看到大床上側躺著一個男人,他的懷裡似乎抱著一團什麼,他的背擋住了身側的東西,造成陰影。

  「母親,這張臉長得好像克雷格王子,他在人界有雙胞胎兄弟嗎?」真是太像了,簡直一模一樣。

  「不是像,就是他,他也來到人界了。」她心裡有不好的預感,好像有什麼不該發生的事發生了。

  安迪斯把頭探出去,伸長了脖子。「母親,難道我們走錯了,女巫魔拉所指示的方向有誤?」

  艾翠斯思忖了下,再看看生長茂密的植物。「也許沒錯,只不過出了點差錯,我們再等等。」

  「等什麼?」

  「等天亮。」該來的總會來。

  「喔。」

  他們真的乖乖坐著等,可是等著等著就餓了。

  這時安麥斯發現櫃子旁有一盒餅乾,封口已經打開,一小包一小包的分裝餅乾躺在塑料盒子裡面,他興高采烈的和哥哥合力抬出一小包,用刀片劃開包裝,整片拖出來往桌子一放,正好佔滿,兄弟倆一人坐一邊分食餅乾。

  一開始他們還很秀氣,等嚐到美味的滋味後便狼吞虎咽,死命的塞呀塞,用力的嚼呀嚼,渴了往植物的莖一劃,便有汁液流出,他們邊吃邊喝把肚子吃撐,倒在地上直喘氣,像翻肚的青蛙。

  一旁的艾翠絲則掰了一小塊,小口的咀嚼著,入口的乳香味讓她雙眼一亮,心想下一次也試著做做看。

  吃飽喝足了,睡意就來了,其實也不需要床和被子,三人各自鑽入半闔的花朵裡,花蕊當枕,花瓣為被。

  而他們努力吃著的餅乾還剰下一半,像被老鼠啃過。

  風從沒關緊的窗戶鑽進來,吹動睡著訪客的花枝,搖搖晃晃。

  天一亮,安姬從睡夢中醒來,她伸了伸懶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而後才緩緩睜開水波瀲灧的雙眼。雖然偶爾會賴床,可是當她睡飽了,便怎麼也睡不著,精神飽滿地和植物們打招呼。

  「茱萸早安,石榴早安,毛茛早安,芝櫻早安,菖蒲早安……」嗯,看起來都睡得很好,一大早葉脈舒開,葉和花的顏色都非常鮮艷。

  有了一夜的好眠,相信它們會長得更好,有幾棵幼苗要移盆,枝葉太濃密也得修一修,再為花兒授粉,給果樹疏果,再把土鬆一鬆施點肥,拔掉雜草……今天會很忙。

  「你是不是忘了誰?」慵懶的男聲帶了點笑意,把安姬攔腰一抱,拉回懷中。

  以養傷為名的刑清霆一住就是半個月,他的傷早就好了大半,該拆的線已經拆了,差不多癒合的傷口也結了深色的痂,復原情形良好的他在入住第三天就能下床行走,到了第五日就把嘴邊的肉給吃了,還欲罷不能,每天不折騰上幾回不罷休。

  他還可恥的把每次完成委託後的五到十天的休假,以及因公受傷的傷假十五天,加上他自己的年假,一共請了三個月的長假,準備好好「進廠維修」他的老身體。

  其實這全是藉口,他只是不想上班想「吃到飽」而已,每日守著好不容易拐到手的小女人,他們之間還有很多需要磨合的地方,他得有更多的時間——去剔除,讓她心中全無芥蒂的接受他,不再卻步。

  忽地被猛力一拉,嚇了一跳的安姬不滿的回過頭。「你嚇到我了,要不是我膽子夠大,准被你嚇死。」

  「早安,安姬。」他快速地印上一吻,覺得不夠又多吻了一會兒,舌頭探入口腔內攫取津液。

  「我還沒刷牙……」他沒聞到異味嗎?

  「錯,不是這一句。」他又吻。

  被吻得嘴巴有點腫的安姬雙手抵在他胸口,阻止他再犯規。「早安,克雷格,你滿意了嗎?」

  「如果你喊我為自己取的名字,我會更滿意。」那讓他更像一個人,而非來自妖精界的王子。

  她表情訕訕,喊不出來。「不習慣……」

  他明明是克雷格·多倫,幹麼要叫刑清霆,她印象中的第一王子只有一個名字。「來,跟著我的唇形,清、霆。」當妖精王子太累了,他想換個身分做做,感受不用被責任強壓在身的滋味。

  長期被王族的責任心束縛住,刑清霆快要喘不過氣來,他也想要跟所有族人一樣只知玩樂和放縱,不需時時擔心種族的滅亡以及可能來臨的糧食危機。

  「清……清……不行,太難,看著你的臉,我的腦子只能想到『克雷格」三個字。」她對他太熟悉了,熟到閉著眼睛都能勾勒出他的五官,清楚知道他的嘴往哪揚。「是清霆,不是清清,你不也有另一個名字。」

  在人類世界生活很麻煩,要捏造一個假身分做為證明,幸好馬天雷是這方面的高手,他替不少非人類製作了相關的證件和數據,更改計算機上的數據重新設定,一個嶄新的身分便誕生了。

  她不在乎的一甩頭。「童玉姬嘛!可是我很少用,要是有人在背後喊我童玉姬,我是絕對不會回頭的,我很喜歡母親為我取的名字,安姬,一個公主。」

  當安姬說她喜歡母親為她取的名字時,一朵姬百合悄悄綻放,無風輕晃了一下,發出幽遠的輕嘆。

  「我也喜歡你的名字,我的小安姬,我為你的美麗傾倒。」他飽含慾望的雙眼瀏覽她宛如白玉的嬌胴,未完全消褪的吻痕是他昨夜留下的痕跡。

  「安姬就安姬,加個小做什麼,我可沒那麼小。」她指的是妖精尺寸。

  但很顯然,他的意思和她不一樣,「是不小,我的手量過無數次,每一次都讓我慾火焚身,想把你連皮帶骨吞下肚。」她太可口了,停不了嘴。

  安姬羞惱地把他襲上來的手拍開。「別再來了,你要得還不夠嗎?你放手,我要下床了。」她要給植物澆水,不能陪他瞎胡鬧。

  「不夠,再來一回,你都睡飽了,應該有體力應付我,來吧!小安姬,貢獻出你的肉體給我……」他一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唇手並進的肆虐眼前的美景。

  「啊!克雷格,你……你不要亂摸……別……不行,我的植物……」嗚!他好壞,又欺負她,只不過換了另一種方式,讓她抗拒不了,只想沉論。

  「管他的植物,先餵飽我再說……噢!疼,你用什麼扔我?」她也真敢下手,也不怕傷了他。   

  安姬沒好氣的睨他一眼。「我的手都在這裡,你要我怎麼扔你,該不會是你壞事做多遭到報應了吧。」

  看她兩隻手抱著她自己,他頓時神色一厲掃向四周,眼角瞄到一顆放在盆栽內做為裝飾的雨花石從枕頭邊滾落。「你把衣服穿好。」

  「發生什麼事了?」他的表情好嚴肅。

  安姬的穿著很簡單,一件胸罩,一件蕾絲內褲,一身連身長裙,就放在床頭,她一下子就穿好了,再回頭一看,裸著上身的刑清霆只著一件休閒長褲,赤裸著雙足。

  「出來!」他的聲音低沉有力。

  「你在跟誰說話,這裡除了你和我之外不會有第三人,我們事務所有結界的。」一旦啟動防護,外人便無法進入。

  「不,我聞到同類的味道。」他一手攬住她,身體向前微傾,做出一有危險便擋在她身前的姿態。

  「同類?」怎麼可能,妖精能隨意出入人界嗎?

        「不愧是克雷格王子,感覺還是那麼敏銳。」果然王族的血統很強大。

  咦?這聲音,這聲音……安姬捂著唇,不敢相信地望著從姬百,合飛出的影子,忍不住淚流滿面。

  「哭什麼,從小到大沒看你這麼愛哭,你想用眼淚把母親淹死呀!真是不孝!白生了。」

  眼眶微紅的艾翠絲拍著女兒的背,安撫著,她和兒子們已經打扮成人類的模樣,她穿上女兒的衣服,一頭烏溜溜的長髮披在肩上,從外觀看來像三十歲的成熟女性,美得優雅而知性。

  這孩子總是讓人操心,平時性子溫和,一倔起來十隻天牛也拉不住,就像當初說要走,自己怎麼也阻止不了,只好由著她去追求她所謂的幸福。

  女兒走的那一天,她在院子裡坐了一整夜,默默流淚,想著這一分別得到幾時才能再見面,她是多麼捨不得打小當寶寵著的小女兒。

  安姬走得義無反顧,頭也不回,但是身為母親的她了解,她是怕一回頭就不想走,放棄她嚮往的愛情。

  安迪斯、安麥斯分別穿著鍾璧和弓藏一級生的衣服,不過挺令人困惑的是,生性沉穩的安迪斯居然喜歡夏威夷襯衫和很花的海灘褲,再配上夾腳拖,而一向跳脫的弟弟安麥斯卻偏好三件式黑西裝,他還特意網購了一雙合腳的義大利進口小牛皮鞋,用高級鞋油刷得油亮油亮。

  當然,網購的錢由那個膽敢自稱是妹妹……男友的傢伙支付,剛來的他沒有人類世界的紙鈔。

  「你怎麼會來,我以為要好久好久以後才能見到你,我很想你……」每次想到家人,她的胸口就會痛。

  「我也想你,寶貝。」她懷女兒的時候懷相不好,必須坐床安胎,為了女兒她吃了不少苦,可惜生下來仍是小小一隻,連丈夫都懷疑女兒養不活。

  不過沒有一個母親會放棄自己的孩子,她也一樣,除了乳汁的哺喂,她還讓女兒泡增強靈力的靈水,小心翼翼的呵護著,直到女兒長到能臉頰紅潤地跑向她,她才終於放心。

  可是一轉眼女兒就長大了,她有更多的事要煩心,學校、課業,克雷格王子,一件件都操透了心,最後女兒還雙眼發亮地說她戀愛了,愛上了一個誤入妖精界的人類男子。

  那時候她就知道糟了,單純的女兒被愛情沖昏了頭,肯定會出大事,女人一旦遇到愛情,從來都不理智。

  果不其然,她的預感是正確的。

  「母親……」安姬抱著母親不放手,鼻頭一抽一抽的。

  「好了,別撒嬌,都不是孩子了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母親問妳:你怎會和你的仇人克雷格王子成為一對的,是他威逼你嗎?」

  艾翠絲臉上帶著一絲冷意,誰敢傷害她心愛的女兒,她便讓那人後悔活過一回。

  身為黑羽族公主,她一向霸氣外漏,以出手狠絕著稱,不論在白羽族或黑羽族,誰也不敢小觀她。

  「什麼威逼,我有那麼不濟嗎?是我看他好像沒那麼討厭了,他又承諾要對我好,我就想著試試也好。」安姬說到男友的時候,神情有著幾分甜蜜,眉間眼底都是淡淡的歡喜。

  看女兒面上並無絲毫愁苦,只有被嬌慣著的嬌色,艾翠絲心頭一安,面露微笑。

  「你是心甘情願就好了,母親也不好說什麼,鳥兒大了總要離巢,做母親的只能在一旁看著你一步步的成長。」也許她會跌倒,也許她會受傷,但這些苦難最終會讓她更堅強。

  「母親,你還沒說你為什麼會來,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你們來了不會有事嗎?」父親很可憐,要穩住族裡的情形,一個性格強悍的妻子,一個任性的女兒,兩個不聽管教的兒子,他這一家之主當得很辛苦。

  「一次一個問題,不急,我都會回答……」艾翠絲話才說到一半,就被二兒子搶白。「我們是從碧波湖的水鏡瞧見你在這邊出了點事,每年碧波湖都會對外開放一次五界的訊息,母親每一年都去,就為了確定你的安危,而這一次我們湊巧看到你遇到危險。」因此一家人都很著急,想辦法要來探視。

  「那你們也看到了我和……他的事?」她口中的「他」指的是當年的初戀情人。

  「看見了,我們都很高興。」安麥斯眉飛色舞的說著。

  「高興?」安姬表情很怪異,不能理解他們的想法居然是歡喜,那時她可是傷心的想把這世界毀掉。

  「因為我們以為只要沒有那個人,你很快就會回家了,母親把你的房間重新佈置過,還讓我和大哥去森林裡找蜂蜜,說等你一回來就你做最喜歡的蜂蜜蛋糕。」那時他們每天都在等待,等到門前的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

  可是她沒回去,只想躲起來舔拭傷口。安姬又想哭了,喉嚨充滿著又酸又澀的味道。「是我沒做好……」

  「噓!都過去了,我們也不追究誰對誰錯,只要你覺得開心,家人都會支持你。」艾翠絲撫著女兒黑亮的髮,對女兒的溺愛一如往常。

  「母親,還是你最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

  「嗯哼。哥哥們不好?」安麥斯挑眉。

  安姬空出一手拉拉二哥哥的手。「一樣好,有你們才有安姬,我是你們寵出來的,最是無法無天。」

  他滿意地一點頭,「這才像話,也不枉費了我和大哥去求了女巫魔拉三天,送了她一串寶石手煉,又幫她打掃堆滿屍體、臭氣熏天的房子,她才勉為其難為我們開啟通道,引導我們找到你的所在。」

  屍體指的是動物屍體,女巫將其用來煉藥,淬取力量,但她只會用到部分器官和骨骼,其餘便丟棄不用。

  「那你們如何回去?」這裡可沒有女巫。

  艾翠絲面色溫柔的拍拍女兒的手。「母親還有一點本事,不用擔心,照顧好自己就好。」

  「妹妹呀!就不問我好不好,你看我想你想得都想痩了。」安麥斯兩手往內壓臉,壓出個痩子臉型。

  睜眼說瞎話,明明都胖了,少了她在一旁爭食,二哥哥肯定連她那一份都吃了。

  「對了,大哥哥呢?」

  「他呀!」安麥斯不屑的撇嘴,「他迷上你們這邊的電腦產品,逼著克雷格王子帶他去買。」大哥不久前看到克雷格王子的電腦,眼睛都亮了,連妹妹也不顧,直接拖著克雷格王子出門。

  「可是又不能帶回去,再說那邊也沒網路。」

  「他打算把所有數據存入你們稱做硬碟的東西,等回去後慢慢研究。」妖精可是很聰明的,他們只是懶了些,不願把時間花在工作上,不然什麼東西看過一眼就能做得出來,是世上最厲害的工匠。

  才說著某人,某人就出現了,他兩手、背後背包滿是搜括而來的戰利品,臉上得意的神色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

  「又在說我什麼壞話了?你那張嘴巴除了吃以外,就屬說人是非是大師等級,風刮一刮就能搜出一籮筐。」

  信步走來的安迪斯帥氣十足,滿是自信的眼神讓他更具男性魅力,舉手投足間散發豪門貴公子的自信優雅——前提是撇除他身上的夏威夷風情打扮。

  「哼!你有好話能讓人掛在嘴邊嗎?沒把你嫌得一無是處就不錯了,瞧瞧你那土財主似的模樣,見什麼就買,也不怕背不回去。」他們才幾隻手,能扛棟房子回去嗎?

  隨著安迪斯身後走入的刑清霆,安麥斯是看也不看一眼,直接當他不存在,反正他從沒喜歡過這傢伙。   

  「我有你呀!兄弟,需要你出力了,另一半就交由你負責。」安迪斯一掌拍向弟弟的背,眼露得色。

  頂樓的住處住安姬一人綽綽有餘,還有不少空間任由她擺放各種植物,可是一下子擠進三個體形健壯的男人,又多了含笑縱容的艾翠絲,就顯得有點狹窄。

  原本他們是可以把身形變小,恢復妖精的模樣,來再多也不怕,葉上、花朵上、枝椏上皆可坐人。

  不過他們想難得來到人界一趟,就要用人的形態生活,因此無一個願意變回原身,寧願辛勞點用雙腿走路。

  刑清霆見被忽視了,王族的自尊心被挑了起來,他背脊挺得更直,渾身散發著「我才是主人」的氣勢。

  當然,班特家的人不怎麼鳥他,在妖精界他是王子,他們多少要給些尊重,可在這裡他只是和他們搶女兒(妹妹)的臭小子,沒胖揍他一頓是家風嚴謹,不是他長得俊美叫人下不了狠手。

  「嘿!你輕點,想把我的脊椎骨拍斷,你好當班特家的『獨子』是吧,你別想得逞,我會活得比你長壽。」安麥斯大聲吼回去,表示不當無酬挑夫,他有威武不能屈的骨氣,誰也不能強迫他。

  可他的骨氣沒能永遠持續下去,多日後的某一天,在兄長的淫威下,他還是雙目含淚的當起跑腿小弟,哀慟地想著自己就是比人晚生二十年,要認命。

  「那最好,老背著家族責任也很累人,要是有人樂於分擔我一定雙手奉上,你不要怨我心太狠。」安迪斯再樂意不過了,有個傻子自投羅網,他不用豈不是更傻。

  「喂!我可是不工作的,管著家裡的農莊才是我的興趣所在。」一看到大哥笑得令人頭皮發麻,還沒接下重擔的安麥斯就想逃了,盯著人採收是非常愜意的差事,但若讓他親自下地摘玉米採麥子,他肯定第一個叫苦。

  「由得著你嗎?」安迪斯挑眉。

  安麥斯發出悲痛的呻吟聲,他不要當過勞死的妖精啦!

  這一邊吵吵鬧鬧的,充分的表現出手足情深,另一邊的艾翠絲放下女兒,走向宛若外人的刑清霆。

  「出去談談。」

  想跟的安姬被母親溫和的眼神制止,心中忐忑不安地看著母親和情人走向屋外的露台。

       「我女兒把這兒佈置得不錯吧?我猛一瞧真是嚇著了,她居然把日子過得這麼好,連我都羨慕了,想從花香滿園的妖精國度搬到這裡。」她順手摘下成熟的楊桃,大口一咬。

  沒料到她開口第一句話不是責備,而是閒話家常,讓已經做好挨訓準備的刑清霆怔了一下,隨即回過神。「她有這方面的天分,也很喜歡做這些。」

  「我的母親也擅長照顧植物,她在黑羽族負責糧食的供需,雖然黑羽族數量遠不及白羽族,又偏好修習黑魔法,但他們一向自給自足,從不騷擾其他族群,在我眼中,能養活自己就值得嘉許,你認為呢?」她的女兒跟族人都不容他人輕蔑,受到不平等待遇。

  面對她鋒利的言語,雖未有指責卻句句剌人心窩,刑清霆額頭冒出一滴冷汗。「我了解。」

  「你知道我想說什麼嗎?」兒女雖然大了,她還是不得不操心。

  他支吾著,但很快地搖頭。

  「克蕾兒你認得吧,妖精界第一美女,國王看中她有貌又有才,想讓她當第一王子妃,我來之前他讓我問你同不同意、打算何時回去、什麼時候舉行婚禮。」哼!什麼第一美女,不過是一個木頭美人,比不上她女兒靈動俏皮。

  艾翠絲最瞧不起白羽族貴族女子的裝模作樣,克蕾兒更是其中之最,成天把架子端得高高的,眼睛長在頭頂上,看不起任何身分比她低的人,因此她特別不待見克蕾兒,每次見面總是視若無睹的走過去。

  「見過,但不熟,從以前到現在,我眼中只有安姬一個,想必您是明了的,不論為仇或是為情,她是我唯一正視過的女人。」他的人生幾乎是繞著她轉,他想不出還有誰比她更重要,能時時牽動他的心。

  她瞭然的一點頭,露出深思的神情,「那你讓我如何轉達國王陛下,他在某方面也是很固執的。」

  聞言,刑清霆低聲笑了,「相信夫人有辦法壓過父王的王權,他連袓母都不怕就只畏懼您,可見您在他心中的地位難以撼動。」

  艾翠絲也笑了,面部線條變得柔和,「你是指我悍名在外?」

  「是景仰夫人。」

  他正色道:「不論克蕾兒或是其他女人,我都從未把他們放在心上,盤據我心底的人兒唯有安姬,麻煩夫人轉告父王,我還沒有回去的打算,至於結婚對象也不勞費心,克蕾兒不是我想要的。」

  艾翠絲似笑非笑的嘆了口氣。「遇到你,不知道是我女兒的幸還是不幸,我只有一點要叮囑你——我不希望再看到她落淚。」慈母心都一樣,願兒女安順喜樂。

  「我不能跟您保證我和安姬能永遠在一起,畢竟將來的事誰也不能預料,但只要我的心意不變,我就會竭盡所能的照顧她,不會委屈她一分一毫,讓她隨時擁有此時的快樂。」妖精的壽命很長,長到必須承受無數的風險,在長時間的相處中若不能同心,難免走上分離一途。

  「很好,有你這番話我也少操幾分心,不過也說不定會是我女兒先離開你,她向來很有主見,一旦決定要做的事就一定會做,誰也阻止不了。」她語帶消遣的眨一眨眼睛。

        面對情人母親的調侃,刑清霆有些哭笑不得。

  一群化做人形的妖精行動力超強,前頭剛有人開口提議,後面馬上附議聲連連,大家都對人類世界十分好奇,難得出來一趟就要多走多看,順便買點伴手禮。

  原本鍾璧自告奮勇要當司機兼導遊,帶他們遊歷一番北台灣,畢竟他從未一下子看到五隻妖精,簡直是大開眼界了,他興奮地帶上他的手機準備秀一秀他的全球定位功能,來個全方位導覽。

  問題是人家准女婿都沒開口,他搶什麼鋒頭呀,於是直接被人一腳踹到角落裡種草菇畫圈圈,當個被遺忘的邊緣人。

  雖然才來三年,但刑清霆已經比人類更像人類,就連風土民情也了如指掌完全一副在地人的模樣,同行的有安姬、艾翠絲和安麥斯,本來想跟的鐘璧被拋棄了,理由是坐不下,害他捶胸頓足的差點淚奔而去。

  至於安迪斯,他迷上了平板電腦,中邪似的不肯離開,表示要利用有限的時間搞定這玩意,面對與家人的出遊反倒興趣缺缺,連最愛的妹妹都叫不動他,如今和所有遊戲迷一樣,成天關在屋裡「練功」。

  這讓好動的安麥斯很抓狂,他就是無法理解那四四方方的東西有什麼好玩的,一按下鍵就跑出無數的字,看得他眼花撩亂,要不就是出現穿著怪異的角色,你打我打大家打,在裡頭大殺四方。

  可聞不到濃烈的血腥味有什麼意思?

  他個人偏好打實戰,喜歡一刀戳進肉體的剌激感,黑烏鴉森林的魔物多到殺不完,他時不時會進去闖上一闖,殺上幾隻魔獸提升戰鬥力,家裡的餐桌上也能多點菜色,他可是無肉不歡。

  眾人來到台北市的地標,刑清霆介紹道:「這是一〇—大樓,九十一樓有個戸外觀景台,從那裡看出去的景色美不勝收,夜景更有不同風貌,我先前參觀過一次,至今仍難忘那震撼人心的景象……」

  安麥斯打斷他,「等等,克雷格,你能不能告訴我一下,那邊那兩個眼睛狂眨的女人究竟是在幹什麼,眼皮抽筋嗎?」

  忍俊不禁的刑清霆以清痰聲掩飾笑意。「那叫拋媚眼,表示她對你有高度興趣,若你願意就多了個挽你手的伴。」

  「你是說她在把我?」安麥斯大為吃驚。

  「在這邊的說法是搭訕,這還是比較含蓄的,有的還會直接了當的說:我看上你了,跟我走。」完全是女王性格的豪放女。
  安麥斯咋舌,「她們這般熱情,簡直太合我心意了,我們那邊的都太驕傲了,仰著鼻子睨人,一問三不理,誰有空閒捧臭腳。」

  這裡根本就是男妖精的天堂,他都想搬來人界住了。

  「合心意也要小心恐怖情人,不要錢的往往最貴,不是每個人都跟你講求好聚好散,不要永恆只要快樂,有的會像水蛭一樣纏上你,纏到你無法呼吸,不論你到哪裡都會尾隨而至。」刑清霆提出警告,避免他走入桃色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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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6 09:33:38
【第九章】

  「有沒有你說得那麼嚇人,她們看起來很正常,甜美俏麗。」他一臉狐疑,悄悄地上下打量她們。

  「再正常的人心中也有陰暗的一面,不然你以為怎麼會有人在演出場所安置炸彈,想炸死鮮少與人交惡的安姬。」他以西雅圖爆炸事件做為例子,重申人性的複雜。

  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屠殺滿門的罪犯也有可能是街頭巷尾稱讚的孝子,一手持刀,一手用湯勺侍親。

  人有很多面,有的明顯,有的隱藏得很好,未展露出來前誰也不知其全部心性,只能由平時的相處去做判斷。

  一說到妹妹的安危,看似散漫的安麥斯目光一凜。「那個人呢?」

  「頭朝下埋在沙漠的某處。」他親手將人拍入沙中的。

  「活著?」

  「埋進去的時候是還活著,但掙扎不到兩分鐘。」用活人生祭才是妖精的復仇,他不會讓那傢伙活著接受審判。

  「很好,本來我還想嚐嚐人肉沙西米的滋味。」一片一片切下來,讓那膽敢傷害他妹妹的人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

  他們的談話並不大聲,因此其他人眼中只見兩名外貌出眾的男人笑意滿點,帥氣滿分,是百分之百吸睛的焦點人物,一舉一動宛如舞台上的明星,渾身上下散發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性感與魅力,一個個走過身邊的人無不回過頭再三驚嘆,看得目不轉睛,還頻頻拿起手機拍照,上傳臉書,表示東區發現二帥,欲見者從速。

  「你們兩個嘀嘀咕咕在說什麼?沒有你們帶路,我們兩個弱女子哪知道到哪一層樓逛。」艾翠絲催促,想著人類蓋這麼高的樓房不怕倒塌啊,白羽族的天塔也只有九十九層,再上去便是登天。

  弱女子?

  兩個男人互視一眼,可不敢苟同這種說法,擁有黑魔法的母女倆剽悍無比,能一劍砍下惡龍的首級,這是很多妖精戰士都做不到的事,她們要是屬於弱勢族群,整個妖精族就沒有強者了。

  但是沒人敢反駁她,那可是連坦斯國王都敬重三分的艾翠絲夫人,誰沒事會和她唱反調。

  「是,就來了,夫人。」安麥斯像個調皮的孩子,向著自己的母親行了一個標準的宮廷。

  「以你們的喜好到精品店合適,首飾那一區就別逛了,這裡的寶石遠沒有我們那邊的漂亮,更缺乏做工精湛的鑄造師,世上最好的工匠都在我們那一邊。」妖精擅長工藝,所打造出的器皿精美絕倫,足以傳世。

  「哎喲,第一王子這話說得真動聽,連我這上了年紀的老人家都聽得暈陶陶,難怪我那一條筋的女兒被你哄得暈頭轉向。」艾翠絲果然不簡單,話中有話,讓人時時得提著心應對。

  刑清霆狂飆汗,這位夫人真的很難侍候。「我沒必要為了討好您而盡挑好話說,我也是妖精族的人,自然會全力維護本族的傳統技藝,夫人您的感動在於對族群的認同,認為我所言極是。」

  「嗯,口才真好,聽了你的話我都要愛上你了,你真是太會說話了,你的語言老師是帕瑪爾吧?改天也讓他來給我兒子們上幾堂課。」本事不嫌多,精益求精。

  不會吧!沒瞧見我已經閃得這麼遠了嗎,怎麼還會被流彈波及到啦!安麥斯在心裡喊苦。

  「好的,夫人,我會轉告帕瑪爾老師,他一定樂於替兩位班特先生上課,相信您對他的稱許會讓他高興的跳起來。」可憐的帕瑪爾老師,你受苦了。

  「母親,出來逛街要開開心心,保持歡喜的心情去看待這個美好的社會,你幹麼話裡有話,綿裡藏針,搞得大家都很嚴肅。」

  瞧!場面搞得多僵,一個個像正襟危坐的學生,挨個低頭聽訓話。

  好,說得太好了!妹妹,哥哥支持你,也只有你敢對母親不敬而不怕母親對你施以極刑,真是太勇敢了。在心裡加油打氣的安麥斯升起小小的加油旗,小做鼓勵。

  「你喔!女大不中留,母親才說他幾句就心疼了。」她這輩子的剋星也就心性最像她的女兒了。

  天生麗質的安姬不需上妝,兩頰自然染上一抹紅暈,與看向她的刑清霆對視一眼。「誰心疼他了,我是捨不得母親你累著,都出來了還不能放開手來玩,還老惦記著芝麻綠豆的小事,你得多累呀!」

  「哼!小淘氣,就知道跟母親玩心眼,我這麼累是為了誰?不知感激的小叛徒。」女兒都說話了,她也只好偃旗息鼓,不在小兩口的感情路上挖坑,豎起障礙旗。

  她覺得自己像不討喜的刻薄丈母娘,處處刁難女婿。

  「哎呀!母親,你這話就說得剜心了,我哪有不把你放在第一位,今天女兒孝心大放送,你看上什麼就買什麼,我送給你。」她銀行的存款終於有用武之地了,她要大花特花,當個敗家、散財的女富豪!

  其實安姬也不曉得自己有多少身家,她把賺來的錢全交給海麗運用,一向用少存多的她只有一張刷卡金額無上限的黑卡。

  「你買單?」艾翠絲笑容和煦。

  「我買單。」

  「我買單。」

  安姬和刑清霆異口同聲,一個氣勢如虹,如要上戰場殺敵的女戰士,一個眼含寵溺,目光始終不離心愛女子,看得好笑的艾翠絲一睨滿臉幸福的女兒,搖了搖頭,也罷,她開心就夠了。

  至於兩人偷拉小手的小動作,她就權當沒瞧見,反正架上烤肉,滴下來的全是油,她能禁止油燒炭火嗎?

  「不管誰買單都要做好準備,我可是掃貨能手,看上眼的東西就直接掃掃掃,我們這裡有兩個男生可以幫我扛東西,你們最好不要在我興致正旺時說:很抱歉,錢不夠。」那條羊毛圍巾似乎不錯,顏色很適合丈夫,就給他帶個十條八條。

  被點名的安麥斯發出抗議,「母親,我不是挑夫,我也有想帶的東西,你不要跟大哥一樣把我當成你們的專用奴隸!雖然我的雙臂強壯有力,能拖得山一般的巨龍。」他想要的是零食,很多的零食,多到拖不動的零食,還有各式各樣的巧克力。

  他愛人類!他們真是太棒了,是天生的點心師傅,光用糖、麵粉、雞蛋、奶油等就能做出好吃到不行的甜食,他愛死了。

  「嗯……安麥斯,我好像聽見不甚美妙的聲音,是你在咆哮嗎?」好的教養要從小培養起,不知還來不來得及。

  「母親……」他頓時氣弱的縮縮肩。

  「學習要趁早,免得出去後人家嫌我沒教好你,等回去後多加一堂禮儀課,你幾時學會用嘴巴說話,我幾時放你出去。」管教孩子不能只給糖吃,同時也要用鞭子,必要的時候痛上幾回就乖了。

  「不用嘴巴說話要用哪裡說話……我耳朵有聲帶嗎?」安麥斯咕噥。

  「屁……」安姬才說一個字就被制止。

  「安姬,你也要一起受罰嗎?」果然這污濁的世界讓她乖巧的小女兒也受到影響,不再那般天真無邪了。

  安姬垂下頭,伸向背後的手勾住妖精男友的手指頭,輕輕在他手心一撓。「母親,我錯了,以後不敢了。」

  「就會在我面前裝乖,你就吃定我會心軟是不是?」這魔星簡直在鑽她的心,讓她又愛又恨。

  她撒嬌地往母親懷裡一蹭。「誰叫你愛我嘛!我是母親的小蜜糖。」

  「是呀!吃多了牙會壞掉,我得趕快戒掉,去去去,別黏著我,看你愛黏誰黏誰去,這般黏糊糊地誰受得了。」蜜糖是招蜂引蝶的食物,瞧,這不是引來第一王子這隻採蜜的大蜂嗎?

  艾翠絲假意的推女兒一下,讓她站不穩差點往後摔,見狀的英勇騎士趕快上前一扶,順勢將人摟到懷中。

  「克雷格,我母親在呢!」他就不能收斂一點嗎?借扶的動作往她腰上一揉,一路往下滑。

  刑清霆在她耳邊輕聲說著,「我想你了。」

  「我們都天天見面了還想什麼想,我母親說得一點都沒錯,你就會用這張嘴哄人,把我哄得暈頭轉向。」才會不知不覺放下心防,不自覺地讓他走入心裡,佔據了最重要的那塊位置。

  「這裡也想你。」他靠近她,用下身一頂。

  「克雷格!」她倏地臉紅。太下流了。

  「雖然睡在同一張床上,可是艾翠絲夫人在上頭盯著,你那兩個哥哥成日虎視眈眈地想在我身上挖洞,夜夜抱著你什麼事也不能做,實在很傷身體。」他憋了好多天,都快憋出火了。   

  安姬的房間只有一張床,算上妖精尺寸那也只有兩張,根本不夠五個人睡,因此和她交好的夏春秋送來一間娃娃屋,走歐式風,上下三層樓共有五間房間兩廳三衛浴,還有書房、健身房、雜物間、陽台等。

  這娃娃屋的東西全都可以使用,床和毯子及桌椅都是真的,純手工製造,屋頂有備用水塔,能淋浴和沖洗馬桶,小雖小卻五臟倶全,而且造價不菲,夏春秋買來以後根本捨不得用。

  這次她會忍痛割愛,是因為安姬的家人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能來見她,身為好友的她便儘儘地主之誼,讓遠道而來的客人有個像樣的棲身之所,而不是睡在葉子上、花朵裡。

  所以那間娃娃屋正放在安姬房裡高低櫃的矮櫃上,大門正對著床的方向,床上一有小小的動作,娃娃屋內的三隻妖精便能瞧得一清二楚,讓人不敢有任何動靜。

  本來每天晚上都是火熱的銷魂夜,肉體交纏的極致快感令人渾然忘我,如今是美人在懷卻不能吃,讓刑清霆想得身體都痛了。

  「你也喂喂我,別讓我餓著,再忍下去我都要拆房子了。」他指的是拆娃娃屋趕人,嫌不速之客住得太久。

  但他忘了自己也是不速之客,借著養病之由才強行入住,如今他的傷好得差不多,也能做激烈運動,那他還有什麼理由賴著不走,救人於危急之中的恩惠沒那麼大吧!

  安姬微惱地拍開他的手。「我好幾年沒見到母親了,留她多住幾日又如何,等下一次見面不知道又要到何時。」

  想到即將到來的分離,她心裡難受,眼眶微微泛紅,要說她不想家人是騙人的,可是她只能把心事藏起來,假裝一點也不在意,日日夜夜與植物相處,聊慰思鄉的惆悵。

  這些年來母親不曾怪過她,但她知道母親就如她想家般想念她,這才不惜耗費靈力來見她,只為看她好不好。

  母愛大過天,她深深的感受到了。

  「我不是答應你要帶你回去看他們嗎?瞧你這副委屈模樣,被你母親瞧見了又要說我欺負你。」那他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白白背了黑鍋。艾翠絲夫人的護女之心相當強大,誰也招架不了。

  「我怎麼曉得你是不是真的辦得到,我多年來想回去都找不到路。」回家好難,她尋不到出來時的那條裂縫。

  分隔人界與妖精界的屏障非常薄弱,常常會因為過薄而裂開,當初她的人類情人便是不意滾入裂縫中,為她所救,在照顧他的同時兩人產生感情,繼而相戀,最後她決定跟著他回人類世界生活。

  他們由裂縫回到人界,等經歷情傷、在人界定居後,有一回她想家了,打算利用原通道回去偷偷看望家人,卻發現找不到,可能是巡守的妖精發現結界又破了,因此進行了修補,於是她所知道的返家路也就消失了。

  「我有龍鈴草。」刑清霆不得不說出藏在心中的秘密。「什麼!你有龍鈴……」

  大掌及時摀住她的嘴巴。「小聲點。」

  她把他的手拿開,聲如蚊吶。「你是說能往返三界的龍鈴草在你手中?」

  龍鈴草十分珍貴,一千年才有一株,生在極寒的洞穴裡,重點是洞裡有兇殘的六爪魔蟹守護,一旦有人想拿取,便會猛烈攻擊。

  至於三界指的是妖精界,人界,魔界,天界和地府他們去不得,那也不是他們應該去的地方。

  「我是無意間發現的,便將它種在我身上,以我的血滋養,如今它已融入我的骨血之中,賦予我來去自如的能力。」他沒說拿取龍鈴草時遭遇過多少危險,甚至差一點被六爪魔蟹砸碎胸口。

  龍鈴草長得似雪花,飄浮在陰濕的地洞裡,遇血則融,化為轉換時空的力量。

  「那你真的能帶我回家?」安姬喜出望外。

  他寵溺地在她唇上一吻。「一年一次如何?」

  「克雷格,你真好。」她喜孜孜地挽著他的手。

  「那你知道該怎麼回報我了吧?」他挑起眉,意有所指地道。

  安姬羞惱的一瞪眼。「盡想著那回事。」

  「我就不信你不想,讓我檢查看看……」他假裝要伸手往她雙峰探去,替她量量蜜桃長大了沒。

  「你……」她連忙護胸。

  「鬧夠了沒,還不跟上來,磨磨蹭蹭地做什麼,我可沒錢,就等著你們表孝心。」艾翠絲喊道。

  真是,一個錯眼他們就鬧上了。

  「就來了。」兩人相視一笑,大方的牽起手。

  女人的購買能力有多強?看看艾翠絲就知曉。

  上下兩層精品店,逛了一個半小時而已,她腳側就堆了三十幾個精品紙袋,有包包,有皮帶,有衣服,有鞋子,有圍巾,有帽子,以及大概夠她用十年的精油、香皂、沐浴乳、天然浴鹽和無數天然保養品。

  難怪說女人的錢最好賺,看她下手不手軟就曉得了,精品店一間逛過一間,買東西果決不猶豫,一看上眼就直接買下,絕對沒有第二句話,買完就繼續往下一間前進。

  她從不付賬,有個已經刷爆三張卡的男人會替她善後。

  很快地,整個樓層都知道有這號人物,櫃姐們爭相走告,盼著她能入店消費,背地裡暗暗替她取了「快刷手」的外號。

  等到第四張卡也刷爆時,安姬憂心的取出自己的黑卡,小聲的問:「花了不少錢吧,要不要用我的?」

  刑清霆好笑地把她的黑卡推回去,抽出皮夾一排十幾張不同的信用卡。「你知道你這次的巡迴演出,你們事務所付了我們保全公司多少委託費嗎?」

  「多少?」

  「兩千五百七十萬。」她收入的一成。

  聽起來好像很多,但安姬對金錢數字全無概念,若問她植物的開花率、結果期,也許她就能侃侃而談。

  「而我個人獨得六百萬報酬,其中還不包括你們事務所補貼的差旅費、餐費、機票錢和平安旅遊險、意外險等等。」社長海麗很敢花錢,一切採高規格標準,務求旅途平安。

  其實他們一行人人眾多,可以有團體優惠,所以住宿、餐飲、機票能省下不少,就是各項保險不能少。

  瞧!這次不就用上了,不但不用付醫藥費,還能實領住院金、術後療養金、緊急醫療轉診金、出院療養金等,他連休三個月不工作也有錢可領,保障多多。

  「所以你放心,我的錢夠艾翠絲夫人揮霍了,她總不能把所有精品店的貨都搬回去吧!」

  「可是你刷爆了好幾張卡……」

  王子在人界也是很辛苦的,得爆肝拚命,不像她做魔術表演輕而易舉,真像去騙錢的,觀眾看得目不轉睛,如痴如醉,她卻有些心虛。

  刑清霆失笑地以指點住她唇心。「我有收集信用卡的嗜好,每一張卡片的圖形不盡相同,我一看到中意的就辦卡,金額上限為一百萬,艾翠絲夫人目前為止也不過花了四百萬而已。」

  四百萬還而已?他一次的委託費用就快花光了耶。

  而對每個月才賺幾萬的櫃姐而言,艾翠絲等同她們的財神爺一般,個個引頸期盼,一見她氣勢十足的走來,還未到店門口樓管就率眾迎接了。

  目前是四百萬,但她還在刷新中,快要飆破五百萬大關,再買下去有可能上千萬,面對這樣出手大方的貴婦,她們巴不得她天天上門光顧,把年終存貨一掃而空。

  而這般大的動靜難免引起其他顧客側目,紛紛問起是怎麼回事,若是熟一點的櫃姐自是會聊上兩句。

  此時有一群身材高躭,容貌亮麗的女人正站在一間珠寶店門口,對著櫥窗內擺設的昂貴珠寶發出驚嘆,一個個臉都快貼到玻璃櫥窗上了,對著少說要七、八十萬才能買到的珠寶垂涎不已。

  她們不是沒錢,而是捨不得自己掏錢,整日想著能有個闊少買來相送,一雙雙貪婪的眼睛盯著自己想要的首飾,想著該拐哪一個傻子來付賬,錢多人傻的男人可不少。

  所謂物以類聚,她們是人們口中的拜金女,但是都有一份令人稱羨的職業——月領最少六萬的空姐。

  「明君,你在看什麼?」

  妝容艷麗的謝明君故作嬌媚的一笑。「我看見一位熟人,過去打個招呼,你們有事就先走,不用等我。」

  一聽到她帶有暗示的話,眾人瞭然的一笑,沒阻礙她釣大魚的機會。   

  對男人,明君一向無往不利,手到擒來,很少有人會拒絕,是她們這群人中的佼佼者,次次滿載而歸。

  不用等她的意思就是她不回家過夜了,有「新朋友」相陪。

  果然,只見她緩緩地走向一名正在抽信用卡的男人,一見那人俊美無比的容貌,幾個女人都猛地抽口氣,雙眼都看直了,直呼她運氣真好,這種帥氣又多金的美男子居然被她捷足先登!

  「真有緣呀,刑先生,能在這裡遇見你,你還記得我嗎?我姓謝,謝明君,前不久我們在機場碰過面,那時你急著趕飛機沒能多聊,沒想到還能和你不期而遇。」謝明君擺出誘人的四十五度仰角,櫻桃紅的唇微微向上一噘。

  「我和你不熟。」刑清霆看也不看她,俐落地簽下賬單。

  她用眼角餘光瞄了簽賬單一眼,看到上面的金額,原本微笑著的臉笑得更歡快了。「一回生,二回熟,朋友都是從素不相識開始,不如你請我喝杯咖啡,我們好好聊聊。」

  「為什麼我得請你喝咖啡,你喝不起嗎?」他一副「我不是冤大頭」的神情,拒絕和她多聊。

  面子有點掛不住,謝明君僵著臉,「你是男人嘛,這點小錢也計較,我是給你機會認識我,也許我們能有更進一步的發展,你說是不是?」

       「沒必要。」他沉下聲音。

  謝明君暗啐一聲:頑固的石頭。

  她改弦易轍,擠出笑說:「要不,我請你喝咖啡,我知道有一間咖啡店氣氛很棒,裝潢更是有情調……」

  「沒空。」

  沒等她說完,神色已經不耐煩的刑清霆避開她欲攀上他臂膀的手,明白表示「我對你不感興趣」。

  可是謝明君仍舊不死心,她不相信有男人面對她這樣的性感尤物會不動心,不偷腥就不是男人,除非是個Gay。

  於是她又拋媚眼又發嗲的賣弄風情,不停搔首弄姿,決定即使是顆石頭,今天她也要把他焐熱了!

  「別不理人嘛,像你這樣好看的男人沒人陪多寂寞,我就犠牲一點時間陪陪你,你可要對我好一些……」這樣的男人就該配她,帥氣的五官,銳利而冷酷的氣質,冷冷的眼神一掃,她渾身就熱起來了。

  最重要的是,他很有錢。

  從他一踏入這層樓起,她就注意到他了,那張美得離譜的俊顏叫人一見就忘不了,她的視線一直跟著他,看著他走進一間又一間精品店,二話不說拿卡就刷,期間沒見他皺過一次眉詢問價目。

  大方的男人她最喜歡了,衣櫃裡的過季時裝也該換了,她想,他應該不會吝嗇幫她添幾件。

  「誰說我沒人陪?」他冷然地與她擦肩而過。

  謝明君面上一怔,見他要走又趕緊追上去,一雙三寸高跟鞋踩得地磚叩叩作響。「你是陪長輩買禮物嗎?那你找我就對了,我有這方面的眼光,也很有長輩緣,長輩們一見到我都呵呵直笑。」

  「長輩緣?」刑清霆勾起的唇角帶了一絲譏誚。

  艾翠絲夫人不見得對她多有好感,恐怕一對到眼就能看出她的本性,直接剃光她的頭髮當見面禮。

  「是的,我可以幫你挑禮物,挑完禮物我們再一起用晚餐,有間飯店的夜景極具特色,我們小做休息,做點有趣的事。」她故意把V字領的領口拉低,露出雪白豐腴的北半球。

  被她纏得煩透了,刑清霆往後一退,閃過她往前傾的身體。「你一直想把我往床上帶,是有這麼缺男人嗎?」

  謝明君一僵,臉上閃過一絲怒色。「搞清楚,被我看上是你的榮幸,不是每個男人我都樂意和他們有肉體交流。」

  「那是因為他們缺了一樣。」這個女人的目的太明顯了。

  「缺什麼?」男人在床上的功用都差不多,她不覺得有少了什麼,頂多是強度和持久度差別。

  「錢。」他直白的說。

  謝明君表情一變,乾笑地抱緊手上的名牌皮包。「你怎麼會這麼說呢,我的收入也不少,憑我的容貌和身材,多的是商場大戶追求,他們是自願送我珠寶和豪宅,只求和我共進晚餐。」

  「是呀!用完餐再直接上床,用身體換取金錢,你這樣就跟酒店的公主一樣,只要出價高就能買下你。」她跟高級交際花有什麼兩樣,全是仗著一張臉從男人身上挖錢。

  「你……」他憑什麼把她說得那麼賤,各取所需罷了,有人得到感情的慰藉,而她獲得物質的饋贈。

  「蜻蜓,你在跟誰說話,這位小姐是你朋友嗎?」就說男人不能長得太好看,往花園一站,蜂蝶自然湧過來。

  一聽到故意含糊的「蜻蜓」兩字,沒想到諧音如此相近的刑清霆眼皮一抽。「夫人,我和她不相識。」

  「不相識還會找上你,你的臉面還真大。」瞧瞧這張臉,還真是驚心動魄,男人長成這樣叫女人怎麼活。

  「夫人該在意的不是我的臉面大不大,而是她的臉皮厚度,想必以您的睿智應該看得出來,我是待宰的羔羊。」正確說法是肥羊,一刀切下去油流滿地。

  謝明君的確臉皮很厚,本來一見到容貌看似三十出頭的艾翠絲,她以為這人是情敵,立即豎起尖剌做攻擊姿態,打算用自己的年輕貌美擊敗對手。

  但是一聽到刑清霆尊稱她為夫人,態度還十分恭敬,她連忙又把尖剌收起來,換上最甜美的笑容走上前。

  沒交情找交情,有交情攀交情,機會是自己找的,沒踏出第一步,怎麼能攀住貴人,命好也要努力來舖。

  「夫人,你好,很高興見到你。我和刑先生認識好一段時日了,他人很好,很會照顧人,對人親切又熱情,我們正打算交往。」

  她顛倒是非黑白的話說得流利,職業性的送上自己的名片。

  空姐的名頭很吃香,為她帶來不少便利。

  艾翠絲並未接過名片,她把手心往上一攤,名片飄在離手心一公分處。「你說你們打算交往?」

  謝明君沒注意到,點點頭,「是的。」

  膽子倒挺大的。艾翠絲瞇起眼,「蜻蜓,告訴她我是誰。」

  「艾翠絲夫人。」刑清霆躬身行禮。

  笑意在他唇畔漾開。「我女人的母親。」

  謝明君一怔,怎麼也沒想到這人竟是刑清霆女朋友的母親,這下毀了。

  「她說她和你正準備交往,我聽著很剌耳呢。」她的威名還沒在人界傳開,難怪有人膽敢冒犯她。

  看著從艾翠絲身後探出一顆頭,安姬朝他吐舌又扮鬼臉,刑清霆會心一笑。「夫人,這是誤會,她是妄想症發作。」

  「喔!原來如此。」她空手一握,飄浮的名片瞬間裂成碎片。

  「你……你是……」是人嗎?謝明君被眼前這詭異的一幕震懾住了,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艾翠絲笑著一揚手,地上的紙屑無風飛走。「你沒看過魔術嗎?我女兒可是頂尖的魔術師。」

  咦,這是魔術?未免太高明了,完全看不到破綻。

  「我的魔術是我母親教的,她才是真正的魔術大師。」安姬摟著母親的手,笑嘻嘻地瞇起碧綠色眸子。

  「童小姐?」

  一看到世界知名魔術師童玉姬,謝明君心底對剛剛那畫面的疑慮徹底消失,只是眼前的童玉姬跟她印象中有點不一樣,她的眼睛顏色……不同了。

  再看看一旁年輕得不像話的童媽媽,兩人站在一起猶如是一對姊妹,不像母女,而被兩對如出一轍的寶石綠眼眸盯著,她莫名心驚。

  「你說我男朋友要和你交往,那是準備把我往哪擱呀?」安姬似笑非笑地說。

       「呃……我是開玩笑的,不過我上次見你們在機場的相處情形很不和睦,我還以為你們是……仇人。」

  她猜得沒錯,那時他們確實是形同水火,不過經過朝夕相處,又加上刑清霆肯放下王子的身段與安姬講和,兩人之間起了變化,情愫漸生,仇恨日淡。

  兩人都沒想到吵著吵著也能吵出情絲繾綣,其實情根早就種下,只是萌芽慢了些,過了好久好久才催發,一發芽便如野草瘋長,停也停不下來,緊緊將這對小情侶纏緊。

  「我不喜歡開玩笑,這個玩笑也不好笑。」她的東西居然有人敢來搶,這是在蔑視她的意思嗎?

  此時,刑清霆走到安姬身後,溫柔而深情的擁住她,她仰頭一笑,兩人互相凝望,畫面美得彷彿時間在這一刻凝結。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謝明君卻感覺全身發冷,好似剛從冰冷的水牢裡被撈出,由骨子裡透出的寒意令她瑟瑟發抖,慌張地轉身離開。

  剛才說要去廁所的安麥斯跑了過來,「發生什麼事了,我錯過什麼好戲嗎?」該不會下戲了吧,他遲來了一步,真是可惜。

  艾翠絲沒好氣的睨他一眼。「你跑哪拉屎去了,西伯利亞嗎?」

  安麥斯驚恐的撫著胸,「母親,你……你這般高貴的夫人竟然也會說屎,太驚嚇兒子我了。你不知道啊,這上下幾層樓的厠所都人滿為患,我排了好久的隊才輪到我,聽說某間餐廳的海鮮不新鮮,好多人上吐下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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