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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煙青色 -【丹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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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2 18:09:03 |只看該作者
第110章

果然!

韓暮琴沒死!既然這樣,韓暮華更加肯定在飛檐亭外驚鴻一瞥見到的人就是三姐,老夫人安排周到,而韓暮琴待的莊子又是在盛京的臨城,怎麼又會出現廣都別院,這一切處處都透著詭異。

“祖母,你現在可有三姐的消息?”韓暮華擔憂更甚。

老夫人蹙眉搖搖頭,“派了人出去尋,兩刻鐘過去了,沒有任何消息。”

如果韓暮琴的出現真的預示著什麼,那肯定不會一直隱藏在暗處,韓暮華抬頭,凜然看著老夫人,“祖母,我擔心三姐被人利用了,當務之急是不能讓三姐在人前露面!”

韓暮華這番話說的很有道理,韓暮琴在人前已經是歿了的國公府小姐,這時候再出現在盛京眾多名流眼前,難免不會引起別人對韓國公府的質疑,韓暮華的根在韓國公府,再怎麼著,她也不希望韓國公府出事。

老夫人犀利的雙眼精光一閃,讓身邊的竹葉去吩咐人著重在久思園周圍尋找,一有消息,務必瞞住。

這時候,久思園那邊已經快要開宴,老夫人催著韓暮華先過去,這邊她還有些后續事宜要交代,稍遲一些再去。

韓暮華起身,妙函服侍著她凈了凈面,又補了些許脂粉,披上白狐緞子披肩方準備出去,氈簾被慌忙的掀開,就有小丫鬟匆匆進來匯報,說是宮中的皇后娘娘乘著鑾駕親自來了廣都別院。

韓暮華一驚,瞬間千百念頭劃過,上元宴不是一直是盛京大族幾個當家主母輪流著主辦,而且廣都別院更屬于皇太后娘娘的名下,連太后娘娘都從沒插手過上元宴,皇后娘娘怎麼這個時候突臨廣都別院。

當今皇后,乃是聖上在做儲君時就娶的結發妻子。先帝早年一直受制于外戚勢力,后來好不容易在曹國公、韓國公等一眾老臣的幫助下,鏟除了外戚勢力,不過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因為那場戰斗皇城損失將近一萬精兵,可見戰況如何慘烈。自那次戰役,盛京修養了將近四五年才緩過氣來。先帝恐當今聖上也屈于外戚勢力,所以定下的正妃只是自己身邊包衣侍衛的長女。大婚之后,當今聖上與正妃相敬如賓,直到當今聖上登位,也都一心打理后宮。輔佐聖上。

無疑,皇后娘娘是聖上這邊的人!

老夫人眼含深意與韓暮華換了一個眼神,韓暮華朝著老夫人行了一禮。就去了旁邊的久思園。

夜色籠罩,因為溫泉,廣都別院整天的溫度要高些,韓暮華由院門口接引的小丫鬟領著進了久思園。

園內與清冷的園外簡直就是兩個世界,到處擺放著琉璃宮燈。隱隱綽綽間,衣香鬢影,笑語嫣然,零星飄散的雪花也仿佛被這樣的繁華融化,化為盈盈秋水。

世子夫人眼尖,一眼就瞧見了站在園內海棠樹下的韓暮華。朦朧燈影中,韓暮華一身火紅色的華裝,高貴典雅。仿佛將這一園子的暖意都聚集在了身上,讓人看一眼就不由得癡醉。

世子夫人看她站在雪中發呆,連忙過來將韓暮華拉到廊下,“五小姐,這還下著雪呢。廣都別院再溫暖,也不好這麼糟蹋自己身子。剛剛來的消息,皇后娘娘的儀仗已經到了廣都別院,估摸著一盞茶的時間就到久思園了,你先去東北那桌坐著,暮欣、鎮南大將軍府的小姐、曹國公府的小姐都在那一桌。”

韓暮華能看出世子夫人眼里的關心,隨和的一笑,嬌艷的容顏,仿若初綻的粉荷,點點清雅帶著淡香,“大伯娘,我知道了,這就過去。”

世子夫人看著韓暮華進了花廳,這才又忙開,這邊既要安排好各家名流,還要顧著韓暮琴的下落,世子夫人疲憊的揉了揉額頭,迎上前面走過來的毅勇侯夫人只能強打起笑臉。

韓暮華剛邁進花廳一步,三夫人身邊的宋嬤嬤猛然拉住了她的手,將她拖到了花廳一角一扇小的花鳥屏風后。

韓暮華厭惡看了眼宋嬤嬤,甩開了手臂,在眾人面前她不好擺臉色,只好順著宋嬤嬤的意思,沒想到一個老奴這麼沒規矩。

“嬤嬤不覺得自己過分了嗎!”韓暮華面帶怒意。宋嬤嬤腕勁很大,要是執意掙開真有點困難。

宋嬤嬤朝著韓暮華愧疚行了一禮,“是老奴逾矩了。”

韓暮華不想與她過多糾纏,攙著妙函的手就要離開,宋嬤嬤卻腳步一動擋住了韓暮華的去路,低著頭,語氣小聲恭敬又不容拒絕,“五小姐,您不管怎樣都是夫人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以前是夫人糊涂,是夫人對不起您,但是夫人現在是真心悔過,您看在她是您親娘的份上就不能給她一次機會嗎!夫人知道五小姐不想嫁給曹國公二少,所以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好了,只要今晚宴會您聽夫人的安排,這樁婚事一定不會成!”

說完,宋嬤嬤小心瞥了眼韓暮華的臉色,看到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臉上的表情輕松不少,“五小姐,夫人絕對不會讓您受一丁點兒委屈的!”

三夫人這個條件確實很誘人,她一直想要掙脫李濂,但苦于無計可施,但是三夫人會用什麼伎倆呢?如果之前,什麼都沒發生,韓暮華有可能會答應三夫人的這番安排,但現在處處透著詭異,皇后娘娘都要來插一手,她不得不小心為上。

韓暮華低頭看著宋嬤嬤低垂的頭,輕啟唇,“我知道了。”

她沒有直接拒絕,但是也沒有接受,隱隱的,她仿佛能猜出三夫人的計劃。

韓暮華微不可察的冷笑了一聲。

宋嬤嬤看著韓暮華的筆直纖柔的背影,眼里都是一股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嘆和以后韓暮華貴氣逼人的華美。

皇后娘娘突然來臨,打亂了上元宴的程序,開宴的時間推遲,女賓這邊的上首也預留了下來。韓暮華來到她的位子前,安然坐下,左邊是韓暮欣,右邊是毅勇侯府小姐孫清月,孫清月身邊才是沈思。韓暮華不禁意看了沈思一眼,見她正與身邊曹國公府的小姐李惜春說話。她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覺來。若是平時,沈思怎麼會隔著她坐,難道在亭中她著急走開,讓她誤會了?

韓暮欣內心焦急,但也不能在這個時候解釋,身邊韓暮欣瞧見她臉上表情變化,嬌媚一笑,湊近了韓暮華耳邊譏諷道:“五妹,你與沈小姐不是手帕交嗎?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生疏了?”

韓暮華皺眉瞥了韓暮欣一眼,韓暮欣得意地端起茶盞喝茶。

花廳外響起一陣騷動,隨后花廳里都安靜下來,外面宮人大聲唱和:“皇后娘娘駕到!眾人接駕!”

滿屋的名門閥胄都起身,隨后一群宮人簇擁著一個高挑華貴的貴婦人進來,明黃色水綢灑金五彩鳳凰紋通袖長襖,外罩一件極貴重的銀狐輕裘披風,烏黑云鬢間五只赤金拔絲丹鳳口銜五顆明珠寶結,通身耀眼,皇后娘娘比當今聖上要小四五歲,如今三十出頭,紅顏抵不過時間,華貴如她,眼角也有了淡淡的細紋。

碩大的花廳內響起一聲聲叩拜聲,女官扶著皇后娘娘坐到上首。

皇后娘娘聲音低沉卻溫和,臉上的淡笑如三月和風,溫柔讓眾人免禮。

皇后娘娘身邊坐著的是盛京各大家族的主母,老夫人、鎮南大將軍夫人、曹國公夫人、毅勇侯夫人等都在其列。

“上元宴舉辦了這麼多年,本宮還是頭一次來這湊熱鬧,你們該玩的玩,該吃的吃,若是顧著本宮,吃不好玩不好的,本宮那是要過意不去的。”皇后娘娘逗趣,一句話就讓花廳里沉默的氣氛活躍起來。

韓暮華汗顏,皇后娘娘果然老練,好話說盡,但是有她這尊佛壓著,誰敢有大動作造次。

眾人看不透皇后這趟的意圖,也只能順著她的話捧。

一番馬屁拍下來,皇后娘娘才笑著吩咐開宴。

精美佳肴如流水一般端上來,每一樣都讓人胃口大開,還有盛京這幾年流行的吃法“刷鍋”,也就是現代的火鍋。韓暮華心里記掛著韓暮琴那件事,沒什麼胃口,妙函在一邊給她布菜,看她跟前小碗就動了幾口,擔心道:“五小姐,您今日大半天都沒吃什麼東西,上元宴的菜譜是世子夫人精心安排的,您吃些吧!”

身邊韓暮欣不屑了瞟了她兩眼,孫清月也跟著勸,沈思朝她這邊不著痕跡的一瞟。

韓暮華淡淡笑笑,拿起玉筷,吃了兩口螃蟹釀橙,妙函瞧她碗里食物冷了,就喚身后伺候的小丫鬟來給她換個碗碟。

小丫鬟穿著統一的粉色花蝶長襖上前兩步,低垂著頭,一副害羞膽怯的樣子,給韓暮華換碗碟的手都有一絲顫抖,還差點將碗碟里的菜灑到韓暮華身上,韓暮華皺眉瞥了她一眼。

妙函瞧這個小丫鬟做事如此粗陋,氣憤的跟著訓了幾句。

小丫鬟一個勁的低著頭,哆哆嗦嗦的說著對不起,韓暮華見她可憐,才攔了妙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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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2 18:09:19 |只看該作者
第111章 宴會異變

妙函狠狠瞪了她一眼,這才作罷。

隨意用了些清淡的菜式,韓暮華就放下了玉筷,孫清月見她沒什麼食欲,也放下了玉筷陪她說話。

“五小姐過幾個月就要及笄了吧?”孫清月眼睛彎彎,笑起來給人的感覺很隨和。

韓國公府現在就三房的韓暮欣和韓暮華兩位未出嫁的嫡女,盛京多少想與韓國公府拉關系的都盯上了,只是她們地位高貴,若非世家閥門,誰也不敢貿然求親。韓暮欣與韓暮華同一天出生,孫清月心中透亮,與韓暮欣相比,她更願意與韓暮華打交道。

韓暮華淺淡一笑,“孫姐姐,過了今年三月我就滿十五了。”

“那到時候及笄禮可要給我下帖子啊!”孫清月大韓暮華一歲,與沈思同齡。至今未議親,怕是毅勇侯夫人故意留在家里,以備今年宮中大選的。

韓國公府的姑娘及笄禮都辦的簡單,老夫人怕福氣大了壓不住,所以才大辦十四歲的生辰。

“若要請外賓,一定不會忘記孫姐姐的。”

韓暮華這麼一說,孫清月才想起祖母給她提過韓國公府不喜大辦姑娘及笄禮的事。她面上沒有顯出尷尬,反而大大方方的道:“過些日子就大春了,府上也就我一個未出閣的,著實無聊,到時候,我找五小姐玩,五小姐可別嫌我煩。”

“孫姐姐來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又會嫌棄。”韓暮華笑盈盈的。

妙函突然俯下身在韓暮華耳邊小聲說了幾句,韓暮華臉色一變,轉頭震驚的疑問,“可是真的!”

“我的小姐哎,這種事奴婢哪里敢騙您,快些過去吧,那邊催的急了。”妙函滿臉都是擔憂。她們家小姐坐這邊好好的,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怎麼會來傳的。

韓暮華起身朝著這桌貴女們歉意的行了一禮,這才匆匆走了。

韓暮欣、沈思、孫清月等都狐疑地瞧著韓暮華略帶焦急的背影。

皇后娘娘坐在首桌,身后兩個貼身伺候的女官都是一張鐵面,但是她卻面色慈藹,一臉笑意瞧著走過來的韓暮華。

韓暮華飛快瞟了一眼老夫人,老夫人雖然面上帶笑,但是遮掩不住她眼中的怒氣。皇后娘娘身邊是毅勇侯夫人,三夫人站在毅勇侯夫人身后,正寵溺地瞧著韓暮華。韓暮華看到她的表情,身體禁不住寒顫。

“這就是老夫人的五孫女吧,本宮在宮中聽長公主和賢妃都提起過。果然是容貌出眾,美麗嫻雅。”皇后娘娘出口就是誇贊。

韓暮華連忙行禮,不卑不亢,謹慎有度。

皇后娘娘一看如此,更加滿意。還笑著與和煦長公主換了個眼色,“長公主能有這麼個嬌俏的女兒真讓本宮羨慕。”皇后娘娘這話半是捧高長公主半是真的欽羨,她與聖上成婚多年,聖上也一直龍寵不斷,但是自從她生了大皇子之后,肚子就一直沒了動靜。她想添個小公主想了很久了。

“皇后謬贊,本宮也很喜歡這個丫頭呢!”和煦長公主笑瞇瞇的,但是瞥向三夫人的雙眼卻閃過一抹陰蝕。

韓暮華小心將眾人面色都瞧入眼底。暗暗分析著現在的局勢。

“皇后娘娘過譽了,這丫頭沒您說的這麼好,可皮著呢!”老夫人在拉了韓暮華上前來,牽了她的手。

老夫人的手干燥溫暖,讓韓暮華冰冷的小手瞬間有了溫度。感受到老夫人握著她的手緊了緊。韓暮華微動,她知道。這是老夫人怕她在皇后娘娘面前害怕,在給她鼓勵。

“本宮聽說這孩子許配給了曹國公夫人家的老二,不知道可定了婚期?”皇后娘娘問道,瞧著韓暮華的眼神里好像帶了一抹可惜。

老夫人堆著笑,“回皇后娘娘,暮華到今年三月才及笄,婚期還為定下。”

曹國公夫人聞言點頭跟著笑,可是臉色卻黑了下來。

“這些年聖上日理萬機,也顧不上后宮,子嗣單薄,都是本宮在管著,今年四月就大選了。”皇后話帶深意,在座的各個都是人精,怎麼會聽不明白話外之音。

韓暮華那時剛好及笄,若是沒了這門婚事,恰好可以參加大選啊!

毅勇侯夫人和三夫人忙呈現喜色,而和煦長公主、曹國公夫人、老夫人、世子夫人這邊卻面露擔憂。

韓暮華的婚事,即便是定下了,皇后娘娘若要插手的話,也只是一句話的事。誰敢跟聖上搶女人,不想活了!

韓暮華聽到如此,臉色慘白,至此,她終于看出了蹊蹺。聯想到宋嬤嬤之前對她說的那番話,一時間,低垂著頭的韓暮華冷汗涔涔。

三夫人不願意讓她嫁給李濂,並不是因為她看不上李濂這個人,而是看不上他的家世,在三夫人眼里,韓暮華只有進宮,成為宮妃,才是正途,甚至,她可能還幻想著她取代皇后,坐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望向露著滿意之色的三夫人,韓暮華心徹底的寒涼。

皇后娘娘突然召見她,估計是因為毅勇侯夫人的關系,讓毅勇侯夫人故意在皇后娘娘面前提起她,讓皇后產生興趣,然后提起她的婚事。所以她來時,老夫人的臉色才那麼難看,眼里也滿是憂急。李濂的名聲,盛京誰不知道,長公主又在身邊,皇后為了捧長公主,定會不滿這門親事,然后她們再推波助瀾,退了親,讓她參加今年的大選!

三夫人真是有長進了,只是這長進未免用的太不在地方了。韓暮華從頭到尾最不想看到的結局便是進宮。三夫人卻一個勁的伸手要將她推進這個坑中。

“回皇后娘娘,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母親已經為我做主,暮華自是不會再推脫。”韓暮華落落大方道,絲毫也沒有對這樁婚事的不滿,曹國公夫人聽到滿意的看了看她。

韓暮華話中的母親指的是和煦長公主,而並非三夫人,這看似平靜的一句話,直戳三夫人心房,幸好被身后的宋嬤嬤攔住了,否則,她必然當場失態。

“真是個識大體的孩子,本宮很滿意。”皇后娘娘不但沒有悟出韓暮華這番話的意思,反而臉上多了絲憐惜。

韓暮華暗叫不好,她從未與皇后娘娘相處過,也不知道她的脾性,本以為一句話能打消皇后的念頭,沒想到卻反推了一把。

暗地里將求助的眼神投像老夫人,老夫人精明雙眼里也有焦急,韓暮華一瞥之下,突然看到了一抹粉色,突然,腦中有什麼一閃而過,前前后后在一瞬間都被串聯了起來。

在韓暮華驚訝之余,身后卻陰風暗動,一種莫須有的危險似在急速的接近,破空之聲帶著森森殺氣從韓暮華耳邊擦過,快如閃電的弩箭直指首座之上皇后娘娘的心臟!

親眼看到的人尖叫都還沒來得及發出,一個比弩箭更快的黑影擋在了皇后的身前,“叮——”金屬撞擊的聲音,韓暮華呆呆的看著弩箭掉落在地上,然后將視線落在皇后娘娘身前的李濂身上,還未等人回過神,接連又是幾道鋒利如刃的弩箭,一箭比一箭兇狠,一箭比一箭強勢,仿佛一定要置皇后于死地。

皇后娘娘一張臉嚇的慘白,身后兩個女官乃大內高手,這個時候也才堪堪醒悟,將皇后護在身后,與李濂一同抵擋偷襲的弩箭。

這番交手后,整個花廳都開始躁動起來,守衛在外的親兵擁進來救駕,順時將整個花廳圍的水泄不通,每個人都提著心防備著周圍。

韓暮華也不知什麼時候被韓國公府的護衛圍在身后,護在安全的地方。

李濂不經意的一瞥,瞧著韓暮華安全,這才全心全意保護著皇后娘娘的安危。暗處,突然竄出一個廣都別院護衛打扮的男子,手中還拿著弓弩,抬起弓弩,兇狠的就想再次朝著皇后娘娘射來。可是在禁衛鐵桶般的保護下,這樣的襲擊無疑是在做無用之功。

這個刺客瞬間就被禁衛俘虜。

皇后胸腔里滿是怒意,她愛民如子,從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刺殺,而且還是在皇家別院中,她纖細的手掌一拍桌面,那張和藹的臉立即冷漠,透著一股巨大的威壓,這個時候,在座的才真正瞧出了皇后娘娘的幾分鐵血手腕。

“誰這麼大膽子,敢偷襲本宮!帶上來!本宮親自審問!”皇后怒喝。

好好的上元宴,被這麼一攪合,誰也沒了心思。

穿著護衛服的男子被壓到了皇后面前,皇后身后的女官上前搜查他全身,在他兩顎察看了一番,然后輕巧的在男子的面上揭下一層薄薄的面具。微用力,女官的手一抬,待看清了男子容貌后,饒是見過了大世面的女官也不由驚呼:“馮子然!”

金城伯五重孫馮子然,當初朱首輔叛變,受到牽連,被貶為庶民,發配邊疆,韓暮琴也正是因為馮子然咬口不放韓霖的那件事被老夫人安排假死。此時,他怎麼會在盛京,還混入了廣都別院的上元宴中!

花廳里的名門貴胄被女官的這一聲也驚的說不出話來,叛黨余孽混進上元宴,還襲擊皇后娘娘,參與組織上元宴的世家一個也跑不了。

這時候角落處一抹粉色突然不顧一切的扒開人群,要朝著馮子然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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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2 18:09:39 |只看該作者
第112章 原委

韓暮華眼睛一閃,不動聲色朝著旁邊迅速跨了一步,牢牢將那抹粉色擋住。立即朝著旁邊妙函使了個眼色,妙函會意,忙過來幫著韓暮華制住粉色花蝶長襖打扮的丫鬟。

頃刻間,韓暮華渾身散發著冷意和警告。垂下頭低低地在粉色蝶衣的丫鬟耳邊道:“三姐,你想害整個國公府跟著陪葬嗎!”

聞言,憂心急切的韓暮琴全身僵硬,整個身子軟下來,落在人群中馮子然身上的眼神變得絕望!

韓暮華見此,雙眸森冷,馮子然果然和韓暮琴之間有什麼聯系。小聲吩咐讓妙函去將此事私下告訴老夫人,並以最快的速度派人過來。

皇后落在馮子然身上的目光憤怒充滿殺意,馮子然雙手被制,亂發將一張憔悴的俊臉蓋住,忽然轉頭朝著韓暮華這個方向望了一眼,韓暮琴見到馮子然狼狽凄然的模樣,心如刀絞,差點禁不住喊出聲。

韓暮華寒眸直對上馮子然,散發著警告之意,馮子然卻對著她不懷好意嘲諷的一笑,無聲的用嘴唇模仿了兩個字。

韓暮華瞬間感受到韓暮琴的身子在無助的顫抖,然后韓暮琴像失控了一般,掙扎起來。韓暮華之前就只能勉強用力阻攔她,現在她拼死掙扎哪里還能攔得住。淡眉一蹙,心里騰起不好的預感。突然,赤芍出現在身后,以掌為刃,劈在韓暮琴頸后,前一刻還失控般掙扎的韓暮琴失去意識軟軟倒了下去。

然后韓暮華與赤芍換了個眼色,很快就有人麻利的地把韓暮琴偷偷帶了下去。

馮子然見此,目眥欲裂,哪里肯罷休,不顧一切張嘴就喊,“暮琴!”

韓暮華猛然轉身朝著他狠狠瞪了一眼。馮子然藏在亂發里的眼睛只有瘋狂。

所有人都被馮子然這聲叫喊吸引,皇后娘娘面色更冷,“馮子然,你在說什麼胡話!”

“哈哈哈,我哪里說胡話了,我只是在叫我的妻子韓暮琴而已。”

皇后突然把目光落在老夫人身上,眸子里閃過狐疑,“若是本宮記性不錯的話,韓暮琴可是貴府上的三小姐!”

一石激起千層浪,整個花廳靜了幾秒后。像炸開的油鍋,所有人都將視線落在韓國公府。

韓暮華臉色越冷,凜然站在皇后旁邊的李濂將韓暮華方才一系列的動作都收進眼底。一張五官分明的臉上卻什麼表情也沒有。

老夫人背后一陣冷汗,隱在寬袖下的手也緊緊捏著粉粹佛珠,面色表情卻不變,坦然的接受皇后莫測目光的打量,“皇后娘娘明察。一年前老身的三孫女就歿了。”

皇后用目光瞧著一眼身后的女官,女官朝著她點了點頭,皇后這才收起森冷的眼神,轉而對著馮子然厲聲道:“馮子然,死到臨頭,還要誣賴大臣!先拖下去。回宮交給聖上御審!”

世子夫人長舒了一口氣,方才那幕,整個國公府就是一腳邁進了閻王殿。幸好老夫人機敏化解。

韓暮華一直緊繃的精神直到此刻才放松,閉了閉眼,揉了揉額頭,滿臉都是倦色。

皇后娘娘趁興而來,敗興而歸。連寒暄都省去了,直接擺駕回宮。

上元宴出了這種紕漏。皇后走后,高門貴胄們也迅速散去了。

韓暮琴被偷偷塞進了老夫人的馬車,到了府上,又被暗地里帶進了懿祥閣。

韓暮華剛登上馬車,不期然一回頭就見到遠處紅梅虯枝邊李濂正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看著她,韓暮華狠狠回了他一個白眼,他卻怪異的一笑,閃身而去。

馬車內,老夫人瞧著韓暮琴蒼白的臉色,蹙起的眉頭一直未散開,“暮華,到了府上,你先跟著祖母來懿祥閣。”

韓暮華無聲點頭,除了老夫人、世子夫人和老夫人身邊信任的人還沒有人知道韓暮琴還活著,今天的事要快些查明原委,這樣的不確定因素實在是太危險了。

直到亥時韓暮華才回到錦墨居,小丫鬟打了氈簾把韓暮華迎進來,銀紅將熱好的一碗白粥和可口的小菜端上來,低垂的頭小心瞥了一眼韓暮華的表情,恭敬道:“五小姐,晚上冷,喝點熱粥再睡吧。”

韓暮華的確有些餓,因思慮重晚宴上沒吃幾口,坐到炕上,就著描金白玉小碗吃了小半碗,這才端過一邊的茶喝了幾口,茶水一入口就皺起眉來,她暗暗覷了眼銀紅,什麼也沒說。

起身讓身邊的妙珍服侍去凈房洗漱,等到韓暮華上了床,盯著月白色團花紋的帳頂,這才在腦海里縷著今日發生的事情。

韓暮琴當初被送去國公府莊子上幾個月,老夫人也把劉姨娘送了去,讓她們母女團聚。莊子生活雖然不比國公府,但也是衣食富足。

那邊有國公府老夫人身邊的親信照料著,寧靜又平和,只是當初三小姐韓暮琴假死,劉姨娘一時內心巨慟,身子烙下病根,后來再怎麼調養也緩不過來,剛過了年三十,劉姨娘就去了。韓暮琴一時接受不了,情緒跌入谷底。

有一日,她突然遇上喬裝的馮子然,馮子然俊美風雅又體貼,韓暮琴無依無靠,相處下來,儼然就成了她新的支柱,后來兩人一直私下里來往,韓暮琴越來越依賴她,最后竟然偷食禁果,有了馮子然的孩子。

韓暮華突然想到在廣都別院馮子然無聲吐出的那兩個引韓暮琴發瘋的字,她若是猜的沒錯就是“孩子”吧!

后來兩人坦白身世,馮子然還故意把要混進廣都別院刺殺的事泄露給韓暮琴,韓暮琴懷著身孕,本應該不能受到驚嚇,但是知道了馮子然的計劃哪里能不管他的死活,便使了手段離開莊子,跟著混進了廣都別院。

她那拙劣的手段竟然也不費吹灰之力之力混了進來,韓暮琴一心擔心馮子然的安危,根本沒有多想。

后來,韓暮華無意之中發現韓暮琴。就在花廳時,站在她身后幫她收拾碗碟的小丫鬟就是韓暮琴,那時候韓暮琴並不是因為緊張害怕才差點把菜倒在韓暮華身上,而是因為韓暮華認出她。韓暮華無意瞥到了小丫鬟的白嫩的手,大拇指上有一條不怎麼明顯的細細疤痕,那時,孫清月找她說話,她一時沒想起來,后來才憶起三姐以前做女紅時被剪刀不小心傷到也有一個與這一般無二的傷痕。

正是因為這樣,韓暮華最后才在關鍵的時刻確定韓暮琴位置。攔下她。

韓暮琴被虛假的關懷和寵愛迷了眼,馮子然在最后還那樣刺激韓暮琴,哪里像是喜歡她愛她的男人。只怕這一切都是馮子然早就布好的局,韓暮琴只是其中一顆不可或缺的棋子而已。

韓暮琴恰巧在最心傷的時候遇到馮子然,馮子然雖然對她好,但是從未給過她承諾,后來兩人有了孩子。馮子然仍然放不下仇恨,找了上元宴這個機會復仇,故意將消息透露給韓暮琴,韓暮琴怎麼能看著他送死,當然會跟去。

馮子然暗地里安排人讓她輕松混進廣都別院。只怕今晚皇后娘娘突臨廣都別院都有馮子然的同黨推波助瀾。以一敵眾,馮子然知道他成功的機會渺茫。所以故意安排引誘韓暮琴出現在人前,將自己與韓暮琴的關系暴露,還不惜用孩子刺激韓暮琴。這樣。既把韓國公府拉下了水,盛京這些主辦上元宴的世家一個也別想跑,這個才是他最終的目的,他可是一直記得,當初毀掉金城伯府的可不止當今聖上一人。如今高高在上的世家們誰沒有攙和一腳。

馮子然計劃滴水不漏,卻被韓暮華一個不小心攪合了,讓他滿盤皆輸。

黑夜中,韓暮華凄冷的笑了笑,既為了三姐的遭遇心酸也痛恨馮子然的無恥和陰狠。

黑暗沉沉無邊,燒了炕,韓暮華卻還是覺得渾身冰冷,這無邊無際的黑暗就像深沉的大海,洶涌的海浪中只有她一個人在掙扎,那些原本還能讓她小憩片刻的浮木,被海浪越沖越遠。抬頭,突然陽光刺眼,韓暮華不知不覺昏睡了過去,刺骨的寒冬,睡夢中,韓暮華溢了滿頭的冷汗。

翌日,韓暮華起的早,妙函進來服侍,瞧見韓暮華眼瞼的暗黑時就吃了一驚,“五小姐,昨晚沒睡好?”

韓暮華虛弱的一笑,昨晚躺床上想著韓暮琴的事情無知無覺的睡著了,后半夜被窗外呼呼的冷風吵醒,就沒了睡意,睜著眼到了天亮,沒黑眼圈就怪了。

見韓暮華不說話,妙函就知道她說對了,邊從小丫鬟手邊端來溫茶給她漱口邊道:“要是五小姐今晚還睡不好,奴婢就給您點個安神香,香餅是奴婢外祖母制的,奴婢用多了,最是知道效果。”

韓暮華臉色虛弱的點點頭,等到喝茶時才突然想起什麼,提醒妙函,“最近多注意些銀紅。”

妙函雖然疑惑還是點點頭。

換了身家常的石青色月季蝴蝶通袖襖,烏黑的秀發隨意梳了個雙平髻,配上一支普通的伽楠香嵌珠簪子,素雅大方。

朝著窗外望了兩眼,小雪停了,院里鋪了雪白的一層,松松軟軟,雨花、小娥帶著幾個小丫鬟在院里掃雪。

韓暮華去了外間,用完了早膳,就讓妙函把她的筆墨擺出來,老夫人起身還有些時候,練半個時辰的字,正好去懿祥閣請安。

妙函在一旁給她磨墨,韓暮華還未寫上一刻鐘,院外就傳來說話聲,韓暮華抬眼,示意妙函去看看怎麼回事。

妙函匆匆回來稟告:“五小姐,是世子夫人房里的葛嬤嬤來了。”

韓暮華放下筆,出了書房,就見著徐嬤嬤在和葛嬤嬤說話。

“嬤嬤大清早來可是有什麼要事?”韓暮華請葛嬤嬤坐下,又吩咐邊上的銀紅上茶。

葛嬤嬤臉上都是笑還有滿意:“五小姐,昨日真是多虧了您。本想著遲些來的,但是是世子夫人的命令,老奴不敢耽擱,叨擾了五小姐。”

“嬤嬤說的這是什麼話,這些都是我該做的。”昨天要不是韓暮華,國公府今日怎麼能安然度日。兩人說的隱晦,別人即使聽的莫名其妙,也不敢多問。

銀紅將茶端到葛嬤嬤和韓暮華面前,恭敬退到一邊。

“這是今年福建武夷山的大紅袍,祖母那的,嬤嬤嘗嘗。”說著韓暮華也端起了茶盞抿了一口,茶水入口,臉色突變。

葛嬤嬤笑著喝了一口,臉色有些尷尬,但隨意掩過去了。“五小姐,從前住在北街的靖大爺家的閨女來府上了,世子夫人讓老奴過來透個聲。一會子世子夫人打這兒過,讓五小姐等等,與世子夫人一道去懿祥閣。”

沒想到韓柔這麼快就到了!

其實靖大爺和韓柔昨晚就到了韓國公府,但是上元宴出了意外,誰也沒有心情招待這父女兩。世子夫人先讓人安排他們住下了。天剛亮,福熙閣里方有了人聲,韓柔就在院外要求見。世子夫人這才沒法子推辭,快速安排了。

“多謝嬤嬤過來傳話,嬤嬤用過早膳了沒,若是沒用。在我這用些,正好陪我說說話,等著大伯娘一道。”

葛嬤嬤看到韓暮華眼里一片了然。就明白她已經知曉韓柔來韓國公府的目的,她也不再多此一舉提醒,推脫了韓暮華的好意說先回去復命了。

等到葛嬤嬤一走,韓暮華帶著柔笑的臉就黑沉下來,外間原來和樂的氣氛一下子變的陰寒。韓暮華一把將描金的纏枝蓮花茶盞拂到地上,茶盞撞在大理石地面上清脆的破裂聲。茶漬染了大紅的萬福地毯。

嚇的就連平日里能說會道的妙函都不敢出聲,韓暮華頭一轉將眼神落在旁邊的銀紅身上,冷酷的目光讓銀紅背脊發涼。

然后聽到韓暮華冰冷的聲音響起:“別妄圖在我眼皮子底下動手動腳,到了我屋里,不管你原來從哪兒來的,都得懂我的規矩,不然,今日這茶盞就是你的下場!”

銀紅是長公主安插在她房里的人,不到時候,韓暮華不會動她,要是把銀紅攆出去了,長公主還是會往她這里塞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銀紅這次做的太過了,她掌管著她房間茶水點心,竟然敢私自把老夫人賞給她的大紅袍換成了前年的陳茶,昨晚她就發現了,沒提,今天她招待客人,她反而更加明目張膽,讓錦墨居丟了面子。

銀紅“噗通”跪在地上,身子發顫,“五小姐,饒了奴婢這次,奴婢再也不敢了。”

大紅袍拿出去賣了不少錢吧,這妮子賺錢賺到韓暮華身上,也不嫌自己的命長。

其實銀紅把偷偷換出去的大紅袍孝敬給了和煦長公主,並未賣出去,她自作聰明的以為韓暮華從小不受寵,哪里能嘗出這般好茶,殊不知,就連葛嬤嬤都能嘗的出來,韓暮華又怎麼吃不出來。

“閉門十日,扣兩個月例銀,這幾日別讓我看見你。”韓暮華冷冷說道。

片刻,就被妙函指揮著小丫鬟拖了出去,韓暮華不禁意瞟了一眼低頭緊張捏手的雨花,警告意味十足。

地上的茶漬剛清理好,世子夫人就來了,妙珍扶著韓暮華穿上木屐,出了院門跟著她們一道去懿祥閣請安。

韓暮華一眼就瞧見了站在世子夫人身后小巧玲瓏的女子,烏黑柔亮的發,白皙的肌膚,小巧的鼻子朱紅的唇,煙波似秋水般清湛,身段纖柔豐腴,穿了一身豆綠色絨花的綾襖配上蔥黃綾棉裙,看起來倒是不像北方女子,更像是江南水鄉的姑娘。

韓柔望著韓暮華時,眼里有掩不住的驚艷還有微不可察的探究。

“大伯娘,這位就是五小姐吧,真真是天仙一樣的人兒!”韓柔聲音溫柔婉約,越發的像江南女子。

韓暮華微微蹙眉,隨即淡淡笑著走近,她是有幾分美貌,但還遠沒有到“天仙”那樣的地步,這位柔小姐為了討好她,未免言過其實了。而且,什麼時候世子夫人也成了她的“大伯娘”了。

若是按著輩分,柔小姐是武大爺那一脈的,武大爺是韓老國公父親的庶出弟弟,傳了兩輩下來,雖然還在五服之內,但是關系早就淡了,那時候韓國公府還沒有現在興盛。韓老國公的家底也是他自己白手掙下來,和武大爺那一輩沒有丁點關系,之所以韓國公府還照應著北街那批人,全是念著家族興隆而已。

世子夫人就笑起來,又怕韓暮華不認識,介紹道:“暮華,這是以前北街靖大爺家的獨女韓柔,比你長兩歲。”

韓暮華就叫了柔姐姐,互相見了禮。

世子夫人就帶著兩人一起去懿祥閣,早春未至。白雪蓋了一地,化雪的天越發的冷。

妙函照顧韓暮華仔細,半路還給她換了備用白玉手爐。怕她凍著。韓柔把這一切看在眼里,攏了攏什麼都沒有冰冷衣袖,眼底閃過一抹嫉妒。

懿祥閣的暖閣,老夫人在用早膳,夜間一直記掛著韓暮琴,其他書友正在看:。睡不著,也是大早的起來,讓桂嬤嬤派人把韓暮琴送去了她一處別院私產好好照顧。韓暮琴不能露頭,這也是沒辦法的安排。宮中那邊,賢妃娘娘昨日半夜派人遞話說聖上大怒,今早朝堂要處理這事兒。韓老國公和世子爺一早就去上朝了。

“老夫人,世子夫人、五小姐還有那位柔小姐來了。”赤芍在一邊稟報。

“哦?靖大爺家的閨女這麼快就來了?”老夫人眼里帶著一絲疑惑,昨夜的事還沒平息。她這會子到府上,老夫人有些不喜。

“聽說昨日就來了,世子夫人怕煩著老夫人,將他們留下住了。”

“嗯,我知道了。把早膳撤了,端茶來。”

赤芍領命帶著小丫鬟把餐盤收拾了。又泡了上好的廬山云霧茶。

氈簾被掀開,然后世子夫人、韓柔,韓暮華進了暖閣。

“今兒怎麼這麼早,讓不讓我這老婆子好好用膳了!”老夫人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說,但是任誰也能聽出老夫人話語里的不愉。

世子夫人有苦說不出,做了國公府這麼多年的兒媳,她最了解老夫人的生活習慣,老夫人最不喜別人打擾她休息,她來觸霉頭也是逼不得已,所以這才拉著韓暮華一起來,有韓暮華在,老夫人的氣兒也能消些。

韓暮華一笑,甜甜叫了聲祖母,就徑自坐到了老夫人身邊,摟著老夫人的手臂,深吸了一口氣,“真香啊,祖母你這泡的是廬山云霧吧!”

老夫人看她一副俏皮的饞貓樣兒,氣消不少,點著韓暮華的額頭就笑罵,“就你鼻子尖,快嘗嘗。”

邊上的竹葉忙給韓暮華倒了一杯,韓暮華笑瞇瞇的品著。

世子夫人舒了口氣,朝韓暮華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

韓柔進屋先是被暖閣里的擺設驚到,暖閣里東西不多,但處處都透著低調的奢華,就連窗邊裝盆景的花盆都是前朝古物,然后她隱約感受到老夫人的不快,最后她瞧見韓暮華竟然大膽的在老夫人面前撒嬌時,已經撐大了眼睛,內心里多了絲無言的嫉妒和羨慕。

韓國公府果然一切都是顧府不能比的,她慶幸自己讓父親做了這個決定,送她來韓國公府,以后這樣的富貴都是她的,她也能肆無忌憚的享受和揮霍。想到這,她內心越發的堅定。

“寶珠,這就是你提的靖大爺家的姑娘?”老夫人這個時候才有心情問韓柔的事。

“正是,韓柔快給老夫人見禮。”

韓柔收回打量的目光,嬌嬌柔柔的從世子夫人身后走出,羞怯地垂著頭朝著老夫人屈膝,“韓柔見過老夫人,老夫人萬安。”

老夫人精明的雙眼掃過韓柔,頓了下才和顏悅色,“眉清目秀,看起來是個好孩子,快坐吧。”

竹瀝忙搬來個繡墩放在世子夫人下首,韓柔規矩的坐了。

“韓柔,不要拘束,都是家里人。”世子夫人緩和氣氛。

“韓柔,聽說你隨父親在鄞州住過一段時間,鄞州可是南邊的魚米之鄉。”老夫人一句話一出,韓暮華一愣,隨即了然,妙函能知道韓柔以前的那些事,老夫人這麼剔透的人又怎麼可能打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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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發表於 2017-5-22 18:09:56 |只看該作者
第113章 韓柔

“回老夫人,鄞州雖富足,但是卻比不上盛京的繁華美麗,不過在鄞州的那些年確實發生了許多趣事。”韓柔婉約笑道,話中討好。

韓暮華慢慢喝著茶,也不插嘴。

老夫人最喜歡聽各處奇趣的見聞,韓柔這般說,倒是提起了幾分興趣,“哦?快說說有什麼趣事。”

韓柔見老夫人面色緩和,大大松了口氣,來之前在家里大半個月的功課總算沒有白做。

世子夫人也神色松動,靖大爺找到她這里,韓柔也是她無意間在老夫人面前提的,要是平白惹了老夫人不快,她這個媳婦也不好當。

韓柔說話時帶著些南方口音,官話也不怎麼標準,但是語調和緩,吳儂軟語,很容易讓人升騰起保護欲。她的口才不錯,一個地方味兒的風趣故事說的生動有趣,引得老夫人又開懷大笑又嘆息不止。

韓暮華話很少,只是靜靜的觀察她,韓柔很喜歡被人注目的感覺,只要是整個屋子里的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眼睛不自覺的就會顯出自傲得意的光彩來,韓暮華淡淡一笑。

小半個時辰過去,大奶奶抱著小韓風來請安,身后是韓暮欣和挺著肚子的二奶奶魯氏。

大奶奶吳氏進了暖閣瞧見世子夫人身邊的陌生小巧女子就明白過來,她產后略胖的臉蛋帶了笑,“這就是娘前些日子提及的靖大爺家的姑娘吧!”

二奶奶魯氏在大奶奶身后與韓暮華換了一個了然的眼神。韓暮欣則是朝著韓暮華幸災樂禍的扯了扯嘴角。

等到眾人坐下了,世子夫人才給韓柔介紹,互相見了禮,韓柔親眼見到簪纓世家的奢華,眼里有掩不住的震驚和向往。

她一眼就瞧出世子夫人在韓國公府的地位,除了老夫人,國公府就屬世子夫人最大,世子夫人又對大奶奶吳氏疼愛有加。她有心巴結,眼珠轉了轉就落在暖閣里年齡最小的韓風身上。

小韓風才五六個月大,渾身穿著肉滾滾的,被大奶奶抱在懷里,粉雕玉琢的,烏溜溜的大眼睛瞅著一屋子的人,神氣的打轉。大奶奶就坐在韓柔的身邊,韓柔一伸手就能觸碰到小韓風嫩嫩的臉頰。

小韓風脖子上套著一個花紋奇怪的長命鎖,邊角上還有磨痕,顯然是老物。看上去普普通通。

韓柔摸了摸自己的頸項,那是她早就特意備的赤金墜雙福鎖片的項圈,這項圈很貴。母親過世后,她私房拮據,這項圈還是將她小時候用過的長命鎖融了添了十幾顆銀馃子打的。

韓柔幾分熟稔的對著小韓風轉過的頭溫柔的笑,“老夫人,小少爺真是可愛。一張小臉英氣逼人,跟大少爺像極了。”

韓暮華到口的茶水差點噴出來,韓柔真是會說話,小韓風這麼小個人就能看出來像誰了,況且她見過大少爺韓誠嗎!

眾人心照不宣的笑,韓柔伸出手想逗一逗小韓風。但是她手剛剛碰到小韓風的臉蛋,小韓風一轉頭瞧見是她,小臉像六月的天一樣說變就變。“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韓柔伸在半空的手還來不及收回,整個人渾身僵硬臉色尷尬,大奶奶忙小心把小韓風抱的離的遠些,小韓風是大房現在唯一的獨子,自然被眾人護在手心。世子夫人瞧著他哭的傷心臉上也滿是心疼。

一屋子人頓時臉色各異,暖閣內一時間靜了下來。只有韓風傷心的哭聲回蕩。

大奶奶也面色尷尬,忙起身拍著小韓風的背,顛著哄著,可是小韓風今天怪異的很,就是止不住,大奶奶瞧見一屋子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只得將小韓風交給奶娘,“這小家伙平時乖的很,今日不知是怎麼了,一會子我遞了牌子,讓御醫來看看。”

大奶奶這麼一圓,暖閣里的氣氛才松懈下來,奶娘抱著小韓風正準備去旁邊的廂房哄,經過韓暮華身邊的時候,小家伙一雙眼哭的濕漉漉的卻一直盯著韓暮華,奶娘都快走到屏風后了,小韓風還扭過頭來,韓暮華瞥見了有些心疼,就小聲的從眾人身后繞過去,從奶娘手里接過小韓風。驚奇的是,小韓風一到她的手上哭聲就慢慢止住了。

世子夫人、老夫人在那邊聊天,小韓風的哭聲忽然消失,都朝著這邊看過來。

一看之下,老夫人就笑了,“這孩子,就與暮華有緣。”

小韓風不鬧了,老夫人就讓韓暮華把他抱過來,坐到她身邊,大奶奶向韓暮華這邊投來感謝的目光。韓暮華回以一笑,小韓風烏黑的眼珠子瞧著韓暮華,小手伸出包被又要在她身上亂抓。

韓柔暗暗吁了口氣,忙想要彌補,解下脖頸上的項圈就頗內疚的道,“第一次見小少爺,晚輩也沒什麼能拿的出手,這個給小少爺戴著玩兒。”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小韓風脖子上的長命鎖,眼里的嫌棄一閃而過。

老夫人笑著沒說話,世子夫人見老夫人不說只好開口,“讓柔小姐破費了。”說完示意身后的葛嬤嬤接過。

韓柔看葛嬤嬤只是把項圈交給身后的丫鬟,卻沒給小韓風換上,有些失望。

韓暮華在逗著小韓風玩,小韓風咧著嘴口水都笑的流出來,看到韓暮華腰間的掛著的香囊就去抓,抓了就不放手。

“這小家伙,上次把你姑姑身上的寶貝長命鎖要去了掛脖子上還不甘心,這會子又來抓了,真是個小財迷。”

老夫人一句話差點讓韓柔蒼白了臉,怪不得她送韓風項圈暖閣里人臉色都各異,卻沒想到那個普普通通的長命鎖是韓暮華的寶貝,韓柔偷眼看了韓暮華,心虛不已,她是朝著韓暮華的陪嫁奔來的,頭一個不能得罪的當然就是韓暮華。

韓暮華笑了笑未說話。

韓暮欣不屑瞧了眼韓柔,韓柔拿出的那只項圈,金色泛黃,一看就是重做的,花紋不精致,縱使賞給她的丫鬟也看不上眼。韓柔要是知道別人這麼想,肯定要一口血吐出來,那可是她身上有限的值錢首飾。

“寶珠,你回頭給韓柔安排個住處,巳時中了,你們中午都別走了,留我這兒吃飯。”老夫人轉身吩咐桂嬤嬤通知廚房加些姑娘媳婦們愛吃的菜式。

中午在懿祥閣的花廳里用了午膳,老夫人要午休,世子夫人還有家事要處理,韓暮華、韓暮欣、韓柔還有大奶奶吳氏和二奶奶魯氏幾個年輕人就去了不遠的錦墨居說話。

“這是五妹妹住的院子?精巧別致,當真比我以前在鄞州住的好上百倍千倍!”韓柔親熱贊道。

韓柔這話有些恭維,二奶奶魯氏聽了對韓暮華擠擠眼,然后淡然一笑。

韓暮欣本就對韓暮華懷恨在心,處處又看不過眼,現在府上又來一個韓柔,像個尾巴一樣,討好韓暮華,她冷冷的哼了一聲:“這算什麼,就是國公府一個普通的院子,和祖母的懿祥閣比起來,還不如那一半好呢!”

她這話透著嘲諷,又在暗指韓柔沒眼光,只知道阿諛奉承。

一語說的韓柔臉瞬間漲紅。

她無名無份就要客居在韓國公府,可是沒想到韓暮欣如此勢利,一臉面子里子都不給她留。

大奶奶吳氏看到韓柔窘迫,心有不忍,就想要隨意說幾句,給她個臺階下,但是眼睛一瞥,見韓暮華與二奶奶魯氏什麼也未聽到一般,就閉了嘴。韓柔當下心針扎般難受,在她看來,這是韓國公府對她的排斥,她只能自己酸澀道:“是我唐突了,望嫂子妹妹們不要放在心上。”

韓國公府的第一仗她就這麼失敗,韓柔暗暗下決心,下次定要更加小心,也正是因為排斥,她更堅定了自己要向上攀爬的心。

妙函吩咐小丫鬟上了茶,裊裊的茶霧升騰在暖閣里,屋里燒了地龍,很溫暖,韓柔卻一點也感受不到。

韓柔的話讓韓暮欣滿意,但是屋內的氣氛頓時就冷了下來。

尷尬和靜謐在室內流走,韓暮華嘆口氣,這是她院子,總不好讓人不歡而散,便淺淺笑著道:“聽聞柔姐姐跟隨父親去過七閩,那邊有很多異族,不知道柔姐姐可親眼看過。”

其實韓柔哪里特意去過七閩,只是當初從鄞州回盛京時打那里過而已,但是韓暮華打破了沉寂,給了她抬價,她抓著話頭,就算是沒有什麼也要說出什麼來。

這次她更為小心,也不敢拿大,幸而她為了這次“豪賭”用心準備,對七閩的異族還了解些,便給大家說起來。

七閩就是前世福建一帶,韓暮華前世就是住在那里的,對那里甚是熟悉,她看過《各國志》,對這個歷史上所不存在的天朝多少知道些,而韓柔說的是真是假,她一聽便知,當下對她的吹噓也就是當笑話聽了。

幾人話說了不到大半個時辰,外面就又開始飄散了小雪,今年年節,天氣一直不好,從臘月盛京的雪就飄飄停停的不斷,路面也沒個干的時候。下雪化雪更加陰冷,妙珍給旁邊的炭盆加了炭,就有小丫鬟疾步匆匆跑進來,規矩也忘了,跪地上就急切道:“五小姐,國公爺叫您快去前院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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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坐實

什麼?接旨!

韓暮華一片茫然,突然她就想到了廣都別院時,皇后娘娘若有所思滿意的眼神,她整個身體都頃刻冷了下去,原本還紅潤的臉剎那蒼白。

莫非,這聖旨是要封她為妃?

韓暮華心亂如麻。坐在一邊的大奶奶也驚訝地看著她,還是魯氏反應快,拉了韓暮華的手微蹙眉道:“五妹,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當務之急快去前院瞧瞧情況。”

韓暮華這才回過神,妙函麻溜的給她拿來一件粉色梅花紋鑲兔毛披風給她披上,攙扶著她來到廊下換了木屐,妙珍在另一邊給她撐著傘,疾步朝著前院去了。

大奶奶吳氏望著韓暮華匆惶焦措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雪色里,心也跟著提了上來,宮里在這個節骨眼上怎麼會給暮華下聖旨!

徐嬤嬤在一旁歉然的恭敬道:“大奶奶、二奶奶、柔小姐,五小姐怠慢了各位,還請見諒。”

幾人都忙道無事,魯氏眼里也有擔憂,她即使昨日沒去上元宴,也聽說了廣都別院發生的意外,昨晚,老夫人、世子夫人回來心情都不好,她隱隱感覺這事肯定與府上有關,但到底是什麼狀況她猜不出來。

“柔小姐,五妹這邊有事,不介意去我那兒坐坐吧。”魯氏親切的對韓柔道。

韓柔瞥了一眼韓暮華消失的方向,其實心里好奇的不行,但是她知道這是國公府的家事,還輪不到她來過問。只好忍著隨魯氏去了她的院子。

天寒地凍,各自心里都有事,一個人都未說話,韓柔落后二奶奶魯氏一步,盯著她的背影,來韓國公府的頭一天。她突然感到韓國公府的奶奶姑娘們沒一個是好相與的,與她們比起來,以前顧家那些媳婦兒閨女簡直不值一提。

韓暮華走到內外院相接的拱門時,腳步一頓,妙函瞧她停下腳步,目里擔憂,但是又不得不提醒,“五小姐,切不可讓宮里傳旨的公公久等。”

韓暮華咬了咬唇,這才邁開步伐。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前院,韓老國公和世子爺韓慈已經準備好了香案。老夫人與世子夫人也陪伴在旁,和煦長公主一大早進宮還沒回來。

遲遲不見韓暮華身影,老夫人正想派人去催,就見到韓暮華轉過照壁,匆匆而來。臉上還有來不及掩飾掉的驚愕和恐懼。

老夫人內心就疼的一抽,暗暗嘆了口氣。

到了接旨的院子,檀香味混著臘梅花的味道,暗香襲人。

接旨的韓國公眾人跪在地上,即使膝下墊了蒲團,韓暮華裙裾還是沾染上旁邊的落雪。她微低著頭,袖中雙手緊攥著,指甲在手心留下深深的印記也沒有感覺。

飄著小雪的天空更加暗沉。仿佛下一刻就要黑云壓頂,韓暮華沒有一刻是感覺到這般無助的,她的命運就寄托在一張小小的聖旨上!前途的希望仿佛被這張明黃的綢緞生生斬斷。

宣旨公公的聲音像一張催命符在韓暮華的耳邊響起。

“……韓國公韓念之孫女淑慎性成,勤勉柔順,雍和粹純。安貞葉吉。今曹國公李善長之子李濂,人物磊落。風姿華俊,朕又聞兩人早有婚約,為成人之美,特加一紙婚書……一切禮儀,交由韓國公府與曹國公府共同操辦,責良辰完婚,欽賜!”

院內微靜,雪花打在韓暮華露在外面的手指上,渾身的力氣都像被抽去,幸……幸好不是進宮的聖旨。

宣旨公公笑瞇瞇地看著她,韓暮華這才反應過來雙手接過聖旨。

手中的聖旨沉甸甸的,韓暮華心里五味雜陳。

“恭喜國公爺,恭喜五小姐!”宣旨公公祝賀著,老夫人讓世子爺韓慈親自送公公去花廳喝茶,又準備了豐厚的賞賜。

老夫人疑惑瞧了韓老國公一眼,眼里都是詢問,韓老國公暗地里朝她頷首,老夫人帶著韓暮華這才回到懿祥閣。

懿祥閣里聚滿了人,都在焦急等待聖旨的消息。

三夫人是最急切的,哪里知道,老夫人一回來卻什麼都沒說,只拉了韓暮華一人進了東廂房說話。

在眾人無措的時候,桂嬤嬤從房間里出來替老夫人傳話,讓大家都散了。

其實這聖旨一下,不到一個時辰韓國公府肯定傳遍了,她們在懿祥閣這邊也無非就是早知道半個時辰而已,老夫人既然不喜,散了也無妨。

世子夫人剛準備回福熙閣,就被三夫人拉住,她迫不及待的問:“大嫂,聖旨上如何說?”

世子夫人將她期待的表情盡收眼底,平淡道:“聖上給暮華和曹國公二少賜婚。”

宛如平地一聲雷,三夫人驚的愣在當場!

什麼!這不可能!

站在不遠處的韓暮欣也聽到,她嘴角翹起一抹譏諷,攙著貼身大丫鬟盈秋的手離開了。

三夫人的臉色慘白,明明應該不是這樣的,皇后不是喜歡暮華嗎?皇上又怎麼會賜婚!這其中到底哪里出了差錯。

世子夫人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終究不忍,將她拉到一邊廊下,語重心長的提醒,“三弟妹,別怪大嫂多事,聖上的枕邊人雖然高貴但也孤獨,暮琳就是前車之鑒,若是時光能夠回轉,我是怎麼也不會同意她入宮的。那位子雖高,但是高位下堆的都是白骨,你難道願意看著暮華與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只為爭得那人吝嗇的一瞥嗎?”

“我知道你都是為了她好,但是你把你自己認為好的強加給她,有問過她的意思嗎,這真的是她想要的?”

說完世子夫人拍了拍三夫人的手,揚長而去。

天地白茫間,只剩下三夫人一人,活了半輩子的人,驕傲刁蠻了半輩子,頭一次感覺到前路迷茫,不知該如何去做去選擇。

竹瀝命小丫鬟給老夫人和韓暮華上了茶,知道祖孫兩有話要說,就將屋里伺候的小丫鬟們遣了出去,只她一人在二人面前侍奉。

老夫人將韓暮華拉到她邊上坐下,摸了摸她柔滑的青絲,語氣帶著歉意:“暮華,祖母知道這聖旨你不願,但是總比進宮好不是嗎?”

韓暮華沒說話,只是靜靜靠在老夫人的肩膀上,目光望著廂房地毯上飄著淡淡輕煙的累絲鑲紅石香爐。

她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再也不能掙扎了,她真的要嫁給李濂!

兜兜轉轉,讓韓暮華感到無力,若是早知道這樣,就不用那般費力掙扎。

老夫人知她心情不好,也不斥責,只輕輕低低的在她的耳邊說著事情的經過。

原來這一旨賜婚的詔書是李濂求來的。

上元宴中,他救了皇后性命,皇后將這事親口告知聖上,聖上沒想到曹國公這個無用的次子竟然也有些所長,龍顏大悅便招李濂進宮,金口玉言要允諾李濂一個要求,聖上滿心以為李濂要雄心壯志,卻不想他竟然只是開口要了這一紙婚書。

聖上被李濂氣的笑出來,誰得了這麼好的機會,別人莫不是高官厚祿,等閑也是金銀田產,就他沒出息的只要了個御筆婚書,而且還是與女方家里已經定了親的。

罷了罷了,聖上看李濂如此沒出息,更無鴻鵠之志,也沒了用才的心思,擬了聖旨,交給禮部,打發了他。

為了這件事,曹國公沒有少發火,這麼好的一展抱負的機會就這麼被他浪費了!對此,李濂也只是深不可測的淡淡笑笑。

等到韓暮華回錦墨居時,整個人渾渾噩噩,今天發生的事就像是在夢里一樣,直到此刻,她才真的相信。

呵!李濂這招夠狠的,什麼退路都給她斷了。

妙函給她撐著油布雨傘,韓暮華深一腳淺一腳,若不是妙珍在一邊扶著她,這短短的一路就要摔幾個跟頭。

徐嬤嬤站在瑤臺下焦急望著,等瞧見韓暮華身影時,連忙吩咐身后的小丫鬟回去準備晚膳。

小丫鬟打了氈簾讓韓暮華進了屋,今天聖旨上說的,到現在只怕整個國公府都知道了。

雨花在一旁服侍韓暮華用膳,韓暮華沒什麼胃口,隨意用了些就讓撤了,眼睛一瞥不經意看到雨花帶笑的唇角。

韓暮華心里一冷,人前,她一個庶女過繼到和煦長公主名下,現在又得聖上親自賜婚曹國公府,估計都覺得這是天大的殊榮吧!雨花是長公主那里的人,這般她更加名正言順的作為陪嫁跟著她去曹國公府,到時候怎麼樣還不憑她自己的努力?

用完膳,韓暮華坐在炕上喝茶,一杯熱茶下肚,她這才覺得好受些,勉力安撫下自己的情緒,韓暮華轉頭對身邊的妙函道:“妙函,你能不能去打聽打聽曹國公的情況。”

之前,她即便與李濂婚約在身,她也沒有想過真的要嫁給他,但是聖上這突如其來的婚書,她是怎麼賴也賴不掉了,韓暮華終于開始正視起自己的婚姻。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徐嬤嬤將準備好的手爐遞給韓暮華,讓她捧在手上取暖。

“五小姐,人總是要往前看的,既然不能改變事情本身,那就讓事情朝著自己最有利的方向發展。”徐嬤嬤的話仿佛有安定人心的力量,韓暮華聽后也不再悲觀自己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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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及笄(1)

韓暮華的婚事被一張聖旨坐實,按照國公府明面兒上的輩分,韓暮欣排在韓暮華前面。

而今年五月,就要開始大選,為了避聖上龍光,韓暮華的婚事定要安排在五月前完成,而韓暮欣作為韓暮華的嫡姐,自古規矩,沒有姐姐給妹妹讓道的道理,所以韓暮欣也要在五月前出嫁才行。

這麼一算,韓國公府趕在韓暮華和韓暮欣及笄后就有兩樁婚事要辦,都是嫡女出嫁,排場可想而知。

“先把暮欣的婚事定了……”韓老國公有些頭疼。

韓國公府閨女本來就不多,與兒子們比起來,韓老國公更喜歡姑娘,韓暮欣從小在三夫人面前長大,養成了驕縱任性妄為的性子,原來韓老國公覺得也沒什麼,韓暮欣畢竟是國公府嫡女,除非天家,其他的嫁到誰家,憑著她的身份,別人也不敢虧待。

可是韓暮欣前后做的兩件事都讓他心寒。其一,故意送“宣紅”給韓凜,促成了和煦長公主的計劃,其二,便是置韓國公府名聲不顧,私下跟隨林云鶴赴任的馬車。

韓老國公肚量再大,也容忍不下這樣的算計和背叛,所以他早對韓暮欣失望。

有韓暮欣的襯托,韓老國公更覺得韓暮華的好來,因此在這樁婚姻上,更多了對韓暮華的維護。

“公爺,你看杜國公夫人的娘家如何,雖然是經商起家,但是是真正的富足之家,家中人口也不復雜。”老夫人思來想去也就覺得康家最合適。

原來杜國公夫人提及她的娘家,是想到與夏彤結親,可是夏彤發生了那樣丟臉的事,被老夫人送回了大澤鄉,事情自然也耽擱了下來。

現在老夫人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更是沒有耐心給韓暮欣一家一家精心篩選,她那麼讓老夫人失望,老夫人只盼望她早些嫁出去,讓府上安寧。

而且,康家地位低,韓暮欣這個高門千金嫁進去,即便是脾氣壞點也不會被苛責,家里人只會尊敬她,善待她。

“你認為她那個性子會願意嫁進康家?”韓老國公明顯不相信韓暮欣會這麼老實的聽從安排。

老夫人目光沉沉,“暮欣如果要是不滿意我給她選的前塵。我也不管了,如果她大鬧不嫁到康家,我就把她送到廟里。先風風光光把暮華的婚事辦了,再接她回來,以后她想嫁給誰,她自己謀劃去。”

說到最后,老夫人氣憤交加。

“行。這事我也不攙和了,宮里還在計較上元宴的事,我還要打點,這些天有的忙的,過兩日,你把杜國公夫人請到府上來商量商量。還有。派人看著些暮欣的院子,別又出什麼紕漏。”韓老國公揉了揉額頭,疲憊不已。

“公爺。這些我都知道,這麼多年,我辦的那些事可有一件讓你失望過?”老夫人起身親自給韓老國公按摩酸痛的額頭。

“哎……怎麼說也都是我們的孫女,婚事陪嫁上你別苛刻,該給的都給。”到底。韓老國公還是有一絲不忍心,韓暮欣即便讓他那麼失望。他也不願意苛待她一分。

“公爺,您把我當什麼人了,兩個閨女是孫子輩最后沒出嫁的姑娘,我還能虧待她們不成,我恨不得把我的陪嫁都補貼給她們呢!”老夫人嗔怪道。

話說到此時,老兩口臉上才有了笑意。

老夫人忽然哀嘆一聲:“如果不是恰好碰上大選,我真舍不得暮華這麼早就出嫁,怎麼也得多留一兩年,在府上陪我,那孩子……真的跟玨兒太像了!”

韓老國公臉色一變,拉下了老夫人的手,目光犀利地盯著她,語氣嚴肅,“這事在我面前說說也就罷了,萬不要在孩子面前提起了。”

老夫人一怔,許久后才悲傷的點點頭。

鎮南大將軍府,沈思一把撕碎了手中的信,雪白的紙片飄散了一地,就像是窗外洋洋飄下的雪花,沈思望著入目的銀裝素裹的世界,內心也像寒冬一樣冰冷。

沈玉珩進屋看到這滿地的狼藉,頓了頓腳步。

沈思猛然轉過身來,盯著沈玉珩,“五哥,難道你就這麼認命了嗎?”

沈玉珩俊臉一僵,隨即苦笑,他不認命又能怎樣,不管是比什麼,他就從沒有贏過李逸之,這次即便是他耍了心機又如何。

沈思突然有些瘋魔一般的走到他面前,抓著他的前襟用力搖晃,“五哥,你不是喜歡韓暮華嗎,把她搶回來啊!你怎麼能什麼都不做不努力!”

沈玉珩皺起眉頭,看著著了魔的妹妹,忽然有一絲不忍,兩行清淚從沈思的眼角流下,少女梨花帶雨的模樣惹人憐愛。

沈玉珩嘆了口氣,安撫地摸了摸沈思的頭,“五妹,有些東西不是你的你怎麼努力都不行,逸之那樣的人,你還是少接觸的好,聽哥哥的話,哥哥會給你找個好人家,以后誰也欺負不了你。”

人,是脆弱的動物,總是越安慰越傷心,在疼愛自己的哥哥面前,沈思終于忍不住大哭了起來,她怎麼甘心,叫她怎麼能甘心啊!自己癡慕了那麼多年的男子,怎麼能說放手就放手。

埋在沈玉珩衣襟里的沈思狠狠抽噎了兩下,然后好像決定了什麼似的,抬起頭來,堅定的擦掉了臉上的淚水。

目光落在一片殘敗的荷塘中那處湖心亭,那里仿若有兩個少女溫婉而笑,相對和顏,美麗空靈如臨凡的仙子,樂飛九天,良久,人影越來越淡,溫暖人心的琴簫合奏越來越遠,這樣的合奏成了多年后再不可得的癡望。

再嚴寒的冬季也有過去的時候,春意不經意間來臨,染遍了整個盛京。

陽春三月,柳絮飄飛,脫去了惱人的冬衣,整個人也變得松快起來,韓暮華一早去懿祥閣請安,陪著老夫人用完早膳才回來。

剛在玫瑰椅上歇下,妙函就滿臉笑意的進來匯報,“五小姐,瑞雪的婚事定下了,就在小姐生辰后一天。”

瑞雪被送去莊子上,妙函的母親將她介紹給了妙函的四表哥,有妙函跟著把關,自然不會害了瑞雪。韓暮華一聽,臉上也多了明媚,忙起身去書案上埋頭寫起來。

不一會兒將寫好的單子交給徐嬤嬤,“嬤嬤,你替我跑一趟,給瑞雪把這些東西辦齊了。”

瑞雪從小就服侍她,對她忠心耿耿,從未有二心,與其說是主仆,更不如說拿她當姐妹,

徐嬤嬤笑著應了,韓暮華轉頭又吩咐妙函,“妙函,你幫著看看你四表哥那邊,若有什麼缺的,過來跟我說。”她只希望瑞雪過的好就行。

這兩個月,韓國公府忙著準備韓暮華與韓暮欣的婚事,闔府上下都沒幾個閑人。就連長公主也在明面上補貼了她不少。

韓國公府與曹國公府商議之下,決定將婚期訂在四月二十八這日,說是找了法華寺的高僧測算,這日大吉。

有和煦長公主幫襯,韓暮華的婚事一切準備的都很順利。

反較之韓暮欣,老夫人就寒心的多,聽老夫人要將她嫁到康家,她就抵死不從,在秋水居里大鬧了三次,都被老夫人的雷霆手段鎮壓了。

眼下將要三月中旬,韓暮欣的婚事還未確定,老夫人心急如焚,如果到四月,韓暮欣還是這般態度,老夫人綁也要將她綁到花轎上,嫁妝準備了兩份,到時候由不得她不嫁。

“瑞雪姐姐有五小姐這個主子真是好福氣。”妙函在一旁笑道。

“就你會打趣!”韓暮華嗔了她一眼。

傍晚去懿祥閣請安時,韓柔也在,她被世子夫人暫時安排在夢蘭軒。當初她隱約透露過想與韓暮華共住一個院子的念頭,卻被老夫人一句“國公府有的是院子”駁回,她寄人籬下,還想要靠著韓暮華發跡,不敢得罪人。這些日子在夢蘭軒里更是規規矩矩,能少說就少說,能少做就少做。

老夫人原本對她不看好,但是她這段時間的安分卻又給了老夫人好印象。曹國公府人丁不比韓國公府少,尤其是曹國公府的大奶奶金氏更加不是善茬。老夫人有心想給韓暮華找一個心機縝密的滕妾,在她身邊幫她出謀劃策,原本答應世子夫人接韓柔來也是準備先觀察一段時間的,韓柔能耐得住冷落也確實是出乎老夫人的意料。

從懿祥閣出來,太陽的余暉只剩下一半,春季的韓國公府里到處充滿著生機。

春風拂擺間,春氣濃濃,空氣里都是清新的味道,韓暮華在妙珍的攙扶下,緩步在回錦墨居的綠意小道上,身后傳來一聲嬌怯怯的喊聲:“暮華妹妹,稍稍等等。”

韓暮華聞言剎那回頭,一縷垂在肩測的青絲拂過在夕陽余暉照耀下的白皙面頰,淡淡玫色的唇輕啟,微微驚訝的眼神,這一刻,竟然有一種說不出的驚心動魄的美麗。

饒是韓柔也愣在當場。

韓暮華停下腳步,禮貌笑笑:“柔姐姐可有什麼事?”

“聽說暮華妹妹園子里的斑竹這個時候最是好看,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機會一觀?”韓柔聲音軟軟糯糯,很是嬌柔。

韓暮華杏眸微光閃爍,韓柔哪里是要看她院子里的斑竹,分明是有話要對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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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及笄(2)

與韓柔一道回了錦墨居,韓暮華回凈房換了一身家常的杏黃色的素面褙子,又把身上的首飾卸了些,這才渾身松快的出來。老夫人喜歡她華服錦衣,但是韓暮華卻愛素凈,每次從懿祥閣回來她都要換身舒適的衣裳,妙函她們也早就適應了她這個習慣。

讓小丫鬟泡了茶來吃,又上了幾盤精致的小點心,韓暮華這才坐下來。

韓柔小心的觀察著她的舉動,記下她的嗜好,這才彎眼笑著開口,“五妹妹這院子真是精致美麗,與我第一次來的景致決然不同,當真是四時四景。”

站在一邊侍立的妙珍撅了撅嘴,誰的院子不是什麼季節什麼景色,難道一年四季還都一個樣兒不成,這個韓柔想巴結小姐就巴結,有必要說這樣的好話嗎,妙珍越看越不順眼。

韓暮華放下紅漆描金的梅花茶盞,淡淡一笑,“這都是祖母抬愛,我也就坐享其成罷了。”

兩人望著窗外的斑竹又說了一番,韓柔纖細的眉頭輕輕一蹙,瞥眼看了看周圍,瞧著韓暮華欲言又止。

韓暮華心中想笑,但是臉上表情不變,揮了揮手讓旁邊伺候的小丫鬟們都下去了,“這里沒有外人,柔姐姐有什麼不妨直說。”

韓柔松動了眉頭,“五妹妹,曹國公府也有這麼一叢斑竹,比你這的年月久,范圍大了很多。”

韓暮華挑了挑眉,沒想到韓柔會提及曹國公府。

韓柔見她有了興趣,心里多少有了底,“曹國公喜歡斑竹,曹國公府二姨娘正是因此投其所好攀附成功,曹國公夫婦鶼鰈情深,可是他卻更加信任三姨娘。曹國公府的大奶奶金氏八面玲瓏。管家也是一把好手,但是夫君常年在外,她至今都無所出,這是她這麼多年來唯一的禁忌……”

韓柔邊說邊看韓暮華的臉色,見她由吃驚轉為平靜,最后又露出一點點滿意來,她終于知道她這手沒有白做。

她還真是小看韓柔了,這些秘辛打聽起來不但費時費力更加浪費錢財,不可否認,這些正是目前韓暮華最想要知道的消息。她也曾經拜托過妙函去打聽,但是觸及曹國公府,妙函也是無能為力。

“柔姐姐心思縝密。暮華佩服,不過,柔姐姐為何要對我說這些?”韓暮華笑著看向韓柔,明明一張嬌顏卻透著森森的寒意,讓韓柔不敢大意。

韓柔很謙遜。“五妹妹,我比你虛長兩歲,當你一聲姐姐,只是想給妹妹提點些而已。”

韓柔不驕不躁,明明帶有目的卻不急著點明,懂的忍耐。韓暮華很滿意。韓柔不像韓暮欣那樣驕縱,什麼事情都不放在眼里,也不想夏彤那麼急躁。空有美貌沒有智慧,以后把韓柔帶在身邊,夠李濂那小子喝一壺的。

“柔姐姐的願望暮華會記在心上的。”韓暮華摩挲著杯盞不動聲色道。

坐在旁邊一直忐忑不安的韓柔卻欣喜若狂,韓暮華這話言下之意分明就是同意她做她陪嫁的滕妾,跟著她一起嫁入曹國公府。黯淡的前途瞬間就充滿光明,韓柔整個人都激動的發抖。

但是這個時候她要忍住。壓下內心的狂喜,韓柔溫切關心道,“聽聞五妹妹以前身邊服侍的貼身大丫鬟這兩日要出嫁,我這里也沒什麼能幫的上忙的,這只鐲子就權當是給那丫頭的賀禮。”

韓柔從貼身的丫鬟想南手上接過一個紫檀木的盒子,放在了身前的小幾上。

想南原是世子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鬟,現在和一個叫想北的丫鬟被派到韓柔身邊服侍。

韓暮華目光從想南身上一掠而過,而后落在木匣子上,韓柔青蔥玉指輕輕地捻開小鎖,打開紫檀木的小匣子,有幽幽的玉蘭花香飄出來,里面鋪滿的紅色水綢間躺著一只鎏金掐絲點翠鐲子,燭光一照,頗為閃亮。

材質倒是十足,不過樣子太過老式了,但是比起那日在懿祥閣里韓柔送給小韓風的項圈貴重許多。

韓暮華眼睛只是一瞥,就讓妙珍接了木匣子,她目光清湛,根本就沒有絲毫所動,就連她身邊的丫鬟也都各個鎮定如初,韓柔哪里知道,就光是韓暮華讓徐嬤嬤替瑞雪打的那些首飾都比她這個鐲子要好看名貴的多。

韓柔眼里有一絲泄氣,雖然早就猜到韓暮華的眼光,但是她真的是拿不出更加貴重的了。

她澀澀的開口,“有些寒酸,還請五妹妹不要嫌棄。”

“哪里的話,我身邊的丫鬟出嫁還要讓柔姐姐破費,倒是我愧疚了。”

不知不覺夜色四起,韓柔此行目的達到,忙說了句“叨擾了”就告辭了。

韓暮華讓徐嬤嬤送送。

夜色朦朧的小道上還洋溢著春花清甜的香氣,韓柔的心里卻五味雜陳,方才韓暮華不為所動的目光深深刻在她的心上。

自己最在意的東西到了別人面前就只是一個普通的物件,好似擺在韓暮華面前的就是一塊平常的銀錠子,瞬間就讓她自慚形穢。

韓柔抬頭望著皎潔的明月,明月周圍漂浮一層晦澀的烏云,純白的被污穢污染,就像她的心一樣。

看來這次韓國公府是來對了,用不了多久,在她的謀劃下,她也能像韓暮華那樣華衣美食,富貴奢華。

送走了韓柔,進了內室,徐嬤嬤直接就把屋里的丫鬟們都遣了出去,拉了韓暮華的手就道:“我的小姐,你怎麼這麼糊涂,這韓柔一看就是貪心不足,陰險詭詐的,你怎麼能同意讓她陪嫁。”

韓暮華一怔,沒想到徐嬤嬤會這麼說,她安撫的朝著徐嬤嬤一笑,“嬤嬤,我都知道,就是因為這樣,我才選了她。”

“小姐要是擔心子嗣,到時候嫁到了曹國公府,等個一兩年,讓妙函妙珍做通房老奴都沒有意見,她們都一心向你,但是這個韓柔,以后如果爬到了小姐頭上,可怎麼辦。”

韓柔是男人最喜歡的那種女子,嬌小玲瓏、溫言輕語而且還頗有心機,徐嬤嬤真的害怕她以后占了李濂的獨寵,妾大壓妻。

韓暮華笑了一聲,憑韓柔的能耐,她還有制伏她的把握,在她手里,韓柔還翻不出什麼風浪來。

“嬤嬤,我的婚事是聖上親賜的,有誰敢虧待我,您就別擔心了,我自有打算,再說,您跟著我去曹國公府,到時候,有您看著,她還能翻出花兒不成?”

韓暮華這麼說,徐嬤嬤才放下二分心,她從小就是徐嬤嬤照顧,徐嬤嬤對她的性格很了解。韓暮華其實是個非常自我和獨立的人,從不過分依賴別人,即便現在老夫人極其寵愛她,她也並沒有因為這份寵愛而要求更多。

想想也是,到時候她跟著去曹國公府,韓柔就算是貴為滕妾,也只是個妾室,有她幫忙留心,定不會讓韓暮華吃虧。

徐嬤嬤不再勸,親自伺候韓暮華洗漱,看著她進入夢鄉。

黑甜睡夢中,有徐嬤嬤溫暖的手拍撫著她的后背,她睡的很安心。

時間過的很快,韓暮華的婚事一切不用她操心,有世子夫人和老夫人,曹國公府也很慎重,盡管老夫人不喜這門親事,但是盛京兩大望門聯姻,整個盛京都看著呢,何況她更加不願意虧待韓暮華。

以后是韓暮華嫁進曹國公府,這時候兩家如果有什麼不愉快,經后吃苦連累的是韓暮華,老夫人很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叮囑了家人,打起精神應付曹國公府。

轉眼就到了三月十五,不知道是韓國公府哪一輩傳下來的規矩,家里姑娘的及笄禮都不興大辦,所以老夫人也沒請外人。

韓暮欣與韓暮華同一天出生,這日,老夫人在懿祥閣一人賞了一支景泰藍鑲紅珊瑚如意金簪。韓暮華的父親韓凜,母親和煦長公主和三夫人做主,正賓由世子夫人擔任,有司是二夫人,贊者是杜國公夫人。

剩下來觀禮的也就只有小姑奶奶韓從蓉和國公府里的女眷。

禮成之后,韓暮華帶著老夫人賞的那只景泰藍鑲紅珊瑚如意金簪,粉面桃腮,麗姿天成,跪在面前的蒲團上拜謝父母恩情,老夫人越看越喜歡。

三夫人眼睛直直盯著韓暮華,眼眶里有水光閃動,韓暮華的眼睛與三夫人很像,都是一雙杏水眸,波光瀲灩,一眨起來靈動不已。

三拜禮后,三夫人伸手就要扶韓暮華起來,和煦長公主卻刻意的一擋,搶在了她的前面,扶住了韓暮華的手,笑瞇瞇的道:“我們暮華終于成大姑娘了,瞧瞧這模樣,這身段,那日,本宮與毅勇侯夫人閑談,她還說這孩子和本宮年輕的時候有一兩分相像,看來啊,暮華注定要做我的閨女。”

和煦長公主說完后挑釁地望了三夫人一眼,三夫人心臟頓時痛如絞割,全身僵硬,暮華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啊!

韓暮華何嘗聽不出長公主話里排擠,瞥了三夫人一眼,心中隱隱不忍,可是隨即又駭然,長公主話里處處針對三夫人,而且故意用“毅勇侯夫人的話”刺激她,難道她已經知道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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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禮物

老夫人眼中也有精芒閃過,卻當長公主的這番話是個玩笑。

韓暮華只是笑笑,而身邊的韓暮欣望著韓暮華目光灼灼,一雙丹鳳眼里憎惡分明。這一切的禮遇本來應該都是她的,卻被韓暮華輕易的奪走!

韓凜自黃姨娘那件事后,對韓暮華就心存愧疚,后又得知她乃他的嫡女,更是無顏面對她,所以他任由長公主將韓暮華過繼到她名下。

雖知道這一切和煦長公主心中存著利用之嫌,但是他未阻止,以為這樣便可以稍稍彌補韓暮華,但是后來長公主用嫡母之便,私下定下她的婚事,他不是沒有反對,不過一說起這件事,長公主就要拿梅思肚子里的孩子做籌碼,他賭不起。

他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著長公主去折騰。如今,他親眼瞧著女兒及笄,心里的內疚越深,因愛生怯,瞧著韓暮華清湛的雙眸,溫柔的笑顏,他恨不得馬上離開,不見就不會痛。

本來府上兩個姑娘同時及笄是件雙喜臨門的事,可不知為什麼,和樂的氣氛變的怪異起來,老夫人慧眼如炬,立即吩咐道,“好了,禮行完了,男人們都去前院吧,你們在,我們女人家還放不開呢!”

聞言,韓凜如獲大赦,帶著貼身的小廝告辭,腳步落魄。

老夫人帶著女眷們進了懿祥閣的抱夏,韓從蓉落在后面兩步,她瞧著韓暮華纖細的背影,眉頭瞬間的緊聚,袖中的雙手捏著帕子,雙眼里竟然透出一股恨意來!

韓暮華背脊一涼,奇怪的回頭,就看到韓從蓉來不及收回的表情變得奇怪扭曲。

今日請杜國公夫人來不僅僅是為了及笄的事,更是為商量韓暮欣的婚事。老夫人鐵了心要將她嫁到康家。等到午膳后,老夫人獨自把杜國公夫人留了下來。

韓暮華換了家常的衣裳小睡了片刻后,就準備去練字,一篇《蘭亭序》寫了不到半闋,妙函就掀了珠簾進來。

韓暮華要收斂筆鋒,所以練字時最討厭別人打擾,妙函聰明機靈不會往她的忌諱上撞,除非真的是有什麼不能耽擱的急事。

“怎麼了?”韓暮華不動聲色的問,筆下仍筆走龍游。

妙函深吸了口氣,平緩著喘息。“五小姐,是……是表少爺的信。”

韓暮華拿在手中的筆不自然的一頓,濃濃的墨點蓋住了字跡。她丟下毛筆,從妙函手中將信一把奪過來。

信封上明明什麼也沒寫,更是輕飄飄的只是幾張宣紙的重量,可是韓暮華卻覺得這封信猶如泰山,讓她的心都跟著沉甸甸的難受又激動。

妙函看著韓暮華光拿著信。青蔥的手指捏著信口,幾次想拆開又不舍的模樣,她跟著就紅了眼眶,站在一邊,什麼也說不出來。

韓暮華在玫瑰椅上坐下,終是拆了信封。里面只薄薄的兩張紙。上面蒼勁有力的筆鋒,一如林云鶴其人,信中話不多。也多是家長里短,風土人情,只說年前他就安全到了山西,也在山西府落了腳,一切安好。只是太忙,也未給盛京這邊回信。然后就再也未提那邊的情況。如今她及笄,他不能親身前來祝賀,只能托人帶些禮物,聊表心意。

短短的上百字,韓暮華卻看了半個時辰。

山西那邊私鹽動亂,怎麼可能太平,官員大意些都可能性命不保,那些私鹽販子眼里只有利,人命都是不值錢的東西,他代表聖上去鎮壓,就是那些私鹽販子的仇人,恐怕每日每夜覺都睡不好,哪里能一切安好。

可就是這樣,他還惦記著她的生辰。

韓暮華不禁想起往昔,自從她五歲起,林云鶴還遠在西涼,她每年生辰都能收到他送的精美的禮物。這份禮物成了她每年溫暖的唯一盼頭。

情可千斤,林云鶴對她的好,她這一輩子都回報不了。

妙函立在一邊,瞧著韓暮華盯著信紙上那幾行字,久久回不了神,眼眶更是發紅,擔心喚道:“五小姐?”

韓暮華沒有動,卻道:“信是誰送來的?”

“奴婢被二門小廝叫去取信時看見送信的是一個高大漢子,濃眉大眼的,倒是不曾瞧見過,他只說是表少爺身邊的人,又把表少爺的腰牌拿出來證明身份,只是奴婢看他一身臟污,馬匹也似筋疲力盡,這一路奔波肯定不易。”妙函回想著在角門的情景。

韓暮華認真聽著,心中酸澀,山西那邊的條件不好,而送信的人路途遙遠,能快速又健康的到達盛京把信安然送到,已經極是不易,哪里還能顧得上外表整齊與否。

“對了,五小姐,這是隨信一起帶過來的木匣子。”妙函將手中一直捧著的梨花木匣子放到韓暮華面前的小幾上。

韓暮華小心將信裝回信封,又從信封里倒出一把小巧的銅鑰匙,打開了木匣子。

深藍色的綢緞間躺著一支象牙鑲紅寶石梳,韓暮華小心地拿起,放在手中摩挲,象牙梳內側刻著一行小字——賀暮華一十五生辰之喜,細看來分明是林云鶴的筆跡,韓暮華撫摸著那行小字,心中五味聚集。

梨花木匣子有兩層,韓暮華移開上層,下層只是放著幾張文書,韓暮華取出文書一看,內心震動,這竟然是盛京兩處銀樓的房契!

當初她拜托林云鶴幫她在盛京郊外置辦田產時,就聽林云鶴提過收購了盛京的兩處銀樓,林云鶴的生意她多少知道一些,但是大多在西涼,赫赫有名的“聚舍錢莊“的幕后老板便是他。只是林云鶴雖擅經商,但是朝廷忌諱官商勾結,林雁山當初又是西涼知府,所以這些生意都是林云鶴暗中操縱。

盛京的這兩處銀樓在去年就並入了“聚舍錢莊”的分號,怎麼突然要送給她,韓暮華這個時候心里不是感動,而是莫名的擔心,林云鶴此舉像是在屏退自己的后路,不管不顧把他自己往絕路上逼!

文書下還有一封簡短的解說,韓暮華顫抖著開,上面仍然只有寥寥數語:“暮華,當初我盤下這兩處銀樓時就準備把它們當做你的及笄禮物,只是現在不能親手交給你,略感遺憾。兩處銀樓手下自有管事管理,仍在聚舍錢莊名下,你只需保存好房契便好,我替你在錢莊設了戶,銀樓的盈利已差信任之人管轄,若是以后有急需,可以拿著這張文書去銀樓提取便可。”

滴水不漏的安排,連最細微之處也幫她處理好了,韓暮華看到先是發愣,然后只想笑,但卻是冷笑,最后她恨不得將這個木匣子帶著信一便砸到林云鶴的臉上!

“那送信的人走了沒?”韓暮華氣憤地捏著信轉頭問妙函。

剛剛匣子里的東西,妙函自然也看見了,她正在暗暗吃驚,同時也為韓暮華與林云鶴之間惋惜,盛京的那兩處銀樓她可是早有所聞,閑暇時聽她娘提及過,不說別的,光是進項一年就有上萬兩黃金,就連盛京的頭號酒樓百味齋的盈利也不過如此,而林云鶴只是拿它當做韓暮華的生辰禮物!

可是韓暮華並不快活,妙函甚至隱隱感覺到她的憤怒,她雖然感到不解,但是聰明的沒有多問,只在一邊靜靜等待著,小姐一向都有自己的想法。

聽到韓暮華問話,妙函忙答道:“五小姐,那送信的漢子說要在盛京休息一晚,明日早上再來一趟,到時,五小姐如果有只言片語他可以順路帶回去。”

韓暮華將梨花木匣子鎖好,卻將文書拿了出來,在桌案前揮筆,宣紙上字跡力透紙背,霸氣豪邁,根本就不像個姑娘家寫的,一樣的寥寥數語,寫完后,韓暮華拿起來看了看,皺了皺眉,她一心急就斂不住筆鋒,這信一看就知道是她憤慨之作。

妙函一直站在一邊看著,瞧著韓暮華臉上的不滿,尷尬道:“五小姐,你要不要從新謄寫一遍?”

韓暮華瞅了她一眼,冷哼一聲,直接將信折好,連同文書房契一起放入信封,用蠟封口,交到妙函手中,“明早親手將這封信交到送信之人手中讓他帶回去!”

妙函忐忑接了信。

既然如此重要的東西,林云鶴都可以讓那人送來,韓暮華並不擔心這封信會丟失。

其實,韓暮華不知道的是,這房契文書並不止一份,林云鶴早就吩咐盛京中的人手在官府備了案,兩處銀樓早就劃歸到韓暮華名下,房契和文書只不過是個憑證,就算是丟失了,到時候直接去官府重新辦理即可。

那送信的漢子第二日就珍而重之的帶著信回了山西。

天朝民風開放,表親之間通信實在是正常不過,況且韓暮華與林云鶴之間關系不一般,整個韓國公府的人都知道,也沒有人無聊到在這個上面做文章。

而遠在山西大同的林云鶴在半個月后才收到這封回信,那時,他正被成堆的公文淹沒,午膳都沒時間吃,整個人消瘦了一圈,山西這邊官府要鎮壓私鹽,但是兵部那邊卻不撥兵,無兵無刃,想要鎮壓簡直就是扯淡。林云鶴正為了文武官之間調解焦頭爛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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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不願

安豐將這封信交到他手中時,林云鶴勉強從眾多公文中抬起頭,捏著薄薄的信紙,一看就是一個時辰,短短的幾行筆鋒豪邁的字就像是千言萬語一般,讓林云鶴久蹙的眉頭舒展開。在旁邊瞧著的安豐卻暗暗嘆氣。

四月芳菲盡,而韓暮欣的婚事還未定下。

韓暮欣與韓暮華如果不是一個房頭,妹妹先出嫁倒還好說,但是轉眼韓暮華的婚期只有大半個月就到了,韓暮欣卻還未“蓋棺定論”,讓老夫人怎麼能不急。

老夫人今日把三房的都叫到了懿祥閣談話,和煦長公主也在。

老夫人當面把康家的情況說給了三房的人聽,“……康家的小少爺今年弱冠,前兩年中的進士,在司禮監做事,和暮欣年齡正合適,是真正的富貴之家,暮欣嫁過去只會受到敬待,絕不會受苦。”

韓暮華捧了杯茶慢慢飲著,司禮監挨著詹事府,是給聖上修書的重要部門,當朝聖上愛古籍,朝堂上很多位高權重的文臣都是從司禮監和詹事府出來的。這個康家小少爺的前途確實不錯,老夫人是真心為韓暮欣的未來考慮。

康小少爺青年才俊,康家即便現在還不出挑,以后也會慢慢發跡,韓凜對這門婚事很滿意,恭敬對老夫人道:“娘親自給找的人家,怎麼會不合適,暮欣還不快謝謝祖母!”

三夫人如今一心都撲在韓暮華身上,自從知道了韓暮欣是黃姨娘的孩子,哪里還有半分閑心,但畢竟也是她從小帶大的,並不忍心傷害,一直都采取“不管不顧”的政策。

和煦長公主自從知道了真相后,對韓暮欣這個名義上的嫡女並不看好。自然婚事她也就不上心。

老夫人聽韓凜這麼一說,松了口氣,“既然這樣,明日我就讓康家的人來商議婚期。”

韓暮欣一直低垂著頭,聽到這里,猛然地抬起了頭,臉色冰寒地朝著房間內幾人望了一圈,然后突然跪在老夫人面前,語調堅定:“祖母,我不嫁康家!”

老夫人臉色頓時就黑了。端在手中青花纏枝紋茶盞用力拍在旁邊的小幾上,茶蓋都掀翻,茶漬潑了一小幾。

“說什麼胡話。康家哪里不好,配你綽綽有余!”老夫人怒極,這當真是再重不能的話了,原本老夫人心氣兒高,韓國公府地位又不俗。她是極看中家中姑娘的身份,就算是家中庶女在她眼里也如同金枝玉葉,現在,當著三房的面這麼貶低韓暮欣,可見她的怒氣。

韓凜從沒見過母親發這麼大的火,他自小尊敬母親。如今老夫人年齡愈大,身子也越發不好,看著老夫人鬢角的蒼蒼白發。他心里就發酸,于是對韓暮欣的舉動更加不喜,女兒就是要乖巧順遂的,自古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韓暮欣還想要違背不成?

“暮欣。快給祖母陪不是!”韓凜憤怒地站了起來。

韓暮欣微垂著的頭抬起,她眼神冷然地看了老夫人和三老爺韓凜一眼。忽的冷笑一聲,然后將目光落在了三夫人身上,突然膝行兩步,一把抱住三夫人的腿,話語里都是委屈,“娘,你幫我說句話,我不要嫁到康家,娘,求求你!”

“你——”韓凜指著韓暮欣被氣的說不出話來。

三夫人的手有些顫抖,她低頭看了眼韓暮欣哀求的臉,一股心疼和不忍從內心泛起,可是轉眼就瞧見韓暮欣俏似黃姨娘的那雙丹鳳眼,瞬間,情緒全無,內心只剩下這麼多年被騙的憤恨和不甘來。

韓暮欣親眼看見三夫人臉色變幻,絕望地松開了手,和煦長公主坐在一邊,旁若無人的將這一切當笑話看,直到韓凜向她使了個眼色,她才不甘不願的開口:“暮欣,娘都是為你考慮,乖乖的聽話嫁到康家,以后康家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韓暮華瞧著韓暮欣此時的表情,心情平靜,仿佛早就預料到一樣,並沒有想站出來替她說話,韓暮欣從小被三夫人寵壞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一丁點兒委曲求全,隱忍不發都不會,現在她折了翅膀,沒了人庇佑,不懂得收斂,現在的結果,完全就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韓暮華一點也不同情她。

韓暮欣突然站了起來,整個人踉蹌了兩步,才傲著頭輕蔑地看著老夫人,“好,好,你們都想我嫁到康家!庶女的命就不是命,就是你們拿來求榮的,就像當初三姐一樣!”她冷笑了兩聲,又死死盯著韓暮華,“這都是你一手策劃的是不是,想要我給你讓道,想的美!我偏不!我就不嫁,我看你怎麼嫁的出去!”

韓暮欣整個人瘋癲了一般,說完竟然哈哈大笑起來!

老夫人被氣的胸脯起伏不定,要不是一邊韓暮華攔著,她都想把茶盞砸到韓暮欣身上,“暮欣,你在胡言亂語什麼!都瘋了不成!”

韓暮華也皺眉,雖然世家之間婚姻確實牽扯良多,但韓暮欣把這些說的如此不堪,已經超過了老夫人所能忍耐的極限。

“祖母,我沒瘋,我好著呢,如果你們執意讓我嫁進康家,我就將我偷偷跟著三表哥出盛京的事情抖出來,到時候大家一起沒臉!”

韓暮欣臉色猙獰著,一副魚死網破的樣子。

這次連和煦長公主也聽不下去了,“來人,快把這個小蹄子的嘴給堵上!這般猖狂!”

長公主話一出口,她身后的壯實的女官就將韓暮欣束縛住。

老夫人的一點耐心被韓暮欣磨光了,捏著佛珠的手拍在小幾上拍的山響,翡翠佛珠碰撞著楠木小幾,上好的翡翠也有了裂痕。

“想要和我談籌碼,你還太嫩了些,別以為我拿你沒辦法,桂嬤嬤,把她帶下去,找人日夜看守,派人去康家,請康家的人明日就過來商談婚期,這次,我綁也要把你塞進康家的花轎!”一番帶著怒意的話說下來,老夫人咳嗽了兩聲,韓暮華輕拍著老夫人的背幫著順氣。

桂嬤嬤帶著壯實的婆子按住了韓暮欣,直到這個時候韓暮欣眼里才露出一絲驚恐和害怕。她眼神祈求地看了眼老夫人和韓凜,就被抬著送回了秋水居。

“你們都下去吧,我累了。”老夫人揉著額頭,滿臉的疲累。

韓凜上前走了兩步,張了張口,原本想要為韓暮欣說兩句好話,可瞧著蒼老的母親,他又閉了嘴,轉身出了懿祥閣。

“祖母,我瞧著四姐脾氣硬,您這樣逼怕是不好?”韓暮華猶豫再三還是提醒道。

韓暮欣心高氣傲,又不會伏低做小,老夫人把她逼到絕境換來的只能是魂歸西天。去年,人前韓暮琴歿了,如果今年韓暮欣又沒了,未出閣的姑娘歿了視為不詳,到時盛京還不知道要怎樣傳韓國公府。

老夫人身心俱疲,哪里還有心思管這些,也只是敷衍的點點頭。

韓暮華也不知道老夫人聽沒聽得進去,“那祖母好生休息,暮華告退,晚點再來給祖母請安。”

老夫人揮了揮手,韓暮華起身回了錦墨居。

韓暮華剛回來,連一口熱茶都沒喝上,韓柔身邊的大丫鬟想南就拎著一個食盒前來拜訪。

韓暮華朝著妙函頷首,妙函才讓小丫鬟掀了簾子把想南迎進來。

想南瞥了一眼在玫瑰椅上閉目養神的韓暮華,小心翼翼地開口:“五小姐,奴婢是柔小姐屋里的丫鬟想南,柔小姐清早做了翠玉豆糕,想著五小姐沒吃過南邊的口味,就讓奴婢送過來些給五小姐嘗嘗。”

“放著吧,讓柔姐姐費心了,銀紅你去拿一包六安茶給想南帶回去讓柔姐姐吃。”

妙珍接過想南手中的食盒,給了她一個銀馃子做打賞。

想南暗地里又偷瞟了韓暮華幾眼這才離開。

“真是個沒見地的,這個時候來打探消息,這個柔小姐真當咱們是好欺負的?”妙珍憤憤不平。

韓暮華本來在懿祥閣壓抑了一早上,精神緊繃,被妙珍這一句話說的笑起來。

妙函瞪了妙珍一眼,“我看你才是沒見地的,知道想南是柔小姐派來打探消息的,還把什麼都寫在臉上。”

妙珍妙函在韓暮華身邊待久了,房間里沒有外人的時候,她們說話很隨意,妙珍細心,妙函通透,瑞雪走了后,韓暮華更加器重她們,平時沒外人在場的時候,什麼話也都是直說的。

說完,妙函就變得嚴肅,“五小姐,柔小姐是個心大的,你若是要用她,一定不能大意。”

韓暮華拍了拍妙函繃著的小臉,玩笑道:“知道了,管家婆!”

妙函聽了一跺腳,“五小姐!奴婢是真心為您考慮,您還取笑人家。”

“好了好了,不說了,去給我把針線拿來。”雖然婚事什麼都不要她操心,但是她也沒的閑,婚服、四季衣裳老夫人都安排好了,但是小衣卻是要她自己做,還有前些日子答應給二奶奶的兩幅帕子也沒繡好。

瞧著手中大紅色杭綢上繡了一半的鴛鴦戲水,韓暮華就咬牙切齒起來,李濂這個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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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詰問(1)

而被關在秋水居的韓暮欣一言不發坐在桌前,臉色蒼白,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她從來都自恃清高,以為只要自己不想嫁誰也逼不了她,但是今日在懿祥閣,老夫人的那番話卻把她嚇到。

突然,她看清了現實,沒有三夫人的庇佑,她什麼也不是,她只是附依在韓國公府,老夫人要打殺她,要她嫁給誰那都是一句話的事,由不得她反抗。

韓暮欣艱難地扯了扯嘴角,瞬間覺得了無生趣。

解下腰間的四合如意絳,拋向房梁,她站在內室的繡墩上,嘴角帶著一抹諷笑,將纖細的脖子伸進去,“名聲,你們都要名聲,我偏寧死也不屈這名聲,讓你們要的名聲見鬼去吧!”

韓暮欣投繯自縊,不過半盞茶不到的功夫就被桂嬤嬤安排守著的婆子發現。幾個婆子一進來,唬的一跳,連忙將她抱下來,灌下姜湯,幸好救的及時,留下了一條命。立馬派了人去通知老夫人。

老夫人這才安生了沒幾個時辰就聽到這個消息,臉色忽白忽黑,世子夫人恰好在懿祥閣匯報事情,也知道了,瞧了老夫人樣子,連忙安慰:“娘,這幾日事多,你身子骨不大好,多歇歇,媳婦兒替您去看看。”

老夫人對韓暮欣失望極了,她竟然寧死都不願聽從她的安排,她徹底寒了心,聞言,疲憊的朝著世子夫人微微頷首。

世子夫人趕到秋水居時,韓暮欣已經被婆子抬到床上。盈夏盈秋在一邊啜泣。

世子夫人一進來就聽到一片哭聲,當即不喜,臉一拉,“哭什麼哭,你們小姐還在呢!”

盈夏盈秋被世子夫人一吼,硬是憋住了哭聲。肩膀卻是一抽一抽的。

世子夫人來到韓暮欣床前,韓暮欣脖頸上有一道深深的烏色血痕,整張臉猶如紙一樣雪白,她雙目無神的盯著帳頂,就像一具沒有靈魂的屍體。

世子夫人哀嘆一聲:“暮欣,有什麼想不開的呢,自你出生你就應該知道命不由人,世上什麼都不是白得的,有了身份地位就要用自由交換,自古以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這樣,你祖母更是這樣,人要服命!”

韓暮欣眼神空洞。世子夫人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她說的,“命是自己的,除了自己能珍惜,誰都幫不了你,你也不要想的太多。路你還沒走,怎麼就知道是絕路呢,有句詩還說‘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什麼事都不能死心眼!”

世子夫人扒心扒肝的勸,韓暮欣卻是無動于衷。

許久。韓暮欣才動了動唇,嗓音低啞:“我就是不服命,命都是人決定了。我憑什麼不能決定自己的,康家我寧死也不嫁!”

世子夫人這一刻才明白,韓暮欣就是一根筋通到底,不撞南墻不回頭,這時候說什麼好話她都聽不進去。固執愚昧的像一頭牛。

這一趟徒勞無功,她的這股蠻勁讓世子夫人僅余的同情都消失的無影無蹤。“暮欣,大伯娘好話也只能說到這里,你好自為之吧!”

世子夫人不留戀,吩咐婆子們把韓暮欣看好,如果還出現這種情況就把她們都賣出府。

丫鬟婆子們都哆嗦著應著,誰也不敢怠慢。

夜色四起,整個國公府下人們來去匆匆,卻靜的可怕,懿祥閣的燈直到子時才昏暗下來。

翌日,還是朦朦夜色,就有一頂青色小轎從北面角門被抬出了韓國公府,出來換了馬車,一路隱沒入黑夜中。

韓暮華晨起去懿祥閣請安,才知道韓暮欣已經被老夫人派人送去了廟里,康家那邊的婚事也被推了。對外,韓暮欣染了重疾,需要靜養,怕傳染給家中的夫人小姐小少爺這才送去廟里,等病好了再接回府上。而韓國公府知道內情的,都識趣的閉口不談。

韓暮華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稍稍一推理,就能猜到個七七八八。韓暮欣是死腦筋的,肯定是做了極端的事,就連老夫人也忍耐不了了,才會暫時把她送走。

有了對比,老夫人這才覺得韓暮華更加懂事,眼里也有了些安慰。

拍著韓暮華的手,老夫人不舍道:“若不是聖上旨意不能違,真想再留你兩年在府上陪陪我這個老太婆。”

依老夫人看,她的乖孫女嫁給李濂真是糟蹋了。

韓暮華笑,“祖母,就算我以后嫁人了,也會經常回來看你的。”

“那怎麼能一樣,在婆家哪里有在自己家里方便,到時候,回來一趟,不但要告知相公,還要請示公婆。”老夫人唏噓道,以后就不能每日都見到暮華了。

韓暮華聞言沉默不語,老夫人突然想到了什麼,臉上都是疑惑,“暮華,你可知道鎮南大將軍府的七小姐參加了大選。”

今年恰逢三年大選,聖上忙于朝政,子息單薄,后宮本就空虛,妃位又空懸,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很重視這次大選,四月朝臣就要將家中適齡女子的牌子遞上去。

就如曹國公府的三小姐李惜畫和毅勇侯府的六小姐孫清月皆在此列。

韓暮華渾身一震,她沒想到沈思那樣向往自由、奔放開朗的女子竟然也會參選,她是鎮南大將軍夫人唯一的嫡女,鎮南大將軍夫人幼年時在皇宮中陪伴過和煦長公主,對宮中無情、勾心斗角最是清楚,怎麼忍心讓沈思去淌這趟渾水,讓她關在一方天地。

老夫人想的卻不是這些,如今,盛京豪門望族,首當其沖就是韓國公府、鎮南大將軍府、曹國公府。鎮南大將軍手握兵權,武官中的頭一把交椅,如果沈思要參選,聖上就算是看在鎮南大將軍的面子上,起碼封也是從三品的妃位。不過,沈家要參與后宮之事,這到底是鎮南大將軍的安排還是聖上為了拉攏而授意。

其中盤根錯節,利益硝煙彌漫,就連韓老國公也不得不深思。

“祖母所說可是真的?”韓暮華眼里難掩吃驚,當初沈思親口提醒她宮中厲害,而今卻親身弄潮,韓暮華很是擔憂。

老夫人看她神色不對,不由得也嚴肅起來:“這種話祖母如果不是得了確切的消息,怎麼會亂說,暮華,你與沈家七小姐交好,得閑時去問問緣由。”

韓暮華心里一苦,自從上元宴那次談話后,她就覺得她與沈思越來越遠,那次突然見到韓暮琴,當時她不得不丟下沈思,后來回到府上,她不止一次向鎮南大將軍府遞過帖子,都如石沉大海,連個回聲都沒有。她總不能不管不顧就沖去大將軍府。

韓暮華想著但並沒有把這個隱憂透露給老夫人,老夫人瞧她神色不對,並沒有多說,只是又隨意問了幾句。

不一會兒,世子夫人和大奶奶來了。

老夫人詢問了世子夫人婚事的進度,又撿了幾件重要的事叮囑。

回過頭對韓暮華道:“暮華,離你的婚期還有半個月,若是在院里沒什麼事,多往你大伯娘那里跑跑,嫁了人就是主母了,可不能什麼都不會。”

老夫人這是讓韓暮華跟著世子夫人后面學當家。

大奶奶就跟著打趣:“瞧祖母,暮華這還沒嫁人呢,您就為她擔心了。”

韓暮華跟著笑,點了點頭,答應老夫人多跟著世子夫人后面見識見識。

四月十八,離韓暮華出嫁還有十日,這幾日,韓柔對韓暮華越加的殷勤,還經常親自來錦墨居。

原本閨女臨近出嫁之日,家中未出閣姐妹都會來“陪睡”,一起聊些年幼的趣事,就當做是告別在家里做姑娘的時光。但是現今韓國公府只得韓暮華一人,只好由著嫂嫂們替代,只是二奶奶魯氏懷著身孕,多有不便,于是這“陪睡”一職就落在了大奶奶吳氏身上。

可是,晚膳過后,大奶奶吳氏並沒有來,來的人卻是三夫人孫氏。

韓暮華微微驚訝,瞬間又平靜。

這一切只怕是世子夫人或者是老夫人安排的。

三夫人瞧著韓暮華的眼眶有些紅,徐嬤嬤見是她來,行了禮,就將一屋子的丫鬟攆了出去,獨留她們母女說話。

韓暮華冷著臉,涼涼叫了一句“母親”,三夫人心口頓時酸脹。

三夫人在韓暮華身邊坐下,妙函上了熱茶,就悄悄地退到了屏風后。

三夫人眼睛一直盯著韓暮華的臉,仿佛它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看最美麗的花朵,讓她移開瞬間也不願意,她微張了張口,明明到了嗓子眼兒的話卻說不出來,明明在心里默上千遍萬遍的話就是出不了口。

良久,三夫人才顫著唇問出了一句,“暮華,你是不是還恨娘?”話一出口,三夫人眼中就一片暗淡。

她怎麼就這麼笨這麼糊涂,這麼多年竟然沒有認出自己的親生女兒!黃姨娘一定很得意,看著她親生女兒被冷落被欺壓,而她自己的女兒活的比誰都好!

一如此想,三夫人心口針扎般的難受,這麼多年,韓暮華受的苦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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