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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艾小圖 -【失業女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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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0:00:4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崔冬梅被饒城山抓住了手,立時觸電一樣拼命退步,努力想要掙脫饒城山的桎梏,但一個女人總歸是敵不過男人的力氣。她急紅了臉,氣憤不已地斥責道:“你們城裡男孩都這麼隨隨便便抓女孩的手嗎?”

    原本准備放開的饒城山突然來了興致,決定逗逗崔冬梅,樂呵呵地說:“也不喜歡隨隨便便抓女孩的手吧,就喜歡隨隨便便抓你的手。”

    崔冬梅氣極,啐他:“流氓!”

    饒城山也不生氣,反而覺得崔冬梅氣得脹紅臉的樣子很可愛。他夾著課本,將牛繩遞給崔冬梅:“你這可真是放牛,‘放生’的‘放’。”

    崔冬梅這才意識到牛繩松了,不好意思地撇過頭去。

    “想上學就到教室裡去。反正我是老師。”

    崔冬梅高傲地抬起頭,嘴硬至極:“誰說我想上了?我……我就路過……”

    說著,牽著牛轉身走了。偏偏她家的牛還不聽話,硬是不走,她力氣不夠大,拽了半天仍是紋絲不動,氣得她直跺腳。

    崔冬梅小心翼翼回頭看了饒城山一眼,見他還站在原地看著,一時又難堪又尷尬,忍不住拍了自家牛兩巴掌,把牛拍得哞哞直叫,牛尾巴甩得老高。倒把她自己嚇得大退兩步。

    這下饒城山終於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那之後,饒城山有次下了課故意夾著課本晃蕩到崔冬梅家裡。

    那會崔冬梅正在灶台前燒飯,一個人又生火又挑水,忙得不亦樂乎。見饒城山來了,也沒開口趕他,只是忙活自己的。

    饒城山見她辛苦,給她家挑了幾擔水,她把做好的飯端上桌,等著弟弟妹妹下學,自己只是簡單吃了兩口,為了感謝饒城山,崔冬梅特赦給了他個粗面窩窩,饒城山揣在懷裡。沒有吃。

    臨走,他“無意”把課本留在了崔冬梅家。

    過了兩天,崔冬梅講課本奉還,饒城山一打開,很明顯已經閱覽過了,有些地方還有她習慣性折過又輾平的痕跡。

    饒城山知道崔冬梅好學,這麼如法炮制了幾次,終於被崔冬梅發現。崔冬梅雖出身貧寒,卻有點錚錚傲氣。還書的時候,很嚴肅地和饒城山說:“以後不要這樣了。女孩子讀多了書也沒有用,早晚要嫁人的,你自己看吧。”

    饒城山有些不服氣,拉著她,認真地說:“讀書是為了讓你成為更好的人,怎麼會沒用?”

    崔冬梅的眼底短暫閃過一絲光芒,隨後又熄滅:“我每天還要下田,沒功夫。而且我自己也好多看不懂。”

    饒城山固執得狠:“你看不懂我教你。”

    就這樣,饒城山正式“登堂入室”了。從前崔冬梅是饒城山的“小老師”,如今饒城山成了崔冬梅的老師。

    崔冬梅學習刻苦,每次講一遍就懂,作業從來都是超額完成。要說她的缺陷,大概也只剩字寫得不是那麼漂亮這一點了。

    經了饒城山幾次嘲笑,崔冬梅私下開始偷偷練字。她沒有那麼多練習冊可以用,就拿著樹杈在沙地上寫,寫了用腳把沙踩平,再寫。如此反復練習。

    這天她正拿著樹杈練著字,饒城山夾著書到她家來了。大概是她太過專注一筆一劃地寫字,連饒城山出現在她身後她都不知道。

    “怎麼就是寫不好?”饒城山指著那些鬼畫符的字,笑得合不攏嘴:“像幾歲的孩子似的。”

    崔冬梅面上有些掛不住,氣鼓鼓地正准備甩樹枝,饒城山就下意識地接住了,同時接住的,還有她的手。

    他抓著她的手在沙地上一筆一劃地寫著,剛寫出兩筆,兩個人都突然意識過來發生了什麼。

    緊握在一起的手就像炙熱的火在燒一樣,兩人同時彈開。

    也不等饒城山解釋什麼,崔冬梅轉身就跑進了屋,任憑饒城山在門口怎麼敲都不開。

    純情的初次之愛就在這樣純樸的村莊裡倏然降臨,兩個年輕男女都有幾分無力招架。饒城山最先正視了這份感情的萌芽。在崔冬梅一而再地逃避之下,鍥而不捨地在她必經之路蹲點守候。

    看到崔冬梅過來,在她逃跑之前抓住了她。

    “你躲我做什麼?”

    崔冬梅否認:“我沒有。”

    “躲了你還說沒有。”饒城山居高臨下看著她:“那你看著我說話。”

    崔冬梅倔強抬頭,剛觸及他的視線,臉就唰地紅了。

    原本還有幾分生氣的饒城山見此情形,立刻消了氣,瞇著眼溫和地看著崔冬梅,“你怎麼這麼傻?”說著,直接伸手去抱她。

    崔冬梅被他嚇得一縮,起先還掙扎,後來就縮在他懷裡,一動不動,也不呼吸。

    饒城山湊在她耳邊說:“等我回城了,我就和我爸一起來說親。”

    崔冬梅甕聲甕氣回答:“噢。”

    “你就這麼冷淡?你不喜歡我啊?”饒城山收了收手臂,將她抱得更緊:“不喜歡也沒用,我就是要娶你。”

    崔冬梅忍不住笑他:“賴皮子,強搶民女。”

    “我就是搶了。”

    “……”

    近五十年過去,很多細節兩人都已經不記得,可那份簡單而純粹的感情,卻從來沒有消逝。

    年輕的感情升溫得太快,他們誰都無法抵擋,也無力抵擋。

    愛情,有時候也是我們對自己的一種妥協。就像這麼多年,崔冬梅一直知道自己是不對的,可那時候愛就是愛了,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了。

    那麼年輕,那麼輕率,在崔冬梅的家裡,在蟬鳴的午後,年輕的心猛烈地碰撞,他們就那麼懵懵懂懂地偷吃了禁果,不計後果。

    饒城山抱著崔冬梅,信誓旦旦地說:“今生我饒城山非崔冬梅不娶,我若負心,死無全屍。”

    崔冬梅捂著他的嘴不准他說下去,只是流著眼淚說:“我等你娶我,多久我都等。”

    那時光是幸福的,可近五十年過去,那也是不幸的。

    饒城山回城後向父親表達了要娶崔冬梅的意願。家裡堅決反對他娶一個鄉下人,把他鎖在家裡好幾個月。直到送他去高考的考場……

    這是一個狗續貂尾的故事,他們最後失散在浮華的歲月裡。那些誓言,也破碎在時光的長河裡。

    近五十年,崔冬梅等了近五十年,等到頭發都白了,饒城山終於回來娶她了。

    時代變遷,當年無法實現的承諾,到了如今,卻依然不被允許。

    於江江一直無法讓自己心緒平靜下來。感動、不平、遺憾、熱血……多種情緒交替上演。很久很久,久到她從饒老家裡出來,腦海裡仍在翻騰那些遺憾的過去。雖然她不曾參與,可那份長久守候的心情,卻始終感同身受。

    跟她一起出來的還有段沉,比起於江江的感性糾結,段沉的表情看上去冷靜理性得多。

    和他並肩走著的於江江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忍不住問段沉:“你就不動容嗎?”

    段沉穩步走著,他的側臉看上去很是沉靜,他淡淡回眸,冷冷地反問:“為什麼要動容?”

    於江江氣結:“你是不是腦子裡只有你那缺德生意?你就不能支持一下真愛?”

    段沉眨了眨眼睛,很認真地問於江江:“如果饒老先生和崔婆婆是真愛,那和發妻又算什麼?”

    “真愛只能有一次嗎?”

    “見一個愛一個,算什麼真愛?”

    於江江被噎住,瞪大眼睛反駁:“誤會、錯過、命運。”

    段沉輕輕笑了一下,輕啟薄唇,緩緩地說:“如果是真的愛她,天大的困難都可以克服,別說回鄉下找她,月球也要去。”

    於江江沒想到段沉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想不到話來反駁,半晌,問他:“那你為什麼不去找喬恩恩?”

    “如果找了有用,我一秒都不會猶豫。”

    看著段沉堅定而有些悲傷的眼神,於江江愣了一下。此刻她覺得自己有些詞窮,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能說什麼。只是眨巴著眼睛盯著段沉。

    良久,她吞了口口水,說道:“我覺得吧,你平常像個人渣,認真起來,跟個神經病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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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0:01:0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段沉咳嗽了兩聲,終是忍不住笑出了聲。他瞇著眼瞅著於江江,由衷說著:“一個女孩子這麼搞笑,會嫁不出去的。”

    於江江無語扯了扯嘴角:“你說話這麼毒就嫁得出去?”

    “我是男孩子。”段沉故意做無辜狀。

    “惡……”於江江揶揄:“你怎麼證明?”

    “要我脫褲子嗎?”說著,段沉的手伸向皮帶。

    “神經病!”於江江不再搭理他,快步向前走。

    “喂!”

    “喂你妹啊!”於江江真討厭他這副沒禮貌的樣子。

    她一回頭,就看見段沉站在陽光裡。那畫面,活像偶像劇的劇情。就是這頭女主角的樣子有些畫風不符。

    “於江江,”段沉微微偏了偏頭,喊她的名字:“我們要不要打個賭?”

    “賭什麼?”

    “我們倆都跟進這個案子,”段沉抿著唇思索了一會兒,說:“來比個賽吧。看誰把事辦成。要是我贏了,你幫我公司發傳單。”

    於江江極其不屑地翻了個白眼:“你就知道你會贏?我對這個案子很有把握,策劃都寫好了,那你說,我要是贏了怎麼辦?”

    段沉一派泰然自若的樣子,將手插進口袋,完全自信滿滿,“你要怎麼辦就怎麼辦。”

    “行!”於江江氣壯山河地拍了把胸口,全然梁山好漢的模樣:“我要是贏了你就當街脫衣服,跑三百米。”

    段沉眨了眨眼,笑得賤賤地看著於江江:“你想看我脫衣服?我可以現在脫給你看。”

    “神經病!”

    段沉笑:“那你賭還是不賭?”

    “賭!”

    於江江回辦公室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有點上當的感覺。她為什麼要和他賭呢?照饒老先生現在這情況,他們這婚很可能結不成,要是段沉這賤人再從中搗亂,那她不是輸定了?

    為了不給段沉那破公司發傳單,於江江特別認真把策劃書從頭寫了一遍,下班了還在想這個案子。

    她始終對婚禮的形式很不滿意。白紗西服太普通了她總覺得不是很適合饒崔二位老人。尤其他們目前的情況也不適合多次去試裝。

    晚飯也沒吃,上網查了很多別的公司的經典策劃,逐字逐句都看完了,卻始終沒有給她靈感。最後她決定求助一下雙魚座的老媽。

    近來和老媽江女士的聯系並不多,偶爾她打來電話,於江江要麼在忙要麼在睡覺,接起來也沒說到什麼。這會於江江主動“羊入虎口”,江女士還不說個夠本。

    從裡到外把於江江近來的生活通通打聽了一頓,還不滿足,一直絮絮叨叨,於江江不勝其煩。

    “媽——”於江江拉長了尾音,抓回了她的注意力:“你為什麼要和我爸結婚?”

    電話那頭的江女士愣了一下,過了一會兒認真回答:“因為他還挺會掙錢的。”

    於江江噗嗤一笑:“媽,不談錢行嗎?”

    她重新思索了一會,說:“就看他不是那麼討厭吧。”

    於江江轉了一會兒筆,末了將筆頭在桌上按了一下,准備寫點東西。

    “嫁給爸爸,你期待的婚禮是什麼樣子呢?”

    江女士輕笑出聲:“我嫁給你爸哪有什麼婚禮,他花了幾塊錢帶我去拍了張婚紗照就成他老婆了。”

    “那要是讓你辦一次婚禮呢?你想要什麼樣的?”

    “花個十幾萬的吧。”

    於江江忍無可忍終於開始吐槽:“媽,你就不能不要這樣三句不離錢?”

    “要是換了別人,婚禮最起碼得花幾百萬我才能滿意。”江女士認真說。

    於江江無語望蒼天:“所以爸爸應該感激你嗎?”

    “當然,不是我他能有這麼漂亮的老婆和這麼聰明的女兒?”

    於江江注意到江女士所用的字眼,問道:“為什麼你是漂亮的老婆,我只能是聰明的女兒?”

    江女士輕歎了口氣:“你長相上還是隨了你爸。”

    “……”於江江簡直要淚灑北都:“媽,你當年真的是親自生的我嗎?”

    江女士哈哈大笑起來。他們母女一貫如此,像姐妹,更似朋友。

    就在於江江沒有得到什麼有用信息正准備掛電話的時候,江女士突然很認真很平靜地說:“如果是和你爸,穿平常的衣服,和親友隨便喝一杯,就已經足夠了。”

    不知道為什麼,於江江因為江女士這句話,眼眶瞬間就紅了。

    這麼簡單的問題,於江江為什麼一直都沒有想到呢?歷經滄桑和磨難的人,平淡才是最真實的。有什麼典禮和盛宴比歲月更堅韌的呢?

    尋常地攜手,篤定地共度,不需做太多的事,只要告訴大家我們結為夫婦,就已經是最大的幸福。

    於江江吸了吸鼻子,鄭重地和老媽道謝:“感謝老媽給了我這麼好的主意。”完了又跟了一句:“像我爸那麼好的男人,你要好好珍惜,你看我就遇不到這麼好的男人。”

    江女士得意大笑:“那是,我眼光不是蓋的。”

    於江江正准備掛電話,就聽江女士說:“過幾天我和你爸可能要去北都,順便去看看你。”

    於江江激動不已,高興得恨不得要拍桌子:“作為災區人民,真的太需要你們的慷慨饋贈了!”

    “死丫頭。”

    “……”

    經由江女士提點以後,於江江很順利寫出了一份完整的策劃。婚禮她推翻了尋常的模式。而是在查閱了資料以後,選擇了很簡單的革命婚禮形式。

    二位老人是從那個時代過來的,對那樣的婚禮自然是不陌生的。布衣、紅花,樸實的典禮,每一樣都充滿了時代的氣息。這樣復古的婚禮,現如今也就只能從電視劇裡看到了。

    於江江跑了幾次饒老先生家裡。聽於江江講解以後,饒老直呼主意好,他很喜歡,也很支持配合於江江。但是近幾次,於江江去饒老家裡,都感覺到崔婆婆似乎情緒不太高。起先她以為是她的策劃讓崔婆婆不滿意,後來她去給二老通知試裝時間的時候。正碰到了要到饒老家裡去的段沉。

    他正從車上下來,沒看到於江江,剛鎖好車,一抬頭視線相接,兩人均是一怔。於江江鄙夷地瞪他一眼,他還是那副嘻嘻笑笑的死樣子。

    看著他一步步向饒老家裡走,於江江忍不住攔著他:“這錢就有這麼好掙?一定要拆散二老你才滿意嗎?”

    段沉雙手插兜,撇了撇嘴,說:“你用的字眼未免也太重。我僅僅只是在調和饒老先生和子女的矛盾而已。”

    於江江氣憤:“他們到底給你多少錢?讓你連良心都賣了!”

    段沉挑了挑眉:“二十萬。”

    於江江就要沖口而出的髒話硬生生憋了回去,瞪大的眼睛也慢慢恢復正常,她往前走了兩步,低咳兩聲,說道:“你看,我沒說錯吧!真愛確實值錢,二十萬起呢!”

    段沉:“……這是重點嗎?”

    那之後於江江幾乎每天都會遇到段沉,兩人每天都要在街面上上演一番口舌大戰。

    隨著細節一步一步的敲定,變數越來越小,於江江對二老的婚禮也越來越肯定。這事八成是要成了,這讓於江江在段沉面前完全挺起了腰桿。

    “你還不放棄嗎?還做下去有什麼意義?少掙二十萬,為自己積點德。”

    段沉輕輕呵笑一聲:“不到最後一刻,你怎麼知道結果是怎樣?”

    “我就喜歡你這份鍥而不捨的精神。”

    “我這不是和你學的嗎。”

    “加油,下輩子你一定能贏我的!”

    首次在和段沉的戰斗中獲得毫無懸念的大勝,讓於江江心情大好。走路都變得輕盈了起來。一路哼著歌,真是好不暢快。

    這樣的好心情一連持續了兩三天。

    這天她正要去一趟服裝定制的店看樣板。原本招了出租車,結果中途人家師傅要去交車,善解人意的於江江提前下了車。

    換做平時的於江江可不會這麼好說話,可這幾天她看什麼都很順眼,誰讓她心情好呢?

    路上遇到個人問路,操著一口外地普通話:“美女,請問XX路怎麼走?”

    “再說一遍。”

    路人一臉困惑:“請問XX路怎麼走?”

    “前面一句。”

    “美女……”

    “欸~”於江江歡快地答應著。然後十分熱心地給他指路:“XX路啊,你可以往前走大概一百米,然後右轉,看到紅綠燈,左手邊有個巷子,穿過巷子你會看到很多北都人,你可以問他們。”

    路人一臉黑線望著於江江。於江江正准備再說,手機就響了。低頭看了一眼,是周燦的電話。這貨說過只要是她的電話都是十萬火急,以防被她念叨,於江江趕緊接了起來。

    還沒等於江江說什麼,電話裡的周燦用嚴肅到匪夷所思的語氣說:“於江江,你能回一趟家嗎?”

    於江江錯愕莫名:“我馬上下班就回去了。”

    “不是,我是說回江北來。”

    於江江皺了皺眉頭:“怎麼了?”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得過今晚。”周燦說完這句話,喉頭已經哽咽,卻還是強作鎮定:“我結不了婚了。”

    這話一說,於江江才徹底慌了:“怎麼回事?吵架了?蘇承毅造反了?”

    周燦沉默了一會兒,灰心而絕望地說:“他說不要結婚了,他說愛上別人了。”

    周燦努力想要堅強,可是還是忍不住哭了起來:“於江江,我想你了,你能不能回來?”

    “……”

    服裝樣板沒空去看,於江江連假都忘了請,直接買了當天的機票。什麼都沒收拾,隨手招了出租車送到了機場。准備過安檢的時候,她發現了兩個噩耗。

    噩耗一,她的手機只有百分之三的電了。噩耗二,在這麼大的機場,她居然又碰到了段沉那衰人。

    段沉攔住了急匆匆奔安檢的於江江,有些擔憂地問:“出什麼事了?你這是去哪兒?怎麼什麼都沒帶?”

    於江江本能誠實回答:“朋友出了點事,要回趟江北。”

    “噢。”段沉往旁邊挪了一步,好心地讓出道來:“那你趕快走吧,朋友要緊。”

    於江江正急,不疑有詐,拎著包直接沖了進去。

    等她過完安檢,回想起段沉那奇怪的態度,突然感覺有了一些不對勁。

    她趕緊跑向安檢口,從一整塊的玻璃牆往外看。

    此刻段沉還站在方才的地方,善良地目送於江江離去。

    他對於江江招了招手,隨後從隨身的包裡拿出紙和筆,靠在身邊的柱子上塗畫了一會兒。

    半晌,他微笑將寫好字的紙舉在胸口。

    於江江瞇眼一看。上書:謝謝你給我機會,我會好好珍惜。

    於江江用吃了屎的表情看著他,他淡定自若地換了一張。另一張寫著:等你回來,我保證傳單已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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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0:01:1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下了飛機,拿出手機給周燦打了一個電話,話還沒說完手機就自動關機了。在機場隨便找人借手機給周燦打電話,得知此刻她人在本來准備做婚房的公寓裡,就趕緊掛斷了。

    於江江太急了,也沒聽出周燦燦此刻的異狀。

    一聲歎息,一個人站在機場出口,為了搶出租車還和人吵了一架。真是諸事不利。

    出租車開到城中公寓,電梯到九樓,於江江很容易就找到了周燦,他們家的門都沒有關。

    還沒進去,於江江已經聞到了淡淡的天然氣味道,嚇得心髒都要跳出來了。趕緊沖進房子裡,把閥門給關了。

    此刻蘇承毅和一個怯生生的女人坐在沙發上,一旁是殺氣騰騰的周燦。三人就這麼對峙著,誰也沒說話。見於江江闖進來,蘇承毅的眼睛裡短暫閃過一絲尷尬。

    周燦聽到響動也不回頭,只是直直盯著蘇承毅。

    “周燦!”於江江皺著眉頭喊著:“你給我過來。”說著,就去拉周燦。

    偏偏周燦這會兒執拗得要命,誰的話都不聽。她手上拿著打火機。一副要同歸於盡的架勢。

    “這樣有什麼意思?留不住就讓他走!”於江江氣極:“你怎麼和我說的?怎麼這次換你這麼沒出息了?”

    周燦狠狠甩開於江江的手:“我不走,我要聽他編,繼續編下去。這次什麼理由?她鞋壞了還是拉肚子?到我家來借廁所還是借我的男人睡?”

    於江江聽不下去,她實在不忍心周燦在蘇承毅面前這麼跌份:“周燦,你給我適可而止。”

    周燦一瞬不瞬地盯著蘇承毅:“騙我啊!蘇承毅,你說得對,我就是個傻子,你說什麼我都信,你怎麼不說了呢?”

    良久沒有說話的蘇承毅抬頭看了一眼周燦,最後撇過頭去,用冷冷的聲音說著毫無情分的話:“我每次說分手,你都以為我在逗你。你們一家一直在用道德綁架我。你自己說,這麼多年我給了你爸多少錢,少說一兩百萬了吧。你爸爸資助我上學,花了多少錢你們周家最清楚,我不欠你們周家的,該還的都還了。”

    於江江聽他這麼說,實在沒忍住,隨手撿起地上的一只拖鞋,向蘇承毅臉上砸去。

    “周家資助你讀書,和你劈腿是兩碼事,別以為穿了衣服你就不是禽獸!”

    於江江惡心地啐了一口,轉身去拉周燦。周燦失望地看了一眼蘇承毅,最後什麼都沒說,和於江江走了。

    那天晚上,於江江在周燦家睡的。周燦不肯睡覺,一回來就一直在整理東西,她零零散散把屬於蘇承毅和他送她的東西整理了一大箱,半夜三更的非要抱下去丟。

    發生了那麼大的事,她卻哭都沒有哭一下,這讓於江江更是擔心。

    躺在床上,周燦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說:“我真沒用,丟死人了,他都不要我了,我還去纏著他。”

    於江江皺眉:“到底怎麼回事,前段時間不是還好好的?”

    周燦苦笑,雙手附在眼睛上,強裝鎮定地說:“這個女人已經不是第一個,其實好幾次我都發現他車上有別的女人的東西,我就是自欺欺人,裝不知道。”

    “都走到這一步了,”周燦說:“我就想著,再往前一步,一步就好。”

    於江江伸手抱住周燦:“不,你該慶幸幸好差這一步。”

    “我和他談愛,他就會和我談錢。我爸資助他讀書的時候,又怎麼會想到我會喜歡他?我喜歡他一步步奮斗,卻忘了他一步步奮斗的除了錢和地位,還有女人。從前他窮,沒人貼他,如今送上門的多了,他眼就花了。”

    “也不全是這樣,蘇承毅只是個例。” 於江江抿了抿唇說:“也有一步步奮斗上來的好人,”她想了想說:“你看陸予,我那樣貼他他都不為所動,也不劈腿呢。”

    就沒見有人這麼揭自己瘡疤安慰人的。縮在於江江懷裡的周燦終於忍不住開始哭:“怎麼辦,我在你面前的女王形象是不是都毀了,我以後哪還有資格教育你,沒想到我居然和你一樣,在感情世界裡就是個沒用的東西!”

    於江江拍著她的背,安撫她:“你在別的世界裡也是沒用的東西,不光在感情世界裡,所以不用太傷心了。”

    哎,於江江好像有點不擅長安慰人……

    於江江原本工作就岌岌可危,不能在江北久待,連自己家都沒空回就又買了機票回北都了。

    周燦看上去已經好了很多,但於江江還是覺得擔心,她此刻表現得堅強,多少還是有幾分逞強的意味。

    蘇承毅是周爸爸資助的貧困學生,畢業後留在江北工作,年紀輕輕非常有才干,工作六七年,已經做到高管級別。周燦和他也說不上誰追誰,就自然而然在一起。周爸爸喜歡蘇承毅,這樣的結果也是樂見其成。只是誰曾想到他是這樣一個人呢?

    周燦這回在蘇承毅身上栽了這麼大個跟頭,以她那鑽牛角尖的性格,一時半會是走不出來的,可感情的事,旁人也不能做什麼。只能讓她自己去調試。

    一個人發著呆坐在候機室,看著形形色色的候機人群,於江江腦海裡回蕩著周燦最後說的那些話。

    她說:“老一輩總說結婚要門當戶對,我現在覺得挺有道理的,兩個人差距太大,就會失衡,愛情沒法在失衡的關系裡保存的太久。所以於江江,放棄陸予吧,他不是適合你的人。”

    於江江覺得自己此刻頭腦空空,什麼都想不到。只要扯到陸予,她就是這副呆頭呆腦的樣子。

    鬼使神差的,她突然找到了機場的投幣公話。

    口袋裡有兩塊錢,她只丟了一塊。

    熟稔得如同本能地撥通代表著陸予的那十一個數字。很巧合的,那數字中間還有於江江的生日混在裡面。想必陸予自己都沒有發現吧?

    平穩地嘟了三聲,陸予接通了電話。

    還是那麼溫柔的聲音,有禮貌地說著:“這裡是陸予,請問是哪位?”

    於江江握著聽筒的手有些顫抖。聽著聽筒裡傳來的陸予均勻的呼吸聲。沒來由地有些鼻酸。

    於江江一聲不吭,那樣沉默的一通電話,兩邊的人卻都沒有掛斷。

    大約五六秒後,陸予篤定地喊出了她的名字:“於江江。”

    眼眶瞬間就紅了。於江江死咬著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一分鍾,兩分鍾……

    陸予輕歎了一口氣,用拿她沒辦法的無奈口氣說:“於江江,你現在在哪裡?我……”

    也許是天意吧,電話金額到了,自動掛斷了。

    耳邊斷線的忙音讓於江江急忙地拿出硬幣想再往裡塞,可片刻後,手又停在了中途。

    何必?

    她問自己,他已經有女朋友了不是嗎?

    周燦的問題與她而言,沒有答案。

    不放棄也不一定有結果,所以放不放棄又有什麼關系?

    陸予也不會愛她不是嗎?

    這麼想的於江江心酸極了。吸了吸鼻子,把硬幣收了回去。

    在飛機上洗了個臉,早上十點,飛機難能准點到達了北都。

    回家簡單洗漱補給後,於江江又投入工作之中了。那些糾葛的人和事都被她暫時拋到了腦後。

    她先給定制店打了個電話重新確定了一個試裝時間,隨後又打了個電話給饒老先生。誰知饒老先生的電話居然是段沉接的。

    “怎麼是你?”於江江驚訝地問。

    段沉聲音壓得很低,耐心解釋:“昨天崔婆婆突然暈倒了,饒老這會在陪床上睡著呢,我們在北協和,你要過來嗎?”

    “……”

    於江江到了醫院,找了一會兒才找到崔婆婆的病房。她剛要敲門,段沉正好從裡面出來。

    於江江皺著眉頭,很嚴肅地看著段沉:“怎麼回事,之前還好好的!”

    段沉看了一眼病房裡,低聲說:“崔婆婆有肝癌,末期。”

    於江江見他還在這裡,怒不可遏:“崔婆婆有肝癌,你還要在這煩她?二十萬的魅力有這麼大嗎?”

    “我……”

    不等段沉解釋,於江江機關槍一樣連著說:“一開始你和我打打鬧鬧,我說說你你都不當真,可這回你真的太過了,老人家老了想有個伴很正常,更何況人家年輕的時候就相愛。不說讓你多有人性去支持二老,好歹別老去搗亂,你家裡沒老人嗎?這樣一天到晚打擾老人家,你真的沒有一點內疚嗎?你怎麼這麼討人厭?”

    起先還准備解釋的段沉聽於江江辟裡啪啦說完這麼一大串,什麼都不再說了。雙手環胸,就這麼看著於江江,眼神裡多了幾分意味深長。

    於江江義憤填膺,還准備再說,病房的門開了。饒老步履蹣跚地走了出來。

    “於小姐,”饒老歎了一口氣:“你誤會小段了,他沒有打擾我們,他只是想勸我們不要辦婚禮。我子女們的考慮,我也知道的。冬梅還多虧了他,忙前忙後的,不然不可能那麼快就送過來了。”

    替段沉解釋完,饒老瞅了兩人一眼,交待了一句:“你們別為我們的事吵架了。”說完,輕歎了一口氣,想著給他們留點空間,便回病房了。

    饒老走後,面面相覷的兩人顯得略有些尷尬,尤其是錯怪了段沉的於江江。兩只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看了。

    段沉還是方才的模樣,輕啟薄唇,問:“怎麼不說話了?失憶了?”

    於江江撇了撇嘴,沒好氣地盯著段沉:“是不是男人,這麼小氣?要我給你跪下怎麼地?”

    段沉笑:“那也不至於。”

    “那你要怎樣?”

    段沉突然神神秘秘地一笑,說道:“我決定也惡心惡心你。”

    說完,段沉突然抬起雙手,扶住了尚在錯愕的於江江的腦袋。

    電光火石的一刻,於江江只覺得眼前突然多了一片陰影。瞳孔裡如實放映著段沉的景象。好看的眉眼,戲謔的表情,和不懷好意地湊近……

    那一瞬間,時間好像停止了,像電影裡的慢鏡頭一樣。

    只見段沉扶住於江江的後腦勺,突然一低頭,快准狠且毫不猶豫地吻在了於江江的嘴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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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0:01:2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從小的耳濡目染和自己的感情經歷,讓段沉不再相信愛情,也不再相信女人。

    所以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一時的惡作劇會引起多麼嚴重的後果。

    認識於江江是個巧合,和她槓上也完全是上帝開的一個玩笑。

    不是演偶像劇,他說不出第一眼看到她就和別人不一樣那種話。事實上,於江江平凡到從他身邊走過,他都不會抬頭多看一眼。

    那天在夜市碰到,他那幫富二代朋友紛紛因為他主動過去和她說話而笑話他。

    他們開玩笑地說:“我們段王爺出馬,怎麼會一個人回?沒有直接帶過來一起吃個飯?”

    “就是……晚上還能一起聊聊人生……”

    朋友們不正經地調侃,段沉完全沒聽到耳朵裡。

    那一整晚,他一直有一下沒一下地打量著於江江對面坐著的男人。

    那男的個子看著挺高,打扮和舉止都是北都常見人群的樣子。很斯文很內斂,也就是女孩子喜歡的所謂的穩重吧。

    想著於江江說:“確實就那樣,只比你好十倍而已。”

    段沉就有些不服氣。那個男人比他好十倍?這女人,也太武斷了,不試試怎麼知道誰好?

    這麼想的段沉被自己嚇著了。他可真沒想過和於江江試試,於江江和他喜歡的類型差太遠了。

    足足隔著人和動物的品種之分。

    段沉心不在焉地喝酒,時不時瞟一眼坐在不遠處的於江江。

    他只能看到她的側臉。那是一張長得不算太美的臉,卻也不會因為看久生膩,杏核形狀的眼睛,小巧的鼻子,最好看的大概是嘴巴。一笑起來嘴角微微向上勾,讓人覺得甜絲絲的。薄厚剛好,說話的時候一張一合,看著總讓人想,這嘴唇吻上去,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的疑惑延續,當於江江辟裡啪啦說個不停的時候,段沉居然完全沒有注意到她說什麼,只是一直盯著她一張一合的嘴唇看。

    於江江沒完沒了地說著,段沉想著,能讓她安靜下來就好了。

    大腦不受控制,或者在那麼一瞬間,他突然吃錯了藥,居然就那麼吻了下去。

    確實很成功地讓於江江安靜下來了。可也完全踩到了貓尾巴。平常一直和他干仗自稱女大漢的女孩居然用那麼仇恨的眼光盯著他,最可怕的是她眼睛裡有水光閃爍,分明是含了淚。

    段沉平生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女孩子哭。看於江江變那模樣了,段沉也有點亂了手腳。恨不得伸手去接著她的眼淚。

    “你可別哭啊,於江江。”

    於江江是那種人,在憤怒到極點的時候,反而不會做出任何舉動,就在心裡和自己較勁。段沉這人這麼不分輕重地開玩笑,任誰都忍不住。尤其他吻到的還是於江江的初吻,這叫於江江怎麼可能不生氣?

    於江江用力擦了擦嘴唇,猛得抬頭,停了幾秒,再回來,眼底的眼淚已經消失不見。

    她猛得把背包的帶子往上推了推,笑得極其陰森恐怖,對段沉說:“你惡心完了,是不是輪到我惡心你了?”

    “什麼?”段沉楞了一下,完全猜不准於江江接下來的戲路。

    毫無防備的段沉就這麼把自己的脆弱毫不保留地暴露在了於江江眼前。

    於江江聳了聳肩,抖了抖腳,在段沉疑惑的眼光中,用力一跳,飛起一腳,狠狠地踹在了段沉非常關鍵的部位……

    饒是段沉這種很能忍疼的人,也直接疼得貼到了牆上……

    一整天兩人都耗在了醫院。大概是較上勁了吧,明明都很忙,卻誰也不肯先走。

    於江江和段沉相對著,坐在走廊兩邊的橫椅上,有時候視線相撞,彼此都很不屑地移開。

    回想剛才的事,段沉心有余悸地看她一眼,於江江這人,實在太不走尋常路了,那哪是一個女孩子做的事?下這麼狠的手,要不是他夠堅強,沒准就要有陰影。

    於江江也坐了許久了,看了一眼時間,又看了一眼段沉,用滿不在乎的語氣狀似很無意地說:“你還不走嗎?現在這情況你也做不了分手策劃。”

    段沉反唇相譏:“你不是也做不了結婚策劃嗎?”

    於江江聳聳鼻子,先妥協了:“你不餓嗎?我要去吃飯了。”

    “你對我做了那樣的事,都不內疚?還吃得下?”

    於江江極其輕蔑地看著他下面,淡淡一笑笑:“反正也不是我用的,我肯定無所謂啊。”

    段沉氣極,這女人,又不能打又不能罵,連報仇都不能,極度不甘心。

    他拽拽地說:“你知道你以後不會用?未來的事情誰說得准?”

    於江江抿著唇,用非常羞澀地表情大言不慚:“如果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死光了,只剩你一個,我就去買根黃瓜自給自足。這點我還是能保證的。別害怕,我永遠都不會染指你的。”

    於江江撇了撇嘴,不想再花時間和段沉斗嘴,看了一眼時間,提著包准備走人了。

    段沉還是一副受辱的表情,看都不願意看於江江。

    那別扭的表情,讓於江江覺得原本被他莫名親走初吻的郁悶也一掃而空。

    她剛走出醫院沒多遠,就接到了饒老先生的電話。

    十分慌張的聲音,在電話裡急切地說:“於小姐,你能不能回來一趟?”

    於江江意識到情況可能有些不對,想也沒想,直接回頭了。

    等她趕回病房,饒老和崔婆婆都不在,經護士提醒才知道崔婆婆突然病發,進了搶救室。

    於江江始終還是有幾分不敢相信。從初見到前幾天一直看上去挺健康的老人家,怎麼突然病重到要多次急救了?

    急救室前守候著兩個人。肅然著一張臉、一言不發的段沉和老淚縱橫、整個亂了陣腳的饒老先生。

    於江江徑直坐到饒老先生身邊,試圖安慰他老人家,但很顯然,他現在情緒起伏很大,已經不是她可以安撫的。

    饒老一直在低聲自言自語,整個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除了時不時聽到崔婆婆的名字,於江江都聽不懂他到底在說什麼。

    急救室的燈一直亮著,像電視劇裡的場景,大家都在等待醫生出來,可又因為害怕結果,不希望醫生太早出來。

    於江江皺著眉,心情很凝重,她看著饒老那樣,也覺得難受。

    “於小姐。”饒老突然叫到於江江的名字。於江江趕緊答應,她一回頭,就看見老人一直在顫抖的雙手。

    他用探尋的語氣問於江江:“我能不能把婚禮提前?能不能就在病房裡辦?我怕冬梅等不了了……”

    饒老滿布皺紋的臉上寫滿了淒涼和絕望。原本就白了頭發的他此刻看上去更顯老態了。

    於江江忍不住喉頭哽咽了:“崔婆婆會好起來的,你們一定能按我的策劃順順利利地結婚的。”

    饒老搖頭:“等不了了。我不能再等了。這輩子都是我欠她的。”他頓了頓說:“都是我造的孽,是我負了她,一切都是我的錯。”

    ……

    從鄉下回來的幾個月,饒城山用盡各種方法向父母表達了想要娶崔冬梅的決心。被關了幾個月後,饒城山去參加了高考。

    高考放榜,他考上了當時全國的一等學府。爸媽給他收拾行李,要送他去北都。他幾次找機會想跑去找崔冬梅都被抓了回來。

    他算是被父母押到北都的,在家裡的嚴厲管教下,饒城山妥協了,由起初的叛逆,到後來的順服。

    大學裡,他選了農學相關的專業,一直致力於農業生產和發展。功課辛苦,除了做研究還是做研究,每天光著腳在試驗田裡忙碌,和莊稼為伍。

    不知道崔冬梅如何了。在那個時代,女孩到了一定年紀就會嫁人了。饒城山回不去,她大約也不可能一直等他。被他那麼害了一通,不知道她嫁的好不好?這麼想著,心裡酸極了,饒城山以為,這一生大概也就這樣了。

    在他對人生已經不抱什麼希望的時候,他遇到了他後來的妻子,他老師的女兒,醫學院的學生。

    相近的家世文化背景和差不多的興趣愛好,讓活潑可愛的妻子漸漸進入饒城山的視線。起初饒城山也曾掙扎,可那份心心相知的感情還是擊中了他。熱情細心的妻子很快填補了饒城山心裡的空缺。

    饒城山的父母對這個准媳婦疼愛有加,兩人還沒畢業就打了結婚報告,饒城山的父母花了很多心思,送了不少那個時代想都難想的好東西。

    這段婚姻不激情如火,不浪漫非凡,卻很細水長流,善良賢惠的妻子先後為饒城山生了四個子女,兩人相扶相持走了四十多年。

    直至妻子去世。

    於江江不知道這其中還有這一段,饒老先生的講述無疑是讓她震動的。

    毫無疑問,對饒老亡妻來說,他也許是個好丈夫好父親,可對崔冬梅來說,他完全就是個負心渣男。

    可五十年過去了,那些愛與恨都已隨風而逝。崔婆婆還願意嫁給饒老先生,就說明這段感情在她心裡始終還有重量。

    她不忍心去勸崔婆婆,即使這愛情讓她盲目了五十年。

    於江江輕歎了一口氣,心裡堵得慌。她良久都沒有說話,看著老淚縱橫、悔恨和遺憾交接的饒老先生,於江江最後還是妥協了:“我會和醫院說明的,等崔婆婆醒過來,就在醫院裡辦婚禮吧。地點形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饒老先生,希望這次,你是真的有這份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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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0:01: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崔婆婆這次昏迷得格外久,她的病已經不是一朝一夕了,只是她意志力堅強,才一直好好活到今天。肝癌晚期,原本也是藥石無靈的絕症。聽醫生的意思,之前她做過幾期化療,也做了腫瘤切除手術,但癌細胞還是全身擴散,後來大約是她自己放棄了,沒有再繼續化療放療,而是選擇了出院。

    於江江不能想象到底是什麼東西支撐著一個七十幾歲的癌症老人大老遠從何西到了北都。

    也許是五十年的執念吧。

    崔婆婆剛醒來的時候,整個人都非常虛弱,說話聲音小到於江江有時候要靠猜口型才能知道她在說什麼。

    饒老一輩子也沒伺候過人,在病房裡也做不好什麼。護工忙前忙後,他像個小孩子一樣不知所措地跟著。

    於江江見此情形,將他叫住:“饒老先生,您別忙活了,過來坐吧。”

    她給崔婆婆理了理被子,又用自己的手給她一直在輸液的手捂了捂,增添一點暖意。

    “崔婆婆,”於江江說得很慢,試圖逐字逐句都讓崔婆婆聽清:“我和饒老商量過了,我們決定在醫院裡給你們舉行婚禮。”

    崔婆婆一直有些無神的眼睛突然眨了眨,很快,裡面便積滿了很多眼淚。

    於江江見此情形,也很動容,跟著紅了眼眶。她安撫著婆婆,摩挲著她的手背。

    直到良久過去,崔婆婆才搖了搖頭。她的聲音很無力,語氣卻很堅定,“我不想和他結婚了。”

    饒老一聽,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冬梅,你不要擔心你的病,我會陪著你,一切都會好的。”

    崔婆婆虛弱地搖了搖頭,一字一頓地說:“昨天,我以為我終於要死了,我告訴我自己,一切都結束了。我該清醒了,不管是對你,還是對我自己。”

    ……

    崔婆婆的決心比於江江想象的還要堅決。一連做了幾次工作都沒有沒有結果。於江江也有些無可奈何了。

    於江江怎麼都想不通一直對饒老癡心一片的崔婆婆居然會拒絕和他結婚。

    什麼原因呢?太奇怪了不是嗎?想來想去,於江江只想到了段沉。從中作梗的,除了他,真想不到別人了。

    還在上班的於江江准備找段沉問清楚,一打聽,原來他也去了醫院。

    於江江下班後坐車到了醫院。被崔婆婆拒絕的饒老看著老了一大截,再也不是那個精神矍鑠的老頭子,他就那麼沉默地坐在病房裡,比生病的崔婆婆看上去還要無精打采。

    於江江實在不忍心,還是想要掙扎掙扎,試圖改變這個結果。

    她把一直忙前忙後的段沉叫到病房外。

    於江江組織了一會兒用詞,在多種表達方式裡,最後選擇了有話直接問。

    “你是不是和崔婆婆說了什麼?為什麼她突然不願意結婚了?”

    段沉疑惑地皺眉,“她不願意結婚了?”那表情,顯然對這個消息也很意外,本能地問:“為什麼?”

    於江江半信半疑地看他一眼:“你真不是裝傻?”

    段沉眉頭蹙成一團,嚴肅的表情讓於江江不敢再往下說了。

    “我問了醫生,醫生說婆婆現在的情況很不樂觀,醫生說運氣好的話還能撐一個月,她目前的狀況,也肯定出不了院了,我想給他們在醫院辦婚禮。”

    段沉沒有說話,靜靜陷入沉思狀。

    兩人都對這突然的大反轉感到疑惑和無法適從,於江江對此毫無頭緒,也不知道該如何勸崔婆婆。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護工出來喊了她的名字。是崔婆婆點名要和她單獨說話。於江江沒想到她居然會給她這樣的機會。

    於江江輕手輕腳地進去。原本一直睡在床上的崔婆婆,破天荒地坐了起來,精神頭看上去也不同尋常的好。臉上也看不出什麼病容了。

    明明是好事,不知道為什麼。於江江卻覺得有幾分奇怪的感覺。

    見於江江進來,崔婆婆展露出了一貫慈愛的微笑。

    “小於,坐。”

    於江江心底有疑惑,也不懂崔婆婆此刻是要做什麼。她有些忐忑地尋了椅子坐下。寬敞的病房裡,此刻只有於江江和崔婆婆兩個人。

    崔婆婆往於江江的方向移了移,溫和地伸手,吃力地抓著於江江的手,來回摸索,慢慢地說:“謝謝你,這麼久以來,一直在替我的白日夢奔走。”

    於江江趕緊搖頭,連忙說:“都是我應該做的。”

    崔婆婆笑著,微微瞇著眼睛,臉上有於江江看不懂的表情。

    “我知道,我這個決定一定讓你們都很困擾。”她抿了抿唇,繼續說著:“五十年了,這樁心事,終於要隨著我入土了。”

    她眼眶中滿含著淚水,聲音顫抖而哽咽:“我該去贖罪了,這一次終於不用等了……”

    零零落落的句子從崔婆婆口裡說出來。於江江覺得這二老的故事就像連續劇一樣。她一直不斷地在追更新,不斷獲得更多細節,這故事在她腦海裡也越來越完整。

    可這完整,卻顯得那麼悲傷。早不是當初那遺憾而感人的故事。不是誤會,不是錯過,也不是命運,沒有淒美的訣別,甚至沒有任何交待。

    崔婆婆摩挲著於江江的手,用仿似平常的語氣說:“我一直在等他回來,可我沒等到他,反而把肚子等大了。那個時代容不下我,村長要拉我去沉井,我姆媽替我擋著村民的拳打腳踢,我就是這樣活下來的。那時候多傻,覺得他可能被什麼事耽誤了,總會回來的。”

    “我一個人生下孩子,那麼多年,來往了那麼多批知識青年,可是就是沒有他。我不甘心,帶著孩子沿路討飯到了北都。我要找到他啊,問問他為什麼不回來找我,他知不知道我的人生因為他發生了些什麼。”

    “皇天不負有心人,我居然在醫院碰到了他。”崔婆婆苦笑起來,看著於江江,眼底竟是痛苦:“你說巧不巧?我孩子病了,我求醫院的大夫給孩子治病,那真是個善良的大夫,又年輕又漂亮,給我孩子治了病,還給我墊了全部的醫療費。我白天去火車站給人挑擔子,晚上照顧孩子,攢了錢還給她,還特意買了點蘋果,要給她送去。然後……”她哽咽著:“然後我就見到饒城山了。他來接那位女醫生下班,身邊還跟著個漂亮的小姑娘。我是那時候才知道他結婚了。”

    “我好恨他,恨他忘了我。我想報復他,想去組織揭穿他,可是最後我什麼都沒有做。我沒骨氣,還是希望他能好。他很有眼光,那女醫生真是個好人,她連不認識的孩子和女人,都能那樣善待,對饒城山,肯定更好。”

    “我一個人回去了,孩子走了我都沒有再去找他。五十年了,所有的事都擠在我心裡。醫生告訴我,我可能還能活半年。我還是不能就這麼走,所以我又來了北都。”

    崔婆婆艱難地抬起手,擦掉了眼角的熱淚,歎息著說:“我就像只小船,他就像碼頭,我總想靠岸,可碼頭裡擠滿了船,我等啊等,幾十年過去,還是等不到。我終於明白了,這不是我能靠岸的碼頭,我走錯了,可是已經回不了頭了。”

    “可人生就是這樣了,不親自走一次,又怎麼知道是錯的呢?”

    ……

    於江江並不是容易感動的人,可是此時此刻,於江江還是忍不住淚流滿面。

    五十年,不是七年,不是十年,是一個女人真正的一生。

    一個平凡的農村老太太,竟用了一生的時間去等待一個已經被遺忘的承諾。

    女人的傻真的是沒有底線的。於江江心疼極了,也難受極了。

    除了流眼淚,於江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就在於江江哭得不可自抑的時候,病房的門被推開了。

    段沉扶著饒老進來了。段沉的表情很是沉重。他抬頭看了一眼崔婆婆,又深深地與於江江對視了一眼。

    很明顯,他們一直在門外聽著。此時此刻,饒老臉上滿上淚痕,水汽留在已經起了褶子的皮膚紋理裡。仿佛是一條長河,流過那些曲折坎坷的歲月。

    饒老哆哆嗦嗦,話都說不完整了。

    他也和於江江一樣,第一次從崔婆婆口中聽了那些他走後的故事。

    悔恨,愧疚,遺憾……五味雜陳的情緒已經徹底將他擊潰。

    他蹣跚地過來,小心翼翼從口袋裡拿出一枚戒指,一枚很古樸的黃金戒指。

    “冬梅,我當年……是真的想回去的……”

    看著那枚帶著年代的戒指,崔婆婆無聲地落著淚。

    她拒絕了那枚戒指,也真正拒絕了饒城山老人的贖罪。

    那麼遺憾,也那麼絕望地說:“這麼多年,我沒有後悔當初跟了你。只是如果有下輩子,你走的時候,能不能帶我一起走?”

    “……”

    大概一切都有預兆吧,當天晚上,崔婆婆突然病發,搶救了六個小時無效,永遠地離開了人世。

    於江江想,也許,這才是她真正最幸福的時刻吧?一切終於解脫。這一生,她真的活得太累太累了。

    兩次孤身上來北都,可北都什麼都沒有給她。這個世界對她總歸是太過殘忍了。

    和她的解脫相反的,是饒老身上背負的沉重枷鎖。

    崔婆婆去世後,他們之前鬧得結婚風波、家庭內戰也隨之落幕。

    段沉順利拿到了二十萬,而於江江也毫無懸念,在那場打賭裡輸了。

    耗費了兩個多星期的案子,明明最後一無所獲,可於江江卻覺得自己似乎還是得到了些什麼。

    贏了打賭的段沉看上去心情並不算太好。兩個人都在兩位老人身上耗費了時間和心力,起初可能只是工作,甚至是好玩。可後來,他們是真的將心放了進去。

    這樣的結局,不管是於江江還是段沉,都有些不能接受。

    沒有和段沉握手言和的於江江在崔婆婆的葬禮上碰見了他。

    看著以未亡人身份為崔婆婆守靈的饒老。於江江一聲歎息。

    她問段沉:“男人為什麼這麼容易變心?女人又為什麼這麼死心眼?你說崔婆婆會不會後悔用一輩子去等這樣一個男人?”

    段沉沉默地站在原地,也沒有回頭,只是專注地凝視著前方,他的側臉此刻看上去冷峻又清雋,讓人覺得似乎和他有種無形的距離感。

    半晌,他突然對於江江說:“如果會後悔,那就不是愛了。愛的另一種表現方式,大概就是執迷不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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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0:01:5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段沉那認真的表情,讓於江江有些意外,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也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感慨。

    其實於江江對段沉已經有了不少改觀。和他表面的玩世不恭不同的是,段沉是個其實是個心思很細膩的男人。對女孩子很體貼也很包容。任何時候都很遵從於lady first的原則,即使是和於江江的競爭。

    從生活中一些小細節來講,段沉很像歐洲那種舊貴族紳士的感覺。但他似乎並不喜歡於江江關注到他這些難能的優點。每次於江江稍微有些感動,准備道謝,他總會說出讓她翻白眼的話。

    每次碰到於江江,被於江江揶揄完了,段沉都會送於江江回家。偶爾也會主動打電話“問候”幾句,非得把於江江惹得抓狂罵他幾句他才高興。

    對段沉這樣的尿性,於江江只能用一個“賤”字來形容。

    比如此刻,氣氛環境都剛剛好,他剛說出那麼富有哲理性的話,把於江江勾得也想起了自己和陸予那些事。

    她輕歎了一口氣,贊同段沉,說道:“也對,我就挺執迷不悟的。”

    段沉認真打量她兩眼,原本以為他准備說點什麼有建設性的話,卻不想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一本正經說道:“不,你那只是單純的腦殘。”

    “……”縱使於江江是崇尚和平的人,也忍不住動了武。

    崔婆婆的葬禮過後,饒城山老人把她的骨灰帶回了何西。遵從她的遺願,把她的骨灰撒在了何西那條養育了無數何西人的母親河——西午河。

    他回北都後,按照當初和於江江簽訂的合同,向於江江的公司支付了所有婚禮策劃的全款。

    於江江知道以後非常意外,畢竟除了寫策劃書和定制服裝,她並沒有做那麼多事。

    饒老先生整個人都老了一截,也沉默了許多,對於於江江的疑惑,他只是很平淡地說:“在我心裡,一切都已經舉行過了。”

    饒老離開的背影在於江江心裡留下了很深的痕跡。

    她突然很感激自己擁有這樣一份工作。讓她能看到這個浮華世界裡,更本質的東西。對於這個案子,於江江也無限感懷,可她無力去改變這個結局。

    人的力量很強大,可以運用科技和智慧離開地球、解決戰爭、改變天氣、勘測海洋,可人的力量也很渺小,面對已經變故的人心,怎樣的努力都是徒勞。

    因為這個案子的收入,經理親自和老總求情。於江江重新獲得了一次機會。老總讓步,將她的試用期延長兩個月,再觀察一段時間,如果表現良好,就讓她轉正。

    於江江因為這個消息一下午都在興奮,不得不說,這是她畢業回國以來,得到的最大的肯定。她完全高興得停不下來。一下午,她對每個人都熱情到諂媚。她從來沒有覺得這個公司這樣有愛順眼過。

    和於江江的興奮相反的,是主管和組長。得知於江江居然又獲得了一次考察機會,兩人都愁眉不展。

    於江江看他們沮喪成那樣,忍不住開口安慰:“別這樣,其實有我這樣的下屬也挺好的,可以增加難度。以後你們不管遇到多麼難的案子,都能輕易解決了。”

    主管和組長一人賞賜她一個銷魂的白眼,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去了。

    於江江笑瞇瞇地跟了上去。人嘛,臉皮厚才能成功。這是於江江的職場經驗。

    下班後,為了慶祝,於江江去超市大采購了一番。拎著大包小包,回到自己的公寓。

    一路哼著歌,看到每個只有幾面之緣的鄰居都熱情地打招呼。試圖把她的好心情傳染給每一個人。

    於江江住在北四環,地段相當不錯,小區的配套設施也很完善。她的公寓位於十八樓,雖然面積不大,但是裝修得還算溫馨。

    在北都這種水漲船高的房價之下,於江江的爹媽還是毅然決然給她買了這套房子。怎麼都捨不得寶貝女兒租房子和陌生人當室友。

    於江江幾次失業都動了出租一個房間糊口的想法。她把信息PO到論壇,很多人找上門,篩來選去,實在找不到看得順眼的室友,於江江最後只能加緊腳步找工作養活自己。

    要不是不用交房租,於江江也不能以三千的工資在北都這樣的大都市生存。

    手上拿滿了東西,於江江吃力地拿出鑰匙,電梯門開,她實在沒有手了,只能用嘴叼著鑰匙。拎著大包小包,趕緊沖出電梯。

    剛一走出電梯,她就看見了家門口靠著一個男人。再走近,於江江嘴裡的鑰匙掉在了地上。

    陸予原本背靠在牆上,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機,不知道在想什麼。聽到鑰匙落地的聲音,下意識地抬頭。看見來人是於江江,嘴角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Hi!”陸予的聲音仿佛帶著陽光。

    於江江傻傻地站在原地。他也沒有再說什麼,笑著走了過來,撿起了掉在地上的鑰匙,然後自然而然地接過了於江江手上的大包小包。

    單手拎著那麼多東西,一手很是熟練地用鑰匙開著於江江的門。

    他站在於江江家門口,回頭喊她:“愣著干什麼?還不進來?”

    於江江趕緊跟了進去。回自己的家,居然還覺得有幾分拘謹。

    陸予站在玄關,於江江趕緊給他找了雙拖鞋。無印良品的米色拖鞋,男女款於江江各買了一雙。說起來,這還是自買以來,第一次有人穿。

    看著陸予換上拖鞋,不知道為什麼,於江江覺得有點感動。

    “這些放在哪裡?”陸予拎著於江江從超市買回來的東西問她。

    於江江趕緊去接:“放廚房裡吧。”

    並不大的廚房裡此刻站著兩個人,略顯得有些狹窄,於江江覺得氣氛顯得有些尷尬,也有些曖昧。

    把暫時不吃的東西都放進了冰箱。只留下了晚餐。陸予看了一眼食材,問她:“土豆牛腩,糖醋排骨和煎三文魚?”

    於江江點點頭。

    陸予笑。一邊脫著外套,一邊說:“還是和以前一樣,一點青菜都不喜歡吃。營養不均衡,怪不得長不高。”

    於江江笑得有些僵,她順手接過了陸予的外套,拿出去掛在了客廳的衣架上。再回到廚房,陸予已經在熟練地切菜洗菜了。

    陸予認真下廚的側臉是於江江一直以來都夢寐以求的。她只是貪婪地看著,連說話都忘了。

    最後是陸予主動開口,兩人才有了一點對話。

    “那天你是怎麼了?”

    於江江疑惑:“哪天?”

    “給我打電話,又不說話的那天。”

    於江江抿了抿唇,“沒什麼事,我說話了,大概是電話出了問題吧。”

    陸予也不揭穿她,似解釋也似交代地說:“前幾天我去上陽出差了,今天才回來的。”

    於江江此刻腦子轉得有點慢,也沒反應過來這話裡的不對勁,就呆呆地“噢”了一聲。

    陸予手腳麻利地做了一桌子菜,於江江一盤一盤地往餐桌上拿。陸予在洗手,於江江給她和陸予各添了一碗飯。

    那畫面,實在溫馨得有些過頭,讓於江江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就在陸予進飯廳的那一刻,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他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號碼,表情略有些尷尬,隨即走到陽台接電話去了。

    於江江捧著飯碗一直等著。她手裡的碗從最初的燙手變成只剩一點余溫。

    陸予終於打完電話回來。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於江江一眼。

    於江江的心像千斤的石頭沉入海底,越沉越深,直至什麼都看不到。

    灰姑娘的魔法果然只到十二點,於江江不得不醒來。

    她扯著不自然的笑容說:“你是不是有事要走?”

    陸予眼底閃過一絲不捨和歉疚:“對不起……朋友上醫院了。”

    “那你快去看看吧。”說著,於江江放下碗,去推陸予,“別耽擱了。”

    沉默地看著陸予換鞋,開門,於江江努力忍著眼淚。

    陸予回頭深深看了一眼於江江,於江江扯著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我走了。”

    “嗯。”

    陸予轉身的那一刻,於江江還是忍不住,“是女朋友吧?”

    陸予寬厚的後背僵了一下。這畫面太過熟悉,多年前也發生過。他過了一會兒才轉過頭來,說:“她胃炎犯了,對不起,不能陪你吃飯了。”

    於江江仰了仰頭,故作輕松地說:“你走了我還省一個人的飯呢!快走吧!”

    “……”

    用力地關上門,看著桌上的飯菜,看著陸予在這間房子裡留下的痕跡。於江江背靠著門,一步步滑下來,最後坐在玄關的地毯上,她終於還是忍不住,低咽出聲。

    與此同時,隔著一扇門的,是門外的陸予。他沒有立刻離開。站在於江江的家門前,他握緊了手中的拳頭。

    門內時不時傳來於江江的低低哭聲。心裡像被熱油潑過一樣,焦灼的疼。

    像經歷著心理師的催眠一樣,進入了美好的夢境,人的下意識是不會醒來的。

    直到那刺耳的鬧鍾聲粉碎一切的夢境。

    陸予知道,這一切的美好,都不是真實的,是只屬於他一個人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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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0:02:1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一個人吃光了陸予做的所有飯菜。撐得完全睡不著。

    給周燦打了個電話,什麼也沒說,在電話裡痛哭了一頓。起初周燦還緊張地問她怎麼了,後來干脆兩個人一起哭。

    再也沒有她們這麼倒霉的閨蜜了,感情不順還能碰到一起。

    第二天起來,眼睛腫得像桃子一樣。這次腫得格外久,過了兩三天才消。仔細看看,淚溝加深,眼角還生了些細紋。

    早上起來,看著明顯老了幾分的自己,於江江感到了幾分恐慌。

    算算也快二十五了,身邊不少朋友處於結婚或者籌備結婚的階段。她連個男朋友都沒有,還一直這麼有恃無恐地活著。

    內心裡隱隱還有期待,一直在等著陸予,他有女朋友了還在一直等。循著各種蛛絲馬跡,想著也許他也喜歡她呢?也許他有苦衷呢?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這樣自我欺騙的謊言連她自己都聽膩了。

    抬頭看了一眼鏡子裡略有些憔悴的自己,於江江暗暗下決心,絕不能這樣一蹶不振下去。她要盡快找個男朋友,盡快忘記陸予,盡快開始新的生活!

    趕緊拿出化妝品,把自己化得美美的,又穿了新買的衣服,確定自己現在狀態很好了,才出了門。

    一整天忙忙碌碌的工作讓於江江短暫忘了那些痛苦。由於一連幾天都在忙,做完本周的最後一場婚禮,主管提前讓大家下班了。

    大家都如同農奴解放一樣拿著包就趕緊跑了,生怕主管反悔。

    提前下班的於江江和同事一起在街上轉轉,來來回回掃了幾條街,也沒轉到合適的東西。

    百無聊賴的時候,手機響了。屏幕上顯示著段沉的名字,原本准備掛斷,想想還是接了起來。

    “你在哪兒呢?”電話裡段沉的聲音聽上去心情不錯。

    於江江想起他們上次打賭的事,為了預防被他抓壯丁,捂著手機,壓低聲音說:“在辦公室呢。”

    “噗嗤——”段沉笑出了聲:“你辦公室人還挺多的啊?”

    段沉的聲音此刻在於江江耳邊有點立體環繞的感覺,也太真實了。於江江覺得預感有點不詳,下意識地回頭。

    果然,段沉這家伙正好死不死地就站在她身後。段沉個子高,站在嬌小的於江江面前,活脫脫一面牆,真真的添堵。

    賤人就是矯情。於江江在心裡說。收起了手機,沒好氣地瞪他一眼:“看到就老老實實打招呼不就好了?”

    段沉微笑著看著於江江,那眼神看著有點怪怪的,不知道怎麼回事,於江江竟看出了幾分含情脈脈,讓她胃部有點不舒服。

    於江江身邊的同事們立刻對段沉的到來“心領神會”,還不等於江江介紹,立刻用一臉“我們都明白”的表情說:“於江江,那我們先走了,你和男朋友接著逛吧!”

    於江江難以置信地睜著眼睛:“什麼玩意兒?”男朋友?誰?

    段沉對於於江江“懂事”的同事們投以感謝的眼神,這一切居然都明目張膽地發生在於江江眼皮底下。

    看著一溜煙消失不見的同事們。於江江氣不打一處來:“你是不是有病啊!找我干什麼啊?”

    段沉見於江江如此,也不生氣,摸了摸下巴,淡定地提醒於江江:“傳單我已經印好了,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發吧。”

    “你……”於江江怒不可遏,正准備發作,想到也是自己要賭的,也不能耍賴,於是另辟蹊徑。

    她趕緊蹲下,捂著自己的肚子,故作虛弱地說:“可是我……我今天不方便……”

    段沉抿了抿唇,微微一笑,慈祥地彎下腰,拍著於江江的肩說:“為了革命的事業,浴血奮戰,你可以的。”

    “……”於江江無語地看了段沉一眼:“滾——”

    氣壯山河的一聲吼徹底震懾了四方群眾……

    段沉坐在車裡聽著車載音樂。最近電台裡老播些沒營養的歌,聽著聽著就有些困意襲來。

    抬頭看了眼不遠處正在四處散著傳單的於江江。瘦小的背影卻有著倔強的靈魂。平均每三分鍾她就回頭瞪段沉一眼,對他比一個“靠”的國際手勢。

    看著她那粗魯的糙漢模樣,段沉忍不住咧嘴大笑。

    段沉也不知道怎麼的就是那麼喜歡整她。今天原本還有別的事做,結果開車在市裡堵了一會兒,等紅綠燈的時候,正看見於江江和幾個同事模樣的女孩子在街上閒逛。

    段沉也不知道自己在抽什麼瘋,開著車慢慢跟了她們一路。

    於江江的同伴在前面走,於江江慢吞吞跟在後面,沿路唯一駐足的店,是一個賣雙皮奶的甜品店。她盯著看了好一會兒,同伴喊她她才走了。

    段沉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去叫住她,叫完了又不知道能和她說什麼。半晌想起前兩天印的傳單,拎著她去發傳單。

    於江江應該挺討厭段沉的,段沉能感覺到於江江對他的敵意,可他就是很享受她在他面前張牙舞爪的樣子。大概是順從的女孩見過太多,這類不走尋常路的倒是入了他的法眼了。

    來來往往的人群漸多,於江江忙碌起來,也顧不得鄙視段沉了。段沉見此情形,摸了摸鼻子,鬼使神差地偷偷下車,去方才的店裡點了一份紅豆雙皮奶,拎著印著大大LOGO的塑料袋,段沉覺得自己這行為有點匪夷所思。他湊近聞了聞那雙皮奶,甜膩膩的,大老爺們怕是吃不下去。他狡黠地一笑,心想:那便宜於江江好了。

    一晃一個多小時過去,於江江手上的傳單越發越少,段沉心想也差不多了,發動了車子,正准備開過去接她,一抬頭,就看見一輛帕薩特停在了她面前……

    天氣有點悶,馬路上更是熱到極點。來往車輛排放的尾氣簡直要把於江江熏死。用力咬了咬牙,於江江很恨瞪了段沉一眼。她悲哀地想著,上輩子她破壞銀河系的時候怎麼就沒人攔著她呢?要是知道這輩子會認識段沉,打死她絕不會做傷天害理的事。

    這本命年來得真的太凶猛了,遇見段沉這貨也成為了犯太歲的一種。

    一邊辛苦地發著傳單,於江江一邊在心裡把段沉肢解成一塊一塊。

    日近西山,肚子又餓,於江江覺得現下自己哪哪都不舒服。只想著趕緊干完活,今生不用再見那瘟神就好了。

    手上厚厚一沓傳單慢慢發完,於江江臉上逐漸恢復笑容,她一個一個主動地發出去,嘴甜又諂媚地奉承著每個過路人。雖然累,但是也算一言九鼎完成賭注的承諾了。

    人行道上人太多,於江江剛往旁邊靠了靠,距她一步之遙的馬路邊就停了一輛車。她下意識退了一步,還不等她反應,車上的人已經下來了。

    隔著紅塵喧囂,隔著碌碌人群。於江江覺得自己那一刻的表情有些呆,耳邊是嘈雜的各式混響,以及低不可聞的風聲,她怔忡地站在原地,看著那個已經走到她眼前的人。

    成列的繁茂樹木和來往的車輛人流是天然的背景,連同來人,形成一幅動靜結合的畫卷。站在於江江眼前的不是別人,正是一身正裝剛剛下班的陸予。

    此刻,他緊皺著眉頭,看了一眼於江江手上的傳單,又一臉擔憂地看了看於江江,忍不住開口問:“你在這干嘛呢?”

    還不等於江江回答。停在旁邊的車,車窗降下,於江江一瞥,正看見了副駕駛上坐著的面容清秀的女孩。

    那是陸予的女朋友,雖然只在醉酒的時候匆匆一瞥,可於江江還是牢牢記住了她的模樣。

    “陸予?”那女孩一臉疑惑,用輕柔的聲音喊了一聲陸予的名字。詫異地一抬頭,正看見於江江,愣了一下,便又坐了回去,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等候。

    雖然此刻他們沒有什麼親密舉動,可空氣中流轉著的渾然一體的默契和若有似無的牽絆,還是讓於江江覺得有些難堪。

    她用力抓了抓手上的傳單,深吸一口氣,用仿佛輕松自在地語氣說:“兼職呢。”

    陸予眉頭皺得更緊了些,顯然,他並不認同於江江此刻的所作所為。

    “你怎麼能做這個?”口氣中有幾分心疼也有幾分恨鐵不成鋼。

    於江江聳聳肩:“玩玩唄,體驗生活。”

    陸予緊閉著嘴唇,似在思索。過了一會兒,他說:“我幫你。”

    於江江往後退了一步,以拒絕的姿態說:“不用了。”

    於江江並不覺得站在路邊發傳單有多麼丟臉。她在澳洲留學的時候端過盤子做過退房清潔,都是簡單的體力活也算沒什麼層次吧。在陸予出現之前,她只覺得發傳單辛苦而已。可是此刻,陸予帶著女朋友,這麼高高在上的出現在她面前,她覺得裡子面子都受了很大的傷。她想在陸予面前保存一些美好的形象。可世事總不隨人願。得不到他的心,於江江在他面前永遠都只是個loser。

    “我……”

    “於江江。”

    一聲召喚打斷了兩人有些尷尬的對話。突如其來的狀況讓於江江和陸予都抬起了頭。

    此刻,段沉正無比從容地從他那輛價值百萬的SUV上下來,他穿著並不考究,只是尋常的樣子,只是那氣質,雅痞中帶著幾分不羈,整一花花公子姿態。

    他微笑著停在於江江身邊,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那麼小心翼翼地姿態,說:“我給你打那麼多電話你怎麼不接?我知道你追求者多,你就不能可憐可憐我,給我一個機會嗎?”

    那卑微的語氣,讓於江江一臉錯愕的黑線,很想喂他吃點藥。

    段沉微笑著,視線直接掠過於江江面前的陸予,那無視的姿態,仿佛陸予完全不存在一樣。

    “今天無論如何要讓我送你回家。”說著,他強勢地牽住了於江江的手,不等於江江反應,直接將她帶離現場。

    那演技,讓於江江都有點迷糊了,仿佛讓她在街上發傳單害她丟臉的人不是他一樣。

    段沉攬住於江江的肩,親暱無比的姿態,完全不請自來熟。

    於江江本能地配合著段沉的腳步,她耳邊是段沉的溫柔絮語,這是他第一次用這樣的口氣和於江江說話。平仄轉和的音調仿佛一曲迷人的春風曲。

    於江江沒有回頭,也不知道陸予有沒有在看。此時此刻,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身邊這個出錯牌的男人身上。

    他湊在她耳邊,溫熱的嘴唇堪堪擦過於江江的耳朵,她忍不住打了個冷噤。

    只聽他低頭在她耳邊,用慵懶得有些性感的聲音說:“別回頭,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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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0:02:3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耳邊仿佛有風,吹得她滿心聒噪。於江江覺得自己的心跳很久都沒有這麼失序過了。也許是因為第一次在陸予面前找到了一絲主動權。

    過往那麼多年,一直都是她傻傻地望著陸予的背影,卑微地接受他的離開。而這一次,是她留下了陸予。即使不是出於她的本意,她也還是有種終於贏了一次的揚眉吐氣感。

    因為這份情緒,看段沉也覺得順眼了一些。內心對他燃起了一絲感激。不僅是因為他替她解了圍,更因為他抓住她的那一瞬間,她感到了點滴的踏實。

    從段沉出現,一直到上他的車,於江江的心髒都一直噗通、噗通地狂跳個不停。

    於江江突然意識到眼前的男人也有果決殺伐的一面。不拖泥帶水、不猶豫不決,關鍵時刻發揮著兄弟一般的情誼,讓人心裡暖暖的。

    她覺得有些感動,卻又羞於如實表達。揉了揉鼻子,有些矯情地說:“你的演技也太浮誇了,還有這車,一看就是不學無術的富二代開的。我估計他心裡肯定覺得我眼光極差。”

    “真沒想到啊,”段沉挑了挑眉,感慨不已:“這個世界上還真有你這種過河拆橋卑鄙無恥的人。”

    於江江忍不住大笑:“就是有,讓你長見識了吧。”

    段沉笑,也不與她計較。將買好的雙皮奶遞給她:“吃不吃?”

    於江江滿臉驚喜地問:“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這家?”

    “路上隨便撿的。”

    即使聽到段沉這麼說,於江江還是喜滋滋地拿去吃了,末了還補了一句:“以後多撿點。”

    段沉嘴角露出一絲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笑容,他輕咳兩聲,緩和了內心的悸動,隨手發動車子,問於江江:“晚飯要吃什麼?”

    於江江口裡喊著吃的,含含糊糊地說:“隨便。”

    段沉乜她一眼,淡定而冷酷地說:“那吃點屎吧。”

    於江江滿頭黑線,“要不香辣蟹吧?”

    “……”

    在半路癡於江江的指路下,段沉開錯了三段路花了近兩個小時才到了原本只用四十分鍾就能開到的餐館。這是一家類似大拍檔的夜宵店,說是餐館,桌子卻都擺在街面上,隨便搭個雨棚就開門迎客了。這店看著簡陋口碑卻不錯,一年四季都生意爆滿,最出名的是烤魚和香辣蟹,於江江每次來都要排隊才有的吃。

    天漸黑,來往的食客漸多,生意忙碌了起來。於江江和段沉等了不到五分鍾就有桌子翻了台,真是幸運至極。

    於江江抱著菜單專注地研究著,段沉則安靜地用提供給客人喝的熱水涮洗著消毒餐具。於江江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問他:“你處女座啊?”

    段沉點頭:“離處女不遠的天蠍。”

    於江江翻了個白眼,無語地說:“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理直氣壯地胡說八道?”

    “那你呢?”段沉將涮洗好的餐具遞給於江江。

    “我是獅子。”

    “像。”

    “你知道獅子什麼個性嗎?就說像?”

    “我是說長得像獅子。”

    “……”於江江忍不住一筷子甩了過去。

    翻遍了菜單,該點的都點了,考慮到也就兩個人,於江江算了算分量,問道:“我想吃烤魚,你吃嗎?”

    段沉回答:“我不吃魚,我不會理刺,總是卡喉嚨。”

    “真的嗎?”於江江一臉欣喜:“太好了!那我一個人吃!”

    段沉眨了眨眼睛,無奈地說:“一般的劇情不是應該女的說,不要緊,我幫你理刺嗎?”

    於江江斜他一眼,吐槽道:“醒醒,現在沒有攝影機,不是在拍戲。”

    兩人一直聊著,也沒說什麼有營養的話題,打發著時間,倒覺得等待沒那麼無聊了。

    上菜後,於江江很快進入狀態開始大快朵頤地啃螃蟹,一邊吃一邊還不忘吐槽自己工作中那些不順心的事。她不解地問段沉:“你說我運氣怎麼那麼差?明明是婚慶公司,怎麼總有不結婚的找到我頭上呢?”

    段沉被她的反應逗樂,呵呵笑著,過了一會,他說:“我不是要調侃你,我是真的想挖角,你的業務素質是我需要的,你要不要考慮換個工作,到我公司來?”

    於江江砸吧砸吧嘴,放下螃蟹,喝了口水,很認真地看著段沉說:“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

    段沉愣了一下,沒想到於江江會突然轉話題,錯愕地看她一眼,隨後想了想反問她:“你問這個干嗎?”

    於江江沒好氣地說:“提醒自己,千萬要往你的理想型反方向發展。”

    “呵,”段沉鄙夷地上下打量於江江兩眼,嫌棄地說:“你很安全,放心吧。”

    “不放心呢。你老找我麻煩,按流星花園的劇情,你這可是看上我了。”

    “少看點沒營養的東西。”段沉忍不住嗤笑出聲,他瞇著一雙好看的笑眼,慵懶而戲謔地對於江江說:“你只要記住,千萬不要愛上我就行了。”

    一頓飯吃完,於江江撐得都快不能動了。摸著圓滾滾的肚子,於江江抱怨:“姓段的你是不是居心叵測故意要把我吃胖啊?”

    段沉不屑睨她一眼:“我有這個閒工夫?”說完,拿了錢包去付賬。

    拎著包跟在段沉身後的於江江覺得段沉此刻的背影有點偉岸。她真喜歡段沉這種任何時候都買單的冤大頭精神。真希望能一輩子和這種人當小伙伴。

    等待的過程很是無聊,於江江拿手機出來玩。她身邊站著一對情侶,男的是個白人,個子很高,他大咧咧摟著一個嬌小的中國女孩,聽口音應該是俄羅斯人,兩人嘰嘰呱呱在於江江耳邊用英語對話。那男的明顯喝得有點多,酒氣熏天的,戰斗民族的那種好戰基因也開始顯現了。

    起初還好好的,後來那對話內容越來越不對頭,爭吵的苗頭越來越明顯。

    最後那白人男的一句bitch徹底點燃了戰火。

    沒想到那女孩看著挺嬌弱,骨子裡卻挺倔的。兩人言語不和,她居然直接一巴掌扇在那俄羅斯佬臉上去了。

    這下徹底把那男的惹火了,那男的醉後無德,抬手猛一推,直接把那女孩推到地上去了。

    於江江告訴自己不要管,明哲保身就好,可是身體總是違抗她的意志。她腦子裡還在不斷地自我建設的時候,人已經擋在那女孩面前。

    起先於江江還和那男的講道理,後來發現那個男的完全沒道理可講後,她放棄了常規的手段,選擇了更簡單粗暴的方式——直接罵他。

    用光了四年積攢的各種英語的髒話,於江江突然發現自己詞匯量有點貧乏,背那麼多單詞居然忘了罵人這種基本技能,以至於要罵人的時候居然詞窮。她不斷升級的罵咧徹底惹毛了那男的。

    那男的最起碼一米就九幾,長手過來,憤怒地要抓於江江的衣領。憑他那塊頭,應該單手就能把於江江拎起來了吧。

    於江江避之不及,眼看著他的手就要過來了。正這時,一只手快准狠地抓住了那俄羅斯佬的手。

    像偶像劇的鏡頭,那男人的拳頭就在距於江江一指之寬的地方停住。真沒想到段沉居然還挺爺兒們的,關鍵時刻沒有逃跑還挺身而出了。於江江內心充滿了難以置信地澎湃之情。

    於江江眨巴著眼睛,看著眼前臉色冷峻地段沉。他不動聲色地使力,只見那白人男子臉上漸漸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想掙又掙不開。

    段沉看了於江江一眼,身體轉了個方向,面無表情地把於江江護在了身後。

    他泰然自若地用流利地美式英語和那男的說:“你打別的女人,我只會鄙視你。你要是動她,我會殺了你。”

    醉酒的白人佬心有不甘,不屑而囂張地大聲嚷嚷:“你敢殺我?你知不知道外交保護?你們中國人敢打我嗎?在這裡,我要怎麼樣你們誰敢攔著嗎?”

    段沉用力甩開那鬼佬的手,一臉嫌惡。那人一時不防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他冷冷一笑,一字一頓地對那鬼佬說:“那你又知不知道?這是個多麼神奇的地方?”他微微一笑,說道:“在這裡,有很多人消失了,也沒有任何人知道。”

    ……

    看著那白人鬼佬憤然離開還帶著幾分不甘心的背影。於江江忍不住在心裡大笑。這種感覺還真是舒爽得狠啊。

    於江江從地上扶起了被推的妹子,發揚紳士風度的段沉開車先把人家送回家,隨後才送於江江。

    段沉開車的時候不愛說話。安靜而幽閉的車廂裡,有什麼東西在流轉著,於江江覺得有些不自在,主動打破了這沉默。

    “沒想到你還會英雄救美。”

    段沉專注地開著車,隨口回答:“英雄我認了,美嘛……誰給你的自信?”

    “……”於江江咬牙切齒。要不是看在他是司機同時掌握著他們兩個人的命,她早上去和他拼了。

    呼吸了幾口氣,努力讓自己能正常地與段沉對話:“你英語說得挺好的啊?”

    “嗯,”段沉回頭看了她一眼,用尋常的語氣說:“我在UCLA讀完master回得國。”

    “嘖嘖嘖,”睚疵必報的於江江說:“你們學校一定想不到會出你這樣的畢業生吧?”

    “嗯,”段沉好整以暇:“沒想到會這麼優秀。”

    “切,堂堂名校畢業,做的什麼缺德活?學的東西都學哪兒去了?”

    前面一個紅燈,段沉突然踩了剎車,於江江猛往前栽了一下,“要死啊你?”

    段沉雙手扶在方向盤上,很認真地對於江江說:“職業不分貴賤,這道理不懂?讀書人不該這麼狹隘。”

    “我只是覺得,一個大男人,有這樣的背景和能力,為什麼不真的做點對社會有貢獻的工作呢?”

    段沉似在思索,他轉過頭來出神地看著於江江,眼睛不眨不眨。明明視線是落在她身上,可她卻覺得,他似乎並不是在看她。

    良久,他才說:“工作的本質是為了供給自己的生活,其余的都只是粉飾。我的公司納的稅也不少,怎麼不是為社會做貢獻?”

    “是嗎?”於江江撇了撇嘴,說不贏段沉卻又有點不服氣:“反正你也是不是我喜歡的男人。也不用和你討論這麼深入。”

    段沉意味深長地一笑,表情壞壞的:“那你喜歡什麼樣的男人?今天帶女朋友那個?”

    被戳了傷口的於江江氣結:“有女朋友說明我有眼光,喜歡他的人多!”

    “是嗎?”

    於江江高昂著頭說:“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和他表白。”

    “怎麼操那麼多心?說的好像你一表白你們就會在一起似的。”

    於江江被段沉的話激得腎上腺蹭蹭蹭直躥,宵夜喝下的幾灌啤酒此刻迅速發酵,一口氣堵著胸口不發不舒服,她沖動地說:“你就知道他不會答應我?你現在就把我送他家去!我這就和他表白去!”

    於江江說完,車廂裡突然陷入死寂。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有彼此的呼吸聲此起彼伏。車輛有序來往的大十字路口終於變燈,頭頂著那麼亮的綠燈,段沉卻沒有遲遲沒有發動車子。

    幾秒後,段沉突然回頭看了一眼於江江,眼底有於江江看不懂的深沉,他問她:“你真要去嗎?”

    於江江倔強地挺了挺胸:“就要去。”

    “好!”

    段沉猛一腳踩下油門。車子在變黃燈的最後一秒沖了出去。

    風馳電掣的速度,引擎作動的聲音嗡鳴在耳邊,原本還心潮澎湃的於江江看著不斷後退的風景,心底卻漸漸歸於平靜。

    “你是不是覺得我沖動得挺沒腦子的?”於江江問。

    “不,”段沉頓了頓,說:“我覺得你等這個機會等了很多年了。”

    他輕歎了一口氣,“我希望你未來有一天不會後悔這個決定。可我也知道,如果不去,你會後悔得更久。”

    按照於江江給的地址,段沉以最快的速度開了過去。

    到了樓下,於江江終於開始覺得腳開始軟了。她和段沉調侃:“人說酒醉慫人膽,我自認今晚喝得挺多的,怎麼還是會怕呢?原來我還是挺孬的,還沒去呢,我都想哭了。”

    段沉看著她笑著,突然伸手捋了捋於江江額前垂下的亂發,那麼輕柔而溫暖的力道,嘴裡喃喃說著:“別擔心,一會兒被拒絕了,有你哭的。”

    面對段沉的揶揄,於江江感覺不到嘲諷和惡意,反而有點同病相憐的心心相惜感。於江江心裡有些酸酸的,“現在這感覺,就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解下安全帶,臉上還帶著笑容,於江江覺得從來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有力量。她站在段沉的車旁邊。車窗大開,於江江看見段沉單手撐在車窗上,姿態愜意。

    於江江開玩笑:“你這會兒要是點支煙,就跟黑的司機似的。”

    段沉斜睨她:“給自己攢點人品,於江江。”

    “攢了這麼多年了,也沒什麼用,早不迷信了。”

    段沉笑,鄭重其事地看著她,難能嚴肅的表情,說:“我走了,姑娘,Good luck!”

    於江江呆呆地看著她,語氣中帶著自問:“希望吧。”

    段沉抿著唇沉默了一會兒說:“有時候我們做一件事,並不是為了得到好的結果,而是為了讓自己死心。”

    “也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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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0:02:4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集

    也許這麼多年一直都在等待這一刻吧。於江江出神地看著代表著陸予家的那個數字,熟悉到不能描摹,仿佛已經來過幾千次一樣。按響陸予家的門鈴,夾帶著沙沙聲音的對講系統傳來陸予的聲音,不需要多說什麼,他聽到來人是於江江,直接開了門。

    站在空無一人的電梯裡,四面鐵皮如鏡,於江江能清楚地看到自己此刻沒什麼波瀾表情。於江江覺得心裡好平靜。大腦空空的,什麼都想不起來。

    陸予住在28樓,於江江上到27樓,站在走廊的窗前向外看了一眼,寬闊的視野讓於江江清楚地知道,段沉已經走了。

    不知道為什麼,竟然覺得有點點的失落。不過這樣也好,於江江安慰自己,破釜沉舟,不成功就成仁吧。

    徒步爬了一層,一上來,陸予已經開著門站在電梯口等著了。看著於江江居然爬著樓上來,眉頭皺了皺:“是28樓,怎麼這麼迷糊?”

    於江江憨憨笑了笑:“按錯了,27樓一開我就出去了。結果發現錯了。”

    陸予身穿家居服,也沒多說什麼,招呼著於江江,“進屋吧。”

    “不用了。”於江江搖頭。遲來的酒精在她腦子裡發酵,“我就想和你說說話。”

    陸予疑惑看她一眼:“你不是被那個男的送回家了嗎?”回想起那個男人,陸予想起那男人正是上次和於江江一起在夜市碰到的那一個。不禁心裡有些酸澀感。

    “他啊……已經回家了。”

    陸予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問:“你和那個男的……是認真的嗎?”

    於江江傻笑,心底油然了一些希望,故意說:“他挺認真吧,追我挺久的。”

    陸予頓了頓,扯著嘴角笑了笑說:“挺好的,那男的看上去條件很不錯。”

    瞬間的反轉仿佛一大盆冰水毫不留情澆熄了於江江心底燃起的那些小火苗。

    於江江眼眶裡開始有了水意。她死死地拽著自己的包,鼓起勇氣說:“我做了一個案子,一個老婆婆用了一生去實踐愛情。等了整整五十年。”她抬頭,目不轉睛地盯著陸予:“陸予,我不是她,沒有她那麼厲害,但我也等了七年。今天我想給自己一個答案,這個答案握在你手裡。”

    陸予皺著眉嗅了嗅於江江身上明顯的酒氣和夜宵味:“上哪喝酒去了又?”

    他明顯的逃避態度刺激了於江江,於江江眼中地淚水奪眶而出,這麼多年,唯一能讓她這麼不能自控的,只有陸予一人而已。她情緒漸漸激動起來:“你到底為什麼要一直拒我於千裡之外?你知不知道你對我那麼好我會誤會?我一直等著你,你就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她緊咬著自己的嘴唇,可溢出的聲音還是充滿了脆弱,她那麼卑微地看著陸予,也那麼咄咄逼人地問:“你就不能可憐可憐我?愛我一回?”

    “你醉了,於江江。”走廊那麼空曠,仿佛置身於山谷中一樣,一點點聲響都回蕩得格外清晰。

    “我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於江江伸手要去抓陸予的手,陸予不著痕跡地逃開。於江江感受到自己絕望的心髒正在一秒一秒地死去。

    “這就是你的答案?”於江江問。

    陸予緊皺著眉頭。臉上有隱忍的表情。就在於江江絕望地要離開的一刻。一直隱忍不發的陸予突然激動了起來:“不然呢?於江江?我能有什麼答案?”

    他死死地盯著於江江:“你喝醉了來我這鬧一鬧,你又知道我會怎麼想?”

    “我不和你在一起?我能和你在一起嗎?我怕你有一天清醒了,你會後悔!”陸予一字一頓,“你從小到大過得什麼樣的生活?你不開心考試能直接出國,你到北都來工作家裡直接給你買房子,你覺得你沒錢,可你身上隨時隨地揣著你爹媽的信用卡。於江江,你覺得你很苦的時候,你知不知道別人多麼羨慕你?”

    陸予自嘲一笑:“你和我在一起你能得到什麼?我住的房子是租的,我開的車是公司的,我沒幾個存款,我掙得錢要供我媽看病供我弟讀書,我怎麼能把你帶到這樣的生活裡?你在我眼裡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你說我能帶著公主過下等人的生活嗎?童話故事都不敢這麼寫!”

    陸予的話像石頭一下一下狠狠砸在於江江的心上,直至血肉模糊。於江江臉上一陣又一陣濕熱,喉嚨痛極了,心也痛極了。

    “陸予,我需要那些東西嗎?”

    “你不需要,可我需要。”陸予痛苦地撇過頭去,不再看她。

    捂著自己的眼睛,良久,於江江問陸予:“你愛我嗎?陸予?”

    “這個答案不重要。”陸予眼中有幾分絕望幾分哀戚,面對於江江,他只是不斷地在逃避。

    “可是對我來說很重要。”

    “我沒有答案可以給你,於江江,你是我愛不起的人,我們都早點清醒吧。”

    於江江難以置信陸予會說這些話。這麼多年的等待,在這個答案面前,儼然可笑至極。她突然想起周燦和她說的話——“我和他談愛,他就會和我談錢。”

    他不懂這七年的感情對於江江來說到底算什麼。就像他不會懂,他看中的那些東西,在於江江眼裡,根本什麼也不是。

    “有情飲水飽”對別的人可能只是一句愛情裡的空話,可對於沖動又孤勇的於江江,是她可以用一生去實踐的真理。

    於江江死咬著嘴唇,絕望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一字一頓地說:“陸予,我他媽真瞧不起你。”

    來的一路都是綠燈,沒一會兒就開過來了,走的時候卻不怎麼順利,走兩分鍾就一個紅燈,冥冥中好像有什麼在阻止段沉的離開一樣。

    准備上高架,前面卻排起了長龍,警察一個個在查酒駕。警察有條不紊地工作著,耳邊一陣一陣傳來司機們不滿的罵咧。人心是如此的浮躁,就像這座城市。

    四處高樓林立,霓虹燈閃爍,這城市此刻是個不夜城。人們寧可把時間拿去揮霍和浪費,也不會用來等待。哪怕只是短短幾十分鍾。

    段沉想起於江江臨走說的那句略帶著絕望的話:“我等了七年,因為等他,我都不敢老去。”

    起先他覺得可笑,一個二十幾歲的小姑娘,怎麼有資格談論“老去”,可轉念一想,七年,這到底是個怎樣的時間概念呢?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樣執著的愛情嗎?段沉不敢相信。

    等待的過程是無聊又漫長的,此刻車龍緩慢向前,速度不如走路。等待期間,段沉手機響了,一串長長的號碼,沒有名字也沒有備注,區號來自美國。段沉看了一眼,響了一會才接起。

    電話那端的人永遠是那麼高高在上,不需要電話禮儀,也不需要噓寒問暖,開門見山就是那麼不招人喜歡的話。

    “聽說你和個搞婚禮策劃的小職員打得火熱?”

    段沉不屑地嗤了一聲:“關你什麼事?”

    貼著聽筒,耳邊穿來刺耳的笑聲:“小門小戶的,你就不能眼光高點?”

    “誰和你一樣,就會和有錢人來往?”

    那端愣了一下,略顯嚴肅地說:“你認真的?”

    “和你無關。”段沉冷冷地說。

    “段沉,你到現在還不肯承認嗎?離開我,你什麼都不是。”

    段沉冷笑一聲,“什麼都不是,總比連人都不是強。”他輕吸一口氣說:“你需要的不是我,更不是一個有血緣關系的兒子,而是一個傀儡,一個木偶。你可以設計衣服設計你的品牌,但是你永遠記住,你設計不了我的人生。”

    “行,”電話裡的女人哈哈大笑:“我期待你在北都大展拳腳,讓我見識一下你所謂的人生。”

    “晚安。”段沉笑:“我親愛的媽媽。”

    說著,掛斷了電話。

    手機有短暫的一秒卡在電話的頁面,隨即一切消失,歸於平靜。回到了段沉的手機桌面,上面寥寥幾個應用,空蕩蕩的,那樣孤單,就像他的人生一樣,乏善可陳。

    正准備鎖屏,段沉發現手機有一條新的短信提醒。

    是下午發來的,他當時去買雙皮奶了,沒有看見。

    一點開,是於江江發來的,時間是她正在發傳單的時候。

    【你的腦子勾的都是芡吧?還沒進化好呢,怎麼就出來禍害人呢?你不知道時間就是金錢嗎?你浪費本姑娘多少錢,你賠得起嗎?祝夜夜噩夢!】

    手指劃了劃,短信記錄裡還有許多於江江不同時間的吐槽。這姑娘也夠厲害的,罵人的花樣時時翻新,不帶重樣。

    段沉看著看著,忍不住笑了。

    腳下一踩油門,猛一打方向盤,放棄了走高架。

    也許是突然頭腦發熱了,更或者真如於江江說的,腦子裡勾的都是芡。

    這一刻,有一個聲音在指引著他,讓他回去找她。

    夜深了,小區內靜謐無比,段沉也沒有把握能不能找不到於江江,也許她還在樓上,更或者她已經走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感覺指引著他,他跟著那感覺在走。穿過一條黑暗的石子小路上,沒走兩步就看到黑暗中於江江孤單的廓影。

    她窩在花壇上,鞋被她脫在地上,手臂抱著自己的膝蓋,頭埋在臂彎裡,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像個受了傷的孩子。

    聽見段沉走路的腳步聲,於江江也沒有感到害怕,只是有些遲鈍地抬起了頭,見來人是段沉,眼神中透出了點意外。

    “你不走了嗎?回來看我笑話嗎?”於江江聲音顫抖著,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段沉抿唇笑了笑,大方回答:“對啊。”

    於江江忍不住哇哇大哭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哪來的信任,於江江在段沉面前沒有掩飾情緒,也沒有故作堅強。

    “我被拒絕了。”於江江難過地哽咽著:“我覺得信仰都沒有了。除了愛他,我不知道能干什麼。”

    段沉皺了皺眉頭,左眉比右眉稍低。他嫌棄地看了一眼於江江:“說人話。”

    於江江覺得自己滿腔文藝而復雜的情感無法表達,也不被理解。難受地痛哭流涕。

    段沉最怕女孩哭,一開始還手忙腳亂地安慰,後來直接被她哭得失去了耐心,火氣直蹭:“哭什麼玩意兒呢?”

    於江江抱著自己地膝蓋,哭得不能自抑,抽抽噎噎地說:“我有那麼差嗎?怎麼就是沒有人愛我?”

    段沉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說:“也不是那麼差,一般差吧。”

    於江江睜著眼淚朦朧的眼睛瞪他一眼,哭得更大聲了。

    段沉煩了,軍訓一樣,啪一掌拍在於江江背上:“爺們點,別哭哭啼啼跟個娘兒們似的。”段沉猶豫兩秒,用就義的口吻堅定地說:“不就沒人愛你麼?我來愛不就行了嗎?”

    於江江停了兩秒,狐疑地看著段沉:“你說真的嗎?”

    段沉有些心虛地扯了扯嘴角:“我盡力吧。”

    “果然……”又有繼續傾盆大雨的勢頭。

    “行了行了!”段沉不耐煩地揮著手:“別哭了,我……我盡全力還不行嗎?”

    痛哭了一場的於江江覺得身體裡那些壓抑的最深的痛苦好像隨著眼淚一起排出了體外,雖然眼睛疼得都快睜不開了,但心情比起之前還是輕松了一些。

    段沉一開始還勸她,後來干脆什麼都不說了,任她哭夠胡鬧夠。

    於江江穿得不多,夜風微涼,她身上被冷風吹得雞皮疙瘩直起。

    段沉見此情形,輕歎了一口氣,也不再說什麼。往前靠了靠,解開了外套紐扣,長臂一伸,將於江江整個人收在了衣服裡。

    於江江貼著他的胸口,眼淚鼻涕都直接抹在了段沉品牌講究價格不菲的襯衫上。

    段沉無奈地歎息,心想:是不是上輩子做了什麼缺德事,欠了這姑娘什麼?

    他輕撫著於江江的背,不擅安慰人的段沉生澀地說:“別哭了,如果哭就能得到一個人,這地球早就被水淹了。”

    於江江哭得狼狽不堪還不忘抬槓,縮在段沉懷裡,囁囁嚅嚅地說:“地球本來就百分之七十都是水。”

    段沉點頭:“你都哭了百分之七十的水了還沒得到那男人,說明了什麼?說明了他真的不是你的。”

    於江江嗚咽了兩聲,難能乖巧地回答:“我知道。”

    段沉望了望遠方,感慨地說:“如果你不能擁有他,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忘記他。”

    “如果忘記有那麼簡單,就不會有這七年了。”

    ……

    段沉拎雞仔一樣拎著哭夠了的於江江離開。於江江身上披著段沉的外套,整個人失去了生氣,像生病了一樣垂著頭蔫蔫地走著。

    他們身後不遠的一個石柱背後,站著急匆匆追下來,連拖鞋都跑掉了一只的陸予。於江江方才那麼失控地離開,他害怕她會做出什麼過激的事來。

    於江江哭了多久,陸予就在那裡站了多久,直到段沉到來。陸予目睹了他們之間發生的所有的一切。原來於江江只是在逞強,原來他們之間沒什麼。可是這又關他什麼事呢?他只能遠遠地看著而已。那些心疼、不甘最後都化作無可奈何。

    陸予的手死死地抓著石柱的稜角,手上出血了也渾然不知。心痛到最後只剩麻木。胸腔像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大塊肉,空蕩蕩的。

    陸予想著:這樣也好,最後一次,痛過就會結束了。

    看著段沉摟著於江江離開的背影,陸予覺得畫面刺到他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可這是他的選擇,即使是錯的,也只能一直錯下去。

    失落地轉身准備上樓,後背被人敲了一下,一回頭,猝不及防被人打了一拳。

    捂著發痛的鼻梁,陸予看清了眼前怒氣沖天的段沉。

    他皺著眉,那麼發狠的表情,死死地瞪著陸予,咬牙切齒地說:“是個爺們就對自己的感情負點責任。她的七年,你不配耽誤。”

    說完,從地上撿起一串鑰匙。金屬鑰匙碰撞發出叮鈴匡啷的聲音。看著他果決離開的背影,陸予憂心忡忡地囑咐:“照顧好她。”

    段沉回頭,不屑瞥他一眼:“記住,從現在起,她的事和你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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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0:03:0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一夜過去,於江江對自己說,應該從那個漫長的夢裡醒來了,可做起來總比說要容易。她感激陸予這次沒有逃避,也感激段沉對她的安慰,雖然那些玩笑話不能當真。

    感情上的失敗讓於江江第一次對雍容繁華歷史厚重的北都心生退意。

    接連的失眠讓於江江始終無法從那沉重的心情中解脫出來。心情差到極點,去上班也會不知不覺影響到同事們工作的積極性。

    接連的幾天大家對她避之不及。她漸漸也感受到大家地刻意回避。心思寥寥,也疲於去改變什麼。上班時間她幾乎都是呆呆地對著電腦,頭腦一片空白,什麼都寫不出來,什麼活也干不了。對此情況,於江江思索了一會,最後還是做了決定。她摘下工牌,直接進了經理辦公室。

    經理此刻正忙。再過不到兩個月就有小長假,正是婚慶內業忙到巔峰的時刻。最近公司接單接到手軟,大家都忙得不可開交,誰也沒空去注意甲乙丙丁的情緒。

    忙於工作的經理聽到聲響頭都不抬,一直在對著電腦敲擊鍵盤。知道於江江進來,只是冷冷公式化地說:“有話快說,我現在很忙。”

    於江江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要請假,經理。”

    “理由”

    “我失戀了,經理。”

    經理停了兩秒,皺眉不耐地問:“你是不是不想干了?於江江?”

    於江江誠懇地回答:“差不多吧。”

    經理氣得猛敲了一把鍵盤:“你怎麼這麼多戲啊於江江?之前是誰和我說要好好干,要我給她機會?感情你和我說的那些都是狗屁是吧?”

    於江江怯怯囁嚅:“算是吧……”

    “滾出去!”經理氣得隨手拿起一個文件砸了過來。落在於江江腳邊,於江江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煩死了!”經理氣極了:“請假不准!不想干了就直接辭職!”

    於江江悶悶地從經理辦公室退了出來。看著忙於自己崗位的各位同事,於江江挫敗地輕歎了一口氣。

    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地方離開她就運行不了,也沒有任何一個人離開她就活不了。她就是這麼微不足道毫無重量的存在。真可悲。

    她沒有野心要成功,也沒有理想要做出一番事業,只想住在一個人心裡,世界滅亡也不離開。

    可這對現在的她來說,真是奢侈的夢想。

    灰頭土臉地她剛走兩步,還沒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就被忙得慌不擇路的組長攔住。

    看到於江江,組長如遇救星,他對她招手:“於江江,你過來,快!”

    於江江滿心疑惑地過去,不卑不亢地問:“組長,找我有什麼事嗎?”

    組長難能親切地拍著於江江的肩膀說:“現在大家都很忙。大堂C區有對新人你來接。Maggie會帶你過去。”

    於江江愣了一下,難以置信地指著自己:“我?”半晌又問:“我能行嗎?”

    組長忙著要去趕場,拍了一把於江江,囑咐道:“悠著點,是對特別普通的新人,感情好有禮貌,男的女的脾氣都特別好,好好招呼他們。”

    看著已經快步離開的組長的北影,於江江訥訥回答:“噢。”

    公司大堂此刻坐滿了客戶,Maggie帶著於江江找到了組長分配的客戶。

    拿著文件坐下,不露聲色地打量了一眼面前帶著微笑的一對新人。這是一對看上去不太般配的新人。准新娘看上去年紀似乎比准新郎大許多,皮膚黝黑且粗糙,眼角有明顯的細紋,而准新郎細皮嫩肉氣質儒雅,微微一笑就讓人倍感親切。

    原本於江江以為准新娘是來北都的農村打工妹,卻不想她一開口,竟是一口標准的北都話。

    簡單的自我介紹後,於江江給新人發了信息表格,耐心地等著他們填完。

    看著他們填好的表格,於江江震驚的是,眼前的兩人竟然是同歲,於江江不禁在內心感慨,歲月對女人對男人如此寬容,對女人卻是毫不客氣。

    初步交談後,於江江向他們介紹了幾個公司比較熱門的“套餐”,兩人耐心地聽著,時不時點點頭以示考慮。顯得彬彬有禮。因為兩人還有別的事要忙,他們和於江江約定兩天後再來詳談,先預付了定金。

    大概是對兩人印象太過深刻,於江江只看了一眼他們的名字,就清楚地記住全名——蘇允文,張晚情。都是有點詩意的名字。

    也不知道為什麼,於江江總覺得這兩人的名字有點耳熟,像在哪裡聽過一樣,尤其是准新郎的名字。困惑了幾個小時後,於江江決定在自己的好友圈搜搜看,是不是以前在哪見過。

    因為彈窗,於江江點錯了頁面,把關鍵字鍵入到了搜索引擎裡。

    也正是這麼一個巧合的錯誤,於江江找到了覺得這對新人無比熟悉的原因。

    寥寥幾條新聞資料,字跡有點不清楚,照片的像素也不是很高,但於江江還是一下子想起了這條十年前曾轟動一時的新聞。

    十年前的於江江還在讀初中,多愁善感的於江江曾為這條新聞流過不少眼淚。一個年輕男人登報尋妻,一起火車站的人口失蹤案。

    標題叫做:你怎麼能缺席我們的婚禮?只要你回來,這輩子我都會等。

    蘇允文和張晚情是一對感情甚篤的情侶,兩人初中開始早戀,大學畢業領了證,原本以為會是一場童話婚姻,卻不想突逢變故,兩人准備一同回蘇允文的老家,卻不想在火車站的廁所,張晚情失蹤了。

    監控錄像只有張晚情進去的記錄,警察調查分析後發現,張晚情可能是被一個帶帽的高女人裝在行李箱裡拖走了。

    那時候蘇允文在報上寫下的深情文字讓於江江很感動。十年的感情,那種厚重感讓人動容。當時大家都在議論這件事,八成以上的人都認為張晚情可能已經遭逢不測,因為她是被行李箱拖出來的,什麼樣的情形會發生這種事,不需要說什麼,大家也能明白。可蘇允文不僅不放棄,還全國各地當初尋找,重金懸賞提供線索的人,哪怕是被耍了,也非得親眼去證實才行。

    於江江想,這樣才是愛情吧。因為愛過,所以不到最後一秒,絕不會放棄對方。

    讀完所有的新聞資料,於江江百感交集,立刻給經理打了個電話。

    “經理,這次我們可真接到好案子了,我有個特別大膽的策劃,要和你商量商量……”

    唧唧呱呱十分激動地說了一個多小時,大意就是於江江想把這個案子當噱頭炒作一把,十年前的新聞主角,十年後終成眷屬,這其中的心酸不予人知也能猜其一二。新娘不再缺席,真愛永不言棄。這話題想想都挺正能量的。正是當下速食社會所缺失的東西。

    難得聽於江江說這麼正經又有價值的想法,經理激動地不住表揚於江江,讓於江江內心極度膨脹。

    兩天後,於江江非常振奮地向蘇允文和張晚情闡述了她熬夜做的策劃,每個細節都很用心。關於於江江想要當經典案例作為公司宣傳的請求,兩人只是抿唇微笑,表示考慮考慮。

    對這場等待了十年的婚禮,蘇允文的情緒似乎不如想象中的高漲,他一直坐在旁邊聽,鮮少發表意見,但每次於江江抬頭,都能看到蘇允文旁若無人地專注看著張晚情。眼底那種深沉的愛意不是假的。所以於江江並沒有多想。

    張晚情認真地瀏覽著於江江的策劃案,遇到不太明白的會叫於江江稍加解釋,也會提出一些建議。兩人都不再年輕了,對他們來說,這等待真的太久了。

    交談愉快的結束,看著客戶滿意的笑容,於江江甚至短暫忘記了自己那些糟心的事兒。夾著筆和文件夾,於江江堅持要送二人離開。一路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笑著。氣氛好不活躍。

    於江江甚至已經開始幻想自己升職加薪出任CEO迎娶白富美的美好景象了。

    送別二人,目送他們遠去的背影,於江江嘴角有志得意滿的笑容。

    她正准備進去,就看見段沉遠遠走了過來。他與蘇允文迎面走過,一貫目中無人的他竟停了下來與蘇允文交談起來。

    由於他的特殊工作,於江江立刻警惕起來,蹬著高跟鞋箭一樣沖了過去。

    等她湊近,正聽到段沉溫和地說:“以後有機會一起吃個飯。”

    蘇允文點頭:“好。”

    看著蘇張二人離開,於江江等了一會兒確定他們走遠才開始發脾氣,指著段沉鼻子,毫不客氣地說:“你這人怎麼回事?又在打什麼歪主意?又是誰給錢讓你拆散我的客戶了?”

    段沉皺了皺眉,一臉疑惑:“客戶?你的客戶?”

    於江江翻了個白眼:“你不是廢話嗎?來找我的難道來離婚啊?”

    段沉狐疑看她一眼:“和誰?”

    “眼瞎啊!當然是和跟他一起的女人啊!”

    段沉滿眼震驚:“蘇先生是我UCLA師姐的老公,大概三四年前師姐曾經和他一起去過我們實驗室。”說完他又不確定地說一句:“難道他們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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