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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艾小圖 -【失業女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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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0:08:0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江一述趕緊扶著搖搖欲墜的鍾又青,半晌沒有說話。他眼神裡有愧疚的神色,臉色有些泛青,好像在極力隱忍著什麼。半晌,他對鍾又青說:“你先和於小姐走,我晚上去接你,好嗎?”

    鍾又青還是癡癡地看著江一述,她那樣睜大著眼睛,不肯錯過江一述每一寸的表情變化。她問:“你不願意和我回家了,是嗎?”

    江一述拍著鍾又青的後背試圖安撫她,“不要亂想。回頭我和你一五一十的說。”

    鍾又青那麼執拗地不肯放手,她不甘心地對江一述說:“我要你現在就跟我走。”

    江一述眉頭皺了皺,像哄孩子一樣說:“又青,聽話。”

    鍾又青的眼中陡然出現了死灰一般的顏色,那麼絕望的顏色。

    “江一述,你現在不跟我走,我不知道我們還可不可以走下去。”她看著江一述,眼中盈光閃閃,“很多事情我從來不說,可是不代表我不知道。”

    鍾又青一點一點脫離了江一述的保護,緩緩地往後退著。

    明明距離那樣近,可仿佛有一條無形的海,將他們隔絕在彼此都看不見對方的彼岸。

    “江一述,你永遠都不可能知道我到底有多麼愛你。”

    鍾又青從離開江一述的那一刻就一直在哭。她的眼睛此刻好像一片永遠不會枯竭的海。那麼多眼淚,多到於江江坐在一旁都有些心疼了。

    於江江抬手撫摸著鍾又青的後背,安慰著她:“江先生那表情,肯定是有什麼內情。而且那女孩和江先生的相處,也不太像是……那什麼……”

    鍾又青止不住地哭著。她捂著自己的眼睛,眼淚卻仍然從她的指縫中流瀉而出。滲透了她指端的皮膚紋理。

    鍾又青搖著頭,那樣痛苦地咬著唇,良久才說:“那是周小葵的妹妹和父母。”鍾又青回過頭看著於江江:“周小葵死了四年了……可我仍然覺得她一直都在。她在江一述心裡,那是我這輩子最想去的地方……”

    於江江聽到這個名字,猛然想起上次江一述錢包裡掉出來的那張照片。此刻,她終於明白了那張照片背後的“葵2007”是什麼意思。

    “周小葵是……”

    “江一述的女朋友、未婚妻,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鍾又青自嘲地指著自己的臉:“這張臉的……主人。”

    ……

    “周小葵,放學你能留一下嗎?”鄰班一個女生笑瞇瞇地站在班級後門,對正在收作業的周小葵說。

    那麼美麗而善良的周小葵毫不設防,也沒問清楚是什麼事,微笑著就答應了。

    十二年前的鍾又青還叫鍾守真。個高、丑陋、沉默,是班級裡很不起眼的存在。鄰班女生過來的時候,她正坐在後門不遠。循著聲響,她抬頭打量了一下來傳話的女孩子。那是鄰班一個非常活躍也非常復雜的女孩子,喜愛出風頭和並且熱衷於和社會人員往來。是年級女生裡最愛挑事打架的人。

    這樣的人找周小葵能有什麼事呢?鍾守真想想,大約是和江一述有些關系了。

    年少的戀愛總是需要避人耳目,為了防止被熟人碰到。每次江一述和周小葵都走很遠很遠去約會。卻偏偏還是被鍾守真碰到。

    也許不止鍾守真碰到過。很快學校裡流傳起了一些風言風語。但由於江一述和周小葵在學校表現正常,成績優異,老師也就沒有橫加干涉。

    但這還是引來了很多女生的不快。畢竟江一述是學校裡那樣風雲的人物。

    放學後,班上的同學陸陸續續都走了,只剩周小葵交完作業還在有條不紊地收拾書包。

    鄰班女生過來的時候同時還來了六七個人高馬大的女孩。雖然穿著他們學校的校園,卻一臉匪氣。她們關了門窗,將周小葵團團圍住。

    也許是緣分,更或者是注定。鍾守真拉肚子在學校多待了一會兒。上樓的時候,發現班上的門被鎖了。直接熟門熟路地翻窗進了教室。

    一進去,就看見了教室裡有些混亂的場面。

    一群女生圍著周小葵恐嚇著,周小葵個子小小卻十分倔強。背挺得筆直,像個將要就義的女英雄,始終不輸氣節。她一聲不吭,也不服軟。激得那幾個女生火冒三丈。一個臉生的女孩率先動了手,猛地一推,把瘦小的周小葵推到了地上。

    其余幾個女生隨即也加入斗毆。你一拳我一腳,死死壓住周小葵。

    這樣的校園暴力事件屢見不鮮,屢禁不改。鍾守真也曾多次在小巷裡見過。

    一個最後進入斗毆的女孩凶神惡煞地對鍾守真恐嚇:“少管閒事!你敢到處亂說下一個就打你。”

    鍾守真點了點頭。

    如果是別人,她一定不會上去,她不是正義感那麼強的人,本能也只是自保而已。可周小葵不一樣,她是江一述喜歡的人。

    所以下一刻,鍾守真拿起書包,猛地砸在一個抓著周小葵的女生身上。

    鍾守真始終不記得那一天她到底以一敵幾,即使她個高也還是打不過那麼多人。到後面幾個人一起圍著打她和周小葵,鍾守真敵不過,只能抱著周小葵,用身體替她擋下那些拳腳。

    最後是打完籃球回來的江一述救了他們。

    他氣得眼睛嗜血一般發紅。他一個凳子砸在地上,椅背都砸斷了。那些女生被他強大的氣勢震懾住,嚇得退到一團。

    江一述雙手捏著拳頭,努力克制著不打女生。他狠狠瞪她們幾眼,幾乎咬牙切齒地說:“滾!”

    那些女生也嚇到了,不再逞凶斗狠,紛紛作鳥獸散。

    鍾守真覺得身上都有些麻了。她的後背疼得已經失去了知覺,手臂也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站起來的。

    周小葵被打的時候一聲都不吭。江一述去抱她的那一刻,她才開始流眼淚。

    那麼楚楚動人,哭得鍾守真都有點心酸了。

    江一述一直抱著周小葵,他在她耳邊呢喃什麼鍾守真聽不見。鍾守真坐了一會兒,覺得眼前沒那麼花了,才拿起書包,沉默地准備回家。

    “謝謝。”鍾守真出教室門的一刻。江一述在她身後小聲地說。

    鍾守真眼睛紅了紅,眼前水汽一片,走廊裡仿佛彌散著讓人看不清前路的霧。

    在廁所裡洗了把臉。鍾守真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單眼皮、小眼睛、塌鼻梁,臉上長滿了雀斑,顴骨很高,還有點“地包天”,遺傳真是可怕的選擇題。鍾守真在出生的時候全部選擇了錯誤的答案,所以遺傳了父母所有的缺點。

    同學們取笑她,給她取外號叫“鍾無艷”,意在嘲笑她長相難看。

    原本就夠難看了,此刻臉上還青紫一片,鍾守真自嘲地笑了笑,可真丑啊,自己都不想看了。

    下樓的時候路過走廊。鍾守真遠遠地看到江一述攙扶著周小葵一步一步地走著,覺得有些眼酸。

    暗戀江一述四年,從初一到高一,鍾守真從來不敢表白。江一述是校草、是學霸,出身於書香門第。完美得像小說裡的人物。而鍾守真呢?螻蟻一般微小,喜歡江一述,那是連夢話都不敢說出來的癡心妄想。

    那件事之後,參與毆打周小葵的幾個女孩都被學校勸退了。雖然沒有公開,但鍾守真知道是江一述家裡向學校施壓的結果。

    這是江一述的怒氣,也是他保護心愛女孩的方式。

    那時候的江一述,是鍾守真疲憊生活裡唯一的英雄夢想。

    十幾歲的愛情純粹得像水一樣。在那個時代,手機沒有普及,電腦還是奢侈品。周傑倫是個新人,還在唱著《龍卷風》《半島鐵盒》。愛一個人的理由不是因為房子車子,而是因為陽光的午後,一個驚艷的回眸。

    鍾守真永遠都記得她被嘲笑的時候,江一述那麼認真地對那些欺負鍾守真的人說:“鍾無艷雖貌丑無鹽,卻才華無雙。嘲笑別人長相,是最膚淺的行為。”

    一行人被堵得無話可說,無趣地散去。鍾守真愣愣地站在一旁,謝謝都忘了說。

    那天回家後,鍾守真發現自己的草稿本裡夾了一張紙條,上面是江一述遒勁有力的字跡。

    他寫著:美丑不是用眼看的,而是用心。

    鍾守真被人嘲笑長得難看從來不曾想流淚,卻因為江一述一句話想哭。

    江一述永遠都不會懂。他隨便的一句鼓勵,對於深深自卑著的鍾守真是怎樣的意義。從那一天起,鍾守真再也沒能將視線從江一述身上移開。

    她愛著江一述,用心。

    十二年,鍾守真只是默默愛著江一述。誠心地祝福著江一述和周小葵。直到四年前周小葵車禍去世。

    周小葵的葬禮傳遍了同學圈,許多同學在群裡發悼唁或者在博客空間發一些紀念文字。唯獨江一述,什麼都沒有說,葬禮上甚至都沒有流眼淚。

    江一述的相冊裡只有三張照片。

    一張他們在九寨溝游玩的合影,一張周小葵畢業的學士服照和一張周小葵答應了他的求婚,哭得稀裡嘩啦的照片。

    明明什麼都沒有說,可鍾守真能感覺到江一述深切的悲傷和心死的絕望。那麼寂靜,那麼沉默,也那麼深不見底。

    也是那一年,鍾守真下定決心進行了整容,換了一個名字,她把自己變成了另一個周小葵,她重新走進江一述的生活。

    和江一述在一起的每一刻,她都覺得是偷來的。時時刻刻都如履薄冰。她永遠不能忘記,她只是個冒名頂替的路人甲。

    “江一述是我見過最好的男人。”鍾又青有些難受地抿了抿嘴唇,她抓著於江江的手,情緒有些激動地說:“他一直以為他騙了我,其實從頭到尾都是我騙了他。我害怕他和我解釋,我害怕他和我攤牌,我害怕他告訴我,會和我結婚只是因為我長得像周小葵。”

    “如果他說了,我就再也不能假裝我不知道了……”鍾又青看著於江江,那麼絕望的表情:“我前後進行了9次手術,打過3次全麻,6次局麻,我在醫院住了近一年的時間,像在烈火地獄裡走了一遭,只為能走到他身邊去。”她頓了頓,說:“我不能失去他,不然,我可能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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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0:08:1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愛像一種會讓人瘋狂的毒。女人中毒尤其深。於江江看多了,漸漸對愛產生了一種懼怕的感覺。

    愛會讓一個好好的女人嫉妒、偏執、胡思亂想,變得不像自己。如同此刻在於江江眼前的鍾又青。

    於江江思忖很久,說道:“也許你覺得自己很可憐,可是你何嘗不是在欺騙江先生?”於江江輕歎了一口氣:“我以為,愛應該是一種能讓兩個人都感到幸福的感覺,而不是得到成全的慶幸感。”

    對於鍾又青這種十幾年暗戀一朝功成的感覺,於江江非常可以理解,也感同身受。可這終究是錯誤的。任何人都不能以“愛”為名義進行欺騙。

    “江先生究竟是愛你這個人,還是愛你這張很像周小葵的臉。你當真不想知道答案嗎?”於江江皺著眉頭,略帶試探地看了一眼鍾又青。

    此時此刻,鍾又青整個人如同虛脫了一樣往後靠,她呆呆地看著遠方,一句話不說。

    許久許久過去,鍾又青慢慢轉過頭來。黑直的頭發像黑色籐蘿,糾纏著她巴掌一般的小臉,讓她此刻微微蹙起的眉頭看上去楚楚可憐。

    她對於江江說:“不管答案是什麼,我在乎的,只是他還會不會一直待在我身邊。”她抿了抿唇,堅決而篤定地對於江江說:“我從來沒有被人愛過。於小姐,你不會了解像我這樣的人有多可悲,所以你也不會了解,江一述的愛,對我到底有多麼重要。”

    ……

    之後的幾天於江江都沒有再見過鍾又青和江一述。倒是娛樂新聞裡時常提到鍾又青。有娛樂記者踢爆了她要結婚的消息。剛剛晉升為新一代宅男女神的鍾又青人氣大打折扣。正在談的幾個代言合同也無疾而終。

    於江江的同事看到新聞,和於江江感慨:“其實真愛的力量還是挺大的。你說那個女模特美得和天仙似的,就嫁了個普通建築師,真挺想不到的。”

    於江江看著報紙,鍾又青的版面並不大,但是娛樂編輯給她選了一張非常漂亮的照片,讓人看一眼就捨不得翻頁了。

    於江江眨巴著眼睛,看了一會兒鍾又青的照片,問同事:“你說男人是愛女人的外貌,還是內心?”

    同事聽完於江江的問題,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於江江,你真是too young too naive啊,這世界上還有男人不看外貌看內心?長得難看他們哪有興趣看你的內心?”

    於江江被同事現實的言論打擊了,語塞半晌,又問:“那要是一個男人有個前女友,特別愛她,之後這前女友死了,他又遇到一個長得特別像的,你說他會真的愛上那個特別像前女友的人嗎?還是說他從頭到尾只愛前女友?”

    同事用看外星人的眼光看了一眼於江江,忍不住吐槽她:“你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這種問題只能問編劇啊!”她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但我覺得吧,這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兩個完全一樣的人。也許那個男人一開始是被相似的長相吸引,但愛肯定還是來自相處。這道理就像男人一開始因為一個女人長得漂亮而在一起,但這不代表之後他不會真愛上這個女人。”

    同事拍拍於江江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少看點電視劇。好好把握住小段那樣的男人,長得帥又有錢還有心思哄著你。這樣的男人在現在的北都,上哪兒找啊!”

    “……”聽到段沉的名字,於江江明顯感覺身體有些不適。她滿臉菜色看了一眼同事。同事見她露出這樣的表情,馬上高舉雙手做投降狀,訕訕地離開了。

    同事走後,於江江看著報紙歎了口氣,想了很多東西,但都與她沒什麼關系,最後把報紙疊起來,放在了文件夾下面。

    快下班的時候,北都下起了雨。初夏的雷陣雨來得突然,電閃雷鳴的很是駭人。於江江小時候並不怕打雷閃電,隨著年齡的增長,想象力越來越豐富,她開始害怕了。雷雨天,打傘她會想雷電會不會通過雨傘的金屬傘骨把她電死;站在樹下,她就開始幻想一個閃電下來把她劈死;連尿尿她都會腦補會不會液體導電把她電死。

    下班後,於江江等在公司大堂,看著同事們紛紛沖進雨幕,於江江一直坐在沙發上按兵不動。

    斜飛的雨絲刮在玻璃上劃出縱橫交錯的痕跡,將外面的世界分割成不同的區塊,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扭曲並且不再完整。嘩嘩的雨聲讓於江江的心變得寧靜起來。

    她突然有些懷念段沉了。從前這種情況,他早開車過來接她了。也許他不是有意,也許他並不知道於江江怕打雷閃電。可他就是那麼湊巧的來了。讓於江江感到無限安全和溫暖。從前她並沒有覺得珍貴,如今卻只剩懷念。也許這就叫得到的總是有恃無恐吧。因為知道他不會走,所以才不懂得珍惜。

    正當她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她的手機叮鈴鈴地響了起來。於江江看了一眼屏幕,是鍾又青的名字。

    電話裡的鍾又青語帶急切,卻又強作鎮定,她說:“於小姐,我知道我的要求很無理也很唐突,但是我能求的只有你了。我想解約,公司約我單獨談,我覺得不太放心,你能陪我一起去嗎?”

    於江江眉頭皺了皺:“我不是律師,可能幫不上你。”

    “於小姐不想去也沒關系。我可以自己去。謝謝了。”鍾又青並沒有強求。

    於江江想起陸予說的話,又想起從前看的娛樂公司怎麼整藝人那些新聞,一時也有些膽戰心驚。想了一會兒,好管閒事的於江江在腦子還沒清明的情況下輕率地答應:“我陪你去。”

    鍾又青開車過來接走了於江江。一路兩人一句話都沒說。

    鍾又青的公司安排的地方遠離市區,起先於江江有些懷疑,但想想好歹是個明星,大約也是怕被人跟拍。也就不做他想。

    車開了近四十分鍾,雨還在沒完沒了地下,像失控的水龍頭在噴水一樣在擋風玻璃上刷個沒完。冷氣的溫度恰恰好。於江江背靠著椅背,視線停留在規律擺動的雨刷上,不一會兒就感受到了一些困意。

    她正要睡著。手機就響了起來。

    居然是許久沒有聯系的段沉。

    於江江一下子就精神了,猛地一彈,坐得直直的,她清了清嗓子,才接通了段沉的電話。

    “喂。”她還在拿喬。即使已經心花怒放,仍然做出一副很不在乎的樣子。

    電話那頭的段沉沉默了一會兒,才很不經意地說:“我剛路過你公司附近,看雨挺大的,要不要我順便捎你一程?”

    那別扭的樣子,讓於江江心裡又好氣又好笑,只覺全身都癢癢的,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說什麼。

    於江江抬頭看了一眼,鍾又青的車已經進了收費站,她說:“不用了,有人接我了。”

    她正說著,收費站的機器就自動說著:“XX收費站歡迎您。”

    段沉顯然也聽到了那聲音,只淡淡回答:“原來你出城了。那不打擾你了。”語氣中不無失落。

    握著掛斷的電話,於江江忍不住失望地歎了一口氣。

    這是真沒緣分呢?還是真沒緣分呢?

    過了收費站又開了一會兒,鍾又青才在一家規模不大但是隱蔽度很高的私人會所停下。這真的是私人會所,不對任何老板不認識的客人開放。

    如果不是有人約好,他們連進都不可能進去。

    兩人從一進去就已經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勁。整個會所裡幾乎沒有人。連服務員都看不到幾個。一個面色嚴峻自稱經理的人把她們帶進了一個昏昏暗暗的包間。她們忐忑不安地坐下,等待讓她們忍不住焦灼起來。

    過了許久,突然進來幾個人高馬大的壯漢。一進來還沒說什麼。就已經牢牢把她們兩個控住了。

    鍾又青和於江江被控在凳子上。那幾個人強行搜走了她們的手機。

    正在她們極力反抗的時候。鍾又青的經紀人和另外一個壯漢一起進來了。還是一副尖酸刻薄唯利是圖的樣子。他臉上帶著詭譎的笑意。一進來。直接坐在了鍾又青和於江江的對面。

    他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看著鍾又青說:“我給你敬酒,你不吃,這不是賤嗎?非要吃罰酒?”

    鍾又青怒不可遏,她斥責他:“你知道你這行為是什麼嗎?你這是綁架,是非法拘禁!”

    那人哈哈大笑起來,隨即臉上出現陰狠的表情:“我什麼時候怕過?我上次就和你說過,不要鬧得魚死網破。大家都不好看!”

    “我已經告訴你了,我願意解約。”

    “解約?”聽到這兩個字,那男人氣得一拍桌子:“你知道我虧了多少錢嗎?我當然要和你解約!但是你得賠償我你知道嗎!”

    鍾又青狠狠瞪了他一眼:“按照合同,我會把簽約金退給你。”

    那人扯著嘴角,皮笑肉不笑,眼神裡滿是狠意:“簽約金?鍾又青,你未免把你自己想得太不值錢了。告訴你,解約,八百萬賠償金,一分都不能少。”他諷刺一笑:“叫你的真愛給你付吧。也不多其實,在北都,八百萬也就一套房子。”

    這下於江江也聽不下去了,忍不住斥道:“你這是敲詐!霸王合同!你簽她才多少錢!八百萬!你想錢想瘋了吧!”

    於江江話音剛落。那男人一巴掌就打在了她頭上。將她披散的頭發打得蓬亂的遮在了眼前。

    鍾又青猛一拍桌子,“你再動手試試?我告訴你,我什麼都怕,就是從來沒怕過死!”

    那男人這次沒有再被鍾又青震懾住。直接一巴掌甩在了鍾又青臉上。鍾又青想還手,還沒抬手已經被周圍的大漢控制住。

    那男人冷冷一笑,鄙夷地說:“嘖嘖,剛才那一巴掌,不知道會不會把你臉打歪啊。整張臉都是假的,整得這麼自然,也挺不容易,得好好愛護啊!”

    不管是鍾又青還是於江江,都不是那種遇到困境只會哭哭啼啼不反抗的人。兩人對了對眼色,於同一時間抓住了身下坐著的凳子,時刻准備打個反手。

    “彭——”就在這時候,包間的門隨著一聲如爆炸一般的巨響倒下。砸出了一片揚塵。

    所有的人都被這巨大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大家都錯愕地抬起了頭。

    像極了電影裡的場景。昏暗的逆光暈影裡。有一個人周身仿佛鍍著光圈。就那麼站在那一片暈影裡。仿佛從天而降的神祗,要帶著人類沖破混沌的結界,重新尋求新生。

    於江江無法形容這一刻看到段沉的心情。

    她想哭,也想笑。漂游四海的心在看到段沉的那一刻,突然回到了缺了一大塊的胸腔,開始狂跳個不停。那麼火熱,也那麼不知所措。

    鍾又青的經紀人最先反應過來,不屑地看了一眼一個人來的段沉,嘲諷道:“喲?談個判帶這麼多人?這就是你那個真愛?來得正好。違約解約賠償,八百萬。你替她賠吧!”

    仗著人多,那人一點也沒有慌張。用一臉看好戲的眼神看了他們三個。

    段沉臉上噙著一絲淡淡的笑容,那是他一貫漫不經心的表情。他一步一步向包間裡走來,手上只是隨意把玩著自己的車鑰匙。金屬碰撞發出叮鈴匡當的聲音。在此刻這樣安靜的環境裡顯得格外突兀。

    “我來賠吧。”

    段沉的一句話讓於江江和鍾又青同時瞪大了眼睛。

    “你瘋了嗎?”於江江皺著眉頭大吼一聲。

    段沉一步步走近鍾又青的經紀人。他仗著個子高,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片刻後說:“你是不是以為我會這麼說?”

    他微笑著,只那麼零點零幾秒的時候,他陡然換了一副表情,猛地抬起手邊的凳子“匡當”一聲就砸在了那人的腳邊。

    “你他媽想得美!”段沉狠啐一口,用發了狠的表情一字一頓地說:“錢這個東西。我敢給,你敢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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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0:08:3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以一打七八這真是個技術活。段沉之力顯然是不足的。一開始段沉還能勉強應對,後來就明顯淪為弱勢。好在段沉夠聰明。只抓准了鍾又青的經紀人打,別的能躲就躲,不能躲也頂多只是還手。鍾又青的經紀人也就嘴上厲害,實際上孬得狠,被段沉打得上躥下跳。那些壯漢又要應對段沉又要保護那個“花容失色”到處亂跑的男人,也有些亂了陣腳。

    趁場面最混亂的時候。鍾又青猛得舉起一把折疊椅直接向經紀人敲了過去。巨大的聲響把一屋子人全驚呆了。那人瞪大了眼睛,瞬間頭破血流,不知道是嚇的還是疼的,他嗷嗷亂叫,讓那些打手們應顧不暇,不再搭理段沉他們。

    段沉趁機抓了於江江一頓猛跑。沒跑兩步想起還有鍾又青,又回頭去護送鍾又青。

    三人跑得肺都要炸了,終於找到了鍾又青的車。鍾又青眼疾手快開了車鎖。三人跳上車,她趕緊發動,油門一踩,沖出了重圍。

    開了許久。車窗外的風景從人煙稀少的郊外變成靠近市區的小鎮。三人一直懸著的心這才徹底放了下來。

    於江江緊緊抓著安全帶的手終於放了下來。全身想被壓土機碾過一樣,簡直要散架了,於江江疲憊的整個癱在座椅上。

    她睜著半開的眼睛,回頭看了一眼因為打架此刻狼狽不堪的段沉。他臉上有被人打出的青紫,衣服被扯得很亂,隱約露出緊實的胸膛。顯然他也剛放下心來,手臂上因為用力暴起的青筋淺淺平息。

    於江江見此情此狀,忍不住噗嗤短短笑了一聲,她瞇著眼睛對段沉:“按照一般的劇本,你不是應該可以以一打十嗎?為什麼被揍得這麼狼狽?”

    段沉清冽而倨傲地睨了她一眼,從鼻腔裡不屑地哼了一聲,說:“你以為是打牌嗎?還以一打十。我可是血肉之軀。”

    於江江撇了撇嘴:“對你好失望。”

    段沉瞪了於江江一眼,忍著掐死她的沖動,“恐嚇”她:“閉嘴,再說話把你扔出車外,讓那些人把你抓回去吊起來用鞭子抽。”

    於江江縮了縮脖子,訕訕揮手,“我開玩笑的嘛!”

    段沉輕輕哂笑:“有你這樣和救命恩人開玩笑的嗎?”

    “嘿嘿。”於江江想了想,又問:“你怎麼過來的?開車了嗎?我們開了鍾小姐的車,你的呢?”

    段沉臉上的表情有些心不在焉,很隨意地回答:“就隨便停在門口了。”

    “啊?”於江江驚訝地說:“那他追不到我們,肯定要砸你的車啊!百來萬呢!”

    段沉毫不在意地挑了挑眉,說:“沒開一百多萬的。”

    “那還好。”於江江拍了拍胸脯,慶幸道。

    於江江話音剛落,段沉又補了一句:“是二百多萬的。”

    於江江一臉菜色地瞪大了眼睛,她說話聲音都有點顫抖:“那……那怎麼辦?”

    “反正不是我的。”段沉不懷好意地笑了笑:“那人要是敢砸那車,估計會自覺賠雙倍的。”

    “為什麼?”

    段沉回頭看了一眼於江江說:“第一,因為車主是個了不起的人;第二,車主認識更多了不起的人。每一個都能輕易捏死他。”

    “噢。”於江江了悟過來,打量了段沉一眼,歎了一口氣,忍不住有些同情地感慨:“原來你說的要創業。就是給人當司機嗎?為什麼要這麼辛苦,不能以你本專業找工作嗎?”

    段沉眼睛跳了跳,無語得連解釋都覺得多余,順著她說了一句:“別瞧不起勞動人民。”

    見兩人這麼斗嘴,一直緊繃著一張臉專注開車的鍾又青這時候也松了一口氣。通過後視鏡,她與段沉和於江江分別對視了一眼,她由衷地扯著嘴角笑了笑說:“謝謝你們。”

    於江江想起鍾又青最後發狠的那一下,忍不住擔憂地皺了皺眉:“你那麼弄了一下,他能放過你嗎?”

    鍾又青聳了聳肩,很無畏地說:“我一光腳的,能怕什麼呢?大不了不當模特了。本來也不喜歡這種靠容貌身材掙錢的行業。”

    此刻車廂裡的氣氛很是放松,滿是劫難過後逃生的慶幸。三人即使不說話也不會覺得尷尬,剛才那些激烈和緊張都還歷歷在目。連恐懼帶來的過速心跳都似乎還在持續。

    段沉雙手環著胸,他沉默地挑了挑眉,斟酌了一會兒,問鍾又青:“你准備報警嗎?”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我的意思是,你不報警,他被打破了頭,可能會先咬你個措手不及。”

    於江江忍不住啐了一口:“他要真的先報警,也太惡心了,完全惡人先告狀。”

    鍾又青扶著方向盤,想了想說:“不報吧,先看吧。我不想一述擔心。”

    提及江一述,鍾又青臉上湧上柔軟的表情,眼角有光彩在閃爍著。看來她真的如她所說,除了江一述,她什麼都不在乎。

    於江江欲言又止,動了動嘴唇,最終什麼都沒有說。不知道為什麼,逃出生天得太過順利,她總覺得不可能真的會這麼順利。

    鍾又青把於江江送回了家。段沉想也沒想,率先開了車門,從車上下來。

    於江江起先一直沒注意,逃跑得匆忙她右腳扭了一下,之後上了車一直沒動,也沒覺得疼。這會兒要下車,輕輕一挪,那疼竟是撕心裂肺一般。讓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疼得嘶嘶直叫喚。

    段沉透過車窗看著她,見她半天沒動,主動過來開了車門。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表情還是酷酷冷冷的:“你要在人家車裡生產嗎?還不走?”

    於江江覺得他這比喻真是絕了。她皺了皺鼻子,氣呼呼地瞪他一眼:“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回家你也要跟著嗎?”

    段沉扯著嘴角笑了笑,正准備嘲諷兩句。就看見她移動右腳的時候表情有些古怪。

    順著視線看去。於江江的右腳腳腕此刻腫得紅紅的像極了燒紅的肘子。

    段沉蔑視地看了於江江一眼,皺著眉冷冷道:“女人就是麻煩。”

    就在於江江以為段沉要走的時候,他突然轉了個身,在車前蹲了下來。他拍了拍自己的後背,沒好氣地說:“上來。”

    於江江雖然還在和段沉別扭,但她可不是那等矯情的女子,見有人肉代步裝置,肯定欣然享受啊。她想都沒想毫不猶豫地爬上了段沉的背。段沉也是第一次背於江江,她爬得歪七扭八的段沉抓不住她的腿,只好無奈地說:“動一動,你整個人都歪了。”

    於江江趕緊移了移位置,像八爪魚一樣緊緊地抓住段沉的脖子。

    兩人和鍾又青道完別。段沉背著於江江開始往她家裡走去。

    “真重。”段沉邊走邊吐槽:“我現在感覺自己在做負重訓練。又不是當兵。”

    於江江也沒有被他打擊道,她想了想,機智地反唇相譏:“你是該練練,七八個人就打不贏,注定只能是個路人甲。”

    “放心,也沒有你這麼重的女主角。”

    於江江哈哈一笑,收了收手,將段沉摟得更緊。段沉體溫溫熱,初夏的天氣,不一會兒,於江江緊貼著的段沉的後背就出了薄薄的汗。

    “很熱嗎?”於江江問。

    “嗯。”段沉夾著於江江的腿安靜地走著。

    此刻,兩人都心緒寧靜。眼前的石子路好像沒有盡頭,直要走到地老天荒。

    於江江內心有些熨熱,她轉了個方向,看著段沉形狀好看的耳廓,她突然很有沖動想要咬一口。

    她扯了扯段沉的衣領,想了想,問他:“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那裡的?”那麼剛剛好的出現。剛剛好救了她們,像帶領著她沖破的混沌的黑暗英雄。

    段沉走了兩步,才回答:“上次你要我幫你弄手機。你告訴了我你的ID和密碼。”

    “嗯?”於江江有些疑惑,怎麼答非所問。

    “我聽見你到了XX收費站。過了一會兒我又給你打電話,結果電話就接不通了。我登陸了你的ID和密碼,用‘找自己的手機’,看到了你的地址。”

    於江江笑了笑,心又暖了幾分:“你擔心我啊?”

    “嗯。”段沉說:“怕誰一時想不開,對你劫財劫色。”

    於江江已經習慣了段沉這樣的說話方式。明明被揶揄了,卻仍是笑瞇瞇的。

    回想之前的那麼多天,生活裡沒有段沉的諸多不習慣。於江江仍心有余悸。那樣的寂寞像螞蟻噬心,一開始只是□□,之後變成難忍的疼痛。

    “謝謝你來找我,謝謝你先給我打電話,謝謝你給我台階下。”於江江由衷地感謝著。

    段沉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也沒有回答什麼,只是淺淺“嗯”了一聲。聲音醇厚而勾人。

    “段沉。”於江江在段沉耳邊,突然很是繾綣地喚了一聲。

    “嗯?”

    “你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於江江眨了眨眼睛。很是堅定而鄭重地說:“讓我把心裡打掃干淨。然後,迎接新的住客。”

    於江江說完這句話,內心也忍不住忐忑了起來,心跳噗噗地跳得很快,不知道為什麼,此刻她竟有些害怕收到段沉拒絕的答案。

    段沉背脊抖了抖,似乎是在笑著,半晌,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春風一般的溫柔,慢慢地說:“北都房價這麼貴,便宜房子是天上掉餡餅,簡陋點倒是不怕,就是希望能住久一點。”

    ……

    放棄一段堅持了七年的感情就像一次大掃除。整理出許多東西,每一件都要在丟和留之間猶豫一番。

    女人永遠沒辦法真正地把房間裡收拾干淨,因為她們是戀舊的動物。即使已經很久不用的東西,只要它還是好的,就捨不得扔去,想著再留一留,也許以後用得著。

    那天段沉送她回家,給她敷完越腫越高的腳踝,塗完藥他才離開。

    他走後,於江江徹底收拾了一遍房間。把所有陸予送的、和陸予有關的東西,都收進了一個紙箱,放在陽台的角落。

    像是一場無聲地告別,於江江終於下定決心,要把這七年在身體裡壞死的骨血通通抽去。

    打開郵件。一封一封看了這四年來和陸予的電子郵件。一邊看,於江江一邊在哭。往事像電影一樣一幀一幀在於江江眼前慢放,像溫柔的刀子,直絞得於江江血肉模糊。

    於江江一封一封地刪除著,每刪除一封郵件,於江江就覺得仿佛是割去了身上的一塊肉,竟覺得疼痛難忍起來。

    刪到最近一個月,於江江才發現她竟然漏看了一封郵件。於江江工作上的郵件不少,郵箱用得久了,廣告郵件也多,於江江每次看完工作上的郵件,就會習慣地點上全部標記為已讀。這也導致她漏看了這一封。

    發件人是陸予,時間是上周。於江江握著鼠標的手有些顫抖。心裡掙扎了許久,她才輕輕點開了那封郵件。

    那是一封很長很長的信。像一部小說一樣。陸予以很平和的方式和很細膩的視角描述了這七年來的點點滴滴。

    在郵件的最後,陸予用很平實的文字寫著:“你最痛苦的七年,也是我最心疼的七年。於江江,曾經被你愛過的那個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不求你走回我身邊,我只希望,你能在原地等一等,讓我以最快的速度,走過這七年的距離,到你身邊去。”

    於江江無法用語言形容此刻她那種心酸難耐的感覺。即使不再那樣深愛。她仍然捨不得陸予摘去他的光環和驕傲。他在她心裡,一直都是高不可攀的神祗。這種慣性一樣的感受,已經成為她本能的一種。

    腦海裡像有一個天平,左邊坐著陸予,回憶滿溢;右邊坐著段沉,空空如也。

    這種決策是不公平的,可即便如此,於江江還是能清楚地看到段沉。回想起段沉走的時候,他溫柔親吻她額發的模樣。心底立刻柔軟成水。

    他說:“我以為離你遠遠的就會漸漸忘記你這個人。可我突然發現,當我刻意想要忘記你的時候,已經說明其實並不想忘記你。遇到你之後,我突然很瘋狂地想,如果真的要愛一輩子,和你的話,我想背水一戰。”

    他說:“於江江,一直前顧後盼其實很累。如果可以,要不要試試,只看著我一個人?”

    於江江鼻子酸酸的。她吸了一口氣,最後下定決心。將陸予的郵件刪除了。

    看著空空的收件箱,於江江覺得心也和那收件箱一樣,空空的缺少重量。

    一整夜於江江都沒睡好。每小時醒一次,那種極度的空虛和不安全感讓她無法好好入睡。第二天,頂著一對熊貓眼,於江江就這樣去上班了。

    一早公司忙得兵荒馬亂的,連沒接到什麼活的於江江也跟著忙前忙後,腳後跟都沾不到地。

    晚上六點半。好不容易忙完一整天的大家又得准備例會。主管為了策劃和報表來她們組催了三次。大家都戰戰兢兢怕被罵,埋頭苦干,不斷修改不完美的細節。終於在會議要開始的前十五分鍾趕了出來。

    坐在會議室裡,經理還沒來,會議沒正式開始。同事們紛紛低頭喁喁私語,不用問也知道要麼是在八卦要麼是在吐槽老板。於江江沒什麼興趣參與,只低頭玩手機。

    手指滑著屏幕,瀏覽著微博,看了幾個熱門新聞。都是些老生常談的東西,每年都有類似的事情發生,也沒什麼稀奇,於江江興趣缺缺。

    看了眼時間,於江江最後刷新了一次首頁。

    各大門戶網站和娛樂媒體突然於差不多的時間發了一條內容很類似的微博。

    於江江一點開大圖,標題觸目驚心得讓她後背一瞬間就僵了。

    “Slow down 新晉御用模特鍾又青深陷整容丑聞。”

    於江江顫抖著手指往下滑了滑。看到媒體爆出的多張對比照。可怕的是,最下面有一張年代久遠的高中畢業照。

    過去的鍾又青被黃圈勾了出來。即使像素模糊,仍然能清楚地看到高聳的顴骨,狹長的眼睛和塌陷的鼻梁。和現在美得那麼清新脫俗的她完全是兩個人。

    但這並不是最可怕的事,最可怕的是,那張高中畢業照的最後一排最右邊,那個笑得靦腆而溫和的男人,赫然就是江一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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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0:08:4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章

    於江江突然覺得墨菲定律完全就是一種魔咒。越是擔心的事情越是會發生。

    如果說天不怕地不怕的鍾又青有什麼東西害怕的話,大概只有江一述知道一切的真相吧。

    於江江無法想象此刻對於鍾又青來說是怎樣的災難。想到她曾那麼絕望地說,沒有江一述可能會死。於江江不禁有些擔心了起來。

    這是個信息時代,網絡讓消息傳播的速度堪比光速。幾個知名度很高的論壇都出現了各種爆料貼。繼那張畢業照之後,又相繼有不少自稱鍾又青同學的人開了好多帖子上傳了更多照片,爆料整容前的鍾又青,其間不乏一些不靠譜的八卦。和一般的髒水帖一樣,無非是校妓、小三、包養、拜金論。從前於江江看這些八卦也看得津津有味。如今主角成了她認識的人,她才知道這樣的帖子有多麼可恨。

    那些躲在電腦背後的人又怎麼可能知道鍾又青整容的原因。這是個很惡意的社會,所有的人都習慣用最壞的可能去揣摩他人。人性本善,對現在的人來說,只是個笑話。

    於江江申請了賬號。在點擊率最高的帖子裡輸入了一大段文字,想為鍾又青說說話。打完最後一個字。於江江卻一個一個字都刪除了。刪除的那一刻,她覺得有種無奈,不禁有些眼熱。

    沒有人會在意她的回帖,甚至她可以想象帖子發出去肯定被人攻擊是“公關”“水軍”,旨在“洗白”鍾又青。對於事態發展成今天的樣子,於江江感到很無助。

    於江江試圖和鍾又青聯系,但她的電話始終接不通。於江江隱隱有些擔心。擔心鍾又青會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來。

    開會的時候,於江江一直心緒不寧。經理喊她匯報工作時她心不在焉也沒聽見。引起了經理很大的不滿。當著全公司人的面,經理很嚴肅地批評於江江:“在我們的公司,你算是履歷漂亮的,可你的業績,比不上我招進來那個大專畢業的助理。我和你說過很多次,學歷只是你的敲門磚,你想站穩腳跟,每一步都要走穩,你的每一份用心都是你成功的基石。相反的,於江江,你這麼糊弄工作,對得起你拿的工資,對得起你自己嗎?”

    於江江咬了咬嘴角。心底波瀾萬丈,到了嘴邊,只謙卑地回復了一句:“對不起,經理。沒有下一次了。”

    經理緊蹙著眉頭,很是失望地看了於江江一眼,眼光一刻都不願在她身上停留。繼續會議的進程去了。

    於江江覺得鼻子酸酸的。有點委屈,也有點恨自己。一直以來她什麼都做不好,對什麼都無能為力。起先還有幾分暴脾氣,聽不得逆耳的話,我行我素覺得自己什麼都對。如今才明白,在職場,沒有無緣無故的批評,只有能力不足和死性不改。也許爸媽對她是了解的。她並不適合離開江北獨自在外闖蕩。她這種得過且過能力平平的人也許就只適合一份安穩到死的工作。不費什麼腦筋,不會情緒用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即可。

    這麼想著,又覺得十足的不甘心。於江江抓了抓自己的原子筆,努力把腦海裡那些負面情緒全部趕走。

    她不該在這個時候放棄,也不能在這個時候放棄。

    輕吸了一口氣。專注精神,認真地記下經歷和各位主管的每一個要求和未來工作的重點。會議結束,於江江洋洋灑灑記了三頁多。

    她還是那個越挫越勇不知所謂的於江江。來都來了。不混個名堂出來。怎麼好意思回去見江東父老?

    六點半,段沉剛結束了一個會議。

    風險投資的負責人從美國過來參與了會議。段沉的團隊做了非常漂亮的策劃,完全征服了負責人,當場就把後續合同也都簽了下來。

    會議結束。負責風投的那個美國人是華爾街金融界的名人。他拍著段沉的肩膀說:“干得很漂亮,我非常期待你的項目。”

    段沉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說:“謝謝,我會做到最好。”

    那人原本准備走了,想了想又回頭和他說:“對你的事情我也有一些耳聞。我的好友也都覺得你是很有才華的年輕人。”他微笑著,頓了頓又說:“Man是個強勢的女人。作為合作伙伴,她無懈可擊。但作為母親,她並不算慈祥。我很欣慰你能成為今天的樣子,而不是碌碌無為的為家族守業。”

    段沉沒想到這人會這麼直接提到段曼雲,一時也楞了一下。但轉念一想,以段曼雲的影響力,政商名流認識她並不算什麼稀奇。在美國,她拼命巴結的,也就是那些上流社會的人了。只是他有些沒想到的是,在他眼裡靠男人上位的女人,在別人眼裡居然還挺雷厲風行。

    他想了想,很平和地回答:“她其實也給了我更多時間准備。就像彈簧一樣,壓得越低,反倒能彈得更高。”

    對段沉這樣的回答,那人顯然很滿意,他一臉春風一般的笑容,很和氣地說:“我期待你彈得更高,這才能說明我很有眼光。”

    送走了負責人。團隊裡一伙帶著夢想的年輕人顯然對這個結局很是滿意也很得意。按照合同,一周後第一筆資金會進入公司的賬戶。他們也能一展抱負,真正運用所學的東西做一番事業了。

    “段總,你是不是該請客啊?”團隊裡唯一的女性工程師,Amanda開玩笑說。她從MIT(麻省理工)回來,起先想加入段沉的團隊,被段沉拒絕。他不喜歡和女人共事,也許是偏見吧,他對女人的工作能力並不放心。被拒絕的Amanda絲毫不放棄,以優秀的專業素質征服了段沉,最終被段沉收入隊伍。

    Amanda一開了話頭,響應者甚眾。在大家喜悅的笑聲中,段沉爽快地答應了請客。在一片歡呼聲中,段沉被簇擁著一起離開了公司。

    錢樂怡還在他的公司,只是她不再幫人分手。錢樂怡並不懂工程上的東西,但她卻是非常有名的理財高手。把他們的預算和收支出平衡做得漂亮得像教科書。是段沉非常得力的助手。

    走在人群最後,她看了一眼時間,問段沉:“你不去接那小丫頭?”

    段沉意味深長地看了錢樂怡一眼:“你還真覺得我是那種圍著女人打轉的男人?”

    錢樂怡嫵媚地一笑,以非常勾魂攝魄的眼神看著段沉說:“是就是,有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你就是那種‘從此君王不早朝’的人,妥妥的。”

    “你這麼詆毀老板,真的不怕扣工資嗎?”

    錢樂怡也不生氣,以很平和的口氣回敬:“段總這麼恐嚇我,不怕我隨時辭職炒了你嗎?”

    段沉可不敢得罪這菩薩,對管錢他可不在行。別看錢樂怡看著挺不靠譜,其實她才能深不可測,多給點錢她,她大概能成為比爾蓋茨。

    段沉訕訕一笑,干干地說:“何必傷了和氣?我對你怎麼樣你還不知道嗎?”

    錢樂怡白了他一眼,做出一個惡心的表情,說:“把你這一套留在那小姑娘身上吧。”

    段沉哈哈大笑。錢樂怡看了他兩眼,用很同情地語氣說:“看你笑得這麼開心,我真不好意思告訴你,你媽今天給你來過倆電話。”

    段沉挑了挑眉,臉上也沒什麼表情:“是什麼事?”

    錢樂怡聳了聳肩說:“不知道,但聽口氣挺生氣的,是要出命案的節奏。”

    段沉正准備說話,手機就響了。兩人同時下意識看了段沉手機屏幕一眼,錢樂怡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說曹操曹操就到,我先去車裡了,你自求多福。”

    段沉看了一眼錢樂怡婀娜離開的背影,嘴角抽了抽。平靜了兩秒,接通了電話。

    段曼雲顯然是氣極了。她的個性就是如此,絕對不會直接罵人或者發脾氣,一般是冷嘲熱諷。最最生氣的時候就不說話了。

    “有什麼事嗎?”段沉問。

    “你說呢?”段曼雲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你怎麼沒和我的車一起被砸個稀爛呢?你知不知道因為你和那死丫頭胡鬧,還弄髒了我的品牌?”

    “你會擔心這個?”段沉不屑地嗤了一聲:“你背後那麼多公關公司,一個小模特,能髒了你的品牌?再說那輛車,你真記得那是你的車嗎?你報上你的名字,那小人敢不賠?找茬就直說,拐彎抹角沒意思。”

    “你是不是要把我氣死你才甘心?”

    “你那麼愛你自己,你捨得死嗎?”

    段曼雲怒不可遏,深吸了一口氣,呼吸聲明顯比之前沉重一些:“不要以為拉到了風投有多了不起。你是不是以為你已經成功了?段沉,你那些什麼plan在我眼裡,不值一文。”

    段沉眨了眨眼睛,很平靜地看著遠方,緩緩地問:“在你眼裡,什麼值一文呢?”

    “……”段曼雲沒想到叛逆的兒子居然沒有再頂嘴,而是認真地問出了一個問題,一時有些怔忡。良久,她說:“從你認識那個丫頭開始,你自己說說你都在做什麼?你打著我的名號做得那些無聊事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我告訴你段沉,你想談戀愛我管不住你,但是你要搞清楚,你是個男人,你的心思要放在事業上,成天圍著個女人轉,算什麼東西?”她說著還不解氣,又說:“你眼光真是不敢恭維,以前那什麼恩恩的,什麼玩意兒,在我面前頭都不敢抬,現在這個更不像樣,完全一灘爛泥扶不上牆。”

    段曼雲還在碎碎念,雖然語氣難聽,但作為母親的那種口吻還是很明顯。只是段沉並沒有再關注她說什麼,因為他的注意力已經完全集中在了別的事情上,他緊緊皺起了眉頭,截取了其中的一句話,嚴肅地追問:“你找過喬恩恩?”

    “……”

    *****

    開完會,東摸摸西弄弄,等於江江從公司出來,已經晚上近十點。

    給段沉打了電話,奇怪也沒人接,於江江有些失落地一個人坐地鐵回家。其實她是個挺怕寂寞的人,明明饑腸轆轆,因為沒人陪,也沒心情在外面吃了。

    說到底是段沉把她給慣壞了。每次一下班他就屁顛屁顛跑過來,任於江江言語攻擊還任勞任怨當車夫外加買單。

    以前於江江曾看過一篇文章。說寵女人的男人其實居心叵測。把女人寵得驕縱乖張無人能忍,也就沒人能搶走了。當時於江江還覺得這文章完全扯犢子。

    如今想想,還真是這麼個理。怪不得自從認識了段沉,她身邊再沒有新的追求者了。

    不知道是本命年還是今天出門忘了看老黃歷,坐個地鐵也不安生。於江江好好在那玩手機,一挺沒素質的年輕媽媽直接在地鐵裡給孩子把尿。周圍好多人罵咧她都毫不在乎,依舊我行我素。於江江看著雖然氣,但也沒准備管閒事。

    但事實證明,不管閒事也會惹上閒事。那當媽的不知道怎麼在抱孩子,猛一抖,幾滴尿直接灑於江江鞋子上了。可把於江江給惡心壞了。

    這下大家可都不依了。拍照的拍照,叫人的叫人,眼看著地鐵裡就要打起來了。於江江看了眼車窗外,發現正好進站了,想著趕緊閃人,別卷入是非裡去了。

    於江江剛要跨出地鐵的門,就被一個大媽給拽了回來,她義憤填膺:“姑娘!你別走!你是受害者,我們一起等地鐵工作人員過來,今天一定要曝光這事,讓這些沒素質的人受到懲罰!”

    看著大家一副同仇敵愾的樣子,於江江忍不住熱淚兩行:神啊!她真的好想回家,她很餓啊!

    被迫跟著眾人進了一次地鐵的服務中心,在人們七嘴八舌中,於江江無聲地展示了一下自己鞋子上已經干涸的穢漬,算是仁至義盡。好不容易受到大赦令,於江江趕緊拿了包又進入了站台。她剛跨進電梯,就聽到身後有人喊她的名字。她下意識地抬頭,那人已經在電梯門關閉的最後一刻走了進來。

    陸予輕輕敲了一下於江江的頭,用玩笑的口氣責怪她:“我喊你那麼多聲,你是真沒聽見,還是裝沒聽見。”

    於江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陸予。這電梯是為殘疾人修建的,方便用輪椅不能使用扶手電梯的人。一貫人煙稀少。於江江為了趕時間才鑽進來。這會兒電梯裡只有他們兩個人,真是好不尷尬。

    四面鐵皮泛著閃亮的金屬色澤,明亮得像鏡子一樣,於江江不怕抬頭,就怕會和陸予視線相碰。才把陸予發的郵件都給刪了,這會兒她心虛得狠。對陸予有種奇怪的負罪感。

    其實喜歡一個人但是那人不喜歡你,比被一個人喜歡但是你不喜歡那人要輕松一些。人對自己的付出有掌控的能力,可是對別人的付出卻無力阻止。負罪感和愧疚感讓人難受。想想這七年其實陸予也挺不容易的,時時承受這種來自與她的壓力,真佩服他怎麼還能和她如常談笑。

    陸予的呼吸聲此刻就在於江江頭頂不遠處,那種輕微而規律的聲音讓她心癢癢的,想抬頭看看,卻又不敢。

    陸予輕輕笑了兩聲,伸手握著於江江的肩膀,忍笑問她:“你最近是怎麼了?抬頭看我都不敢了?”

    “啊?”於江江尷尬地抬頭,生硬地回答:“沒有啊!”

    陸予不置可否,只是很平淡地說:“上周我去江北出差。順便回了趟家。”

    “噢。”於江江眨巴著眼睛,很習慣地接了一句:“阿姨身體還好嗎?”

    陸予眼中有異樣的神色一閃而過,隨即笑笑說:“老樣子,不好不壞。”

    “嗯。”

    可怕的沉默又開始蔓延。於江江開始覺得自己語速是不是太快了。為什麼兩人已經對話了一輪,電梯還沒有開門呢?

    “我還順便去看了你爸媽。伯父伯母托我帶了好多東西。”

    “啊?”於江江有些驚訝,只是瞪大了眼睛。

    陸予眉眼中含著笑意,很自然地說:“擇日不如撞日,我車停在XX站附近的停車場。你和我去取車,然後去我家,把你爸媽給你的東西給你帶回去。”

    還不等於江江拒絕,“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陸予已經爽快地走了出去。

    娘的,於江江盯著那非常不懂看人眼色的電梯門,滿肚子髒話無處罵。

    陸予的新家於江江這是第二次來。回想上次那尷尬的場面,於江江至今還記憶猶新。

    換了鞋子,於江江有些局促地坐在沙發上。陸予給她倒了杯果汁,就回房去了。等他再出來,大包小包拿了好多東西出來。

    看著雜七雜八的東西,於江江歎為觀止,有些不敢相信:“這全是我爸媽讓你帶的?”

    陸予微笑:“還有一些是我媽給你准備的,都是些干貨和吃的,一起給你拿過去。”

    於江江粗略翻了翻,看到那床很占空間的籐席有些哭笑不得:“怎麼連席子都要你帶,高級的貴的西城到處都是,便宜的淘寶上也是隨便買一大堆啊。”

    陸予一樣一樣提起來,很溫和也很有耐心地解釋:“你媽媽說你體燥畏熱,特意拖人從印尼帶了床手工籐席。特別吸汗而且不粘皮膚,不容易過敏。”

    於江江有些眼熱,手微微顫抖,她提起了籐席,低著頭說:“哪有這麼矯情,來北都打拼,享不了那麼多福。”

    於江江走在前面,明明說著嘴硬的話,眼淚卻偷偷地掉了下來。從前她在家只覺得睡得特別舒服,哪裡知道處處都是媽媽用了心思的。她永遠無法正確測量的,是來自父母的愛。那是廣博得像大海一樣的深厚的感情。

    游子在外,更是思家。北都再好,也比不上江北一絲一毫。

    陸予跟在於江江身後。於江江聽見他關門的聲音。她偷偷抹掉眼淚,鎮定地站在電梯前等著他。

    踏著平穩的腳步,陸予一步一步走了過來。各種袋子摩擦出窸窸窣窣的聲音。直到他停在於江江身邊。

    隱隱的,於江江感覺自己靠近陸予的那只手臂有些灼熱感。她不敢回頭,她感覺陸予此刻正看著她。

    良久,於江江聽到背後傳來陸予磁性而溫文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裡激起陣陣回音。

    “這次從江北回來,我更加堅定當初的選擇是對的。我知道你對過去的事情不能釋懷。可是,我不准許你過辛苦的生活,尤其是因為我才要過辛苦的生活。不關乎男人的自尊心,我只是心疼你。我想有一天堂堂正正地把你從伯父伯母手裡接過來,也像他們那樣寶貝你。”他頓了頓,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也許是我想太多吧。也許……根本不會有這一天。”

    “於江江,我決定辭職回江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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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於江江楞了一下。思緒停滯了大約一秒,覺得胸腔裡哪一處似乎酸了一下,很輕很淺的一下,只一秒就消失了,快到她自己都幾乎要忽略。

    從進入大學到今天,四年的時間過去。於江江自然知道陸予到底付出了多少代價,才在北都爭得一席之地。她知道自己不該再關心他的事,可這種關心像來自身體的一種本能,是一種長達七年的中毒反應。

    於江江一回頭,正與陸予的視線相對:“為什麼?你要放棄……北都了嗎?”

    陸予短暫地逃避了於江江的注視。他用一種很淡漠的眼神看著電梯的按鈕。許久,他才扯著笑容,安慰著於江江說:“也不是不干了,到江北分公司去。工作壓力還小呢。”

    於江江疑惑地看著他。陸予這樣的人,從來不會畏懼壓力。他那麼努力只為了在北都立足,如今好不容易有所建樹,怎麼可能這麼輕易放棄?

    “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於江江皺了皺眉頭,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是因為我嗎?”

    這問題問出來於江江都覺得有些難受。如果陸予回答“是”,那她又該如何回答呢?

    “噗嗤。”陸予笑出聲來,他臉上還帶著笑意,只是溫柔地摸了摸於江江的腦袋:“傻丫頭,別想那麼多。”

    “我只是覺得人生那麼短暫,還是和家人在一起才不會遺憾。”

    陸予話音一落,於江江開始腦洞大開。這麼多年看的韓劇和小說派上了用場,她已經在腦海裡演出了一場蕩氣回腸的生死絕戀。

    到最後,她眼眶都忍不住有點紅了。此刻於江江像個害怕爸媽離開的小孩,小心翼翼地拽著陸予的衣角問:“陸予……你是不是得了什麼絕症?”

    陸予忍笑,眼睛瞇成一條縫,“你怎麼想象力這麼豐富?於江江,別詛咒我啊。”

    ……

    陸予幫於江江拎著大包小包,並且稱職地把她送回了家。

    於江江解了安全帶,開了車門,正准備回頭拎那些東西,發現陸予已經把所有東西都拿走了。一抬頭,他已經繞過車子走到了於江江的方向。

    “走吧,我送你上去,太多東西了你拿不動。”陸予說。

    於江江有些不好意思,想去給他分擔兩個。被陸予拒絕,他把所有的東西移到右手上,然後伸出左手說:“別的我都能拿,要不你拿這個吧?”

    於江江被他豪放厚顏的話惹得臉漲得通紅。站在那接受也不是,拒絕也不是。

    陸予也不准備為難她,笑笑說:“你以前不是說,任何時候男人都應該一手拎所有的東西,另一只手騰出來牽女朋友嗎?”

    於江江自己回想,才想起這話是她幾年前隨手轉發的一個微博。陸予居然至今都還記得。頓時就覺得難受極了。

    “你為什麼記性那麼好?”記得那麼多事,叫她怎麼放棄?

    夏夜的風如愛人的手,輕柔撫弄著臉頰。陸予迎風而立,像想要說什麼。最後卻只抿了抿唇。他向前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夜空璀璨,星幕是天然的背景,他轉過身來,背著光,表情隱在暈暗裡。

    沉默中,陸予突然說:“於江江,我回去了,你會不會就此忘記我?”

    於江江歪著腦袋看著陸予,反問了一句:“那你呢?”

    七年,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有些話不用說出答案。就算沒有結果,最初的過程也是最美好的。

    “謝謝這七年。於江江,找個愛你的男人,這輩子都別受苦,我看不了你受苦。”

    於江江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她撇過頭去,不想陸予看見她此刻狼狽不堪的表情。

    剛才那麼一瞬間,她幾乎脫口而出要和他一起回去。回江北,將所有的錯過撥亂反正,一切從頭開始。

    可她不行,一切已經不是當初的模樣了。時間過去的過程就像一壺熱水從熱到冷,沒有誰好誰壞。熱水可以泡茶,涼水可以解渴。只是去路不同了而已。

    站在分叉路口,隨陸予的,是一條被於江江放棄的回頭路。這是兩人都已經明白的事實。也是最最無奈的事實。

    陸予將於江江送到小區裡。小區綠意繁盛,花木扶疏。兩人穿過那段已經很熟悉的石子路。剛准備告別。於江江就被角落裡一直盯著他們的人給嚇著了。

    於江江瞪大了眼睛,大著膽子走過去,才發現那個鬼鬼祟祟坐在花壇上瑟瑟發抖的人居然是鍾又青。

    於江江一時震驚,頓時什麼都忘了,連陸予也在都忘了。

    “鍾小姐,你怎麼在這?江先生呢?”於江江緊張地脫口而出。

    鍾又青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膝蓋,一句話都不說,不難看出她整個人都在發抖。聯想之前看到的新聞,於江江很快就大概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想必鍾又青也是走投無路了才會投奔她這麼個沒認識多久的人。於江江對喜歡的人一貫是熱心腸。她果斷地做出了決定,將鍾又青扶了起來。

    走了兩步想起陸予還在。又折回來,直接從他手上拿走了所有的東西,對陸予使了使眼色:“今天謝謝你,你先回去,明天我給你打電話。”

    陸予皺了皺眉頭,那表情,似是欲言又止,但他一直以來都是十分持重體貼的人,也沒有責怪詢問什麼,只對於江江說:“我送你上去吧,你拿不動。”

    於江江這次並沒有拒絕。聽話的把東西給了他。

    送走陸予,於江江趕緊回屋去照看坐在沙發上孱弱顫抖的鍾又青。於江江給她倒了一杯熱水,回頭又有些害怕地去鎖了家裡所有的窗子。

    她在鍾又青對面坐下,想了許久,組織了很多問題想問,最後都沒有問出口,只關切地說:“要不要先洗個澡去睡覺?可能會舒服一點。”

    鍾又青一直維持著一樣的動作,目光呆滯地看著前方。那模樣不難看出已經全盤崩潰。於江江說什麼她都不理。於江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她想了許久,無計可施。最後只能拿出了手機,准備和江一述打電話。

    她剛打開屏幕准備進電話簿,手機已經被鍾又青眼疾手快搶了去。

    “不要打!”鍾又青眼眶裡蓄滿眼淚,美麗脫俗的臉上帶著幾分病態的柔弱美,她用楚楚可憐地表情看著於江江,哀涼地說:“求你了。”

    於江江仰著頭才能和高挑的鍾又青對視。她臉上滿是肅然的表情,她說:“那你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因為新聞?”

    鍾又青倔強地扭過臉去,想要逃避這個話題,卻又知道逃也逃不過,只略略帶過,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著:“我沒事,我能挺過去,我本來也是一無所有的人。”

    “你為什麼是一無所有的人?”於江江一時也有些氣憤:“為什麼任何時候都不肯給江先生一個機會,你從來沒有問過他不是嗎!”

    鍾又青沒有動,安靜了兩秒,她用絕望地語氣說:“問什麼呢?四年一直把周小葵的照片放在錢包裡,四年一直堅持每年去掃墓定期去拜訪她的父母,從來沒有追過女孩子的人,看到我第一面就主動要留電話。”鍾又青情緒崩潰,眼淚決堤,她問於江江:“你要我問什麼呢?他愛不愛我嗎?從頭到尾我都知道他不愛。這四年,我一直如履薄冰,我甚至害怕自己會懷孕,我怕會生下丑陋的孩子,讓他知道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替代品,我只是個冒牌貨。”

    她咬了咬唇,很執拗地說:“於小姐,你不用擔心,我真的不會做傻事。我只是……只是沒地方可去……整容後,我連家都沒有回過……我爸媽不知道我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

    於江江眼眶也有些紅:“那怎麼辦呢……”

    “是我咎由自取,我孤注一擲。我忘了是謊言總有揭穿的一天。我以為我中了灰姑娘的魔法,其實我只是那個削了腳後跟穿上玻璃鞋的壞女人。”

    於江江拼命搖著頭:“不是這樣的……四年怎麼可能沒有重量……江先生不是那種看外表的人。”

    “他不是看外表的人,他只是要一個像周小葵的人而已。是我太自大了,隨便得罪人,忘了我是把柄那麼多的人。我不疼。我還可以愛他,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只是換一種方式而已。就像延長賽一樣,他不用理會我,我一個人參加就好。”

    女人在愛裡偏執於常人,就如同崔婆婆,如同張晚情和眼前的鍾又青。鍾又青的故事,放進那些八卦論壇,也許會成為一個不孝偏執虛榮女人的故事。可於江江卻可以理解她的那種瘋狂。

    女人都是如此,置身事外還有理智,一旦深入其中就瘋了。

    “你說得對,”鍾又青說:“我早該向他坦白,可我不敢。如今倒不用我自己去剖白了。一切都結束了。”

    ……

    那一晚,於江江用了很久才把鍾又青弄睡了。鍾又青睡著的樣子像個被人拋棄的孩子。小心翼翼地睡在床邊的角落,一定要抱著枕頭才敢閉眼。那模樣實在太讓人心疼了。得多麼沒有安全感才能這樣啊?

    於江江輕輕吸了吸鼻子,轉頭准備去洗漱。剛一出房間,家裡門鈴就響了。這麼晚了,會是誰呢?於江江小跑過去,接通了視像電話。

    窄窄的屏幕上顯示了一個有些陌生的頭頂。大約是聽見接通了,那人突然抬起了頭。從屏幕裡,於江江看到了江一述那張茫然而慌張的臉。

    於江江什麼都沒說,直接將他放了上來。

    她穿著拖鞋,站在電梯口,等待著將要上來的江一述。

    等待的時間是一種煎熬,看著不斷變動的電梯數字,於江江知道江一述離她越來越近了。那一兩分鍾裡,於江江想好了無數種措辭和無數種可能。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的那一刻。於江江直接攔住了江一述急匆匆要往裡走的身影。

    “又青呢?”江一述無暇他顧,眉宇間似有愁字,見到於江江,開口便問到了鍾又青。

    “已經睡了。”於江江拉著江一述,想了想問:“你怎麼知道她在我這?”

    “她沒有幾個朋友。每一個我都去了。最後想到了你,打電話給你同事問到了地址,過來碰碰運氣。”

    於江江抿了抿唇,問他:“你這樣,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其實也是愛她的?”

    所有的一切都表現得很完美,那急不是假的,眼裡的擔憂也偽裝不出來,明明就是愛到骨子裡的感覺,卻偏偏哪裡有些不對。於江江不過是問了個普通的問題,這一次,江一述卻很意外的沒有回答,而是保持了沉默。

    半晌,江一述用有些低沉的聲音說:“我承認我沒法忘記小葵。八年的感情太過深刻,她就是我的命。第一眼看到又青,真的太像了,我沒辦法忽視她,就那樣放她走。”

    於江江有些生氣,打斷他:“可她不是又青,也不是周小葵,她是鍾守真。是你初中高中的同學。是愛了你十幾年的人!她變成誰不好!為什麼要變成你死去的愛人!難道你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一切會是這樣。”江一述的表情有些為難,逃避了於江江所有的問題:“我能帶她回家嗎?”

    “回家了,然後呢?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嗎?”於江江有些悶悶地看著江一述:“你覺得現在鬧成這樣,還有可能嗎?”

    江一述眼中滿是茫然,他像個天真的孩子,反問:“為什麼不可能?”

    “……”於江江滿腹都是髒話。眼前這個學歷這麼高腦子這麼聰明的男人為什麼說出這麼不合理的話,她真的有點不能理解。彼此都粉飾太平,感情該怎麼維持?

    於江江咬了咬嘴唇,正准備說話,她家裡的門突然開了。

    本以為睡著的鍾又青此刻斜斜站在門邊,有些疲憊的臉上是冷冷的表情,她用很空洞的眼神看著江一述,仿佛已經他已經是一個陌生人。

    “你走吧。”鍾又青用冷情而漠然的聲音說:“今後我不會再見你了。”

    “又青!”江一述的眼神裡充滿驚恐,仿佛不敢相信鍾又青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並不是上天派來拯救你的鍾又青。對不起,讓你失望了,我只是個騙子。”

    江一述上前想要靠近鍾又青,被她決然地躲開。江一述緊皺著眉頭,認真地說:“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鍾又青眼中盈光閃閃,卻仰起頭讓那些水汽都退了回去:“江一述,我們都醒醒吧。”

    她決然地、對江一述,也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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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0:09:2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鍾又青瞥了江一述一眼。什麼都沒有再說,一轉身仿佛成了永恆,以那樣決然的背影直接回了屋。

    “鍾又青!”於江江追了過去。她一進門,已經看到卸下偽裝靠著牆哭得不能自已的鍾又青。連哭都不敢哭出聲的鍾又青。那樣壓抑著情緒,看上去可悲又可憐。

    “我還是輸了。”鍾又青用小到於江江都幾乎要懷疑自己聽錯的聲音說著,“他一點都不愛我。”

    事到如今,鍾又青關心的,仍然只有愛與不愛這一個問題而已。想想真有些心酸,這段愛對她來說到底是怎樣的重量?於江江心裡震蕩不已,眉頭深鎖地看著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此刻於江江覺得鍾又青周身似乎有一座她自己畫成的牢。旁人進不去,她也出不來。

    擋住了試圖進來的江一述,於江江扶著門,很語重心長地說:“你做的,不是把她接回‘家’,而是把她接到你心裡去,對她來說,那才是家。江一述,如果今天她沒有一張和周小葵相似的臉,你還會愛她、與她共度一生嗎?想清楚這個答案,再來找她吧。”

    輕歎了一口氣,於江江關上了門,將一臉迷惘的江一述關在了門外。

    門關以後,屋子裡徹底安靜了下來。哭累了的鍾又青一言不發地躺回了於江江的床上。於江江站在房門口看了她一眼,她背對著於江江,身體蜷曲像一只煮熟的蝦米。對此,於江江也無力做什麼,只是輕輕給她把門帶上。自己拿了新的被子去另一個房間睡。

    於江江這人別的沒什麼,就是對睡覺臭毛病特別多。睡慣了臥室那張床,這會兒睡書房裡這張沙發床怎麼都睡不著了。

    拿著手機打了一會兒游戲,把游戲裡朋友圈的排名刷到了第一名,獨孤求敗以後游戲也有點懶得打了。退出游戲,手機提示還剩百分之十的電量。於江江想著干脆用完所有的電踏實睡覺算了。

    於是,百無聊賴的她給段沉發了一條短信,以頑皮的口吻:姿勢不對,起來重睡。

    本以為那麼晚了,段沉應該不可能回了,卻不想於江江還沒從信箱裡退出來,段沉的電話已經來了。

    “怎麼這麼晚還不睡?”段沉問。

    於江江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房間裡暗暗的,只有手機屏幕的光和窗紗縫隙漏進來的點滴月光。於江江翻了個身,將手機枕在耳邊。

    “認床。”

    “床?和哪個野男人鬼混呢?”

    “不在家能再哪?”於江江對他滿嘴跑火車顯然已經習慣,大半夜的,兩人也沒什麼正經話題要說。於江江簡單給他說了一下家裡的情況,段沉也沒發表什麼意見,只說:“要是實在不舒服到我家裡來睡吧。我一套都買的意大利進口的,肯定舒服。”

    於江江揶揄一聲:“我傻啊,這麼晚了羊入虎口。”

    段沉言辭咄咄:“你這麼誤會一個好心的正人君子,我都看不下去了。我像那麼饑不擇食的人嗎?能對你下手?”

    一晚上,於江江終於出現了一點笑意,反擊他:“誰知道呢?我這麼漂亮,難保你不會把持不住。”

    仿佛能看到於江江此刻得瑟的小模樣,段沉突然用很是寵溺的語氣說了一句:“小傻瓜。”

    於江江被這個小說裡才會出現的雷人稱呼雷得全身一僵。

    “你吃錯藥了?”於江江問。

    段沉突然很感慨地歎了一口氣,隨後說:“可能吧。”

    於江江感覺到他語氣中點點微妙的變化,“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

    電話那端的段沉沉默了許久,聽筒裡只傳來他平穩的呼吸和電波茲茲的細微聲音。於江江握著手機,明明兩人都沒有說話,卻沒有一個想要掛斷電話,只是這麼沉默相對。

    “於江江,我來接你吧。”

    於江江眉頭皺了皺:“這麼晚了,去哪兒?”

    “出去喝一杯。”

    於江江撇撇嘴,想想這時候不能離開鍾又青,只得拒絕:“我戒酒了你不知道嗎?”

    “我真的想見見你。”

    於江江終於感覺到段沉的不對勁,忍不住關切地問他:“到底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電話那頭的段沉很感性的又歎了一口氣。於江江關注地聽著聽筒裡的聲音。隱隱傳來腳步聲,一步一步,似乎是段沉正在往哪裡走。沒一會兒,於江江聽到類似推拉門的聲音,再然後,她聽見了呼嘯而過的風聲。

    “你去陽台了?”

    “嗯。”

    “不冷嗎?”於江江問。

    “我正在找你家的方向。”段沉感慨道:“好遠,看不見你。”

    於江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們住那麼遠,你要能看見,那只能說明你見鬼了。”

    段沉在電話那頭似是笑了笑,於江江聽得並不真切。許久,迎著風的段沉突然用很平常的語氣,如擲重磅炸彈一般說:“我剛知道。原來一直以來都是我誤會了喬恩恩。她並不是因為變心了才嫁給別人,只是因為驕傲才嫁給別人,我母親曾……見過她。”段沉刻意弱化了他母親對喬恩恩的百般羞辱,但於江江不難想象,以段沉這種富二代身份,長輩和小輩的女朋友見面,多半是諸多微詞,就像電視劇裡寫的那樣。

    “……”不是段沉陡然提及“喬恩恩”這個名字,於江江幾乎都要想不起這個人是誰。段沉對感情的果斷讓於江江幾乎已經忘記段沉也曾愛過別人,也曾與別人有過深刻。許久,她欲言又止,囁囁嚅嚅地問:“怎麼突然……說起這些?她回來找你了?”

    “不是。”段沉說:“只是從別人口中知道了以前的真相。真奇怪,我發現自己並不是一個好人。當我理直氣壯恨一個人的時候,我可以用盡辦法去報復。可當我發現一切都是一場誤會的時候,我卻沒膽量面對了。”

    於江江沉默地聽著段沉說話,她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斟酌許久,問出她此刻最想知道的答案:“你還愛她嗎?”

    “如果我回答還愛呢?”段沉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不等於江江回答,手機因為徹底沒電直接關了機。看著完全陷入黑暗的手機屏幕,於江江微笑著,用很苦澀的笑容對著已然沒有反應的手機說:“那就回去找她。”

    “如果你不怕我傷心的話。”

    “……”

    如果說之前與段沉之間的所有進展全都依靠於段沉的毫不退讓步步緊追,那麼,毫無疑問的,段沉那個反問句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於江江打回了原形。

    一晚上沒有給手機充電,於江江害怕再接到段沉的電話,她不願再繼續那個話題,所以她選擇了逃避。

    清早,於江江起床的時候鍾又青已經離開了。於江江想想自己還真是混沌又糊塗,連鍾又青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鍾又青給她留了一張便條,上面娟秀的小字寫著:謝謝你的收留,很遺憾不能一輩子在你這兒躲風避雨。很多事逃避也沒有用,比如告別。我已收拾好自己,與過去告別。勿念。

    於江江看完便條,隨手將它擱回桌上。

    一晚上的時間,足夠鍾又青把這十幾年的執拗收拾好嗎?足夠她與過去告別嗎?很顯然,這答案是否定的。可她卻不能否定鍾又青什麼。

    於江江知道不該管,可她還是忍不住有些擔心。

    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靜靜喝完水。於江江才鼓起了勇氣去把手機的電充上。

    五分鍾後,手機順利開了機。短信箱裡有二十幾條提示。全是未接提醒。其中十個未接來自段沉的號碼。另外十幾個都來自早上,於江江掃了一眼那陌生的十一個數字,完全想不起來是誰。

    她正想得出神。那人電話又進來了。於江江順手接了起來。

    “江江姐!”電話一接通,那端已經傳來陸鑫明顯帶著哭腔的聲音。於江江僅憑一句話就聽了出來。

    “怎麼了?”對陸鑫,於江江總有一種做姐姐的責任心。即使他並不是他的弟弟。

    陸鑫六神無主,已經全然亂了陣腳,此刻說話也有些顛三倒四,半天闡述不完整,“江江姐,求你勸勸我哥吧,他真的不能做這樣的決定!”

    於江江錯愕地挑了挑眉,問他:“到底是什麼事?陸予他怎麼了?”

    陸鑫吸著鼻子,很明顯是在哭,他心疼陸予,捨不得他做太大的犧牲:“他用了這麼多年才在北都有了事業有了房子。不能就這麼毀於一旦。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回江北來。我不要他放棄。”陸鑫難受地求助於於江江說:“我媽前幾天檢查出來,肝癌晚四期。醫生說最多還能活半年。我哥決定辭職回來陪媽媽。”他哽咽著說:“江江姐,無論如何不能讓他辭職啊。他那麼想成功,不能讓他半途而廢。媽媽……媽媽我能照顧,我可以改志願,讀江北大學。”

    “……”於江江覺得自己也許沒有睡醒。亦或還在夢著,總覺得這個電話,甚至陸鑫說的那些話,都充滿了不真實感。肝癌晚四期?陸予的媽媽?

    怎麼可能呢?回憶起阿姨純樸辛勞的樣子,於江江不禁眼熱了起來。一個有殘疾的寡婦,辛辛苦苦在菜市場擺攤養大兩個兒子,福還沒享到呢,怎麼就……

    上天真的對人太不公平了。於江江喉頭硬了起來:“怎麼會這樣呢?是不是醫院搞錯了?阿姨她……”

    她哭著,陸鑫更是跟著哭個不停:“我媽和我哥一輩子都沒享過福……我不能……不能讓他們……為我犧牲……”

    “……”

    ******

    就在於江江急匆匆出發去陸予家的時候,江一述也正在到於江江家的路上。

    昨夜他離開後,不敢回和鍾又青的家。那裡對他來說,只是一個有頂的房子。離開了鍾又青,便什麼都不是了。

    開車回了父母家。退休在家的父母早就睡了。他輕手輕腳地開門,生怕吵醒了他們。

    回房後,江一述急匆匆地找出了高中的畢業紀念冊。

    年代久遠的紀念冊,明明一直放在櫃子裡不曾拿出來過,紙張卻還是泛黃了。任何東西都無法和歲月抵抗,它的痕跡總是那麼深重。

    江一述一頁一頁地翻著紀念冊,除了那張集體照,江一述幾乎找不到一絲鍾守真曾存在於他生命裡的證據。

    紀念冊的最後一頁是簽名頁。江一述很仔細地在一眾層層疊疊地簽名裡找到了鍾守真的簽名。江一述這才發現,原來冥冥之中真的是有跡可循的。

    鍾又青寫“鍾”字的時候,最後一豎喜歡寫成向左的一勾,而鍾守真也是如此寫法,對鍾又青字跡很是熟悉的江一述一眼就認了出來,這確實是出自從一個人的筆法。

    已經有點想不起當初鍾守真在他的紀念冊上簽名的情形。這本紀念冊所有人都有一本,是學校發的,一發下來大家就自發的互相交換,三年的青春和回憶,最後只寫成紀念冊上揮斥方遒的一撇一捺。

    記憶中那個存在感很弱有點內向的高瘦女孩,長什麼樣子江一述已經不記得。在畢業照上,江一述仔細描摹著角落裡那個對他而言很陌生的臉孔。

    這真的是同一個人嗎?鍾守真和鍾又青?他陷入了迷茫。

    同一張照片上,還有周小葵那種顛倒眾生言笑晏晏的臉孔。恍惚中,江一述將她和鍾又青重合成了一個人。可他知道,她們是完全不同的人。

    周小葵善良而慧黠,柔弱卻又有點倔強;而鍾又青,堅韌而要強,執拗到有些偏執,明明瘦瘦弱弱,卻仿佛能迸發出無窮的力量。與其說她是他的依靠,倒不如說,一直以來,都是他在依賴著鍾又青。

    握著那張畢業照,江一述突然想起了三年前他們去古城西岸旅游的一件事。

    夜裡他們在秦月河上的酒吧裡對飲,凌晨兩點。酒吧打烊。兩人帶著幾分醉意並肩走在街上。

    幾個醉漢見鍾又青長得漂亮,出言挑釁。幾人你來我往,一場惡斗避無可避。江一述以少敵多自然沒有多少勝算。他極力護著鍾又青,讓她免於受到傷害。

    醉酒讓人失去理智也不計後果。一個被江一述猛揍了一拳的醉漢惱羞成怒,直接從地上撿起一塊磚頭砸了過來,江一述伸手去擋,那磚頭擦過他的頭皮,在他額角上劃出一條長長的痕跡,最後掉落在地上,摔成了兩半。而江一述的額頭上,也頓時血流如注。

    猩紅的血滑過眼睛,昏沉沉的頭讓江一述腳下有些虛軟。

    恍惚中,江一述看到鍾又青突然撿起了地上的那塊磚頭,徑直走向那群人,猛地拍向方才砸江一述的那個男人。那人沒想到鍾又青一個女人居然有這樣的膽量,嚇得捂著直冒血的頭嗷嗷直叫喚。

    那幾個人上來想要抓她,她像是瘋了一樣,爆發出了可怕的力量,把幾個本就打架打得沒什麼體力的人抓得渾身都是傷。

    那幾個人啐了一句:“瘋子!”也不再戀戰,架著被她砸過的那個男人就趕緊跑了。

    一切歸於平靜,鍾又青越過滿地的狼藉。雙眼通紅的她一步一步走過來,沉著而細致地用手帕捂住了江一述的額頭。她嘴裡念念有詞,只是反復地喚著江一述的名字,像個強迫症患者,仿佛不這麼叫著,江一述就會消失一樣。

    “江一述,你會沒事的,有我在,我會保護你。”

    她這麼說著。

    江一述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也曾聽過這樣一句話。彼時,一個高瘦的女孩緊緊抱著周小葵,以身體替她抵擋著一群女孩的拳打腳踢。

    那女孩也是念念有詞,不斷安慰著驚慌失措的周小葵:“你會沒事的,有我在,我會保護你,再忍一忍,江一述一定會來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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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0:09:3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於江江從來沒有這樣抱怨過北都的交通。早上八九點,路上已經堵得水洩不通。於江江坐的出租車,表一直在隨著等待的時間跳數字,車卻是紋絲未動。司機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和於江江抱怨:“您可別覺得等時間跳表我賺了,要不做您這一單,我跑一趟機場,又輕松又舒服,時間還快。”

    於江江本就心煩氣躁,腦子裡全是陸予要辭職的事,這會兒聽司機這麼一抱怨,一時脾氣也有點上來,拿了錢包把車資付上,直接下車走人了。

    走了好遠了,還能聽到那司機在她身後嘀咕:“嘿,這姑娘,這暴脾氣……”

    這會兒再攔車也沒什麼意義,於江江看了眼時間,走到地鐵站,轉到了陸予的公司。

    早上大家都才剛上班,於江江剛走進去沒多久,就看到了站在辦公室門口的陸予,此刻他正在總公司過來的技術人員說話,全英文交流。說來慚愧,於江江留學四年沒學到什麼口音,陸予從來沒在國外學過語言,卻說著一口標准醇厚的英倫腔。

    以前她上雅思的時候,老師曾讓她多聽BBC,練發音,她總是懶得聽也懶得學,覺得英語只要別人能聽懂就行了,口音又有什麼要緊。這時候看到陸予,才真正感覺到他付出的努力,到底是怎樣的意義。

    這樣的陸予,辭職離開已經打拼幾年的北都,別說陸予媽媽和弟弟,連她都覺得惋惜和心疼。

    於江江站在角落裡,看著陸予眼有些紅。陸予余光看到於江江,對她點了點頭,示意讓她先去坐一會兒。

    於江江沒有打擾他工作,坐在門口一個沙發上,前台的小姐給她倒了一杯橙汁,明明是甜膩膩的橙汁,她喝著卻覺得有絲絲苦味。

    過了大約半小時,陸予終於姍姍來遲,他脖子上掛著工牌,在這樣的外企,大家的名字都是英文名,只有他,還是一板一眼寫著“LU YU”。於江江突然有些心酸,七年,陸予只是循著他的方式變得更好,可他從來都沒有變,變得只是她而已。

    陸予一結束工作就趕急趕忙地過來了,額頭上還有汗。他攏了攏西裝,有些疑惑地問於江江:“你怎麼來了?出什麼事了?”

    一句話,把於江江的眼淚問了下來,她緊咬著嘴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她仰著頭問陸予:“你不是調去江北的分公司,你是要辭職……陸予,你要把我一個人留在北都……是嗎?”

    陸予原本平和的面目上,漸漸有了幾分愁色,他眉目間的溝壑漸深,良久都沒有說話。

    兩人就這麼對峙著,千言萬語,都像酒精一樣,在空氣中漸漸揮發。

    陸予看了一眼前台好奇看著他們的同事,又看了一眼於江江,只淡淡說了一句:“等我一下,我去拿鑰匙,我送你。”

    他拿了鑰匙,過來拉於江江,被於江江甩開,她質問陸予:“你要送我去哪裡?”

    “有什麼話我們出去再說。”

    於江江見他神色嚴肅,看了一眼周圍好奇地目光,也不再說什麼,老實地跟著他走了。

    從上車到開上高架,兩人一路都沒有說話。

    陸予避開了堵車的路段,繞遠將她送到了公司,什麼都沒有解釋,只是很尋常地說:“本來就工作有危險了,別再隨便翹班和遲到了。趕緊去上班吧。”

    於江江忍著酸意,卻忍不住喉頭的哽咽:“我已經都知道了,阿姨她……”

    “會沒事的。”一貫溫吞有力的陸予少見的搶白:“工作可以再找,我相信有能力去哪裡都一樣。江北也一樣有很多機會。”

    “能不能把阿姨接來北都……北都醫療更發達,對這個病也有很多專家。”於江江還是不死心,急忙說著:“我爸爸有同學就在協和,肯定能介紹很好的醫生的。接來北都,我和陸鑫也能幫著一起照顧。”於江江去抓陸予的衣袖:“不要放棄,陸予……你看不了我受苦,我也看不了你這麼犧牲……”

    陸予沉默著,一個左轉,將車停在了於江江公司前面。

    於江江眼前有些模糊,腦子也有些暈暈乎乎。公司車站前有一棵高大挺拔的梧桐樹,於江江看著來來往往的上班族,突然覺得這樣的生活一點都不枯燥,一點也不無奈。他們並不是得過且過行屍走肉一樣生活,而是生機勃勃充滿了夢想在北都打拼。夢想是無價的,用工資去衡量都是一種侮辱。

    陸予探頭過來,替於江江把安全帶解開了。於江江看著他發頂的漩渦發呆。

    “去上班吧。”

    “陸予……”

    陸予扯著嘴角笑了笑,安慰著於江江:“我會考慮的,你說得對,北都醫療條件更好。”

    明明笑著,可那笑容那麼勉強。

    於江江開了車門,忍著難受,努力裝作平靜的道別,她下了車,走了兩步又回頭:“我下班了你能來接我嗎?”於江江抿了抿唇又說:“我想和你談談。”

    陸予點了點頭。

    於江江想說什麼,但她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低著頭一步一步走著,也不敢回頭,她不忍心看陸予那樣失落的表情,她會難受。

    “江江。”於江江身後,陸予突然這麼喊了一句。

    於江江本能回頭,還沒意識到什麼,陸予已經伸手一拽,把她收進了懷裡。

    緊靠著陸予筆挺的西裝,粗糲的質感摩擦在於江江的臉上,於江江覺得癢癢麻麻的。她沒有動,也沒有推開陸予,只覺得有些懵,也有點陌生。

    這是這麼多年來,陸予第一次跨過擋在他們之間的溝壑和一直以來壓制著他的理智,這麼放肆地任由著自己的心去親近於江江。

    他用下巴摸索著於江江的頭頂,幾乎夢話一般說著:“其實我真的覺得好累。在北都的幾年,我從來沒有哪一刻放松過自己。我已經分不清我的夢想到底是成功,還是成功之後能走到你身邊。”

    他聲音裡充滿哀涼:“每一次我覺得自己離夢想越近,就覺得離你越遠了。這樣的感覺,讓我覺得北都對我也沒有那麼大的吸引力了。”

    “陸予……”

    陸予扶著於江江的肩膀,用哀求一般的語氣說:“於江江,我們回江北好不好?”

    於江江眼眶有些熱,她正准備說話,一抬頭,不僅看到了陸予有些迷離的表情,更看到了,站在陸予身後不遠處,正意味深長看著他們的,段沉和江一述……

    “江江?”陸予喚了於江江一聲,見於江江沒有反應,順著她的目光往身後看了一眼。看到段沉和一個男人後,漸漸了悟過來。

    他慢慢放開了於江江,那短暫的一個動作,像電影裡的慢鏡頭,從接觸到分離,好像是漫長的一生。

    陸予收拾了一下表情,隨即微笑著說:“你似乎有事要做了,我先走了。”他頓了頓,說:“下班我來接你,如果……如果你還要我來的話。”

    “……”

    於江江兩難地站在原地,呆怔像個石雕一樣。看著陸予開著車離開,阻止也不是,上前也不是,猶豫間,陸予已經走了。

    身上似乎還留著陸予的溫度,這讓她很尷尬,只站在原地,遠遠地與段沉對視,在他冷漠而洞察的目光裡,於江江覺得自己像孤身一人被丟棄在非洲寸草不生泥土龜裂的不毛之地,避無可避,無處可逃。

    見陸予離開,江一述有點尷尬地走了過來,段沉懶懶地跟在身後,恢復了一貫吊兒郎當的形象。

    江一述也沒空去關心於江江的處境,只有些歉意地說:“我剛去了於小姐家,但你不在。正好碰到段先生,所以我們就一起過來了。”江一述斟酌了一下,問道:“我想問下,又青還在你家嗎?”

    於江江看了一眼段沉,段沉正看著別處,似是漫不經心。半晌又看了一眼江一述,回答:“她已經走了,什麼時候走的我也不知道,我在書房睡的……”

    “那你知道她去了哪裡嗎?”江一述自己也知道這個問題有些難以啟齒,臉上的表情很是尷尬。

    於江江想著鍾又青留下的紙條,也有幾分沒好氣:“你和她在一起四年,一千多個日夜,你有那麼長時間去發現她是誰,可是你沒有。你現在來問我,她去了哪裡,你不覺得不合適嗎?”

    大約是於江江的嚴厲語氣刺激到了江一述,江一述內疚地低下了頭,“對不起,於小姐,給你添麻煩了。”

    “你……”

    江一述輕出了一口氣,“那我先走了,不打擾你了。”他頓了頓,說:“我知道這時候說這個話挺虛偽的,但我直到新聞出來,我才清楚地意識到她和小葵是不一樣的。從來都是不一樣的。”

    “……”

    江一述走後,就只剩下於江江和段沉相對佇立。寬敞的街道車馬喧囂,紅塵拂面。段沉看著別處,眼裡古井無波,也不知道在想什麼,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許久,於江江輕吸了一口氣,忍著尷尬,鼓起勇氣問他:“你去我家……找我嗎?”

    “嗯。”段沉平靜地回答了一聲。

    “有什麼事嗎?”

    “沒事。”段沉隨意說著:“昨天你手機關機,以為你生氣了。”

    於江江扯了扯嘴角:“沒生氣,也沒說什麼。”

    段沉點頭,終於將視線轉了過來,他笑著,用一臉諷刺的表情看著她,自嘲一般說:“那是自然,我是誰,說什麼你又怎麼會生氣?”

    於江江被他的話噎了一下,她抓了抓自己的手指,“我不是這個意思。”

    段沉聳聳肩:“無所謂。既然沒事,我走了。”說著,轉著車鑰匙,姿態很無所謂的轉身准備走了。

    於江江心裡有點堵,一時也有一點生氣,對著段沉的背影說:“何必陰陽怪氣?這不像你。”

    段沉停了下來,幾秒後,他突然回過頭,用非常深邃而犀利的眼神盯著她,讓她無處遁形。

    他微笑著,可那笑容卻有些冷。段沉問她:“那你覺得我應該是什麼樣子?”

    於江江被他看得有點心虛,半天只囁嚅了一句:“我們也沒什麼關系?我和誰見面,你生什麼氣?”

    “於江江,你這種智商,真的不適合踩著兩只船渡河。你要知道船是自己開著的,到時候掉河裡的只有你自己。”

    於江江聽懂了他的暗示,被戳到痛處和原則,一時也有些憤怒:“我怎麼就腳踏兩只船了?我做了什麼了我?”

    段沉冷哼一聲:“你覺得呢?”

    “行!”於江江氣得胃直抽筋,一時被憤怒剿滅了理智。她就是這樣的人,被人傷害了,就是睚眥必報,十倍奉還:“我從頭到尾都沒准備腳踏兩只船!你這艘豪華泰坦尼克號,我從來都沒打算上!你就自己撞冰山去吧!”

    說著,氣呼呼地回頭直接往公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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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0:09:4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章

    進了公司,於江江屁股還沒坐熱,同事已經神叨叨竄到了於江江辦公桌前面。她貓著腰小聲小氣地對於江江說:“我剛才在門口看到你和你男朋友了。”

    她很八卦地問:“你們是不是吵架了?我看臉色好像不太對。”

    於江江本就在氣頭上,這會兒被人提及,完全被踩了痛腳。此刻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段沉那說的叫什麼話?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她喜歡陸予不是嗎?她從來沒在他面前掩飾過過去對陸予的迷戀不是嗎?兩個人認識七年,當不了情人也不能說徹底絕交吧?再說了,她也沒有愛段沉愛到要和陸予絕交的地步啊。

    她怎麼就腳踏兩只船了?她要是還想和陸予在一起,那不是分分鍾的事?她只要答應就完事了,哪還有段沉什麼事?

    那會兒陸予突然抱她,她一時也沒反應過來。再說陸予那會兒分明是脆弱到極點了,她也不好意思拒絕得太明顯啊!

    越想越氣,於江江對提及段沉名字的同事也失了耐性,她很不屑地嗤了一聲,冷冷揶揄:“我黃花大姑娘一個,上哪有這福氣有男朋友?”

    同事聽她這麼說,眼中立刻放出光來:“真的啊?我以前看他天天來接你,以為是你男朋友呢!”她嘿嘿笑了兩聲:“他要不是你男朋友,我是不是可以對他下手了?”

    “哼,”於江江冷哼一聲:“隨便下手,下狠點,千萬別客氣,最好一次就斷子絕孫去。”

    “嘖嘖,”同事撇撇嘴:“捨不得就捨不得唄,詛咒個什麼勁兒,和他在一起要斷子絕孫誰還和他一塊兒啊。再說了,長那麼帥,可得子孫萬代,這是造福人類。”

    於江江被同事一語揭穿,也沒尷尬,面上卻還是淡定自若。

    “希望他早日遇到真愛。”最好綠帽子戴不完。

    於江江說完覺得還不夠,又補了一句:“還要子孫萬代。” 就是沒一個是他親生的。

    想想不解氣,拿同事的手機給段沉的號碼發去一條短信,從網上下載了整整七百多字的罵人的話,從頭到尾連一個標點符號都沒有。讀完不煩死也累死了!

    發完以後頓覺神清氣爽,所有的郁氣都消了下去。於江江這人就是這麼情緒化,好壞都是瞬間的事。

    主管過來下發給每個人新的工作,於江江摒棄了雜念,奮進在做不完的工作裡,緊張的一天就這樣開始了。

    段沉目送於江江離開,一個人開著車走了。

    上班高峰的堵車余韻還沒消散,高架上還是走走停停,段沉有點後悔走這條路,白白耽誤了時間。

    走到半路,段沉突然收到一條短信,來自陌生的號碼,段沉以為是垃圾短信,正准備刪除,手指失誤點進去,這才注意到短信的內容。

    好長的一條短信,足足有七百多字,全是或拐彎抹角或平鋪直敘埋汰人的話。段沉一點一點往下看著,看到最後,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不用問段沉也知道是誰發的。他認識的人裡,除了於江江,再沒有第二個這麼無聊的人了。

    其實他也明白,他對於江江的要求未免太高了些。一個二十四歲,從來沒有談過戀愛的女孩,不懂得如何處理感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尤其對象還是她喜歡了七年的人。

    段沉一直告訴自己,要給她時間。他並不急,甚至對她可謂有耐心。他喜歡和她在一起那種連腦袋都不用動的輕松感覺。

    有時候單純和白癡只有一線之差。而於江江,分明就是集合了單純和白癡這兩種特性。

    可當眼睛親自看到那親暱的一幕,他還是忍不住發了脾氣,他不想承認他在吃醋,甚至他明明看到於江江下意識想要推開陸予,還是忍不住吃醋。

    這並不像他,他繼承了段家清冷的個性,不該有這麼炙熱的心。

    昨天一晚上沒怎麼睡,連續給於江江打了幾個電話打不通。其實他們還在通話的時候他就聽到過她的手機沒電報警,也大概猜到可能是沒電了,卻還是忍不住很擔心。

    早上起來,開車到她家去,走了一條錯路,在路上堵了近一個小時,等到她家的時候,她已經不在,空蕩蕩的門口,他只遇到一個同樣在她家門前打探的人。

    他原本要走,想想不放心又折回來問那人:“你是找於江江的?”

    那人被他問得一愣,半晌回答:“我是她的客戶,我姓江,昨晚我未婚妻在她家住的,但現在她們好像不在家了。”

    段沉聽他這麼一說,立刻聯想到昨晚於江江的描述,了然於心,這人八成是那個整容模特的未婚夫。他想想說:“可能去公司了,我正要去找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那人點了點頭。

    兩人一起在電梯口等候,段沉看著不斷在變動的數字發著呆。

    “您是於小姐的男朋友嗎?”那人想了想問。

    段沉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只是低頭笑了笑。

    不知道為什麼,他段沉有過那麼多身份,卻第一次對一個身份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興奮中有點期待,渴望中帶著滿足,而這個身份居然是“於江江的男朋友”。

    “於小姐是個好人。”那人輕歎了一口氣,很感慨也很認真地說:“不像別的婚禮策劃,給了方案就只顧著催錢。於小姐是真的用心地在幫助每一對新人。”

    那是你不知道她做黃了多少人。段沉在心裡暗暗地說,也暗暗地笑,“她這人就是挺愛多管閒事。典型的鹹吃蘿卜淡操心。”

    自己戀愛都沒談過,卻老擔心別人結不成婚。

    段沉雖然這麼說著,心裡卻覺得溫暖,也為有人這樣表揚於江江而隱隱有些驕傲。

    帶著這樣的心情和江一述一起去了於江江公司。可他萬萬沒想到,一下車,眼前上演的竟是一幕兒女情長的訣別劇。偏偏主角還不是他段沉。

    明明是她於江江錯了,發起脾氣來卻比他狠,這招先發制人真是比他段沉使得還順手。原本段沉義憤填膺,開著車就走人了,也不打算再理這妞。

    卻不想就這麼輕易被她一條短信給破了功。

    關掉短信,准備給於江江撥個電話過去,手指剛要觸上,另一個電話就打了進來。

    看著屏幕上的名字,段沉不自覺眉頭皺了皺。

    連續響鈴十來聲,段沉才姍姍來遲地接了起來……

    ***

    晚上陸予沒有來接於江江,陸媽媽下午的時候出了點狀況,陸予臨時回去了。他一到江北就給於江江來了電話。

    這麼遠距離確實讓他太不放心。經過一晚上考慮,陸予決定聽從於江江的意見,把陸媽媽接到北都來。江北的醫療條件雖然不錯,但怎麼還是比不過北都。

    在於江江爸爸同學的幫助下,陸予辦好了轉院手續,第三天就把陸媽媽從江北接到了北都。他工作很忙,請了個護工24小時貼身照顧陸媽媽,他自己則每天一下班就完全耗在醫院。陸鑫還在暑假,每天也和護工一起在醫院,倒也很聽話。

    於江江隔個兩天就會去醫院看一次。陸媽媽雖然病得重,精神狀態卻很好。逢人就要誇自己的大小兒子多爭氣多聽話。於江江看了也挺難過的,一輩子沒享過福的女人,最大的驕傲和收獲就是這一雙兒子了。想想命運真是挺不公平的。有人生來含著金湯匙,一生平順;有人坎坷赴日,披荊斬棘,還沒得其榮光,已經枯萎。

    於江江陪陸媽媽說了會兒話。肝癌本就是操勞過度,陸媽媽也不能一直說話消耗精力。所以陸予下班,和陸媽媽打了招呼以後,決定先送於江江回家。

    兩人並肩穿過住院部的長廊,在刺鼻的消毒水味裡浸淫。醫院裡始終有股病氣,於江江一貫怕上醫院,陸予也是知道的。

    他多次和於江江說讓她別來,但她這人倔起來像牛似的,誰拉都不行。陸予見說了沒效,也就不說了。

    “一直忙,都忘了和你道謝了,這次多虧了叔叔,才能把轉院的事辦得這麼順利。”陸予誠懇地對於江江說。

    於江江笑笑:“我爸讓你請那位叔叔吃飯來著。”

    “已經請過了。”

    “嗯。”於江江點頭:“你這麼會來事,肯定不用我操心。”

    陸予輕舒了一口氣,感慨地說:“結果還是這樣。”他苦澀一笑:“原本以為這種日子終於要停止,我終於要回江北去了,到頭來兩頭都捨不下。”

    於江江眨了眨眼,看著前方,很自然地說:“捨不下就不要捨了。這是最好的結局。大家都能得到想要的,多好。”

    “我媽還是有點不習慣北都的生活,她不會說普通話,和病友聊天都有點困難。”

    “我倒覺得不是。”回想起來時聽到陸媽媽和護工聊天的話,她說:“阿姨只想和你們在一起,在哪都是家。”

    陸予臉上有愧疚和自省的神色:“是我太沒用了,一直沒有把她老人家接過來。”

    兩人走到醫院門口,於江江阻止陸予一直送下去,“別送了,回去陪阿姨吧,我自己能回家。”

    於江江輕歎了一口氣,憫然看了陸予一眼,由衷地說:“陸予,別讓自己那麼累,你已經做得夠好了。人的心就像一個容器一樣,是有一定容積的,想太多,會漫出來的。不要想太多,只念一點點就夠了。”

    和陸予比起來,於江江慶幸自己真的太幸福了。父母健康和藹,朋友鐵桿忠誠,她已經擁有很多了。想想過去那些無病呻吟,自己都覺得有點臉紅。

    從陸予那裡感染了許多正能量,於江江摒除了雜念,認真工作和生活。

    於江江之後平靜地過了兩天,這兩天她做成了從同事那接來的一個案子。一對處女座夫妻,人挺好的,就是對細節各種吹毛求疵,完美主義得有點過頭。扎個氣球還得數數是不是兩邊個數一樣,得講求對稱,把於江江搞得很崩潰。

    好在她還是順利地完成了任務,倒是因此被主管在開會的時候小小表揚了一頓。

    主管一時興奮,給她下了不少新的任務,雖然不是主要負責,倒也多了一些新的機會和挑戰,雖然累,於江江還是高興地接了下來。

    下午回家,於江江敷著面膜躺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就睡著了。

    直到一條短信將她吵醒。她迷迷糊糊醒來,臉上面膜已經干了,有些精華也結了痂,於江江先洗了臉,再來看的短信。

    短信來自鍾又青。她走了,去了法國。

    之前辦了簽證是為了工作,現在沒有工作了,正好去放松一下。

    【我一直夢想能去看看真正的普羅旺斯薰衣草田。我特別喜歡紫色,因為學周小葵,我一直告訴江一述我喜歡藍色。我終於可以做自己了,這是最好的結局,最後還是得忘了他。】

    於江江看著她的短信,有些難受。她編輯了許久,最後只回復了四個字:祝你幸福。

    祝你能早日找到一個避風的港灣,一個寬厚的肩膀,一個再也沒有眼淚的天堂,一段,永遠不會有遺憾的愛情。

    也許兩個人在一起久了,是真的會有心電感應的吧。鍾又青走了沒兩天,江一述就到於江江公司來了。

    他沒有要求退款,只是把合同的時間延期了一年。

    他對於江江說:“又青特別喜歡你,如果她還願意嫁給我,我們一定會找你給我們策劃婚禮。”

    於江江有些震驚,也有些感動,想到鍾又青最後和她說:如果今生我還會遇到那個和我相愛的人,我一定還找你給我策劃婚禮。

    於江江喉頭有些哽咽,她問:“你想通了嗎?你是愛她的人,還是愛她像周小葵的那張臉。”

    江一述沒有回答她。但他臉上有輕松的笑意,“這個問題我想了許久。”

    他從錢夾裡把那張於江江見過的照片拿了出來。遞給了於江江,“我還是不忍心丟掉它。於小姐,麻煩你幫我處理掉吧。”

    於江江捏著那張一寸的證件照,確認道:“你想清楚了嗎?”

    “又青不是小葵,我無法將她和小葵的臉分開,因為她們現在是那麼相像。可我清楚的知道,又青並不是小葵。”江一述抿了抿唇,如數家珍一般說:“小葵喜歡藍色,又青喜歡紫色;小葵喜歡吃雞肉,又青喜歡牛肉;小葵喜歡穿裙子,又青喜歡穿褲子;小葵喜歡棉,又青喜歡麻和綢……”

    “其實我一直知道她不是小葵,是我自己一直不肯收拾自己的情緒。”江一述面有愧色:“我愛又青,這種愛也許比不及和小葵的深刻,可是我不能不承認,我在愛她。”

    於江江捏著周小葵的照片,心裡酸酸的:“這些話,你為什麼不對她說呢?”

    一個愛了你十幾年的人,如果聽到這些話,該有多感動?

    “我一定會和她說。我相信如果有心,這個世界都不算大,我一定會找到她,我會告訴她,‘到我身邊來,我給你這輩子你想要的幸福’。”

    ……

    出於對這對苦命鴛鴦的擔心和同情。善良的於江江把鍾又青的行蹤告訴了江一述。范圍那麼廣,能不能碰到,只能憑老天安排了。

    閨蜜周燦又要來北都出差了,兩人煲了好久的電話粥,於江江忍不住竹筒倒豆子和周燦嘰裡呱啦說了一大通。

    “你說這姑娘有多可憐。當個替身,最後只能遠走法國,哎……”

    周燦在電話那頭一邊挫著指甲,一邊沒好氣地揶揄於江江:“人家白富美的生活需要你可憐啊?人家愛情失敗了去法國尋夢,一般屌絲大概也就去什麼鄉什麼屯的晃晃就回了。”

    “……”於江江忍不住制止周燦說下去:“別說了,我已經哭昏在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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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0:10:0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周燦和渣男分手後一直處於空窗狀態。她被戴綠帽子的事整個單位的人都知道了,原本請柬都准備印了,最後卻草草收尾,周燦知道單位裡很多人議論她,她也不怎麼在乎,更不屑於和大家解釋什麼來博取同情。不知道是不是感情失意驅動了她,她在之後的一次職稱評選裡面,以非人的發揮破格被提升,評選上了目前以她資歷非常勉強的職稱。

    升遷也讓她工作多了很多機會,之後都一直全國各地到處跑,偶爾想起來了,給於江江打打電話,忘了就算了,但這並不影響兩人的感情。真正的閨蜜就是久不聯系也不會成陌生人,一見面還跟和同性戀似地膩在一起。這麼多年,兩人這種神經病狀態也就這麼持續了下來。

    “我上次出差,去了一趟雲北,帶了只真空熏腿子。我媽喊我給你扛過去。太重,我裝行李箱裡了。”

    於江江最喜歡吃各地特產,尤其雲北的火腿,算起來也有好幾年沒吃過當地的了。立刻喜笑顏開起來:“女王大人!您來了,我一定去接駕!”

    “會有人來接機吧?”周燦問。

    於江江拍著胸脯保證:“當然!我啊!”

    隔著電話周燦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說有車的!不然怎麼走啊,我可不想排隊去等出租車。”周燦想了想問:“上次你說的那個……那個什麼段……就那個真愛。他呢?能來嗎?”

    於江江掏著耳朵,特別無辜地問:“你說誰呢?我咋不認識?”

    “掰了?”周燦特別幸災樂禍地說:“想想也是,你這種人高富帥不可能真上看你,你也就死心眼喜歡陸予去了。”

    於江江不愛聽這些話,忍不住打斷:“不說這些了行嗎?我現在只想工作的事。”

    “學我干嘛?”周燦笑說。

    兩人突然默契地一笑,不用多說什麼,彼此就能懂。受過了情傷就不敢輕易去嘗試了。越是看似堅強的女人,越是如此。像周燦這種毒舌女霸王,也沒人敢拾掇她去相親,倒也樂得清靜。

    周燦吐槽於江江:“上次都和你說過了,要麼買個車,要麼交個有車的男朋友,真是,我每次去北都都沒人接,你作為東道主也好意思。”

    “我哪有錢啊,再說了,限號啊,有錢都上不了牌。”

    “我還沒來呢,你就哭窮。不是說好了這次我去,你就請我上金輝嗎?”

    金輝是北都一家六星會所。進門消費就是三千,之前於江江曾忽悠周燦,說下次來了北都帶她去。若是平時,於江江再怎麼摳還是會攢點工資實現承諾的,但無奈她最近真的囊中羞澀,打著哈哈說:“下次,下次哈。最近真沒錢,嘿嘿。”

    “你忽悠我呢?”

    於江江見她不相信,立刻義正言辭地說:“真的,不騙你,陸鑫在我這拿了三萬,我沒那麼多,還動了我媽給我的卡。”

    周燦愣了愣,半天才回過神來:“你說陸鑫?他一個孩子,要那麼多錢干嘛?”

    於江江也沒在意到周燦的意思:“陸予把媽媽接過來了,陸鑫那天去交住院費,沒帶卡,叫我先給刷著。”

    “陸予知道嗎?”周燦不再插科打諢,口氣嚴肅了起來。

    “肯定啊,陸鑫一個小孩子,哪有那麼多錢。”

    “這事多久了?”

    於江江想了想說:“沒多久,三四天吧。”

    周燦沉默了一會兒,很認真地說:“我覺得這事有點不對勁,陸予找你拿錢,不是當天、也是第二天就還了,就算不還也不會都不和你交代交代。”

    “不是拿錢啊,就是當時沒帶卡。”

    “於江江,你下午就去問一趟。這事太不對勁了。陸予是什麼人,他就算借高利貸也不會拿你錢。”

    於江江聽得直皺眉,忍不住問:“為什麼?找我拿錢怎麼了?”

    “你不懂,陸予這人自尊心很強,不可能做這事。我懷疑是不是陸鑫亂來了。”

    於江江哈哈大笑了起來:“你要說是別的孩子,那還真的指不定會亂來。陸鑫這孩子真的不好說有多乖了,和陸予一樣,除了學習不知道別的。”

    雖然於江江這麼說,周燦還是不能放心,又囑咐一遍:“反正不管怎麼去問一次。總沒錯。”

    “噢。”於江江嘴裡答應了,但扯到錢的事,她可不好意思去問。一方面她現在沒有缺錢到急用那三萬買米下鍋。另外找陸予要錢,總覺得感覺怪怪的。

    第二天下了班,於江江和同事一起聚了餐,他們選的地方離協和近,於江江順路就去了一趟醫院。病房裡只見到陸予沒有陸鑫,於江江想起周燦說的話,順口問了一句:“陸鑫呢?”

    陸予沒當回事,順口回答:“說是回江北拿通知書和檔案,過兩天就回來了。”

    於江江聽陸予這麼說,一時也放下心來,大約是陸鑫走得急,忘了和陸予說了。

    她在心裡不由有些埋怨周燦,這女人現在對誰都警惕得不得了。陸鑫還是個小孩子,能做出什麼來呢?

    周燦到北都來那天,北都正在下暴雨。以國內這種航空狀況,於江江本以為她最起碼得晚個五六七八個小時,誰知她的飛機居然准點到了。

    周燦從下飛機就一直心有余悸,一見到於江江就開始絮絮叨叨:“……可把我給嚇死了啊!我天!我從舷窗外面看到閃電了好嗎!我當時都在想我這是要死的節奏啊!平常屁大點事就延期取消的航班,今兒個什麼德行那麼大雨還起飛了!”

    於江江拖著周燦的大行李箱,吭哧吭哧走著,也不忘吐槽她:“放心,禍害遺千年,你肯定死不了。”

    “那可說不准。”周燦說:“要天妒英才呢?”

    於江江做了個想吐的動作:“你淫才還差不多,還英才呢。”她看了眼機場的電子時間,問她:“你想吃什麼?飯點了。”

    周燦四周看了看,想了幾秒說:“這個點北都肯定堵,要是回城裡估計能直接去宵夜。算了就在機場附近吃吧。”

    “行吧。”沒想到折騰女王周燦居然才做出這麼善解人意的決定,於江江都有點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覺了。

    ******

    段沉這麼多年到處飛來飛去,對飛機會遇到的各種狀況也算是頗有經驗了。廣南起飛還是艷陽天,靠近北都的時候就看到了大片的烏雲伴隨著雷電。

    飛機盤旋了一會兒,廣播報了兩次北都的情況,本以為飛機會就近在天城降落,等天氣好了再轉北都。卻不想飛機居然奇跡一般地穿過了很危險的雷電雲,降落在了北都的機場。

    下飛機的時候,整個飛機上的人都有點心有余悸。幾年前段沉曾在飛機上遇到過很嚴重的狀況。從舊金山起飛的飛機,因為機長操作失誤,當時整個飛機向右傾斜,大家桌上的杯子都滑到了地上。整個飛機像失了重的石頭從空中往下陡降幾百米。當時情況緊急,氧氣罩全體彈了出來,很多人已經經受不住精神壓力開始尖叫。

    那時間並不長,前後不到五分鍾。段沉聽從空姐的指令將氧氣罩戴上了,機艙裡漸漸有哭聲,但他始終很平靜。

    那時候的他身無長物,一無牽掛,死亡當前,他連個能想的人都沒有。想想這麼活在世界上,還真的有點可悲。

    幾年過去,穿過那片雷電雲,看著閃電似乎觸手可及一樣在不遠處炸開。段沉卻突然有些怕死。

    幾年前遇到狀況,他沒有覺得這個世界有多美好,覺得死了也沒什麼了不起的。而如今,他竟有些捨不得,好像有什麼東西沒有看夠似的。

    段沉進了機場,透過正面的大玻璃看著外面,停機坪上全是各種空中鐵鳥,機身和機尾噴著不同的公司名稱,此刻都一起經受著大雨的沖刷。

    下飛機的時候聽機場的地勤人員說,因為這雷雨很多飛機都延誤了,幾個小時了,只有兩班飛機成功降落,段沉坐的就是其中一班。

    段沉這麼一聽,想想覺得自己還挺幸運。

    他的車就停在機場的停車場。此去廣南時間並不長,他也不喜別人接送,獨來獨往慣了,什麼都親力親為。

    還沒出機場,段沉的手機就響了起來。當時段沉正在排隊出去,一手拎著文件包,另一手直接將電話接了起來。

    “段沉。”電話那頭的人甜甜地喊了一聲段沉的名字。

    段沉一聽,眉頭皺了皺,“什麼事?”

    “你答應從廣南回來,就和我見一面的。”

    段沉的表情有些不耐煩,動了動嘴唇,“知道。”

    “我怕你反悔,所以我來接你了。”

    段沉下意識一抬頭,就看見不遠處正奮力對他招手的喬恩恩。她身穿一條紅色百褶裙,嫵媚又清純,透露著一種神奇而矛盾的美感。周圍所有路過的不管男男女女都在看她。她實在是美得有些惹眼。

    也不知道為什麼,面對這一抹美麗的風景,段沉並不是很樂意看到。掛斷電話,段沉正好排隊出來,喬恩恩笑瞇瞇地走近,小鳥依人地站在他身邊。

    段沉挑了挑眉頭,問她:“你怎麼知道我這班飛機?”

    喬恩恩故作神秘地一笑,劃了劃手指說:“有心沒有什麼查不到。”

    段沉對此並不領情,只是用很尋常的語氣說:“別把心思花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很冷漠地說:“你有四十五分鍾。一小時後我要回公司。”

    喬恩恩對他這樣的態度似是已經習慣,自嘲地笑了笑:“三年前我一定想不到,有一天和你說話,還得計時。”

    兩人在機場附近的一家西餐廳坐下,段沉沒有耐心在機場虛耗,沒有點吃食,只要了一杯咖啡。

    喬恩恩美麗的容顏在西餐廳略有格調的浪漫氣氛裡相得益彰,她長得就是那種安安靜靜的樣子。飽滿的額頭、秀挺的鼻子和尖尖的下巴是一條好看流暢的線。她低頭看著桌上精致的餐具,睫毛像兩只休憩於花枝的蝴蝶,撲閃撲閃的,分外勾人。

    段沉看著她,心想:以前還是眼光挺好的。不是漂亮的女孩看不上。

    這麼想著,腦海裡突然出現了另外一張張牙舞爪的臉。不自覺扯著嘴角笑了出來。

    不過三年過去,他怎麼就看破紅塵選擇了那樣的姑娘呢?

    喬恩恩坐在段沉對面,以很溫和的語態回憶了一些往昔,也用很平靜的口吻描述了當初見到段曼雲的無措和懦弱。

    “當時的我太年輕了,被人那樣說,自尊實在過不去。我不是那種野模不入流的演員,進圈子只為了陪睡撈錢。她一口咬定我愛你的錢,她不相信我們之間的愛情。”喬恩恩眉頭輕輕蹙了起來,有幾分憂郁愁滋味,“我承認那時候真的太沖動了。被所謂的驕傲沖昏了頭腦。甚至都沒有問過你什麼。”

    “那時候的我認為,愛不該這樣踐踏我的自尊和人格。我不要這樣和你在一起。”她苦澀地自嘲一笑:“我後來才知道那有多可笑。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你來找我,我要你屈下你的自尊來找我,我要向她證明,是你要我和你在一起。”

    段沉沒有說話,喬恩恩在說什麼,他覺得自己聽見了,可似乎怎麼都沒有過心。腦海裡還在想別的事情。他只是安靜地讓自己進入聆聽狀。

    “我早該想到,你是怎樣的男人。我把你推得這麼遠,現在想回都回不來了。”

    喬恩恩說著說著,眼眶突然有些紅紅的。段沉這才將注意力移到喬恩恩身上來。

    他輕歎了一口氣,半晌,坦然而誠實地說:“我有時候覺得我是挺薄情一個人。我愛你的時候,你要我為你去死我也不會眨下眼睛。可我要是不愛你了,你在我面前哭塌長城,我也只是覺得,你怎麼這麼愛哭?”

    “我說這些,你能理解嗎?我們那些事已經過去了。如今我有我的方向,你也有你的守護者。何苦糾纏著過去?”

    喬恩恩抿著唇,表情痛苦,她拼命搖著頭,執著地說:“可是我愛你。段沉,我不相信三年對你沒有一點重量。”

    段沉一雙沒什麼波瀾的眼睛看著她,良久,他喟然歎息:“也許有吧,可我已經不想去提了。”

    喬恩恩隱忍著,隱忍著情緒,隱忍著眼淚。她一而再作踐自己,不過是捨不得過去這段曾給過她許多幸福和回憶的感情。她是那樣驕傲的女人,在段沉面前,她幾乎把自己的自尊心踐踏在腳下,可他竟是這樣回應。

    心涼到不能用語言描述。

    喬恩恩緊緊咬著嘴唇,她抬頭恨恨看了段沉一眼。抓著包就跑了出去。

    段沉見她表情不對,怕她做出什麼極端的事。趕緊追了出去。

    喬恩恩跑得急,出店門的時候,一不小心撞上了一個正在進店的客人。

    眼看著喬恩恩就要摔倒,段沉幾乎是本能地去接,他伸手一扯,循著力的作用,喬恩恩一個沒站穩,直接跌到了段沉懷裡。

    而被喬恩恩撞倒的客人,則直接摔得四仰八叉,跌到了地上。

    一個拖著行李箱的長發女人沖了過來,罵罵咧咧地去扶摔在地上的人,沒好氣說:“這是演哪一出啊?走路不長眼怎麼著?見人就撞啊!”

    那女人替地上的人揉著蹭破皮的手肘,被撞的人倒挺安靜的,既沒有罵人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扶著那女人踉踉蹌蹌站了起來。

    段沉正准備說對不起。一抬頭,赫然與剛剛抬起頭的於江江四目相對。

    於江江忍著被摔疼的屁股和已經不能打直的膝蓋,看著站得挺英雄救美玉樹臨風的段沉,和在他懷裡跟演電視劇一樣哭得梨花帶雨的喬恩恩,心裡忍不住以人類繁殖的方式問候了一下段沉祖宗十八代。

    段沉瞪著眼睛看著她,似乎不敢相信她會這麼出現一樣。於江江看到他這反應,覺得挺諷刺的。她冷冷哼了一聲,忍不住很刻薄地說:“你說我腳踏兩只船,你怎麼不說你遍地撒網呢?”

    說完,她回頭對和她同來的女人說:“我們換一家吃吧。這家人渣味太重,吃不下了。”

    那人似是立刻心領神會,兩人同仇敵愾地瞪著段沉。轉身走得很果決。

    看於江江就要越走越遠,段沉突然叫住了她:“於江江,你給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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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0:10:1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於江江最討厭下雨,一下雨就覺得心煩氣躁,只想鑽回被子裡才好。為了接周燦,於江江淋了個半濕,到現在發梢還有些痕跡。她是想早些回家的,但此時情勢不允。

    機場燈光明亮,空調溫度很舒適,廣播裡廣播員聲音溫柔婉轉。快節奏的生活被這場雨硬生生阻隔了下來,人們不得不停滯機場,去等待這場沒什麼征兆的雨。隔著玻璃,於江江看了一眼外面如瓢潑的水簾,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內心漸漸寧靜了起來。

    剛回國的幾個月,於江江什麼都不習慣。上地鐵需要搶,因為沒有人願意排隊;過馬路之前到處找按鈕,突然想起這裡不按也會變燈;等了綠燈也還要左右看車,不然可能會有生命危險;在公共場合也得被迫接受二手煙,罰款也沒人在意;每次去公共廁所都很不習慣,怎麼會沒有紙?

    澳洲那種養老式生活讓於江江在快節奏的北都生活得很累。每天早起擠著放腳都困難的地鐵,回家站著都要睡著。一貫嬌生慣養的於江江多次因為壓力大到偷偷抹眼淚。

    做婚慶的特殊性,一有活基本都是早上四點就要起床,一天做兩三場的話,到轉鍾才能回家。說是加班費,於江江上班這麼久,就沒見過那筆錢長什麼樣。

    她總在抱怨,抱怨這裡不好那裡不好,其實最不好的是她自己。

    於江江突然回頭對周燦說:“其實我有時候很不理解,為什麼中國人覺得買了房子就是家。我很多同事都以在北都買房為立足的標准。”她頓了頓,笑說:“現在我懂了,其實買房只是一個符號,不過是為了能在這個城市有目標的生活下去。”

    周燦用於江江手裡接過她的行李箱,很老成地和她說:“你啊,就是過得太順遂了,老把那些西方思想拿來說事,也不想想適不適應我們的國情。”

    “嗯,”於江江有些慚愧地說:“我老想放棄,只是因為我沒有目標。我總給自己留後路,事業不順利可以回江北;感情不順利我寧可一輩子不嫁人。不努力的人就只能一直平庸下去,所以我才會碌碌無為。”

    周燦聽她這麼說,一副老懷安慰的樣子,很慈祥地摸了摸於江江的頭說:“我很高興你有這樣的成長。但是在你大發感慨之前,能不能先孝敬我的胃?”

    於江江滿腔情懷被周燦給憋了回去,一臉不快。她白了周燦一眼,徑直穿過機場的玻璃廊橋,走近了附近的一家西餐廳。

    其實於江江不是那麼文藝情懷的人,喜歡這種文藝小清新的西餐廳,會選這家店是因為店名叫FOCK,應該是人家老板的姓氏吧。她一時氣急攻心,將這個單詞看成了另一個能完美表達她情緒的詞語,就想也沒想地沖了過去。

    周燦知道她有點生氣,拉著大行李箱屁顛屁顛跟在她身後:“你別走啊,於江江,怎麼這麼沒人性呢!”邊說邊哈哈大笑著。

    於江江回頭看到她那表情,更是生氣,剛一推開餐廳門。就被裡面沖出來的一個人給撞得摔了個四仰八叉。

    於江江都來不及罵人,急急沖過來的周燦已經罵上了。周燦就是這樣,她自己可以盡情嘲笑於江江,別人要是傷到於江江,她就一副護雛姿態上來了。

    於江江手忙腳亂地捏著自己的手肘,那裡疼成一片,已經開始滲血。

    周燦擋在於江江眼前,於江江只略略看到了面前是兩個人。

    女的穿了一雙香奈兒的黑色平底鞋,腳踝往上一片白膩。

    於江江是個挺顏控的人,對長得漂亮的事物總是不由自主充滿了喜愛之情,扶著周燦站了起來,正准備制止周燦繼續罵下去。誰知她一抬頭,好死不死,撞她的不是別人,正是好久不見的喬恩恩。

    而此刻抱著喬恩恩的也不是別人,正是那個說看上她,責問她“腳踏兩只船”的人。

    還真是諷刺之極。於江江站的地方雖然有遮雨的屋簷,但還是有不少雨濺在了她身上。冰涼的水沁透了她的襯衫,她覺得有些冷,忍不住開始打冷戰,是很細微的抖動,她很努力克制不讓別人看出來。

    她腦海裡一瞬間湧上了很多話,話到嘴邊,就說了那麼一句諷刺人的。說完覺得自己這話說得有些跌份兒。拉了周燦就要走人。

    段沉趕忙跟在她身後,他個高,兩步就把她給抓住了。也不管多少人在,直接拎著她的衣領就給弄回來了。

    他居高臨下,於江江氣成那樣,他卻好像心情不錯。用有些戲謔的表情看著她:“越叫越跑,跑什麼呢?”

    於江江手腳並用,用蠻力打掉了他鉗制著她的手。整了整有些皺掉的衣領子,她有些氣悶地看了一眼遠處屋簷下,美得像一部文藝電影女主角的喬恩恩。

    再看看自己,狼狽不堪,活生生像哪個工地的女會計。

    越想越覺得委屈,於江江忍不住眼眶紅了紅,怕被段沉看見,很倔強地撇開了視線。

    “嘿,瞧瞧這丫頭,”段沉很快就發現了她的異樣,拉著她走遠了些,用身軀擋著喬恩恩那邊的視線。他微微低著頭,笑瞇瞇地看著於江江,明知故問地說:“怎麼就哭上了?誰惹你了?”

    於江江吸著鼻子把眼淚憋了回去,狠狠地瞪了段沉一眼,沒好氣地說:“誰哭了?”

    段沉一臉壞笑:“不知道啊,可能是看錯了吧。”

    “你就是瞎!”

    段沉點頭贊同,“是有點,不瞎怎麼放著那麼美的女孩不要,就看上你呢?”

    於江江覺得自己真有點太沒出息,本來氣得肺都要炸了,他就花言巧語說了這麼一句,她馬上就心花怒放的。

    “你就胡扯吧,和每個人都這麼說吧。”雖然還在嘴硬,但心已經有點化了。

    段沉見她臉上有軟化的表情,立刻趁勝追擊:“你說我這樣的天羅地網,怎麼就網不住你這條小呆魚呢?”

    段沉一句話,無奈中帶點意味深長,於江江偷偷瞥他一眼,他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他伸手給她捋了捋有些濡濕的額發,用很溫和的姿勢靠近她。於江江鼻端全是他身上的味道,一股淡淡的機艙清香劑的味道,不算好聞,但此刻卻有點蠱惑的味道。惹得於江江有點臉熱,一時心煩意亂起來。

    “離我遠點。”

    她推開他,正准備走人。段沉一把把她抓到懷裡,“我送你回去,這麼大雨連車都沒有還敢來機場接人。”

    “誰說沒有了?”於江江不甘示弱,想了想故意說:“我喊了陸予了,他一會兒就來。”

    段沉覷她一眼:“你這丫頭情商真不高。”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智商也不高。”

    “說誰呢?”

    “走了。”段沉牽著她就往回走。

    被段沉這麼牽著,於江江心跳如雷。不知道為什麼,兩人明明前幾天還吵得厲害,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狀態,結果這麼陰差陽錯地一鬧,反倒一點隔閡都沒有了。

    她囁嚅這跟在他身後:“你送我們,她怎麼辦?”

    段沉回身,用很尋常的表情說:“怎麼來的怎麼回去唄。”

    於江江皺了皺鼻子,指責他:“真不懂憐香惜玉。”

    “對每個女人都憐香惜玉的那是情聖。”段沉理直氣壯地回答。

    見兩人這麼手牽著手走了過來,最尷尬的莫過於喬恩恩。她努力還想保持平靜,但她一刻都不移盯著兩人交握雙手的視線已經出賣了她。

    於江江敲著喬恩恩搖搖欲墜的樣子,擔心她突發什麼疾病倒下了可不得了。於江江不想刺激她,輕輕掙開了段沉的手,不動聲色地移到了周燦身邊。

    周燦無聲地一肘子頂在於江江的肚子上,於江江忍著痛瞪著周燦。

    “演電視呢?”周燦小聲說。

    於江江怕她說出什麼丟人的話來,低聲說:“回去和你說。”

    段沉看了兩個頭挨頭也不知道在說什麼的人一眼,又看了看喬恩恩,對喬恩恩說:“你開車了吧?”

    喬恩恩“嗯”了一聲,聲音裡明顯帶著哭腔,那泫然欲泣的模樣看著也挺招人心疼的。

    “那你路上小心。”段沉對喬恩恩這副樣子似是很麻木的樣子,只這麼尋常說了一句。回身拉了拉於江江的袖子:“走了。”

    他主動拉著周燦的行李箱,完全以於江江的男朋友自居。一路上周燦的打趣他也都照單全收。

    於江江跟在他們身後,一步三回頭看著喬恩恩。

    誠實地說,她不能忍受段沉和喬恩恩藕斷絲連,曖昧不明。可喬恩恩這個樣子還是讓她覺得有點可憐。

    站在屋簷下,外面是瓢潑的大雨,她澀澀發抖,像只被人拋棄的流浪貓,縮在角落,也沒有人能來救贖她。

    於江江歎了一口氣,追上了段沉,循著他的腳步,走在他右側。

    段沉還在和周燦說話,右手卻准確地抓住了她的左手。雨那樣冷,可被他牽著的手卻暖得像被夏日最燦爛的陽光籠照著一樣。

    三人正要進停車場,周燦突然說口渴,要去買瓶水。

    她跑得跟兔子一樣,於江江追都追不上,只好站在原地,和段沉一起等。

    段沉牽著她的手也沒有放開,兩人相對無語,於江江只覺得自己耳朵像要燒起來一樣。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特別絕情?”段沉突然這樣問了一句。

    “啊?”於江江還沉浸在旖旎曖昧的氣氛裡,不能自拔。

    段沉看著她,歎息道:“也許有點絕情吧,但這我認為的,最負責的做法了。不愛了就果斷一點,扯不清兩個人都難受。”

    “噢。”

    段沉寵溺地輕輕扯著於江江的臉頰,像囑咐小孩子一樣說:“所以你對那什麼陸予,也要一樣。”

    於江江低著頭,又“噢”了一聲。

    周燦回來,給三人一人買了一瓶果汁。一直到進了車裡還在抱怨,“北都機場這物價,一瓶三十幾塊錢,我們這種屯子裡來的人買個幾瓶一年的地就白種了。”

    於江江自然地坐到了副駕駛上,正在扣著安全帶,忍不住吐槽周燦:“扯什麼犢子,你見過地嗎?還種地呢!”

    段沉對周燦這種貧嘴倒是很受用,馬上很大方地說:“三倍報銷!”

    周燦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容:“江江就是有眼光,找的男朋友就是懂事。”

    於江江無語至極:“三百塊錢就把你收買了,你也就值這個價。”

    “你懂什麼?小富由儉,大富由天,巨富由於不要臉。”

    “……”於江江膜拜了,這世界上段沉也能找到知音,不容易。

    車裡空調開得足,於江江衣服本就有點濕,這麼這麼一吹,直接吹出噴嚏來了。

    段沉見她冷得只打噴嚏,脫了身上的襯衫披在於江江身上。

    段沉的襯衫上還帶著他的體溫,於江江臉紅紅地看了段沉一眼,此刻他正裸裎上身,“一般電視劇裡,男主角脫了襯衫,裡面還穿個背心,你這怎麼就光上了?”

    “大夏天的,誰還那麼作短袖襯衣裡面穿背心,少看點電視劇,你智商都快看沒了。”

    “可是這要是交警看到了怎麼辦?這樣禮貌嗎?”

    段沉不要臉地湊近於江江,完全旁若無人地說:“也就對女交警不禮貌了,這身材,太影響人家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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