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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艾小圖 -【失業女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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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4 23:58:3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失業女王 作者:艾小圖

內容簡介】:

  【現實版文案

  2014年,如果你有個朋友叫于江江,請打個電話給她,邀她出來吃個飯,

  結賬的時候你就請了吧,她又失業了,正是需要關懷的時候,

  如果吃完了她又點東西打包回家,你就原諒她吧,

  她只是沒吃飽而已。

  留學海龜成失業女王?本命年果然來勢洶洶。

  于江江以為自己已經到達人生底谷,結果……

  【小說版文案

  「有沒有什麼工作不用坐班時間自由,帶薪休假福利優厚,老板和藹同事易處,年底分紅節日獎勵?」

  「有啊,我女朋友。」他頓了頓又說:「但是不招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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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4 23:58: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婚禮兩個字,對男人來說是折騰,對女人來說是夢想。

    可以不誇張的說,沒有一個女人對婚禮不充滿期待,即使嫁得那個男人沒有那麼滿意,婚禮也能短暫的讓女人相信愛情。

    於江江無數次想象過自己理想中的婚禮,卻不想這一天居然真的出現在她眼前。

    白玫瑰簇擁的會場,以童話“海的女兒”為主題,色調上以藍色為主體,白色輔助,夢幻得有些不可思議。會場裡重現了很多童話中的場景,礁石、海宮、海灘、地平線,都制作得惟妙惟肖。

    這是一個很悲傷的故事,雖然常常被人提起,卻鮮少有人願意用於婚禮之上,即使這畫面和意境都美到極致。

    於江江用手虔誠撫摸著泡沫質地的礁石道具,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於童話場景中,像那只等愛的小美人魚,等待著王子的回顧。這體驗對於江江而言,真是似夢不願醒。

    手機鈴聲這時候突兀地響起,是於江江的老媽江女士。

    “江江,你在干嘛呢?”

    於江江看了下現場,很氣派地說:“干活唄,今天有大案子。”

    “輪得到你做大案子啊?”

    於江江頓時得意起來:“那是當然,我現在是我們公司的骨干,主管特別器重我。好多大案子都是我負責的。”

    正說著,別在腰間的對講機聒噪地叫囂起來:“於江江!你杵那裝什麼門神,給我最後check一遍音響和進程!你是不是老年癡呆忘了你到底搞砸了多少案子?”

    於江江嚇得手機都差點掉了,趕緊掛斷了老媽的電話。戰戰兢兢對著對講機連連稱是,“主管,我這就去。”

    對講機中傳來主管沒好氣地抱怨:“HR真不知道是干什麼吃的,明知道公司缺人,還竟招些不會干事的繡花枕頭。”

    “繡花枕頭”於江江搖頭晃腦忙活去了,也不在意主管的話,愛是對一個人恆久的關注。她相信主管這麼針對她,是出於愛,只是稍微有點虐戀情深。

    她也沒有對老媽吹牛,確實好多大案,都是她負責——干體力活。

    這公司她才進來兩個月,實習期快結束了,她都沒能正正經經辦好一個案子。也正因為此,老板不僅沒有讓她轉正的意思,還十分明確地告訴她,三個月她要是不能好好策劃一個案子,就得卷鋪蓋滾蛋。

    這要給剛回國的於江江,肯定老早拍屁股走人了,誰沒個脾氣?

    可現在的於江江可不敢了,回想回國這八個月的求職遭遇,給文筆好點的人,都能寫一本書。

    幾年前於江江像大部分留學生一樣,壯志躊躇地帶著行李坐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到了大洋彼岸,抱著不發財絕不回家的想法喝了幾年洋墨水。

    畢業回國的時候,於江江想著即使不能升職加薪出任CEO迎娶白富美,最起碼能氣派點找個白領工作,處於金字塔中層吧?

    等她正式開始找工作,她才知道自己真的想得太多了。

    當初申請學校,為了好畢業,她選了個名不見經傳的學校,也就是傳說中的野雞大學,在當今全世界都是中國人的情況下,她和中國室友合租了幾年房子,在國外吃了好幾年川粵菜,基本上除了上課,就沒什麼必須要說英語的場合。這直接導致了她雖然是海歸,但是英文不夠好,文憑不過硬,在就業洪潮中——毫無競爭力。

    她讀的專業是marketing,也就是傳說中的市場營銷,就業范圍廣到超市站櫃台的都屬於她的專業范疇。還真真應驗了她爸當初的一句話——就業面廣,就等於工資低。

    接連幾次失業,換工作,她那些狐朋狗友不僅不同情她,還給她取了個外號,叫“失業女王”,恥辱,實在恥辱。

    這也讓於江江不再執著於大公司的市場部,也不再執著於那些高級白領營銷策劃。工作光鮮算什麼牛×?能吃飽飯又是一條好漢!

    在大面積投發簡歷後,於江江收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公司面試。抱著試一試也不吃虧的想法,她進行了一些面試。

    在收到這家婚慶公司offer之前,於江江正在一家廣告公司掙扎,原本要進行最後一關面試的她突然收到一封通知信,讓應聘者按自己條件勾選,通知信上是一些公司不接受的條件和客觀原因,滿足一條即不能參加最後面試,於江江一條條瀏覽著,正在暗自慶幸,就看到一條神奇的條款,上書:本公司不招收獅子座員工。

    於江江哭笑不得,拿著通知信找到HR,諂笑連連地說:“你們公司怎麼這麼調皮?應聘呢,開什麼玩笑?”

    HR冷漠地看了於江江一眼,毫無表情地說:“不招就是不招,還需要理由?”

    於江江正准備罵人,手機就響了。正是她現在就職的婚慶公司,這家公司的待遇其實她不是很滿意,終試她原本也不准備參加了。家裡花錢讓她出國讀書,四年多也花去了一百多萬,一個月三千的工資,她自己都覺得對不起人。

    可人有時候就是有點沖動。HR給她打電話通知她終試時間,她突然大聲問:“你覺得獅子座怎麼樣?”

    那HR也是愣了一下,本能地說:“我就是獅子座,挺好的。”

    當著不招獅子座的HR的面,於江江女流氓一樣一掌拍在她桌上,眼睛看著眼前的人,嘴巴一字一頓卻是大聲對電話裡的人說:“等著!我現在就來!”

    說著,掛了電話,對對面的人撂下狠話:“我們獅子座不喜歡被拒絕,聽著,現在是我不想進你們公司,不是你們不招我!”

    就這樣,陰差陽錯的,“不喜歡被拒絕”的獅子座於江江一路通關來到了這家婚慶公司。拿著賣白菜的錢,操著賣白粉的心。

    不知道是不是本命年作祟,一整年於江江都異常倒霉。來公司的兩個月她一共就接手了四個案子。

    第一個案子的新人是相親認識的,兩個人錢都交了最後卻帶著家人來退錢,原因是男方一直有固定的女友,女方發現後堅決要求退婚。合同寫得清清楚楚,如果違約定金是不退的,他們卻蠻不講理,硬是要求全退,把公司鬧得雞飛狗跳,還砸了好幾張桌子。

    第二個案子同事跟進了一兩個月,好不容易簽訂合同,轉到她手上,卻不想那同事突然跳槽,把簽好了合同的單子也帶走了,公司損失了好大一筆,明明不干於江江的事,卻也被老板把帳記在了她頭上。

    第三個案子前期都辦得很順,最後婚禮上司儀活躍場面開了一句新郎玩笑,因此被客戶投訴到消協,公司理虧退了一半,整個案子下來沒賺還虧了。

    因為這三個案子的失敗,於江江被老板面談了,不想再度失業的於江江在工作中投入了百分之一百二的精力,這也是她這麼重視她第四個案子——喬恩恩婚禮的原因。

    對著流程表又看了一次,於江江確定所有一切都stand by後,去了一趟會場准備室,check一下新郎和新娘的情況。

    於江江敲開門的時候,新娘娘喬恩恩已經化好了妝。

    雖然談合同的時候已經驚歎過幾次,但是此刻於江江還是忍不住驚為天人,新娘妝的喬恩恩實在美得有些不真實。

    同樣是ABB的名字模式,喬恩恩三個字簡直可愛到萌化人心,而於江江的名字完全不辨男女,讓人不禁感慨,女神還是女漢子,從一開始就是注定的。

    英俊的新郎唐易軒此刻正坐在一旁等候,時不時抬頭深情望一眼喬恩恩,也不需要她回應什麼,好像只要能看著她就足夠了,那眼神,纏綿得簡直能掐出水來。不禁讓於江江有些羨慕。

    唐易軒見於江江進來,溫和地和她打招呼,沒說幾句電話就來了,出去接電話了。

    於江江問了幾句婚禮的事宜,全部確定以後,靠在一旁的梳妝鏡上,松了一口氣。

    喬恩恩把玩著手中的捧花,她臉上沒有一絲遲疑、緊張、羞怯,只有一種恬淡的美,這讓她有別於別的新娘,沉靜而安然,像一幅畫一樣。

    “一切都准備好了,真是一場夢幻的婚禮。”於江江由衷地感慨。這是最近公司接到最大的案子,他們光是策劃就拿了30萬。還別提別的支出了。

    “我最喜歡的童話故事。”喬恩恩微笑地看了於江江一眼,說:“女人一輩子就夢這麼一次。”

    “一次就足夠一輩子都不醒了。”

    “是嗎?”喬恩恩眼神飄向別處:“真的不會醒就好了。”

    於江江遲疑了一下,說:“唐先生真的很好,對您很好,和您很適合。”

    喬恩恩點頭:“易軒是最好的,”她撥弄了下捧花,說:“可是不一定是最適合的。”

    “嗯?”

    “於小姐,最適合的和最好的,我選了最好的,這就是婚姻。”

    “……”

    於江江始終覺得沒有聽懂喬恩恩的話,她不懂為什麼最好的和最合適的是分開的概念,更不懂為什麼需要選擇,既然他是最好的,那麼不就代表他是最適合的嗎?

    婚禮剛開始沒多久,各部都就位了,主管一人HOLD全場,也沒她什麼事了,婚禮結束後,才輪得到她們這些“民工”去干體力活,收場子。

    整場婚禮的氣氛都很溫馨,音樂悠揚,童話的場景讓整個畫面看上去很是不真實,好像真的王子和公主的婚禮一樣。

    於江江腦子裡還有喬恩恩的那些話,頓覺胸口有些悶悶的,獨自出了會場,在酒店門口蹲著嚼了個泡泡糖。

    像電影的場景,明媚的陽光籠罩著蹲在台階上的於江江,她正走著神,一輛黑色的轎車驟然停在了她眼前,車窗緩緩降下,她下意識地抬頭,正好與車上英俊略帶痞氣的男子四目相投。

    於江江就是在這樣的場景下第一次見到段沉。他著白襯衫,腕上戴著一根紅繩,扶著方向盤的手指敲了敲,先看了一眼酒店的大門,又低頭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於江江,然後,他扯動嘴角對於江江壞壞地一笑。

    在於江江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段沉車上突然下來幾個農民工打扮的年輕人,手上拎著鐵鍬和鋤頭,腳上蹬著解放布鞋,滿腳泥濘,完全剛從田裡出來的模樣。

    一切快到於江江始終想不起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好像只一瞬間,從段沉車上下來的以及段沉後面一輛面包車上,一共十來個農民工打扮的人,一窩蜂沖進了酒店。那畫面,活脫脫農民起義。

    等於江江意識過來的時候,喬恩恩的婚禮已經被破壞了,那些人跳上台,爬上桌,將污髒和泥濘弄得到處都是,躲避的來賓踩壞了布景,扯掉了道具,氣球爆炸和花瓶落地的聲音不絕於耳,尖叫聲大到於江江沖進會場的時候差點被震聾。

    保安們急著進來穩定局面,那些農民工打扮的人把鐵鍬鋤頭丟得滿地都是,大家都不好走,他們卻是跑得比泥鰍還快,堪比時下流行的快閃族。

    於江江蹬著五厘米高跟鞋風一樣追出去,只遠遠看到他們沖上車,她死命地狂奔著,想要抓住段沉,卻只能追到段沉的汽車尾氣。

    她大踹氣地停在原地,想著最看中的案子、一切順利的案子、眼看著就要圓滿結束的案子卻被這二愣子給毀了。她恨恨地瞪著段沉的車,揚聲大罵:“我X你大爺!”

    走遠的車車窗突然降下,車裡伸出一只手,揚了揚手中一張黑色卡片,倏然甩向空中。

    於江江喘著粗氣一步步走到那張卡片掉落的地方,最後拾起了那張黑色的卡片。

    那是一張名片,上書兩個囂張可憎的漢字。

    段沉。

    原來那個賤人叫這個名字。

    於江江想著:作案還留下名字,你以為你是佐羅啊!饞牢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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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4 23:59: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於江江氣呼呼地揣著名片進了會場,此刻場面已經徹底混亂,摔的摔,爬的爬,滿地泥巴和農具,真是躲都不好躲。於江江轉了兩圈才找到了穿著禮裙的新娘喬恩恩。

    此刻她臉上沒有一絲慌亂,十分鎮定地安慰著唐易軒的母親,她所表現出來的風度實在太不像剛被人破壞了婚禮。於江江在心裡忍不住佩服她。要知道這事要是攤於江江身上,她肯定就和那貨同歸於盡了。

    她把喬恩恩叫到旁邊,把手上的名片遞給她,義憤填膺地說:“喬小姐,這個給您,我追出去那個犯人還甩了張名片給我,太囂張了,一會兒警察來了這就是證據。”

    喬恩恩有些錯愕地接過了名片,她低頭看了名片一眼,長長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的光芒,於江江仿佛看見她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但那一笑太過短暫,等喬恩恩再次抬頭,仍是那副嚴肅的表情,這讓於江江懷疑自己看錯了。

    “謝謝你於小姐。這裡的事麻煩你們善後了。”

    見她轉身要走,於江江忍不住抓住了她的手臂:“您不報警嗎?”

    喬恩恩楞了一下,隨即對於江江溫和一笑:“這是個誤會,你們不需要管了,我會處理。”

    誤會?婚禮都被毀了,還是誤會?喬恩恩怎麼能這麼輕描淡寫?

    於江江腦子飛快轉了起來。

    難道……難道那個段沉和唐易軒才是一對?

    主管一直和喬恩恩夫婦及父母道歉,同行的還有酒店的經理和安保。這事也怪不著別人,那些搗亂的人是帶著請帖進的。酒店不敢得罪客人,就讓進了,誰知道會是這麼個光景?

    焦頭爛額的主管滿臉不郁地回來,見誰都劈頭蓋臉一頓罵。這麼離奇的事,誰能預見?大家都覺得冤,被罵了卻只能忍著,打工仔的悲哀。

    收拾了近四個小時才結束了工作。原本公司是希望回收道具,這在業內是非常普遍的,回收的道具還可以用幾場,節約成本。這場婚禮的道具造價本就昂貴,全都損壞了,一件都收不回,大家一邊收一邊心裡滴著血。

    好不容易收完,主管帶著大家一起回公司。臨走前,於江江看到已經換了裙裝的喬恩恩扶著唐先生的媽媽在酒店門口等待。唐先生從廳內出來,溫柔地攬著喬恩恩的肩膀,低頭絮語。仿佛方才幾個小時的善後和送賓都不存在一樣。

    一直悶著的於江江忍不住問主管:“喬小姐和唐先生真的不准備報警嗎?我看到搗亂的人了,我能作證。”

    主管劈頭過來一掌,狠狠拍在於江江後背上,叱道:“你傻啊!人家當事人都說不報警了你還湊什麼熱鬧?這事傳出去對我們公司有什麼好處?你嫌你事少啊!”

    主管指著於江江鼻尖說:“這事我回公司了再和你算,你都看到人了怎麼還讓人進來?你豬腦啊!老板本來准備把這個案子當經典案例,還給我們組在宣傳冊裡留了版面,現在可好?還真成‘經典案例’了!”

    ……

    於江江一直都知道人性的卑劣,只是沒想到主管還是突破了她心底對人卑劣定義的底線。就算她是實習的,也不能事事問責都找她吧?她長得像忍者神龜嗎?一定要背個鍋才能出門嗎?

    她不就是在門口吃了個泡泡糖?她能第一反應那些人是要去婚禮搗亂的?而且就算她第一眼就發現了,憑她這小身板,能打得過那十幾個人高馬大帶著家伙的年輕農民工?

    一個人留在公司寫檢查寫到快九點,天全黑透了才能回家。她正饑腸轆轆的時候,遠在家裡的媽媽打來一個電話。大約是擔心她白天的狀況,也沒多問,只是噓寒問暖,還是一如既往的風格。於江江忍著眼淚一直偽裝著笑,努力不讓媽媽聽出端倪。

    掛斷電話,於江江忍不住蹲在路邊痛哭了起來。

    畢業回國到現在,於江江立志要自己做出點名堂,放棄了家裡安排的安穩工作,誇下海口一定會成功。單槍匹馬來到北都,在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從零開始,她懷揣著炙熱的夢來到這座城市,以為事業和愛情都會到來的。

    可是結果呢?這座城市埋葬了她的夢想澆熄了她的熱情。

    在這個連朋友都沒有幾個的城市,買醉真是奢侈的行為,一個人在club喝了個爛醉,趴在牆上幾乎是一路爬出去的。

    夜半的風把於江江吹得清醒了一些。隨手招了輛出租車,把她送到護城河邊。一個人發著瘋在空無一人的護城河岸唱了幾十遍《水手》。

    “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擦干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

    唱著唱著於江江忍不住吐槽:“哪有什麼夢?夢那麼貴!老娘哪裡買得起!”

    不知道是發酒瘋,還只是借酒裝瘋。於江江拿出手機,撥通了她從回國到現在一次都不敢撥通的電話。陸予的電話。

    陸予還是一如從前那麼nice,男神風度,一個電話過去,不到二十分鍾就出現了。

    他穿著淺藍色襯衫,胸口紐扣開了兩顆,露出緊實白皙的胸膛。在往上,是他眉目清朗的臉龐,鼻子高挺,唇角向上微翹,好像永遠都保持著笑容,他的眼睛裡好像含著星光,璀璨到於江江總是不敢抬頭看他。

    噢,最好看的還是他的手,指節分明手指修長,咦?怎麼那麼好看的手此刻正牽著別的女人?

    於江江趔趄地從欄桿上爬下來,狼狽地蹲在路邊,忍不住破口大罵:“陸予,你不得好死!我都成這狗樣了你還在我面前秀恩愛!”

    陸予皺著眉頭一步步走近於江江,伸手要扶她,被於江江倔強地拍開。

    “江江,”陸予溫和的聲音此刻在於江江耳畔像夢中呢喃一般好聽:“不要任性。”

    一句話就把於江江心裡說的酸酸的,於江江眼前瞬間積蓄起濕氣,帶著哭腔,於江江說:“陸予,我要失業了,我要對這個社會絕望了……”

    陸予沒有回答於江江,只是安靜地過去抱著於江江,像安撫小孩子一樣撫摸著於江江的後背。

    “陸予我怎麼辦?我不能回家,大家都等著看我笑話呢。”

    “為什麼在北都生活比在澳洲生活還要難?早知道我就不來了……”

    “根本沒有人在乎我的感受,我就是什麼都不會,就不能給我個機會學嗎?”

    “陸予……”於江江嚎啕大哭起來:“我要失業了……我不想活了……我又要失業了……”

    “……”

    陸予把於江江從地上架了起來,安慰著她:“工作多的是,別胡思亂想了。”

    於江江拼命搖著頭,睜著淚眼模糊的眼睛,於江江看著陸予英俊的側臉,突然想起回國的時候買的禮物還沒拿給他。

    “陸予……我有個禮物要給你。”

    她突然大力地一扯,陸予一時失了防備被她扯得一晃,她抓著陸予也跟著晃了晃……

    “嘔……”

    “……”

    宿醉絕對是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於江江頂著一臉黑氣和滿身還沒散盡的酒氣進了公司。她的出現可謂人見人嫌。是個人就對她退避三捨。她渾渾噩噩坐在座位上打了一早上瞌睡。

    她覺得自己好像失憶了,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家的,也不記得怎麼上的床。

    只記得陸予抱著她,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背。

    哦,她也還記得自己吐了陸予一身。

    喝喝,瞬間感覺再也不會愛了。

    陸予其人,是於江江高中的學長,是她近七年的男神。在學校的時候她就一直死皮賴臉喜歡陸予,但是陸予一直不喜歡她,當然,感情的事,也怪不得陸予。

    陸予在學校裡是著名的男神學霸,一路拿著學校的獎學金助學金到大。他出身在一個家境並不算太好的家庭。爸爸早逝,媽媽殘疾,在菜市經營著一個醬菜攤,支撐著陸予和弟弟陸鑫的生活。

    在學校的時候喜歡陸予的女生多如牛毛,但堅持最久的莫過於於江江。成天跟鼻涕一樣跟著陸予,就差跟著他去男廁所。

    到後來陸予被她逼得沒辦法了,溫溫和和地和她說:“你別喜歡我了……其實……其實我喜歡男人。”

    這麼明顯的拒絕於江江就是聽不懂,還能厚著臉皮滿臉驚奇地說:“太巧了!我也喜歡男人!”

    回想過去那些傻事,於江江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在她的魔爪摧殘下,陸予還能健康茁壯成長,可謂不易。

    在北都於江江也就這麼一個朋友了,她居然還給人家吐一身,她可真是沒救了。

    晚上下班,於江江好不容易在人滿為患的地鐵裡搶到一個位置,剛准備補會眠,陸予的電話就來了。

    於江江看了一眼,吸了一口氣,接了起來。

    “今天好點了嗎?”陸予還是那麼溫柔。

    “嗯。”

    “不就是要失業?至於喝成那樣嗎?”

    於江江笑:“我就作一下,不就失業嗎,我都失習慣了,你不知道我叫‘失業女王’?”

    陸予欣慰:“這才是我認識的於江江。”

    於江江沉默了一會兒,問他:“昨天和你一起來的是你女朋友?”

    大約是沒想到於江江會這麼問,陸予愣了幾秒,隨即嗯了一聲:“才在一起的。”

    於江江覺得鼻頭酸了一下,吸了口氣說:“真是麻煩你們倆了。”

    “沒事。”陸予說:“昨天你說要送我禮物,是什麼東西?”

    於江江愣了一下,卻是沒想到他還會記得這種東西。

    “昨天不是已經送了嗎?”於江江笑著說。

    “於江江,你怎麼好意思說那是禮物?”陸予佯裝憤怒。

    “禮輕情意重。”於江江大笑。

    “……”

    掛斷電話,於江江有些悵然地拿出包裡隨身帶的小盒子,黑色的絨面小盒子,小巧而精致,上面是阿瑪尼昂貴的LOGO。

    特別定制的領帶夾,她回國前打了近兩個月的工才買的禮物。

    上面鐳射的小字寫著:Forever love

    陸予,這叫她還怎麼送給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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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4 23:59:2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感情失意讓於江江變得更加珍惜這份工作,她越發覺得自己不能失業,事業是她現在唯一的救命稻草,要是沒了,她可就真的game over了。

    因為這層原因,近來她在公司表現得格外小心翼翼。對主管言聽計從,諂媚阿諛,就差沒給他跪地叫祖宗。即便如此,主管仍然看她非常不順眼,變本加厲地使喚她,大約是想讓她知難而退,早日辭職。誰知於江江正是個不怎麼會看眼色的主兒,依然心安理得地賴在公司。

    周五是正忙的時候,周末他們組有12場婚禮,有4場於江江要去幫忙,大家都忙得焦頭爛額,太多准備工作要做,偏偏於江江的閨蜜周燦女大王蒞臨北都,點名讓於江江接駕。雖然於江江在電話裡把她痛罵了一頓,但她還是不敢不去接的,十幾年的朋友了,這點良知和人性還是尚存的。

    忙到下午六點半,好不容易搞定,可以下班了,一行人坐著公司的班車准備回去,走了一半主管發現掉了一份策劃書在酒店,大家都不太想回去拿,主管說話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敢吭聲。

    於江江正在和周燦發短信,這女人此刻逛街逛得正嗨,也忘了時間,這會才招了出租車往約好的地方趕。以北都下班時段的堵法,周燦最起碼要遲到兩小時以上。

    於江江氣急敗壞,正待發作,主管就叫了她的名字。

    “於江江,你事最少,你回去拿,拿了你先帶回去,明天再帶過來。”

    於江江滿臉錯愕:“拿什麼?”

    主管怒不可遏:“於江江!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

    從班車上灰溜溜被趕下來,於江江看了一眼半黑不黑的天空,再瞅了一眼路牌,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文藝青年們無比渴望的“說走就走的旅程”,對她來說還真是so easy。

    那酒店雖然離和周燦約定的地方很遠,但是勝在不遠有條高速直通,於江江打了個出租,倒是很快就到了。離約定時間還早了十分鍾。想想周燦還要好久才來,於江江准備先進去坐著。

    這是一家非常幽靜並且很小資的咖啡廳,白領消費檔次,一杯咖啡近百元,但勝在壞境清幽,甜點美味,尤其每周五,會特別供應很正宗的英式下午茶。兩人本來是奔著下午茶來的,最後卻只能“傍晚茶”了。

    這地方還是當初和喬恩恩聊天的時候,她推薦的。情調氛圍都剛剛好,說是以前經常和男朋友去喝咖啡,一坐就是一下午,好不愜意。

    於江江想著周燦這人還挺喜歡這些文藝的小地方,就定了這兒。

    蹬著高跟鞋,帶著滿身的疲憊,於江江推開了咖啡廳的門。吊著水晶海豚的風鈴輕輕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仿佛能解去滿身的乏累。於江江剛要往裡走,左肩就被一個穿著白色連身裙的女人撞了一下。於江江下意識地回頭望,正准備飆髒話,就發現撞她的人竟是喬恩恩。

    喬恩恩披散著快要及腰的卷發,容貌秀麗,白皙的臉頰因為情緒激動變得紅撲撲,眼眶中積滿了強忍的眼淚。她也回頭看了於江江一眼。還不等於江江反應,喬恩恩已經掩面離開了。

    連狼狽離開的背影都那麼美,跟拍電影似的。

    於江江正在猶豫要不要追過去安慰,一轉頭,就看見了坐在不遠處那個一身白衣的男人——人渣段沉。

    感情是這貨把大美人給弄哭了,殺千刀的。於江江的正義感瞬間爆棚,三步並作兩步地跨過去,氣勢洶洶地一掌拍在段沉面前的桌上。

    “我說你怎麼回事啊?怎麼就是陰魂不散呢?弄砸了人家的婚禮還不夠是不是?你到底要把人弄哭幾回啊?”

    段沉大約是沒想到會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看著於江江,愣了一下。隨即眉頭皺了皺,似是在思索的樣子。

    段沉是那種眼角眉梢都帶點劇情的男人,眼神銳利,不笑的時候也像在對人放電,笑起來微微帶點邪氣,輪廓稜角分明,是很討女生喜歡的那種長相。

    但於江江對他這種人完全欣賞不起來,在她眼裡,段沉已經和神經病劃上了等號。

    於江江見他沒反應,以為他已經被自己震懾住,吞了口口水,換了語氣說:“你放棄吧,唐先生已經結婚了,他沒有選你,不就已經說明他愛的是喬小姐嗎?”

    段沉左邊眉毛跳了跳,對於江江說:“你吃多了嗎?”

    於江江下意識誠實地回答:“我還沒吃呢。”

    話音剛落,耳邊就傳來段沉噗嗤的笑聲。於江江這才意識到自己自己這回答有多傻。

    段沉唇際帶著戲謔的微笑,他淡定自若地從名片夾裡拿出一張做工精致的名片遞給於江江。

    於江江仔細看了兩眼,這才發現他名字上面的抬頭是:職業分手策劃。

    艾瑪,這都什麼玄幻玩意兒?

    “我就聽過結婚策劃,宣傳策劃,分手策劃?這什麼新鮮職業?”

    “替人說離婚,說分手,替人送分手禮物,替人報/復前任。”

    於江江見他這麼理直氣壯地說這些,不由翻了個白眼:“安定醫院(精神病院)真該給你開個入院綠色通道。你難道不知道你破壞喬恩恩婚禮那些行為是違法的嗎?”

    段沉挑了挑眉,滿不在乎地聳聳肩,好整以暇地看了一眼於江江:“你可以叫喬恩恩去報警。”

    “你……”

    段沉無心與於江江計較,起身准備走人,剛走兩步,又回過頭來對於江江說:“忘了告訴你,我從業以來做得第一個單子就是喬恩恩的婚禮。謝謝你的提醒,以後在形式上,我會多加改進,爭取不做違法的事。”說完,壞壞地扯著嘴角笑了笑。

    “你丫有病吧!”

    段沉撇了撇嘴角:“一直有病,你有藥嗎?”他沉默了兩秒,說:“談婚論嫁的女朋友突然閃電嫁給別人,不是有病真沒辦法相信。”

    “……”

    段沉走後的幾分鍾於江江都在思索最後他悵然若失的一句話,很突然的,於江江腦海裡拼湊出了一些故事片段,結合喬恩恩之前的話。

    怪不得喬恩恩不肯報警,怪不得她哭著跑出來,看來他們之間大概是發生了一些於江江不知道的事。

    那唐易軒呢?回想那個眉目溫和的男人,於江江突然有了一些同情。大約是他和陸予一個類型的原因吧?她心裡的天平更傾向於這個溫柔的男人。

    她輕歎了一口氣,心想都是別人的故事,也不關她什麼事。正准備尋座位坐下,就看見剛才段沉坐過的桌上有個男式錢包。黑色的長錢包,名牌的。於江江想也沒想拿起錢包趕緊追了出去。但願段沉還沒有走遠。

    她剛沖出去,就看見段沉開著車正在調頭。不知道是不是和段沉的車有仇,每次和他見面,一定要上演追車,於江江都覺得這劇情有點膩了。

    跑了近百米,正當於江江要放棄的時候。段沉的車突然停了下來。

    他就是這麼囂張一個人,在這種要塞的路口,居然直接倒行幾十米。

    黑色轎車停在了於江江眼前,車窗降下,段沉笑瞇瞇地對於江江說:“看你追得辛苦,就為你停一下車,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我不喜歡太主動的女孩。”

    氣喘吁吁的於江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把錢包遞給他:“你掉了這個。”

    段沉接過錢包,看了一眼,臉色立刻沉了下去。還不等於江江再說話,他已經一個遠投,快而准地把錢包丟進了路邊的垃圾桶。

    “謝了。”段沉冷冰冰地和她道謝。

    也不等她回應,直接關了車窗,倏地把車開走了。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於江江目瞪口呆地站在站在原地,吸著他留下的尾氣。

    和周燦會合以後,於江江忍不住一直在吐槽。

    “我他/媽從來沒見過這麼月經不調的玩意兒?你說他是不是吸煤氣長大的?他爹媽生出這麼個反人類的玩意兒,怎麼能不向這個社會道歉呢?”

    周燦挖著摩卡冰淇淋,一直應付地點著頭。

    “居然被你這種奇葩這麼編排,我要是他早就拿根方便面自殺了,怎麼還有臉活著?”

    於江江這下可不服氣了,也忘了要吐槽段沉的事:“我怎麼奇葩了我?”

    周燦怒了努嘴,上下打量著於江江,嘖嘖說:“長時間不戀愛,就變態了,你就是真實寫照。”

    於江江乜她一眼:“我這是寧缺毋濫,你懂什麼?”

    周燦不屑切了一聲:“我看你就是死守陸予。”

    “嗨,人有女朋友了,以後甭開這種玩笑了。”於江江聽到陸予的名字,心底還是有些觸動。這觸動讓她感到有些許尷尬。

    周燦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說:“說什麼笑話呢?陸予這人渣,說要你一定回來,感情就是要在你面前秀恩愛?多大仇啊這是?”

    於江江苦澀地扯了扯嘴角,回想那晚上發生的一切,回想這些年,不由有些欷歔:“誰說不是呢?”

    周燦燦義憤填膺:“我不管啊於江江,我警告你,陸予結婚你絕對不准隨份子啊!這家伙真的是欺人太甚!”

    於江江喉頭有些哽,還在努力裝作無所謂:“肯定不隨,你放心,窮狗哪有這閒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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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4 23:59:3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人就是記性太好,如果什麼都可以忘掉,那該多好?

    學生時代那些瘋狂的事,對於江江來說是心裡話,對旁人來說,只是在聽笑話。

    那時候為什麼會喜歡陸予,原因現今於江江已經有些記憶模糊,只覺得喜歡他是天經地義似的,大家都喜歡他,所以她也喜歡他。真是沒創意,連喜歡一個人都在從眾。

    陸予應該挺討厭她的,一直以來她都那麼自以為是地把他推到風口浪尖,每天跟個神經病似地跟著他。陸予那麼驕傲的一個人,自尊心那麼強,過去她總是拙劣地幫助他,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又總是被他發現。

    回想最初,為了追求陸予,她每天粘著人家。放學了,陸予留在學校替老師處理事情,她就在單槓上坐著等。他去圖書館,她都選個離他不遠不近的位置看著他,傻得她自己都覺得有點心疼。

    第一次見識到陸予的家庭,是在一個非常巧合的情況下。之前於江江總是小心翼翼地跟著陸予,來來去去幾次,她大概摸清了陸予家的住址。陸予生日的時候,於江江買好了禮物准備給他一個驚喜。那天她特意換上了新買的裙子,歡天喜地地到了陸予家。

    那是一棟年代久遠的家屬樓。剛到樓下,於江江就碰到一位佝著腰吃力推著三輪車的中年婦女,她中等個子,身材瘦削,左腳有點跛,走路一崴一崴。她的三輪車上堆滿了醬菜壇子,味道很重,大家都對她避而遠之。於江江看著這畫面,心生同情,立刻上前去幫忙。那婦女感激地連連說著謝謝。

    不知是命運還是巧合,剛把那婦女送到樓道口,他們就碰到了正好下樓的陸予。

    陸予先是對著那婦女喊了一聲“媽”,然後錯愕地看了於江江一眼,也不知道是哪裡招惹了他,只一瞬間,他臉色驟變,有些憤怒地質問於江江:“你怎麼在這?”

    那是於江江第一次看到陸予那麼生氣,看都不看於江江,更別提接受她的禮物。於江江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看著陸予一壇一壇幫他媽媽搬醬菜。於江江想去幫忙,被陸予嚴厲地喝止。他從頭到尾都那麼沉默,沉默到於江江都有些害怕了。

    雖然一直知道陸予家境不算太好,但是現況遠比於江江想象的還要糟。她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陸予,她感覺自己不該來,可是此時此刻,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消失。

    陸予的媽媽招呼於江江上樓坐,被陸予制止,他溫和地說:“媽,你先上去,我要和她單獨說幾句。”

    陸予的媽媽不明所以,也不明白他們二人之間那些暗湧,禮貌地打完招呼就上了樓。

    許久過去,陸予皺著眉頭很是不耐煩地說:“以後不要來我家。我真的對你沒興趣,你知不知道作為一個女孩這麼跟蹤人家很沒臉沒皮?”

    那是陸予對於江江說過最重的話,於江江不記得自己為這句話流過多少眼淚,也正是這句話讓於江江元氣大傷,之後過了很久都不願再去接觸和陸予有關的事。

    從認識陸予開始,陸予好像一直在拒絕於江江,起初是拒絕她的喜歡,拒絕她送的東西,拒絕她在物質上的幫助,後來是拒絕她這個人。

    高考完後,得知她這些荒唐事的父母也沒有怪她,只是溫和地與她談話,提出想送她出國讀書,征求她的意見。

    那時候的她對生活中的一切都感到失望,所以難能順從地聽取了父母的建議。

    所有的手續辦妥,機票定好,行李打包,她想,也許該去和陸予道個別。

    她還記得那是一個憋著雨的陰天,一直逃避接觸陸予家庭的於江江破天荒地直接找到了菜場,幫陸予媽媽做了一下午的事。

    切蘿卜、捆醬菜、挖腐乳……都是於江江從來沒干過的事。她和陸媽媽聊了很久,聽了很多陸予成長的故事。好像一部艱辛的電視劇,講述一個懂事善良的男孩子如何撐起一個破碎而貧窮的家庭,如何爭氣,如何讓親人驕傲。

    於江江感到欣慰,她愛過一個這樣好的男孩,於她來說,已經足夠。

    打工回來的陸予第一時間到菜場幫媽媽收攤,遠遠就看見了正在幫媽媽搬醬菜壇子的於江江。

    兩人隔著十幾米的距離對望。良久,於江江對陸予笑了一下。

    陸予愣了一下,隨即恢復尋常的冷漠,沉默地過來,接過於江江手上的東西,一個一個搬上三輪車,和媽媽交待囑咐半天,才放她走了。

    他轉身,於江江已經背好了自己的包。

    “我送你。”他說。

    於江江點點頭。

    兩人並肩踱步在幽暗而逼仄的小道上,來往沒有一個人,抬起頭,只能看見樓與樓之間漏下的零星光亮。

    於江江扯著書包帶,看著陸予寬厚而緊實的背脊,衣服已經被洗得很舊,邊緣都有些發白,可是他穿得還是很好看,他原本就是個英俊的男生。於江江戀戀不捨地注視著他的背影,許久都捨不得移開眼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訣別的時刻總還是要來臨,於江江裝作輕快地說:“我要走了,去澳大利亞讀書,不要太想我,我已經決定去泡洋帥哥了。”

    她看見陸予的身體僵了一下,她在期待陸予說些什麼,可是陸予連頭都沒有回,沉默許久,才緩緩說:“一切順利。”

    於江江承認自己那一刻是感到失望的,但那種失望也在意料之中。

    沒什麼可期待的,一直如此不是嗎?

    陸予將她送到公交車站,一直陪著她直到上車。

    坐上位置的那一刻,於江江再也控制不住眼淚,沉默地任由它在臉頰上肆虐。

    陸予與她一窗之隔,她只要扭個頭就能看見他,可是她不願,她不想讓他看見此刻她失控的眼淚。

    公交車起步,陸予拍了拍車窗,於江江抹了把臉,瞪著紅紅的眼睛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定定地看著於江江,用那麼認真的表情對她說:“於江江,你要回來。”

    ……

    四年,他們的交往僅止於每月一封的郵件,從來沒有談過什麼風花雪月,只是和彼此說一些生活中的瑣事。

    四年,她終於從澳大利亞回來,那麼多城市,那麼多選擇,她獨獨選了北都。只為那一句“於江江,你要回來。”

    可迎接她的,是陸予和他的女朋友。

    這故事真的毫無正能量,聽上去就讓人覺得沮喪。

    見於江江情緒有些低落,周燦放下了勺子,五指展開在她眼前晃了晃。於江江沒好氣瞥她一眼:“我又沒瞎。”

    周燦笑瞇瞇地說:“我看你沉浸在回憶裡,想喚醒你。”

    “哪有什麼回憶。”於江江苦笑:“都是噩夢。”

    “為了早日忘記噩夢,最好的辦法就是三個月內趕快找到男朋友!”

    於江江忍不住對周燦翻白眼:“你以為我是人口販子啊?說找就能找到?”

    周燦點頭,贊同地說:“也對,你這種人估計一輩子都找不到男人。”

    “呸!”於江江說:“我老公肯定得是個蓋世英雄……”

    還不等於江江說完,已經被周燦打斷:“什麼‘你老公’?別老說下輩子的事行嗎?”

    於江江憤怒了:“周燦!今晚絕交酒,你可別走了!”

    ……

    吃完“傍晚茶”,於江江和周燦已經到淮北路的精品店逛了一圈,淮北路新修的商場足有12層,所有大家都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都有得賣。

    坐著扶手電梯,於江江正和周燦說著話,就發現每下一層電梯,電梯口的地上都貼著一條廣告:“BREAK UP分手離婚策劃公司。”

    於江江覺得這名字看著有點眼熟,立刻拿出皮包裡段沉給的名片對照著看了看。

    乖乖,就是這神經病的公司。

    於江江忍不住對周燦感慨:“看來神經病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有錢的神經病。廣告都做到這兒來了!”

    周燦低頭看了一眼:“分手離婚策劃?該不會是讓人分手離婚的吧?”

    “你也覺得難以置信吧?還真的有人開這種公司。”

    “誰啊?”周燦哈哈大笑起來:“這麼有意思?”

    “神經病就是能相互理解,我就看不出哪有意思。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破一門婚,做這種生意也不怕折壽。”

    “話可不能這麼說,”周燦說:“俗話說有需求就有市場,就准你替人策劃結婚,不准人家策劃分手離婚啊?這人有這種前衛的眼光,創業的膽色,和宣傳的頭腦。挺不錯的,是不是單身啊?我覺得說不定能發展成真愛。”

    “你什麼都不知道就覺得能發展成真愛?”

    周燦認真地點頭,“當然,你看啊,這種獵奇的公司他都有精力去開,這種大型商場廣告位那麼貴他能在每層樓投放一個,這說明了什麼?說明他是個富二代,還說明什麼?說明他是個有錢又有閒的富二代!這還不能真愛?”

    “哇,”於江江歎為觀止:“這麼純樸而真摯的愛情觀,我被感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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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4 23:59:4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像段沉這種奇葩,於江江以為這輩子應該再沒有機會知道有關於他的一切,畢竟只是過路人而已。

    卻不想有一天,她不僅知道了他的消息,還是從新聞裡知道他的消息。

    那天下班,她坐在地鐵上刷著微博,突然看到一個話題,叫做“分手策劃”,起先她以為是電影什麼的,結果她一點開,居然是在介紹段沉的。

    段沉那狗屁公司不僅沒有倒閉,還因為做了幾起有點影響力的案子進入公眾的視線。也沒什麼特別牛逼的事跡,替一個打了幾年離婚官司、律師都解決不了問題的公知成功離婚,替一個被戴了綠帽子的男的“報復”了前妻,替一個有十年戀人說不出分手卻又沒什麼感情的人傳達了分手意向,並且讓他們和平分開。

    比起被人們認可的“結婚難”這一話題,“分手難”這個問題首次引起了人們的注意,這話題很快引起了大家的討論,支持的和反對的在微博上大打口水仗。

    其實不難猜,反對的多為女性。“分手、離婚”要別人策劃什麼?傳達什麼?也太不尊重人了,情感上實際上都不能接受。而男性多有福音之感,大約是負心狗當面還是難說出口吧?

    看完了采訪段沉的那篇新聞報道,雖然對收費段沉緘口不提,但記者還是推理出了個大致的范圍,看上去還挺可觀的。於江江越看越無語。

    看來想要發財,先得有神經病。

    於江江羨慕嫉妒恨地關閉了微博,這種一夜成名一夜暴富雖然是她的夢想,但她也知道還是有些不切實際。

    有空想這些,不如想想怎麼保住飯碗。要知道她現在可是個失業高危人群。

    第二天上班,一直沒有被主管分配任務的於江江突然得到了一個工作,她興高采烈地拿了文件夾去了公司大堂。主管分過來的客戶已在那裡等候。

    於江江走過去才知道客戶是一對年近八旬的老人。

    看著兩人老態龍鍾的身影,於江江有幾分困惑,也有幾分好奇。

    “您們好,我是於江江,是這裡的婚禮策劃。”於江江尊敬地打著招呼。

    坐在於江江對面的老爺爺用很標准的普通話說著:“你好,於小姐。”

    “叫我小於就好。”

    一旁的奶奶笑瞇瞇地看著於江江一眼:“小姑娘真漂亮。”

    話裡帶著幾分鄉音,是近北都的何西方言。

    於江江笑了笑,道了謝,問道:“爺爺奶奶是要為孫子或者孫女咨詢婚禮事宜嗎?”

    爺爺喝了口公司同事給倒的茶,瞇著皺紋一層層的眼睛,回答:“是我們倆想辦場婚禮。”

    他回頭對旁邊的老奶奶笑了一笑,扯了扯她的袖子說:“現在潮流和我們以前都不一樣了,不知道該走什麼流程,聽說你們公司很有名,所以想找你們來承辦。”

    於江江不動聲色打量了面前二老兩眼,不疑有他地說:“現在我們也承辦了不少補婚禮的,上上個月我們才做了一場金婚的。有經驗,肯定沒問題,您二老多少年啦?”

    “不是補辦,是頭回做夫妻。”

    於江江心想現在老大爺老太太都挺時髦的,二婚頭還要辦個婚禮。讓他們這些對象都沒有的人情何以堪。這些話她當然不敢說出來,她拿出表格,按下圓珠筆,笑瞇瞇地說:“恭喜二老了,老來伴像二老感情這麼好的,還真不多見。”

    二老聽她這麼說,都瞇著眼笑了。

    “我現在需要給您們填點資料,要采集一些信息,方便後面的跟進。”

    老爺爺拿出老花鏡戴上,配合地說:“行的。”

    於江江一條一條填著,順便聊了幾句。前前後後弄了半個多小時。

    一切完事,她親自把二老送出門。

    看著他們蹣跚離開的背影,於江江內心無限感慨。

    原來人老了也還是有真愛的。這不禁讓她對這輩子有了一些期待,到80歲也還是有希望的,還有這麼多年呢,不著急。

    兩天後,於江江做出了一份策劃,原本應該客戶到公司來看,但考慮到二老那樣的年紀,於江江在聯系過後,決定親自上門。

    兩位老人住在城西大學城附近。於江江到了目的地才發現這兩位老人遠比她想象的要富有。

    那位老爺爺名叫饒城山,是拿著國家津貼的退休教授,住在大學的教授樓,是一棟三層樓的小別墅,面朝湖,背朝山,說是世外桃源也不為過。

    老爺爺的兒女都是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工作忙碌,所以兩位老人算是獨居,起居由保姆照顧。老奶奶來自何西鄉下,名叫崔冬梅,是個安靜而慈祥的老人家。一直坐在一旁,等著於江江和饒爺爺敲定一些細節。也不插嘴,問她意見,她只是不住點頭。

    於江江很快就和他們談好了婚禮相關的一些問題,包括時間,費用,場地,程序。也按照他們的要求更改了一些細節。

    還沒談完,平靜的湖邊別墅裡突然沖進了一群人。男男女女,氣勢洶洶。

    一進門就口氣不善地指著於江江大吼:“你誰啊!怎麼在我爸爸家裡!”

    於江江被這架勢嚇到了,往後縮了縮,說:“我是XX的婚禮策劃,承辦饒老和崔婆婆的婚禮。”

    一聽於江江這麼回答,人群裡一個中年女子突然沖了上來,抓起於江江手上的策劃書,嘩嘩嘩撕了個精干。

    “結什麼黃昏?都多大了年紀了,你們不嫌丑我們嫌!”

    於江江見自己的心血被毀成這樣,一時來了脾氣,上去和那女人理論:“你怎麼回事?你有沒有禮貌?怎麼能隨便撕別人東西?”

    那女人也不是善茬,手一推,粗魯地把於江江推到了地上。他們家的人馬上圍了上來,眼看著就要打起來了。一直在一旁的兩位老人都踉踉蹌蹌地起來了。

    饒城山老人以身體擋在於江江面前,扯著嗓子對來人喊著:“你們再動手試試?你們是不是反了?我養你們就是為了讓你這麼對待我?”

    崔冬梅婆婆也過來了,抓著饒老的手說:“城山,你別動氣,你身體經不起發這麼大火。”

    旁邊的幾個人看到婆婆表情立刻變了。

    “崔冬梅,你要不要臉?”撕於江江策劃書的女人說:“你這麼大年紀了,怎麼還好意思勾引我爸爸?你不要以為我們不知道你想什麼?你不就是想要爸爸的錢嗎?”

    “放肆!”饒老大聲呵斥:“你這沒教養的東西?你在叫誰的名字?”

    一旁一個看上去很斯文的男人拉了下那女人:“你少說幾句。”

    又上前想去扶饒老,被饒老氣憤地甩開:“不用你扶,你們這些不孝子孫。”

    那男人也不生氣,語重心長地勸著:“爸爸,您和我們慪氣,慪得完嗎?我們不都為您好嗎?”

    旁邊的人也都紛紛開始勸著:“對啊,爸爸,您都這把歲數了,何必呢?”

    “媽媽要是知道了,該多傷心啊?你們一輩子恩恩愛愛的,她走了這十年你都沒想找人,怎麼到這年紀了還要去找呢?”

    “要找也找個知識分子,怎麼能找個農村老太太?您讓我們的臉往哪放?您自己的臉往哪放?”

    “辦婚禮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我們可丟不起這個人。”

    “……”

    大家你一眼,我一語,於江江覺得自己耳朵都要炸了。她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摔疼的屁股,踉蹌著走了兩步,才發現自己的高跟鞋摔掉了一只。

    這會人這麼多,站滿了客廳,找也找不著了。

    一直沒說話,被饒老子女編排的崔婆婆看了於江江一眼,開口說道:“小於,你今天先回吧,這會家裡可能要有點事,沒法談了。”

    “可是……”

    饒老見崔婆婆要於江江走,一時氣得拍桌而起,拉著於江江的袖子說:“我就是要結婚怎麼了?我和誰結婚需要你們這些兔崽子指手畫腳嗎?我是要你們誰養了還是要誰照顧了?我和誰結婚礙著你們了嗎?我要把錢留給誰就留給誰,你們管得著嗎?”

    於江江皺了皺眉,忍不住說道:“老人家年紀大了想找個人陪著,你們不支持就算了?這麼在家裡鬧,你們難道不知道自己爸爸什麼年紀什麼身體狀況嗎?這像話嗎?”

    “你知道什麼?我們家的事你插什麼嘴?”撕策劃書的女人指著於江江的鼻尖說:“讓你走你就走,你再來我家試試!”

    於江江越想越氣,擼了袖子就要上,被崔婆婆攔下。崔婆婆和之前那個秀氣的男人一起把於江江一拉,直往門外送。

    “小於,今天是我們對不住你,麻煩你先回去了。”說著,把她的包塞進她懷裡,把門打開,將她推了出去。

    ……

    於江江懷裡抱著半開的皮包,腳上差了一只鞋,整個狼狽得她自己都不想看自己。

    她瞅了一眼已經關掉的大門,聽著裡面傳來一聲高過一聲的吵架聲。歎了一口氣,踮著腳一崴一崴地往外走。

    剛走沒幾步,就迎面碰上剛從車上下來的段沉。

    段沉剛鎖了車,一抬頭就看見一身狼狽的於江江,忍不住嘴角揚了揚。

    這種時候他不同情就算了,還嘲笑她,於江江忍不住嗤鼻鄙視了一下段沉這個人渣。

    也不屑和他說什麼,直覺碰到這貨很是晦氣,趕緊一崴一崴繼續走人,走兩步覺得這樣子實在太狼狽,索性脫了另一只高跟鞋拿手上,光腳算了。

    水泥地面有些扎腳,於江江覺得有點疼,但是好在平整,也沒什麼太尖銳的東西,倒也能走。

    剛走幾步,於江江突然意識到什麼,猛一回頭叫住段沉,問他:“你來這干什麼?”

    段沉不遠不近地站在原地,挑眉戲謔地看了於江江一眼,問她:“那你來干什麼?”

    “你說我能來做什麼?當然是工作啊。”

    “真巧,我也是。”

    於江江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疑惑地問:“你這次要工作的對象,該不會叫饒城山和崔冬梅吧?”

    段沉做驚喜狀說:“怎麼這麼聰明?答對了!”

    “擦!”於江江義憤填膺:“人渣!你怎麼能這樣!”

    段沉雙手環胸,聳聳肩,很好整以暇地問:“我怎麼了?就准你工作,不讓我工作?”

    於江江憤怒:“那怎麼一樣?我的工作是給人帶來幸福的!”

    “你怎麼知道我的工作不能給人帶來幸福?”

    “你……”於江江語塞:“你強詞奪理!”

    說完還是氣不過,拿起手邊的高跟鞋直接飛了過去。被段沉眼疾手快地接住。

    “什麼錢你都掙,真沒人性。”

    段沉挑眉看了於江江一眼,不置可否。於江江不想和他繼續說下去,光著腳轉身走了。

    沒穿鞋還是有點疼,走也走不快,於江江覺得自己的背影一定一點也不偉岸,她這麼想著,不禁覺得有些懊惱。

    沒走兩步,就聽見背後穿來段沉低沉的聲音。

    “喂。”他喊她。

    於江江皺著眉回頭看著他。

    只見陽光下,他突然笑了一下,露出白白的牙齒,那麼溫柔沉穩的樣子,好像此刻他整個人都因為這個笑容開始發光一樣。這純粹的表情和他低下的人品真的一點都不匹配。

    他晃了晃手上於江江的白色高跟鞋,一字一頓地說:“過來,我帶你去買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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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於江江疑惑地看了段沉一眼,腦中飛快轉動起來,各種問題思緒都擠到了一起。等她眼神再次聚焦,段沉已經成為她眼前最明確的焦點。

    高大的段沉拎著她的高跟鞋站在她眼前,密密實實地遮住了她眼前的陽光。

    她瞇了瞇眼睛,仰著脖子有些狐疑地看著他:“你會這麼好心?”

    段沉還是帶著淡淡笑意,像看小孩一樣看著於江江,說道:“你這麼眼拙,看錯我很正常。”

    “切。”於江江表情仍是不屑,嘴上卻已經妥協:“你就把我丟在最近的商場就行了,我自己去買。”

    段沉這會雖然吃了藥,但是大概是吃錯了,不僅沒走,還又安靜又耐心地陪著於江江在商場裡轉著。於江江也沒怎麼選,徑直去了她常穿的品牌,隨便試了雙好搭的黑色高跟鞋,看著樣子過得去,就下手了。

    結賬的時候段沉很自然地接過單子去刷卡了,於江江錯愕地跟著他,問:“你這是做什麼?”

    刷完卡的段沉陪於江江換了票拿了鞋,親自把紙袋遞給了於江江,很是理所當然地說:“不習慣讓女人花錢。”

    於江江接過紙袋,頓時感到了羞辱,很是認真地抓著他的衣袖說:“你這是什麼習慣?你這種做法把我當什麼?”

    段沉有些意外於江江會反應這麼大。正准備解釋,就聽見於江江接著說:“為什麼只買鞋?沒衣服搭配你不知道嗎?”

    “……”

    兩人並肩在商場裡轉著,於江江粗略掃了一下,也沒什麼特別想買的,就准備走了。

    還真是無巧不成書。剛下到一樓,就碰見了迎面而來的喬恩恩。

    她穿著寬松的男款襯衫搭配小腳牛仔褲,腳上隨意穿著一雙黑色英倫款平底鞋,長長的頭發自然披散,舉手投足都充滿了女神范。她只是微微抬頭看了一眼段沉,眼底瞬間盛滿了悲傷。那表情,讓於江江真想給她一個小景深特寫,真是太美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漸漸與他們走近,最後停在一步之遙的地方。

    “於小姐,好巧。”她率先和於江江打招呼,然後欲蓋彌彰地對段沉說:“好巧。”

    段沉扯著嘴角淡淡笑了一下,冷漠地回應了喬恩恩。不難看出喬恩恩對他的反應很是失望。

    不知道為什麼,於江江覺得喬恩恩看著她的眼光有些奇怪,此刻她有種被人捉奸在床的感覺,這感覺真有點莫名。

    喬恩恩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段沉,扯著有些尷尬的笑容問:“於小姐……是你的新女友?”

    於江江嚇了一跳,正准備解釋,就聽段沉說:“是啊。”

    於江江怒瞪著段沉,沒好氣地嗔罵:“你做什麼美夢呢?”

    段沉被她當面打槍,也不生氣,反而笑瞇瞇地看著她,說:“你這麼當面拒絕我,考慮過我的小心髒受不受得了嗎?”

    於江江抿了抿唇,笑得極其陰森:“受不受得了,要挖出來看看才知道。”

    ……

    死寂一般的安靜,許久三人都沒有說話,氣氛很是尷尬,於江江不喜歡這種場面,趕緊說:“二位,我要先走了,我還得回公司。”

    她剛一轉身,就被段沉抓住了手腕。

    “我送你。”他說。

    “那喬小姐呢?”於江江臉上的表情有點僵,她真的很討厭段沉這種美特斯邦威不走尋常路的精神。

    “沒事,”喬恩恩扯著勉強的笑容,瞇著眼睛做無所謂狀,說:“我再逛逛。”

    坐在段沉的車裡,思前想後,於江江問:“你為什麼不留下來和她談談?”

    段沉專心地握著方向盤,目不斜視,只是隨口反問:“談什麼?”他瞥了於江江一眼,說:“她要和別人結婚。還用再談?”

    “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段沉輕笑一聲,“有也不重要了,她毀了我們的感情,我毀了她的婚禮,扯平了,現在兩不相欠了,互不打擾是對過去感情的尊重。”

    於江江對他的理論嗤之以鼻:“你身上人渣味可真夠重的。”

    “算是吧。”對於於江江這樣的評價,段沉不怒反笑,還是那樣滿不在乎的表情,緩緩對於江江說著:“所以,離我遠點。”

    ……

    段沉將於江江徑直送到了公司,沿路兩人也沒怎麼交談。下車後於江江向他道了謝。沒有說“再見”,她想,他們應該是不會“再”見了。

    回到公司,還沒到自己位置,已經被同事通知那對年近八旬的客戶沒有了。

    意料之中,可是於江江還是覺得沮喪。

    打開電腦,熬夜完成的策劃還靜靜躺在桌面上,她多少還是有幾分不甘心。

    這次大家都沒有怪她,大約是那對老人沒有要求退定金的原因。既然公司沒有損失,大家自然也不會一直咬著不放。

    一貫對於江江頤指氣使的主管破天荒地來到她位置前,難得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這案子本來就很非主流,丟了也沒什麼。”

    於江江咬著嘴唇,有點委屈地說:“可是我還是想辦成,能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去和客戶談談嗎?”

    主管對她說的話有些意外,他輕歎了一口氣,意味深長地看了於江江一眼,說:“經理要和你談談。”說著,又拍了拍於江江的肩膀。

    他的小小鼓勵,讓於江江充滿了動力。她帶著自信滿滿的微笑進了經理的辦公室,但她很快就發現了氣氛的不對勁。

    因為她一進辦公室,經理就對她說:“坐。”

    要知道菜鳥在經理的辦公室從來都是站著的,坐?除非領導吃錯藥了。

    經理收起了正在批閱的文件夾,雙手自然交疊,很是平常,如朋友一般和於江江交談。

    “於江江,你想過一個問題嗎?”他頓了頓,問:“你到底適不適合做這份工作?”

    於江江被他問得一愣。想了片刻,老實地回答:“說實話,我沒有想過。但是我覺得年輕就是需要很多嘗試。不做肯定是永遠不合適,做了才知道結果。”

    經理充滿洞察力的目光落在於江江身上。於江江覺得後背有些發涼。

    “你來公司兩個月了,不斷在犯錯,不斷在搞砸事情。這是一份很簡單,也很復雜的工作。不可能等你用太長的時間去適應,去學習。你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融入。但是很顯然,你慢了太多太多。”

    於江江低著頭,捏著自己的手指,有些難受地囁嚅:“對不起……”

    “這裡不僅是一個公司,也是社會。說是人情社會,其實也是最無情的社會。於江江,你要知道你在這裡沒有朋友,因為朋友也是對手,對手有一天會變成敵人,你要不斷變強,才能在這裡生存。”

    經理微微蹙眉,表情略微嚴肅。於江江明白他說的都不是壞話,可她還是覺得接受起來有點難過。

    “我一直在試圖改進,也在盡可能的學習,可是還是經常會犯錯。”

    “你可以犯錯,但是於江江,”經理直直盯著於江江說:“一旦你犯錯了,你就會落後。你要知道,如果你落後了,沒有人會等你。”

    經理輕歎了一口氣,表情有些凝重,也有幾分惋惜。

    “好好考慮一下未來的方向,你目前的狀況不可能在我們公司轉正。劉總希望我勸你換一份別的工作。”

    “……”

    於江江不知道自己是用怎樣的心情下班,又是以怎樣的心情收拾東西,步行到地鐵站。

    熙來攘往的人群行色匆匆地從她身旁經過,大家都是那麼忙碌,在這個水泥森林裡奔波穿行,在這個物欲橫流的世界裡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這是一個很大的城市,擁有全國最多的人口,最廣大的占地面積,融合了最多的外來務工者,接納了最多的民族和國籍。可正是這樣一個城市,卻始終不能接納一個小小的於江江。

    於江江錯過了好幾班地鐵,她一直坐在站台的候車座上發呆。心情是可想而知的低落,接二連三的失業,她已經對自己完全失去了信心,即使她並不是一個有事業心的人。

    她突然很想在澳洲的室友。想到她們在澳洲喝著啤酒,在陽台上看星星的情景。那時候多麼愜意,真真有幾分年少不知愁的調調。

    為了留在澳洲,室友考了六次雅思,卻始終考不到四個七,走不通技術移民。最後她通過嫁給一名接近五十歲的local取得了綠卡。

    於江江對此非常不解,綠卡有這麼大的吸引力嗎?值得賭上自己的一生嗎?

    室友沒有解釋任何話,只是告訴於江江:“我只是不想被碌碌無為高壓低薪的工作磕掉我的稜角。於江江,有一天你會懷念澳洲的星星,我確定。”

    那時候的於江江不懂她的話,只覺這是一種逃避的態度。不經歷競爭的人生怎麼能算完整?再怎麼惡劣的環境也是優勝劣汰。於江江萬萬沒想到的是,她竟然是被淘汰的人。

    她開始懷念過去看星星的時光了。可那時光畢竟已經過去。

    無限感傷地拿出手機,編輯了好幾次,最後只發了一句話在自己的微博:始終過不了試用期,請叫我失業Queen。

    幾分鍾後,微博提示有新消息,於江江點開一看,收到的全是來自好友的贊。

    她忍不住心酸地笑了。

    退出微博,打開電話本,徑直找到了陸予的電話,撥通,等待接通。

    不等陸予說話,於江江就故作豪爽地說:“陸予,要不要請我吃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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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0:00:1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陸予最近升了職也加了薪,成了他們公司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部門經理。他沒畢業就到了這家五百強的公司,當時陸予還是北都大學的學生,年年獎學金,校園學霸,是他們學院唯一一個破格和碩博一起做項目的本科生。跟著導師做了幾個大型的項目在國際上獲獎,得到了專業領域很高的贊譽。

    還在校的時候陸予就被他們院的兩個博導相中,保他碩博連讀,但他最終選擇了直接就業。他畢業的時候許多公司給他拋來了橄欖枝,他選擇了現在的公司,也是他實習合作的公司。他們的大中華區總裁是個美國人,對他很是器重。如果不是公司一些制度的規定。恐怕他為陸予破的格會更多。

    升職以後,公司給陸予配了輛帕薩特,陸予平常是不怎麼開的,北都的交通狀況,坐地鐵永遠比開車要快。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陸予開著車過來了,當他停在於江江面前的時候,於江江愣了一下。

    這種心理轉變是很難的,家境上於江江一直是有優越感的,這也直接導致了於江江在心裡一直沒有想過有一天陸予會領先她這麼多。在這個拼爹的時代,也還是有陸予這樣的人突出重圍。

    “陸予你現在這麼牛氣你媽媽知道嗎?”於江江邊扣著安全帶一邊用網絡口頭禪打趣著。

    印象中陸予不怎麼上網,也不會去看這些無聊的東西,他很認真地回答:“和她說過了,她挺高興的。”

    他這嚴肅的樣子把於江江逗樂了。

    “你怎麼這麼可愛?”於江江忍不住問。

    “什麼形容詞?”明明是有些責怪的語氣,可於江江分明看到陸予的耳朵都有些紅。

    陸予一路把車開到了城西著名的大排檔一條街,回國後的於江江最愛的就是大排檔的一切美食。

    “我看你經常念叨喜歡吃這邊,就直接做主過來了。”陸予說。

    “你這麼了解我可怎麼好,除了嫁給你我就只能殺了你了。”

    “那你還是殺了我吧。”學霸用生澀的口吻說笑。於江江覺得他那模樣有種別樣喜感。

    “我先去占位置,你去停車。”於江江解了安全帶趕著去排隊,“你快過來啊!”

    於江江眼疾手快,不等陸予交待什麼就已經擠入大排檔的排隊人群。由於人少,不一會兒就輪到她的桌。

    她正往裡走,就看見右手邊一道熟悉的身影——一臉吊兒郎當的段沉。

    他四周是一群衣著光鮮的年輕人,有男有女,如一道靚麗的風景線,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模特隊走錯了路。段沉身邊站著一個身材高挑的美女,五官精致,妝容完整,衣著時髦,只是氣質上差了喬恩恩少許。

    最讓於江江不能理解的是,此刻,段沉的視線不在他身邊的大美女身上,而是遠遠地望著於江江。用那樣意味深長的表情和不以為然的笑容。

    於江江與他對視了幾秒,低下頭去,准備裝不認識直接走人,卻不想被他叫住。

    “喂。”段沉叫道。

    “我不叫喂!”於江江本能接了下去。

    段沉笑瞇瞇走了過來,站在於江江身邊,雙手插在口袋裡,看上去酷酷的。

    “那你叫什麼?”

    “林志玲。”於江江毫不猶豫地回答。

    段沉笑:“確定不是宋丹丹?”

    於江江一個白眼,“我這種小人物的名字,您就不用知道了。”

    “是嗎?於江江?”

    看著段沉那種惡作劇的小人表情,於江江忍不住想要給他兩下。明知還故問,就有這麼賤的人。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你不是在給饒崔二老做結婚策劃?”

    “……”怪不得。

    段沉瞇著眼上下打量著於江江,又看了一眼遠處,停好車的陸予正在向他們這邊走來。

    “男朋友?”

    於江江也看向陸予,感慨地說:“是就好了。”

    段沉挑了挑眉,說道:“眼光就那樣。”

    “切!”於江江嗤鼻,鄙夷地上下打量著段沉,毫不留情地說:“確實就那樣,只比你好十倍而已。”

    “江江。”不遠處的陸予對她招了招手,她便無心戀戰,趕緊鑽過人群,到陸予身邊去了。

    “碰到朋友了?”陸予好奇地看了看段沉,又看了看於江江。

    “不熟。”於江江隨口說。也不等陸予回答,直接拉著陸予走了。

    上了桌,於江江拿著菜單刷刷刷就點了好多。她一個人喝了四罐啤酒,吃了幾十串燒烤,那海量,把坐在她對面的陸予都給嚇著了。

    陸予從落座開始,周圍就不停地有女孩投以秋波一般熱烈的視線。當然,這也不怪人家。實在是陸予敞開西裝、解掉兩顆扣子的樣子太讓人把持不住。

    於江江心酸地想:也許真是沒那個命吧,好工作和好男人,一樣都不是她的。

    陸予當然不知道於江江心裡那些小九九,他一邊溫柔地給她挑花甲的肉,一邊打趣地說:“於江江,你到底多久沒吃過東西了?”

    於江江啃著雞爪,滿嘴油含糊著說:“說不定是最後一頓了,肯定得玩命吃。”

    陸予拿著筷子的手頓了一下。

    於江江拿起啤酒一口灌下,然後笑瞇瞇地對陸予說:“今天這頓你請,我又要失業了。”

    陸予繼續挑著花甲,淡淡回應:“嗯。”

    於江江吃完雞爪,拿起紙巾擦干淨了手,開始拿筷子夾那些陸予挑下來的花甲肉。

    “陸予,”於江江難得用這樣認真的表情對他說話,“你要在北都生活下去嗎?”

    “嗯。”陸予點頭:“掙錢,買房子,把媽媽和弟弟接過來,生活下去。”

    於江江心裡酸酸的,面上卻還是笑:“要和女朋友結婚啦?”

    “還沒想那麼遠。”陸予撇過臉去。

    “嗯,你還年輕,多想想。”

    陸予噗嗤一笑:“說得你多老似的。”

    於江江放下筷子,一臉惆悵:“你說我怎麼就碰不到個眼神不太好的土豪正好看上我,然後不用干活坐家裡也有錢拿?”

    “別說孩子氣的話。”

    “算了。”於江江撇撇嘴:“我可能真的不適合在這個城市生活。我准備辭職回家了。”說著,大大咧咧拿起酒要和陸予干杯,“干一杯,這是最後一次讓你這麼放血請客了!”

    於江江一直等著陸予和她碰杯,手都舉酸了,可陸予卻遲遲沒有舉起他的杯子。

    “我喝酒你喝果汁,這也不能喝一杯?”

    陸予眉頭微微蹙起,表情很是嚴肅,他一言不發,只是片刻不移地盯著於江江。良久他才開口:“我本科畢業,你海龜碩士,我能在這個城市找到我的位置,為什麼你不能在這裡生活?”

    陸予已經許久沒有用這樣嚴肅地口吻和於江江說話,以至於於江江只記住了他溫柔的一面,忘記了骨子裡他是個不服輸而且原則性很強的人。

    於江江鼻子酸酸的,有些難受地吸了口氣,首次直面自己的懦弱和失敗:“我和你從來都不一樣,你那麼優秀,我拼了命也追不上你。”

    “是嗎?”陸予垂下眼簾,聲音有些澀澀的:“那你又知不知道,也有人,在拼了命追趕你?”

    “有這樣的人嗎?”

    “別不自信,於江江。想想你到底為什麼來北都,這麼回去你甘心嗎?”

    於江江無奈:“不甘心也沒辦法,我就是離開爸媽羽翼就活不下去的人。我早該認清自己的,還能少走點彎路。”

    見於江江一副自暴自棄還理直氣壯的樣子,陸予氣極,但他是極有忍耐力的人,即使生氣,仍是面不改色語不驚,他放下筷子,很是冷漠地說:“行,那你回去。”

    於江江有些困惑,也很不解:“你生什麼氣?”

    陸予冷冷看她一眼,說:“我沒有生氣。”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表:“不早了,早點回去打包行李,別浪費彼此的時間。”

    於江江錯愕地瞪大了眼睛看著陸予,一時氣不打一處來。

    “陸予,你狠。”

    陸予送於江江回家,一路兩人一句話都沒有說。於江江一到,車都還沒停穩人已經跑得沒影,再見都沒有說。

    回到家,洗漱完,於江江還是覺得胸腔裡有一股子氣無處發洩,連跳了四遍減肥操才讓情緒平靜了一些。

    打開電腦,原本想打游戲,可是越想越委屈,怎麼都沒法專心。

    於江江從文檔裡調出自己的簡歷,在網上投了幾份。末了又覺得自己這麼做實在太多此一舉。直接合上電腦睡覺去了。

    一連三天於江江都沒有收到任何回應。漸漸她也把這事給忘了。

    直到有天她正在上班,突然接到一個陌生的面試電話。

    那位HR非常溫和耐心地和她check了一下她的部分情況。確定了面試時間和地點,最後他問:“於小姐你給我留個Gmail地址,我好和你聯系。”

    於江江疑惑:“我簡歷裡似乎填寫了所有的信息。”

    “你不是陸予介紹的嗎?我這邊除了你的電話和本碩學歷情況,別的什麼都沒有。”

    “……”

    回到家於江江檢查了一遍自己的郵箱,果然投簡歷的公司根本沒有電話裡那一家。

    頭抵著牆想了許久,於江江實在想不通陸予的所作所為。

    從他那天的反應來看,他分明很討厭她不是嗎?

    那他又給他介紹工作是什麼意思?同情她?可憐她?

    於江江不喜歡這種自己一個人瞎猜的感覺。一轉身,立刻去拿手機。

    站在窗前,聽著電話裡有規律的長嘟聲,於江江安靜地看著窗外車水馬龍的城市風景。灰蒙蒙的天夾著塵粒的空氣讓於江江看不了太遠的地方。她只是憑感覺的往南站了一些,她記得,陸予住在那個方向。

    “喂。”陸予的聲音聽上去略有些疲憊。

    於江江抿了抿嘴唇,說:“我收到了面試電話。”

    “嗯。”

    “陸予,”於江江決定不再拐彎抹角:“你到底什麼意思?”

    電話裡是死寂一般的沉默。那樣久,久到於江江忍不住都要掛電話了,陸予終於回話。

    聲音裡含帶著幾分喑啞,他一字一頓地說:“於江江,我希望你能留在北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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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0:00:2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於江江自認不是個文藝的人,可每次看到講述暗戀的帖子和感悟,她總忍不住感同身受。這麼多年,雖然她總是嘻嘻哈哈地和周燦討論自己感情那些事,可在她心裡,陸予一直是最軟肋的一部分。

    人的一輩子有幾個七年呢?這七年於江江遇到過那麼多人,看過那麼多風景,頻頻回顧的,只有陸予一個人而已。

    “陸予,”於江江的聲音都在顫抖:“你是不是覺得我好欺負?”

    “於江江……”

    “不愛我就不要給我希望了,”於江江握著手機的手攥得很緊,良久,她終於鼓起勇氣說:“我沒有你那麼聰明,你一直知道的,我是那種認定一條路就要走到黑的人。別再對我那麼好了,我會誤會,我會一直等著你,等你有一天會愛我。哪怕一下下也好。”

    “對不起。”電話裡,陸予輕歎了一口氣:“我不知道你會這麼想。”

    “我已經聽夠了你對我說對不起了。”

    不等陸予回答,於江江已經狠心地掛斷了電話。

    這麼多年,奮不顧身到無法全身而退,一次次換來的只有陸予的道歉。“對不起”三個字何其殘忍,旁人又如何能體會?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眼前的一切都像被大雨洗刷過一樣,朦朦朧朧。水汽將一切都幻化成抽象的幾何形狀。於江江覺得意識都有些恍惚。

    於江江曲著身子,抱在膝蓋上,將頭埋在自己臂彎裡。這樣能讓她短暫地找回一點安全感。

    正在於江江頹廢到極點的時候,手機收到了一條來自周燦的消息。

    【我聽我們高中同學說,你走這麼多年陸予都沒有談過戀愛,你一回來他就談了,我總覺得這其中有點微妙。】

    像往燒熱的油鍋裡倒入一把青菜一樣,辟裡啪啦的化學反應讓於江江有些無力招架。心底無限翻騰,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翻騰什麼。只要陸予有關的事,都能讓於江江失去思考的能力。這一刻,於江江覺得自己的腦子裡只有豆腐渣。

    於江江鍵入了幾個字,還沒發送就覺得不妥,立刻刪除了,又鍵入,又刪除。反復循環了幾次,於江江實在不知道該回復什麼,最後用平常插科打諢的語氣回復:【吃點屎】。

    換來周燦一頓臭罵。

    看著周燦回復的那些過激詞語和連串髒話,想象著周燦此刻上竄下跳的樣子。於江江心情不覺好了許多。

    關閉短信,順手點開微博,刷了刷朋友們那些沒人性的回復,最後在一眾花花綠綠的頭像裡,看到了一個很鶴立雞群的賬號。

    沒有頭像,沒有簡介,連名字都是系統生成的,一連串沒什麼邏輯性的數字。

    那個賬號在那條失業QUEEN的微博下面留言。

    【you will always be my queen】(你是我永遠的女王)

    留言時間是和陸予吃飯之前,那條微博發出去不到五分鍾的時候。

    沒有任何證據,可是於江江就是無比肯定留言的人就是陸予。

    她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也不知道該怎麼回復。良久,她放下了手機。

    於江江靠在窗前,呆呆地看著腳下萬丈紅塵,忍不住歎了口氣。她悵然地在空蕩蕩的心裡問著:陸予,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呢?

    睡了一覺,於江江很早就起床了,一邊刷著牙一邊對著鏡子給自己心理建設。

    一夜過去,她清醒了許多,即使真的要失業,也要有頭有尾。這是於家的家訓。

    拿出一整套化妝品,於江江用了半小時很認真地給自己化了個全妝。換上了面試的時候穿的那套很正式的套裝,把自己拾掇得很像個人才出門。

    哼著“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於江江感覺那些丟失掉的自信漸漸回到體內。一到公司,於江江直直沖進了經理辦公室。

    她熱血滿腔,雙手虔誠扶著經理的電腦,鏗鏘有力地對經理說:“經理,不管公司最後還要不要我,實習的最後一個月,我都會好好干。請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再試一試!”

    於江江激動地剖白著自己的內心,這麼勵志的時候,經理居然一言不發,怒目圓瞪,於江江一臉詫異。

    “經理……你怎麼什麼話都不說?”好歹也鼓勵兩句啊?

    經理激動極了,口沫橫飛道:“於江江!你為什麼不敲門!”

    還不等於江江解釋,他忍不住責問:“你看不到我在換!褲!子!嗎!”

    “……”

    於江江在經理殺人的目光中,這才緩緩向下看了一眼。大概是要出去干活了,經理桌上擺著一條西裝褲,而此刻的經理正猥瑣地將自己的下半身藏在辦公桌下,他手上死命拉著的,是提了一半的運動褲……

    於江江知道此刻有些失禮,可是這畫面太美她實在不該看,忍無可忍最後無需再忍撲哧笑出了聲。這一聲也徹底惹火了經理。

    “滾!出!去!”

    在經理憤怒的咆哮聲中,於江江灰溜溜地逃了出來。

    一早上經理都用很受辱的表情看著於江江,大概還殘余幾分尷尬,經理帶組出去干活點名於江江不准跟。

    午飯過後,於江江一個人在電腦前發了會呆,看著自己做的策劃書,於江江握了握拳頭,最後還是忍不住決定要再去努力一次。

    一個人坐地鐵到了大學城附近,又倒了一次黑車,這次沒花什麼時間找地方,熟門熟路就到了目的地。

    剛走到別墅門口,正准備敲門,就被人叫住。

    “別進去。”

    於江江回頭看了一眼,是段沉在叫她。她不屑瞥了他一眼,“我為什麼不能進去?我為這案子都要丟工作了,還不准我努努力?”

    段沉瞇著眼笑了下:“想不到你還挺鍥而不捨的。”

    “你這麼眼拙,看不透我很正常。”於江江逮著機會便原話奉還。這小心眼的姿態逗得段沉大笑起來。

    於江江不想再和他浪費時間,直接伸手去按門鈴,卻不想段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

    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和男人接觸過的於江江嚇得趕緊往後退了一步。

    “臭流氓!你干嘛呢!”

    段沉大概沒想到於江江反應會這麼大,也有點錯愕。他皺了皺眉頭,低聲說:“現在不要進去,聽我一句勸,你進去了也不會成事。”

    於江江不斷擦著被段沉抓過的手背,心生厭煩:“我憑什麼聽你的,你煩不煩?”

    於江江就是那種反骨的人,越是阻止越是要向前的倔性子。她沖動地往前邁了一大步。眼看著就要進去了。段沉這次不再多話,直接雙手一伸,從於江江背後環過去,像抬樁子一樣,直接把於江江抱了起來。

    於江江突然被人抱了起來,忍不住用力地掙扎起來,嘴裡還不忘逞強地臭罵:“臭流氓!你是不是嫌活得太長?”

    段沉還是那副痞子樣子,直接抱著於江江轉了個方向,才把她放下。

    於江江也不是善茬,伸著指甲就要上去撓了。段沉仗著人高手長,眼疾手快按住於江江的腦袋,她手不夠長,撓了幾次空,最後只能撓按住她腦袋的手。

    “臭流氓!賤人!人渣!放開我!”

    “那你發誓你不會再發瘋了。”段沉好整以暇,很是愜意的樣子。

    “煩不煩?放手!”

    “你先發誓。”

    於江江受制於人,只得咬牙切齒地妥協:“行!我發誓!”

    段沉放手,重獲自由的於江江其喘吁吁地整理著亂蓬蓬的頭發和因為激烈的運動變得皺巴巴的套裝,心裡已經把段沉凌遲了一萬次。

    段沉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地看著於江江,“女孩子家,怎麼這麼愛動手?”

    於江江斜睨他一眼:“還不是有人喜歡動手動腳?”

    段沉忍俊不禁:“於小姐,都是成年人了,抓到手碰一碰,你搭公交也會遇到吧?不是很平常?”

    “搭公交遇到你這樣的流氓早報警了!”

    “萬萬沒想到啊,”段沉壞心眼地頓了頓,不懷好意地逗她:“於小姐還這麼單純,高中生似的,碰到手都要紅臉。”

    於江江被他的話噎了一下,脹紅著臉啐他:“你再胡說我削你你信不信?!”

    她拍了拍身上,從地上把包撿了起來,對段沉說:“你如果沒有正當的理由,就不要打擾我工作。”

    段沉無辜地攤手,挑了挑眉,認真地回她:“我也是剛被‘請回’的。他們家現在鬧成什麼樣,你這會進去無疑是在撞槍口。”

    “是槍口我也要撞,我就不信我一個案子都辦不成。”

    段沉大約是沒想到於江江這麼執著,抿了抿唇說:“何必呢?一份工作而已。聽說你一直辦砸業務,好好的結婚業務都被你搞散了。這說明你根本不適合干這一行。你要是失業了,可以來我的公司,我公司現在除了臨時工沒別人,正是缺人的時候。你這業務素質,我一定優先招你。”

    雖然被段沉明面揶揄了一頓,可於江江卻沒有因此生氣。反而因為段沉這番話,她很是認真地思考了起來。

    “可能你覺得我很可笑。可是在我心裡,這份工作是很美好的,它不僅僅是一個符號,一份收入,更是一個夢想。”於江江握緊了拳頭,毫無畏懼地抬頭看著段沉,鄭重其事地對他說:“為什麼我一再堅持這個案子?並不僅僅是因為丟案子要丟工作。是因為我覺得人類之間的感情是很可貴的。尤其是像二老這樣堅持的,我覺得感動。”

    段沉沒有說話,此刻他的眼神裡多了幾分於江江看不懂的意味深長。他沉默地看著於江江,只是靜靜等著她說下去。

    “做這一行,看得太多,愛情婚姻也就那些事。”於江江輕歎了一口氣:“我剛入行的時候,出去做市調,渴了買杯咖啡,碰到一個男的,他很誠懇地和我商量很久,因為我買的那杯咖啡拿到了那天最後一個贈品小熊,他出三倍價格要我賣給他,他要把小熊拿回櫃台,裝作幸運兒買‘最後’一杯有小熊的咖啡給女朋友驚喜,當時我很感動,把小熊讓給了他,看到那女孩那麼高興,我也跟著高興。以為這世界上純粹簡單的感情還是有的。”

    於江江自嘲地笑了笑:“可是第二天,那男孩來我公司登記,他要結婚了,對象卻不是前一天那個女孩,他看到我很尷尬,堅持要換一個策劃跟進,挑了我很多毛病,還要投訴我。”

    “你看,人性就是這麼卑劣,別提真愛,普通感情已經很難得了。”

    段沉沉默了許久,他臉上難得有認真思索的表情,也有不忍心的表情。最後,他冷靜而持重地回復於江江:“真愛也許是存在的,可是很短暫,而且有目的。這世界上本就沒有純粹的愛,你要做的是趕快清醒。”他停了幾秒,隨後一字一頓地說:“清醒地面對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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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0:00:3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段沉的話在於江江耳邊久久揮散不去。於江江恍惚地抬了抬眼,正看見頭頂長勢喜人的白桾,葳蕤繁盛,一片沉默的綠意。

    “為什麼男人總是能輕描淡寫說著清醒兩個字?”於江江問段沉。

    陸予如是,段沉如是。全世界的男人都一樣冷靜清醒嗎?還是說深陷泥沼的從來只有女人?

    段沉愣了一下,看著於江江認真的眼神,把原本的答案吞了下去,換上慣常吊兒郎當的笑容,“你現在看上去好失落,要不要我抱抱你?”

    “你再不經我允許抱我試試?”於江江咬牙切齒地說。於江江怎麼也沒想到段沉會這樣回答,她瞪著眼睛噎了一下,感覺方才認真體會他的話完全是在侮辱自己,她出離憤怒地瞪了段沉一眼:“神經病!”

    於江江越生氣段沉越是高興,笑瞇瞇地對她說:“那是不是你允許就能抱你?”

    於江江笑裡藏刀,反問他:“你看我會不會允許?”

    段沉聳聳肩:“以後的事誰說得准呢?”

    於江江不屑切了一聲。不再理會段沉,轉身走向別墅,她剛走到別墅門前,還沒按下門鈴,就透過矮矮的柵欄看到正門開了,上次打過照面的饒老的子女正陸陸續續從房子裡出來。

    他們看到於江江都有幾分不甘心的表情,大概是想罵她卻又受了點約束。

    看著他們走出來,各自開車離開,於江江內心湧起了幾分疑惑。

    最後從裡面出來的是饒崔二位老人。大概是聽到了於江江和段沉在門口的爭執聲,看到他們兩個在,也沒有一絲意外的表情。

    二位老人先看了看於江江,又看了看段沉,最後用低沉而疲憊的聲音說:“你們進來坐坐吧,我們談談。”

    “……”

    不用問也不用解釋什麼,於江江已經能清楚地知道這房子裡剛才發生了多可怕的爭吵。直到於江江進去,保姆都沒有整理完,仍在低頭掃著地上的玻璃渣。

    和段沉一人坐了一個單人沙發,崔婆婆親自給他們倒了茶。

    坐在沙發裡的饒老看上去很是疲憊,時不時咳嗽兩聲,聲音喑啞。

    “對不住你們倆了,總讓你為我們的事忙。”崔婆婆用濃重的何西方言說著。

    於江江看著兩位老人這樣子,鼻頭酸酸的,心裡難受得和扭麻花似的。

    “您二老身體還好嗎?別老為這事動氣了。”於江江勸道。

    聽著於江江這麼說,饒老喉頭都哽咽了。

    “我那幾個孩子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就滿足了。”

    一旁的段沉一直沒有說話,半晌,他說:“上次我過來,已經勸過他們,可能還是心理上不太能接受,您做了他們幾十年的父親,您應該最能理解。”

    饒老深深歎息了一口氣:“我何嘗不知道?可是我沒有別的選擇。”他回頭深深看了一眼一旁靜靜不說話的崔婆婆,無限感慨地說:“五十幾年了,這是我欠她的。”

    一旁的崔婆婆因為這句話紅了眼眶:“城山,五十幾年都過去了,你說我會在乎這麼點東西嗎?”

    二老深深對望,同時露出那樣難過的表情。

    “五十年的心事,如今好不容易有機會釋懷,為什麼不能讓我這個半身如入土的人,最後任性一回?”

    饒老固執地抬著頭,問著崔婆婆,也問著段沉和於江江。

    ……

    饒城山是在戰爭中出生的,他的童年是在戰火和硝煙中度過的。他從出生就沒有見過父親,他的父親是參過戰的將士,在那樣的年代,他自是沒有機會見他。對童年,他所有的記憶都是跟著母親東躲西藏,為了活命什麼苦什麼累他都受過。

    全國正式解放後,父親帶著滿身的勳章回來了,同時也少了一只手,那只手永遠留在了戰場上。

    上個世紀五十年代中期,我們的國家還在恢復生息階段。戰爭讓這片逶迤廣闊的河山傷痕累累,可大家還是樂觀積極地重建著我們的家園。

    不斷增加的人口打破了社會的平衡,為了緩解就業的壓力,國家開始呼吁畢業生們下鄉勞動。

    饒城山一直敬佩父親,敬佩他為我們祖國和平所奉獻和犧牲的一切,即使這犧牲中也包含著他。正因為這一份尊敬,他在高中畢業後,聽從了父親的建議,響應了主席的號召,下了鄉,到了何西。

    何西是個很美麗的地方,世代依山傍水,因為地勢崎嶇,戰爭並沒有太多破壞這裡的平靜和旖旎。何西民風淳樸,村民熱情,對知識青年好奇又尊重,饒城山他們坐著顛簸的大卡車到的時候,受到了當地人很熱情的歡迎。

    下鄉後的生活變得非常簡單,每天跟著大隊長一起和當地人下田勞動,下工後按每人的勞動量發糧票,在那個糧食物資都很匱乏的時代,饒城山領著不多數量的糧票,在鄉下過著很艱苦的生活。雖然饒城山吃過很多苦,但他終究還是城市裡長大的孩子,種地放牛這些農活他以前從來沒機會見,自然也不會做得多好。因為這些原因,初到何西,適應得並不算好。

    帶饒城山的大隊長認識饒城山的父親,見饒城山遇到困難,也給與了格外的照顧。

    當時主要的勞動內容是栽種水稻,大隊長就找了村裡人最耐心也最會做事的姑娘來教饒城山。

    這個人正是崔冬梅。

    崔冬梅是土生土長的何西姑娘,年方十六,長得高挑白皙,身子窈窕,一頭烏黑的長發及腰,每天打著兩根麻花辮,一點都不像農村人,是村裡小伙子趨之若鶩的對象。

    她家裡三個孩子,兩女一男,她是老大,是家裡的主要勞動力。

    因為勤懇聰慧,不論是女紅還是農活她都很拿手。唯一遺憾的是只讀了小學就因為家庭原因放棄了學業。

    這在當時並不算稀奇,在那個時代,農村女孩不讀書都實屬正常,讀了小學已經算是“高學歷”了。只是饒城山得知這情況以後,心裡為崔冬梅感到有些惋惜。

    他是讀過書的,自是知道讀書的樂趣。

    崔冬梅得了大隊長的拜托,誠懇地接下,耐心地帶著饒城山下田。

    饒城山人高馬大,比崔冬梅足高一個頭,卻要跟在這個“小老師”身後學習,這畫面很是有趣。

    栽種水稻要光著腳踩在泥濘的稻田裡,徒手將水稻栽在水田裡。饒城山總是不得訣竅,栽種的水稻總是站不起來,東倒西歪的。崔冬梅得知情況,一點一點給他講解,在他面前示范。

    烈日炎炎,崔冬梅戴著草帽,曬得香汗淋漓,白皙的臉頰變得紅撲撲的,她長褲挽了一截,露出白皙的腳腕子,踩在泥裡,泥濘的灰黑顏色和她腿上細膩的皮膚形成強烈的反差,饒城山跟在她後面,有些抓不准重點。

    來來去去幾次,聰明的饒城山不僅能種出漂亮的水稻,還因為速度快得了幾次表揚,領了不少糧票。

    饒城山心疼崔冬梅一個女孩每天要干那麼多活,每次完成自己的任務,還偷偷跑到崔冬梅田裡幫她。

    他一個單身漢在鄉下,領得糧票多了也用不著,他知道崔冬梅家裡人口多,糧食不夠吃,就偷偷地把糧票送給她。

    崔冬梅對饒城山的看法是發生過化學變化的。

    同批下鄉的知識青年裡,饒城山不是給她印象最深刻的,在大隊長讓她教他種水稻之前,她對他的印象僅僅是那個男人是個大個子而已。

    剛接觸饒城山,崔冬梅是有些瞧不起他,覺得他就是個大少爺,白長那麼大的個子,莊稼漢都當不了。種水稻完全是在糟蹋莊稼,她好心教他,他就只會慢吞吞跟在後面,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每次叫他都要叫好幾聲他才答應。

    原本以為他就這樣了,卻不想他居然很快就掌握了要領,種得快又多,成了他們隊裡的一把能手。

    他每天種完自己的責任田,就偷偷跑過來幫她種。兩人也不說什麼話,就那麼沉默地在田的兩頭勞動。有時候崔冬梅也不好意思了,不讓他做,他就滿不在乎地教育她:“體力活本來就該男人來做。”

    有時候他也偷偷給崔冬梅塞點糧票,也不說什麼,問他他就很拽地說:“反正我也吃不完,你們家替我吃了吧。”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崔冬梅總忍不住去關注饒城山在做什麼,村裡姑娘們議論那些知識青年的時候,她總忍不住去聽大家怎麼評論饒城山。

    那個時代,多的是姑娘想走出大山。知識青年無疑是個橋梁,他們只是下鄉勞動的,總有一天會回去,如果能嫁給知識青年,就能到城市裡生活了。

    在那個作風比生命還重要的年代,村裡抓了好幾對在田頭偷歡的小情人,都受到了嚴肅的批評,有個被揭了事的姑娘受不了被議論丑事,在村裡的水井裡結束了年輕的生命。

    這些事讓大家都開始自危起來,崔冬梅臉皮子薄,怕被議論,不敢再接受饒城山的幫助。

    在崔冬梅刻意地回避下,兩人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面。再見面。是在村裡唯一的學校裡。

    一間簡陋的泥瓦房,裡面上小學的課程,不管年齡,都上同一年級。外面上初中的課,分級方式和小學一樣,全部都在一起。

    由於師資的嚴重不足,高中畢業的饒城山也被抓了過來。

    拿著課本的饒城山正准備去上課,就看見泥瓦房小小的透氣窗外,站著一個美麗忘形的姑娘。

    她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專心致志地看著老師在上課,求知若渴,連自己正在放的牛脫了繩子,就要跑了她都不知道。

    饒城山上去牽住了拴牛的繩子,輕手輕腳地走到崔冬梅身後,惡作劇地湊在她耳邊幽幽地問:“你在偷窺什麼呢?”

    崔冬梅受了驚嚇,猛一回頭,嘴唇直接擦到了饒城山的臉上。

    這讓她完全亂了方寸,整張臉全然脹紅,手足無措,大腦空白,連牛都放了牽,轉身就要跑。

    饒城山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了正要逃跑的崔冬梅。很認真地問她:“我又不是鬼,你怎麼見了我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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