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桃]重生家裡家外(全文完)

為了一口餓

第一百七十章　曲終

　　馮斌和趙慧嫻最終還是沒有離婚，並非馮媽媽心軟勸說，而是趙慧嫻又懷孕了，只是她最近情緒波動過大，胎兒有些不穩當，為了順利生產，她只能請了長假在家休養，並在醫生的建議下進行了短期的心理輔導。

　　而馮斌則在馮爸爸略微好轉後跪在床前苦求原諒，老爺子中風說話不是很利索，但斷斷續續的表述倒也能讓人聽明白意思。

　　傅佩嵐不能確定馮爸爸是不是因為當初在馮霄家聽到了她的要求，總之他死活非要馮斌賣房搬走，從今以後各過各的日子，只當他無依無靠，再也不要指望父母兄弟幫襯。

　　「老大，如果你還希望我跟你爸你媽多活幾年，就搬走吧。」馮奶奶憔悴的說道，「你爸現在需要的是靜心養病，他不能再受一點刺激了。」

　　馮斌不能離婚，可他們實在不想再見到趙慧嫻，一個社區住著對所有人來說都是煎熬。馮斌是馮家的骨血，可他的窩囊和糊塗實在讓人氣憤甚至不恥，何況馮爸爸還因為他們夫妻做的錯事氣成中風，為了家庭安寧，馮奶奶贊同兒子的決定，馮斌還是帶著他的妻子和即將出生的孩子搬走為好。

　　「奶奶，我錯了，您別趕我走，我想離得近些照顧爸媽和您。」馮斌哀求道，「慧嫻懷的也是您的曾孫。」

　　馮奶奶看著他，問道，「你覺得我和你爸你媽現在還會期待你的孩子嗎？」

　　「……」

　　「我們身邊有馮鑫和秀秀足夠了，馮霄兩口子也經常過來，還特意給你爸請了看護，我們不需要你照顧。」馮奶奶眼中閃過不捨及決然，最後說道，「你若真心孝順，就聽我和你爸的話。」

　　馮斌流淚，忐忑的問道，「那，那我以後還能回來看你們嗎？」

　　馮奶奶抿抿唇，沒說話。孫子居然問出這種問題，馮奶奶已經徹底失望了，糊塗，懦弱，窩囊，現在還得加上一個蠢。做父母的可能會厭惡兒媳，卻不可能對親子置之不理，尤其是馮爸爸馮媽媽那種本性柔軟的人，心結或許會有，但絕不會因此拒絕馮斌的孝順和關心。

　　馮斌似乎也知道自己問了個蠢問題，他低下頭，喃喃說道，「我會時常過來探望你們的。」

　　「既然離不了婚，那就好好過日子吧，你媳婦現在也算求仁得仁，就別再鬧了。」待大孫子走到門口時，馮奶奶突然說道。他們夫妻單位效益不錯，有了孩子後也不用再月月支付高額的醫療費，日後就算不能大富大貴也不至於窮困潦倒，這就夠了。

　　馮斌眼眶一紅，胡亂點了一下頭狼狽的離開，下樓就直奔仲介公司，委託賣房並買房！

　　「我不同意！」趙慧嫻聽說丈夫居然瞞著她將房子出售，氣的不行，「馮斌你瘋了嗎？你用核桃巷九十平的新房去換相思路那偏僻地方的破頂樓？」

　　「那套房子足有一百零五平，咱們也不算虧。」馮斌悶聲說道。

　　「這還不虧？」趙慧嫻尖叫，核桃巷可是二級大馬路，交通便利商業發達，可相思路有什麼？到市中心得乘兩個鐘頭公車，兩個地點房價完全不同，別說只有一百零幾平，再加十平米也不划算，何況他們現住的房子才入住沒多久，那邊卻已經是十年舊樓，這如何能比？

　　「妳小點聲，孩子不想要了就直接去醫院做掉，別又在家弄得血流成河還要誣賴別人。」馮斌冷冷說道。

　　趙慧嫻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右手下意識的撫上高高隆起的腹部，她做夢都沒想到相依相靠多年的丈夫會這樣和她說話，喃喃問道，「馮斌，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馮斌沉默了一下，隨後重重的閉上眼睛，「那妳想我如何對妳？如果不是……」

　　「你想說如果不是我懷孕你已經和我離婚了？」趙慧嫻截住他的話，淚珠在眼中不停的滾動，「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我為了道歉甚至挺著大肚子給你爸你媽下跪，任你弟弟妹妹趕畜生一樣轟出屋子，你還想我怎麼樣？我是人，我有感情有自尊，我也會受傷，可我的痛苦誰知道誰理解？你為什麼就不能想想我的感受？」

　　「就這樣妳就受不了了？妳拿針扎平安照片時怎麼不想想她父母的痛苦？妳口不擇言把我爸氣得中風難道不該道歉嗎？」馮斌吼道，「妳還敢說自己不是故意的？」

　　「我還不是心疼你挨打？」趙慧嫻嗚嗚哭道，「我只是生氣你爸你媽冷落我，明明流產的是我，他們卻沒有一句安慰反倒只顧著哄白雪和平安，如果我們的孩子沒有流掉，或許這所有的疼愛都會屬於他……我也不知道當時在想什麼，等我回歸神時那些照片已經扎破了……我明明不想的……我已經知道錯了，為什麼你們就不能對我寬容一點，非要死死揪住不放……你爸還罵我禍害……他把你打成那個樣子我怎麼可能不生氣……」

　　看著將頭埋在膝蓋上傷心不已的妻子，馮斌重重的閉上眼，疲憊的歪倒在床上，他相信趙慧嫻是為了他才會刺激馮爸爸，可是老爺子會中風不僅僅是因為她的三言兩句，而是這一段時間積累起來的憤怒，尤其是那些千瘡百孔的照片，而這所有的一切，不怪趙慧嫻還能怪誰？

　　……只能怪他！

　　馮斌的喉結不停滾動，眼中滿是懊悔和傷心，良久之後，他緩緩起身將手搭在趙慧嫻的肩膀上，啞著聲音說道，「別哭了，傷到孩子就不好了……」

　　趙慧嫻可憐兮兮的抬起頭，哽咽著重複道，「馮斌，我知道爸媽不會原諒我了，我現在除了你和孩子什麼都沒有了……」

　　「慧嫻，妳簽了售房合同吧，咱們搬遠一些，算我求妳了。」這是他唯一能為父母和弟妹做的事情。

　　趙慧嫻看著眼前的紙筆，知道如果繼續反對估計連現有的生活都保不住，「……好，我們搬，搬走。」

　　於是，馮斌和趙慧嫻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核桃巷，新住戶是一對外地的新婚小夫妻，將屋子重新裝修後入住，當然，這一切都與馮家再無關係。

　　當馮爸爸終於能夠扶著拐杖下樓遛彎時，馮鑫和白雪舉行了婚禮，馮秀和軍隊會計也正式確立了戀愛關係，又過幾天，趙慧嫻在醫院順利誕下一個略顯孱弱的女嬰，取名馮寶珠，貫徹了馮家第四代俗氣又實在的取名方式。

　　孩子滿月時，馮斌用相機拍下了女兒微笑的樣子，小心的裝到相框裡想要送給馮爸爸馮媽媽收藏，不想卻被趙慧嫻攔住。

　　「為什麼？」馮斌不解，馮爸爸馮媽媽不可能來他家探望孩子，有趙慧嫻在他也沒法子經常帶女兒去馮家，何況寶珠還這樣小。

　　趙慧嫻低下頭，一隻手死死按住馮斌裝好的照片，另一隻手卻溫柔的撫摸著女兒的繈褓，心中苦笑不已，雖然明知傅佩嵐不會那樣惡毒的報復，哪怕心裡極為渴望她的寶貝也能像平安一樣能得到爺爺奶奶的憐愛，可她仍舊不敢將照片送到馮家。

　　馮斌突然明白了妻子的擔憂，唇邊不由得泛起一絲冷笑，「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照片不送就不送了，可是在四個月後趙慧嫻居然拒絕他將孩子抱去給馮爸爸馮媽媽看時，馮斌徹底怒了，「妳有完沒完？」

　　「你爸媽不會喜歡我們女兒的。」趙慧嫻咬住下唇，馮家她不能去，更不願意丈夫帶著女兒去，除了擔心孩子被傷害外，還恐懼她受到冷落，「我怎麼忍心讓我的寶珠淪為馮家最不受寵的孫輩？」

　　「那能怪誰？」這樣的結局她不是早該想到的嗎？是他們做父母的愚蠢和自私造成了這樣的後果。

　　「所以，我寧願她看不到這一切。」看不到，可以當做沒有，看到了卻被區別對待會更痛苦的。

　　「那是我的父母和祖母，我讓他們看看我的孩子都不行？」馮斌質問，雖然馮爸爸馮媽媽和馮奶奶沒有過來探望孩子，可馮斌知道他們心裡也是記掛寶珠的，他也希望能夠這個新誕生的生命來緩和父子關係，可趙慧嫻卻一點不瞭解他的苦心。

　　「等她再大一點吧。」趙慧嫻躲開他的目光，心虛的說道。

　　「好，好，隨便妳！」

　　看著摔門而去的丈夫，趙慧嫻緊緊抱住女兒，喃喃道，「寶珠，寶珠，媽媽只有妳了……」

　　&&&&&&&&&

　　「妳說看到大哥和一個陌生女人在一起？」馮霄從報紙中抬起頭詫異的看向妻子。

　　傅佩嵐點頭，「是啊，今天上午我帶著平安去商場買書包，看到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挽著他的手臂逛街，兩人神態很親密，不像普通朋友。」最讓人吃驚的是，那女人的五官和身材遠遠不如趙慧嫻，可馮斌卻笑容滿面，對其很是溫柔。

　　「普通朋友怎麼會手挽手在週末逛街？還是一男一女。」馮霄冷笑，趙慧嫻可惡，可是馮斌這樣的行為更不道德，他將報紙重重扔在茶几上，拎起話筒就要撥號。

　　「你做什麼？」傅佩嵐按住他的手，他們許久沒和趙慧嫻接觸過，只是依著她以往的作風，這事情若是由馮霄捅破，只怕會賣力不討好，反倒招惹一身不是。

　　「現在顧不得那麼多了，總不能真的等他鑄下大錯。」馮霄實在弄不清楚自家那位大哥腦子裡到底裝的是什麼，趙慧嫻最過分的時候他沒離婚，如今孩子生了他卻弄出一個第三者，「家裡好不容易清淨一段日子，他還胡鬧什麼？」

　　「我只是想有個正常的家庭。」電話那頭，馮斌弱弱的說道。

　　「我看你是嫌咱爸咱媽壽命長！」馮霄冷冷說道。好不容易趙慧嫻圓了多年夢想做了母親，加上醫生的心理輔導心境平和不少，如果知道馮斌做的事，保不準就會又鑽了牛角尖，說不定還會跑到馮家哭訴甚至埋怨。

　　「……二弟，馮鑫的兒子都快滿月了，可爸媽還沒見過我家寶珠。」馮斌苦澀的說道，他只是想有個父母可以接受的妻子，有個可以抱去給父母看的孩子。

　　「你想離婚還是腳踏兩條船我管不了，不過我不希望爸媽因為你們夫妻的事心煩，更不願意趙慧嫻再到爸媽面前給他們添堵。」馮霄撂下電話，離婚再娶，他是解脫了，可別人呢？莫非馮斌真以為他這輩子還能擺脫掉趙慧嫻？

　　馮斌確實擺脫不掉，除非他忍心看著自己女兒的生母絕食而死。敏感如趙慧嫻怎麼可能會沒發現丈夫的異樣？她的女兒已經沒了祖輩疼愛，絕不能再失去父親！她知道自己和公婆已經撕破了臉，無論是哭求還是威脅都不會再有用，那就只能捏住馮斌心軟的弱點，只要他還在乎親情，只要他還憐惜寶珠，那就必須絕了另結新歡的念頭和她相伴一生，哪怕只是湊合過日子！她趙慧嫻這輩子對不起很多人，但絕不包括馮斌！

　　「若是你大哥拋棄了趙慧嫻，我會更瞧不起他。」在參加完馮鑫給兒子舉辦的滿月宴後，傅佩嵐牽著女兒的小手伴著馮霄散步回家。

　　馮霄點頭，趙慧嫻會變得面目可憎離不開馮斌的縱容和懦弱，他沒有資格嫌棄她，而且馮斌也不是個狠心絕情的人，寶珠又是他盼了十年才得的女兒，怎麼可能會不疼在心坎上，趙慧嫻也正是抓住了這一點。

　　「有的女人纏上了就是一輩子。」馮霄感慨，無論如何，馮斌和趙慧嫻之事算是塵埃落定，今後的日子是好是壞也只能由他們自己決定。人生沒有事事如意的，在無力改變時就只能盡最大的努力向前看向前走，只要懷抱希望，或許明天就會更好。

　　「包括我嗎？」傅佩嵐笑問。

　　「我樂意被妳纏住。」馮霄眨眨眼，湊近她的耳朵輕聲說道。

　　平安瞅瞅左邊的爸爸，又看看右側的媽媽，蹙著小眉頭問道，「你們在研究怎麼給我生弟弟嗎？」小姑姑和三叔家的弟弟都很可愛，可是通通不可以抱回家。

　　馮霄大笑，彎腰抱起閨女，「是啊，我和媽媽在商量什麼時候給小平安生個弟弟。」

　　看著前方嬉笑著父女倆，傅佩嵐不由自主的勾起唇角，眼中滿是笑意，她快步追上二人，右手挽住馮霄的胳膊，左手則悄悄從小腹劃過，她這一生，恨過、愛過、埋怨過也原諒過，所有的一切都在時光中成為過眼雲煙，在微風中漸漸遺忘，最終留存在心中的，只有當下的幸福和對未來的期待。

　　《正文完》

為了一口餓

第一百七十一章　前世番外之傅媽媽

　　傅媽媽板著臉坐在餐桌前看著快要冷掉的飯菜，抿了抿唇問道，「小四就沒和妳說去哪兒？」

　　傅佩瑤搖搖頭，看向傅媽媽的目光中帶著淡淡的控訴和極力控制的憤怒，偷偷撕毀小嵐的錄取通知書不算，還要將人怒駡一通，有時候她真的懷疑，她們這些女兒到底是不是她生的？

　　「妳做什麼這樣看我？」傅媽媽唰的撂下臉，惱羞成怒道，「我們一家子等她一個吃飯還有理了？」

　　坐在傅媽媽左手邊的傅沛林看看母親又瞅瞅妹妹，最後定在悶頭不語的小弟傅沛齊身上，眼中劃過一絲了然和無奈，道，「我出去找找吧，這天都快黑了，她一個小姑娘一個人在外頭不安全。」

　　「我和你一起去。」傅佩瑤也跟著起身。

　　傅媽媽哼了一聲，「我看你們也不用去別的地兒，直接往老馮家尋尋就得，那丫頭倔的很，越不讓幹的事兒她越要往前衝，考大學是一樁，和老馮家的窮小子鬼混又是一件，一天不把老娘氣死，她一天不消停！」

　　今兒白天馮霄可不就來看過自家閨女？以為拎著點吃食就能取得她的好感？真是天真，她家小四就算不讀大學那也是個正正經經的高中生，什麼樣的男孩子配不上？就憑馮家老二那德行還想高攀，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那福氣！

　　傅佩瑤眉頭微蹙，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卻被傅沛林直接拉出門，「咱媽就那樣的性子，何必跟她較真，找到小妹要緊。」

　　傅佩瑤點點頭，依著她的性子，和傅媽媽說不上兩句就得被罵的狗血淋頭，倒不如忍忍算了。

　　兄妹兩個在柳樹巷轉了一圈，也問了幾個坐在院門口乘涼的鄰居，卻一無所獲。

　　而此時，傅媽媽也有些著急了，「怎麼可能找不到？老馮家你們去了嗎？」閨女再不聽話那也是親生的，她心裡還是疼的。

　　「去了，馮霄去廠裡給馮叔叔送飯根本沒在家。」

　　傅媽媽眉頭一緊，扔下還沒清洗乾淨的碗盤，吩咐道，「佩瑤再跑一趟馮家，或許小四就躲在附近呢，至於沛林……」傅媽媽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先去你去姥姥家看看，如果沒在，就去問問小四的朋友和同學。」傅家在青城沒有親戚，傅佩嵐能去的地方少的可憐。

　　傅沛林和傅佩瑤點點頭騎著自行車匆匆離開，而傅媽媽則走到傅沛齊房門前想要喚他跟她一起出去找人，可是在看到窗前埋頭苦讀的小兒子後，這個要求卻怎麼都沒說出口。她微微一嘆，雙手隨意在圍裙上抹了兩下轉身出了院子，結果剛走到巷子口就見前邊飛奔過來兩個小子，見了她猛地剎住腿，嚷道，「傅大娘，妳家佩嵐出事了……」

　　而此時，柳樹河岸邊傳來呼救聲和喧嘩聲也傳進傅媽媽的耳中，她的眼皮顫了顫，拔腿就朝著呼喊聲跑去。

　　「老傅家的……」岸邊圍著的十幾個人見她過來，眼中的憐憫、惋惜和埋怨赤裸裸的刺進傅媽媽心中，可這一切她都無暇顧及，她的全副心神都在前面地上那個穿著碎花布衫的女孩身上。

　　這件襯衫是她家大女兒結婚時特意扯了布做的新衣，後來佩凝懷孕發胖便拿回娘家送給兩個妹妹，而這身衣裳，今天是穿在佩嵐身上的。

　　因此，哪怕地上的女孩五官浮腫髮絲遮面，只憑這件布衫，她也知道那是自家的閨女……

　　「也不知在河裡泡了多久，救上來時人已經沒氣兒了……」不知是誰說了這麼一句。

　　聽了這話，傅媽媽猛的撲到岸邊抱住閨女，一隻手顫抖的撩開她貼在面頰的髮絲，撕心裂肺的哭了起來，「我的小四呀……妳怎麼這麼傻……是我害了妳，是我害了妳啊……」傅媽媽心裡清楚，自家閨女絕不是失足落水，她定是這兩天被自己傷的深了，絕望之下跳河自殺，「小四，小四，妳不能死啊，媽錯了，媽知道錯了，妳別死啊……」

　　柳樹巷的鄰居們多少也知道一些這幾日傅家母女的爭執，見此情況，皆感慨不已。

　　而此時，傅佩瑤也在馮家門口堵住了剛剛回家的馮霄，兩個人趕到柳樹河時，傅媽媽正鬧著要跳河給女兒償命。

　　傅佩瑤和馮霄呆呆的看著眼前這一幕，他們做夢都沒想到，白天時還見過的女孩，如今已經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

為了一口餓

第一百七十二章　前世番外之傅沛齊

　　傅沛齊怔怔的看著河岸上躺著的女孩，她的五官已經被河水泡的腫起來，再沒有原來的明媚和俏麗，一向喜歡和他針鋒相對的嘴唇也失了原本的紅潤，身上穿著的碎花布衫和藍色的確良褲子也沾滿了泥沙，整個人看起來是那麼狼狽和恐怖……

　　這個人，是他的雙胞胎姐姐，可是，她又怎麼會是他的姐姐呢？她昨天晚上還連蹦帶跳的和母親吵架，哪怕被傅媽媽用棍子使勁兒捶打也不肯低頭，這樣生龍活虎的小辣椒，怎麼會就這樣死了呢？

　　傅沛齊搖搖頭，不應該的，不應該的，傅佩嵐一向是個脾氣火爆張揚恣意的丫頭，她怎麼可能這樣脆弱的被傅媽媽打了幾下就自殺？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這個人一定不是傅佩嵐，一定不是，他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幾步，拔腿就衝出圍觀的人群，瘋了似的跑回家中，整個人撲到床上，他在做夢，他一定是在做夢，他要睡覺，睡醒了就好了，睡醒了傅佩嵐還在正屋和傅媽媽因為接班和讀大學的事情爭執……

　　傅沛齊緊緊的閉上眼睛，眼淚卻不由自主的往下流。他曾經不止一次的希望傅佩嵐消失，如果傅媽媽當初沒有懷雙胞胎，而是只有自己一個，他就不會這樣體弱；如果家中沒有傅佩嵐，他會是傅家最聰明最伶俐的孩子，傅爸爸就不會對自己這樣苛刻；如果傅佩嵐消失，他就不會有那麼大的壓力，就不會不停的被比較。

　　現在她真的死了，再也不會出現，再也不會和他爭奪家人、老師、同學和鄰居的注意力，他不會再活在她的陰影之下，不會再任嫉妒啃噬他的靈魂，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他會這麼難過，難過到恨不得時光能夠倒流……

　　那是他的姐姐啊……從娘胎裡就和他待在一處的姐姐……

　　他以為自己是恨她的，可是當她真的永遠消失在他的生活中，他卻覺得人生再也沒有了目標，從小到大他都一直在追趕她的腳步，可是現在，她突然死了，他也找不到了方向。

　　他翻過身，將臉死死的埋在枕頭中，痛哭出聲。

　　可是他的噩夢卻還在繼續，傅大姐出差回來了，她和傅沛林傅沛瑤三人看著自己和母親的目光滿是指責，彷彿是他們母子聯手逼死了傅佩嵐，實際上也確實如此，他雖沒有直接出頭逼迫，可是傅媽媽之所以打罵和阻攔女兒讀書，卻是為了讓他有個更好的前程。而這一切，都是他暗示和默許的，如果說傅媽媽是兇手，那麼他也是。

　　再後來，傅二姐也回來了，她不明就裡，只知道自己的妹妹突然死了，可她一向是個聰明的，很快便發現了真相。

　　「以前我一直委屈自己嫁到了農村，可是現在才發現，這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明智的事情。」傅二姐的聲音有些嘶啞，聽起來仍舊十分溫柔和纖細，可說出來的話卻直捅傅媽媽和傅沛齊的心窩，「如果我還在城裡，說不定也得半死不活，老傅家就不該有女兒的存在，當初我們出生時，就該被掐死或送人，離了這個家，也就再不會嫉妒，再不會痛了……」她站起身，一隻手緊緊的拉住董大河的手臂，從包袱裡拿出自己新作的一身衣裳，輕輕放在妹妹的遺像前，「小嵐，這是二姐上個禮拜才做好的衣裳，還沒穿過，今個就給妳帶走，可憐妳活到十七歲還沒穿過幾回新的……」

　　聽著傅二姐的哭泣和埋怨，傅沛齊又羞又愧，就算他說自己從沒真心想過要傅佩嵐死，恐怕也沒人會相信吧？而他現在也沒臉為自己辯駁，胞姐已經因他死了，他辯解再多又有什麼用？

　　傅沛齊嘴唇蠕動，直到現在他還是不敢相信，傅佩嵐怎麼就死了呢……她怎麼可以就這樣死了……

　　以後的日子，他和傅媽媽要怎麼過？他們聯手逼死了自己的親人！傅沛齊蹲下身子將臉埋在炕被上哽咽不止。

　　傅佩嵐出殯後，傅二姐就回了董家屯，從此很少再和他們聯繫，而傅媽媽也病了，每天歪在炕上不言不語，神色木然，面容憔悴，一雙哭得通紅的眼睛愣愣的盯著牆上掛著的全家福，那時候，她的丈夫還在世，兒子女兒圍繞身側，每個人都笑得那麼開心，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人會扁著嘴埋怨她重男輕女不心疼閨女了，再也沒有人會跑到她面前說女兒一樣可以頂門立戶撐起一個家。而她，再也看不見那張青春又恣意的臉孔了，那是她的女兒啊，以後再也看不見了，再也看不見了。

　　可她想她的時候該怎麼辦呀？她的孩子，她養到十七歲的女兒，她會想的呀……

　　她用偏心和執拗逼死了自己的親生女兒，也徹底傷了其他兒女的心，她罪不可恕！

　　一向能言善道的傅媽媽再也找不回原本的活力，整個人彷彿老了十歲一樣，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潑辣勁。

　　傅沛齊不放心，和傅大姐領著她去了醫院，是輕微的精神障礙，除了藥物治療外還需心理疏導，看到傅媽媽這樣，傅沛林等人也不好再責怪她，他們已經沒了父親和妹妹，不能再失去母親了。可是，除了那些蒼白的言辭，他們不知道要如何開導她，他們無法還給她一個活生生的女兒。如果傅佩嵐是病逝或是意外，或許她會傷痛，但是在尚有其他子女的情況下，這份悲傷終有一天會減淡。

　　而現在，在傅媽媽心中女兒的死是她一手造成的，是她的打罵和逼迫讓她走投無路，是她殺死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她厚著臉皮活在世上已經是一種奢侈了。

　　如今他們只能盼望時間能夠讓傅媽媽減淡這份愧疚和傷痛。

　　傅佩嵐死了，傅媽媽病了，傅沛齊的學業也徹底終結。復讀？呵呵，別開玩笑了，家裡這個樣子，哪有錢給他交納高額的復讀費，而且就算考上了大學，他也念不起的。

　　他接替了傅爸爸的工作，去了鑄造廠做一名車間統計員。藍色的工作服，並沒有他想像的那麼難看，統計員的地位也遠沒有他曾經以為的那樣低下。

　　一家之主倒了，他和大哥三姐難得的團結在一起，日以繼夜的工作，只為了給傅媽媽買藥治病。在起早貪黑的勞動下，他原本較弱的身體居然慢慢康健起來，而沒有了鈎心鬥角和爭寵算計，他居然也漸漸的體會出了手足的好處。

　　兄弟姐妹就是父母之外另一個可以依靠，可以疼愛和被疼愛的人。

　　可惜直到現在他才明白。

為了一口餓

第一百七十三章　前世番外之傅佩瑤

　　傅佩瑤看著面前小小的金戒子，眼中有著掩飾不在的驚喜。

　　「佩瑤，嫁給我吧，讓我幫妳分擔辛苦。」張浩微笑著將金戒子套進女友的無名指上，緩緩說道。

　　傅佩瑤定定的看著自己的手指，眼眶微紅，喃喃喚道，「張浩……」

　　比起這枚金飾，張浩的那句幫她分擔辛苦更能觸動她的靈魂。自從一年前小嵐自殺後，她和傅沛林、傅沛齊一心想要給傅媽媽治病，雖然相處起來比以往要融洽，可身上的包袱卻越來越重。

　　傅媽媽只是輕微的精神障礙，實際上並不影響正常生活，可是她已經習慣了有一個處處掐架好勝的母親，如今的沉默寡言甚至動不動就偷偷跑到她的房間抱著妹妹用過的被子哭泣的傅媽媽真的讓她好不適應，甚至帶給她一種無形的壓力。

　　她已經接受了小嵐永遠離開的現實，可傅媽媽卻仍舊沉浸在自責中。

　　傅佩瑤的心思一向敏感，加上又是家中除了傅媽媽外唯一的女性，這樣的沉重的氛圍她比兄長和弟弟感觸更深。

　　傅沛林一向粗心，傅沛齊又只是個半大小子，兄弟倆白天要工作，晚上又要輪流陪傅媽媽散步聊天，更沒有那樣的精力和細膩的心思去關注她。傅大姐和傅二姐一個更加注重自己的小家，一個遠在董家屯，除了娘家親人外，她們還另有牽掛，她也不好經常打擾，這一年來全靠張浩耐心細緻的傾聽她的心聲。

　　她不怕辛苦，可她不想永遠悲傷，她渴望有一個健全快樂的家庭，所以她不斷的和同事換班，拼命地加班，只希望多賺些錢給傅媽媽治病，讓她看更加專業心理醫生。皇天不負有心人，這兩個月來傅媽媽的病情已經日漸好轉，雖然不像以往那樣粗暴跳脫，可漸漸也有了一些朝氣，而此時，她心儀的男人也向她求婚了。

　　傅佩瑤唇角泛起一絲真心的微笑，她相信，無論是傅家還是她，日子會越來越好。她抬起頭看向天空，小嵐在天上也一定過的很好吧？！

　　回到家後，傅沛齊第一時間發現了姐姐手上的金戒子，心思一動，「張浩給的？」

　　傅佩嵐出殯時張浩也來了，那時傅媽媽心神恍惚根本沒精力顧及這個三女兒，而他和傅沛林雖然覺得張家條件太差，奈何這個三姐一門心思中意張浩，傅家已經死了一個女兒，他們誰都不敢冒著風險逼迫傅佩瑤，要知道現在的傅家真的再也承受不起任何一點意外了。因此阻攔了幾次後見她意志堅定也沒再過分反對，就這樣，傅佩瑤和張浩的事情算是過了明路。

　　可是沒想到這兩人這麼快就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傅沛齊的眉毛緊緊的擰起，張口正要說話，卻被一旁的傅沛林扯了一下。

　　傅沛林沖著弟弟搖搖頭，佩瑤現在滿心喜悅，他們何必去潑冷水？

　　「佩瑤的事情你就別管了，不能因為你不喜歡張浩就壞人姻緣不是？說到底他們是兩情相悅，你看咱媽都沒說什麼，你又何必棒打鴛鴦？」晚飯過後，傅沛林來到傅沛齊的房間語重心長的說道。

　　「你以為咱媽樂意？她那是不敢攔！」傅沛齊道，傅媽媽一向心氣高，如果沒有傅佩嵐的死亡，傅媽媽能在張浩頭一次上門時就拿掃帚轟出去。要知道傅佩瑤性子好模樣好，如果沒有傅媽媽的病，無論條件多好的人家她都配的上，就算如今，比張浩強的也不是沒有。

　　依傅沛齊看，自家三姐就是沒有福氣的，她和張浩剛露出這個意思時，傅大姐就介紹了一個軍轉幹部，可她愣是不同意，非死心眼的盯上一個窮小子。

　　「不管是什麼原因，總之佩瑤自己樂意，張浩對她也確實不錯，現在窮些沒什麼，小倆口自己拼搏早晚能過上好日子。」傅沛林之所以不反對這樁婚事也有自己的考慮的，他想了想，說出自己的看法，「佩瑤的性子你也知道，整個人軟弱的就像個麵團，若是嫁到富貴人家，一個不好就得受氣，張家條件還不如咱家，佩瑤嫁過去也能挺直腰板過日子。」

　　傅沛齊冷笑，「你覺得張家窮就得供著三姐，只怕人家老張家還嫌棄我們家有媽這麼一個精神病拖累呢！」要知道，越是條件不好的人家，越在乎親家的經濟條件和其他負累。

　　傅沛林臉一拉，「你怎麼說話呢？咱媽真是白疼你了！」傅媽媽只是輕微的精神障礙，如今又已經好轉，沛齊這話說的也太難聽了！

　　「合著你當我是在抱怨咱媽得病？」看著兄長滿臉的狐疑和不滿，傅沛齊氣苦，這一年來他已經誠心誠意的為過去的作為悔悟，甚至努力想要和兄姐處好關係，如今不過一句話，傅沛林卻能想到歪處去，傅沛齊不由得有些委屈。

　　「我不是那個意思……」傅沛林尷尬的撓撓頭。

　　傅沛齊打斷他，冷著臉說道，「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不過我的話也放在這，老張家對三姐什麼態度，咱們看張浩他媽什麼時候來提親，拿多少彩禮就知道了！」

　　如果張家真是誠心結親，這幾天張媽媽就該上門商量婚事以及聘禮事宜。

　　傅沛林點點頭，不再吭聲。

　　而此時的張家，氣氛也不好。

　　張媽媽欲言又止的看著兒子，她這輩子男人死的早，好不容易將三個孩子拉扯大，兩個閨女工作和婚事都不順當已經讓她愁的不行，如今兒子又要娶那樣一個家庭出來的姑娘，這不是往自己身上攬包袱嗎？

　　兒子剛和傅佩瑤處朋友時她真的滿心歡喜，雖然都是寡婦帶孩子，可傅家的條件卻比他們張家強上許多，起碼幾個孩子都有穩定的工作和收入，可如今……

　　「媽，您的意思我懂，傅大娘的病是受了刺激，不會遺傳，而且她現在快好了。」張浩苦口婆心的勸著母親，「您可別以為佩瑤有傅大娘拖累就找不到更好的，我和她剛確立關係時傅家大姐立刻就介紹了一個部隊幹部，如果不是佩瑤死活不同意，如今根本沒我什麼事兒……媽，您仔細想想，就我這條件，就咱家這情況，如果不是因著傅大娘的病，我也不可能這麼輕易就過了傅家那一關。」

　　「佩瑤確實是個嫺靜忠貞的好姑娘。」張媽媽嘆口氣，面對那樣條件好的男人也能把持得住，堅定不渝的跟著她的窮兒子，這人品是沒挑剔的，「算了算了，左右他們家還有兩個兒子，總不會經常要出嫁的女兒貼補，你自己不後悔就行。」

　　張媽媽實在拗不過兒子，而且兩個人已經處了這麼久，當初傅媽媽剛生病時她既然沒把這樁姻緣攪黃，如今又何苦做個惡人？

　　「不過這彩禮……」張媽媽頓了一下，傅佩瑤身上背著傅媽媽那樣一個大包袱，他們家的彩禮可以省了吧？

　　「總不能一點都不給。」張浩說道。

　　「你已經給了一個金戒子，我再出二百塊錢。」張媽媽咬咬牙，「再不能多了，你姐姐也快結婚了，她嫁的是外地，我總要給她多預備一些才不會受委屈。」

　　張浩遲疑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沒有反駁。

　　&&&&&&&&&

　　「二百塊的彩禮，這是打發叫花子呢？」傅沛齊怒氣沖沖的說道，八十年代結個婚最少都得給女方三百塊錢外加一兩樣金飾品作為聘禮，如今已經九零年了，這樣寒酸的彩禮張家居然也拿得出手？

　　傅沛林的臉色也不怎麼好，老張家這不是寒磣人呢嗎？

　　「張浩媽媽也不容易……」傅佩瑤雖然有些失落，可還是努力為張浩辯解。

　　「三姐，妳別那麼傻了行不行？再窮也不至於拿不出五百塊錢！」傅沛齊冷著臉諷刺的掀起唇角，「三姐，這二百塊錢就是張家對妳的看重，就是張浩對妳的誠意！妳又不是嫁不出去，至於這樣自降身價嗎？」

　　傅佩瑤咬住下唇，眼眶中的淚珠再也控制不住，哽咽著跑回房裡。

　　傅媽媽望著女兒的倉皇離開的背影，再瞅瞅兩個兒子漆黑的臉色，忍不住握緊了拳頭。如果不是怕佩瑤難堪甚至想不開，她說什麼也得噎張媽媽幾句。

　　「佩瑤，這彩禮可是女人的臉面……」傅媽媽走進女兒的房間，努力組織語言，意圖用平和一些的語氣和三閨女溝通，佩瑤在學習方面雖然比不上佩嵐，但其他方面可不差，不愁找不到更好的男人嫁。

　　想到早亡的小女兒，傅媽媽的心顫了顫，再低頭看看炕上哭的傷心的傅佩瑤，原本想要勸說的話卻怎麼都說不出來了。

　　因為面子、偏心和固執，她已經失去一個女兒了……

　　連傅媽媽都妥協了，不拘小節的傅沛林更是不會違逆妹妹的心意，傅沛齊見母親和兄長已經歡天喜地的開始為傅佩瑤準備嫁妝，再多的不滿也只能咽下。

　　不論如何傅佩瑤和張浩也算是兩情相悅，張媽媽雖然有些小盤算，但性子還算溫和，張家兩姐妹也不是愛挑事的人，傅佩瑤嫁過去倒不至於受氣。

　　就這樣，傅佩瑤和張浩結了婚。

　　傅媽媽含著眼淚將女兒送出了門，一個人回了房間看著牆上的全家福，釋然的笑了一下，她這輩子已經對不起小女兒了，如今總算是沒有虧待佩瑤這個孩子。

　　傅沛林和傅沛齊也如此想著。

　　可傅佩瑤的婚後生活卻沒有傅家母子預想的那樣順心。三天回門時她的臉色就有些蒼白，而張浩眼中更是有著掩飾不住的怒氣和猜忌。

　　傅媽媽等人憂心的詢問，傅佩瑤卻只是含糊的說有些不適應張家的環境和作息習慣，和張浩拌了兩句嘴，過幾天就好。

　　傅沛林和傅沛齊問了張浩，也沒得出什麼有用的消息。

　　「佩瑤和張浩是自由戀愛，一年多的感情在那放著，咱們也別想太多。」傅沛林的心態很樂觀。

　　傅媽媽和傅沛齊想想確實如此，便暫且放下心。

　　顯然傅家母子放心的太早，張浩自從結了婚就彷彿變了一個人，動不動就生氣發怒，甚至幾次三番將傅佩瑤罵哭。

　　傅佩瑤一向都是將苦楚悶在心中的人，她不會和人抱怨，無話不說的妹妹又已經不在，傅沛林和傅沛齊都是男人，她的境況也不好告知他們，傅媽媽更是有病在身受不得刺激，剛開始她倒是有心和傅大姐傾訴，可每次剛起了個頭總會被種種事情岔過去，久而久之，傅佩瑤也不想說了。

　　就這樣吧，這就是她的命，說了又能如何？誰也幫不了她！

　　可紙終究保不住火，傅家眾人終究還是知道了傅佩瑤所受的委屈。

　　張家在紡織廠附近，離傅家確實有些遠，可也沒遠到讓傅佩瑤一兩個月不回娘家一次。要知道她原本就是個溫柔孝順的性子，怎麼可能放心的下身體不好的母親和沒成家的兄弟？

　　「結婚那天，我沒流血，張浩懷疑我不乾淨，大姐，我真的沒有……」傅佩瑤捂著臉對著傅大姐痛哭出聲，「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沒有血，我也想不明白……」

　　「這個張浩怎麼能這樣？！」傅大姐暴怒，佩瑤除了他連男朋友都沒有處過一個，怎麼可能因為沒有落紅就懷疑她不貞？更何況現在都什麼年代了，怎麼還有人因為這個給媳婦氣受？

　　「他懷疑我和鐘強……」傅佩瑤紅著眼珠哽咽道。

　　鐘強？

　　傅大姐一愣，當年對於妹妹和張浩交往，她和傅沛齊的觀點一致，都是不贊同的，甚至和張浩做過一番深談，後來更是想方設法的介紹了鐘強，可傅佩瑤說什麼都不同意。仔細算起來，傅佩瑤和鐘強不過見了三次面，怎麼可能發生那種關係？更何況，張浩是怎麼知道鐘強這個人的？

　　「和鐘強的最後一次約會我不是沒去嗎？當時就是去找了張浩……」如今的傅佩瑤腸子都要悔青了。那時候傅家人因為小嵐的去世，明面上沒有激烈的反對她和張浩處朋友，可背地裡卻小動作不斷，她滿腔的無奈無人可訴，張浩又是個細心的，一番關心之下，她怎麼憋得住？

　　而當時她之所以同意和鐘強相親也是張浩勸說的，他說不見的話傅家人不會死心，甚至還會有其他狀況出現，不如見一兩次想法子讓男方主動放棄，這樣傅大姐等人也說不出什麼，她如實做了，最終卻被張浩如此猜疑和冤枉。

　　傅大姐簡直不知道說妹妹什麼好了。

　　「如果是別的事，我會勸一勸你們，可現在……」傅大姐嘆息，這種事情根本找不出證據證明清白，就算領著張浩去醫院讓醫生給他講一講常識也是沒用的，傅佩瑤的性子在那裡擺著，她根本不可能有婚前性行為，可張浩仍舊心存疑慮，那只說明是他的心態存在問題。

　　「離婚吧！」傅大姐心疼的看著妹妹。

　　傅佩瑤渾身一震，糾結、不捨、遲疑、痛苦等等情緒在臉上不斷閃現。

　　傅大姐知道她一時還斷不了，便出了房間將事情和母親弟弟等人說了一遍，傅媽媽氣的直接躥起來就要打到張家去，她好好的閨女下嫁到張家居然被他們這樣糟蹋，老太太氣的渾身直發抖。

　　「媽，您先坐下，這不是打鬧能解決的。」傅沛林和傅沛齊一個按住傅媽媽，一個跑去拿藥，老太太的病情剛剛好轉，若是因為這件事再氣出個好歹來可不划算。

　　「……離婚，離婚，佩瑤不跟他過了！」傅媽媽嚷道。

　　可最終傅佩瑤這婚還是沒有離成，她自己捨不得加上張浩和張媽媽的苦苦挽留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她懷孕了！

　　為了孩子，她選擇留在了張家，而此時的張浩也漸漸受到領導重用，地位和收入提升的同時也學會了抽煙喝酒，每次醉酒都要逼問傅佩瑤到底是不是鐘強奪去了她的第一次。甚至傅佩瑤在廠裡和男人多說兩句話，張浩也會疑神疑鬼。

　　最終傅佩瑤終於在傅沛林又一次因為她受委屈而和張浩動粗時，下定決心離婚，可她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張浩居然會拿孩子威脅她。

　　「如果離婚，我就再也看不到誠誠了。」傅佩瑤含淚說道。她前不久剛剛下崗在家，如果離婚的話法院絕對會把孩子判給經濟條件較好的男方，她雖然有探視權，可如果張浩有心阻攔，她根本無計可施。

　　「他敢，我揍不死他。」話雖如此，傅沛林心裡卻沒底，因為妹妹的事情，他已經不止打了張浩一次，可那小子當時態度好，過後喝點酒就又變了個人，後來他也發現，他打的越狠，傅佩瑤就越受氣。妹妹為了孩子不肯離婚，他也只能忍下那口氣。

　　「大哥大姐，沛齊，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我心裡有數，再等等吧，等誠誠上了學，我就離婚。」傅佩瑤咬牙說道。

　　可傅佩瑤最終還是沒有等到那一天，在張浩又一次喝醉，甚至當著剛剛開始記事的兒子的面辱駡她，逼問她時，傅佩瑤崩潰了，她覺得自己作為一個母親的尊嚴已經被張浩徹底踐踏，她痛苦的跑回娘家。

　　「當初不讓妳嫁妳非嫁，後來讓妳把孩子流掉離婚妳捨不得，現在好了？被那個畜生欺負成這樣，妳說妳窩不窩囊？」傅沛齊最看不得自家三姐這幅軟弱樣，如果她自己立得起來又怎麼會落得今天這樣的下場？看到傅佩瑤這樣，傅沛齊又是心疼又是生氣。

　　「好了好了，佩瑤已經夠難受了，你少說兩句。」傅沛林瞪了弟弟一眼，又看了看正屋裡睡得正沉的傅媽媽，小聲說道，「佩瑤，咱媽這兩天精神不太好，這事先別和她說，妳先回原來的房間睡一覺，想想以後的路，明天我和沛齊跟妳再去一趟張家。」

　　傅佩瑤猛然想起，明天就是傅佩嵐的忌日，每年的這時候，傅媽媽都要哭一通，病一場。

　　「我還是回張家吧，我婆婆去外地閨女家了，張浩又喝得爛醉，我不放心誠誠。」傅佩瑤冷靜下來，擺擺手阻止傅沛林的勸說，「大哥，你別說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對於這段婚姻，我會重新考慮一下的。」

　　傅沛林搖頭嘆息，「我送妳。」

　　「不用，這才八點多，我搭個計程車就回去了。」傅佩瑤推拒，依著傅沛林的暴脾氣，到了張家若是和張浩鬧起來，誠誠怕是要嚇壞的。

　　傅沛林見她執意如此，也就沒再堅持，過去幾年中，傅佩瑤已經不止一次氣的跑回娘家後又為了孩子回到張家，對於這樣的狀況，他和傅沛齊已經習以為常，他以為這一次也不例外。

　　在以後的日子裡，傅沛林每每想起這一夜都會懊悔自己沒有堅持送妹妹回婆家。

　　「啊——」看著打撈上來的屍體，傅媽媽尖叫著暈倒，傅沛林則揮拳揍向張浩，這個畜生，辱駡他妹妹不說，還把女人帶回家鬼混，這讓佩瑤情何以堪？

　　「不要打我，我不知道，我喝醉了，我不知道王秀是怎麼來的……」張浩喃喃自語。王秀是傅佩瑤的好友，他和她會發生關係完全是一場意外，他沒想到傅佩瑤會那麼快就回家，甚至將他和王秀的春宮目睹個正著，更沒想到她哭著離開後會跑到河邊……他沒想到佩瑤會死，他不是故意的，他是真心喜歡這個妻子的……他只是過不去心中的那個坎……

　　傅沛齊則忍不住雙臂環胸跪倒在地，這樣的場景是如此熟悉，多年以前，他的另一個姐姐就是這樣滿身泥濘的躺在河邊，如今，噩夢又來了。

　　為什麼會這樣，這麼多年來他已經這樣努力的在贖罪了，為什麼老天還不放過他，為什麼還要收走他另一個姐姐？

　　還有傅媽媽，接連失去兩個女兒，又是同樣的死法，她以後的日子要如何過？她的病，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傅媽媽瘋了，她再也不認識曾經最心愛的兩個兒子，整日裡癡癡傻傻的抱著那張全家福呆坐不語。

　　傅沛齊怔怔的看著一向最疼他的母親，一滴淚珠從眼眶滑落。他害死了傅佩嵐，所以他受到了懲罰，他失去了自己最在乎的前途和學業，這是他罪有應得，可張浩呢？他逼死了三姐，如今卻要歡歡喜喜的迎娶那個姘頭，好不公平啊……

　　他的姐姐，白白的丟了命，不過短短三個月，丈夫就要另娶他人，只因為那個女人肚子裡有了張家的種。

　　這不公平，張浩還沒有受到懲罰，他有什麼資格開始新生活？

　　還有傅媽媽，最疼他的母親，病已經快要好了的母親，都是張浩，都是他，他犯了這麼大的罪，怎麼可以不受懲罰？

　　他該給他們傅家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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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沛林和傅大姐看著鐵窗後的弟弟，眼淚控制不住的往下流，「沛齊，你這是何苦？」

　　「可惜張浩命太硬，不過他那樣生不如死，妻離子散的活著也好，讓他每天都痛著，也就每天都能想起三姐……」傅沛齊扯了扯嘴角，「不過十年而已，很快就過去了，大哥大姐，你們一定好好好照顧咱媽，等我出去了就把她接到身邊伺候……還有誠誠，他怎麼樣了？」

　　事到如今，傅沛齊唯一覺得愧疚的就是三姐的這個兒子。

　　「張浩一家子都搬到外地了，誠誠現在跟我住著。」傅大姐哽咽道，母親沒了，父親又在二婚當天被舅舅砍成癱瘓，誠誠在張家地位尷尬，張媽媽和張浩也不樂意看著那孩子，在他們搬走之前，傅大姐把外甥接到了自家養著，「誠誠我帶著你不用擔心，我公婆的性子你也知道，看到男孩子就走不動路，如今給他們一個現成的孫子，也省的見天兒的往外地親戚家跑。」

　　「那就好。」傅沛齊鬆了一口氣，在回到牢房的路上，他看著鐵窗外的藍天，突然想起小時候，他們一家子姊妹六人圍在傅奶奶的搖椅前聽她講古，那時候，傅爸爸拿著報紙坐在另一邊讀著，眼睛卻時不時的望向他們這一頭，而傅媽媽則搬了個小板凳在院子裡擇菜，偶爾還和鄰居李奶奶的兒媳婦拌兩句嘴。

　　傅沛齊微微一笑，低頭看向雙腕上的鐵手銬，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他一定會儘早悔悟，再不讓兄弟姐妹因他受傷，再不讓血脈相連的親人為他憂心和難過，哪怕只能遠遠看著那樣溫馨的畫面，他也心甘情願。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那該多好！

為了一口餓

第一百七十四章　前世番外之馮霄

　　「我請律師擬了一份離婚協議，就在桌上，你看看沒問題就簽了吧。」女人摸著自己新畫的指甲，冷漠的看向馮霄，「我只要五百萬，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溫馨，別鬧了。」馮霄無視桌上的文件，疲憊的揉揉眉心，起身道，「我一夜沒睡，又剛下飛機，又累又睏。」

　　「鬧？都這個時候了你以為我還在跟你鬧？」溫馨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吼道，「你累就可以休息，那我呢？我呢？」

　　「妳別激動，小心傷到孩子。」馮霄見妻子又開始發作，擔心的看了一眼她的腹部，「好好好，我不回房了，我聽妳說，這次又怎麼了？」

　　「你總是這樣！」馮霄的妥協並沒有換來溫馨的滿意，反而更加生氣，她癲狂的大笑，「孩子？你還想著孩子？我告訴你，我已經把他做掉了，你這輩子都看不到他了！」

　　馮霄臉色一變，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妳說什麼？」

　　溫馨被丈夫看的有些心虛，隨即又挺起胸脯將病歷本扔到他懷裡，咬牙道，「我說孩子沒了！你既然不愛我又憑什麼要我給你生孩子？沒有愛的家庭，他出生也是個悲劇！」

　　「……那也是妳的孩子。」馮霄艱難的說道，他做夢都想不到妻子會趁著他出差把孩子流掉。

　　「所以我有權決定他的去留。」溫馨扭過頭不想看他難過的表情，既然已經決定結束這段婚姻，那孩子的存在就沒有必要了，沒得讓他一出生就面對父母分離。

　　「為什麼？我對妳還不夠好嗎？」馮霄看著她，眼中閃過一抹受傷，他已經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對她好了。

　　「可是對我來說這些遠遠不夠。」溫馨的眼睛有些泛紅，「我曾經以為只要我努力你就會喜歡我，可是我錯了，我用十年的時間看清了你，看清了我們之間的關係。」

　　「如果不喜歡，妳覺得我會娶妳？」馮霄啞著嗓子問道。

　　「可是喜歡不是愛。馮霄，我嫁給你不是為了錢，我只是喜歡你，愛你，我希望能從你身上得到相等的回報。」溫馨流下眼淚，「不錯，當初是我非要嫁給你，我說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好，我不在乎你是否愛我，可是我錯了，我把事情想的太簡單。我是個沒有愛情就不能活命的女人，我對幸福的定義就是和相愛的男人共度一生。人家都說孩子是夫妻的紐帶，可是我不想生，我不希望你因為孩子而愛我，我希望我的愛情純粹的不含一絲雜質……很可笑對不對，我都三十二歲了卻還在為愛而活，可是我從沒得到過，我想體驗相愛的感覺……我曾經以為你不愛我是因為外面有人，呵呵，馮霄，你一定沒想到我曾不止一次尾隨你去青城，可是你沒有背叛我們的婚姻，我卻更加痛苦，以為我甚至不知道如何去埋怨你，如何去恨你……馮霄，你是身體累，可我卻是心累，我現在不想繼續了，我想趁著還年輕去尋找適合我的那個人。」

　　以前不想懷孕是因為渴望，現在流掉孩子則是因為絕望，溫馨覺得，像她這樣的女人，可能根本不適合做一個媽媽。

　　「溫馨，我不年輕了，在我這個年齡，所謂的愛情已經不是生活的必需品。」他以為忠誠、疼惜和尊重就是對妻子，對婚姻最大的重視，可是明顯溫馨不這樣認為，馮霄重重的嘆息，「我很抱歉，這些年沒能讓妳感覺幸福。」

　　他們的婚姻源於溫馨的主動，那時他已經三十三，可溫馨卻只有二十二，她大學畢業進到他的公司做翻譯，兩人因為工作有了接觸，溫馨的熱情極有感染力，和她在一起，整個人都會不自覺的放鬆。

　　結婚那一刻，他是真心想要和她好好過日子的，溫馨時常想念父母和家鄉，所以他在水城買了房，為她勉強適應這裡的飲食和氣候，並將自己的產業遷移一部分過來。他不辭辛苦在水城和青城之間奔波，可是溫馨卻無法忍受分離，不僅性格越加脆弱，人也變得疑神疑鬼。

　　或許他們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是錯的，明明不愛，卻因為害怕孤單而結成一對。

　　如果他的妻子勢利貪婪，她會樂於接受他給予的物質享受；如果他的妻子冷靜理智，即使沒有愛情他們的婚姻也能存續下去，可是偏偏他娶了溫馨，一個驕傲又固執的大女孩，她不屑掩飾自己情緒，更不懂為了生活而妥協，她張揚又執拗，自我又自在。

　　馮霄的神情有些恍惚，多年前，他也曾經遇到過一個相似的姑娘，一個不惜用自己的生命來抗議現實不公的女孩。

　　簽下離婚協議那一刻，馮霄心中百感交集，十年的婚姻，其實沒有愛情，也還有親情和友情，在今天以前，他一直以為溫馨會是那個和他一起白頭的人。

　　沒有了溫馨，他也沒必要繼續留在水城，馮霄讓秘書定了回鄉的機票。

　　青城郊外一處墓地，馮霄將一束麥稈菊放在石碑前，靜靜的凝視著照片上那個笑容燦爛的女孩，待到日頭西落，他才站起身，拍淨褲子上的泥土，笑容中含著一絲苦澀，喃喃道，「如果妳沒死，我們倆在一起會不會有不同的結局？」

　　所有的可能都隨著她的死亡而變得不確定，馮霄搖搖頭，明知道再想這些毫無意義，卻還是忍不住要遺憾。

　　臨走前，馮霄彎腰從碑前那一束麥稈菊中抽出一枝放在隔壁的墓碑前，兩張照片，相似的容顏，在夕陽的餘光下逐漸模糊。

　　「妳也是我記憶中的一部分，佩瑤。」

　　（注：麥稈菊花語：永恆的記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