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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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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緋桃]重生家裡家外(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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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6 10:26:3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掉價與未成年

看到傅佩嵐突然僵硬的笑容,林姥姥拍拍外孫女的手,「親母女哪有隔夜仇,有啥話不能好好說。」說完便顛著小腳去給女兒開門。

「媽,你看我買這麼多苞米才五毛錢,都便宜死了。」傅媽媽抱著一個大袋子進了屋,聲音中帶著遮掩不住的驚喜,「待會兒用下你家的煤氣,煮好了你留兩個,剩下的我拿回家給孩子們吃,晚上都不用做飯了……」

傅媽媽將苞米袋子扔到地上,抬頭時竟發現小女兒立在屋子當中,眼中飛快的閃過一抹驚喜,隨後又彆扭的哼了一聲,

「你咋來了?」

「怎麼還不興佩嵐來看我呀?你當媽的不心疼女兒,我這個姥姥可惦記著呢。」林姥姥埋怨的看了傅媽媽一眼,這個閨女打小就不是招人喜歡的性子,明明心裡也是掛念佩嵐的,偏偏說出口的話就是不招人愛聽。

傅媽媽撇撇嘴,到底還是看到女兒的喜悅壓過了曾經的不滿,說道,「都還沒吃飯呢吧,我去給你們煮苞米,再弄點小鹹菜,待會兒將就著吃一口吧。」說完也沒進正屋,拖著地上的苞米袋子直接去了廚房。

林姥姥笑了笑,拉著外孫女回了正屋,邊走邊問,「佩嵐,給姥姥說說你這些日子是怎麼過的?好不好,吃苦沒?」

聽到林姥姥的問話,廚房裡傅媽媽清理苞米的手一頓,不由自主的放輕了動作,豎起耳朵想要聽聽女兒怎麼回答,偏偏兩人說話聲音不大,又進了裡屋,隔著厚厚的牆壁,只能偶爾聽清一兩句,傅媽媽懊惱的皺起眉頭。

這段時間雖然她對傅佩嵐表現的不甚在意,可心裡卻惦記的很,這個小女兒長這麼大就沒離開過她身邊,如今一走就是近一月,她怎麼能不擔心?!如果不是知道三女兒佩瑤經常去探望妹妹,心知佩嵐安全無事,恐怕她早就忍不住趕去梧桐巷將這個閨女拖回家了。

雖然前些日子傅沛齊的一番舉動又勾起了傅媽媽的不滿,可是在她心裡,到底還是不像過去那樣堅決反對傅佩嵐讀大學了,而這些日子小女兒不露面,更是讓那一點不滿也被擔心所取代,她雖然想讓小女兒吃點苦知道一下過去在家時的幸福,可又擔心她真的吃了虧沒人給出頭。

前兩日大女兒佩凝終於出差歸來,傅媽媽忍不住將家裡發生的這些事說給她聽,本想讓大女兒幫她排解排解,結果傅佩凝卻連聲說她傻。

後來傅媽媽聽了大女兒的分析,也覺得這事自己做的是不明智。小女兒要讀書就讓她讀唄,自己截斷了她的經濟來源,看她用什麼去上學?何苦來撕破了臉皮,大家都不自在。

家裡情況在那擺著,孩子他爸去世時雖然給了點撫恤金,可是卻不多,刨除她的養老錢,供了佩嵐就沒錢管沛齊,無論哪個人家都得可著兒子來不是?這事兒佩嵐就算不樂意也挑不出什麼來。

她當時就是想著那個統計員的崗位不能給他們家保留太久,這才急著催佩嵐上班,結果人財兩空。現在想想,當時小女兒要自己兼職掙錢,她就不該攔著,掙不來學費女兒自然會乖乖上班,當不了統計員就去做工人唄,那也是她自己作的,正好吃點教訓長個記性。

相反,若是她打工真的賺到了,那更好,不用自己掏一分錢,家裡還能白得一個大學生。傅媽媽敲敲腦袋,無論哪一種,都比她現在一分錢沒得著還傷了母女感情強。傅媽媽歎氣,她以前果然就是個傻子,現在只希望誰能給她一個台階,讓她體面的把這件事揭過。

傅媽媽哀怨的看了一眼廚房門,想像著屋內林姥姥和小閨女談笑的場面,輕呼出一口氣,麻利的點好火,將清理好的苞米放進鍋裡煮上,摘下圍裙進了室內,想要找機會也跟女兒說上幾句話,緩解一下雙方的關係。不想剛進裡屋就看到桌上擺著十幾個富士蘋果,又紅又大,長得極為喜人,「喲,媽今兒怎麼買了這麼好的蘋果?」林家也不富裕,這樣好的水果也就過年時能捨出錢來吃上一個。

「是佩嵐買給我的。」林姥姥笑呵呵的拉著外孫女的手說道,「佩嵐可出息了,自己給縫紉鋪裁衣服掙錢呢。」

林姥姥這個年紀,也鬧不明白什麼定做和代賣,只知道給人加工衣服的就是縫紉鋪,而管裁剪的就是裁縫,雖然算不得好差事,可外孫女有個收入維持生活她還是開心的。

可傅媽媽聽了這話卻把臉一拉,這個年代幹個體都是不光彩的事情,何況是給個體打工的人,簡直是丟人。傅媽媽腦子一熱,壓根兒記不起來剛才在廚房時的糾結與懊惱,只知道她這個小女兒,好好的國營鑄造廠不去,反倒跑去私人開的縫紉鋪當上裁縫了....

傅媽媽這個人一貫是藏不住話的,想什麼便要說出來,因此見到林姥姥居然滿臉欣慰,忍不住嘲諷道,「媽,您這話在家裡說說就罷了,到外頭可別吱聲,都磕磣死人了,好好的姑娘家跑去個體小店當裁縫,掉不掉價?!「

傅佩嵐這些日子雖然躲著傅媽媽,可卻沒想過真的要和她斷絕母女關係,更何況,血脈至親也不是幾句話就能捨棄的,即使傅媽媽做得再過分,她也只能遠著,冷著,卻不能真的不管不問,要是母女之情真的能那樣輕易割斷,二十多年後也不會將探望老人入了法。

今日看到傅媽媽,她本是有些彆扭的,可見對方神態還算平和,也沒提以前的是非。傅佩嵐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有些高興。她從家裡偷出戶口本的事情雖然情有可原,可到底說出去不太好聽。如果母親真的能夠心平氣和的和她說話,她會再為自己爭取一次,不就是每個月交到家裡68塊錢麼?她現在掙錢雖然不像預想中那樣容易,可這些錢還是拿的出來的。

如果用一些錢來換取傅媽媽的同意和自己的安寧,傅佩嵐認為值得。可是現在,傅媽媽還沒等她將話說出口,便講了這麼一長串兒刺耳的話,傅佩嵐心中的不滿又被勾起,果然就不能對這位母親抱一點幻想。

「我一沒偷二沒搶,靠自己的勞動掙錢掉什麼價?」傅佩嵐忍不住瞪向傅媽媽。

「你還有理了?咱們遠親近鄰的你自己看看,誰家好好的姑娘國營大工廠不去跑去個體縫紉鋪給人做衣服?就你那點破手藝出去顯擺你也不怕丟人,可別好好的衣服都給做壞了,我怕你賠不起!」

「賠不起不是還有您呢麼?」傅佩嵐嗤笑,「我還未滿十八歲,沒成年呢,我若虧了錢賠不起人家保準去找你,所以呀,您也別在這幸災樂禍,還是回家祈禱我好好幹活吧!」

論起吵架耍嘴皮子,傅媽媽這一輩子就沒怕過人,可這回卻被自己小閨女噎得說不出話來。

是啊,佩嵐才十七,她要是在外頭闖了禍,人家肯定得找她這個當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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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6 19:11:0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心軟與挑撥

    對於傅媽媽這個女兒,林姥姥已經不知道如何去形容了,她總是有辦法將大好局面給扭轉,後弄得所有人都不痛。

    老太太本是看出傅媽媽有心想要和閨女和解,這才讓傅三姐帶話將傅佩嵐找過來,結果剛見面這母女兩個又鬧了起來。

    林姥姥無奈看了傅媽媽一眼,這個女兒啊,白費了她一番好意,她現可以想像得到,事後傅媽媽一定又會為今天事情懊惱!可明知要後悔為什麼就不能開口之前想清楚,管住自己嘴巴呢?

    林姥姥不由得嘆氣,打圓場說道,「瞧你們這娘倆,總拌嘴,不知道還以為有什麼深仇大恨呢。」

    「你看那丫頭哪有一點尊重我這個當媽?」傅媽媽哼道。

    「你閉嘴吧!」林姥姥恨鐵不成鋼瞪了閨女一眼,從兜裡掏出五塊錢交給傅媽媽,「你去市場買點菜,晚上做點有油水吃食,再去把沛林幾個孩子都叫來,咱們娘幾個今天吃頓好。」

    「都是自家人費那錢幹嘛,我苞米都煮上了。」話雖如此,傅媽媽仍是接過了錢收進兜裡。自從他們家老傅去世,家裡伙食直線下降,她也想讓孩子們改善一下,尤其是小兒子沛齊,讀書用腦子,該補一補。

    「去吧,廚房苞米我和佩嵐給你看著。」林姥姥又道。

    傅媽媽這才出了門,傅家和林家離得不遠,步行二十分鐘左右,兩家中間剛好隔了一個菜市場,因著菜價合理,附近幾條巷子住戶都會去那買菜。

    傅媽媽先到肉鋪買了二斤肉和幾根骨頭,又去挑了幾把青菜,匆匆回了傅家。先是鑽到廚房將剛買來豬肉切下小半塊放入碗裡藏進櫥櫃,想了想又挑出兩根骨頭收起來,後才將剩下豬肉和骨頭分別用油紙重包好放進菜筐裡,看了看時間,剛好五點半,大兒子和三女兒也該到家了,連忙拎著菜筐回到正屋等著。

    傅媽媽眼睛屋裡轉了一圈兒,終落房樑上。遲疑了一會,起身到院子裡四下看了看,沒人!於是飛跑到廚房搬出梯子抬進了正屋,爬到房樑上將小木箱取下,拿出戶口本端祥了一會兒,腦子裡一邊回憶著大女兒佩凝幫她做分析,一邊想著剛才娘家發生事情。

    一向心高氣傲小辣椒佩嵐居然去做了裁縫,她寧願去給個體打工也不肯到鑄造廠上班,這讓傅媽媽生氣同時也泛起一絲心酸,堂堂一個高中生,居然跑去給個體打工,也是走投無路了吧?

    傅媽媽靜下心來仔細想了想,現大單位正式員工都是要轉關係,小女兒一心想去上大學,不轉關係不調檔案,能做也就是臨時工和個體。

    傅媽媽暗暗嘆氣,雖然知道女兒也是不得已,可是自己那麼水靈一個姑娘居然跑去當裁縫,她心裡怎麼能舒服?

    可是那到底是自己親閨女,她還是心疼!傅媽媽嘆口氣,將戶口本放到桌子上,想著待會兒小女兒若是態度好,並且同意搬回家住,自己就把戶口本拿給她用用。既然那丫頭這樣堅定要做個文化人,她這個當媽也不再討人嫌,反正又沒要家裡掏錢,多就是再供她四年吃喝。

    傅媽媽定下心思,又查看了一下木箱裡存摺,後合上箱子放回原處,扛著梯子送回了廚房,結果一出門便看到傅沛林和傅沛齊兩人結伴兒進了院子。

    「你倆咋一起回來了?沛齊不是去圖書館看書了麼?」傅媽媽驚訝問道。

    「我是巷子口遇到大哥。」傅沛齊答道。

    「是啊,我騎車帶了小弟一段,發現他還挺沉。」傅沛林看了一眼傅小弟,將將一米七個子,可這體重得有一百五十斤了吧?

    「沉什麼沉?從巷子口到咱家撐死三百米,能沉到哪兒去?」傅小弟尚未說話,傅媽媽先不樂意了,這不是暗示她將好吃都給了小兒子麼?要不一樣伙食咋沛齊長肉多?

    傅沛林撇撇嘴,說道,「佩瑤下午往我廠裡打電話,說是晚上加班,媽你得自己做飯了。」

    傅媽媽眉頭一皺,「怎麼又加班?上回說是同事有事,替人家上一宿夜班,可我到現也沒看那人把休息日還回來,老大,佩瑤咋和你說?那丫頭該不會廠裡被人欺負了吧?」

    傅媽媽想到三女兒軟綿綿性子,覺得很有可能。

    「這我哪兒知道,不過佩瑤打電話時語氣挺正常,就是聲音有點小,估計是借廠辦電話不好意思吧。」傅沛林不意說道,一隻腳踏進正屋,「媽,咱們晚上吃啥,我都餓——」

    傅沛林聲音突然頓住,目光定炕桌上放著戶口本,身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悄悄看向傅媽媽,見她神色正常,想必是還沒發現小妹將戶口遷出事情,連忙上前一步,一/屁/股坐到炕上,胳膊自然往炕桌上一放,剛好壓住戶口本。

    「一天到晚就想著吃。」傅媽媽輕斥道,「今兒你姥姥給了錢,讓過去做點好吃,佩嵐也那呢。」

    「……媽,你不生小妹氣啦?」傅沛林見自家母親提起傅佩嵐語氣雖然不算好,可卻不像以前那樣暴躁,小心翼翼問道。

    「跟她生氣?我氣得過來麼?」傅媽媽沒好氣兒翻了個白眼。

    聽到傅媽媽這樣說,一旁整理書包傅沛齊心中一動,如果說這個家裡誰將傅媽媽脾氣摸得清,非他莫屬。而如今傅媽媽這神態、這語氣,分明就是又心軟了,那怎麼行?

    傅沛齊心中一急,剛要說話便見那邊傅沛林已經興奮跳了起來,摟住傅媽媽脖子一通甜言蜜語。

    「就是就是,媽您這麼寬宏大量哪能跟小妹見識?!她從小就倔強,不撞南牆不回頭,可您當媽總不能跟著鬧不是?小妹不就是想念個大學麼?這又不是什麼罪大惡極壞事,她還不要您出錢,現又搬出去單過,連飯都不吃您,多省事兒呀……都這樣了您還攔著幹嘛?您自己想想,小妹要是念了大學,您出門買菜溜躂得多光彩,誰見了不得說一句,那就是柳樹巷頭一個大學生媽!要是明年沛齊再考上了大學,以後啊,您咱們這一片可就出名兒了,供出一個大學生那叫本事,可連著養了兩個,那就是奇蹟,而您就是那個創造奇蹟女人!這柳樹巷第一和第二都被咱們家佔了,兩個讀書人,還都是名牌大學,以後誰提到咱們老傅家,不得豎著大拇指稱一聲書香門第?哪個見了您不得誇一句教子有方?」

    傅媽媽被大兒子哄得忍不住樂了出來,扒開繞自己脖子上胳膊,「一邊兒去,挺大個人了還這麼胡鬧,一天天就知道忽悠你親媽玩。」

    「怎麼是忽悠您呢?我這是貼心。」傅沛林笑嘻嘻拿起桌子上戶口本傅媽媽眼前晃了晃,「您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這不是怕您不好意思和小妹說嘛,我這就去給您分憂,先把戶口本給小妹送去,她馬上就要開學了,再不辦手續就來不及了……」

    傅沛林剛要把戶口本塞到懷裡,不想身邊伸出來一隻手截了過去。

    傅沛齊看了一眼手裡小本子,笑得斯文,「大哥,媽和四姐事兒咱們就別參合了,讓他們母女自己解決不是好?」

    供出第一和第二兩個大學生書香門第?可憑什麼他就得是那個第二?憑什麼他總要被傅佩嵐壓上一頭?不用家裡掏錢怎麼了?他差又不是錢!

    傅沛林臉上顯出一絲慌張,伸手便從傅小弟手裡奪回戶口本,「怎麼是參合呢,都是一家人,這叫調解!」

    「好啦,一個破戶口本你們倆搶個什麼勁兒?給我!」傅媽媽從大兒子手裡搶過戶口本,抽出一張紙包好塞到菜筐裡,「沛林鎖門,咱們去你姥姥家,今天給你們炒肉片吃。」

    傅沛齊轉頭看了一眼正鎖門傅大哥,又看向傅媽媽手裡菜筐,若有所思。自家這位大哥,今天似乎格外重視家中戶口本。

    傅家母子三人回到林家時,傅佩嵐已經煮好了苞米,並做了一小鍋米飯,正飯桌旁拌著土豆絲。林姥姥坐一旁一邊啃著苞米,一邊跟外孫女閒聊,見傅媽媽幾個進來,忙道,「你可回來了,我和佩嵐飯都做好了,就等著你菜呢。」

    「我馬上就去做,今兒只炒不燉,一會兒就好了,你們等等。」傅媽媽放下菜筐便到廚房找了圍裙繫上,開火做飯。

    傅佩嵐將拌好土豆絲裝盤擺好,也跟著去了廚房,「我幫你。」

    傅媽媽看了她一眼,「菜我都摘好了,你用另一個爐灶直接炒就行。」

    傅佩嵐點點頭,母女兩個將一葷兩素三道菜上桌,傅媽媽對這林姥姥說道,「我還買了幾根大骨,媽你留著明天燉菜吃,現天涼多了,壞不了。」

    林姥姥點點頭,拿起筷子夾起一片肉送入嘴裡。

    傅佩嵐見自家三姐到現還沒過來,問道,「三姐今天夜班麼?」

    林姥姥此時也想起另一個外孫女,忙問,「對啊,佩瑤怎麼還沒過來?」

    「說是今個加班。」傅媽媽答道,「別管她了,咱們先吃。」

    「紡織廠怎麼突然這樣忙了?還要加班。」林姥姥疑惑問道。

    「誰說不是呢,本來就倒班,一上就是十幾二十個小時,如今還加上班了。」對於紡織廠倒班制度,傅媽媽十分不滿,「……好佩瑤年輕,精神頭還挺足。」

    「……如果早知道四姐不肯去鑄造廠,不如當初跟廠裡說說調三姐去了。」傅沛齊看了傅媽媽和傅佩嵐一眼,垂下頭慢吞吞說道,「……鑄造廠離家近又掙得多,聽說女工都給分到輕巧崗位呢。」

    傅媽媽聽了這話深以為然,埋怨看了傅佩嵐一眼,「誰說不是呢,小四你不去倒是和家裡說一聲呀,我去求求廠裡換上佩瑤,做不了統計員當個工人也比紡織廠受罪強……可你倒好,直接把崗位給退回去了。你三姐對你那麼好,你咋就不心疼她呢,佔著茅/坑不/拉/屎/不說,出來還把廁所給拆了。」

    「媽你說話好聽點行不?別沛齊挑撥兩句你就跟著放槍!」傅佩嵐冷冷看了一眼傅小弟,她就知道,有傅沛齊,她就安靜不了!

    傅沛齊也不吭聲,只委屈看了傅媽媽一眼,隨後端著飯碗起身,「我去廚房盛飯。」

    「你別啥事兒都扯到你弟弟身上,他可比你聽話多了。」傅媽媽見小兒子被氣走,心裡不舒服,「嫌我說話不好聽,你給個體當裁縫指不定被外頭人怎麼笑話呢!再說,我哪點說錯了,佩瑤現這麼辛苦,都是被你給坑,虧你還好意思跟她親近,都不知道愧疚!」只要一想到自家居然丟了鑄造廠空缺,傅媽媽便肉疼。

    傅佩嵐見到對面傅大哥一直衝她擠眼睛,示意她退讓,心知傅沛林怕是得到了什麼消息,可若這樣被傅媽媽賴上也太氣人了,於是扭過頭徑直說道,「又不是我不讓三姐去,當時我可跟您提過這事,是您自己非盯上我!」

    「放/你/娘/屁,統計員和工人能一樣麼?」

    「所以說是您自己貪心才賠了夫人又折兵,怨不得旁人。」

    「你個自私自利死丫頭……」傅媽媽氣得抬手便要往傅佩嵐臉上呼。

    「玉平,你就不能讓我安生吃頓飯啊?!」林姥姥啪一聲撂下筷子,「挺大歲數人了一點不能收斂性子,現還好意思打佩嵐?」

    「媽,我訓女兒呢,你別管。」傅媽媽嚷道。

    「你訓女兒?我今兒個還想管管我閨女呢!」

    傅媽媽見老母親發怒,不情願閉上嘴,低頭一瞬間卻見到一旁大兒子表情扭曲,猛然想起她這次過來可是要和小閨女和解,怎麼說了兩句半又吵上了?還扯到了三女兒工作,這不是偏題了麼……

    傅媽媽老臉一紅,端起桌上吃了一半炒青菜,尷尬說道,「……我去給你們添點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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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曝光與威脅

    廚房裡傅沛齊盛好了飯,視線不由自主停牆邊菜筐上,想起家時傅大哥緊張,傅沛齊目光中泛出一絲疑惑。按理來說,就算自家大哥想幫助傅佩嵐,多也只是一旁敲敲邊鼓,不至於像今天這樣積極,畢竟傅媽媽脾氣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了。

    菜筐裡青菜和肉已經上了桌,如今裡面只有用廢紙包裹著戶口本和一串鑰匙。傅沛齊輕輕放下瓷碗,掀開那團紙,拿出裡面戶口本翻了兩下,目光突然傅佩嵐那一頁頓住,怔怔盯著下方一行手寫鋼筆字,腦中一片空白,滿心滿眼只剩下「遷出」兩個大字。

    完了!恐怕他再也壓制不住那個四姐了!

    傅沛齊目光突然凌厲起來,仔細看了看遷出時間和遷往地址,臉黑如墨。

    「沛齊,你幹啥呢?」傅媽媽端著青菜盤子來到廚房,見小兒子呆呆立牆邊,不由得擔心問道,「是不哪兒不舒服了?你四姐就那個臭脾氣,你別搭理她!」

    傅沛齊連忙調整好表情,搖搖頭,笑道,「沒事兒,我哪會跟四姐生氣啊,我們可是龍鳳胎呢,家裡除了爸媽,我們算是親近。」

    「可不,你倆可比別人多認識十個月呢。」傅媽媽笑道,其實她也知道小女兒與小兒子之間有些嫌隙,可卻不認為這是什麼大事。佩嵐一直埋怨她偏心沛齊,可這兒子和女兒待遇本就不該一樣,她有什麼可挑理?反倒是沛齊,一直被雙胞姐姐這樣擠兌仍是為了大局忍氣吞聲,事後依然一心一意為家人打算,「你四姐性子不好,媽都給你出氣了,別和她一般見識……咦,你拿著戶口本幹什麼?」

    「媽,您買青菜還滴著水呢,戶口本都有些浸濕了。」傅沛齊指著戶口本邊角上水漬說道。

    「喲,我都忘了這個東西了,趕緊放窗檯上曬一曬,好只是頁邊濕了點,裡頭字兒估計沒暈開。」傅媽媽就著兒子手看了一眼,連忙將菜盤放到灶台上,轉身將窗檯上花盆搬開,挪出一塊地方,對小兒子示意,「曬這吧。」說完便掀開鍋蓋將剩餘青菜盛入盤中。

    傅沛齊將戶口本打開平攤窗檯上,露出剛好是傅佩嵐戶口頁。戶口本都是用鋼筆手寫,只是多年前字跡和出現筆跡深淺上明顯不同,何況上面還有一個簇小印章,傅沛齊笑了笑,輕聲喚道,「媽,您看這麼放著行麼?」

    傅媽媽走過去看了一眼,點點頭,剛要轉身便發現不對,「噯?誰上面寫東西啦?」

    傅媽媽皺著眉頭拿起戶口本,臉色突然變得十分難看。

    「怎麼了?」傅沛齊湊過頭去跟著看,隨後故作驚訝問道,「咦,媽,四姐戶口都已經遷走了您還給她戶口本做什麼?」

    傅沛齊見傅媽媽只是捧著戶口本呆呆站著,詫異挑起眉,咕噥道,「這上面寫著四姐上週就把戶口遷到會湖街26號了,這是青城大學地址吧?」

    傅媽媽嘴唇抿成一條線,胸脯劇烈起伏,她是不再反對佩嵐上學,可這不表示那個死丫頭可以回家偷戶口本!何況,她明明把東西藏好好,她又是怎麼發現?那她藏起來存摺是不是也被看見了?傅媽媽有些生氣,多卻是心虛和心慌。

    想到自己所有家底兒居然被不聽話小女兒摸得一清二楚,傅媽媽抓著戶口本手忍不住緊了緊,轉身便衝進裡屋,將戶口本狠狠拍桌子上,「你這個死丫頭,居然學會偷東西了!」

    看到桌上戶口本,傅佩嵐還沒怎樣,一旁傅大哥先打了個哆嗦,心虛低下頭。

    跟傅媽媽身後傅沛齊一進來便見到自家大哥心虛模樣,眯起眼睛中暗含一分危險和不滿,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哥哥,自己還沒對付他呢,他卻開始找上自己麻煩了!

    「大哥你剛才不是要給四姐送戶口本麼?不用了,她都瞞著咱們辦好了。」

    傅沛齊看傅大哥表情懊惱,不恥撇撇嘴,傅沛林這傢伙還真是四六不懂,戶口本上清楚寫著戶口遷出時間,他以為明著再給傅佩嵐送一次他們就發現不了了?真是蠢得可笑!

    傅媽媽猛抬頭,凶狠看向大兒子,她就說呢,戶口本她藏房樑上,佩嵐怎麼可能發現,原來家裡有內鬼呀!

    「你個死小子,我白疼你了!」傅媽媽抓起牆角掃帚照著傅沛林便劈頭蓋臉打過去,掃把揮舞中揚起一室灰塵。

    「哎呦……媽,別打了,別打了……「傅沛林四下躲藏,後跳到林姥姥身後,「姥姥救命……」

    「咳咳……林玉平,你想嗆死你親媽啊……咳咳……」林姥姥被滿屋灰塵嗆得直流眼淚,一邊咳嗽一邊說道,「好好一頓飯叫你給折騰成這樣……你到底什麼時候能鬧夠啊……」

    「媽,這兩個小畜生居然合起火來偷我東西!」傅媽媽扔下掃把氣直拍胸/脯,眼珠一轉瞪向傅佩嵐,「我又沒說不同意你轉戶口,居然還學會偷了……」

    「既然您都同意了,我自己辦了不是正好?」傅佩嵐鎮定放下手中碗筷,這一桌子飯菜是吃不得了。

    「那怎麼能一樣?」傅媽媽冷笑,「從小你就是個主意正,總以為我這個當媽要害你,我是不樂意你讀書,可我也沒耽誤你啊,我給你安排鑄造廠哪裡不好?多少人擠破頭皮都去不成,你倒好,寧可跑去當裁縫,現還學會做偷兒了!你就是個不會享福命,什麼好東西到了你跟前都白搭!」

    「原來您還分得清好壞啊?」傅佩嵐冷笑,「您若這麼明白事理,看得清黑白,怎麼就撕了我錄取通知書呢?讓我唸書不是好。」

    「你別岔開話題,咱倆現說不是一個事兒。」

    「怎麼不是一個事兒,我看就是一碼事。」

    「咱們現說是你偷東西!好不學你居然學會偷了,你自己不學好,也別帶壞了你大哥。」傅媽媽怒瞪了一眼林姥姥身後大兒子,氣哼哼說道。

    「怎麼叫偷?那戶口本我也有份兒,上面有我名字!」傅佩嵐掏出兜裡手帕擦了擦臉上灰塵,看了一眼面前戶口本,拿起來扔回傅媽媽面前,撇嘴說道,「現裡面沒我事兒了,您白送我都不要。」

    「你……」傅媽媽被小閨女氣說不出話來,良久之後才憋出一句,「不告而取就是偷,有你名兒咋了?我還是戶主呢,這東西就該我保管,你不經我同意拿走就是偷!」

    傅佩嵐見傅媽媽得理不讓人,不願意和他糾纏,起身說道,「就當我偷了吧,您想怎麼地?」

    傅媽媽被小女兒問得一愣,是啊,已經這樣了,她除了罵女兒一頓出出氣還能怎麼樣?

    見傅媽媽不知聲,傅佩嵐冷哼,「不就一個戶口本麼?您做什麼這麼緊張?我又沒偷您錢!」

    提到錢,傅媽媽心中一緊。她現手頭雖然有些錢,只是那是她丈夫拿命換來,是給她養老,是給她兩個兒子花用,絕不能讓閨女得了去,女兒再好將來也是別人家。只是這話當面卻說不得,否則會傷母女感情。

    傅媽媽故作不意看了小閨女一眼,這丫頭既然都能開箱撬鎖翻戶口本,那麼她就不信會沒看見她存摺。既然見著了,會不會恨她這個當媽有錢卻不供她讀書?想到這,傅媽媽有些心虛,氣勢也跟著弱了下來。

    傅佩嵐見傅媽媽居然沒吭聲,轉了轉眼珠,心中一動,彎下/身子湊到傅媽媽耳邊輕聲說道,「媽,二姐好久都沒進城了吧?聽說今年董家屯收成不太好呢,不知道二姐日子過得如何?錢夠不夠用……」

    說起來也是一物降一物,傅媽媽為人彪悍霸道,街坊四鄰家裡家外就沒讓過人,也就傅奶奶和傅爸爸世時能壓制一二分,可卻偏偏對二女兒無何奈何。

    傅二姐名喚佩如,現住青城九十公里外董家屯。

    當年傅媽媽第一胎生了姑娘,引得婆婆很是不滿,好她身體壯實,傅佩凝才出生半年便再次懷孕,可偏偏次年生下還是女孩。許是兩個孩子離太近,傅佩如小時候身子也不太好,動不動就哭,偏偏那孩子罵不頂事兒,打也沒用,只能長輩抱著哄著。

    再後來傅沛林出生,重男輕女傅媽媽自然看重兒子,對兩個女兒難免疏忽,有了好東西也是可著兒子先吃先用。傅佩凝倒還老實,傅佩如卻整日像個受氣包一樣哭哭啼啼,傅媽媽若是打罵,她也不生氣,只可憐兮兮含著兩泡眼淚立一旁,怎麼看怎麼哀怨,旁人見了嘴上不說,眼裡卻都透出對傅媽媽虐待女兒不滿,鬧到後傅媽媽就算心裡再不喜這個女兒,面上也不敢太過虧待。

    也是傅二姐生巧,剛好趕上後一撥兒上山下鄉,一個不滿二十嬌弱姑娘,家一做重活都要流眼淚,農村又能幹啥?於是,第二年另一個村子下鄉傅大姐跟著大部隊回城時,傅二姐已經董家屯挺起了大肚子,正式農村落了戶。

    傅二姐不喜歡鄉下生活,可婆家是一老本實農民,娘家也是沒能耐小百姓,根本沒能力將她調回城裡,何況她連孩子都要生了。

    若是讓二女兒知道傅媽媽居然還有這麼多存款預備留給兒子,不用想一定會捲著包袱跑過來,涕淚橫流講一遍自己遭遇,抱怨一番農村日子艱辛。若是傅媽媽不給錢,她保準會立院子裡哭到所有人都心煩,哀怨到整個柳樹巷都知道傅媽媽為了兒子不顧閨女死活。

    傅佩如這個人,說她軟弱,偏偏吃穿用度上從沒吃過虧;可若說她厲害,被人打罵欺負卻從不敢生氣和反抗,只流著淚逆來順受。對於這個不按套路出牌二女兒,一向強硬傅媽媽十分不適應,也不知如何去對付,因此能避則避。

    好傅佩如離得遠,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幾次,傅媽媽也沒把她當回事兒,可現聽到傅佩嵐突然提起二女兒,傅媽媽眼皮不由得一顫,抬起頭,見小閨女唇邊含著一抹淡笑,忍不住心涼,這孩子,不會是威脅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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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相像與換房

    傅佩嵐見母親不鬧騰,抿唇笑了一下,和林姥姥告了別。

    一旁傅沛林跳起來,「小妹,天都黑了,我送你回去。」說完便跟著妹妹出了屋。

    路上,傅沛林忍了很久,終於問道,「妹子,你剛才和媽說了啥?咋一句話就把她震住了?和哥說說,下回我也借來用用。」

    傅佩嵐撲哧一笑,「你說沒用。」傅媽媽絕不會相信兒子會傻到把家底告訴別人,即使那人是親姐姐。

    傅沛林一臉懊惱,兄妹倆又走了一會兒,拐進了梧桐巷,到了楊家院門前,傅沛林才吞吞吐吐說道,「……小妹,其實媽今天真心軟了,不然也不會把戶口本帶到姥姥家。」傅沛林心中,妹妹一個人住外面到底不是長久之計。

    傅佩嵐點點頭,「我相信,只是咱媽那脾氣,整天像個炮仗似,沛齊一點火就著,我還是遠著點吧。」

    「沛齊那小子就是個混球,滿肚子心眼,你何苦得罪他。」傅沛林哼了哼,他們家誰不知道傅小弟愛挑事兒?只是他得寵,他們這些哥哥姐姐都不愛跟他見識罷了,免得他傅媽媽面前使壞。

    「我願意得罪他啊?」傅佩嵐苦笑,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而傅沛齊就是個徹頭徹尾小人,只是她有心退讓,傅沛齊卻未必領情。何況,她也無路可退。

    傅沛林嘆了一口氣,難得語重心長說道,「別生媽氣,她其實沒啥心眼子,想到什麼不經腦子就往外說,傷了人自己還不知道,其實說到底都是被小弟挑撥,你和她生氣犯不上。」

    傅佩嵐撇撇嘴,不以為然。如果傅媽媽不偏心,傅小弟挑撥也沒用。何況,從小到大這麼長時間,她就不信傅媽媽一點都看不出來傅沛齊看她不順眼,只是心已經偏了,即使看見了發現了也會裝糊塗,甚至自動給老兒子找理由。

    見妹妹不相信,傅沛林笑了笑,說道,「其實你性格是有些像咱媽。」

    傅佩嵐一瞪眼,「誰像她啦?我哪有那麼霸道不講理?」

    「我說是脾性不是為人處事。」傅沛林搖頭,整理了一下思路繼續說道,「……你和咱媽都是直性子,輕易不肯低頭,嘴上也不饒人,受不得一點氣,這些都很像。不同是咱媽過於暴躁霸道,腦子一條線不會轉彎也不會和人相處,而你則是剛烈和固執,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你信不信,如果換成二姐,咱媽早就屈服了,哪怕小弟再挑撥都沒用。」

    「我可做不出來二姐那副樣子。」

    想起傅二姐腹黑小白花樣兒,傅佩嵐嘴角直抽抽。她六歲時傅佩如便下鄉了,後來見也少,她又經歷了一世奇遇,其實對這位姐姐印象已經十分模糊了,只是記憶裡,傅二姐就沒個笑模樣,只要有一點不如意,必定要哭倒長城。

    「咱媽也做不出來,並且看到這樣人便渾身不自。」傅沛林嘿嘿一笑,不再糾結於母親和妹妹到底哪裡像哪裡不像,只補充道,「小妹,比起二姐受氣樣,媽絕對喜歡你,哪怕你見一次和她吵一次。」

    回到房間後,傅佩嵐想了想傅大哥話,或許她脾氣是有些遺傳了母親,但說他們相像,她是絕不承認,自己可沒那麼不著調。

    傅佩嵐翻了個身,就著月光看向牆邊簇木桌,笑著入睡,母親若是再敢威脅她,她一點都不介意跑一趟董家屯!

    第二日是週末,馮霄早早便來了,兩人也沒家吃飯,跑到街頭早餐攤花了幾毛錢買了豆漿和油條,吃飽後先去了服裝城批發價買了幾塊布料。

    「這塊留著給你做襯衫。」傅佩嵐指著馮霄自行車車筐裡一塊白色面料說道。

    「用不著這麼好吧?」馮霄回憶了一下這塊布料價格,有點心疼。

    「以後我會給你做好。」傅佩嵐笑著跳上自行車後座,一隻手摟住馮霄腰,另一隻手他背上拍了兩下,「出發,買縫紉機去嘍。」

    傅佩嵐買是家用縫紉機,蝴蝶牌,雖然貴了一些,可是大品牌質量也靠得住。交款時又另購了兩瓶縫紉機油,她是靠手工掙錢,軸承和齒輪一定會費一些,經常用一些油應該能延長一下使用壽命。

    馮霄到賣場樓下雇了一輛倒騎驢,將縫紉機抬了上去,又讓傅佩嵐坐到了車子一側扶著,自己則騎著自行車跟後頭。

    傅佩嵐租小屋只有十平米,一個小姑娘自己住不算小,可是屋子裡原有單人床和桌椅衣櫃,昨天馮霄又另給她打製了一張木桌,現再加上一台縫紉機,這便顯得擁擠了。

    「我還想著過兩天再給你做一張椅子呢,只是這屋子怕是放不下了吧?」傅佩嵐房間只有一張椅子,吃飯看書做活都用一個有些緊張,何況那把椅子十分破舊,馮霄十分擔心搬弄太勤會散架。

    看著滿滿登登屋子,傅佩嵐也很煩躁,「還做什麼椅子啊,這屋子連下腳地方都要沒有了。」

    「你開學後是住校還是繼續外面租房?」馮霄問道。

    「我是想租房住,我這麼多東西,租房都擺不下,住校沒地方了。」傅佩嵐鼓起腮幫子,滿臉不耐。

    「那下個月換個大點屋子租吧。」馮霄想了想,又說,「我回家幫你打聽一下,看我家附近有沒有出租房屋,你搬過去,離近了我也能照應一些。」

    傅佩嵐聽了這話心中一跳,她才不想搬到馮家附近呢。她算是看明白了,離得越近,是非越多。何況梧桐巷離馮家也算不得遠,公交車才四站。

    「梧桐巷離你家還遠啊?你天天下班都路過。」傅佩嵐搖頭,「我還是這附近找房子吧,我搬出來時就答應我哥租房子不會離家裡太遠,何況我若是搬去你家附近,我媽一定會多心,到時候有得鬧了。」

    說來也是傅佩嵐幸運,她將縫紉機搬回時,房東楊大娘便注意到了,等馮霄走後,便進了傅佩嵐小屋,「姑娘,你咋想起來買縫紉機了?大娘那有現成你就用著唄,當時你租房時咱們不都講好了嘛,可是大娘哪裡做不對讓你多心了?」

    傅佩嵐將楊大娘誤會,連忙解釋道,「不是大娘,我給人做縫紉活掙錢,不能總問您藉機器呀,早就想自己買了,只是才攢夠錢。」

    楊大娘這才釋然,隨後看到塞得滿滿屋子,也皺起了眉頭,「喲,原來還不覺得,這東西一多屋子就顯得小了。」

    傅佩嵐想到另租房子事兒,勉強一笑,「是啊。」其實她對現住處是很滿意,地段好,房東也不是多事兒人,重要是,這個院子裡其他幾家住戶不知什麼原因都不住這,只楊大娘一家留守,相當於他們一老一少兩個女人佔著一處大院子,安靜又安全,如果不是地方實擁擠,她真有長住打算。

    「你若覺得擠得慌,不如把那張舊桌子搬到西邊倉庫去。」楊大娘看了一眼牆角桌子,說道,「反正你也有了,這舊估計也用不上了,還白佔地方。」

    「桌子是專門用來裁衣服,不能沾油。」

    而舊桌子一向被她用來吃飯。

    說到這裡,傅佩嵐突然意識到剛才楊大娘話似乎還隱藏了一點信息,連忙回憶一下,驚訝問道,「大娘,西邊屋子也是您家?」

    楊大娘所住這個院子坐北朝南,北邊是院牆和大門,中間天井,東西南三個方向都是住房,南邊一溜兒有三間大屋,卻走一道總門,而東西兩頭則是三個獨立房間,西北角另有兩間小屋子分別是廚房和衛生間。

    楊大娘住東邊第一間,面積較大,是內外兩個屋。東邊第二間據說是楊家兒子住處,而第三間便是傅佩嵐租房。

    從傅佩嵐搬來到現,西南兩趟屋子便一直鎖著,以至於她一直誤會那是別人家房子,畢竟傅家小院便住了好幾戶人家。

    楊大娘見傅佩嵐表情奇怪,疑惑眨眨眼,應道,「是啊,這整個院子都是我家,怎麼了?」

    「沒什麼,我還一直以為西邊和南邊那兩溜兒屋子都是別人家呢。」傅佩嵐尷尬笑笑。

    楊大娘聽後一笑,「其實若說是別人家也沒錯。」

    原來,這個院子以前是楊大娘公婆所有,東西兩邊分別給了兩個兒子,可是後來楊大娘丈夫和小叔子先後戰場上犧牲了,小叔子是連個子嗣都沒留下,於是公婆死後,楊大娘便帶著兩個孩子和妯娌一起住著,因為房子是兩家共有,南邊正房誰住了都不好,便空了下來。三個月前妯娌去世,因再沒別親人,便留了文書將自家所有房產給了婆家侄兒,就是楊大娘遠外地兒子。

    楊大娘兒子不身邊,女兒又出了嫁,相伴多年妯娌也沒了,一個人寂寞,加上除了丈夫撫卹金外沒有任何生活來源,這才想著把房子出租。而南邊正房多年沒有住人,家具什麼都不能用了,西邊又剛剛死過人,也不好租給別人,於是便通通鎖了起來,將女兒出嫁前閨房租給了傅佩嵐。

    聽到楊大娘解釋,傅佩嵐心中一動。若是她能把西邊或是南邊房子租下來,又何必再另尋房子呢?只是一個十平米小屋都要十五塊租金,那樣大屋楊大娘不知道要開價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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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新衣服與好朋友

    楊大娘聽傅佩嵐說想換個大屋住,詫異了一下,隨即看了看屋子里長桌和縫紉機,理解點點頭。

    其實楊大娘對於能找到傅佩嵐這樣單身女孩做房客是很高興,也從沒想過將另外幾間房子出租盈利,畢竟院子裡住人太多太雜,她一個單身老太太恐怕管制不住,她不願意為了錢罔顧自身安全。

    可是現傅佩嵐想要換個大點屋子住,老太太心思難免活動了。

    「若說空房間,我這院子倒是有,西邊第一間是我妯娌原先屋子,也是個套間,只是她去世還不滿百日,不好現就動了她地方。」楊大娘沒說是,她妯娌遺像現還擺屋子當中呢,這也是她一直將那間房鎖起來原因,她怕傅佩嵐一個小姑娘見著了害怕。

    「那其他屋子呢?」傅佩嵐問道。

    「西邊另外兩間房和你現住房間大小一樣,一間是書房,另一間裝些不常用家具,以前也做過客房,我妯娌活著時經常整理,還算乾淨。你若不介意兩個屋子是分開,可以搬到對過兒去。」楊大娘看了一眼傅佩嵐,想了想又說,「南邊屋子倒是大,只是裡頭家具太破,雖是正房可五六年沒住人了,潮氣重,收拾起來費些力氣,你若中意,我和西邊兩間屋一個價租給你。」

    「大娘能把南邊屋子打開讓我看看麼?」西邊屋子或許好清理,只是分開進出太不方便,而南邊是一個總門,又是三間房,會寬敞不少。

    「這有什麼不行,你等著,我去取鑰匙。」楊大娘見有希望每月增加十五塊收入,又不用增加租房人口,很是高興,連忙小跑著回屋翻出鑰匙打開南邊房間。

    傅佩嵐走進去仔細看看了這三間大屋,中間是客廳,東西兩頭是臥室,各有兩扇窗戶。或許是窗子常年開著一條細縫緣故,倒是沒有什麼異味兒,牆壁有些發黃,但卻不髒,想必以前楊大娘公婆也是愛乾淨人,只是房間裡破舊家具很多,楊家妯娌兩個用舊了卻又捨不得扔鍋碗瓢盆、舊衣物廢紙殼等物也零零散散堆東西兩間房裡,將整間屋子襯得凌亂又陳舊,讓人詫異是,中間客廳地面上居然擺了四口大水缸。

    「我妯娌酸菜醃好,以前冬天時候便會多做一些拿到市場上去賣。」

    楊大娘有些尷尬笑笑,當時這三間正房她本是想要佔上,畢竟她有兒有女給老楊家攢傳宗接代了,可是妯娌又是個小心眼愛胡思亂想性子,為了怕影響感情,她就沒敢提,而妯娌也從沒說過要他們一家搬進去,於是便造成了兩人把正房當雜物間使局面。

    楊大娘怕傅佩嵐被房子現狀嚇住,忙道,「你若租這三間,屋子裡小東西我今天晚上就能搬出來,家具用得上你就留著,用不上就扔出去,我也不要了,不過我一個老太太可搬不動這些東西,你得自己找人抬出去,還有這四口缸,也得你幫我抬到西屋……我也不白佔你便宜,第一個月房租可以給你讓五塊錢,你留著刷刷牆壁僱人抬東西什麼。」

    說完這話楊大娘有些臉紅,其實妯娌死後房子都歸了他們家,她便想過搬到正房來住,只是兒子外地指不上,女兒婆家省城,離得雖近,她卻不好意思特意把剛結婚女婿叫來使喚,可她一個老太太又收拾不動這些大件東西,問了勞務市場幾個力工,居然問她要三塊錢勞務費,還只是搬搬東西。若是粉刷牆壁還得一筆支出,楊大娘這麼一算太不合適,這才作罷,她東屋住著也挺好。現她只讓了五塊錢房租,卻又要傅家小姑娘刷牆壁,又要她清理家具,明顯是看人家年輕好說話。

    傅佩嵐也知道老太太這個價出有些虧心,只是她真很中意這間屋子,又不想再換個不熟悉摸不清人品房東,於是說道,「大娘,那這房子我租下了,這幾天您把自己東西收一收,我也找人來抬東西,只是這屋子裡家具基本都不能用了,我想把東屋那邊單人床和桌椅搬過來您看行麼?」

    楊大娘哪裡會不答應,當晚便把屋子裡小物件都挪到了院子裡暫放,預備第二天重規整,隨後又把鑰匙給了傅佩嵐,「諾,這是鑰匙,清理屋子這段時間也不要你房租,到時候幫我把那四口缸抬出來就行。」

    傅佩嵐點頭,本是準備到勞務市場僱人幫忙抬家具,結果第二天馮霄知道後,當即便把弟弟馮鑫喊了來,兩人一起將家具和水缸搬出南屋,又借了一輛倒騎驢運到巷子尾垃圾站,當然,傅佩嵐也做了一桌好吃犒賞那兄弟倆。

    等到第三天晚上,馮霄下班時是帶了兩桶塗料和刷子過來,換上工作服搬來梯子便開始粉刷起牆壁。三間屋子不算太大,可是馮霄只有晚上下班那麼一點功夫幹活,又不許傅佩嵐插手,說又不是特別著急住,他自己慢慢來就好,多幾天功夫。

    白天無事傅佩嵐,繼續拿起手裡繡活做了起來。她知道徐小姐定做這兩條長裙是準備九月中旬結婚穿,否則也不會即將入秋季節製作夏裝。因為是婚禮用品,傅佩嵐做格外細心,希望能夠憑藉這個機會擴大一下自己知名度,她看得出來,那位徐小姐家世應該不錯,那麼她接觸人應該也是有一定消費能力。於是,等到幾天後住處粉刷乾淨時,傅佩嵐給徐小姐繡制兩條長裙也已經完工。

    兩天後便是她和徐小姐約定交貨日期,那天傅佩嵐早早便去了週記服裝店,等著徐小姐來試衣驗貨。

    「我很滿意。」徐小姐乾脆付清餘款,並說日後會再找傅佩嵐定做服裝。

    因為目前沒有客戶定做服裝,周豔將錢分好後便建議傅佩嵐做幾套成衣來賣。

    傅佩嵐正有此打算,連忙點頭答應,又從店裡選了兩款較好西裝料子帶走。周豔店里布料不算多,但是質感都不錯,有許多樣式傅佩嵐服裝城布料專區都沒找到,想必她是有自己進貨渠道,現天氣漸涼,用這些布料做幾套西裝出售正是時候,如果運氣好話,或許會引來下一位客戶。

    回到梧桐巷,因為南面大屋牆壁還沒晾乾,傅佩嵐仍舊擠東邊小屋做活。還有二十天報到,開學之前她要先把馮霄襯衫做好,還得給自己做兩身衣服。作為一個設計師,她是不合格,因為她現所穿衣服還是以前從傅家帶出來那些。

    傅家條件不好,孩子們衣服都是小撿大,很少會特意做衣。後來傅大姐中專畢業分配到效益極好機械廠做出納,又嫁給了同廠大姐夫,生活條件改善,自然也舍得花錢,時常置辦一些裝,偶爾回娘家時會將自己不喜歡舊衣服送給傅佩瑤和傅佩嵐兩個留本地妹妹。有了免費服裝,傅媽媽不會掏錢給兩個女兒置辦衣服了。

    可問題是,傅大姐比自己整整大了十一歲,如今已經是四歲孩子媽媽了,她穿衣服,套自己身上是什麼效果可想而知。

    傅佩嵐低頭看了看身上墨綠色確良襯衫,胸/部往下都是直,一點腰身都不顯,富態大姐穿著或許不錯,到她身上卻顯得又老又土。傅佩嵐嘆息,看來要抓緊做件合體衣服了,如果自己都不知道裝扮,如何讓別人相信她設計和手藝?

    傅佩嵐起身找出前些天去服裝城買幾塊布料,12支棉,算不上好,但也屬於高檔襯衫布料了。她原本打算除了送給馮霄白襯衫以外,再做一些別款式放到服裝店配合西裝一起出售,不過現看來,或許她應該先給自己做一件?到時配上一件繡花小外套搭外面應該很不錯。

    想到就做,傅佩嵐抽出兩張白紙拿起鉛筆畫了起來。這個年代便裝襯衫、家居襯衫還不流行,市面上賣幾乎都是正裝襯衫,只能算是西裝搭配品。襯衫做起來不難,可是想穿起來合體好看又能吸引旁人視線,這就不容易了,做工和設計都是關鍵,缺一不可。

    傅佩嵐紙上寫寫畫畫,勾勒出幾副男、女款襯衫大概結構,準備明天再完善一下。收好圖紙,已近黃昏,傅佩嵐到廚房用中午剩下米飯簡單做了一份蛋炒飯端回房間,結果剛吃兩口便聽到院子裡楊大娘喊聲,說是有人找她。

    傅佩嵐心中詫異,馮霄和傅三姐是常來常往,楊大娘一向是讓他們直接進屋,那現找她人是誰?不等細想,楊大娘聲音便再次響起,傅佩嵐連忙放下碗筷推門出屋,院子中一個十□歲女孩正含著溫和笑容望著她。

    傅佩嵐怔怔看著眼前甜美溫柔女孩子,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如果說傅媽媽刻薄和傅沛齊嫉妒是她第一世自殺根源,那麼張麗寧背叛就是她死亡導火索。

    傅媽媽不喜歡她讀書,傅佩嵐一直都知道,所以,她偷偷報名參加高考,甚至連准考證都要拜託傅三姐藏到單位,那麼,她又怎麼會把錄取通知書寄往家中呢?

    那時,老師讓全班同學留下郵寄地址時,她寫明明是紡織廠,可是郵寄時怎麼會變成了柳樹巷傅宅?那一世她收到錄取通知書便和傅媽媽發生激烈爭吵,隨後就跳了河,絕望悲傷之下也沒心思想清楚這裡問題,可是這輩子她活好好,那就不可能忘記,當時班主任是讓作為班長張麗寧負責謄抄同學們留下寄送地址。

    老師沒有理由改動她地址,其他同學也沒有機會去改,能夠這樣做,只有張麗寧,她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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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才女與裁縫

    張麗寧和傅佩嵐是十幾年同學,小學時前後座,初中時是鄰桌,高中也一個班,多年來一直親密無間,兩個人就連高考志願都填都一模一樣。

    張麗寧不像傅佩嵐脾氣倔強不肯讓人,從小到大,傅佩嵐從沒見過張麗寧和別人吵過架,無論對誰,她總是笑臉迎人,即使是有人故意找茬,她也不會和對方硬碰硬,總是一副好脾氣樣子,講出話仍舊親切又隨和。

    或許是因為傅佩嵐自己不是這樣性子人,所以,她很喜歡和這種溫柔姑娘相處,家時有傅三姐,學校有張麗寧。對傅三姐,她是姐妹之間親近和敬愛,對張麗寧,則是欣賞和喜愛。

    傅佩嵐有些恍惚看著眼前女孩,幼時自己自尊又好強,敏感又脆弱,當好成績沒有換來母親歡喜反而引來一通責罵時,她時常會忍不住和張麗寧傾訴。

    也許是家庭環境關係,比起傅三姐文弱,張麗寧柔和中帶著一股堅毅和自信,使人不由自主信服,也正是因此,才會被老師信任並擔任班長一職,從小學到高中。

    那時張麗寧,總會想方設法安慰她,開解她,甚至和她同仇敵愾指責傅媽媽偏心。傅佩嵐能夠感覺得到,過去張麗寧是真心將自己當成好朋友對待,可是從什麼時候起,她變了呢?她明知道如果傅媽媽發現錄取通知書絕對會大鬧一場,她明明知道自己是準備徐徐圖之,慢慢求得傅媽媽應允,為什麼還要這麼做?一張錄取通知書,引來傅媽媽雷霆之怒,也讓自己措手不及。

    「佩嵐,怎麼了?」張麗寧雪白小手傅佩嵐眼前晃了晃,隨後親密摟住了她胳膊,「是不是生氣我這一個多月都沒來找你?我真不是故意,我嬸嬸突然病了,叔叔又部隊離不開,家裡一團亂,我媽急急忙忙帶著我去了鄰省,因為走得急就沒來得及通知你。到了叔叔家後本想給你打電話,可我又不知道你們家那邊小賣店公共電話號碼……」

    這個年代,很少有家庭裝得起電話,一般都是使用小賣店公共電話,店主會準備一個喇叭到巷子或樓群裡喊幾嗓子,接電話和打電話是一樣要收費。柳樹巷巷口就有一家這樣小鋪子,裡頭出售一些菸酒糖茶和小孩子吃零嘴,電話則是去年裝,只不過傅媽媽不想掏接電話費用,因此一向不許他們家孩子將號碼公佈出去。

    「……你怎麼找到這裡?」傅佩嵐問道。

    「我昨晚下了火車就想找你,可我媽說太晚了,讓我等一天。於是我今天一早就去了柳樹巷你家,結果聽傅沛齊說你搬出去住了。」提到傅沛齊,張麗寧笑容收斂了一下,小心看了傅佩嵐一眼,繼續說道,「他和傅大娘都不知道你具體搬到何處,我就跑去紡織廠問了佩瑤姐。」

    小學時傅家龍鳳胎讀是一個學校,傅沛齊和張麗寧也是同班同學,只是後來小升初時傅沛齊沒有考上重點,之後也只上了一所普通高中,和張麗寧接觸有所減少。不過傅爸爸世時,作為她好朋友,張麗寧也是時常去她們家串門子,只不過知道傅佩嵐不喜這個弟弟,因此一直保持距離。

    而傅三姐並不知道張麗寧背後算計她事情,自然不會瞞著她住址。

    「找我有事兒?」傅佩嵐淡淡問道。其實,她很想問一問她這位「好朋友」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她和傅媽媽母女不和對張麗寧又能有什麼好處?損人不利己罷了。

    「我從鄰省給你帶了禮物!」張麗寧笑容突然燦爛起來,晃了晃另一隻手拎著袋子,拖著傅佩嵐往前走,「這個是你房間吧?我們進屋去看。」說完也不等傅佩嵐回答,徑直推開了東邊小屋門。

    「呀,這屋子怎麼這麼擠?」張麗寧視線速屋子裡掃了一眼,隨後定傅佩嵐臉上,心疼問道,「佩嵐,你自己一個人住這裡很辛苦吧?還不害怕?」

    傅佩嵐不回答,轉身將桌上碗筷往裡挪了一下,用一張乾淨白紙蓋上,免得落了灰塵,她待會兒還得吃呢。

    可就這麼一個動作,卻被身旁張麗寧看到了,只見她一把掀開白紙,「佩嵐,你該不會天天就吃蛋炒飯吧?雞蛋雖然有營養,可是總吃剩飯不健康呀。」

    傅佩嵐眉頭一皺,奪過白紙蓋回碗上,不耐煩再次問道,「你到底什麼事?」

    見傅佩嵐表情冷淡,張麗寧臉上泛起淡淡委屈,隨即又換成明媚笑臉,打開手中袋子,掏出一件淡藍色針織小外套,喜滋滋說道,「你瞧,這是我給你買,好看吧?開學咱們就是大學生了,你長得漂亮學習又好,若是再穿好一些,一個才女系花跑不了……」

    傅佩嵐看了兩眼面前藍色針織外套,做工一般,但是款式很適合年輕女孩穿,領子處還拴著一個吊牌,應該是商場買。

    「我不要,你拿回去吧。」傅佩嵐冷淡垂下眼簾。

    「為什麼?佩嵐,我知道你不喜歡別人同情,我也沒有同情你,只是我們是好朋友,這只是我去外地串門回來給你帶禮物,你以前也送過我頭花呀。」

    張麗寧父親和爺爺都是烈士,還有一個叔叔現鄰省軍區任職,職位不高不低,因為父親和哥哥為國犧牲,他本人又剛正,部隊很受人尊敬,張麗寧這次去便是叔叔家。張家叔叔因為兄長去世早,對寡嫂和唯一侄女很是照應,兩家相處很好。張麗寧是烈士子女,除了叔叔幫襯還有有國家照顧,加上她媽媽是小學校長,女強人型人物,因此張家生活水平還算不錯,也正是如此,她才能夠有條件送朋友一件幾十元衣服。

    可是張麗寧送得起,不代表她就一定要接受!

    「……為什麼要改了我郵寄地址?」傅佩嵐推開面前衣服,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既然已經不把她當朋友了,現又為什麼來討好她?為什麼被她拒絕還要做出一副受傷表情?

    張麗寧臉上笑容僵了一下,眼中有些慌亂和內疚,隨後勉強笑道,「你是說錄取通知書麼?」

    傅佩嵐似笑非笑看著張麗寧裝糊塗,她倒想聽聽這位「好朋友」能說出什麼大道理來為自己辯解。

    張麗寧故作放鬆呼出一口氣,笑盈盈說道,「我就知道你會生氣,只是佩嵐,我沒有壞心,我只是覺得你既然決定讀大學,那傅大娘早晚都會知道,你瞞不久,倒不如趁早告訴了她,看她究竟如何想,你也好有個應對……我知道我瞞著你自作主張不對,可你拿不定主意,我只能替你狠下心了,晚痛不如早痛嘛!」

    「早死早超生唄?」傅佩嵐冷笑。

    「……佩嵐……」張麗寧有些尷尬,可語氣仍舊軟綿綿,帶著抱歉與討好,「別生我氣了……我真沒想到傅大娘會把你趕出來……」

    「你不是會分析麼?怎麼會算不出我媽反應?」傅佩嵐嘲弄道。

    「佩嵐,我和你道歉好不好?別生氣了……」張麗寧雙手合十懺悔道,「為了表達我歉意……我請你吃飯,還可以幫你整理房間?!」

    張麗寧環視了一下凌亂房間,突然詫異睜大眼睛,「你這裡怎麼還有縫紉機呀,你把傅大娘縫紉機搬來了?」

    張麗寧疑惑問道,隨即又覺得不可能,現縫紉機雖然不像以前那麼值錢,可價格也不便宜,傅媽媽怎麼捨得送給女兒,原來放傅家姐妹房間,不過是想要傅三姐幫忙縫補。

    張麗寧見傅佩嵐不回答,突然想起剛才見到傅三姐時聽她說傅佩嵐自己打工掙學費和房租錢,恍然大悟,可隨即又不贊同皺起眉頭,「佩嵐,你該不會做縫紉活掙錢吧?那怎麼能行?你將來可是中文系才女,才女怎麼能給人縫縫補補呢?若是開學後被一些嫌貧愛富同學知道了要笑話你,對你以後工作影響也不好……佩嵐,要不這樣,我回家和我媽說說,幫你問她借些學費,等你畢業分配了工作再還……」

    張麗寧不知道傅佩嵐設計服裝賣,只以為她像一些街頭小裁縫一樣幫人縫個褲腳做做零活,這樣工作可算不得體面,收入也有限,還是趁早結束好,將來大學畢業國家自然會給分配個好工作。

    「我本來就是窮人,不做縫紉活也照樣會被噁心人算計和笑話。」傅佩嵐截住張麗寧話,將桌上針織外套捲了起來塞到她懷中,指了指門口,「你也知道了,我做縫紉活,不差衣服穿,這東西你還是留給自己吧,我要吃飯了,不送。」

    對於張麗寧辯解,傅佩嵐是一點都不相信。或許張麗寧自己都沒發現,她越是心虛,話便越多,而且說話語調也會不由自主輕起來,不熟悉人或許會因此覺得這姑娘坦蕩無心機,可傅佩嵐卻知道,這樣刻意表現,只代表張麗寧確實心中有鬼。

    「……那,那我改天再來找你。」張麗寧低頭看了看懷中衣服,眼中難掩失望和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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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開學與合夥

    見過了張麗寧,傅佩嵐也沒了好心情。雖然她比別人多了一世經歷,可失去了相識多年好朋友也是傷心,好她和張麗寧已經「二十年」沒見了,那種被好朋友背後插到刀悲憤也早已經過勁兒了。

    對於傅媽媽,血濃於水,就算埋怨,也不能置之不理,可是張麗寧不同,雖然是好朋友,可到底沒有血緣牽絆,處理起來會容易多。只要張麗寧不再算計她,她也沒想過報復,畢竟他們曾經有過一段真摯友誼,而且憑心而論,當年張麗寧,對她幫助良多,這一次設計,就當是還她多年情誼吧。無論她有什麼苦衷,背叛就是背叛,解釋再多也無法掩蓋事情本質。她們兩人已經有了隔閡,再也回不到過去了。從此以後,她和張麗寧,橋歸橋路歸路,再有交集,便是敵人。

    定下心神,吃好晚飯,傅佩嵐繼續開始工作,忙了幾日,終於做好了幾款襯衫和兩套西裝,連忙送到服裝店讓周豔找來合適模特衣架穿好,擺到成衣區入口處。回到梧桐巷,傅佩嵐拿出特意留下料子,準備做一身休閒外套和西裝送給馮霄,有了襯衫,總要有外套搭配。

    日子一件件衣服製作過程中慢慢溜走,這段時間,傅佩嵐不僅將馮霄外套做好,還跟週記服裝店幾位裁縫配合,小批量製作了幾款休閒夾克和薄外套,款式又穎富有朝氣,很受年輕人喜愛,銷路不錯,甚至還有小服裝廠業務員來詢問是否有合作意向,如果有了款式服裝,他們可以代為加工,要比她們小服裝店製作速度得多。

    聽到周豔說起委託加工,傅佩嵐心中一動,心知只怕周豔是不滿足於現有生產和銷售模式了。也是,這批外套算是一次試水,既然她能夠為了擴大生產數量和服裝店裁縫合作,那麼沒道理不能委託工廠加工。近兩個月合作,傅佩嵐已經知道,周豔大姐是鄰省一家百貨公司經理,對於服裝銷售和生產都有自己門路,本省也有一些關係戶和朋友,只要他們能夠設計出受歡迎服裝,那麼生產和銷售方面,周家那位大姐應該可以借得上力。

    可是傅佩嵐卻不敢輕易鬆口,擴大生產是很好,她也有這個心。馬上就要開學,以後日子會加忙碌,她不可能件件衣服親自上手,那樣不僅耗費時間,她手工費還提不上去,總收入也有限。可是委託工廠進行加工,借用周大姐渠道進行批發和銷售,那麼她傅佩嵐這其中算是什麼呢?合夥人還是他們聘請設計師?

    以前是愁沒有這樣機會,可現機會擺了面前,傅佩嵐又擔心利益分配問題。並非她斤斤計較,而是既然已經決定踏上這個行業,她就必須算清得失,若是一開始便稀里糊塗,日後有了糾紛不僅難處理還傷感情,對事業發展也是一次阻礙和創傷。前世有母親撐腰,她只要專心設計和製作即可,可現卻不行,事業起步階段,她不能有任何閃失。傅佩嵐不願意給人打工,可若是合夥,技術入股能佔份額恐怕有限,她又無法提供太多資金。如果只有她和周豔兩個人還好辦,可偏偏裡面還牽扯到了周家大姐,聽周豔意思,周大姐也是想要他們公司裡佔上一定份額,只是因為她目前還是國營百貨管理者,她股份暫時記周豔名下。

    這兩個月以來,傅佩嵐設計幾款服裝銷售都不錯,周豔是十分欣賞,而讓她放心是,這姑娘精明同時不失大氣,就像這次他們二人合作小規模加工外套以擴大銷售數量,傅佩嵐放心將設計圖交給她店裡裁縫,並且親自做了樣品出來供他們參考,盈利方面也是根據銷售數量按約定好比例抽紅,後結果可以說是雙贏。

    周豔也知道,傅佩嵐是因為聽到了周大姐要加入才遲疑,只是她服裝店都是依靠姐姐才生意興隆,如果沒有周大姐門路,就算他們能賺錢,速度也要慢上許多,何況青城服裝市場盜版橫行,如果不能迅速闖出名頭站穩腳跟兒,只怕正版還沒冒牌銷量大。

    因為整夜糾結於是否跟周豔合作事情,第二天傅佩嵐起晚了,而那天正是她報到日子。好入學報到單上沒有規定具體時間,傅佩嵐也沒太著急,她和傅三姐和馮霄定是中午飯後再一起去學校。

    傅佩嵐本是不想讓他們跟去,她又不住校,沒有行李需要送,何必麻煩他們特意請假陪她呢。可馮霄和傅佩瑤卻說她畢竟把通知書丟了,雖然已經和學校打好了招呼,可如果臨時有什麼狀況,多個人幫忙跑跑腿也好,傅佩嵐不忍拒絕他們好意,便答應了。

    十二點剛過,馮霄便穿著衣過來。他本就長高大俊秀,如今穿上合體衣服是添了一股斯文和貴氣,看得傅佩嵐笑眯了眼睛,雖然她不是很注重男人外貌,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果身邊人是個長得好,看著也賞心悅目呀。

    兩人重檢查了一遍需要攜帶證件和學費,等傅三姐來後便推著自行車出了門。

    傅佩嵐坐馮霄後座,而傅三姐則自己騎一輛車跟一旁。青城大學是本省名校,建校年頭長,院系多師資力量也雄厚,就連校址也是好地段,離市中心只有兩公里,三個人說說笑笑,四十分鐘後便到了校門口。

    因為是生報到日,學校大門處拉起了大條幅,門內還擺著許多桌椅,每張桌子上面都放著一個小牌子,上面標著具體專業,而每隔幾張桌子便有一面大旗綁桌腿處頭,上面寫著院系名稱。

    文學院青城大學十分出名,報到處也很顯眼,傅佩嵐很便找到了她該去那塊區域。她專業是漢語言文學,說實話,傅佩嵐自己都奇怪當初為什麼會選了這麼一個專業,不是說中文系不好,而是她對語文真沒有什麼特殊偏愛,高中時這一科成績也只能算是中等,可偏偏卻眾多專業中選了它,看了一眼身邊笑得文雅傅三姐,傅佩嵐摸摸鼻子,估計是為了想要收收脾氣培養點古典氣質……

    報名出乎意料順利,傅佩嵐沒想到系裡居然會知道她丟了錄取通知書事情,負責老師笑容滿面接收了她招考證明和戶口遷移證,聽說她是本地人不住校,直接就給了兩聯飯票菜票和一張接收證明,讓她拿著去系辦指定教室領取課本。

    「佩嵐,沒想到會這麼順當。」傅佩瑤開心說道。

    「是啊。」傅佩嵐也沒想到這所大學會這麼人性化。她不過是去招生處諮詢了一下需要材料,開了一封介紹信,結果人家老師卻把她情況反映到了系辦,省了她許多口舌。

    「佩嵐你來啦?」一道興奮女聲響起,傅佩嵐眉頭一皺,回頭看向張麗寧。

    「怎麼樣?簽字報到了麼?」張麗寧笑著跑過來挽住傅佩嵐手,看到一旁站著馮霄和傅佩瑤,連忙笑著打招呼,「佩瑤姐好……這位是?」張麗寧遲疑看著馮霄。

    傅佩嵐已經掙脫開張麗寧手臂,站到馮霄那邊,說道,「你陪我去取書吧。」

    馮霄看了張麗寧一眼,點點頭,轉身就走。

    傅佩瑤詫異看了妹妹一眼,奇怪她怎麼會突然對張麗寧這樣不禮貌,而那邊傅佩嵐則立不遠處喊她一塊兒走。傅佩瑤看了看尷尬立一旁張麗寧,臉色有些侷促,隨後抱歉說道,「麗寧你別多心,小嵐這段時間一直忙著補錄取通知書事情,壓力挺大,發點小脾氣你別介意。」

    「佩嵐錄取通知書不見了?」張麗寧睜大了眼睛詫異問道,「怎麼會這樣?那今天報導順利麼?學校沒為難她吧?」

    「沒有沒有,青大可真是個好學校,招生處直接把情況和中文系說了,我們連句話都沒說上,人家就都瞭解了,痛痛給辦了手續。」傅佩瑤見張麗寧面帶驚慌,連忙解釋道。

    張麗寧一怔,隨後遲疑問道,「招生處把情況說給了中文系?一點沒為難佩嵐?」

    「可不是嘛,你也別擔心,我先走了,小嵐脾氣大你別介意,你們以後還得做四年同學呢,有空來家裡玩啊。」傅佩瑤見妹妹和馮霄站不遠處示意她趕跟上,連忙和張麗寧告辭,她不知道妹妹和這姑娘之間糾葛,只以為是兩個小姑娘鬧脾氣,日後自然就會好了。

    張麗寧目送傅佩嵐三人遠去,抓著飯票和接收證明手緊了緊,視線文學院大旗上看了一會兒,後不自覺轉向大門附近宣傳欄,那裡有幾位老師正站著閒聊,其中一位就是招生處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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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夜大與鄭靜

    傅佩瑤聽了妹妹講完張麗寧做過事情,沉默了一會兒,後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沒想到麗寧那姑娘會這樣,可是她為什麼這麼做呢?」

    是啊,為什麼?

    傅佩嵐也想知道,雖然不能原諒她,可卻想要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張麗寧能夠不顧她們十幾年友情作出這種事。

    馮霄見傅佩嵐神情落寞垂著頭不說話,心疼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她既然能這樣算計自己好朋友,證明這個人人品有問題,你提早發現並且疏遠她是件好事。別難過了,其實人與人之間相處也是講究緣分。」

    馮霄看來,張麗寧能夠傷害過自己好朋友後還表現出一副若無其事親密樣子,其心機便不容小窺,小嵐不理會她是對,免得以後被她鬧出大波折。

    傅佩嵐點點頭,「我其實已經不難過了,只是不耐煩她這樣熱絡。」

    明明兩個人已經撕破了臉皮,各自心裡都有了隔膜,又何必再往一處近乎呢?!

    「有些人想法我們正常人是猜不出來,咱們守住本心就是了。」話雖如此,馮霄還是有些擔心張麗寧繼續使壞,「你也要防著她一些,她算計過你一次,未必沒有第二次。」

    傅佩嵐本性良善,她做不出來先下手為強主動給人使壞事情,那麼就只能防範。

    傅佩嵐笑了笑,「我會,而且現,我也沒什麼可以讓她算計了。」

    重要是,張麗寧本性不壞,做不出什麼大奸大惡之事,多就是讓她煩煩心,而人與人之間相處難免會有一些小摩擦,使些小心計,這些並不算什麼問題,也不容易去防範。畢竟,如果連這種小矛盾小算計都要日日戒備,那生活也太累人了。

    說話間幾人已經到了系辦,青城大學課程是出了名多,他們居然整整領了三十多本書,當然其中包括了一些習題和讀本。因為是頭一次來青城大學,傅佩嵐提議領好書後學校裡轉一轉,免得週一上課連教室都找不到,馮霄欣然同意,而傅三姐卻推說有事自己先走了。

    馮霄將書綁好,放到車筐裡一部分,另一些和抄好課程表一起塞到傅佩嵐書包裡自己背身上。

    「你背著書包還挺像個學生。」傅佩嵐嘻嘻一笑。

    馮霄比傅佩嵐大兩歲,按理說也正是讀大學年紀,只是他初中畢業時馮家正是困難之時,十分需要增加一份收入,所以馮霄才沒能繼續考學而是直接到了家具廠工作。

    聽到傅佩嵐調侃,馮霄抿了抿唇,遲疑問道,「……小嵐,你說我報個夜大怎麼樣?」

    其實馮霄參加工作後也趁著業餘時間學了一個中專,只是因為不屬於正規脫產學習,比起傅大姐中專和林表姐護校要低上一個檔次。現傅佩嵐考上了大學,將來分配工作也差不了,她自己又會做衣服賺錢,他作為男朋友,如果條件太差,連他自己都沒有臉面站她身旁。

    而且馮霄覺得,兩個人相愛很容易,可若是要步入婚姻相守一生,那麼除了愛情,還應該有一份平等和包容。他相信他和傅佩嵐之間不缺包容,可卻欠缺了一些平等,不是人格和地位上相等,而是物質和文化上和諧。

    馮霄不希望有朝一日自己成為傅佩嵐負擔,也不想讓自己成為別人嘲笑攻擊傅佩嵐理由。

    聽說馮霄想要上夜大,傅佩嵐小小詫異了一下,隨即笑道,「你想上夜大是好事呀,只是,怎麼突然有這個想法了?是誰對你說了什麼?」

    馮霄一笑,抬起手臂想要搭傅佩嵐肩膀上,卻猛然看到附近來來往往都是同學,臉一紅,連忙放下手臂,說道,「總不能被你甩掉太遠啊。」

    傅佩嵐頓住腳步,正色道,「馮霄,你要學習要進步我贊成也支持,只是我不想你因為我讀了大學而勉強自己。

    馮霄也停下,見女朋友表情鄭重,笑著嘆息,「怎麼是勉強呢?佩嵐,如果沒有你,或許我想不起要讀書,可是那不代表我不想上進。讀夜大這件事我有認真考慮過,並不是一時衝動,也不是你給了我什麼壓力,而是我想和你並肩而行。」

    看著馮霄認真表情,傅佩嵐突然有些感動。馮霄或許不是好,但對她卻是真心實意,人這一輩子能有一個人肯為了自己奮鬥,能有一個人想要和自己並肩而行,也是一件幸福事吧?

    「哎呦……」一聲驚呼打斷了兩個人凝視,傅佩嵐胳膊也跟著一痛,扭頭一看,一個穿著米黃色上衣女孩彷彿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一隻手向前伸想要借住傅佩嵐胳膊站穩,結果因距離估算有誤,指甲狠狠劃過傅佩嵐胳膊,終四肢朝下撲倒地,另一隻手拿著包袱也隨著她摔倒四下散開。

    傅佩嵐一隻手摀住胳膊,疼直皺眉。馮霄連忙停下車子抓過她手臂挽起袖子看了看,只見胳膊上兩道紅彤彤印子,刺眼很。

    而地上女孩也知道自己闖了禍,手忙腳亂爬起來道歉,「同學你怎麼樣?對不起對不起,我拎行李太多了沒看到那個台階……很疼吧很疼吧?我這就帶你去醫院,真是抱歉……」

    傅佩嵐抬頭看了女孩一眼,只見那姑娘皮膚雪白,五官精緻豔麗,長長睫毛下一雙杏眼嫵媚又清澈,傅佩嵐突然有些好奇,這姑娘是怎麼將這兩種矛盾感覺融合?

    「沒關係,有衣服隔著呢,雖然看著嚴重,其實只是腫了一點,一會兒就好了。」傅佩嵐見女孩誠心誠意道歉,也沒有深究。

    女孩遲疑了一下,見傅佩嵐說認真,也沒堅持,只是又說了一聲抱歉,隨後自己四散行李中翻了一通,找出一個藍色小瓶子和一個小塑料袋遞了過去,「這是碘酒和棉球,你拿著找個人少地方上點藥吧。」

    傅佩嵐看著眼前東西,微微一笑,連油皮兒都沒破哪裡用得著上藥,正要開口拒絕卻發現女孩手心不斷往外滲出血珠,忙道,「你手都蹭破了。」

    女孩聽到傅佩嵐驚呼,低下頭,眉頭一皺,彷彿才發現自己受了傷,嘴角不由自主抿起,眼中也帶出一絲哀怨和自憐。

    傅佩嵐看了好笑,說道,「碘酒你自己留著用吧,你是哪個系?要去宿舍麼?你手傷成這樣也拿不了行李了,我們幫你送回去吧。」

    或許人與人之間相處真講究緣分,不知怎麼,傅佩嵐看到這個姑娘就覺得投緣。

    女孩感激抬起頭,隨後目光傅佩嵐和馮霄之間看了個來回,小心問道,「……會不會太麻煩?」

    「不會。」傅佩嵐一笑,「我叫傅佩嵐,是中文系生,這是我朋友馮霄。」

    女孩聽到傅佩嵐介紹,驚喜說道,「你也是中文系?我也是呢!」

    直到跟著馮霄回到梧桐巷,傅佩嵐還為今天和鄭靜相遇而感慨。明明長得像狐狸精一樣豔麗和嫵媚,可性子怎麼跟小狗一樣單純又憨厚?還有個古怪又拗口名字,鄭靜,正經?

    巧是,鄭靜居然也是漢語言文學專業,和傅佩嵐是同班同學。

    「你好像很開心遇到那個鄭靜?」馮霄問道。

    傅佩嵐愣了一下,隨後說道,「馮霄,仔細想想我以前真傻,將所有友誼都給了張麗寧,除了她竟再沒有一個至交好友……我們生活這個世界上,除了親人愛人也是需要朋友……」

    「那姑娘看起來沒那麼多心眼,你可以接觸看看。」馮霄心疼摟過傅佩嵐,「不過還是要多觀察一段時間,你啊,嘴上厲害,可實際上心眼也實著呢。」

    張麗寧和傅佩嵐那麼深厚友情都能背叛,馮霄很怕這個鄭靜也是表裡不一,可是傅佩嵐說對,人不能沒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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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有理沒理

    馮霄聽到傅佩嵐提起跟周豔合夥事情,思考了一下,說道,「其實你完全沒有必要顧慮那麼多,不如先聽聽周豔方案。你雖然有技術,可是沒有資金和門路,如果單靠手工給人家做衣服,想要闖出一番名堂太難。現跟他們兩人合作或許會吃些虧,但卻能讓你迅速提升知名度,給你籌集資金機會,錯過了可惜。有得必有失,或許這一次少賺了一些,可是加了你成功步伐,綜合來看也沒什麼壞處。等你以後有了資本,覺得這樣合作方式不公平,那出來單干也沒什麼,天底下哪有不散宴席。」

    馮霄話讓傅佩嵐眼中一亮,是啊,現合夥不代表終生要捆一起。

    「你說得對,我改天有空去找周豔姐聊聊。」

    傅佩嵐雖然活了兩世,可第一世只到十七歲,第二世雖然活了二十六歲,但是因為患有嚴重心臟病,大多時候都是呆家中畫畫圖做做衣服,偶爾出門也只是附近散步或是和母親親人逛逛街度個假,父母事業上事情從沒參與過,有了好作品也是交給他們代為運作,自己從沒沾過手。

    說實話,傅佩嵐對於商場上事情僅是知道個皮毛,靠就是一份先知而已。她第二世父母怕她情緒起伏過大,大喜大悲,家中煩心事一概瞞著她,而她能接觸到朋友也都是經過父母塞選品行良好。或許這樣管制讓她沒有了自由,可因為知道這些限制都是源於父母之愛,是她以前從傅媽媽身上從沒感受過,所以即便心裡渴望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卻終無法忍心讓本已日日為自己憂心父母再添一分焦慮。因此,活了兩世傅佩嵐,從沒因為自己是重生女而自驕自傲目中無人,因為她清楚自己有幾分能耐,她為人處事和心機手段方面並沒有比現同齡女孩強多少,考慮問題時也會有所欠缺,她還沒有俯視他人資本。

    馮霄說對,單靠手工給人做衣服,想要出頭太難,如果現不知道捨棄,那麼將來也無法有所成績。

    「也不用太主動,或許對方比你還著急呢。」馮霄說道。做過生意賺過錢人,他們眼光往往會比普通人犀利,既然那個周豔敢找一個初出茅廬小丫頭合作,那就證明她是十分看重傅佩嵐才華。

    「嗯,我知道。」傅佩嵐點點頭,隨即又想起一件事,說道,「確實不用太著急,我現還沒滿十八歲,再等幾個月也好。」

    馮霄笑著點頭,拒絕了傅佩嵐留飯,一個人騎著自行車回到了馮家,剛進院門便聽到正屋裡傳來吵嚷聲,不耐煩閉了閉眼,馮大嫂流產那件事已經過去一個多月,可馮家卻仍舊沉浸當日風暴之中。

    「我不讓她進門怎麼了?這個家有我就不能有她!」馮霄剛將自行車停好,便聽到馮大嫂激動叫嚷聲,「爸、媽,你們能不能考慮一下我心情?馮楠把我害成這樣,她怎麼還好意思上門?你們親孫子這麼不明不白沒了,連個替他說話人都沒有……」

    「老大媳婦你這樣說未免太不講道理。」馮爸爸不願意和兒媳婦鬥嘴,可是他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親閨女被兒媳婦這樣欺辱,「你是因為小楠遷戶口事情置氣回娘家,可你摔跤掉孩子總不是小楠推你吧?你不能把這兩件事混為一談啊。而且你說我們當公婆不考慮你心情,那你還想讓我們怎麼考慮你心情?剛流了孩子時小楠來看你被你罵走,我們知道你心情不好也沒說什麼,可這都一個多月了你還不許大姑姐進門,今天居然還動上手了,這未免過分了吧?!」

    「慧嫻,媽知道你心裡難受,小楠遷戶口事情是我和你爸沒處理好,當時也是氣你和馮斌這樣甩頭回娘家不給我們當公婆留面子,這才故意拖了一段時間,我們也沒想到你會被石頭絆倒……」馮媽媽接著丈夫話哽咽道,「孫子沒了,我和你爸也難過,你埋怨我們恨我們都行,可不該把小楠打出去啊,她再如何也是我們馮家女兒,是馮斌親姐姐……」

    「攤上這樣大姑姐是我倒霉,我躲開還不行麼?」趙慧嫻抬起胳膊抹掉臉頰上淚珠,「總之,這個家有我沒她,有她沒我!」

    「爸,媽,大哥,大嫂,你們這又是怎麼了?」

    門外馮霄嘆息一聲,推門而入。只見馮爸爸臉色陰沉坐單人沙發上抽著旱菸,而馮媽媽歪著頭靠椅背上抹眼淚,馮秀一旁低聲安慰。對面沙發處馮大哥垂著頭坐著,馮大嫂則抱著手臂氣勢洶洶立丈夫身旁,眼睛通紅,面帶冷笑。

    這一個多月,家裡氣氛很不好,馮大嫂自從掉了孩子便像是變了一個人,原本只是言語有些厲害,可為人還算講道理,也顧忌著馮爸爸馮媽媽,可現卻彷彿撕破了臉,不管不顧了。

    「……秀秀,又發生什麼事了?」見大家都不說話,馮霄拍了拍妹妹肩膀。

    馮秀拎起地上書包,將馮霄拽到一邊低聲說著事情經過。

    前些時候馮大嫂流產,馮楠聽說後連忙趕來探望,結果卻被辱罵出門。馮媽媽怕女兒和兒媳再發生什麼矛盾,於是勸馮楠量不要回來。馮楠雖然不樂意,可終還是聽了母親建議,直到前些日子趙慧嫻做完小月子銷假上班,馮楠才敢再次登門。

    好她也有些心眼,每次都會趕大弟妹下班回家之前離開,可今天馮大嫂卻提前回了家,剛進門便看到馮楠和馮媽媽娘倆坐一處說話,心中大怒,拿過門外掃院子大掃帚衝著馮楠便輪了過去。

    馮楠原就不是個能讓人,何況她還覺得挺委屈呢!她求自己爹媽辦事關馮斌夫妻倆什麼事兒呀,趙慧嫻自己氣性大又不小心摔倒流產與她有什麼關係?憑什麼往她身上賴呀!可馮大嫂卻像是瘋了一樣,往常面對馮爸爸馮媽媽還能有一分體諒,如今面對一臉坦蕩馮楠卻再也無法克制,馮楠躲閃不及臉上被抽出了兩道血印子,而一旁馮媽媽也不小心被抽了兩下。

    聽說馮大嫂居然傷到了馮媽媽,馮霄眉頭一皺,連忙走到母親身旁蹲下,「媽,您沒事兒吧?有沒有哪裡受傷?」

    馮媽媽搖搖頭,趙慧嫻並不是衝著她去,只不過她挨著馮楠坐不留神被刮了兩下,並無大礙。

    「馮霄你緊張什麼?嫂子知道你是個孝子,可我和你大哥也不差什麼,哪敢碰媽一根手指頭呀。」趙慧嫻聽到馮霄問話,陰陽怪氣諷刺道。

    馮霄轉頭看向馮大嫂,暗暗嘆息。自家現情形就是一筆爛帳,馮大嫂認為自己受了委屈,而馮楠也覺得冤枉。兩個人誰都有理,也誰都沒理。嫂子和姐姐矛盾,馮霄本不想管,這應該由他大哥馮斌來調解。

    他理解馮大嫂失去還是甚至可能不再生育痛苦,可是他卻不願看到馮大嫂對馮爸爸馮媽媽不尊敬。

    這些日子馮媽媽事事討好馮大嫂這個兒媳婦,可她卻沒有一絲一毫感動,反倒視為理所應當。原本下班回家都會幫著婆婆做做家務,現卻進了院子便回屋躺著。就算當初馮爸爸馮媽媽當初有些偏心女兒,可這也不是什麼大錯,何況後他們也沒答應馮楠要求,馮大嫂這樣報復似舉動只能將雙方關係弄得加生硬。

    馮霄看了看縮一旁神色晦暗馮大哥,心中無奈,看來指望這個哥哥來居中協調是不可能了。妻子和父母姐姐不和,馮斌夾其中也恐怕也不好受,何況馮大嫂有喪子之痛,馮斌又何嘗不是?想到這裡,馮霄有些替自家大哥難過。

    「大嫂,大姐確實有些地方做不對,您提出來,讓爸媽去說她,何必動手呢?」馮霄拽了一把椅子放到馮大嫂身前,示意她坐下說話。他可以不意這位大嫂,卻不能不為哥哥考慮,繼續這樣鬧下去,結果只會是兩敗俱傷。

    趙慧嫻看了看眼前凳子,撇了撇嘴,扭過頭不理馮霄。

    「大嫂,已經發生事情我們沒法子改變,可咱們一家人還得一塊兒過日子不是?總這樣打打鬧鬧也不是個事兒。大姐再不好,也是咱爸咱媽女兒,您攔她一時,總不能攔她一輩子。」

    並不是馮霄偏心自己大姐,而是這件事情根本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鬧不出一個結果來。而馮爸爸馮媽媽本來對馮大嫂這個兒媳婦是十分愧疚,可若是趙慧嫻繼續這樣鬧下去,馮霄不能確定,這份愧疚還能保留多久。一旦馮爸爸馮媽媽沒了耐心,即使馮大嫂有馮斌照顧和憐惜,她這個家也再無優勢,到後只會有理變沒理。

    「喲,馮霄你說倒輕巧,若是將來你媳婦給大姐弄得沒了孩子又不能再生產,不知道你還說不說得出這樣話來!」

    馮霄一心想要家庭團家,希望父母能夠平靜生活,馮大嫂也能利用婆家人愧疚家中站穩腳跟,可趙慧嫻卻並不領情,只認為馮霄這個小叔子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聽到馮大嫂刻薄話語,馮霄臉色一變,眼神凌厲望過去,可想想他一個大男人總不能和剛受過刺激嫂子一般見識,終只能忍下怒火,起身欲走。

    趙慧嫻被小叔子這麼冷眼一看,突然背脊發涼,也有些懊惱自己剛剛口無遮攔平白得罪人,可轉念一想,馮霄和馮楠是親姐弟,他自然是向著自己大姐,她又有哪裡說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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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6 19:14:3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是留是走

    馮大嫂有悲傷和憤怒權利,她現感受別人能夠理解,卻可能永遠無法體會,也正是因為無法感同身受,所以這份感情和愧疚才禁不起消磨。這件事情起因雖馮楠任性貪婪和馮爸爸馮媽媽優柔寡斷,可是馮大嫂和馮大哥也不是一點錯都沒有,起碼他們處理問題方式不夠理性和明智。

    何況事已至此,馮大嫂再吵再鬧又能如何?馮爸爸馮媽媽不可能不認馮楠這個女兒,而馮大嫂也不會願意就此離婚,既然還得攪一起過日子,那麼這件事終便討論不出一個結果來。

    馮霄希望大嫂能夠冷靜下來,好好利用婆家人愧疚,穩固自己地位,讓自己過得好一些,而不是恣意發洩,那樣只會傷己又傷人。馮大嫂已經失去了很多,他不想讓她後連公婆那麼一份愧疚和補償之心也丟失。

    無論什麼年代,一個沒有孩子女人都是可憐可悲,他甚至不能確定,現憨厚懦弱憐惜妻子馮大哥將來會不會因為沒有子嗣而嫌棄趙慧嫻,即使不能生育不是她錯。

    人心都是會變,目前馮大嫂,悲傷憤怒之後該考慮是未來,畢竟生活不是這一天就終止。

    如果馮大嫂決定放棄這段婚姻,放棄這個家庭,哪怕只是有能力讓馮家所有人從此不再出現她眼前,那麼馮霄贊成她鬧,狠狠鬧,將心理委屈和埋怨通通發洩出來,讓自己仇人可能體會她傷痛,然後報復過後重開始自己生活。

    可如果馮大嫂做不到那樣瀟灑,無法放棄馮斌,也不能將自己家庭和婆家眾人分開,那麼她現該做就不是依依不饒,而是仔細判斷眼前形勢,作出有利於自己選擇,無論是現還是將來。

    這不是站著說話不嫌腰疼,而是現實就是如此。恨一個人不一定要撕破臉,有時候徐徐圖之順勢而為結果可能會好。

    只是馮霄作為小叔子,許多事情並不方便和嫂子說太透徹。事實上這些話他前些時候也和大哥馮斌講過,希望他能從中協調一下。只是馮斌那個人思想一貫簡單,沒有自己主見和分析能力,只知道唯唯諾諾,恐怕面對妻子怒火,根本不敢勸阻。

    而現馮大嫂也不理解他好意,甚至言語刻薄將脾氣發洩到他身上,偏偏她是嫂子又是女人,還剛剛受過重創,馮霄雖然生氣,卻不想再刺激她。

    可馮霄不想計較,不代表馮家其他人也會容忍馮大嫂囂張。

    馮鑫下班時馮楠和趙慧嫻正打熱鬧,他本就脾氣火爆,哪能見得了親姐姐被嫂子欺負,他心裡,嫂子再好再委屈,那也沒有親爸親媽親姐姐重要。可還沒等他動手,一旁馮媽媽便拽住了小兒子手,生生將他拖出了門外,讓他領著馮楠去衛生所上個藥再送她回家。

    可馮鑫惦記家裡情況,怕馮爸爸馮媽媽因為愧疚不敢對付趙慧嫻,只將馮楠送到了附近衛生所便要回家,而馮楠正是生氣時候,哪會攔著弟弟。或許馮鑫是怕父母吃虧才要回家壯聲勢,可是只要趙慧嫻被收拾,無論什麼原因,那都是給她馮楠出了一口氣!

    馮鑫急急忙忙趕到家,一進院門便聽見正屋裡二哥馮霄說話聲,明白這場仗是打不起來了。雖然馮楠挨了打,可是連父母都不計較了,他一個兄弟自然不會主動參合。只要馮爸爸馮媽媽沒吃虧,趙慧嫻不過分,他對這個嫂子也是沒什麼意見,畢竟她也是真倒霉,可還沒等他鬆口氣,便聽到屋裡馮大嫂對自家二哥冷嘲熱諷。

    這還有完沒完了?這個女人不但不知道適可而止還不懂好賴!她自己走路不長眼睛摔掉了孩子衝他們全家發什麼火?難道他們一家子這樣做小伏低還不夠?得寸進尺了吧?

    「趙慧嫻你別給臉不要臉,咱們家沒人欠你!」一怒之下馮鑫,一腳踹開了正屋大門,橫眉怒目立門口喝道。

    「馮鑫你怎麼回來了?」馮媽媽見兒子突然回來,又是這番言語和表情,害怕事情鬧大,也顧不得傷心,連忙從椅子上跳起來跑到門口要將小兒子拉走,「馮鑫,大人事兒你別管,趕緊回屋去。」

    「媽你別攔著我,我受不了了,今兒這話不說我能憋死。」馮鑫撥開馮媽媽手,一下子衝到趙慧嫻跟前。

    「馮鑫你要幹什麼?你還敢打我怎麼著?」趙慧嫻見二小叔子突然衝過來,嚇得臉色煞白,踉踉蹌蹌往後退,可嘴上卻不肯服軟。

    「你當我不敢啊?」馮鑫舉起拳頭湊到趙慧嫻眼前,「你那點小心思當誰不知道呢?你不就是想當咱家那個頭一份兒麼?我爸媽還活好好你就把咱們這個家當成自己個了,我今兒就告訴你,咱們老馮家當家主母還輪不到你做!」

    「……馮鑫你說什麼呢……爸,媽,你們也不管管他……」趙慧嫻眼淚又留了出來,馮鑫話戳中了她心思,她是把老馮家當成自己和馮斌了,可他們是長房,將來公公婆婆老了自然要跟著他們夫妻過活,那這個家不是她是誰?她哪裡錯了?當家主母輪不到她做,那馮鑫想讓誰做?

    「馮鑫,回你屋去,這裡輪不到你說話。」馮爸爸扔下旱菸上前和馮霄一起扯住馮霄胳膊要將他押回自己房間。

    「是啊,馮鑫,你怎麼能這麼和你大嫂說話,道歉!」馮媽媽一邊推著馮鑫後背一邊她胳膊使勁兒掐了兩下,「誰教你這麼沒上沒下?」

    「我憑什麼道歉?我沒上沒下?爸,媽,全家沒上沒下就你們眼前呢!」馮鑫是馮家兒子中長壯實一個,幾下子便扒開父親和哥哥,冷笑著再次衝到趙慧嫻面前,「當初你反對大姐把戶口遷來咱家,可是爸媽答應了嗎?你沒鬧之前媽就已經拒絕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大姐自己不死心三番四次回來磨,這是別人能管得了嗎?這裡是她娘家,誰都沒有權利攔著她回家!哼,你不就是想讓咱媽發話讓大姐以後別回來麼?那你這個弟媳婦就先給她做個範本,你也別總往娘家跑呀?怎麼著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你掉了孩子心疼,我爸媽失去孫子就痛苦麼?你明知道自己懷孕了還四處亂跑,走路不看路被石頭絆了還有臉賴這個賴那個,我看你該反省一下你自己!」

    「馮鑫你住口,還嫌咱們家不夠亂啊……」馮霄上前抱住弟弟,將他往門外拖。

    「你這個畜生,趕緊給我滾出去!」馮爸爸抬腳踹了小兒子一下,「我和你媽還用不著你來打抱不平,你別添亂就不錯了,趕緊跟我滾。」

    「爸你踢我幹什麼?我哪點說錯了?二哥你別攔著我,我不說出來她還當咱們家都怕了她呢。」馮鑫掙紮著試圖掙脫馮霄挾持,一隻手勾住正屋門框不肯離開,「二哥你鬆開,我不走,你讓我說完……」

    啪!

    馮媽媽一巴掌拍到了小兒子臉上,抖著手指著馮鑫鼻子說道,「你這個不省心東西,趕緊給我回屋吧,算媽求你了……」

    「媽……」馮秀長到十七歲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陣仗,就算性格一向開朗潑辣也不由得嚇眼淚汪汪,緊跟母親身後,兩隻手搭馮媽媽肩膀上,貼著她後背直淌眼淚,馮媽媽感覺到女兒無助,再想想眼前這樣局面,轉過身抱住馮秀,母女兩個抱頭哭了起來。

    「……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而那一邊馮大嫂則被剛才陣仗嚇住,人已經貼了牆壁上,趙慧嫻相信,只要剛才她再說出一句不好聽,馮鑫拳頭絕對會打她身上。丈夫馮斌雖然站她身側安撫和保護,可他本就一副懦弱樣,又瘦又小,馮鑫一拳頭便能把他打趴下,真要動起手來哪能保護得了她?

    此刻趙慧嫻突然發現,自己馮家竟然是孤立無援,而唯一能夠幫助她向著她竟然只有公公婆婆。這樣認知讓趙慧嫻又羞又氣,明明是她受了委屈,難道還得忍氣吞聲尋求公婆庇護?

    趙慧嫻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她一向心高氣傲,如今不僅被小叔子這樣指著鼻子罵,還得靠公婆和馮霄保護才能避免挨打,這讓趙慧嫻覺得自己一輩子臉面都丟淨了,再沒臉見人了。

    趙慧嫻委屈轉過頭,卻看見婆婆和小姑子抱一起哭,不由得悲從中來,也跟著大哭,「……媽,馮鑫怎麼能這麼罵我……明明是大姐招我,還不許我說說……嗚嗚……我可是大嫂……被小叔子這樣當著全家人面數落辱罵,我沒臉活了……」

    馮媽媽本就傷心小兒子和大媳婦鬧成這樣,如今見趙慧嫻喚她,心裡是難受,掙開女兒手轉身走了兩步抱住兒媳婦,「慧嫻……媽知道你受了委屈,都是我和你爸錯,我們家對不起你……可是這個家我能管了誰……誰聽我呀……」

    趙慧嫻聽到馮媽媽話,哭得加傷心,想到自己自從嫁來馮家,馮媽媽除了馮楠問題上沒有依著自己,其他地方確實對她極好,比起親閨女也不差什麼。想到此處,趙慧嫻突然又覺出婆婆好來,兩隻手緊緊抱住馮媽媽肩膀,「媽……我心裡難受啊,我以後可怎麼辦呀……」

    「媽你哭什麼,讓她自己嚎去……」馮鑫一隻手拽住門框,一隻手拍著馮霄胳膊,「二哥你放開我,我不走!」

    馮霄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見馮鑫仍舊掙扎不休,而自己和馮爸爸也制不住他了,不得已只好一拳頭砸了過去,喝道,「夠了馮鑫!你給我老實點。」

    「……你們這是干什麼!」一聲怒喝從院門口傳來,只見一個一身黑衣精瘦老人顛著小腳走進大門,身後還跟著馮楠。

    「我不過就是串了幾個月門,這家裡就鬧成這樣,你們還能再出息點嗎?」馮奶奶一個眼刀掃向馮鑫和馮霄。

    「奶奶,您怎麼回來了?昨天打電話不是說後天火車麼?」馮霄連忙鬆開馮鑫,上前攙住老太太。

    馮奶奶見孫子這樣有眼力見兒,語氣也柔和了一些,說道,「……那張火車票讓我退了!今天是坐大客車回來,這個便宜!」

    原來馮奶奶接到馮楠電話,得知家裡發生諸多事情後便坐不住了,可偏偏馮姑姑當時出了個小車禍住院,馮奶奶不放心,又想著家裡還有馮爸爸馮媽媽主持,便又拖了一段時間,昨天終於買好了火車票準備回家。結果票剛買來,便聽說馮姑姑家一個跑長途鄰居開大客車剛好路過青城,而且是第二天一早就出發,老太太哪裡還等得了,連忙跑到人家家裡硬塞了兩塊錢要求搭車。

    因為想著不過六七個小時路程就能到家,也就沒浪費錢給兒子和孫子打電話,下了客車便自己往家走,結果路過衛生所時剛好看見馮楠臉上貼著紗布走出來。

    「媽,您回來了?怎麼沒給家裡一個信兒,我好讓馮霄他們去車站接您。」馮爸爸見老母親突然回來,又見家裡亂成這樣,老臉一紅,連忙扶助老太太另一隻手臂,「媽,坐了這麼長時間車累了吧?坐著歇會兒,秀秀別哭了,去給你奶奶倒水。」

    馮奶奶往沙發上一坐,一雙黑溜溜小眼睛直盯盯看著地上抱成一團兒媳婦和孫媳婦,恨鐵不成鋼怒罵,「我還沒死呢,你們兩個嚎什麼喪?」

    馮媽媽嚇了一跳,連忙抹去臉上眼淚,拉著趙慧嫻站了起來,訥訥開口喚道,「媽……」

    馮奶奶目光趙慧嫻臉上看了一眼,又瞅了瞅抱著頭縮角落裡馮斌,問道,「我問你們兩個,以後還能一起過不?能過就給我消停點兒,不能過就趁早離婚。」

    「奶,我不離婚!」馮斌聽到老太太問話,心裡一驚,連忙從地上站起來步走到趙慧嫻身邊,拉住她手,「奶,我和慧嫻過好好,我們不離婚,是吧慧嫻?」

    趙慧嫻點點頭,癟癟嘴摟住馮斌手臂,垂下腦袋。

    「既然都不想離婚,那就好好過日子。」馮奶奶視線眾多兒孫臉上一一掃過,後定馮楠和馮鑫處,說道,「馮鑫,你剛才鬧什麼?」

    「奶,你不知道剛才大嫂多過分……」馮鑫揉著肚子委屈說道,剛才被馮爸爸踹了一腳,後來又被自家二哥打了一拳,他身上也疼著呢。

    「我沒看見你大嫂過分,只看到你那張牙舞爪……你別跟我廢話,待會兒去給你大哥大嫂賠不是!」老太太冷哼,又看了一眼大孫女,說道,「小楠,你也過來給你弟弟和弟妹道歉。」

    「奶,憑什麼我道歉呀?」馮楠一下子跳起來,指著臉上傷口嚷道,「奶,你看我臉上被她打……」

    「你活該!」老太太抬了抬眼皮看了看大孫女臉,「要是你不出么蛾子,你弟妹肚子裡孩子能沒了?那可是我們老馮家第四代頭一個孩子,我曾孫子!」

    「……我又沒想她流產……她自己走道絆了一下關我什麼事兒啊……」馮楠不滿叫道,她把馮奶奶請回來是替自己出氣,怎麼到後反倒被數落了?

    「你不道歉,從今以後就別喊我奶奶,也別再上門,我們老馮家不待見不知道好歹姑娘!」馮奶奶冷著臉說道,她確實疼愛馮楠這個大孫女,也樂意兒子兒媳婦孫子們多貼補一下她,可卻不能因為馮楠一個人攪得全家不安生。

    馮楠見馮奶奶說認真,委屈摸了一下臉上紗布,扭扭捏捏上前兩步不怎麼甘心和趙慧嫻賠了一聲不是。

    趙慧嫻看都不看一眼,只把臉埋馮斌肩頭不說話。

    「慧嫻,這件事我大概都聽說了,起因確實是因為小楠是過分了,可你們也不是完全沒錯。雖然你們是受了委屈遭了罪,可我卻不能看著咱們老馮家整天吵吵鬧鬧沒個清淨,你公公婆婆都是沒主意,今天這件事就由我來決定,小楠已經道過歉了,再賠給你們五百塊錢,這件事就此了結,誰都不許再提。」

    「奶……」馮楠聲音帶著淒厲,「憑什麼我賠給他們錢……」

    五百塊錢啊,她小一年工資了。

    「你不樂意就給我滾,從此以後別再上門,我就當沒你這個孫女。」馮奶奶瞥了馮楠一眼,這個孫女還真是不懂事。或許趙慧嫻流產直接原因是自己絆倒,可追根究底馮楠也撇不清,說出去任何人都會同情喪子又絕育一方,馮楠若是沒個態度,她都沒臉再讓這個孫女上門。何況五百塊錢看著多,可比起趙慧嫻受委屈,也算不得什麼了。

    馮奶奶定了定心思,目光看向孫媳婦,繼續說道,「至於慧嫻,你和馮斌既然都不樂意離婚,那我老太婆就問你們要個準話兒,以後你們兩口子還能跟著大傢伙兒一塊兒過不?」

    馮斌和趙慧嫻不明白老太太到底什麼意思,對視了一眼,不知如何回答。

    「小楠雖然不懂事,可誰都沒權利攔著她回娘家。」馮奶奶身子往後靠了靠,倚沙發背上,看了看立面前孫媳婦,緩緩說道,「慧嫻,你要是不樂意見到她,忍不下去,我老太婆這些年也攢了三千塊錢,再讓你公公婆婆想辦法湊五千,這些錢都給你們小夫妻,你們是想法子找廠裡分房也好,自己買房也罷,從今往後就搬出去單過吧,將來等我和你公婆都沒了,這老宅子是留是賣照樣有你們一份兒!」

    孫子和孫媳婦都是城鎮戶口又是國營單位,是有分房權。而且就算廠裡不給分,這八千塊錢也夠青城差一些地段買一間小屋了,他們兩口子現住東廂房也不過十幾平米。如果小夫妻兩個能自己再添些錢,好點地段買個樓房也是夠。

    馮斌和趙慧嫻聽到這話猛地抬起頭,不可置信看向馮奶奶。

    「當然,你們若是不覺得憋屈,願意繼續跟我們一起住,我高興,那三千塊照樣給你們,只是你公婆那一份就沒了……」馮奶奶補充道,兒子兒媳經濟能力她知道,絕對拿不出五千塊錢,只怕還得出去借,若是孫子孫媳婦能留下,一家人和和睦睦又沒有外債豈不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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