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栗和 -【諸子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21
匿名  發表於 2017-6-7 01:44:48
第10章(2)

    他讓她坐上紫檀木書案,雙臂撐在她兩側,溫聲道:“成寧,你可想我?”

    墨成寧心頭一軟,著迷地看著他冠玉般的臉龐,半晌撇開嫣紅面頰。

    “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我除了問那丫頭的事,是來順便道別的。”

    荀非嘴角一彎,舉起右手解開她的書生頭巾,烏黑秀髮立時直瀑而下。

    他貼著她額際,啞聲道:“在絕響穀裡,我是看見了的,你當時便讓我想入非非。”

    墨成寧想起那日她站在杏樹下散著一頭青絲追著李玦跑的模樣,一張俏臉登時紅似火燒。

    荀非瞧著她在燭火下紅撲撲的面容,心中再難把持,吻上她的眉間。在她反應過來前,荀非修長的手指挑起她玲瓏下巴,墨成寧心神迷亂,閉上眼任他恣意妄為。

    荀非迷醉一笑,輾轉吻著他心中想了幾千遍幾萬遍的紅唇,懷中嬌軀攤軟,他順勢將她半壓在案上。

    他抽出環住她纖腰的左臂,以手背輕柔地撫著她的面頰,側過頭輕吻她的耳廊。

    “成寧。”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輕喚。

    “唔……”她摟著他赤紅發燙的頸子。

    “別走好嗎?委屈你做我側室,我荀非承諾你,今生不碰其它女人。”

    墨成寧腦中紛亂,只剩意亂情迷,聽著他的軟語請求,她動搖了。

    “好……”

    荀非聞言狂喜,俯身湊近她頸窩,瘋狂而眷戀地吻著她雪白凝脂的頸子。兩人氣息益發不穩,荀非情不自禁地探向她衣襟。

    墨成寧伸臂欲回抱,觸到他腰際時,手指一片冰涼,令她倏地清醒。

    那是一枚玉環,石家小姐的玉環。

    她抽回手,雙目緊閉,使力推開身上男子。

    荀非一愣,不明所以,直至她伸手托起他腰間玉環。

    墨成寧仔細瞧著上頭刻紋,淡聲道:“石芸珊,這是她的名嗎?”

    “是。”荀非扶住她略微顫動的肩頭,將她摟入懷中。“承諾不會變,我今生只會有你。”

    墨成寧掙開他的懷抱,跳下書案。“且讓我想想。”

    荀非整整紊亂衣衫,小心翼翼地瞧著她,卻無法從她表情窺視她的內心。

    墨成寧燦然一笑,撫平荀非衣上皺褶,柔聲道:“我在這兒想想。”

    荀非頓生希望,笑道:“我去叫人添一副碗筷,午飯時介紹你給長輩們認識。”

    墨成甯含笑應了,目送荀非俊朗的背影。

    她歎一口長氣,鋪紙研墨。

    要害另一個女子成為怨婦,要共用丈夫,她還辦不到。

    一盞茶後,荀非抱著一襲女衫進書房,空氣中還有她身上的幽香,人卻去得遠了。

    他將衣衫隨處一放。自父親被送入宮後,他頭一次這般惶恐。

    “墨姑娘!”他喊了幾聲,回應他的只有窗外秋蟬的唧唧鳴叫。

    苟非快步走向門口,欲將她尋回,卻見案上擺了張墨蹟未乾的字條:

    君所求,恕莫能給。回首當初,塵緣相誤。何苦?勸君莫記來時路。

    他將字條讀了不下十遍,良久,才將之輕放案上。

    荀非撫著字條,喃聲道:“我是太貪心了。”

    暮春之初,楊柳正好,和風撩花紅。

    迎娶石家小姐的隊伍待到良辰吉時,準時自荀府出發。

    荀非身著大紅佇絲蟒服,腰系金鈒花帶,以烏騅馬為坐騎,領著一干人馬。

    隨行儐相有七隊人馬,當中盡是權貴顯要,並無荀非私交好友。或為官場顯赫同僚,或受首輔楊烈所托,排場之盛大,極其鋪張。

    看似有心,亦是無心。

    荀非唇角噙著一絲涼笑,像看戲一樣,慢悠悠騎著馬。

    新娘候轎的地點不在京城石府,而是依石家先祖遺訓,于臨縣石家老宅。京城至石家老宅有一日半的行程,行將午時,頂上烏雲盤旋,幾名和荀非較相熟的同僚建議加快腳步,在天晴之時多趕些路,方能尋客棧打尖。

    但見荀非無所謂笑道:“總不會誤了吉時,急什麼呢?”又不是閻王催命。

    眾人見新郎官本人都不急了,也不好替他乾著急,便放寬心,欣賞城郊田園景致。

    行至京洛之南,彼時距太陽西下還有一小段時間,天色卻已近全黑,春雷自濃黑雲朵中透出陣陣悶響,似是隨時要發作。荀非喚來余平,余平便自隊尾策馬向前,他此次以隨侍武人身分人隊,和大福押在隊尾。

    “余平,你上次勘查路線時,過了這村莊,可還有歇腳處?”

    余平摸出地圖應道:“有是有,但恐怕容不下這麼多人。”

    荀非微仰了頭,看了天色一眼,淡聲道:“如此,便在這村莊尋一處留宿。”

    余平睜圓了眼,直盯著荀非瞧。荀非睨了他一眼,道:“何事?”

    余平這才收回目光,撓了撓脖子,低聲笑道:“大人身著平日官服,此時加上簪花披紅,當真英挺耀目。”又壓低了聲音:“神情卻是益發清冷了呢。”在外人面前,他不能喊荀非師哥,而是跟著旁人喊“大人”。

    荀非尚未應答,一道閃電劃過天際,緊接著雷聲震耳欲聾。他立即策馬上石橋高處,旋過馬匹朗聲道:“眾位朋友,天候不佳,要委屈各位在此村歇一宿,明日辰時三刻於此處集隊出發,荀非擇日宴請各位上會麟樓吃酒。”

    一聽之後能上號稱京城第一樓的會麟樓飲酒作樂,人人皆喜形於色,就算先前內心有半分抱怨,此時不滿也消除得一乾二淨。高檔酒樓還是其次,能與當權得勢之人相互攀附拉攏,那才是真。

    荀非話才落下,滂沱大雨便自隊伍後方潑灑而來,一群人馬急急尋了客棧躲雨。

    這村莊只長長的兩條街,因常有上京旅客借宿打尖,卻開了三間客棧。荀非身為新郎,沾不得晦氣,自是與其隨從被安排在最大最新的客棧。

    余平安排完諸事,見苟非還在一樓窗邊呆望外頭,便拉著大福在荀非兩側坐下。

    此時其它公子哥兒皆各自回房安歇,余平張望一番,笑道:“師哥,雨這麼大,逃婚也不會有人追來喲。”

    荀非回過頭一笑。“我要逃了,你們豈不遭殃?”

    大福瞪了余平一眼,他一向寡言,只道:“跟著大人便是。”

    荀非笑著搖了搖頭,望著簷外雨景不語。

    余平不放過他,擠著眼睛道:“師哥可後悔?”

    “後悔,後悔極了。”荀非倒是頓也沒頓,脫口而出。“我後悔當年沒拉著我母親,後悔當時自以為是的體貼。”

    這回換余平沉默了。他本是想墨成寧離開半年多,這段期間也沒聽荀非提起她,便繞著彎想探荀非口風,想知道荀非心中究竟有沒有她,借機鼓吹他逃離石芸珊的手掌心。

    未料荀非反而想起當年之事。楊府舉辦諸子宴當天,荀非發著高燒,母親阮氏便與丈夫荀文解商量,欲在家照顧兒子。父親爽快答應,神色卻難掩失落。荀非迷蒙的視線見著父母這般情形,便掙開母親的掌心,揮舞著五歲的小短手,要母親陪父親赴宴。卻不想,這一揮,便是永別。

    三人各自沉思時,數名錦衣漢子闖進客棧,一開口便向店家要最好的房間。

    店小二為難地看了荀非一眼,又同那幾名漢子說了幾句,其中一名高瘦漢子拍著前臺尖聲叫道:“也不想想咱們大爺什麼來頭!不清一間上房來叫你吃不完兜著走!”

    荀非聞聲,按下憤然起身的余平。一抬眼,只覺那高瘦漢子背影熟悉,待他回過身嚷著:“哪個不知好歹的傢伙占了上房?!”才想起這人便是當初在沈家莊負責看守墨成寧的人。荀非一凜,望向大門,果見楊烈挾著風雨入室。

    “嚷什麼呢?”楊烈略顯疲倦,抖著身上雨水冷聲問道。

    不等那幾名漢子開口,店小二連忙道:“這位爺,小店開在窮鄉僻壤,這整村莊上房只有一間,不巧今日有客官先訂下來了,那客官要娶媳婦兒,還望您能諒解。”

    楊烈鼻頭一皺,不耐道:“娶媳婦兒便怎地?”目光向屋裡一掃,卻見到身著官服的荀非懶懶地斜靠窗檻,桌上還放著掛紅綢帶,立時便曉得情況。

    荀非笑道:“既是大人來,小侄就換中房吧。”

    楊烈換上笑臉,道:“賢侄,原來是你。早知住上房的人是你,我便不換房啦。”卻也沒提要換回房間。店小二見原本客人沒意見,便摸摸鼻子,替荀非換至中房。

    那高瘦漢子見是荀非,張嘴一愣,楊烈不甩他,逕自走到荀非對面坐下。余平和大福不敢和首輔同桌,趕緊起身立于荀非身後。

    荀非掛上笑顏,緩緩起身恭迎。

    楊烈擺著手勢叫他坐回去,笑道:“賢侄,迎親迎到這兒來啦?這石家也忒不近人情,偏生要新郎官大老遠去她家老宅迎娶。”

    荀非不遑多讓,笑得更為燦爛。“這沿途景色倒也優美,算起來還是便宜了小侄。不過……楊叔怎生在此?莫不是不吃小侄後日的喜酒了吧?”

    楊烈歎了口氣,疲憊笑道:“我這不是正趕回京裡嗎!你也知道皇上大婚在即,便給小女在城郊外買了座溫泉莊子,要她大婚前好好調理身子。我方才去探望她,精神看似好了許多。”

    荀非少不了又恭喜數句,兩人聊了許久,直聽得後頭的余平昏昏欲睡。

    荀非見楊烈時不時按著額角,眼窩隱隱泛著青黑,便道:“楊叔奔波一整日,想必身子吃不消吧?要不要上樓休息一陣?”

    楊烈正想應了,卻見店小二奉上緊急去買來的芙蓉糕和鐵觀音,恰巧腹中饑餓,便道:“無妨,再陪賢侄聊會兒。”

    苟非瞥了余平一眼,暗笑這小子肚裡肯定在罵楊烈。余平察覺荀非眼神,心道被看穿了,便收起不豫之色。

    店小二打量著楊烈,心想這老霸王肯定油水頗多,便咧嘴奉承道:“您老人家身子金貴,正巧這幾日村裡來了個女大夫,看病很靈的,需要的話,小店立即遣人請大夫來。”

    見楊烈無甚興趣,店小二暗恨賞錢沒了著落,又加把勁道:“真的很靈,收錢也公道。昨日賤內才去給她瞧瞧,那女大夫銀針刺了幾下,哎呀,她頭就不痛了。咱村莊這幾日大病小病都給她看,人都排到屋外去了。”

    楊烈揮了揮手,顯然覺得厭煩。他給御醫伺候慣了,哪裡會將江湖郎中放在眼裡。對面的荀非卻是神色一僵,余平見狀,也不顧楊烈在旁,忙問:“那女大夫,是不是一身鵝黃衣裙,罩著件白紗褙衣?”

    那店小二腳步一頓,奇道:“咦?這位客官見過那女大夫?白紗褙衣我是沒印象,但黃衣裙是有的。”

    楊烈自然不曉得,荀非卻知這是墨成寧平日行走江湖的裝束。他懵然看著窗外,一時沒了主意。

    去見她嗎?可見了又如何?

    楊烈察覺荀非臉色有異,自以為親切地調侃道:“賢侄也面色不佳呢!莫非是想看女大夫有多可人?”

    荀非心裡惱恨,勉強扯了個微笑以示捧場。

    這時,一名粗壯大漢跌跌撞撞沖進門來,對著店小二叫道:“張五!張五!”

    小二喝斥:“幹什麼!家裡死人哪!沒看到爺們在休息嗎!?”

    那人喘著氣,不理會他。“你你你……你家六妹昨天不是說要給那外地來的女大夫看病?”

    “是啊,她中午就看完病回來了。怎麼了?這麼關心未來娘子?”

    那人緩了緩臉色,拍著胸脯道:“好險!真的好險!”說著拿起前抬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咦?今兒的茶怎地喝起來特別高檔?”

    店小二使勁賞了他後腦勺一巴掌,低聲罵道:“這茶給爺們喝的,你給我賠錢來!”

    壯漢咕噥道:“這般小氣,好歹是妹婿吧?你不知道,剛剛俺真的嚇壞了。”

    他停頓一下,似是覺得自己這番話很丟臉,又誇張道:“隔壁蔡三說,有三個惡匪沖進醫館裡,不分男女老少,見人就砍哪!蔡三可是躲了許久才跑回來報信的。”

    荀非和楊烈大驚,兩人猛地站起。

    荀非大喝:“醫館在哪?!”

    楊烈一愣,他正要集結楊府護衛們守好自己,卻不料荀非有此一問。

    那壯漢給荀非一吼,剛入口的茶湯險些吞不下去。

    他看了看這文質彬彬的新郎官,誠懇道:“這位爺,那些人兇神惡煞般,吳某奉勸你,不要過去找死。”

    荀非惡聲惡氣道:“我說醫館在哪?!”

    楊烈沒見過這般兇狠的荀非,雙腿一軟,跌坐到凳子上,卻碰到痔瘡,讓他疼得嘶了一聲。

    壯漢給瞧怕了,忙應道:“在村子人口處石橋旁的藥堂,那女大夫在那暫時做坐堂大夫。”

    荀非二話不說,轉身抽了大福身上的長劍便沖進傾瀉而下的暴雨中。

    楊烈絲毫不知荀非會武,見平時蔫巴巴、一副玩世不恭的荀非抄劍如此順手,不覺瞪大了眼睛,暗怪自己太不小心,沒有多加防範,萬一苟非哪天記起舊仇,給自己這麼一下,他的老命哪裡還在!

    思及此,他全身一癱,從凳子上摔到地板上。

    余平盯著落在門口的烏紗帽,喃聲道:“笨蛋師哥,明明那麼在意。”和大福對視一眼,便欲隨著荀非奔出去。
匿名
狀態︰ 離線
22
匿名  發表於 2017-6-7 01:45:14
第11章(1)

    荀非騎著烏騅馬飛速找到了醫館,一入門便見三名蒙面漢子正不由分說地隨意砍殺。

    其中一名佩掛金色領巾的漢子似是頭目,見到荀非穿著官服,還一身狼狽,便輕蔑道:“小官兒,有沒有看到一個亂使銀針的女人?說出來爺饒你一命。”

    荀非迅速掃了遍滿地慘況,心中怒不可遏,抄起劍便欲速戰速決。

    那人惱道:“敬酒不吃吃罰酒,爺就陪你玩……”劍身忽地擦過他的咽喉,若非身後同伴拉他一把,就差那麼一寸,他便要命喪黃泉。

    那頭目大怒,隨即凝神發招,竟是想致荀非於死地。

    然而荀非自幼與龍門派有著劍仙之稱的張靜定習武,龍門劍法冠天下,荀非苦讀之餘,便是練武,此刻不要命的瘋狂砍殺,又招招致命,沒幾下那頭目便被廢了一隻膀子,嚇得兩名同夥趕緊繞到荀非身後想為頭目助陣。

    荀非心下急如星火,只想快些擺脫他們去找墨成寧,因而發招更是狠辣,招招直指三人要害,一招“撚燈芯”便取了三人各一隻招子。

    荀非收了勢,冷聲道:“還打嗎?”

    三人此時已知根本打不過他,各自神色痛苦地掩起不住流血的瞎眼,只有那頭目被廢了一隻臂膀,另一手握著劍,連搗都無法搗。

    “不打了、不打了……”三人連滾帶爬,不顧雨勢,急急出了藥館。那頭目一見神馬般的烏騅馬,心下又生歹念,爬上了馬背重重一踢馬肚。烏騅馬認主,力氣又出奇的大,仰頭一甩便將那頭目甩成一攤爛泥。同夥趕緊去扶,一探鼻息,已然死了,便拋下頭目屍首,逃入黑夜之中。

    屋內荀非自是不知屋外動靜,殘燭文火中,就見屍橫處處,個個衣衫染血,已看不清本來面目。

    荀非臉色慘白,絕望地大吼:“墨成寧!”

    無人應答,或是說,沒有活人應答。

    荀非發白的薄唇顫抖著,只要見到倒臥的女子便抱起來細看。如此看過了一具具屍首,時間每過一刻,救回墨成寧的可能性便下降一分,荀非一顆心漸涼。

    待翻找完整間醫館,皆無他熟悉的面孔,也沒見到醫館大夫,他心中又燃起一線希望。

    興許她還活著。荀非開始觸摸牆角,想著會不會有機關密道,他語音顫動:“總是要找到你……我才能安心。”

    身旁的鐵製藥櫃發出嘎吱聲響,荀非霍地轉身,發現鐵櫃上層層格格的抽屜皆是裝飾用,實際上是一大面鐵門。

    此時裡頭竄出一條黃色身影,荀非狂喜道:“成……”隨即頓住。

    只見一名身著豔黃衫子的中年女子拍著臀部髒汙,驚魂稍定地道:“多謝這位少俠,老娘的命差點兒沒了。”

    女子體態稍嫌臃腫,一張蒼白臉面還掛著一絲驚惶,她拍了拍苟非肩膀,歉然道:“我最近在養傷,動不得刀槍,否則區區鼠輩何足畏懼。感謝少俠,不過我現在沒有什麼可以報答你的。”她在身上四處摸索,終於掏出一根銀針、一包藥粉。“這樣吧,這銀針沾藥粉插到食物中,若是變色的話,食物大多是有問題的,行走江湖難免碰到不肖小人,這送給少俠試毒。”

    荀非一愕,並未接過,傻了眼道:“你便是這些天在這行醫的女大夫?”連尊稱都省了。

    那女子奇怪道:“是啊,不像嗎?嘖,老娘平時殺人如毛,難得發發善心來積個陰德,倒給他們招來殺身之禍,真是的。”

    荀非心頭大悅,一時說不出話。

    中年女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心想這青年大概是頭一次傷那麼多人,又一次見到一堆死人,嚇傻了吧。她喚道:“嘿,你不要這銀針嗎?”

    苟非回過神,看了銀針一眼,只覺十分熟悉。

    “女俠可識得袁長桑?”

    女子努起嘴,盯著荀非看。“左右少俠也不能拿我怎樣,便告訴你吧。我姓巫名柳兒,是袁長桑的師姐。”

    荀非恍然大悟。“這銀針和藥粉,女俠還是留著用。”

    巫柳兒聳肩道:“無妨。”又嘖聲道:“就跟他們說老娘醫術沒有師弟強,偏要找我。這下好了,醫死了那嬌滴滴的寨主,居然就纏著老娘尋老娘晦氣。”

    她一抱拳,道:“感謝少俠行俠仗義,就此別過。”言罷便使出獨門輕功“飛燕蹴英”,短胖身子竟真如小鳥輕點枝椏上的花朵般,東一點,西一點,待定睛一看,卻已去得遠了,輕功造詣之高,令人驚駭。

    苟非走到外邊,腳步有些踉蹌,在她生死未明的瞬間,他的心意前所未有的清明。他孤身立於傾盆大雨中,堅實的背挺得筆直,柔聲道:“如果復仇的代價是失去你,那我甘心一輩子當荀家的罪人。”

    客棧這頭,余平和大福在沖出門前被壯漢叫住。

    兩人一齊瞪向他,雖然他們相信區區三個毛賊對荀非來說構不成問題。

    壯漢問出心底疑惑:“爺們和巫大夫是舊識?”

    大福未答,余平怪聲叫道:“什麼巫大夫?”

    “大概這麼高、這麼寬的慈祥婦人,醫術卻是個了得的,真真深藏不露。不過……唉,這下可惜了一個人才嘍。”

    “……”說得這般雲淡風輕,也不想想受害的都是你們村子的人。

    余平搔了搔頭皮。“不對!”下一刻即拽著大福至前臺隨便抓了三件油衣奔入雨中。“師哥這下冤大了!”

    是時,五靈山深處,一名年輕女子悄然立於木屋外頭。

    “大哥……”

    濃眉大眼的男子轉身,驚喜道:“成寧,你回來啦。大哥功力已完全回復,正要去和你會合呢!”袁長桑拎了拎手中包袱。“你可找到玦兒了?”

    墨成寧覺得這個口太難開,便字斟句酌地道:“大嫂她……”

    袁長桑見她滿面歉疚,不禁感到失望,卻安慰她道:“沒關係,大哥一起去找,定能很快找到玦兒。”

    墨成寧深吸了口氣,自懷中取出斷成兩截的玉玦及銀簪。

    “大哥,她死了。這是她留給你的玉玦,你看看,當能辨清真偽。”

    袁長桑包袱落地,死死瞪著她手中玉玦。

    光陰似乎在這一刻停止了,墨成甯淡然垂目,袁長桑屏住了呼吸。

    恍似過了幾千年,袁長桑終於踩過自己破碎的心,抖著雙手接過斷裂的玉玦。

    他將玉玦斷裂處接合,拼湊出“李”字。

    “她不肯回我身邊,是嗎?”袁長桑淡聲道。

    “大哥,節哀,大嫂真不在了,在那場血案後……”她心坎上就沒有你的存在了。

    “成寧,我當你大哥至今也十年了,你說謊的功力進步不少,卻還是瞞不過我。”

    墨成寧長歎一口氣,沒再表示什麼。

    “絕人以玦,反絕以環。她就這般希望我死心?”他猛一抬頭,淚水已滿眶。

    “她好狠心。”半晌,又莫名冒出一句:“想來平林也是這般感受吧。”

    墨成寧一呆,先前想好的安慰話語突然一句也說不出口。

    “你離家的前一晚,她認出我了。”他微眯銅鈴大眼。“我又再次傷了她。”

    難怪她離家時,姑姑避而不見。

    “罷了,罷了。”袁長桑將玉玦和銀簪往懷中一揣,向她揮了揮手,自嘲一笑。

    “成寧,我僅有此託付,你完成了,咱們就此別過,接下來就看緣分吧。”

    夕陽只剩一點金邊在遠山溝壑間,將袁長桑的背影拉得老長,墨成寧卻覺得,此時的袁長桑比任何時刻的他都還要脆弱渺小。

    荀非當晚將事情交代清楚後,一早便騎著烏騅馬去了石家老宅。此回他再不慢吞吞,在石家小姐半睡半醒之際便已抵達。

    他將玉環歸還石老爺,拿回庚帖,並退了婚,表示只要願意退婚,他會退回石家的十裡紅妝,並且只取回一半聘禮。

    石家老爺氣得不輕,沉吟良久,想到兩家相互握有把柄,雙方未來又有合作關係,終是答應。

    荀家和石家對外宣稱,先前庚帖拿去給道行高深的老道士重新一配,才發現男女相克,婚事便作罷。

    這場作廢的婚事便如船過水無痕,被緊接而至的皇帝大婚給掩蓋了過去。

    大臨皇帝立後,四處張燈結綵,荀非在京城一片喧囂中悄悄辭了官。

    荀家長輩們雖不諒解荀非放棄復仇,卻也言明只要他跨得過心中的那道檻,那道自幼便高築的檻,他們便不會再強求他。

    然而,就在荀家對荀非放棄計畫唏噓不已時,荀家長久以來的心頭刺卻自行脫落了。

    近來,大臨民眾又多了一個茶餘飯後的話題——首輔楊烈之死。

    且說那日楊烈得知苟非會武,荀非身旁那看來武功高深莫測的黝黑漢子又一口一個“師哥”的叫,簡直讓他嚇懵了。等他稍微平復心情,又親眼見到荀非一身是血歸來,嘴角還殘存著一絲冷涼笑意,更是讓他嚇破膽。

    以往他一直認為,荀非幼時的記憶尚不清明,但從那日起,他覺得荀非是打算伺機而動,因此只要有荀非在場,楊烈便覺得荀非目光帶著殺意地看向自己,更成日幻想著荀非要殺他全家為他爹娘報仇。他想:不然他為何練武呢?只有這般解釋才說得通。

    但日子還是要過,所以首輔府邸更加戒備森嚴,楊烈甚至不許楊芙歸寧,他怕小女兒一回來就會被暗殺掉。他茶不思飯不想,養生餐要二十人試毒,因而他剩下的日子,就只吃別人吃過的東西。

    楊芙有家歸不得,暗罵親爹喪心病狂。

    事實上,楊烈距喪心病狂已差不了多少,整個人猶如活在煉獄裡,脂膘再不復存,成了一個面黃肌瘦的老頭子。

    在一個毒日頭肆虐的午後,楊烈等二十人先嘗過以後,喝完那壺只剩三分滿的悶酒,不一會兒,他難忍尿意,自去上茅廁。

    彼時,他疼愛的小孫子在外頭放鞭炮,小孫子點燃了鞭炮尾端,掩著耳朵歡快地躲到一旁待其爆發。

    “碰”的一聲響,楊烈駭然大叫:“啊喲!”顧不得沒拉上褲子,便光著腿往後退一步,警戒地掃視周圍是否有人要拿火藥炸他。

    不料腳底一滑,撲通一聲,摔進糞坑裡。

    隔日,家丁打掃茅廁時,發現了茅坑邊上的褲子,以及光著屁股、溺死在茅坑裡的楊烈。

    這楊家醜事不知為何竟無聲無息地傳了開來。總之,往後十多年,“楊烈之死”便成為說書人口中“惡人有惡報”的最大笑柄。

    兩年後,于蘇州城南,一家名為“苦瓜絕饗”的餐館大張旗鼓地開張了。

    但凡曾透過關係嘗過苦瓜之苦的富戶,見這招搖大膽的餐館皆感新奇,更是詫異有人竟敢做這肯定賠本的生意。

    更令當地百姓咋舌的是,開張後連續一個月,老闆皆請客。

    聽聞這“苦瓜絕饗”的老闆是一名青年公子,老闆每個月裡總有三天請客人吃免錢的苦瓜料理。據聞,吃過的人大多驚歎連連,不敢置信這帶著苦味的青色果子,也有被稱為佳餚的一天。

    “苦瓜公子”的稱號,便被有心人吹著捧著,聲名遠揚。

    “這苦瓜公子的生意也做太大,俺在山東老家是做饅頭的,特別南下來嘗嘗傳說中人人讚不絕口的苦瓜饅頭。”一名少年坐在店裡一角,同京城來的客人閒聊。

    “果真好吃嗎?如此我也來買一個。”京城來的少年閃著晶眸道。

    山東少年皺了皺鼻子,下了評論:“俺覺得被騙了,難吃至極。哪有饅頭做成苦的呢?剩下的若不嫌棄的話就拿去吧。”

    京城少年不信,咬了一大口。

    “……”這東西也好意思拿出來賣?

    櫃檯後方,余平抽了抽嘴角。

    他輕拍大福的肩頭,無奈道:“辛苦你這掌櫃了,雖然每天幾乎都是新面孔,但你好歹記幾個來第二次的人,巴結討好一下以維持客源。”他一頓,又道:“師哥交代,來三次以上的客人,記得記下名字通報他。”語罷,便逕自上樓。

    二樓,一名溫潤青年負手而立。

    “她還是沒來嗎?”

    荀府一別已過了兩年半,她如今也二十二了吧?恰是女子芳華正盛的年紀。

    “師哥,這不是才開張半年嗎?興許她還不曾聽過這小餐館。”

    荀非一歎,苦笑道:“我上個月才又去瑤國宣傳,但她似乎不在墨府。”他琢磨一陣。“看來誇大其詞還不夠,得再說得厲害些。”

    余平失笑。“師哥,你還不夠誇大嗎?樓下客人吃得臉都要青得像苦瓜了。況且……師哥自己還不是不吃苦瓜。”

    “要有名氣才能傳到她耳裡,要有人潮才有名氣,要有流言才有人潮。”荀非冷靜分析。

    究竟去哪兒了?苟非神色一凜,莫不是真下南洋去尋苦瓜了吧?想到這可能性,他便莫名心慌。

    “她不在瑤國,不在大臨,她還能去哪?”余平顯然覺得荀非多心了。

    “我擔心她下南洋……”荀非神色凝重。

    “去南洋?藥材交易?”

    “……尋找苦瓜。”

    余平嘴角又一抽,背過身去,荀非清楚瞧見他明顯抖動的背脊。

    他淡聲道:“余平,憋笑過度會內傷。”

    余平這才轉過身捧腹大笑。“哈哈哈!師哥是個奇人,墨姑娘也是個奇人。”

    荀非無奈道:“多謝稱讚。”

    “墨姑娘若真去南洋尋苦瓜,只怕也會回瑤國自給自足吧?”

    “應當不會。墨家除了她以外,其它人皆不食苦瓜。就算自栽苦瓜,也無法玩出如‘苦瓜絕饗’這般多花樣。”

    他嘴裡說著怕她跑去南洋,但他其實更怕,怕她怨他當年竟興起讓她作妾的念頭。當年的不告而別,是真的心碎了吧。

    她是瑤國大戶人家的嫡生女兒,瑤國納妾之風不盛,若墨老爺知道他當初只肯給她這名分,怕是要硬生生扯掉他的頭髮,再甩幾個巴掌。

    驀地,他憶起李玦回穀的那晚,墨成甯在蘇州客棧屋頂時是那麼的期待,回房時卻又那麼無力地吞下自己的悲傷。當時他只想推開門,將她狠狠摟在懷中,他只想承受她壓抑住的酸苦。

    心疼,大抵即是如此。

    他不自覺皺起眉,閉上有些發澀的眸,近日奔波讓他有些困頓。
匿名
狀態︰ 離線
23
匿名  發表於 2017-6-7 01:45:34
第11章(2)

    “苟老闆、余老闆,又有人要來買成批的苦瓜。”二福在樓梯口叫道。

    “師哥,這是賺錢的好機會,還是不賣嗎?”

    “不賣。”

    余平歎了口氣,搖頭晃腦道:“好,我再去處理。師哥你最近談生意都談到太晚,今晚讓二福代你去談麥子的進料好不?”

    “也好,讓小福跟去學學。”他希望他們多學一些本事,等墨成寧出現,他就要帶她走。

    二福又走上前,遲疑道:“樓下那個要買成批苦瓜的人,她——”

    余平繞過他,甩著手道:“我去拒絕。”

    “她有點像墨姑娘,雖然穿著兜帽斗篷瞧不太清楚,可那水靈的臉蛋又挺像記憶中的墨姑娘。”二福撓著鼻頭,慢吞吞補完後半句話。

    荀非心中一緊,刹那間有些猶豫。她見到他會是什麼反應?她父母會不會已替她訂了親?她還願意見他麼?以往沒去想的問題一瞬間充塞腦中。

    果見余平沖上樓,於樓梯口喊道:“師哥!是她!可她一見是我,轉身就跑了。”

    荀非身形一閃,繞過二福站在窗邊,見江南細雨中,作夢也求不得的女子覆著黑色斗篷,慌忙穿梭于人群中。他愣怔地望著她,在他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時,身體已翻過窗,追向那嬌小的黑影。

    墨成甯並不知道荀非與石家小姐婚事告吹的事,除了荀、石兩家有意低調外,也因她刻意不去打探大臨京師的消息。

    因此,當她見到余平時,心中立時升起警戒,直覺荀非或許就在附近;也或許,“荀夫人”正伴在他身側。

    不論荀非來蘇州的目的為何,自從她在他書房留下那張紙條,便決定今生不再與他相見。

    墨成寧奔跑了一陣,心想不知荀非會不會從哪個街角轉出來,便決定離開鬧區,隨意胡亂走著,最後竟來到當年他與她再遇的河畔。

    細雨仍斷續,正如同她的心緒,藉斷,卻絲連。

    “成寧。”她渾身輕震,不用回頭即知來者何人。即使兩年多過去,他的嗓音依舊清晰可辨。

    墨成寧不答,輕輕將寬鬆的兜帽攏了攏,發足便奔。

    她是鐵了心要避著他!荀非有些惱怒,提氣一奔,輕輕鬆松便捉住她的皓腕。

    墨成寧未料他會直接動手,只覺被他握住的地方直發燙,她垂頭低聲道:“公子請自重。”

    荀非但覺手下一片冰涼,細膩光滑猶勝從前,不禁面紅耳赤。

    墨成寧輕聲歎道:“還不放嗎?”

    苟非緩緩松了手,墨成寧似是眷戀了片刻,才收回小手。

    她一語不發,也不再狂奔,只靜靜踩著綿軟草地走了。

    “墨成寧!”他下定決心似地揚聲喚。

    墨成寧依舊沒有回頭,終於在距他十步之遙處停下腳步。

    “你說過,我姓荀名非,荀子的荀,韓非的非,所以我不會為了那幾希處的仁義放棄報仇。”他徐徐走向她。

    “可我要告訴你,韓非亦導性歸善,荀況猶為髮妻狂。我姓荀名非,‘荀’同情系于妻的荀子,‘非’同導利向善的韓非。”他站在她身後,兩人呼息難辨彼此。

    墨成寧心緒紛亂,他什麼都沒說,但她卻懂,他正在告訴她:他沒有娶石家小姐,他願為她放棄復仇。

    她真這麼值得他追求嗎?

    “成寧。”再次聽到這低沉有力的聲音,她鼻頭一酸,淚眼婆娑。

    “嫁給我。”

    墨成寧拼命忍住淚水,雙手扯著兜帽邊角,左頰情不自禁綻出清淺酒窩。

    荀非在後頭卻看不著她表情,見她一動也不動,以為她心下惱他,因而不敢隨意碰她,卻不免著急。

    他小心翼翼地柔聲道:“成寧?”

    許久,她方收回眼淚,輕聲道:“荀公子好詐,拿苦瓜來誘惑我。”

    這一聲細如蚊蚋,荀非卻有如聽進仙樂。見她似乎不氣了,便撥開她頂上曲兒帽,雙臂自她身後環住她纖腰。

    “這不是心疼你在家裡吃不到嗎?”他摟著她,珍惜著這份得來不易的幸福。

    墨成寧嘴角一翹,道:“那我以後每餐桌上都要有苦瓜。”

    荀非鳳眸一彎,低聲笑道:“可我跟岳父岳母一樣,怕苦。”

    她失聲一笑,這麼快就喊岳父岳母了?

    “沒有苦瓜?那我不嫁了。”

    “苦瓜竟比夫君重要?”他吻著她一頭青絲,笑道:“那我吃虧一點,一天一餐沒苦瓜,兩餐有苦瓜。”

    墨成寧不語,將背往荀非懷裡一靠,似是默許了。

    荀非一手撫著她平坦小腹,另一隻手悄然上移。

    他冷不防舔了舔她難得沒有插銀針的耳垂,一陣酥麻癢意自墨成寧雪白細頸延伸至背脊。她推開身後色膽包天的狂徒,他卻趁機將她轉過身,抬起她下頷,細細端詳他夢裡才得以一窺的俏容。

    他過分專注的神情讓墨成甯心中軟成一汪春水。這些日子,他等得很苦吧?

    她伸手輕觸他幾天未刮的胡渣,櫻唇摩挲著他的薄唇,柔聲道:“荀非,久等了。”

    荀非呆了一呆,雙耳赤紅。

    她褪下左腕玉鐲,取條紅線系在荀非的腰帶上。

    此刻,他心中的狂喜無以形容,他輕輕抱著她,嗅著她身上幽香,嘿笑一聲,道:“一天兩餐苦瓜可以,但成寧也知道,我這人會記仇,吃虧吃久了,就要記仇。”

    墨成寧一掙,推開他咕噥道:“又得意忘形,你不是愛妻的荀子、心善的韓非嗎?”

    荀非聳聳肩,道:“天性使然。”

    “那怎麼辦?”

    “你要補償我。”他眸中星光閃動。

    她偏頭一想,道:“不然……每餐我做一份你愛吃的?”

    “行。”荀非想也不想。

    墨成寧嫣然一笑,道:“苟公子這次倒挺好說話。”

    “我愛吃你。”

    “……”她除了羞人以外,已想不到別的詞彙。

    荀非恍若未覺地自說自話:“每煮一顆苦瓜,就讓荀非吃一次墨成寧。這便是協議。”

    “……”她一直以為人前行為放蕩的荀非全是作戲,今日方知那個荀非,七分假三分真。

    良久,等不到眼前人兒回應的荀非吻上她鎖骨下的細膩肌膚,就在他伸手探進她衣襟時,墨成甯薄媚一笑,笑得苟非心癢難耐。她湊近他耳邊,含笑道:“不吃就不吃,我以後不煮苦瓜,三餐皆到‘苦瓜絕饗’解決。咱們走著瞧,看是誰能忍。”

    她整整衣衫,踮起腳尖在他下巴一吻,隨即走向來時路。

    “我點的苦瓜麵線還沒吃呢。”

    荀非杵在原地,有種敗下陣來的感覺。又摸了一下方才她吻過的地方,滿足一笑。

    他大步流星地走至她身旁,一把攬住她腰笑道:“不成,‘苦瓜絕饗’的也算,這我開的餐館呢。”

    若干年後,江湖上多了一對“杏侶雙俠”,分別為杏壇的荀非和杏林中的墨成寧。兩人游遍大江南北,盤纏不足時便尋一風光明媚處待上一年。

    前半年荀非設學堂,墨成寧設義診;後半年荀非改學堂為義學,墨成寧改義診為醫館,夫妻倆過得悠閒自在,天下無一處不是他倆的足跡。

    這一年,苟非和墨成寧帶著五歲的雙生兒和不滿周歲的幼女回到蘇州。

    “老闆,可有地方借宿?”荀非笑道。

    黝黑青年正指揮著工匠,在新開張的第十家分店前掛上匾額。

    “咱這只賣苦瓜,不供住宿。你沒見匾額上寫著苦瓜絕……”青年睨著眼,瞥向不識相的客人。

    “師哥!師嫂!還有我可愛的師侄們!”

    墨成寧笑道:“余老闆好久不見,生意不錯嘛。”

    余平指著烏溜大眼的小女娃。“你一定是茜兒。”他搔了搔頭,指著雙生兄弟倆,佯裝無奈道:“你們兄弟倆長得一模一樣,我看就算了。”

    五歲的哥哥不滿道:“我是允兒,他是平兒。”

    余平嘻笑道:“知道了,你是平兒,他是允兒。”

    允兒覺得深受委屈,扯了扯荀非的衣角,癟嘴道:“爹……”

    荀非輕輕拍了拍兒子的頭,笑道:“難得帶了木柵鐵觀音回來,允兒,待會兒拿三份去給大福叔叔。”

    “師哥!”余平可憐兮兮道:“允兒,師叔待會請你吃苦瓜糖。”

    “允兒不愛吃苦瓜,娘跟平兒才愛吃苦瓜。”允兒認真答道。

    平兒這時才揉揉眼睛,軟軟地道:“哥哥,你剛剛說苦瓜嗎?”

    墨成寧拍了拍茜兒的背,笑道:“不鬧你們師叔了。余平,什麼時候介紹弟妹給我們認識?”

    荀非也笑道:“上次來不及喝你的喜酒,這次你兒子的滿月席定要趕回來參加。”

    余平忽有所感地歎道:“我以前總說要娶一個俠女,結果還是繞回原點,娶了個千金大小姐回來。”

    “人家小姐好歹從京城追著你到蘇州了,你還過這麼多年才許了人家。”荀非調侃道。

    余平紅著臉道:“我……我哪裡許她了?分明是那女人硬來……”

    允兒操著稚嫩童音:“師叔臉紅,師叔害羞了。”

    余平牙一咬!“誰臉紅?誰害羞?”

    平兒奇道:“哥哥,師叔臉黑,哪有臉紅?”

    “……”

    江南煙雨濛濛,景致美麗依舊。柳樹承載著絮語,將人世間的悲歡離合盡數拂人江水,化為平淡不過的陣陣漣漪。

    ——全書完
匿名
狀態︰ 離線
24
匿名  發表於 2017-6-7 01:45:56
後記 栗和

    我很怕鬼,也很淺眠,可偏偏我不止一次夢到各種鬼,故人或新鬼友都有,總在我夢醒時分牢牢附在我的海馬回上,想忘也忘不了。

    這故事的原由便是來自幾年前的一個夢境。

    夢境內容有機會再詳述,總歸是個悲傷的夢,夢裡我回到小時候,回到舊家客廳,坐在一個藍藍的幽靈腿上,答應將他的故事告訴別人。

    幽靈是一個外國人水手,也是袁長桑的雛形(兩人形象似乎八竿子打不著哪,而且幽靈的故事某種程度上被我扭曲了哈哈)。

    袁長桑就是太死心眼,他對墨平林動過情,但他先看上了李玦,執著紮了根,此生便非她不可。如果他有幾分李玦的率性而為,今天他和墨平林都不會傷心。

    不過我從前看影視小說時,骨子裡便是帶著這種無謂的堅持,認定了便該是一輩子(我當時就是個脫離現實的人啊)。所以當我讀《笑傲江湖》,見到令狐沖放不下岳靈珊時,我其實心感戚戚,不過至少他懂得去接受更適合他的任盈盈,所以他有機會幸福,而袁長桑則註定孤獨。

    像我這種看書都喜歡翻到後面先看後記,看電影前都一定要纏著同學先爆梗給我的人,一定會以為主角是袁長桑。

    非也非也,女主是墨成寧,男主則是荀非。

    墨成甯的出現其實算是意外,當時我正構思著如何將袁長桑的故事搬到古代,並發展成別人的圓滿結局時,墨成甯這個中間人出現了。我一時變了心,便改寫這個害羞女孩子的故事。

    我絕不會說女主自我糾結的個性討喜,至少我不喜,但她童年時期的羞澀其實有幾分我極幼時的影子,不過我可能又白目一點,腦筋也硬些。

    我希望描摹這樣一個故事:荀非漸漸放下無可挽回的過往,畢竟世事難兩全;墨成寧則學會肯定自己,至少對所欲所求能夠勇於開口。不過我筆力仍十分輕淺,無法描寫得深刻到位,只願或多或少能觸動到閱讀者心中的一小角。

    至於女主的爹,我稍微參考了我爸的個性,只是我爸行事更匪夷所思。他曾經為了訓練我姊和我的膽量,用TOYOTA轎車載著滿後車廂的柳丁(他老家種水果),要我們挨家挨戶問人要不要買便宜的柳丁,最後當然在我們兩姊妹的難堪裡失敗告終。

    我只要想做一件事,即便是一時興起,都會卯起來完成它。因此,我今年三月底決定寫下此篇故事,當時正是課業報告繁重時,一天睡不到四小時是家常便飯;我寫到後來有如蛙人爬天堂路,看著遙遙無期的盡頭,心頭苦樂參半。

    可是當來自編輯的陌生來電響起,黑眼圈和差點被當的某科都值得了!這時心裡頭的喜悅只能用甩著披巾,在大草原賓士來形容吧。

    感謝編輯,成為我人生第一本小說的第一位讀者(我姊打死不看啊啊啊);感謝萬達盛,我我我……涕淚縱橫無以言表;還要感謝有機會看到這段文字的你。

    對我來說,買一本沒看過的小說,就像把初次相親的物件娶回家,如果《諸子宴》不小心落到你手中,還希望這新娘能讓你滿意。

    最後我必須說,只要我活得夠久,有生之年我一定把李玦的故事寫出來。君子一諾千斤重,雖然我不是君子,但我怕鬼,幽靈亦同,我還是得完成使命。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4-28 17:51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