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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單飛雪 -【真正的勇敢(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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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7 11:09:4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真正的勇敢(上)作者:單飛雪

徐明靜很酷,她可以不怕死的救下墜樓的小女孩,
也可以把合作企業的總裁放生在山上,反正她身上的包袱很重,
傷痕很痛,隨時可以撩落去。
徐明靜有自己的堅持,她討厭有錢人,討厭那個囂張的崔勝威,
她曾見識過他在商場上的傲慢,也見過他拿她沒轍的無奈,
就算命運讓他們一直相遇,她也不改初衷,
就算他沒有棄潦倒的她在路旁,還陪她一整夜,她也不心軟。
應該……要這麼演才是按照她的劇本走吧?可為什麼,
該是她人生中配角的他,卻讓她無法不心動,
明知此路不通,他還硬要向前闖?
她僅剩的自尊和勇氣快卸甲投降,原來,她是軟弱的,
真正勇敢的人是他,是那個明知付出真心會讓自己一身傷,
卻還是奮不顧身擁抱她,給她救贖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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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7 11:09:58 |只看該作者
第1章(1)

    不論拚事業還是求愛都需要勇氣,但是比勇氣更重要的是計算成本,投資事業是希望事業愛你,付出感情則是希望對方愛你。別說付出不求回報、投資受損也無所謂,那麼大愛的偉人暫不在討論之列。

    然而投入多少成本、付出到幾時,沒收穫就該停損?

    勇敢,就是堅持到底嗎?

    “……那麼請投資獨到、經營飯店有成的崔總裁和我們發表一下他的高見。”

    “投資股票、買賣權證甚至是經營事業,‘停損’的設定最重要。恒星飯店之所以轉型成功,成為明星調養身心的最佳場所,就是因為在經營策略上,只要執行效果不彰,就會毫不猶豫立刻放棄,但是一般大眾不懂停損。講個黑話,你們知道‘沉沒成本偏誤’嗎?”

    “‘沉沒成本偏誤’?我是第一次聽到。”財經電臺主持人追問。“請崔總裁幫我們說明。”

    “打個比方,有人買股票,當股票持續下跌,為了彌補損失,不是接受現實停損出場,反而加碼買進,為什麼?因為捨不得已經投入的成本,於是產生觀念偏誤,以為只要加碼投入更多,等漲回來就可以平衡損失,還能大賺一筆。結果大部分的人最後都抱著成本沉沒到底,輸到血本無歸。不要撿落下來的刀子,慘還有更慘、低還有更低——我這麼說夠清楚嗎?”

    “也就是說要懂得‘斷尾求生’?”

    “對,凡事留得青山在,有柴可燒自然不會熄火。永遠記得要給自己留活路。”

    “哇,聽起來這個‘沉沒成本偏誤’很像是我在等公車時,公車一直不來,但是等越久我就越不肯放棄——”

    “因為隨著投入的時間成本越多,你就越執迷不悟。你舉的例子不夠好,但勉強可以解釋。”

    主持人繼續問道:“曾瀕臨破產的恒星飯店在總裁手中翻身,成為臺北最時耄的美容聖地,甚至吸引法國AGO飯店集團的注意,提出採購意願,這都是因為您大刀闊斧,撤掉您父親以親子為主題的總總措施,重新裝潢打造時尚空間。當初執行這樣的決策,不會造成您跟父親之間的衝突嗎?”

    “‘斷尾求生’包括Fire掉失格的父母。”

    “聽起來您和父親之間有矛盾,父子關係很緊張嗎?”

    崔勝威低笑。“不緊張,我們之間從不吵架,因為不管有任何壓力,只要來一趟恒星飯店的美容室和健身房,就會煙消雲散。不過,主持人是邀我來討論經營之道,還是聊親子話題?”

    以上是午後三時,財經電臺的節目訪問。

    提到沉沒成本偏誤,讓人不禁思量起自己的處境。苦苦追逐夢想、追求愛情、投資事業,甚至是守住早已失去熱情、只是為了退休金苦捱的工作,這是否都犯了“沉沒成本偏誤”?

    真正的勇敢,是當舍則舍?還是趁早認賠殺出?

    面對心儀的徐明靜,陳安古已投入大量的心力和時間,眼睜睜從她身邊有人等到如今單身,他的愛情有沒有希望?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徐明靜沒給他愛,只給他錢——“這是這個月的演出費。”戴爪戒的纖纖小手數完鈔票後放到他面前。

    “領完錢,再喝上十八小時慢滴的冰滴咖啡,就是我陳安古人生最爽的事。”尤其對面還坐著你。他將鈔票收入口袋。

    今天的徐明靜也美得教他屏息,即使是數著俗氣的鈔票也美得好空靈。

    “這麼冷還喝冰的?腸胃很好嘛。”現在的氣溫才十三度啊。“下次約工作室就好,幹麼浪費咖啡錢?”

    “不這樣做你會陪我喝咖啡?等一下我們去看電影,我請客。最近有一部很好看的……”陳安古熱烈地說著,希望能引起佳人興趣。

    徐明靜托著下巴,望著窗外的天空開始神遊。

    “怎樣?去不去?”陳安古問。

    “看電影?”

    “我就當你答應了喔,現在去應該還趕得上五點那場。”

    “‘喔’是什麼意思?”到底是要還是不要?

    看見她連頭都沒轉過來看他,只是瞅著天空,陳安古又問道:“喂!現在是把我當空氣嗎?”

    “不是啊,只是……安古……”

    “唔?”

    “那是腳嗎?”徐明靜指向窗外上方。

    “腳?”

    陳安古往上看。腳?腳?!他跳起驚呼,還真的是一雙小腳,就穿著童鞋懸在半空中!

    “是腳對吧?”徐明靜納悶說道:“從剛剛就掛在那兒,好奇怪。”她正說著,小腳突然滑下,小孩的腿出現在視線裡,接著又往下溜——媽呀!滑下來的是個約三歲的小女孩,就掛在半空中,雙手緊緊抓著樓上花台底部延伸而出的排水管。

    “快報警!”陳安古大喊。

    接著是一陣混亂,不久後警笛大響,消防車來了,可巷弄違停的車太多,堵住前方的路。

    路旁圍著許多看熱鬧的路人,消防員們忙給氣墊充氣。不知誰家的小孩不小心墜出樓外,懸在四樓的咖啡廳外,偏偏五樓屋主不在,就算聯絡鎖匠開門,但對於有錢人家厚如岩石、重鎖如鐵的鐵門,鎖匠一時間也沒轍。

    “能抓住她嗎?”消防隊長拿著對講機問樓上的隊員。

    “正在試……”四樓咖啡廳的窗前,兩名消防員爬上桌子試圖靠近,可恨窗外沒有站立之處。

    “消防車開不進來,先用繩子套住她,快。”隊長指示。

    情況緊急,但消防員都有家室,行動更顯得謹慎小心。“不行,構不著,小朋友快撐不住了啊——”

    突然,小女孩雙手一滑,身子往下墜,霎時人人尖叫,只有一個人沒叫。那人在危急瞬間探出窗外抱住小女孩,連帶著被往下扯——“明靜!”陳安古及時抓住徐明靜的腳,頓時也被拖過去。媽的,這場愛情有重要到要賠上性命的地步嗎?

    幸好,消防員也及時抱住陳安古。馬的,這份職業有重要到需要賠上性命嗎?

    徐明靜掛在牆外,死命抱住小女孩,這時被陳安古揪緊的靴子松脫,她像一尾墜海的美人魚,好淒美地掉下去了。

    “媽呀——”

    “完了!”

    頓時一片鬼哭神號,陳安古感覺心跳停止,手中只剩下她的靴子。

    樓下傳來一聲聲響。

    徐明靜仰躺著,原本以為自己會跌在堅硬的地上,摔得粉身碎骨,沒想到卻深陷軟墊之中,而被自己牢牢鎖在懷裡的小女孩早已嚇暈過去。

    “不要亂動!醫護員?醫護員!”隊長大吼,醫護員趕緊沖來檢查,將小女孩小心地挪出去。

    “小姐你沒事吧?聽得見我的聲音嗎?有沒有哪裡痛?手腳能動嗎?”醫護員隨即檢視徐明靜的狀況。

    徐明靜還是躺著,動了動手腳,毫髮無傷。她仰望陰鬱的天色,耳畔是此起彼落的喳呼聲。

    “好勇敢喔!”、“天啊,幸好。”、“唉呦,你救了小朋友呢!”、“應該叫市長表揚你!”

    圍觀的群眾紛紛向她比出大拇指。

    雖然徐明靜異常冷靜,可救護員依舊不敢大意,輕觸她手腳檢查。

    這時一張熟悉的臉出現,陳安古俯視她,咬牙切齒。

    “你太過分了。”

    “應該誇我勇敢吧?”

    “勇敢?呵,少裝了。”她才不勇敢,她是孬種,因為沒勇氣活,才會無視危險又不怕死。陳安古眼中燃著怒火。“我早知道你厭世很久了。”

    “我不看電影了。”徐明靜別開臉。好朋友就是這麼討厭,太瞭解你的背景,害你無法偽裝自己。

    城市裡什麼狀況都有,就在三條街外,恒星飯店櫃檯一陣騷動,訂房員向趕來的經理報告。

    “6號彗星房一小時前就該退房,可是人沒出現,對方也不接電話。”

    馬的,什麼情況?男經理臉一沉,拿起對講機通知組長。“快派人進6號彗星房看看。”

    Shit!最討厭這種事了。一名女房務員接到指令,萬般不願地拿著房卡前往6號彗星房,她刷卡推開門,只見裡面一片黑暗。

    啪!女房務員打開燈,房內瞬間大亮,而且很紅。

    “啊!”床褥盡是血染的風采。女房務員搗嘴,將尖叫吞回去。她不能聲張,也不能尖叫,只能顫抖著聲音朝對講機說:“出事了,快叫救護車。”

    一報告完,她立刻沖上前去。

    只見一個女人倒在床上的血泊中,睜著眼,左手腕上的傷口裂開。她抬起血淋淋的手,手中還握著手機,看向奔來的女房務員說:“你……跟我男友說,告訴他我真的快死了,叫他來——”

    什麼情形?女房務員聽見手機裡傳來男人的咆哮。

    “操你X的去死啦賤貨!馬的又來這招,這個月騙我八次了你他媽的最好去死!這齣戲要演幾次才會下片?我再過去我就是他媽的賤——”

    “我、我先幫你止血。”女房務員抽來面紙,顫抖地靠近那只血手。

    “你跟他講!”自殺女握住女房務員的肩膀,裂開的傷口在她面前淌下更多濃稠的血,很像她中午吃的番茄面。

    自殺女瞪大眼珠,厲聲道:“你告訴他是真的……這次是真的……”

    咚!

    自殺女怔住。“喂?”

    原來是女房務員倒地,誰教這場面太刺激,讓她先躺平歇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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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2)

    一輛銀色VOLVO轎車正馳往飯店。

    一名身穿三件式西裝的男人坐在後座,身形精痩,雙手盤在胸前,正閉目養神。

    他是剛接受電臺採訪的恒星飯店總裁崔勝威,而坐在他旁邊的是助理車東元。

    車東元抱著他的公事包,笑嘻嘻地拿手機求他看盤勢。

    “你看今天跌成這樣,我可以買宏達電嗎?還是買中華電?厚!哥,報一下明牌啦。”

    崔勝威長歎口氣道:“閃電。”

    “閃電?”有這支股嗎?這時手機響起,車東元立刻接聽。“什麼?自殺?哥,慧星房的客人自殺了——”

    “死了沒?”崔勝威連眼皮子都懶得抬。

    “正送往醫院急救。”

    “調查客人背景,通知律師擬檔向對方要求賠償。”

    “是。”哥也夠冷靜了。

    “等一下,用什麼方式自殺?”崔勝威又問。

    “在床上割腕。”

    “要求三倍清潔費,資產耗損和整理房間的損失都要求賠償。”

    “呃……是。”

    “還有——萬一沒救活,賠償費就跟家屬談。別忘了,還要確認住房費結清沒,還有我們飯店的客人和房務員的精神賠償,也要記得找合理的名目索討。”

    車東元臉一歪。“這、這時候我們是不是應該先請公關表達關心?這位客人一定是很難過才會想不開——”

    “好吧,確實不近人情,不如派你貼身看護給她支持,讓她有活下去的動力,還是你要抄幾本心經回向給她?”

    聞言,車東元立刻閉嘴,但太遲了,老闆睜眼,兩道冰冷的視線射來。下一秒他哀嚎,頭髮被老闆揪住。

    暴君咆哮。“你是要多蠢?我還要關心她?想死去深山死啊,割腕流出來的血還能給花草當肥料,幹麼弄髒我的地盤?看她是要血流成河還是血染長城我都沒意見,但是跑到我的飯店割腕,弄髒我的資產是犯罪,做出這麼低級下流的事,我還要表達關心嗎?”嗚嗚嗚嗚——吼得太大聲,車東元耳鳴。

    “是是是,我錯了,我知道了——拜託,哥,我是敏感發質,很脆弱的。”

    真是快氣死!崔勝威鬆手,一撮髮絲落下,再見了,東元的秀髮。

    “快回飯店。”崔勝威對司機說。

    “是。”司機抖了一下,但剛巧遇上紅燈,車子停了下來。

    路人紛紛走過車前,包括剛做完檢查離開咖啡廳的徐明靜和陳安古。

    一陣風吹來,幾片枯葉飄落,徐明靜看見長靴的鞋帶松了,立刻蹲下。

    號誌燈切換,她還在慢慢系鞋帶,垂落的長髮掩住她的側臉,也擋住車裡射來的怒光。

    “該死的用路人,叭她——”崔勝威大動肝火。時間就是成本,他崔勝威一小時多貴她知道嗎?

    叭——司機聽話地小聲叭。

    車東元見老闆火氣很大,驚恐道:“哥……忍一下,等會給你買苦茶喝。”

    叭什麼叭?不怕死的徐明靜仍慢條斯理地系鞋帶。

    “快點,燈號換了。”陳安古催促。

    “可是蝴蝶結的兩邊翅膀要一樣大。”

    唔,同意,我們明靜堅持的點就是跟別人不一樣。

    車內,崔勝威等到翻白眼,他按下車窗,將身子探出去,刷地朝前頭擲出一堆千元大鈔。“去撿錢!”

    瞬間蝴蝶結不重要,她拔腿手刀奔去撿——最好是這樣!

    崔勝威還沒瘋,只能忍著。車東元體貼地靠過來頻頻幫老闆拭汗,而司機則是害怕到肩膀僵硬,這瘋瘋的總裁抓狂起來很可怕的。

    果然,崔勝威發瘋了,他越過司機肩頭,在方向盤上用力按下喇叭。

    叭——

    叭得驚天動地也沒用啦。徐明靜淡定地系妥一樣大的蝴蝶結,這才緩緩起身。

    “幹麼忽然計較蝴蝶結的大小?”陳安古疑惑地問。

    “我喜歡讓VOLVO等。”她討厭有錢人,尤其是有錢又囂張的王八蛋,如果再加上開VOLVO,腦海連結到的就是那個讓她吃盡苦頭的女人。

    她知道這不理性,可她連命都不想要了還管它理性跟感性,和全世界為敵她都敢。

    身而為人,到底真正的勇敢是什麼?是不怕死地犧牲自己搭救別人,就像徐明靜一樣,還是……對他人的不幸缺乏同情,也毫不憐憫,就像崔勝威?

    命運就愛惡作劇,這不怕死的女人和這囂張的男人,即將正面交手“隱星草”是珍貴的中藥材,生長在海拔兩千公尺以上。其花小色白,能強身美顏,誇張點說還能逆齡。傳說連續飲用此花煎制的茶湯一個月,臉上的黑斑會消失,還能膚潤如玉、撫平皺紋,讓禿頭生髮,不過必須全程以自然農法栽種才具有神效,因此培育的農場很少。

    午後,中部山上“靜薪農場”的隱星草園區,一群工人頭戴斗笠及防曬面罩摘隱星花。隱星草的花容易受傷,必須手工採摘,此時正逢花季,人力需求極大。

    雲霧繚繞,寒風陣陣,徐明靜跟李茱花一組,一個負責摘、一個負責驗。

    徐明靜動作輕巧地撚下花蕊,拋向竹盤。

    李茱花拿起放大鏡檢查。“這個不行,被蟲咬了。”

    放在腰間藤籃裡的是供應恒星飯店的高檔花,瑕疵品就要放在地上的竹簍供農場自用。

    李茱花驗得頭昏眼花,花兒卻不等她,咻咻咻如雪片般紛紛墜,很快就堆成一座小白山。“你慢點啦,太快了我跟不上。”

    “我三點要下山。”預定要摘的這排只完成三分之一。

    “急什麼?樂團有演出?”

    “七點要到。”

    “厚,三點不可能摘完,現在都兩點了。”

    “摘不完你負責。”

    “我負責?小姐,這你家農場欸!”

    “反正我是來打工的。”說著又咻咻咻拋落一堆花。“趁我還在,驗快一點。”

    “姊,我只有兩隻眼我都脫窗了我——”

    忽然一陣音爆,工人駭得掩耳。

    “test、test,嗯嗯、啊啊——注意注意,所有人立刻停下動作。”後邊坡上,某人持擴音器朝園區喊。

    “靠!是‘三七步’。”李茱花罵。

    又來了?徐明靜翻白眼,回頭望。只見一個男人戴著墨鏡,肩上披著英式軍大衣,身著鐵灰色背心式西裝,踏著囂張三七步,手持擴音喇叭向工人喊。“全部停下動作!”

    “快停下來——”男人身旁的助理跟著喊。

    山風疾,吹得囂張男人的黑髮更倡狂。

    “很閑欸!到底一個月要來幾次啊!”李茱花扔下放大鏡。

    對契作農場來說,愛突襲的業主絕非善類。恒星飯店總裁崔勝威在農場員工眼中很欠揍,而他貴為飯店負責人,偏愛凡事親力親為,動不動就來突襲。

    “唉呦,崔總裁怎麼有空來?”胖胖的農場經理楊玉環手刀奔來,臉上堆滿笑容。“天氣這麼冷別凍著您了,快快快,來貴賓室休息,我讓人準備薑茶——”

    楊玉環挽住他的手,想把他拖走。

    “幹什麼?”崔勝威用力甩開。

    “唉呦,總裁今天穿得真帥,這件大衣是新買的嗎?唉呦呦,穿在您身上,加上這個體格,天啊,我心跳得好快咧,哈哈哈哈哈。”

    “不要笑,離我一尺遠。”崔勝威指著地面,要她退退退。

    “唉呦,我怎麼能不笑?我見到您開心呀。”

    “再這麼笑下去我會覺得很反常。”他忽然指向前方三點鐘方向。“那個綁馬尾的,我看見了,你丟什麼東西在地上?東元,過去撿!”

    車東元立刻奔去處理。

    崔勝威瞅著楊玉環問道:“是化肥還是農藥?要是敢亂搞,你們農場就等著賠死。”

    恒星飯店是農場的大雇主,除了隱星花,這間農場生產的有機作物全讓飯店包了。

    “唉呦呦,我們哪有那個膽啊!”楊玉環急嚷。

    車東元從那蒼白著臉、高舉雙手的女工旁搜出證物,是一個罐子。他奔來,恭敬地呈上。

    崔勝威打開罐子,裡面是黑墨色的液體,味道有點嗆,他拿給車東元嗅聞。

    “報告崔總,這個是——”

    “是什麼?”

    “一種熟悉的味道,可是又想不起來是什麼。”

    楊玉環朝那女工喊。“阿娥你罐子裡裝的是什麼?”

    那女工高聲回。“我之前生孩子嘛,我媽給我喝的生化湯啦。”

    崔勝威瞪車東元。“你熟悉這個味道?你也生過孩子?”

    噗——工人們顫抖忍笑。

    崔勝威扔下罐子,車東元立刻接住,跑去還給女工。

    接下來崔勝威這邊指、那邊比地朝車東元喊。“這邊、那邊,還有最遠的那排,去。”

    車東元好忙,拿著剪刀和保鮮袋在園區跑來跑去忙採樣。

    “採樣結束前,大家都不准動。”崔勝威宣佈。

    “呿,他員警嗎?”茱花咬牙切齒,唯有徐明靜冷眼旁觀。

    楊玉環繼續努力擠出笑容。“總裁,我們跟您的飯店都合作那麼久了,您可以相信我們。”

    “所以我久久才來一次。”

    “是的,我們能充分感受到您對我們農場的信任,這個月也才突襲五次。”

    “是啊,以前每個月至少十次對吧?”

    “對。”她好想哭。

    “最近飯店生意越來越好,沒時間來。”

    “所以我有個小小的建議,其實我們的食材在進飯店廚房時,您可以請主廚抽驗,這樣能節省很多寶貴的時間,創造更多業績。”

    “是啊,我蠢到都不知道有這麼好的方法。”

    “您那麼忙,怎麼可能去想這種小事。”

    “飯店蔬菜用量很大,每箱都要驗嗎?就算抽驗其中一箱也不能保證其他箱沒問題,有些農藥最後收成時還驗不大出來。我們向顧客保證用的是自然農法種植的食材,你覺得我是不是直接來抽檢,才最能確保商譽?”

    “也是,不過這種事犯不著勞駕您,派助理來就可以——”

    “然後讓你們賄賂他嗎?”

    他?誰?車東元正忙溜。

    真是,這傢伙真難搞。雖然氣溫只有八度,楊玉環卻狂冒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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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7 11:10:29 |只看該作者
第2章(1)

    另一頭,徐明靜看看手錶,快三點了,這肖還沒發病完。

    這時一個駝背老人氣喘吁吁地奔來了,是可憐的農場場主徐正國,便秘三天正有感覺要去解放,就收到楊總發來的訊息,立刻急忙殺來。

    唉,這一嚇大概又要“秘結”好多天。

    “崔總裁,這麼冷您還特地過來,真是辛苦——”

    徐明靜看爸爸一邊陪笑,一邊跟崔勝威硬聊,他長年務農駝了的背此刻看起來更彎了,像扛著千斤重。

    X!有錢就可以這樣磨人?

    李茱花在一旁也忿忿不平。“你看他囂張的,你爸年紀都那麼大了,還要讓一個小屁孩欺負。你看著很難過吧?”

    “嗯。”她確實難過,且這一鬧已經快三點了。

    李茱花繼續說:“我常夢到我在呼他巴掌,啪啪啪,爽快地甩他耳光。”

    徐明靜點點頭,她能理解。“很奇怪,每次看到三七步,我心跳就特別快。”

    “我也是,精神也變得特別好。”李茱花說。

    “嗯,感覺全身更有活力。”

    李茱花同意。“心動的感覺跟揍人的衝動原來這麼像。奇怪,他長得那麼帥,幹麼不去把妹?一天到晚來這靠夭?”

    “跟你賭,三七步是處男。”徐明靜輕蔑地望向崔勝威。“年輕時失戀被狠狠踐踏過,所以人格扭曲,喜歡虐人。聽說精神科醫生常常精神出問題,所以開養生飯店的身心出問題——”

    噗!李茱花噴笑。

    這笑聲吸引崔勝威注意,冰冷目光掃來,撞上徐明靜輕蔑的眼神。

    “他聽見了嗎?”李茱花看到崔總裁的眼神,驚呼。Shit,死定了!

    那邊,崔勝威脫下大衣扔給車東元,走向她們。

    李茱花趕緊閃到徐明靜身後。“都是你啦,你幹麼害我笑!”

    徐明靜別開臉,壓低斗笠。

    “真的過來了,死定了……”李茱花很緊張。

    徐明靜低著頭,不想惹事。但見一雙棕色的雕花男鞋停在面前,鞋面拋得超亮,真騷包。

    “你們剛剛是在笑我嗎?”鞋主蹲下來問。

    徐明靜沉默,這男人騷包就算了還很小心眼。

    李茱花憋著氣,不敢吭聲。這男人太高大,渾身散發著危險氣息,在他蹲下來時,身上的西裝衣料繃緊,更加突顯出他寬闊的肩膀、結實的胸膛,以及陽剛緊實的腿部肌肉線條,讓她心跳怦怦,感覺很有壓力。

    徐明靜很鎮定,凜著臉,能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熱氣。

    “剛剛我好像看到你們不屑的表情,有意見就站起來當我的面說,我能接受批評……”

    “哈哈哈唉呦唉呦總裁啊——”楊玉環笑嘻嘻地過來解圍。“別嚇她們了,女孩子們感情好愛講話,絕不是在說您,肯定是在聊八卦是不是?”

    “就是嘛,我們怎麼敢批評三七——總裁?”李茱花嚇到口吃,差點連三七步都講出來。

    他問低頭不語的徐明靜。“這位小姐,我剛剛好像看到你不屑的眼神,對我有意見嗎?”

    這你也看得到?視力2.0哦?徐明靜依然緘默。

    “為什麼不回答?”崔勝威摘下墨鏡盯著她。不知何故,雖然她戴著斗笠和面罩,只露出眼睛,但他彷佛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氣氛凝重,但沉默是金,徐明靜決定化為金子不吭聲,隨便他愛瞪她多久。

    “對不起。”徐場主突然哽咽,決定示弱。“如果讓總裁您有哪裡不高興的,我替她們道歉。年輕人不懂事,您大人大量——”

    “別吵。”示弱無效。崔勝威揮手制止他說話。“我是問她。”

    可她看也不看他,這無視的態度令他火大。

    山風吹得隱星草沙沙響,如一陣陣海浪聲,他好似打定主意要和她耗下去,她不吭聲,他也不甘休,兩人沉默對峙,時間彷佛靜止了。

    “不說話嗎?看來真的對我很不爽。”

    徐明靜瞄了一眼手錶,三點了,她該走了,但三七步還沒鬧完。終於,她像回過神,施捨般地給出點回應。

    她謙卑地搖搖頭,口氣溫柔。“我對總裁沒有不爽。”只是不想鳥。

    “沒有嗎?剛剛不是瞪著我?有意見就講。”

    “沒意見……”她說得更小聲,語氣也更加溫順,甚至還體貼地補上一句。“只是——您的鞋子很好看。”

    這謙卑的態度終於令崔勝威滿意,他起身,結束對峙,對徐場主道:“我想四處逛逛,可以吧?”

    危機解除,眾人暗喘口氣。

    “當然!總裁想參觀哪裡?我跟玉環奉陪。”

    “不用跟來,你們忙你們的,當我不在。”

    哥哥你存在感這麼強是要怎麼當你不在?

    眾人看向崔總裁,他侵門踏戶,如入無人之境,像個國王般巡視領地,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給他軍隊、贈他玉璽,他肯定立刻據地為王,將徐氏家族流放蠻荒,或披囚服當他奴隸。

    禍害走遠了,楊玉環蹲下來將徐明靜用力摟住。“幹得好,阿姨真怕你跟他嗆起來。”

    “何必跟瘋子計較。”徐明靜摘下手套。“收工。”

    “收、收工?還沒摘完啊!”見徐明靜離開,李茱花崩潰。

    姊姊狠心一走,剩下那一排的花都讓她采,嗚……夠狠啊姊!

    崔勝威領著車東元巡過菜園,一路指示他採集土壤、採摘菜葉,然後他巡視的範圍越來越廣,腳步也越走越急,路徑也越來越偏。

    眼看老闆開始亂走,車東元的神經越繃越緊。

    拜託,老闆千萬不要發神經,千萬不要。

    當他們經過一群銀杏樹時——幹!我就知道!車東元在心裡罵。

    崔勝威咻地往樹後闖,大衣下擺突地被扯住,一張苦瓜臉逼近,小聲祈求。

    “哥,那裡不能去……”私底下車東元總是“哥哥、哥哥”地叫,盼這親昵的呼喚能喚回老闆的理智。

    “切,放手。”

    “不要去啦,您是多尊貴的身分,讓人家看到多丟人?”

    可惜崔勝威的回應一點也不尊貴,還很流氓,他掄起拳頭,車東元只得放手。

    他立刻穿過樹群,很快的,眼前出現弧型的玻璃溫室,他來到溫室外,握住門把。

    因為興奮,他手心很燙:因為心動,他心跳很快,每次久別重逢,他都會這麼亢奮,他轉動門把,正要開門——“哥!”

    又來了。崔勝威翻白眼。

    車東元追上,冒著被K危險擋在門前,指著門把上掛著的警告牌,上面清清楚楚刻著幾個大字:私人領地,閒人勿進,違者法辦。

    “這是違法的,”車東元用力戳了戳“法辦”兩字,企圖喚回老闆的理智。“哥看到了吧?”

    崔勝威歎息。“東元,你知道為什麼明知違法,人們還是要偷情?因為‘感情’是沒辦法控制的。”

    “我知道,今天如果你要跟女人偸情,我不會阻止你,問題是你發情的對象不是人——”

    “但是比人更可愛。”崔勝威架起車東元拖往一旁,手指向前方。“乖,去把風。”

    車東元不依。“每次都要我做這種事,萬一裡面有東西不見,賴在我們頭上怎麼辦?”

    “被你猜到了,我正想偷幾個回去。”

    “什麼?我不想坐牢。啊——”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揪起扔遠。

    喀!崔勝威開門走了進去,站定,閉眼,展開雙臂,深深吸氣,再緩緩睜眼,露出微笑。

    “我來了,你們好嗎?”

    很好,你呢?

    他彷佛能聽見回答,目光含笑,流覽眼前綺麗風景,像見到戀人般怦然心動。

    他搗住胸口,是啊,他真的是來偷東西的,偷什麼?偷片刻的快樂、偷這驚人的美景。

    他置身在各種模樣特殊、色彩綺麗的多肉植物群裡,金色的夕光從玻璃天棚灑落,一群胖傢伙閃耀著,它們不是花,卻有花般的顏色,有的在木架上,有的窩在地面,也有比他高的,那是至少兩百公分的巨大仙人掌。

    這些造型逗趣的胖植物統稱為多肉植物,如今更被世界肉迷戲稱為“萌寵”,因為其外貌太療癒。

    右邊架上的是“桃紅美人”,葉肥潤,微粉紅,葉面覆薄粉。他趨近,輕撫葉面,粉潤觸感溫暖他的心。

    “怎麼只胖了一點?你在節食啊?不需要,你越胖越美知道嗎?”

    桃紅美人被帥哥盯著,感覺更粉紅了些,是否是因為害羞的關係?

    桃紅美人旁邊是一群毛茸茸的傢伙,如兔耳朵般的葉子披上白色的毫毛,葉緣有墨色點點。

    他摸摸兔耳朵,揶揄道:“這麼怕冷?老穿著毛衣都不熱?”

    這是“福兔耳”,它們被男人略粗糙的指腹輕撫,似也興奮,葉身更暖了。

    另一株是黑得發亮的胖植物。“‘黑王子’你還是這麼酷,不錯不錯,最近更黑暗了。”

    接著他摸摸通體如白玉的“玉露錦”。“你啊,就算是真正的玉,也沒你漂亮。”

    他拿出手機,將它們逐一拍照記錄,待回家後再慢慢觀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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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7 11:10:43 |只看該作者
第2章(2)

    迷戀沉默不語的植物,是崔勝威的怪癖。

    經營飯店,與人往來頻繁,人事煩雜,唯植物靜美,不吵鬧,只憨憨地生長。雖然他待人粗魯,卻愛植物成癡,猶記一年前誤入此地,他便被深深震撼。

    這裡有他見過最大量的多肉植物,爾後又來過幾次,花了快一年,終於認識每一個品種。他曾癡心妄想要全數購入收藏,偏偏——

    “這溫室不屬於農場,我們只是代為管理,主人出國了沒辦法賣您,請您以後不要擅闖。”

    當時徐場主這麼告訴他,他便請場主轉達想收藏的意思,讓對方開價。但這個失職的主人出國至今未回,而且自那次後,門把上就多了“禁止進入”的警告。

    “真夠狠的,怎麼捨得拋下你們這麼久?”

    既然不愛,幹麼又不割愛?害他老是藉巡視之名行偷窺之實。看看它們多爭氣啊,就算被主人拋棄,還是能自立自強,長得這麼好,這精神他怎能不愛?他跟它們惺惺相惜,因為它們就跟他一樣,被老爸拋棄還是強大的活出自己的天地。

    崔勝威撫弄它們、賞玩它們,拍照拍不停,耽溺於此,忘了時間。

    “哥!”車東元終於奔來。“有人來了快走。”

    最後是車東元把老闆強拖出去,唉,沒辦法,老闆一進來這裡就傻了。

    農場的更衣室裡,上方氣窗透入夕光,染黃白色地磚。

    徐明靜一臉不爽地從置物櫃取出皮革大包扔向梳粧檯,她站到鏡前,摘下斗笠,如雲般的長髮傾泄,防曬面罩揭下,露出白皙小臉,她目光清冷,神情酷麗,接著又扯去藍色連身工作服,裸出骨感纖細的身子,沐浴在夕光裡,宛如遺世絕塵的仙女。

    這樣的美人兒,眼裡卻燃著怒火。

    該死的“三七步”,方才真想就地滅了他,若非在爸的地盤需要忍,早就給他一頓排頭。

    她動作俐落地套上緊身褲,穿上白色斜肩毛衣,伸手將掛在椅子上的豹紋外套抓來穿好,接著又取出包包裡的龐克爪戒套上無名指,再隨意地梳攏長髮,走出更衣室。

    徐正國早就守在外頭,見女兒出來,把她拖往餐廳。“喝完雞湯再走。”

    “我又不餓。”

    “做仙嗎?不餓也要喝。”

    餐廳裡,楊玉環已經熱好雞湯,待徐明靜坐下,立刻將雞湯端上。

    看著超大的碗公,徐明靜真要暈了。“拜託,太誇張了,你們對人的胃有點概念好嗎?這個碗比我的胃大上一倍了吧?”

    “快喝,雞皮都先幫你剝掉了。”徐正國說,他知道女兒不敢吃雞皮。

    “你爸就是想讓你喝湯才叫你上山幫忙,這湯熬了五個多小時,對筋骨很好。這陣子寒流來,他知道你捨不得吃好的又懶得煮,怕你營養不良。”楊玉環道。

    “就說了我不餓。”

    “你不餓?你真的不餓嗎?”徐正國頓時老淚縱橫。“你的胃從小就不好,都怪爸爸以前太窮了,讓你吃不好——”

    “我喝行了吧?”很愛哭欸,徐明靜只得舀湯喝。

    “好喝吧?”

    “不好喝,我不愛喝雞湯。”

    “但你每次都有喝。”

    “因為你每次都先斬後奏,也不問就煮了。”

    徐正國笑了。“幹麼問?反正問你要什麼你都說不用。”

    楊玉環拿藥丸給徐正國。“喏,你的藥。”

    “血壓又高了?”徐明靜問。

    “只是有一點頭暈。”

    “都是那個死‘三七步’。”

    “三七步?”徐正國困惑。

    “她罵的是崔總裁。”楊玉環開口解惑,惹得徐正國大笑。

    “‘三七步’?這是你給他取的綽號?也是,他是常站著三七步罵人,哈哈哈——”

    “好笑嗎?我剛剛要是開扁,你會笑得更厲害。”徐明靜比個揮拳的動作。

    “千萬不可以,剛才看你跟他對峙,我心臟都快跳出來了,幸好你給我面子沒和他計較。”

    “知道就好,剛剛我差點就讓他跟土地合一。”徐明靜抬高腳,展示腳上的長靴。“剛好今天穿靴子,很適合把他踩進土裡當肥料。”

    “那會毒死隱星草吧?”

    “哈哈哈——”大家一起笑了,看來崔勝威真的很惹人厭。

    “爸,明年不要跟‘恒星飯店’續約了,那傢伙太囂張了。”

    “人家有囂張的本錢。”

    “不過開個飯店而已,有什麼好踐的?”

    “你沒聽過他的事嗎?”徐正國壓低嗓音。“關於崔勝威的傳說。”

    “他是gay?”

    “切,gay有什麼?這年代gay很普遍好嗎?”

    “聽說他十三歲的時候,一個人擺平高利貸,用了什麼方法到現在都還沒人知道。還有,他收拾了他爸留下的債務,要不是他,恒星飯店早就倒閉了,真厲害。”

    “那又怎樣?爸忘了嗎?我四歲就會背三字經。”

    這不一樣好嗎?“是,你也很聰明。但重點是,自從跟他契作,我們農場的獲利是過去的三倍。”

    “可是那個人不把我們放在眼裡。爸,隱星草不是什麼人都可以種的,我們農場有獨門技術,應該是他要怕我們才對吧?幹麼對他唯唯諾諾?”

    楊玉環豎起大拇指。“說得好,我也是這麼跟你爸講的。”

    “以和為貴嘛。再說了,人家對品質要求,事業一定能做很久,跟他契作對農場有保障。”

    “一天到晚跑來突襲,不傷自尊嗎?你血壓都飆高了。”

    “沒關係啦,我跟很多人合作過,那種好應付、笑眯眯、爛好人型的反而不靠譜,沒多久就倒閉跑路,還不如跟崔勝威合作,他付款阿沙力,從不拖欠,訂金也給得夠爽快。看在錢的面子上,有什麼不能忍的?”

    又是錢,怪不得世上多的是有錢就囂張的。徐明靜腦中閃過不快的回憶,臉一沉。“我要走了。”

    “這麼快?雞肉都沒吃啊。”

    徐明靜走出餐廳,徐正國拎著打包好的雞湯追出去。

    “這個帶回去,臺北冷,喝這個好,順便幫我問候你媽。”

    “你怎麼不親自去問候?”

    “我和你媽都離婚了,幹麼還這麼說。”

    “知道了啦。”徐明靜坐入車內,發動汽車駛離。

    徐正國看著車子消失在山路盡頭,依依不捨,眼眶又紅了。

    “捨不得鉤?”楊玉環拍拍他。

    “很心疼啊。”徐正國說。“我看她還沒走出來,你也發現了吧?比上次看到的時候更痩了,她一定沒好好吃飯。”

    “給她時間吧,經歷過那麼可怕的事,怎麼可能馬上恢復?”

    “只要一天不把她弄上山,我就一天不安心。那女人一定還在找她麻煩,把我女兒吃得死死的,我們明靜好可憐——”

    究竟要等到什麼時候,陽光般的燦爛笑顏才能重回女兒臉上?

    楊玉環忽然把頭枕在徐正國肩頭,徐正國愣愣看向她。

    “安慰你啊——”沒得枕了,因為徐正國閃離。

    看他疾疾走開的背影,楊玉環氣餒。大家都五十多歲了,都離過婚也經歷過風霜,幹麼還這麼衿持?該抱團取暖才是呀。

    雖然高山氣溫低,但是風景很美。

    夕光燦亮,回程路上,崔勝威坐在車裡洋洋得意地滑著平板電腦,檢視他完美的行程表。

    車東元謹慎地駕著車,雖然已經開過很多次,但這又窄又蜿蜒的山路超難開,一不小心就會墜崖,所以他超討厭來這裡,每次來突襲壓力都好大,看到農場員工嫌棄的眼神也讓他心情差,真不知道老闆的臉皮是用什麼做的,怎麼會這麼厚。

    “看吧,現在下山到飯店、剛好趕上六點跟死老太婆的約。趁著在車上的時間,我來準備給她看的簡報,嘖。”彈了下電腦,崔勝威好得意。“我的行程安排已經強到無縫接軌的地步。”

    他口中的死老太婆當然還沒死,是高齡七十九歲的高金霞,她是恒星飯店的大股東,也是崔勝威在這世上唯一會怕的人。

    車東元不爽。“哥,這不是強,是發神經好嗎?說真的,今天行程已經夠滿了,沒必要上山啊,老是突襲人家的農場,我很尷尬欸。”

    “身為業主,有監督乙方的權利,是合約賦予我的正當權利。”

    “但不包括闖入溫室的權利吧?”

    “開除助理也是老闆的正當權利。”

    “今天宏達電大漲,哥還要讓我心情更差嗎?”

    “人家漲起來你幹麼心情差?你‘空’人家昀?缺不缺德啊你?”

    “哥才缺德好嗎?體諒一下老人家吧,徐場主都幾歲了,每次都這樣突擊,萬一他中風怎麼辦?”

    “安啦,農夫都很強壯。”

    “積點陰德,不要老做惹人厭的事。”

    “互相討厭賺大錢,好過彼此喜歡但沒錢。”

    “哥與人為敵,到處結仇,小心被報復。”

    崔勝威大笑。“還能怎麼報復?全天下還有比死老太婆更恐怖的人嗎?”

    有死老太婆在,他的抗壓性大到無遠弗屆。

    “就怕人家來陰的,哥沒看過電影嗎?多的是人在車裡,忽然砰地爆炸。”

    “你是說放炸彈嗎?”崔勝威駭笑。“想像力真豐富,他們有那個膽嗎?別搞笑了,農夫很呆的——”

    砰!才剛說完,砰的一聲巨響,車體一震,失控滑向路旁,直沖崖畔。

    “啊——”兩人來不及反應,只能用盡全身力氣大叫。

    原來是右後方輪胎爆胎,萬幸一棵老松樹擋住車身,救了一命。

    崔勝威忙著用公事包K車東元。“你車子是怎麼保養的?快換上備胎,要是害我遲到你就死定了。”如果真的遲到,老太婆也會讓他死定。

    車東元縮著肩,乖乖挨揍,嘴裡小聲說:“沒備胎。”

    “那有領帶吧?”

    “有。”

    “給我。”

    “喔。”車東元把領帶解下來給他。“要領帶幹麼?”

    “我先消消氣。”勒死他啊幹麼?

    可憐的車東元,被老闆賜死在罕無人跡的山路上,其慘叫聲驚走樹上一群鳥。

    好,發洩完了,現在他要冷靜。崔勝威腦袋迅速轉著,車子壞在半山腰,叫計程車來太費時,時間不等人,搭便車最快。

    他趕緊沖到路前盼啊盼,盼了十多分鐘,終於看到一輛白色小車從遠方駛來。

    “去!”崔勝威把車東元往前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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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7 11:10:57 |只看該作者
第3章(1)

    車內,徐明靜穩穩地操控方向盤,龐克樂震耳欲聾,鼓聲爆烈,電吉他刺耳,歌者狂嘯,就算山上有“魔神仔”也不會想進來坐。

    忽然,有人奔出來揮手,擋在路前。

    她緩緩將車停下,按下車窗。

    車東元笑眯眯。“美女,我們的車爆胎了,可以載我們下山嗎?”

    “唔?”音樂太大聲,她沒聽清楚。

    “我們的車爆胎,可以載我們下山嗎——”車東元用吼的,但不忘保持笑意。面對小鮮肉天真無邪的笑容,相信姊姊不會狠心拒絕。

    “我不載陌生人。”沒想到姊姊拒絕得毫不猶豫。

    “我們都是很正派的人,”車東元指向自家老闆,像這種時候,就要亮出厲害的頭銜。“這是我老闆,恒星飯店負責人。這是我的名片,還有我的證件,我們不是壞人。”

    崔勝威走上前,向她點頭示意。

    哼,這兩位她都認得,正是該遭天譴的囂張三七步,果然一路詛咒很有用。

    徐明靜將名片扔出窗外,說道:“很不幸,我最討厭恒星飯店,掰。”

    經過路過就是不能錯過,眼看救星要走了,助理也沒三小路用,崔勝威只好親自上陣。

    咚!他軟倒在車前引擎蓋上,接著順勢滑落在地,跟那些奔來自撞的假摔哥有得拚。

    “老闆?”車東元嚇傻了,上前用力搖他。

    崔勝威睜眼暗示,又迅速閉上眼,車東元瞬間明白了。

    徐明靜下車,走過來,看著被助理抱在懷裡的“三七步”。這回,換她雙手盤胸,踏著三七步問道:“他怎麼了?”

    “糟了,我老闆有地中海貧血,可能剛剛爆胎受到驚嚇,拜託快送我們去醫院。”

    “是喔,我瞧瞧。”徐明靜蹲下,揪住崔勝威的領口,揚手啪啪啪先甩三記耳光,打得好響。

    車東元瞬間呆住。“你……”

    “我想喚醒他。”最好他剛才能生龍活虎地突襲農場,現在就昏倒。

    崔勝威臉龐熱辣,但努力忍住,堅持不醒。

    哥真是好定力。車東元哽咽。“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們交給專業的好不好?送我們去醫院吧。”

    “好吧。”總不能見死不救。“車給你開,我不載人。”

    “是。”車東元小心翼翼地把老闆扶進後座,但肩膀抖得好厲害。

    噗,囂張慣的人被女人打到臉龐紅通通,還留有五爪印,超好笑,但他得憋住啊。

    上車後,車東元謹慎地駕著車,時而從後視鏡注意後座狀況。

    說真的,哥真是好福氣,因為這女人好漂亮,雖然表情清冷,但此刻充滿母性光輝,且看她將老闆領帶鬆開,再小心調整他的頭,讓他能枕在她左肩上休息。不錯嘛,雖然挨了巴掌,但能貼近美女,哥也算賺到了。

    喀!車子駛過一個顛簸,崔勝威的臉從徐明靜肩膀落到胸前。

    溫柔鄉啊?太爽了。車東元才剛這麼想,又怪叫起來。

    “你要幹麼!”

    只見後視鏡裡,那女人從包包拿出形似電擊器之物,發出強烈的滋滋聲,朝懷中老闆英俊的臉移去——“那是電擊器嗎?!”車東元大叫。

    “我剛想到,醫生急救都會給病患電擊,我可以電醒他。”

    “啊——”崔勝威都還沒叫,車東元先大叫了。

    在山上遇到肖查某的機率有多高?這可能是一場夢,快讓他醒來!

    莫怪車東元顫慄,崔勝威也暗暗怕著。可他堅信這女人只是故意嚇唬他,所以他依然忍著不動,堅持昏迷。

    不管如何,只要想到死老太婆更可怕,就覺得下山很重要,這女人應該是想測試他,不可能真的電下去……電擊器突地抵上他臉龐。

    X!崔勝威跳起,頭撞到車頂。

    “你……”他愣住,捂著臉龐。他沒事?難道——“嘖,反應這麼大?”徐明靜冷笑,揚起電擊器。“奇怪,我還沒按下開關,你怎麼就醒了?”再裝啊。

    上當了?崔勝威乾笑。“是啊,忽然就醒了,看來我命不該絕。”

    徐明靜目光一凜,咚地踹向前方駕駛座。“停車,你老闆好得很。”

    “繼續開。”崔勝威命令。

    車東元不曉得該怎麼辦,後座的兩人僵持著,氣場都很強大,但這車是人家的捏。

    “老闆啊……我停車了喔?”車東元好慌。

    “我叫你繼續開。”

    好吧,那繼續開。但是,車東元又聽到了,滋滋滋……電擊器再度打開的聲音。

    “停車。”徐明靜冷冷說道,這次開關按得更大力,電波響得像響尾蛇那麼響。“這回我會記得按下開關,‘12萬伏特’會給你帶來強烈的觸電感,全身麻木,渾身無力,瞬間喪失行為能力,想嚐嚐看嗎?”

    “老闆——”車東元好想哭,今年他犯太歲,老闆發神經,還遇到肖查某。

    崔勝威歎息。“不如我們協商一下?”

    “我有一個重要的約會,只要送我們到山下,我提供恒星飯店套房一日住宿卷,同意嗎?”

    “不同意。”

    “三天兩夜外加頂級SPA療程,喜歡嗎?”

    “不喜歡。”滋——電擊器逼近他心臟位置。“下車。”

    崔勝威被逼得退到抵在車門前,趕緊加碼。

    “再加全身護膚和臉部美容療程,總價逼近二十萬,不過就送我們下山而已。”好貴的成本啊,他心痛。

    “看樣子,不給你電下去你是不會下車了。”

    “喂,你冷靜。”

    “我下車。”車東元大叫。

    “不准,你開快點,已經快到山下了。”崔勝威大喊,拖延戰術有效。

    “是你逼我的。”徐明靜用力電下去。

    “哥?哥!”後座一片安靜,車東元往後視鏡看,哀嚎。“我們這樣不會上新聞吧?”

    只見電擊器已經不在那女人手上,看來平時練武真的有用,崔勝威在千鈞一髮之際打落電擊器,在她要撿起時先一步將她拽住。

    如今那女人被他禁錮在身前,他用雙手扣住她雙腕。

    “這是我的車子,你啟什麼?”徐明靜喝叱。

    “我會補償你。東元開快點,快到山下了。”

    “嗚——”徐明靜身子一軟,低頭哽咽。“你們到底想幹麼?”

    哭了?崔勝威愣住,趕緊鬆手。

    “對不起,你別哭,我真的是有個遲到會死的約才……我錯了,我們絕不會對你怎樣,你不要怕——”痛!下顎突遭重擊。

    徐明靜一個揮拳,再拾起電擊器,不過這次不攻擊他了,直抵車東元後頸,拇指放在開關處。

    “姊姊我在開車啊。”車東元喊,握緊方向盤。“這太危險了,而且一直亂你的人是他不是我——”

    冰冷的硬物抵在後頸,車東元忍不住顫抖。

    “安啦,她不會電你。”崔勝威捂著疼痛的下巴,提醒徐明靜。“你沒腦子嗎?他在開車,你電暈他?難道你想死?”

    看看四周風景,一邊是蔥郁山林,一邊是幽靜山谷,徐明靜聳了聳肩,滿不在乎地微笑。“我無所謂,葬身這兒也不錯,要死大家一起死。”反正她早就不想活了。

    聽這女人冷淡的語氣,不像在開玩笑,車東元真的好想哭。“哥……這女人有點狀況,拜託,我們撤退好嗎?”

    崔勝威打量她,她清冷的眼色像是真的不害怕,她不是有點狀況,是有很嚴重的狀況。

    他一改先前輕佻的態度,眸色驟冷,聲音也嚴肅起來。

    “看樣子你不怕死。”難怪這麼瘋。

    “是,所以別惹我。”

    “不怕死很值得驕傲嗎?”他曾拚盡力氣活下來,所以最瞧不起的就是尋死的人。雖然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但還是忍不住動怒。“就算是在骯髒又爬滿蛆的地方,人也要拚命活下來,對自己的性命不珍惜,連畜牲都不如。”

    “哥你別再刺激她了!”車東元崩潰。

    “滾出我的車。”

    “就算求我,我也不坐了。東元停車。”崔勝威不屑。“跟想死的人同車真夠衰的。”

    天色漸暗,霧氣氤氳,崔勝威和車東元這對難兄難弟,目睹無情的小白車遠去,消失在山嵐間。

    “好極了。”崔勝威咬牙切齒。“老子不稀罕坐你的爛車。”

    “哥,已經五點了,現在怎麼辦?”車東元往山上看。“一輛車都沒有。”

    “能怎麼辦?跑啊!”先下山再說,崔勝威疾步奔下山,車東元急追上去。忽然,崔勝威停步,害車東元撞上去。

    “哥幹麼停?”

    崔勝威想到什麼,心頭一涼,猛一回身問道:“我的公事包呢?”

    “在你那啊。”

    “沒有啊!”

    “難道……”

    兩人面面相覷,霎時髒話齊飆。

    “幹,在車上!”

    快追啊——兩人手刀狂奔,跑了一會兒,崔勝威眼尖地在路旁看見眼熟的東西,他奔上前去拿起來。

    沒錯,是他的公事包,來自南德的頂極牛皮,色澤極美,由頂尖的德國工藝大師手工製作,沉穩中有一股內斂的豪華氣息,是媲美LV的德國GoldPfeil公事包,但為什麼?為什麼?!

    捧著公事包的手在顫抖,為什麼上面有醜陋的輪胎壓痕?還變得很破爛?上頭還附上一張便利貼——公事包品質真好,前後輾三遍才壓爛,就當是剛剛那幾哩路的車資。

    “1533……”崔勝威用力撕下便利貼大喊。

    “1533是什麼?”車東元問。

    “車牌號碼。”他記得後四碼!該死的,那女人最好祈禱不要被他堵到,不然她絕對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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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2)

    每個月的二十一號,恒星飯店的最大股東高金霞會來聽簡報,公關組會安排總統套房接待,備妥頂級食材給予最高禮遇。

    高奶奶外出時,身邊總跟著兩名保鏢,喚小甲和小乙,但他們一點都不小,身高逼近一九〇,就像大巨人,理平頭,穿西裝,永遠面無表情,拿來當門神果然很有威嚇效果。

    六點十分,崔勝威領著車東元奔來,保鏢甲進去通報。

    “才遲到十分鐘,沒關係吧?”車東元氣喘吁吁地問。

    “不知道。”崔勝威滿身都是汗。

    “你不知道?”

    “我跟她約從沒遲到過。”說真的,待會會發生什麼事,他真的不了。“認識十七年,我沒讓她等過一分鐘。”

    更何況十分鐘,誰知道會被怎樣。

    這話聽在車東元耳裡,只覺得更惶恐了,“未知”總令人恐慌,既然前途未蔔,那——“我在外面等你,反正我只是助理。”

    “看來你很怕。”

    “廢話。”聽說高奶奶以前是放高利貸的。

    崔勝威拍拍他的肩膀。“東元,記住這種感覺。”

    “嗄?”

    “生死交關時,投資失利啦、交不到女朋友啦,那些算什麼?性命比啥都重要啊。”

    “我需要明白這個嗎?什麼生死交關?只遲到十分鐘幹麼說成這樣?”

    “呵,那是因為你跟高奶奶不熟。”死老太婆賤招多,憑車東元的智商是參不透的。

    “所以嘛,我是外人,外人要在外面等啊。”

    這時保鏢開門,讓他們進去。

    崔勝威架住要逃的車東元,一起進地獄吧兄弟!

    室內古典樂悠揚,茶几上花團錦簇(看看插的鮮花用掉多少呀),煙霧彌漫(瞧瞧香氛機打得多厲害啊),但見煙霧迷蒙間,白髮老太婆笑容可掬地置身其中。

    “終於到了,狗崽子。”高齡七十有九的老太婆坐在長沙發中央,左手倚杖,右手叼煙,一見到他們便滋地將煙拈熄,露出金光閃閃的微笑(一排金假牙有夠炫富)。白髮狂亂,白袍罩身,就像一頭白獅子。

    “對不起,”崔勝威解釋。“來的路上車子爆胎,所以——”

    “噱,甭廢話。爆胎是吧?告訴我,平常保養座車的是誰?”

    “不就是你?”崔勝威望向車東元。

    幹,真是我!東元驚恐。“對不起,真的真的很抱歉,我錯了,請您原諒。”

    “噓!”

    又噓?車東元趕緊捂嘴。

    高金霞看著車東元,好溫柔地說:“我知道不能怪你這個小助理,錯的是你主子,因為主子無能,助理才會幹蠢事。”

    英明啊!車東元想豎起大拇指。

    “所以,小朋友,告訴奶奶,誰是你主子啊?”

    車東元望向崔勝威。“不就是你?”

    嘖,好兄弟相煎更要急是吧?

    “威,遲到的事就別提了。”高金霞搔搔頭,喝口茶。“只是奶奶在這兒等你時,想著一個問題,一直想不出答案。”

    “請說,我幫奶奶想。”

    高金霞低頭打量自己。“我們人的身體,手和腳哪個重要?”

    “唔……”崔勝威陷入長考,認真思索。

    車東元也在想,但他想的是,這有必要想嗎?有錢人果然無聊,要討論哲學是吧?

    “腳更重要。”崔勝威答。“沒了手,腳還可以到處走。但是沒了腳,就要靠人幫忙不方便,所以腳比手重要。”

    “聰明!”高金霞拍手,保鏢們也鼓掌。“你這麼說我就懂了,那就廢了你們倆的手,這是讓我等的後果。”

    她一下令,保鏢立刻走向他們,車東元腿軟,跌坐在地。

    崔勝威不依,趕緊改口。“手重要,沒了手還怎麼幫您按摩腿?”

    “慢點。”高金霞舉起手杖,保鏢止步。“對,沒了手,你怎麼孝順我?”

    “就是啊。唉,奶奶,我這個人好歹也是您的資產,傷自己的資產說不過去吧?以投報率來看,這幾年我幫您賺了多少錢?我沒了手,工作不方便,您還怎麼壓搾我?”

    這下換高金霞陷入長考。“可是……也許沒了手,你的腦子會發展得更強大,想出更多幫飯店賺錢的方法。”

    “呂後斬了戚夫人的手腳,變成在地上滾的人彘,這人彘之後有幫呂後掙到什麼財富嗎?沒有嘛。”崔勝威果然冷靜,還懂得講起歷史典故。

    車東元好錯亂,有錢人真的無聊到談哲理還要聊歷史,這不是他該待的地方,這是哪裡?快讓他醒來!

    高金霞還在執著。“可是人彘有觀賞價值啊,經你這麼提醒,我有個不錯的idea,把你們做成人彘養在身邊,應該很可愛。”

    請別再往下說,已經出人命了,脆弱的車東元已厥倒在地。

    “他怎麼了?”高金霞問。

    崔勝威歎息,用腳踢了踢車東元,沒反應。

    “是被我嚇的嗎?”高金霞眨眨眼,一臉無辜。

    “當然啊,拜託,奶奶的幽默不是每個人都能懂的好嗎?真是,不要隨便嚇寶寶——”

    “切,你助理也太沒用,我們聊個天他暈什麼?把他拉到旁邊,看著礙眼。”

    保鏢欲將車東元拖去一旁,可才剛把人拉起,他就嘔吐了。

    “嘖,髒死了。”高金霞不高興了。“狗崽子,這就是你聘人的水準?當助理的膽子這麼小行嗎?”

    崔勝威歎氣,也不想想車東元整個下午都經歷了什麼。“像您這樣講話,就算找巨人當我助理也頂不住。”

    “跟我頂嘴嗎?你都做對了什麼?來,你過來!”

    崔勝威只好過去。

    “來,你坐下。”

    崔勝威只好坐下。

    “死狗崽!”高金霞掐他耳朵罵。“當我老人癡呆嗄?開始對我放肆嗄?狗崽子,我不是來聽簡報的,我今天是來殺你的,你賤賣我資產,想趁我不知道的時候弄我嗎?!”

    “我哪有?”

    “否認嗎?出,當初我鐃了你們母子,你是怎麼承諾的?你全身上下連根毛都是老娘的,可你現在翅膀硬了,敢賣我資產?”

    “真是快瘋了,就說我沒有啊。”

    “要是有呢?那我就要問你耳朵和眼睛哪個重要了。”高金霞向保鏢命令。“把東西拿出來!”

    保鏢走進房間,拎出一個盒子放在茶几上。

    “這什麼?”崔勝威問。

    “你打開啊。”

    崔勝威依言打開,怔住,望著盒裡的東西。

    “怎麼?沒話說了吧?”

    方才還一臉賴皮,這會兒崔勝威凜著臉,緘默了。

    “這也是我的資產吧?誰准你賣的?現在——”高金霞執起柺杖,抵住他頸部。“告訴我,眼睛和耳朵,哪個更重要?”

    崔勝威陷入長考。

    “想清楚沒?”高金霞催促。

    崔勝威拿出盒裡的東西,是一把酷炫的黑底金紋電吉他。

    “這麼漂亮的電吉他,你竟敢給我放到網路上標售?”

    “真是。”崔勝威吸口氣,鎮定下來,故作輕鬆道:“奶奶,這麼說得標的那個‘娜娜’是您嘍?唉,早知道是您我就不收錢了。”

    “重點不是錢,你崔勝威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趁我不知道的時候賤賣我的資產就是在弄我。”

    “會賣它是因為用不到,丟下老婆和孩子落跑的人,他的東西我看著礙眼。”這把吉他是老爸的。

    “幹麼又掐我?”

    “做爸媽的就是再爛,能把你們生得四肢健全就要感恩。”

    “我又不會彈,一直放著積灰塵也不對吧?我這是在‘活化資產’,反正我的錢就是您的錢嘛,您以前做投資的,怎麼不知道活化資產的重要性?”

    “嘖,滿口生意經,看來我把你教得很好。”

    “這要感謝您的栽培。”還有虐待。

    “你說得對,所以我幫你找到‘活化它’的方式了。”高金霞從口袋拿出一張紙,塞進他懷裡。“給你。”

    “這什麼?”不看還好,一看就噴笑。“來自地獄的使者,體驗惡魔的調教,痛徹心扉喚醒你的吉他魂,地獄魔鬼訓練營正是為墮落的你存在。這什麼啊?哈哈哈。”

    “好笑嗎?這是幫你報名的電吉他密集訓練班。”

    “哈哈哈,天啊,哈哈哈,我哪有時間彈吉他?”崔勝威笑到掉淚。

    “沒時間嗎?那去死好了,死了就有時間了。”

    “我不喜歡電吉他!”那是混蛋老爸的嗜好。

    “但我喜歡。六個月後,在我八十大壽上,我要聽你彈它。”

    “您喜歡電吉他?0K,您生日時我請樂團來表演。”

    “我比較想看狗崽子表演,自己的吉他要自己彈。”

    “不是我的!”

    “這叫子承父吉他。”

    “奶奶您這是——”

    咚滴通!

    電吉他忽然發出沙啞聲。

    正在盧的兩人一齊轉頭望,剛剛還趴在一邊的車東元,竟來到近處撥弄吉他弦。

    “好像滿好玩的,呵。”車東元弄弦完畢,仰起臉對著他們笑。

    “威,他動我資產。”高金霞說。

    “剁他的手。”崔勝威道。

    車東元又想哭了,有錢人的情緒好難拿捏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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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7 11:11:26 |只看該作者
第4章(1)

    深夜的PUB裡,年輕人手持酒杯,攬著正妹鼓噪笑鬧,燈光昏暗,酒精發酵。

    眾人在虛幻裡取暖,誰教現實太悶,老闆又機車,兄弟姊妹們下班來聽歌解氣,明天的愁明天擔,大腦先讓重節奏打一輪,high完再躺溫柔鄉。

    舞臺上,“九玖樂團”正在準備,預備今晚要讓台下青年嗨翻。

    鼓手大吉調整hi—hat位置,貝斯手兼主唱的張娜英擺好貝斯音箱,鍵盤手陳安古也就定位。

    張娜英問道:“團長呢?還沒到?”接著不屑地哼一聲。“她不是最愛強調不能遲到?”

    “已經來了。”陳安古說。“她在地下室換衣服。”

    地下室的休息區,徐明靜對著鏡子描上黑色眼線,塗上豔紅唇色,戴上金屬耳環,套上爪戒。

    待著裝完畢,她抓來一旁的紅色電吉他,目光森冷,凝視鏡子。

    還是老地方,一切也如常,只是……鏡子裡只有我,沒有你。

    高痩長髮的你,如今在何方?過去我們總是在一起的啊,一起登臺、一起彈奏吉他。

    “振宇哥……準備好了嗎?”她輕聲問。盼著看他點頭,然後像過去般高舉拳頭與她相擊,互道加油。

    當她握拳舉向空中,觸到的卻只有冷空氣。

    “我們走吧。”她背上吉他走上樓,樓梯響起的只有一個人的腳步聲。不論她怎麼懊悔、怎樣想念,回應她的只有冷空氣。

    徐明靜步上舞臺,向團員示意。鼓手高舉鼓棒敲三下,徐明靜刷弦,燈光閃滅,年輕人歡呼,弦音狂爆,張娜英開始高歌。

    臺北刮起南風,連著幾個日夜雨下不停,出現反潮現象。濕氣聚集,樓梯間更顯黝暗。室內玻璃窗凝著水珠,霧濛濛的,濕氣侵蝕骨肉,讓人們犯困憂鬱,天色像是要永遠的灰下去。

    徐明靜練吉他時,手指僵硬難使,頭也犯疼,對活得夠鬱悶的人來說,這樣的天氣很有死亡氣氛。那個人……走的時候也是像這樣的陰雨天。

    “柳橙汁。”她放棄睡眠,在熟悉的PUB吧台前坐下。

    午夜的PUB只有零星幾桌客人,燈光昏黃,燭光嫋嫋。徐明靜趴在桌面上,搖晃著杯子,聆聽冰塊撞擊玻璃的清脆聲。

    她看著燭光明滅,獨自啜飲回憶,回憶也像惱人的濕氣,無形卻纏膩,默默侵蝕著她。

    坐在這熟悉的位子上,彷佛又聞到他的氣味,那混著煙草的威士卡。他彷佛一如往常坐在她的右側,她只要稍微往右靠,就能倚進他胸膛。他叛逆的長髮會擦過她臉龐,帶來些微搔癢,很舒服,但是她討厭他愛穿的硬皮夾克,靠近時常擦痛她的皮膚。

    他們愛的時候很瘋,翻臉時更瘋,也會惡言相向,吵到不可收拾就會冷戰數日。當她後悔想和好,就會來這裡,坐在這個老位子,像這樣點一杯柳橙汁,等好幾個小時。

    他要是心有靈犀來了看見她,會偸偸站在她身後,將她散在背後的發與他的發系纏。

    那是他的拿手把戲,總是能逗她解氣。

    “徐明靜?”他會溫柔地喊,而她不會輕易賞他笑臉,她會假裝還在生氣,起身就走,但他會拉住她的長髮,讓她不得不坐下動手拆發結,那要耗很多時間。

    “施振宇,你好幼稚。”

    “想去哪?不要解了,我們結髮一輩子。”

    徐明靜抬手順過髮絲,滑順到底,但她卻一陣空虛。她將頭髮留得更長了,他卻不來惡作劇。她仍端出這個和好的姿勢,他卻不來鬧她。

    “徐明靜。”有人喊她,這略高的聲線和濃烈的香水味,教徐明靜渾身一僵。

    “麥卡倫,十八年的。”來人點了威士卡,將皮夾擲到桌上,在徐明靜右側坐下。

    沈珠荷長髮綰在腦後,雖然已經五十多歲,但精緻的妝容、名貴的衣著,黑洋裝搭配雪色毛大衣,除了眼角微微的皺紋外,皮膚仍好得像瓷娃娃。

    她瞄著徐明靜,微笑打量她,那是挾帶惡意的笑容。

    “嗨?”她一口幹了威士卡,舉杯,酒保又立刻斟滿。“不好好在家睡覺跑來幹麼?慶祝自己活生生的?還是太寂寞,坐在這兒等人釣啊?”

    她又幹一杯,重重放下酒杯,挨近徐明靜,尖銳的紅指甲觸上她的臉,很有威脅性地搔她臉龐。

    “丫頭,像這種下雨的夜晚,我啊,就特別特別想你。沒想到來這兒,真讓我遇到你,咱真是心有靈犀……”

    徐明靜不看她,只是緘默著。她沒辦法惡言相向,只能消極回避。男友走後,一次也不來夢裡,倒是男友的媽媽很常找她刷存在感。

    “喂,幹麼不說話?”一見到徐明靜,沈珠荷精神都來了,她拿起她的杯子。

    “柳橙汁?嘖,我兒子的女朋友怎麼能喝這種廉價的東西?”

    她推開杯子,朝酒保身後一指。“把我寄放的那瓶XO拿來,倒一杯給她。”

    “是的夫人。”酒保恭敬道。沈珠荷是臺北號稱不動產王“施謀”的愛妻,怠慢不得。

    一杯烈酒放在徐明靜面前。

    “喝吧,我請客。”

    “我是開車來的,不能喝——”

    啪!一巴掌打在徐明靜臉上,驚動客人,也把酒保嚇得怔住。

    徐明靜默默挨耳光,耳朵嚼嚼響。

    “就是開車來的更要喝。”沈珠荷輕聲說。“快喝,喝完好上路,撞個稀巴爛好跟我兒子團聚。”

    酒保看不過去,開口勸道:“夫人——”

    “閉嘴,沒你說話的分。”沈珠荷再打一巴掌,徐明靜還是沒躲,臉頰被她的指甲刮出血痕。“你開車不能喝酒?太好笑了吧!

    喂,我兒子因為你酗酒撞車死了,你不喝?你清高?就你知道愛惜生命?徐明靜,我沈珠荷有資格要你喝吧?還是人一死就當我是空氣?沒良心的丫頭。”

    徐明靜握住酒杯,激眉飮盡,放下杯子問道:“可以了嗎?”

    “這才乖嘛。”沈珠荷呵呵笑,彈指,示意酒保斟滿。見酒保猶豫,她罵道:“還不快倒!愣著幹麼?”

    接著她又親密地摟住徐明靜,跟酒保說:“我要跟她喝酒敘舊,你注意,杯子要是空了就倒滿。”她拿出一疊鈔票放在桌上。

    “這是給你的小費。只要讓她杯子空了超過三秒,明天你就不用上班了,因為我會讓人把這間酒吧砸了。”

    該死的雨,到底要下到什麼時候?

    崔勝威駕車離開廣告公司,心情惡劣。剛剛看完試片,他氣炸了,好好的高級飯店,配樂卻俗得像到大眾賓館,如果是這種品質,他自己拍就好了啊,還需要專業導演嗎?女演員也是,說好了在飯店享受舒壓療程,要表現出幸福的神態,她卻擺出淫蕩的媚態。馬的,這種水準還敢號稱是一流團隊?

    他扯落領帶扔到一邊,今天夠忙了,偏偏死老太婆在他開會前還一直call他。

    “我親愛的狗崽子,沒忘記吧?下禮拜要去上吉他課喔。”

    死老太婆幹麼活那麼久?最近運氣真背。

    忽然,崔勝威被某個東西吸引住,車子往一旁駿去,停在巷前,撐開傘奔下車,瞪著酒吧外的小白車。

    1533?瞧這車號,他頓時心情大好。哈哈哈,他要報仇!

    “這就是惡有惡報!”嗯哼嗯哼,要拿出鑰匙先幫車子“美容”好呢,還是……他拿出瑞士刀,用捅的好了,先捅破四個輪胎。

    他蹲下,一手拿傘,一手握著瑞士刀,正要刺入,忽然看見那女人從酒吧走出來,扶著牆沿,腳步歪斜——shit!崔勝威轉身,要往暗處躲。

    “喂……”她喊。

    可惡,被發現了,他扔下瑞士刀,轉身仰望她。哦?壞女人有狀況?右臉紅腫,上頭還有血痕,渾身酒氣,看來喝了不少?

    徐明靜扶著車身問道:“你……要幹麼?”

    “我……我剛剛發現有人要刮你車子,所以——”

    “徐明靜!”

    一聲怒喊傳來,崔勝威嚇了一跳,傘掉在地上,他看見一個女士撲來,拽住那女人的頭髮扯過去,接下來的暴力場面讓他驚駭。

    “我都還沒罵夠,你敢走?!”沈珠荷扯著徐明靜頭髮咆哮。“你為什麼不去陪振宇?你還有臉走?還我兒子、還我們振宇來!”

    看來不用他出馬,已經有人替天行道,而且比他更兇殘。他頂多想對小白車使用暴力,那女人直接人身攻擊,他都不知道這世間“肖婆”那麼多,那女士對她仇人是又罵又推又打,而他的仇人竟乖得像小綿羊,靜靜挨揍,完全不反抗。

    怪了,她不是很會用電擊器嗎?快拿出來啊!

    徐明靜頭好暈,拳頭落在身上也沒感覺到痛,她沒求饒也不呼救,最後終於支撐不住,被推倒在地。

    沈珠荷還不過癮,又撲上來揚手要打——“夠了吧?”崔勝威上前揪住她的手,再打下去小白車會失去主人的。

    沈珠荷轉身,對上一雙冷厲的眼。路燈下,高大的男人凜著臉,如運動員般強壯的身形有些駭人。

    “你是她的誰?”

    “我跟你一樣看她不奭,不過就算這女人很欠揍,”他指著倒地的徐明靜。“她幾公斤你幾公斤?你看起來至少比她重十公斤吧?都被你弄成這樣夠了吧?”

    “關你屁事?放手!”

    崔勝威使勁一扭,將她扯到面前。“適可而止吧。”

    他看了眼地上的徐明靜,她臉龐紅腫,嘴角滲血,毛衣領口都被扯裂了。“嘖,真是看不下去了。你要不要也嚐嚐被修理的滋味?”

    他揚起一手,揮向沈珠荷的臉,她驚呼閉上眼,以為會挨耳光,但她只感覺到一陣溫熱的掌風。她張開眼,看著離她不到一公分的手掌。

    “哦?打人的也會怕挨打啊?”崔勝威揶揄道。

    沈珠荷甩開他的手,對徐明靜罵道:“今天就先這樣,想想我們振宇受的,這麼點痛,你不冤枉。”說完,她推開崔勝威走了。

    崔勝威蹲下來,看著徐明靜。她仰著傷痕累累的臉,恍惚地迎視他。

    他失笑。“真是……你的電擊器呢?對付我的時候不是挺厲害的?電擊器扔哪去了?”

    “嗄?”徐明靜睜著美麗的眼,看不清他的臉,她只覺得頭好暈,眼前的一切都在晃。

    “真犯規。”他用拇指抹去她嘴角的血。“不要用這麼無辜的眼神看我,又不是小狗。”

    “嗄?”

    “不要嗄了,站得起來嗎?”

    “嗯?”

    “真是,不會說人話了?舌頭還在吧?小姐,挨揍是你的嗜好嗎?挨打都不反擊?你要打回去啊。”

    徐明靜愣住,笑了,輕輕地說:“因為有被揍的理由啊。”說完,她閉上眼,往後躺下。

    “喂?”崔勝威及時撐住她的背。“地上是濕的。”

    “別吵。”她軟下身子。“我睡一下。”

    她竟然想直接在這睡覺?他拉她起來,她不配合地推開他。

    “別碰我……不要碰我。”

    “你要睡在路上?想被車輾過嗎?”可惡,要死也不要在他面前0K?

    結果一個堅持躺、一個堅持拉,一來一往拉扯,最後崔勝威手酸了,決定放棄。

    算了,讓她躺,在路上淋雨睡覺被車輾過不關他的事、遭遇不測不關他的事,他絕對有資格袖手旁觀,誰叫她有“不給搭便車”

    之惡……

    但是他一次也沒有來我夢裡。

    車廂溫暖,引擎聲低鳴,徐明靜倚著車窗熟睡著。

    而我,一次也沒有哭。像他還活著,所以不要哭。

    她終於有睡意了,被打罵過反而很安心。

    她睡得好,卻苦了崔勝威,一邊駕車一邊注意她,還要分心罵自己。

    他到底在幹麼?禮尚往來才正確,仇將恩報是啥小?他又不信佛,也不吃素,幹麼做好事?就憑剛剛為她擋災耗損的力氣,外加拉她起身抱她上車的力氣,再加上此刻載她離開的油錢,這女人害他支出的成本不斷增加,但他得到什麼好處了?是零!不成不成,等她酒醒後要叫她補償,別的就算了,至少要讓她賠新的公事包才行。

    恒星飯店櫃檯,三位訂房組女職員呆若木雞。

    這什麼情況?老闆午夜殺來,還拽著個女人?

    這女人站得歪斜,低著頭,閉著眼,不僅渾身酒氣,還披頭散髮、衣衫不整。看看毛衣領子都被扯破了,露出一片香肩。

    “給我一間套房。”無視員工驚駭的表情,崔勝威沒有解釋,但他的指令卻沒人反應,全都愣在那。“喂!”

    “是、是。總裁要普通房、貴賓房還是總統——等等。”望著電腦螢幕,員工尷尬。“最後一間房已經被訂走了,要我立刻幫您跟客人取消嗎?”

    總裁最大,但這回應教總裁目光一凜。崔勝威看著她的名牌,踏著招牌三七步冷笑。

    “張美秀,我們恒星飯店是這樣待客的嗎?隨便取消客人的預約?”

    “因為是總裁,所以——”

    “看來李組長沒有好好訓練你們。”

    “呃,對不起,可是沒房間了……”

    “沒房間?對,很正常,我的飯店就是這麼搶手。”崔勝威心情大好,瞧瞧他將飯店經營得多好。“算了,沒事,你們忙。”

    看樣子他只好將這只“流浪狗”帶回家,她醉成這樣應該沒力氣亂吠。他瞄她一眼,她低著頭,很安靜,除了神智恍惚、肢體不協調外還算安分。

    他攙著她走向電梯,恒星飯店十二樓就是他的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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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7 11:11:43 |只看該作者
第4章(2)

    走進電梯,門才關上,櫃檯立刻騷動起來。三名女員工互相使眼色,拿出手機,在恒星員工私下設的靠北老闆LINE群組發訊息。

    感恩老闆,無聊的漫漫長夜終於有奇蹟。

    靠北,總裁剛剛帶著爛醉的女人來要房間。

    靠天例!總裁愛的不是男人喔,我以為他跟車東元好。

    靠邊站咧,總裁品味不怎麼樣,那女人沒氣質還披頭散髮。

    靠北了,是很美嗎?身材怎樣?

    靠天,看不到臉啦,比較像貞子,渾身酒味。

    難道是One Night Stand?

    總裁也會約炮喔?

    哈哈哈哈哈哈!

    靠完沒?不是約炮也不是One Night Stand。好奇嗎?打電話給我,我有最正確消息,請撥分機265更新資訊。

    265?

    這是……總裁辦公室?!

    “啊——”這下真的靠北了啦!

    眾職員扔下手機,抱頭哀號,一起發抖。曾幾何時老闆已經滲入LINE群組?有奸細、有奸細啦!

    電梯裡,崔勝威將手機放入口袋,電梯門打開,他拿出房卡,扶著徐明靜走出去,刷卡打開大門。

    “站好!”他讓她貼著牆壁,接著蹲下扯她的鞋。

    “頭好暈……”徐明靜喃道,身體往下滑。他胳膊一擋,撐住她下滑的勢子。

    “你不要動。”他拔下靴子扔到一邊。“敢踩髒我的地板試試看!”

    付出的成本可萬萬不能再增加,他又不是讓人隨便消費的傢伙,哼。

    將她扶向沙發,他鬆手,任她咚地躺下。

    “呼。”累死,但還沒結束,他進房拿出醫藥箱,用棉花棒沾了些消毒水,擦拭她右臉頰的傷處。

    “痛!”她睜開眼,揮開他的手。

    “痛也沒辦法,傷口要消毒。”

    “不要。”

    “一下就好。”

    “痛痛痛!”

    “不要亂動!喂!”

    這女人竟然——這下成本已經破表了。

    崔勝威翻白眼,低頭看著咬住他右臂的女人。她咬得很用力,他卻沒太大反應。拜託,過去被死老太婆的保鏢痛揍幾回,外加各種武打課程茶毒,這類暴力對他來說只是小菜一碟。

    “鬆口。”他淡定道。

    徐明靜沒鬆口,往死裡咬。

    不鬆口是嗎?0K,閣下就咬著吧。

    任她咬著右臂,崔勝威無所謂地繼續動作。消毒完,再拿新的棉花棒抹上藥膏,她的頭隨著他的動作移動,兩人頑固的程度不相上下。她咬了五分鐘,咬得牙都酸了。

    上藥結束,他覷著還咬著他手臂的女人。“嘴巴不酸嗎?已經好了。”

    “唔。”她鬆開口,抬起臉龐,一對朦朧眼眸漾著水氣,很無辜。

    他拉高袖子,手臂上多了紅腫的齒痕。

    “你沒傳染病吧?嘖,我要不要去打狂犬病預防針?”說完他大笑。唉,真他媽的夠荒唐。他用指頭恨恨地戳她的額頭問道:“你到底是喝了多少?”

    這是誰?徐明靜恍惚,只看到朦朧的身影,聽到模糊的聲音。

    崔勝威惡狠狠地警告。“等你清醒,我們就來好好算一下你要怎麼補償我,這可是飯店最高檔的房間,不是免費的。還有——公事包的屍體我還保存著,我會跟你一筆一筆算。”

    她眯起眼,又低下頭,只覺得好困。

    他食指往她額頭抵去。“睡吧。”

    徐明靜順勢往後倒在沙發上,真的睡著了。

    看著她像小貓般的睡容,崔勝威好混亂。

    睡覺時這麼可愛,偏偏清醒時是個肖婆,不行,他千萬不能被騙,她骨子裡多殘暴,他可是領教過。

    他起身拿了棉被和枕頭過來,捧高她的頭,將枕頭塞在頭下,接著攤開被子將她蓋住,最後不忘補上一句。“棉被和枕頭也要算錢。”

    呼,累死,全身流汗還很焦躁,很少有女人這麼靠近他,而且還是個漂亮女人,害他OOXX###……

    他走進浴室,扭開水龍頭,熱水流淌過身體,腦子浮現她露出一邊香肩,眼神恍惚的樣子。

    好性感,可惡!他不能洗熱水,要洗冷水,冷靜,他需要冷靜。

    沖完澡,崔勝威抓來浴巾,突然聽見外頭傳來聲音,他趕緊套上褲子,裸著上身就沖出去。

    看見沙發空著,他往另一邊瞧,這一看不得了,全身血液凝結,背脊寒到底,他悄悄跨出落地窗走進陽臺。

    冷風襲面,高處花臺上,在他費心照料的多肉植物間,窩著一個背對他的女人。

    姊姊……這裡是十二樓啊!觀星象也要挑地點,這下悲摧了。

    恒星飯店裡有女人墜樓,接下來幾個月的業績怎麼辦?他都忘了她是個不怕死的女人,想死加上酒精,輕易就能構成墜樓的動機,他不該撿她回來的,真是大失策。

    “好姊妹——”咽了咽口水,崔勝威小心翼翼地靠近,小聲提醒。“你知道……這裡是十二樓吧?”

    “今天……沒月亮。”徐明靜蹲著,雙手捧著臉,仰望天空。

    “當然沒有,因為下雨。乖,快下來——”下來讓哥哥用拳頭揍醒你,告訴你為什麼今晚沒月亮。

    她側過臉看著他。“……振宇哥?”

    “是,快下來。”管她叫他張三或李四還是什麼哥的都隨便,先把該死的她弄下來再說。

    “來,握住我的手。”他向她伸手,溫柔地哄道。可她只看著,沒有要上前的意思。“快來啊?”

    見她還是沒動作,他不禁惱火。“喂,難得我做好事,別讓我後悔。”

    “後悔?”她目光閃動,終於有了反應。“所以你也知道你錯了?”

    對,我錯得離譜,我應該把你棄在路邊。“快過來。”

    “你先道歉,你要好好跟我道歉。”

    深呼吸,忍耐。霎時崔勝威領悟到了,菩薩和佛的情操真高貴,因為人類有時不知好歹到欠揍的地步,好事不能做啊!

    “很冷,你先下來,我們再慢慢聊——哈啾!”冷死老子了,害他都打噴嚏了。

    “你還沒認錯,快說對不起。”徐明靜繼續“番”。

    “好,對不起。可以下來了吧?”

    “你真的讓我很氣你知道嗎?所以我都沒有哭,我才不會被你弄哭,明明錯的是你,壞人。”

    什麼都好啦。“知道了,下來。”

    “那——抱抱。”

    她忽然像孩子般張開雙臂,沖著他笑,還扭著身體撒嬌。“抱抱嘛,抱我下來。唔——我要抱抱啦,好嘛?”

    這哪招?你五歲嗎?崔勝威嚇死了。

    他都讓她占了多少便宜,現在還想對他性騷擾?根本是得寸進尺,更該死的是,她幹麼笑得這麼可愛?幹麼扭來扭去?幹麼變身成小蘿莉?她明明是一尾噬血的大黨魚啊。

    可憐的崔勝威,感覺好錯亂。

    “好,抱抱是吧?”抱就抱吧,總之先把她拐下來再罵。

    他上前托住她兩邊腋下要將她架下來,她忽然回擁,圈住他,小臉偶進他胸膛。

    他怔住,滿腔怒火在刹那間熄滅。

    這擁抱太親密,他能感覺到她的心跳……還是他的?她不只雙手環在他背後,連雙腳都纏上來圈住他的腰,她整個人掛在他身上,巴得牢牢的。

    他全身冒汗,心律不整,全身緊繃。一個男人獨居久了,哪能這樣被撩撥?

    “我才不原諒你……”她埋在他懷裡說。

    唉,是我才不原諒你,我都要流鼻血了。被柔軟的身體包圍,還不能獸性大發,這樣幹燒會病倒吧?

    崔勝威鎮定心神,將她抱下,往地上放,可她雙腳還圈在他身上。

    “喂,站好啊!”這樣曖昧的姿勢是在點火嗎?

    圈在他身上的手和腳纏得更緊。“不、想、下、來。”

    很好!崔勝威深呼吸,這不是女人,這是小貓、小狗、棉被、抱枕……他努力消滅湧上來的欲望,剛剛的澡都白洗了,等等他要再去沖涼喝冰水。

    最後他只能任她像只無尾熊般掛在他身上,一路抱進屋內,往沙發上丟。“可以了吧?還不鬆手?”

    見她不鬆手也不松腳,他硬是把她從身上扳開,推倒在沙發上,接著粗暴地抓來被子將她連頭一起蓋住……眼不見才清靜。

    “現在,睡覺!”

    徐明靜扯落覆面的被子,沖著他笑。眼中的光芒使他心跳加速。

    “振宇哥……唱歌給我聽。”

    “什麼?”

    “很久沒聽你唱歌,我要聽。”

    崔勝威的理智終於斷線。“你再不睡,我就讓你去外面。誰是振宇哥?搞清楚,我是崔勝威、恒星飯店總裁崔勝威,再敢命令我啟這啟那,我就丟你出去!唱歌?你哪位啊?你是仙女嗎?”

    三秒後——“妹妹背著洋娃娃,走到花園來看花,花兒哭了怎麼辦?樹上小鳥死光光——”

    OK,這是他唯一會唱的,歌詞應該是這樣沒錯。管他的,現在不只唱歌了,還搖頭晃腦、揮舞雙手娛樂她。

    咳,表演費明天也要跟她算。糟糕,他沒錄影,她不會賴帳吧?他長歎。“好,唱完了,可以睡了吧?”哥哥累了。

    徐明靜點頭,忽然把他拉下,在他臉上親了下。“晚安。”

    ……他果然是被性騷擾了。

    她躺好,握住他的右手,閉上眼說:“晚安,我睡覺的時候,不可以離開。”

    崔勝威看著被她握牢的手,現在他還必須耗在這嗎?

    人生偶有某個瞬間,會讓你感到“業”的力量。它無形無色卻令人無法抵抗,它會讓你有無可奈何的挫敗感,以及明知不可還硬為之的衝動。崔勝威不禁懷疑自己前世跟這女人有過節,所以今生才會遭業障。

    坐在地板上,他瞅著她,覺得一切好荒謬。

    為什麼他會對這女人沒轍?他不記得自己有這麼好的脾氣。

    “哈嗽!”

    真是,再這樣光著上身他就要感冒了,瞥見沙發那端掛著他的毛衣,他挪動身子,伸長左手要拿——“不行走……”徐明靜呢喃,緊握住他的手。

    你說不行就不行嗎?你哪位?

    但靠北的是他竟然順從了,他放棄拿毛衣,挪回身子,見她面向他睡,毫無防備地握著他的手。

    她頭髮烏黑,臉蛋柔美,長睫纖纖,嘴唇粉潤,睡容憨憨的,軟軟地窩在被子裡吐氣,這性感畫面是要逼死誰?

    他用食指抵住她額頭。“如果我感冒了,你要負責……”

    哈嗽。

    回到家已經淩晨三點,沈珠荷站在落地窗前,凝視黑漆漆的院子。

    “老公你看,櫻花都不開了,你知道為什麼嗎?”她問身後坐在輪椅上的男子。

    “因為春天還沒到啊。”大她二十歲的施謀溫柔地道。明知老婆期待聽到什麼,但他選擇說實話。

    “錯了,櫻花不開是那女人害的。她害死兒子,所以兒子種的櫻花太傷心,不開了。”

    “老婆……這怎麼能賴到她頭上?”她醉了,他能聞到她身上的酒味。

    “老公,你知道為什麼外頭一片黑暗?”

    “因為現在是半夜啊。”

    “是那女人害的,天色才會黑成這樣。”

    施謀歎息。“你晚上去哪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去幫兒子教訓那女人。”

    “你該不會又去打人家?”施謀急了。

    “我就算殺死她都不過分。”

    “不是叫你別再去找她?萬一她告你傷害——”

    “告啊,呵。”可笑,要告她什麼?失去兒子的人是她!沈珠荷憤怒轉身,瞪視著丈夫。“我沈珠荷的老公,臺北地產王,大名鼎鼎的施謀,竟還怕那賤貨告我?你公司的律師團是壁紙嗎?養來裝飾門面的?”

    “別這樣。”施謀好聲好氣地哄道。“她也怪可憐的。”

    “放屁,她可憐?”不說還好,這一說沈珠荷就炸開了。“你看過她為咱兒子的死掉過一滴淚嗎?我辛辛苦苦做了十幾次手術才懷上的寶貝兒子就這麼被她害死了,我不是要你告她?你怎麼都不為咱兒子出氣?”

    “他自己酒駕出車禍,我能告她什麼?”

    “當然可以告,我都幫你想好了。告她謀害男友、告她預謀傷人、告她居心不良,我有證據,你看,你看看!”

    沈珠荷抓來皮夾,神色瘋狂地撲到丈夫面前,拿出皮夾裡的照片。“你看清楚,兒子以前皮膚多好,我顧得多健康,可是自從和她交往後,你看這張——”她又拿出另一張照片。“你看清楚,毛細孔變得多大多粗糙?”

    “你那張是因為用了修圖軟體,皮膚當然好。”

    “不,你看清楚,兒子本來發量這麼多,可是你看看這張,和她交往後都變稀疏了,為什麼?因為壓力大才會掉發。”

    “唉,那是因為遺傳我啊,你看我禿頭這麼嚴重。”

    “不是,是她害的。還有,咱兒子以前不喝酒的,都是被她影響才會酗酒出事。”

    “你忘了嗎?他十九歲的時候,還是你親自送他去醫院戒酒的。”

    “好,那我問你,振宇以前在咱公司當經理多威風,可是和她交往後,經理不幹了,跑去開音樂社?都是她害的!”

    “玩音樂本來就是兒子的夢想。”

    “不,是那女人害的,是她慫恿的、是她挑撥離間故意讓兒子跟我們疏遠好獨佔他,最後連命都被她害了——”

    “好了,你越講越離譜,夠了。”要這樣無限上綱,連全球暖化都是那女人害的。“珠荷,我們不可以這樣,不能把兒子的死都賴在明靜頭上。你放過她吧,你自己也要振作起來啊。”

    “為什麼你都向著她?你跟那女人一樣冷血!當初我反對他們交往,是你……都是你不聽我的才這樣!”沈珠荷大哭大叫。“兒子是我自己的嗎?你是不是想看我去陪振宇?看我死了你才高興——”

    沈珠荷跌坐在地,崩潰痛哭,嚇得施謀趕緊將她拉來哄。

    “別哭別哭,好好好,都是她害的,全是她的錯。親愛的,我已經失去兒子,拜託不要連你都這樣,你這樣老公會心疼啊。乖,別哭了,老公都聽你的——”

    施謀好聲好氣地徹夜哄,才讓沈珠荷止住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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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7 11:11:57 |只看該作者
第5章(1)

    徐明靜已經醒來了,卻捨不得睜眼,還眷戀著昨夜的夢。

    振宇哥終於來夢裡看她,她依稀記得自己握著他的手,可能是昨晚他媽媽太過分了,他內疚所以才來安慰她。

    渾沌的腦子慢慢蘇醒,身體因為宿醉很難受。頭很痛,胃部灼熱,她伸展雙臂睜開眼,猛地坐起。

    這是哪裡?

    她還以為自己在郊外。

    被植物吞噬的客廳像森林,牆邊養著巨大的仙人掌,足足有半個人高。電視櫃、茶几上、書架上,一排排的全是多肉植物,更不用提落地窗外也聚集了不同顏色、胖嘟嘟的多肉及品種不一的仙人掌。

    這不是她的房間!

    對了,她想起來了,昨天被伯母打時,好像有個男人出來制止,後來怎麼了?這是他家嗎?昨晚發生了什麼事?

    可惡,她太醉了,努力想只想得到模糊的畫面。漸漸地,記起的畫面越來越多,難道夢中她一直“盧”的人不是振宇哥?她拽來包包,踮起腳尖,蹲著身,偸偸朝大門前進,一邊注意左邊的動靜。

    從那邊半掩的門裡,傳出敲打電腦鍵盤的聲音,她能隱約看見從天花板垂下三個大螢幕,螢幕顯示股票K線圖,有個男人背對門口,坐在辦公椅上監看螢幕。

    忽然他椅子一轉,她呼吸一窒,抱緊包包。

    難不成他看見她了?

    只見男人彎身拉開抽屜拿東西,待看清楚男人的臉,她暗抽口氣。

    是三七步?

    前些日子才欺負過他,怎麼會……難道昨晚被她“盧小”的男人是……他?!

    抱抱……好像有沖著他撒嬌?

    不要走……好像有握住他的手耍賴?

    唔……唱歌給我聽。好像還裝可愛?

    X!好想死。徐明靜高舉包包遮著臉,悄悄打開大門溜出去,還沒關上門,突地一聲巨響,門自動關上,聲音超大聲。

    可惡,乾脆響警報讓全世界都知道她正在落跑啦!

    同一時間,書房裡,崔勝威接到助理的電話。

    “哥,你被肉搜了!”車東元驚慌失措地嚷。

    “什麼?”

    “哥你昨天去‘撿屍’了吧?好像還是上次在山上的那個女人?網路上有影片,你快看新聞,記者搜出你的身分了!”

    “搞什麼?”崔勝威打開助理傳來的影片。

    上頭標題寫著:“撿屍”實錄!女孩們注意,醉倒路邊的下場!

    夜很黑,酒吧外,他試著拉起醉倒在路旁的徐明靜,她抗拒著,他堅持要拉她走,最後將她扛上車。

    “不要碰我!你不要碰我啦。”她一直這樣嚷嚷。

    從外人看來,他確實像個獸性大發的撿屍狂,看來有自認是正義哥的傢伙躲在暗處拍下影片上傳。

    其實起初只是半夜裡有熱心的網友瘋傳,後來記者想報導,意外搜出他的身分,竟然是恒星飯店總裁崔勝威!這太有哏了,於是小新聞炒大了,眾人加入鞭屍行列。

    以“身心調養”為主的恒星飯店,總裁竟然是撿屍魔人,看圖說故事成了最好的題材。影片不斷瘋傳,標題漸漸變成“恒星飯店負責人崔勝威,午夜撿屍實錄”、“驚!飯店成淫窟,你還敢去住嗎?”,甚至出現“正義哥揭發企業家崔勝威真面目”。

    “搞什麼?”崔勝威握緊手機。這不是正義哥,這是鍵盤殺手吧。

    就在此時,外面傳來大門關上的聲響。

    人跑了?

    他起身追出去,走道盡頭,那個“屍體”正在等電梯。

    “喂!”他喊。

    一聽見他的聲音,徐明靜急了,用力拍打電梯按鍵。

    快,快呀!她瞪著燈號,門一開,立刻沖進去,聽見他追來的聲音,她不斷拍著電梯關門鍵,門緩緩闔上——Yes!就在僅剩下一條縫隙時,一個皮夾突然插入,阻斷了門板關上。

    這褐色皮夾好眼熟……是……她的皮夾?!

    徐明靜欲伸手搶奪,皮夾被拿高,崔勝威闖入。

    “這麼急?皮夾不要了?”幸好之前被茶毒過,預先扣住她的皮夾。果然人會變賤是因為曾經受害過。

    “既然要醉倒在路邊,至少要帶上身分證吧?”嘖,只捜到駕照一張。“徐明靜小姐。”

    “老師沒教你不能偸東西嗎?”下流、卑鄙,果然是囂張三七步會做的事。

    他微笑。“老師教我的可多了,比如惡有惡報,報應不爽。你忘了?但我還記得搭你十分鐘便車,付出什麼代價,現在我收留你一個晚上,你打算不吭一聲就走?徐小姐,老師有教你‘忘恩負義’嗎?”

    徐明靜故作鎮定,長髮一拂,帥氣地雙手抱胸,硬掰道:“我因為有事急著回去,既然希望我報答,好,你說,住宿費多少?”

    談錢嗎?很好,那就好好談。

    “如果你只是乖乖住宿,付錢了事當然沒問題。但是你大概不記得,一整個晚上你都幹了什麼好事。”他咬牙切齒,邊說邊逼近她。“我很樂意一件一件幫你恢復記憶。”

    “不需要,立刻在這解決。”她抬手阻止他前進。“不過有個前提,事實是昨晚你硬要幫我,我是被動被幫的,這個前提不能忽略。現在我很有誠意願意付錢了事,你說個數位,我會給,我趕時間——”

    “是嗎,我看看該拿多少。”他打開她的皮夾,抽出鈔票數了數,少得可憐。

    “六百塊?”

    “知道了,給我帳號,不夠的我匯給你。”只盼你快點消失。宿醉頭痛,加上昨晚亂七八糟的記憶不斷湧入腦袋,她現在既尷尬又混亂。

    崔勝威將鈔票塞回去,擲出皮夾,她趕緊接住。

    “現在已經不是付錢就能解決的。”他雙手盤胸,嚴肅道。

    有完沒完?跟你客氣,你還囂張起來了?她翻個白眼問道:“不然你想怎樣?”

    “我想怎樣?”崔勝威龐大的身軀逼近,將她逼到牆邊。

    她緊拽著皮包護在身前。“用講的,不要靠這麼近。”

    偏要靠更近!砰——他雙手抵在她兩邊牆上,低頭逼近,直視她的眼睛,聲音裡有股懾人的氣勢。“你要敢再落跑試試看。”

    “是氣公事包的事?行,買新的賠你。”馬的,真衰,一時貪爽輾爛公事包,沒想到還會再見面。

    見他放下雙手,似乎是滿意了,徐明靜暗籲口氣,殊不知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他不但更靠近,右手還繞過她後頸,將她環在身前。他點開左手拿著的手機,按下播放鍵讓她觀賞影片。這親密姿勢教她呼吸困難,但隨即螢幕中的畫面,讓她忘記他們的姿勢有多曖昧。

    “就在昨晚,一不小心我們就領銜主演了這部片子。看見了吧?更精彩的是,我這張英俊的臉很不湊巧是個明星企業家,很快就被肉捜出來,八點的晨間新聞非常熱情地放送咱倆的午夜電影。當我身陷醜聞風暴時,我千辛萬苦檢回來的‘屍體’卻想棄我而去?”崔勝威在她耳邊低語。

    “瞎爆了。”徐明靜直搖頭。“還錄得這麼清楚?是哪家的手機?”

    “你缺鐵嗎?聽說嚴重貧血智商會變低。”現在是討論手機廠牌的時候嗎?畢竟經營身心調養飯店,營養學還懂一些,不過現在也不是討論她有沒有缺鐵的時候。

    徐明靜總算理解,為何他從剛剛開始就“結屎面”。

    “0K,對於你的處境,我非常同情。這樣吧,我回去後會上網幫你在各大網路澄清。”

    “你想回去?樓下都是記者,你這具‘屍體’能不被注意安全地走出去嗎?”

    “不能。”

    “奇怪了,高級飯店不是都會為大客戶準備秘密通道?你們沒有嗎?”

    他以更嚴厲的目光瞪她。“徐明靜,我現在心情惡劣,抗壓性低,你不會希望變成真的‘屍體’吧?”

    呵。彼此彼此。“我也是,我頭很痛,胃裡像有塊鋼板在磨,我抗壓性也很低。”

    “所以呢?你打算跟我耗在這麼狹小又缺氧的地方到天荒地老?”

    突然他的手機響了,他接起,目光還是牢牢盯在她臉上,彷佛她是隨時想落跑的逃犯。

    “……對,十分鐘後叫公關經理和律師到我這開會。”

    待通話結束,徐明靜提議。

    “像這種情形,你們名人最好是開個記者會,好好澄清應該會沒事。或者可以留我的電話給記者,我很樂意解釋。現在我先不走,記者會結束前,看你是要讓我待在會客室還是健身房躲著都0K,我都配合——”像是給他多大恩賜似的,說完又拍拍他的肩膀。“放心,誤會只要解釋清楚就好,沒事的。”

    “我一個人開記者會,你這具‘屍體’不在場,說服力好像不夠吧?”

    “我也要出席?不需要吧?”

    哼,裝傻是吧?他湊近,她後退。他放低嗓音,一雙黑眸傭懶地望著她。“徐小姐,你知道你昨晚多搞笑嗎?蹲在花臺上求我抱,還有你要睡的時候還逼我——”

    “我出席、我出席!”她不想聽,啦啦啦,忘光光。

    崔勝威憋笑,側身比出請的手勢,讓路給她走。她一個肘拐,頂開他,尷尬地脹紅小臉走出電梯,還聽見他在後面給員工打電話。

    “讓餐廳送一鍋白粥來,還有幾樣清淡的小菜,再準備能解酒的湯。”

    徐明靜緩下臉色,這都是她需要的,想不到囂張男還有細心的一面。唉,好吧,禍是她闖的,她就好好解決這粧瞎事吧。

    回到屋裡,她拿起桌上的礦泉水,咕嚕嚕猛灌。

    崔勝威進屋,見她很不優雅地幹掉一整瓶礦泉水,看來昨天的烈酒相當折騰她呀。

    放下礦泉水,她抹抹嘴,看著他說:“放心,這點小事我會解決,我保證。”

    他差點不禮貌地大笑起來,說的好像她多有本事,可是看看她此刻的狼狽樣,頭髮散亂,小臉蒼白,上頭有很深的黑眼圈,毛衣領口破裂,牛仔褲也髒了,活像浪蕩度日的黑暗頹廢女,看起來就很沒說服力。

    “現在我可以去洗把臉吧?”狼狽歸狼狽,氣勢還是有。

    他指向浴室的方向。“洗臉台左邊架子上有新的盥洗用品和毛巾。”

    又是多肉植物!徐明靜將包包扔在馬桶蓋上。洗臉臺上方、馬桶水箱上全部都是。

    浴室寬敞,四面是雪白的磁磚牆面,還有橢圓形的大浴缸,真懂得享受。

    她拿出盥洗用具,摸了摸多肉植物。

    崔勝威一定很少照鏡子,才會不知道囂張的自己跟這群胖嘟嘟的可愛植物有多不搭。

    她檢視鏡中的自己,蒼白憔悴,眼下有暗影,嘴角破皮,右臉瘀青……看起來像遭到家暴,這樣出席記者會應該很有雪上加霜的效果。

    仔細想想,昨晚要不是崔勝威,她醉倒在路旁會怎樣?奇怪的是,他為什麼會幫她?之前她對他那麼過分,他可以袖手旁觀,甚至落井下石,但他沒有,原來他心胸很寬大——不行,她不能心軟,別忘了他是怎麼茶毒老爸,每次都害老爸嚇到血壓飆升。

    稍做梳洗,又上了簡單妝容掩飾傷痕,徐明靜在浴缸邊緣坐下,拿出紙筆速寫幾行字,折好塞入長褲口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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