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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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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1 10:34: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九十章 伏擊(上)

原來不是太傅的錯,而是這個明明很強大卻不太著調的皇帝自己教育出來的。唔,怪不得他會對一個反賊委以重任毫不疑心,這才是真命天子的胸襟啊。不過為什麼因為我這身體的爹沒治好你老子就把人給砍了呢?這可也太殘暴了吧?還有,皇後娘娘和貴妃娘娘你們那心照不宣的笑容是怎麼回事?你們是後宮的女人啊,一個是根本不能侍寢的,一個卻是掌管六宮風光無限,你們笑得這樣幸福真的好嗎?不覺得太顛覆後宮的血腥模式嗎?宮鬥不都是你死我活血淋淋的嗎?你們怎麼可以不按照劇本來呢?這大陳的皇宮是風水有問題嗎?怎麼這麼多怪胎?

夏清語一邊想一邊吃,這種時候,轉移自己對皇帝陛下的注意力並埋頭苦吃肯定是沒有錯的,可惜皇上不問,都沒辦法表明心跡啊,不然的話她肯定要說出那句經典台詞:“我沒聽到,陛下,我什麼都沒聽到。”

“暮雲,您說……咱們這算不算違反軍令啊?”

枯草叢中,朝雲小聲問著暮雲,語氣中帶著一絲惴惴不安。

“不……不算吧?宗老元帥隻說讓爺好好休息,沒說……沒說不許出戰吧?”暮雲吭哧吭哧的替主子想著理由,但這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所以顯得有些結結巴巴。

朝雲白了他一眼:“你倒真是對爺忠心耿耿,這種牽強的理由都能找出來。”話音未落,就見前面的陸雲逍扭回頭,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於是朝雲就知道:自己應該閉嘴了。

來到北疆戰場已經有兩個多月了,從前朝雲隻在讀書的時候看過“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的詩句,卻沒想到詩詞竟是一點兒也不誇張,這不過是剛過了中秋,京城應該還是桂樹飄香的季節,可這裏已經是百草凋零北風呼嘯了,前天還下了零星一場小雪。

氣候雖然惡劣,卻也不是不能忍受的。朝雲和暮雲那也不是不能吃苦的小廝,也不是沒有舍生忘死保家衛國的覺悟,但這種事情,他們真覺得自己來做就好,自己的主子那是什麼身份?怎麼可以和士兵們一起衝鋒陷陣呢?萬一在戰場上出點事,那是好玩兒的嗎?

但偏偏他們想的很好,可陸雲逍的表現卻不啻於給了他們當頭一棒,哦不對,是幾十棒。朝雲和暮雲跟著主子,至今也出戰了大大小小二十多場戰鬥。想也知道,接到了皇帝密旨的宗老元帥是不可能把陸雲逍安排到那些大戰死戰中去的。然而你不安排不好使,隻要是上了戰場,那就不受你元帥的控製了。所以這二十多場戰鬥,不管大小,隻要有陸雲逍參與,竟硬是打出了大戰死戰的意味。

朝雲和暮雲算是看出來了:爺這是心裏一股火無處發泄,到了戰場上那是真的拚命啊。上一場戰鬥他一個人就殺了三十多個韃子,自己身上也多處受傷,當時朝雲和暮雲都嚇木了,回來後宗老元帥也是被嚇了一大跳。

老元帥一看:得!皇上,老臣錯了,老臣原本還對您的密旨有點不滿,想著您也不能太過偏袒自己的小舅子。哪裏知道,原來您不是偏袒,您隻是擔心啊。您這位小舅子分明是跑上戰場來死戰到底的吧?我安排?我安排有個屁用?人家是有條件要死戰,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死戰啊,我……我的話沒有用啊。

擔驚受怕的宗老元帥沒辦法,隻好找到陸雲逍談心,大講“為將者該運籌帷幄,身先士卒以身作則也要適度,不能完全是不顧性命的打法”之類的道理,卻沒想到讓陸雲逍一句話就給他堵住了。陸雲逍誠懇地說道:“老元帥,我雖然封的是車騎將軍,但我就是要在戰場上衝鋒陷陣的,運籌帷幄的事情有老元帥和其他將軍負責,我負責身先士卒以身作則。”

這談話還怎麼繼續下去?宗老元帥又是心疼又是憤怒:陸雲逍是個帥才,他隻開了幾次軍事會議就知道,這樣一位天子近臣,文能安邦武能定國,也難怪皇帝將他捧在手心上,萬一要真是在邊疆有個三長兩短,不用皇帝來宰了,自己就該抹脖子以死謝天下。

宗老元帥不知道陸雲逍心中的痛苦和憋悶,思想工作做不通,那就隻能以身份壓人了。於是以他身上有傷為由,不再安排他出戰,隻勒令他好好休息。可老元帥萬萬沒想到,陸雲逍這小子深諳“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之道,你不是讓我養傷嗎?好啊,我養了好幾天,沒事兒了啊,你不讓我參加戰鬥,那我就自己混進去參加成了吧?事後你要說我違反軍令,我沒違反啊,我的傷已經好了啊,所以你的“養傷不能戰鬥”的理由就立不住腳,所以我參加戰鬥是理所當然的。

朝雲心裏哪會不清楚自家主子肚中這些小九九,他隻是發愁:爺這樣發泄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啊?萬一……萬一要是出了什麼事,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陸雲逍卻沒有想這麼多,他當然不想死,他還想立上幾十個大大小小的軍功然後凱旋還朝,還想在軍中經營點人脈聲望,好在將來擁有更多權力,可以保護夏清語一世無憂。

然而每每想到自己這一生恐怕都不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若是回到京城,就要看她另嫁他人,一時間他就覺得戌守邊疆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最起碼,隻要京城不來信,他就可以永遠活在幻想中,幻想著清語是他的,永遠都是他的女人,就是老天也不能把自己和清語分開,幻想著他和夏清語永遠都可以人居兩地,卻情發一心。或許有一天,當……那些阻礙消失,他還可以迎娶默默守了幾十年的愛人。

這最後一種想法著實大逆不道,以至於陸雲逍每次不由自主的想起,都會給自己幾個耳光:身為人子,不能在母親身邊盡孝,已經是愧對爹娘,怎麼還可以想著母親死後自己就可以如願以償?這簡直就是良心被狗給吃了。

陸雲逍拚命壓製著這種思想,然而因為思念和情愛的貪婪,讓他時不時就會冒出這魔鬼一般地想法,他當然不盼著葉夫人死,他也盼著母親長命百歲兒孫繞膝,然而他就是總也控製不住自己,時不時就忍不住會去想一旦母親沒了,阻礙消失,他和夏清語是不是還有那麼微小的一絲可能在一起?

愛情和生養之恩的碰撞衝擊,讓陸雲逍的心就如同是被拋在油鍋裏反反複複的煎炸著,這種煎熬無法對外人道,隻能在他心中肆虐,若是沒有那些可以讓人暫時忘記所有的戰鬥,若是沒有那種舍生忘死的搏殺,陸雲逍覺得自己大概早就瘋了,被活活逼瘋的。

所以他寧可違反宗老元帥的軍令,也一定要參與到戰鬥中來。今天這一戰是一場伏擊,從一條小道深入到敵人後方,破壞他們的糧草運送。領軍的將領仇同是宗老元帥的學生,心思細膩最擅謀劃,陸雲逍知道去他面前請戰沒有用,好在擅於謀劃的將領手下總是有幾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愛將,陸雲逍隻是找了一個小隊長,許了他兩瓶燒酒,對方就喜出望外的同意帶上他一起了。

陸雲逍在北疆也算是一戰成名,雖然他沒有負責運籌帷幄,然而第一次戰鬥,他在敵陣中殺了個三進三出,便已經是震驚北疆,那可是北匈韃子,戰鬥力比西夏那些狡猾的兵還要高強的,竟然被這渾身浴血的年輕將領將他們的戰陣徹底攪翻破壞,這簡直不可思議。

其實這也很簡單,陸雲逍那是什麼功夫?在這些普通士兵面前,他就是開了掛一樣的存在,一旦放棄運籌帷幄,隻求簡單殺敵發泄心中所有的苦悶,又有誰能是他的對手?當日在荒島上,就連那些凶猛的狒狒群攻他一個人,最後都被打怕了,這些北匈韃子再凶猛,卻也很難和狒狒相提並論。

所以小隊長知道陸雲逍肯定不是奸細,那他混進自己的隊中,那還能有啥目的?肯定就是讓老元帥勒令休息這些天休息的骨頭癢了,所以想上陣殺敵唄?這種感覺他是最了解的,曾經自己也有因為受傷隻能看同僚們戰鬥的憋屈時候,理解萬歲啊,何況還有兩瓶燒酒,這東西平時在軍中是弄不到的。

正因如此,陸雲逍和朝雲暮雲才能出現在此時的伏擊隊伍中,仇同心思再細膩,他也不能挨個兒檢查這五千士兵裏有沒有意料外的存在啊。

朝雲和暮雲都很擔心,看著天空上凝聚不散的鉛雲,都有一種心驚肉跳的不祥預感,於是朝雲到底沒忍住,湊到陸雲逍身邊小聲道:“爺,您身上的傷還沒好利索呢,等一下可千萬別太拚命了,奴才和暮雲替您拚,您看著我們兩個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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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1 10:35: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九十一章 伏擊(下)

“閉嘴。陸雲逍皺了下眉頭,卻聽朝雲似是都要哭出來,低聲道:“爺,您真的不能再像從前那般衝殺了,這是敵後啊,聽說這一次押運糧草的巴山克最是陰狠毒辣,大家都叫他毒蛇的,萬一爺還是像從前那樣不管不顧往前衝,一旦受傷,奴才們真的隻有以死謝罪了。”

“我心裏有數,不許再說了。”

陸雲逍歎了口氣,知道朝雲是真的被自己嚇住了,隻是這小廝又怎能明白自己心裏的痛苦?不舍生忘死的戰鬥,他又怎麼可能去讓自己日日如被毒蛇啃噬的心去放鬆快活一刻?如果不是還要為爹娘盡孝,如果不是還有守護夏清語的目標,陸雲逍真的是情願死在戰場上,對於此時的他來說,戰死就是最光榮的解脫。

朝雲閉上嘴巴,仍是憂心忡忡的看著陸雲逍,忽見主子的目光一凝,朝雲連忙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隻見林中忽然豎起了一面小旗,這是目標接近準備作戰的信號。

“殺啊……”

不過眨眼功夫,小旗換成大旗,四周響起潮水般的喊殺聲,陸雲逍高高躍起,一馬當先衝了出去,朝雲心裏暗歎一聲,知道主子是把自己的話當成耳旁風了,卻也無可奈何,隻能緊緊跟隨在後。

“將軍,是……是大陳的兵,他們當中有那個下凡的戰神。”

前方不遠便是血腥的廝殺戰場,巴山克卻是穩如磐石般坐在馬背上,聽到手下的報告。他目光一凝,沉聲道:“下凡的戰神?陸雲逍竟然會出現在這裏?大陳的元帥是瘋了嗎?敢把他們當朝國舅派到這麼危險的地方?還是說。這當中和他們的宮廷有什麼利益牽扯?呵呵,中原人果然都是陰險卑鄙之輩。”

“將軍。咱們該怎麼辦?”手下急了,心想咱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您還關心人家的利益牽扯?說陰險卑鄙,咱們北匈的異類——將軍您也絲毫不遜色於他們中原人好嗎?

這些話當然隻能在心裏說說。卻見巴山克迅速從馬蹬上取下自己的長弓,然後從身後背著的兩袋箭中緩緩抽出一支。

“將軍,不可,這是……這是……”手下目光收縮,雙眼恐懼的看向那支泛出幽幽藍光的長箭:“可汗說過,這……這種箭隻能用於生死關頭的自保。不可用於戰場對敵……”

巴山克冷冷看了手下一眼,冷笑道:“如果利益夠大,便是用於戰場對敵又如何?敵人偷襲,我們本來就處於劣勢,隨時可能丟掉性命。但殺了陸雲逍,對方一定會陣腳大亂,到那時,我們不但可以保住性命,還能反敗為勝。這……難道不算自保嗎?”

手下喉頭發出“咕咕”的一陣響,沒有再說話,隻是充滿畏懼的看著那支毒箭:這是北匈最神秘卻又最凶名遠播的一種毒,連他也不知道名字。他隻聽過一個小道消息,據說當日功夫蓋世的北匈第一勇士蓋塔明,便是死在這種毒下。而可汗不知因為什麼原因,卻將這件事嚴密封鎖。民間一直流傳著一種不太靠譜的說法。說這種毒是可汗鍾愛的閼氏製作出來的,毒殺蓋塔明是為了給她的族人報仇。所以可汗陛下為了閼氏,才盡力掩藏蓋塔明的真正死因。

這種毒被稱為北匈最神秘可怕的毒,自然是無藥可解,或許可汗和閼氏手裏會有解藥,但又怎麼可能拿出來?也隻有像巴山克這樣高級又狠辣的將領,因為地位高,又是可汗的堂兄,再加上他非常喜歡這種毒,才會從可汗那裏得到一點,製作了這支毒箭。不然的話,此毒尋常人根本得不到,而且北匈人性格粗狂豪放,最討厭卑鄙陰險手段,除了巴山克這麼個異類,其他人也不會想用此毒殺人。

正因為這種種因素,所以那個手下雖然不齒巴山克用毒,但是看見這支藍箭,卻還是恐懼的渾身發顫喉頭作響。卻見巴山克撥轉馬頭,來到一棵長在路邊的歪脖子樹後,好嘛,他不但要放箭,還要找掩體,不讓人注意到他的動作。手下忍不住便看向戰場,暗道看來這一回,那個被傳為戰神下凡的大陳國舅,是躲不開巴山克將軍的劇毒暗箭了。

“衝啊……殺啊……”

震天的喊殺聲中,陸雲逍仗劍而行,所過之處血雨飛灑,那些血濺到他的衣衫上,將他的鎧甲都盡數染紅,使他宛如一尊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修羅。

因為是以小兵身份潛伏在隊伍中,所以這一次陸雲逍沒有騎馬,但這絲毫不能阻擋他的勇往直前,那股勢如破竹的氣勢不但讓號稱最英勇無畏的北匈士兵膽寒,就是大陳這一支隊伍,也都被震驚了,接著眾人便大為振奮起來,跟著陸雲逍無數次衝入敵陣中,將北匈隊伍的隊形慢慢衝開衝散。

“混賬,是誰讓陸大人混進來的?”

如此英勇無敵的兵,仇同又怎麼可能會注意不到?他坐在馬上,一開始還讚歎這個士兵勇敢果斷,武藝高強,回去後可以好好培養提拔,說不定三年後大陳就又多了一員虎將。結果越看那人越覺著眼熟,最後上前一段距離後再仔細一看,仇同好懸沒栽下馬去,心裏直罵是哪個愣頭青竟然讓這個要命的殺神給混進來了?

殺神當然是好,問題是這個殺神一到了戰陣中,就不太在乎自己的死活。仇同隻覺得身上汗毛都豎起來了,指著陸雲逍連聲大叫:“保護好陸大人,他要有了閃失,今天誰也別想拿功勞。”

雖然深入敵後,但是北匈因為糧草車隊太過龐大,顧此失彼之下,被大陳士兵鑽了空子,已經有大半糧草著了火,和大陳這一場短兵相接的戰鬥也沒討得了絲毫好處。可以說,隻要能夠順利回到大陳營地,活下來的每一個人都將會被記一個大功。可若是讓陸雲逍出了差錯,這大功隻怕也要變成大過了。

仇同大叫著,奈何兩方士兵早已殺紅了眼睛,別說喊殺聲中他的聲音很難傳進去,便是傳進去了,也沒幾個人還能反應過來,這種時候,必須摒棄所有的情緒和思考,隻依靠本能去殺敵人,不然一個微小的猶豫,都可能會致人死命。

“鳴金收兵。”

仇同身上的冷汗一層層下來,迅速作出選擇,反正也燒了韃子的大半糧草,今天的偷襲目的基本完成。現在當務之急,是保護陸雲逍安然撤退。

然而就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一隻破空如流星般的箭矢,越過幾撥正在戰鬥的士兵,疾如閃電般向陸雲逍而去。

仇同的瞳孔猛然收縮,現在再做任何援救都已經來不及了,隻能期待這枝箭自己射歪,可是隻看其角度之刁鑽速度之迅捷,仇同便歎了口氣,他知道,在這個戰場上,能夠射出這樣一箭的,除了北匈的神射手巴山克,不可能會有第二個人,指望這枝箭出差錯,那是想都別想,既然目標明確,就說明巴山克也已經知道了陸雲逍的身份,所以他是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失手的。

但陸雲逍也不是浪得虛名之輩,嘈雜的戰場中,他聽不到箭矢破空而來發出的尖銳嘶鳴,卻本能預感到危險,硬是在不可能的情況下將身子硬生生橫移了一點點,於是這勢在必得的一箭便擦著他的脖子飛了出去。

“爺……”

朝雲和暮雲嚇得魂飛魄散,陸雲逍也是心有餘悸,他摸了摸脖子,那裏到底還是被這箭頭擦破了皮,有幾絲鮮血滲出。
陸雲逍很快就把這點鮮血抹去,面對朝雲和暮雲焦急的呼喚,他大吼一聲:“不要管我,韃子快要不行了,衝啊……殺啊……”

“衝啊……殺啊……”

大陳士兵此時也都知道陸雲逍是什麼人了,此時見他死裏逃生後仍是勇不可當,不由得大為敬佩振奮,跟著陸雲逍便再度衝入了敵陣中。

也就在此時,身後響起了大陳收兵的鳴鑼聲。

仇同是絕對不敢再冒險的,剛剛那一瞬間已經將他嚇得心髒險些停跳。巴山克已經發現了陸雲逍,很難講他會不會拚盡所有韃子的力量也要把陸雲逍留在此處,如今最安全的做法,當然是收兵逃回大陳營地。

聽見鳴鑼聲,就算是陸雲逍還想再戰,也不得不和戰友們一起撤退,戰場上軍令如山,他可以為了緩解內心的煎熬痛苦偷偷潛進隊伍中戰鬥,違反宗老元帥的帥令,卻絕不會對戰場上的軍令有一絲抵抗和懷疑,這是大忌,他也是做將軍的,深知此事的重要性。

“將軍,他們……要撤了。”

巴山克的手下看到大陳士兵潮水般向南撤退,忍不住哭喪著臉說了一句,然後看向那些被燒的糧草:完了完了,這一回得不到功勞,反而要被懲罰了,這可是前線士兵們一個半月的糧草啊。北匈本來糧草就不足,現在被燒了這一半,隻怕可汗要雷霆震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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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1 10:35: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中毒

巴山克陰鷙目光看向大陳士兵遠遁的方向,咬牙沉聲道:“傳令下去,不必追擊,抓緊時間滅火。

“是。”手下急忙領命離開。這裏巴山克微微眯了眼睛:剛剛的那一箭,應該還是射中陸雲逍了吧?雖然沒能一擊致命,但那可是自己唯一的一支毒箭,隻要是擦破一點油皮,也是必死無疑的。就算陸雲逍武功蓋世,能用內力壓製住毒素,然而沒有解藥,那毒素終也會慢慢攻破他的防線,一步步侵入到血液肺腑,讓他在痛苦不堪中死去。

“呵呵,陸雲逍,皇兄給此毒起名‘纏綿’,皆因它一旦入血,便會入骨入髓,纏綿繾綣不死不休,正應了你們中原那句‘入骨相思知不知”。蓋塔明當日全力壓製,也不過是多活了十天,你應該不會比他還差吧?哈哈哈,多撐幾天啊,一想到你會在無盡的痛苦折磨中死去,我簡直是心花怒放呢,哈哈哈……”

陰狠狂妄的笑聲在戰場上回蕩著,就連遠處幾個北匈的韃子,都趕緊垂下頭去,實在是這笑聲太難聽了,而且瘮人,讓人聽了,就覺著身上的汗毛都要豎起來。

“爺……爺,水來了……”

朝雲捧著一盆熱水奔進屋裏,就見暮雲跪在床邊,哀求道:“爺,讓奴才幫你把血吸出來吧,吸出血來就好了。”

“沒用的,這不是毒蛇咬傷。”

陸雲逍頭上的汗珠滾滾而落,他的脖子上包著紗布,此時紗布上滲出一點新鮮血跡,卻並不是平時鮮紅的顏色,而是透著紫黑。看上去觸目驚心。

“我……我再去找軍醫……”

朝雲撂下盆就又奔出去,一邊跑一邊擦著眼淚,暗道早知這樣。就該把大夫拽過來守著,都是爺好心。若是半夜讓我去把軍醫們拽過來,也許還不至於這樣嚴重呢,怎麼辦?萬一爺要是出了什麼事,那可怎麼辦啊?

軍醫們已經開始工作了,昨天回來的偷襲隊伍傷兵不少,相比之下,陸雲逍的傷不算很嚴重,所以他們包紮後也沒有在意。誰知朝雲奔進來,告訴他們陸雲逍的傷口一夜也沒止血,而且血的顏色越來越深後,這些人就炸了窩,連忙趕過去。

此時宗老元帥和幾名軍中將領也都在陸雲逍的營賬裏,他們也是今天早上前來探望後,才發現陸雲逍的傷情不但沒緩解,竟然還加重了,老元帥心裏一急,就又罵了陸雲逍幾句。

恰在此時。軍醫們趕到,待把陸雲逍脖子上的紗布解下來,看到那越發猙獰的傷口處冒出一股股紫黑色血液。眾人不由都是大驚失色。

“這是……這是……”

比起其他軍醫的驚訝,其中一個資曆最老的軍醫叫做張華的,卻是已經驚懼的變了臉色,指著陸雲逍的傷口顫聲道:“不……不好,這是……這是北匈的神秘天毒……”

“神秘天毒?”

宗老元帥的臉色也一下子就變了,豁然起身道:“是當初秘密害死了蓋塔明的那種無名毒藥?這怎麼可能?”

張華面色慘白道:“沒錯,應該就是那種毒藥。當日在北匈蓋塔明家做下人的那個密探回來時,恰好因為我和他有些親戚,向他打聽蓋塔明的死前症狀。他就說過,蓋塔明是在可汗王庭內不小心在手上擦了一道口子。當時誰也沒在意,可是傷口無法愈合。血液顏色漸漸加深,最後……最後毒入血液肺腑而死。當時此事極為保密,但後來還是傳了風聲出來。”

宗老元帥的身子晃了兩晃。這北匈害死蓋塔明的毒藥極其霸道神秘,沒人知道它的名字,當日高層們害怕北匈將這種毒用於戰鬥,也曾經急令軍醫們研製解藥,可是大家對此神秘天毒一無所知,又怎可能煉出解藥?好在之後的戰鬥中,並沒有此毒出現過,而據探子傳回來的消息,這毒就是在北匈境內,也從沒有在民間流出過,隻被北匈可汗秘密收藏,當時他們還放下心來,哪裏想到,今日戰場上竟然會忽然出現此毒,而且一出現,就讓陸雲逍中了招。

相比於眾人的失色惶恐,陸雲逍倒是鎮定,默然半晌後,忽然沉聲道:”老元帥,雲逍本想殺敵報國,如今看來,卻是不得不半途而廢了。“

“少廢話,這個……你別聽軍醫瞎說,北匈韃子從來就是誇大其詞,我們再來想想辦法。”宗老元帥都被嚇懵了,這神秘天毒的厲害,他從探子口裏也是有些了解,這會兒就慌了手腳,皇帝千叮嚀萬囑咐陸雲逍不能出事,偏偏自己就讓他出了事,即便對方是偷溜出去的,但老元帥此時也陷入了巨大的自責和驚恐中,他不怕皇帝怪罪自己,他是真的怕陸雲逍丟了性命。

“老元帥,不必費心,我想回京城。”北匈的神秘天毒是邊關的叫法,但是這種毒他和皇帝都知道,實在是因為當日蓋塔明死的太慘,就連江湖上幾位個性乖僻的用毒行家,聽說此毒後也大感興趣,隻說霸道歹毒,隻是誰也沒有見過罷了。
“回京城?你……你現在體內有毒素,如何禁得住車馬顛簸?”宗老元帥皺眉,他知道陸雲逍是怎麼想的,對方這是想用內力壓製毒素,趕回京城見家人們最後一面啊。

“還望老元帥成全。”陸雲逍凝目看著宗老元帥,然後沉聲道:“我立刻給皇上上表陳情,但是事不宜遲,我想現在就出發。”

“雲逍……”宗老元帥的聲音都顫抖了,對於陸雲逍,他一直是當做自己的子侄輩來看待,此時聽他的話,分明已經絕望,老元帥有心要鼓勵他,卻也不知道該如何鼓勵,陸雲逍可不是大頭兵,你隨便忽悠幾句就能把他忽悠住。

“老元帥,不必說了,為免驚嚇到皇上,還望您在奏章中莫要明言我中毒之事,隻說我受傷返京便可。”陸雲逍已經在一瞬間就做好了安排,此時看到宗老元帥痛苦的模樣,他便微微一笑,輕聲道:“元帥莫要擔憂,其實我回京城恰是尋求治療,京城杏林館的神醫娘子乃是我極熟識的朋友,她精通藥理,這一次送來邊疆,讓將士們減少傷亡的那些成藥,便是按照她的方子加緊趕工製作出來的。”

“哦?這麼厲害?”

宗老元帥的臉上升起一絲希望,連連點頭道:“既如此,那我立刻命人安排你回京,隻是……“說到這裏,老元帥又猶豫起來,看著陸雲逍道:“這毒素霸道厲害得很,車馬勞頓的,你能壓製得住它嗎?”

陸雲逍道:“老元帥放心,我不過是脖子擦破了點皮,傷勢並不嚴重,毒素入血也很少,雖然能夠感覺到這些毒在血脈中蔓延,無法逼出,但是蔓延的速度不快,以我的內力,支撐到京城不是問題。”

宗老元帥這才放心,陸雲逍所說合情合理,當下他也就不再懷疑。畢竟那些成品藥的神奇功效就是實實在在發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因立刻張羅著安排車馬,要送陸雲逍回京。

事不宜遲,寫完給皇帝的奏折後,陸雲逍便即刻動身,於是離了軍營,一小隊人馬星夜兼程往京城進發。

宗老元帥耿直,不了解陸雲逍的心思,還以為他真是怕皇帝受到驚嚇,所以奏折中便隻說陸雲逍受傷之事。但朝雲暮雲卻是心中有數,既然回京城是尋夏清語解毒的,又說定然能解這劇毒,那為什麼還怕會驚嚇到皇上?這根本是自相矛盾,宗老元帥也就是這會兒關心則亂,不然細細尋思一陣子,應該也就回過味兒來了。

因朝雲便忍著悲痛對陸雲逍試探道:“爺,既然要讓大奶奶解毒,您是不是也該修書一封給大奶奶,讓她早早做好準備?”

陸雲逍看了朝雲一眼,心知這小廝已經猜中了自己心思,因便淡淡道:“從此刻起,這事情要嚴格保密,不許透漏一點風聲出去。”

朝雲身子就是一顫,雖然心中明白爺的打算,但是當親耳聽到主子這樣說,他還是忍不住驚恐害怕起來,抓著陸雲逍的衣襟哀求道:“爺,大奶奶或許真有辦法呢?您知道她的本事……”

“她的本事是手術。”陸雲逍歎了口氣,搖頭道:“就算她的手術本事再高明,要如何把毒從血液中給取出來?既是徒勞無功,又何必讓她知道這件事,心中痛苦?我寧願從此後隻讓她認為我是在邊疆終老,也不想讓她知道我已是一抷黃土。沒有我,她不會一直在京城的,大概很快就會回去江南,我要讓她無牽無掛,幸福如意的過完餘生,不要她陷入和我一樣的痛苦之中。”

聽陸雲逍清楚明白的表露了自己心意,暮雲登時也急了,連忙道:“爺,大奶奶精通的雖是手術,可也同樣精通藥理啊,杏林館到如今出了多少有效的藥?別人不清楚您還不清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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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噩夢

陸雲逍咳嗽了一聲,搖頭道:“此去京城,即便晝夜兼程,最快也要大半個月才能到達。這個北匈的毒神秘莫測且霸道之極,即使我全力用內功壓製,仍能感覺到它不停在血脈中蔓延,想那蓋塔明乃是北匈第一勇士,尚且不能在此毒的攻勢下堅持半月,我便是比他強,又能強多少?何況還是車馬勞頓,隻怕就算堅持到京城,我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三五天時間,除非清語是神仙,不然你讓她如何研究出解藥?莫說三五天,就是半個月一個月又如何?她的那些藥雖然厲害,可哪一個不是經了反複研究的?何況北匈這個毒既如此神秘霸道,又怎麼可能被輕易解開?與其去賭那根本沒有可能的一絲飄渺希望,還不如就讓我悄無聲息的死了。”

“爺,萬萬不可如此悲觀。”朝雲慌了,隻此時心裏也是亂糟糟的,不知該怎麼勸說,忽聽暮雲道:“不對啊爺,大奶奶當日治療瘟疫,好像也是幾天時間就拿出了那個黃連素的藥方……”

不等說完,便見陸雲逍搖搖頭,輕聲道:“瘟疫是病,我是毒,病常見,而毒不常見,病理簡單,毒理卻是複雜莫測,這又怎麼能相比呢?我命不久長,清語根本沒有時間研究解藥。”

“爺……”暮雲怎麼也不能理解陸雲逍的決定,正要再勸,卻見主子擺擺手道:“我現在要集中所有精神來對抗這個毒素,回去……回去見家人最後一面,你們不要聒噪了。”

他說完便盤膝端坐,雙手放在膝蓋,手心向上,這是標準的運行內力的姿勢。於是朝雲和暮雲不敢再說話讓主子分神,隻是心中都焦慮不已,更沒辦法去體會陸雲逍的心思。任他們想破頭,也想不出自家爺為什麼會這樣做: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的死訊怎麼可能瞞過大奶奶一輩子呢?難道幾年後讓大奶奶知道,她就不難過了?

陸雲逍卻知道夏清語是個積極樂觀的女人,隻要不讓她知道自己的死訊,哪怕就讓她認為自己是懦弱的躲在邊關都好,她的心裏即便會有些難過傷感,也終究不會影響其它生活。她本就是個喜歡自由無拘無束的女子,不能和自己成眷屬雖然是個遺憾的事情,但不用入宅門明爭暗鬥。這卻又符合了她愛自在的心思,等到她不願意在京城呆下去,回到江南後,知道真相的機會就大大減低,即便終究日後還是知道了,但那時已是時過境遷,想來她也早已放下這段情愛,縱然傷心難過,也不過一時而已,如此。自己便可含笑九泉了。

一念及此,陸雲逍嘴角忍不住牽出一絲笑意,眼中卻是酸澀難當。因在心中默默道:清語啊清語,這一世,終究是我負你良多,就當這是我對你最後的關懷吧,我隻想看你做那個快活善良,一世無憂的神醫娘子,絕不願意你為我消沉難過,失去所有歡顏。

“陸雲逍!啊!”

隨著房中傳來大叫聲,白薇猛然從床上爬起。推門進了內室,摸到桌上火石點了蠟燭。果然就見夏清語已經坐在床上,正在抹臉上的汗水。

“奶奶。你又做噩夢了?”

白薇急忙走過去,握住夏清語的手,隻覺觸手一片冰涼,見夏清語點頭,她連忙安慰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奶奶這是白日裏太過思念爺,又因為他在戰場上,您不放心,所以才會……”

“不是,肯定不是。”

夏清語伸手揪住胸口衣服,看著白薇搖頭道:“我已經做了好幾個晚上的噩夢,陸雲逍出事了,肯定是他出事了,我能感到他現在很危險,沒人能幫助他,不行……我要去北疆,立刻就走……”

“奶奶,您別這樣……”白薇急的一把抱住夏清語,焦急道:“爺如果真出了事,報信的人早來了,皇上豈有不命奶奶去北疆救治之理?您隻是太擔心爺了。從前您也說過,夢都虛無縹緲的,最多不過是人心理上的一個暗示和反應罷了。”

這的確是夏清語說過的話,因此時聽見白薇這麼說,想一想自己這麼多年來也沒做到什麼所謂通靈的夢,一時間不由得鬆了口氣,擦擦頭上冷汗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隻是……我總懸著心。氣死我了,那個什麼軍醫證,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給我?還是那個破衙門裏的人故意拖拖拉拉的不想給我?”

“奶奶別急,皇後的病如今也是不太好,這時候誰敢放您走啊?何況北疆那邊風霜厲害,皇貴妃娘娘也說了,那不是個女人能住的地方。爺武功高強聰明絕頂,又是個將軍,怎麼可能會有事呢?奶奶還是安心等著他凱旋還朝吧。”

夏清語怔怔出神良久,方喃喃道:“可我總是心裏不安。”

白薇笑道:“這是肯定的啊,誰會不牽掛自己在戰場上的親人呢?隻要爺一天不還朝,奶奶就沒辦法安心的。”

夏清語點點頭,輕聲道:“還是你了解我。”說完又忍不住苦笑搖頭道:“真真是冤孽啊,原先我還覺著,我和陸雲逍不一樣,沒了他我也照樣可以過得瀟灑自在,心裏縱然苦,也能苦中作樂。如今才發現,原來他在我心裏,也早就是占得滿滿的了,甚至深入骨髓。他總說不能沒有我,其實,我又何嚐離得了他?隻不過是我後知後覺,到今日才發現自己的心意罷了。”

白薇見夏清語說著說著眼淚便下來了,連忙拿出帕子替她擦拭,一面道:“我沒有學問,卻也知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奶奶,我看得出來,您和爺是真心相許,怕是這一世裏,他非你不娶,你非他莫嫁,既如此,且熬著吧,總有熬到雲開見月的時候兒,爺總是會當家作主的,到那時候兒,誰又攔得住他娶您?便是您三十四十了,隻要爺願意,旁人也沒話說。”

白薇這種暗示其實就是有些大逆不道了,她心裏如今恨極了葉夫人,暗道若不是她一味的剛愎固執,爺和奶奶怎麼會面臨這樣兩難的局面?隻是她再怎麼著也是人,就不信她能活到一百歲去,隻要她死了,國公府便是爺做主,到那時,爺要迎娶奶奶,誰有資格反對?

夏清語默然不語,好半晌才抬起頭來,輕聲但堅定道:“願得一心人,白首莫相離。陸雲逍,我熬得住,我知道你也一定熬得住,那……我們便熬著吧,如白薇說的,總有雲開見月的一天。”

“皇上怎麼醒了?這會兒都四更天了,抓緊時間再睡一會兒吧。”

陸明珠從睡夢中醒來,便見蕭關坐在床上出神,於是連忙起身溫婉勸了一句,卻見蕭關搖頭道:“不對勁兒,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哪裏不對勁兒?”陸明珠見皇帝似乎不想再睡,隻好從床頭拿起一件衣服披在丈夫身上,輕輕柔柔的問。

“雲逍的奏折不對勁兒。”蕭關仰起頭,盯著床頂帳子,他的話讓陸明珠也驀然緊張起來,連忙道:“哪裏不對勁兒?逍兒不是說受了傷,所以回京治傷養傷嗎?這也是人之常情,況且這是宗老元帥的命令。”

蕭關沉聲道:“就是這樣才不對勁。宗老元帥的奏折五天前便到了,可雲逍的奏折今天才到。究竟他是什麼時候受的傷?兩篇奏折裏都沒有明說。你想一想雲逍的性子,若是輕傷,他肯回京嗎?若是重傷,為何要車馬顛簸趕回京城?即便是要夏清語治療,也該等在邊關,朕這裏派人護送夏清語星夜兼程,總比他帶著傷往回趕好吧?”

讓蕭關這一說,陸明珠一顆心也沉了下來,想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笑道:“皇上不必多慮,雲逍很喜歡夏清語,大概不忍心讓她一路風塵勞累,怎麼說那也是個嬌弱女子。他卻是個男人,就算受了不輕的傷,那也是比夏清語強壯的多,趕起路來自然比一個嬌弱女子撐得住。”

蕭關道:“好,就算這個勉強說得通,那也該把傷勢說明,讓夏清語早作準備吧?偏偏他說什麼要給對方驚喜,不讓朕把信兒透給夏清語知道,你說他都受傷不得不回京治療將養了,這算哪門子的驚喜啊?這分明就是驚嚇吧。”

陸明珠半晌無語,想了想又道:“臣妾想來,這傷應該不輕,卻也不會很重,所以雲逍回來,大概也就是治療將養罷了,和清語久別重逢,自然算是驚喜。”

蕭關扭頭看著她:“愛妃,你真覺著是這樣子?”

“不然,還能有什麼解釋?”陸明珠心中通通跳著,讓蕭關這麼一說,她也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蕭關也明白陸明珠心裏已經開始擔憂了,不由得又有些後悔,暗道這種事情,我自己知道也就是了,何必說出來讓愛妃害怕擔心?實在是因為他也憂心忡忡,所以陸明珠一問,忍不住就找個人分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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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歸來

如果……隻是如果,雲逍是因為……因為命在旦夕,那朕到底告不告訴夏清語呢?他用情至深,分明是不願意愛人傷心痛苦,朕該成全他一片苦心,可是……可是難道要朕就這麼眼睜睜看著他去了?難道他……連喪事都不辦了嗎?

不……不會的,既然雲逍還要趕回京城,事情就不會糟糕到這個地步,到時候再找夏清語過來吧,反正她的手術厲害,就算是突發事件,也定然能夠應付,煌兒那次事情不就是很明顯的例子嗎?

夜色深沉,一輪圓月高掛中天,正是三更時分,四野無聲萬籟俱寂。

長街上空無一人,更夫敲著梆子從紅光大街走過去,剛剛喊了一聲“天幹物燥,小心火燭”,便聽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這隻把更夫嚇了一跳,暗道這都大半夜了,是哪個權貴人家不懼宵禁,還在大街上縱馬馳車?

回過頭去,卻見一輛馬車拐進了旁邊的巷子,那條巷子更夫自然知道,裏面隻有兩戶人家,壽寧公府和溫仁侯府。

果然是權貴人家啊。更夫歎了口氣,沒有因為好奇心去上前查看什麼事,活了這麼大半輩子,他當然知道有時候好奇心可以殺死貓的道理。

隨著大力叩門聲的響起,原本寧靜的壽寧公府就好像被猛然驚醒一般,前院各處亮起了燈光,兩個門子急忙打開大門,正要喝問,就見朝雲和暮雲扶著一人,急聲道:“快去通知老爺和太太。爺回來了。”

“世……世子爺?”

兩個門子借著燈籠光芒看向被朝雲暮雲扶著的那個人,看模樣果然是陸雲逍,隻是這一看之下。兩個人的心髒就嚇得差點兒跳出了嗓子,岔著聲音尖叫道:“世子爺這是怎麼了?”這個面色發黑。胸前還有斑斑駁駁血跡的人,真的是他們那個風姿不俗玉樹臨風般的世子爺嗎?

寧靜的國公府幾乎是一瞬間就沸騰了,當國公爺陸奉倫和葉夫人趕到陸雲逍房間的時候,陸雲逍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

“天啊,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向優雅端莊的葉夫人幾乎是一瞬間就陷入了瘋狂,她瞪著朝雲暮雲,那目光恨不能吃了這兩個小廝,聽朝雲斷斷續續哭著說完經過。知道陸雲逍中的是一種根本就無藥可解的劇毒後,她尖叫一聲,便昏死過去。

房間裏一下子亂了套,丫頭婆子們又是掐人中又是哭叫,總算把葉夫人弄醒了過來,她奔到床邊,隻看到丈夫顫抖著抓住兒子的手,身子抖得如同風中枯葉,再看看面色慘白中透著淡淡青黑的陸雲逍,一時間隻痛得心如刀絞。悲呼了一聲“我的兒”,便情不自禁軟了身子。

“爹,娘。原諒兒子日後不能在你們身邊盡孝了。”

“逍兒……”

陸雲逍一句話,就讓葉夫人覺著自己的心如同被活活摘了去一般,比起上一次陸雲逍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如今兒子即將死在自己面前的這一幕,更是讓葉夫人悲痛欲絕。

“老太太……”

門外傳來丫頭們驚惶的聲音,接著年邁的餘老太君顫巍巍走了進來,一看見陸雲逍的模樣,便是驚呼一聲,暈倒在地。

眾人又是一番忙亂。接著沈夫人陸雲遙秦書盈等都趕了過來。好不容易老太太清醒,眼看著一家至親都坐在自己身邊。陸雲逍深吸一口氣,他知道自己連十二個時辰都撐不下去了。必須要抓緊時間交代後事。

“禦醫,快找禦醫……”

葉夫人直到這個時候才想起此事,卻聽陸雲逍虛弱道:“母親,不必白費心思了,這是北匈最神秘霸道的毒藥,已入我的肺腑,便是神仙前來,也不能救了。”

“逍兒……”

葉夫人尖叫一聲,卻見陸雲逍用力坐正了身子,目光最先看向自己的弟弟陸雲遙,輕聲道:“二弟,哥哥不行了,這個家,日後便要你來撐起,哥哥知道你隻喜歡經商,可這世上,總難免有天不遂願之時,你是個有天分的,日後,多在從政上精點心,皇上面前,穩重一些是沒錯的。”

“哥……哥,我不行的……你不要……你不能死……”陸雲遙看著哥哥的面色,驚痛欲絕。一直以來,他雖然喜歡經商,暗中管理著家族中的那些產業,然而看著這個哥哥在朝中家裏都是風光無限,要說沒有一點兒羨慕嫉妒,那根本不可能。可是此刻,當他看到陸雲逍真要撒手而去之時,他才驀然發現:沒有這個哥哥為自己遮風擋雨,沒有他默默付出撐起這個家族,自己根本什麼都不是。

一向都是吊兒郎當頗有花花公子風範的陸二少哭了個稀裏嘩啦,抓著陸雲逍的衣角,仿佛這樣就可以把力氣傳給哥哥,讓他起死回生一般,二少爺整個人都被恐懼淹沒了。

陸雲逍的目光卻從他的臉上移開,看向滿臉是淚的餘老太君:“祖母,不能在您膝下盡孝,還要讓您承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孫兒實在不肖……”

“逍兒……別說這些,你是祖母的好孫兒,你是我們整個陸家的驕傲……”餘老太君畢竟是從大風大浪中走過來的,幾十年生命中什麼事沒經曆過,雖然也是心痛如絞淚如雨下,卻仍是握住了陸雲逍的手安慰著,她知道,自己的孫子活不了多久了,現在要做什麼都是於事無補,唯一可以為他做的,便是讓他安心的離開人世,盡力少留遺憾。

“爹……娘……”

陸雲逍又看向國公爺和葉夫人,卻聽葉夫人哭著道:“別說話,留著些力氣,或許……或許還有辦法……”

陸雲逍搖搖頭,想了想道:“皇上那裏,我本來是要親自去見的,如今看來,實在是撐不住了。所以求爹爹去和皇上說一聲,就說那道旨意,恕我不敬了,人死為大,求他成全我。”

“什麼旨意?”

國公爺和葉夫人一愣,他們根本不明白陸雲逍這番話的意思。

陸雲逍微微一頓,目中流露出無限的傷感惆悵之色,然後他伸出手,從懷中取出一卷黃綾聖旨,用另一隻手輕輕摩挲了幾下,才一字一字道:“爹,娘,兒子求你們最後一件事,看在我命不久矣的份兒上,求你們同意兒的請求。”

葉夫人的淚止也止不住,她已經說不出話來,隻能不停地點著頭。

陸雲逍便緊緊握住了那卷聖旨,輕聲一字一字道:“求爹娘在我死後,不要治喪,隻需將我悄悄埋入陸家祖墳安葬,我不要任何的陪葬品,隻要這一卷聖旨……陪在我身邊。”

“這……這到底是什麼旨意?”

陸雲逍的這個要求實在是太出乎眾人意料,一時間,大家不由紛紛將目光投注在那卷聖旨上。

“這是……皇上為我和清語……賜婚的聖旨。”陸雲逍歎了口氣,輕聲道:“當日還未宣讀,我便先求了來,去找清語,想讓她先睹為快,卻不料……她臨時悔婚,這一卷聖旨,我就沒有再拿出來。如今我要走了,我什麼都不要,隻要這卷聖旨在我身邊,九泉之下,便也能瞑目了。”

這一番話,就如同是數十個焦雷一齊轟在葉夫人的身上,讓她險些再次暈過去:陸雲逍怕她難過,隻說夏清語臨時悔婚,然而對方究竟為什麼悔婚,又有誰能比她更清楚?在這一瞬間,當日夏清語的那番話再次清晰回蕩在她的腦海中,對方說她根本不愛陸雲逍,如今看來,這竟是一語成讖,若不是自己以死相逼,夏清語又怎會悔婚?兒子又怎可能在萬念俱灰之下跑去戰場,又怎可能……再見面便要天人永隔。

葉夫人一瞬間就覺得天旋地轉,忽聽一旁餘老太君急聲道:“清語,對了,還有清語,逍兒別怕,別人沒有辦法,她一定有辦法……”

不等說完,便被陸雲逍一把抓住了手腕,聽他懇求道:“祖母,孫兒求您,千萬別讓清語知道這件事,孫兒……今生已經負她,不想再讓她傷心難過,我不想……讓她知道我的死訊,她……不會在京城太久,大概還會回江南,祖母,孫兒已經回天乏術。別無所求,隻求她能夠快活如意的過完餘生,若不是瞞不過,孫兒……原本連你們也要瞞著的……”

“不可能……不可能,她有辦法,她一定會有辦法……”

葉夫人倏然起身,臉色紅的如同打了雞血,她已經是一種病態的瘋狂了,隻喃喃自語著:“她能救你,我去求她,我去給她下跪磕頭,隻要她能救你……”一邊說著,她就急急忙忙要往外走。

“母親……”

陸雲逍大急,便要下床,然而他的身體已經被毒素全部蔓延,可說是虛弱痛苦之極,這一動,便“哇”的一聲噴出口黑血,然後一頭栽倒在地上。

“逍兒……逍兒……”

葉夫人奔了回來,看著陸雲逍面如金紙氣若遊絲,很顯然隨時都可能死去,她隻覺著眼前發黑,一顆心痛得如同千萬把刀在刺著刮著一般,抓著兒子的肩膀拚命叫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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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知曉

“奶奶,您再洗下去,手上的皮都要搓下一層了。

白薇走過來,將夏清語的手從水裏撈出,一面搖頭道:“這些日子都是怎麼了?奶奶心神不寧我知道,是為了爺。五姨娘魂不守舍,是為了那位李學士。十四姨娘和江大哥兩個眉來眼去,偏偏欲迎還拒的讓人心焦。就連阿醜,也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莫不是咱們這杏林館招了什麼邪祟不成?”

夏清語回過神,她沒聽見白薇的話,隻是鎖著眉頭道:“白薇,我這從半夜醒來,就是心驚肉跳的,不行,我要進宮一趟,去問問皇上有沒有邊關的消息,除非是陸雲逍有平安信,不然我不放心。”說完又忍不住跺腳道:“這個混賬家夥,難道就真的恩斷義絕了?都不知道給我來一封信報個平安。”

白薇歎氣道:“可不是?爺難道真的恨了奶奶?所以連信兒也不來一個嗎?先前分明還是天天過來很殷勤的,不知道是怎麼了,忽然就看不著影兒了,沒幾天便上了戰場。若說恨奶奶,總不該這樣突然的,叫我說,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說不定爺知道了真相,萬念俱灰,又沒辦法說服太太,所以隻好上戰場求解脫。”

“住口,什麼求解脫?不會說話就別說話。”夏清語瞪了白薇一眼,心想這話也太不吉利了。

最後夏清語決定還是要進宮一趟,瞧瞧皇後娘娘的病,這位娘娘因為從胎裏帶了一股寒毒,年輕時還不覺著什麼,可是一旦身體裏有個病症,這股寒毒的威力便顯現出來。雖然太醫們和夏清語竭盡全力的開方子保守治療,情況卻仍舊不樂觀,如果到最後。真熬不下去,那還是要行險一搏。進行手術了,所以最近她已經開始指導皇後循序漸進的進行鍛煉,不然就這個弱到了極點的身體,根本熬不到手術下台。

當然,最重要的目的還是要打聽一下陸雲逍的消息,隨著陸雲逍在戰場上呆的時間越來越久,夏清語也是越來越擔心。
馬車走到紅光大街的時候,夏清語忍不住便撩起了簾子向外看。因為是大清早,所以行人不算很多,隻有幾個燒餅油條的攤子前聚著些買早飯的人,她心裏有事兒,平時覺著趣味盎然的生活畫面也不想去品味了,正要放下簾子,忽然就見前面來了幾頂轎子。

夏清語覺得奇怪,這幾頂轎子不算大,顯然不是品階很高的官員,卻不知為什麼會一齊出現在此處。然而下一刻。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隻見幾頂轎子一拐,竟全都拐進了一條巷子。

夏清語心神大震。那條巷子正是壽寧公府的所在,她忍不住便坐直了身子,對趕車的阿醜道:“你過去看看,看看這些轎子裏是什麼人?往哪裏去?”

阿醜就在外面道:“奶奶不用擔心,這幾頂轎子該是太醫院的,聽說國公府那位老太太連日來身上不好,所以大概是請禦醫來會診吧,看這情形,多半是要不好了。”

“隻是老太太的事嗎?”

夏清語皺了皺眉。卻聽阿醜道:“應該是吧,如果是陸大人回來。沒道理一點消息都沒有的。不管是傷是病,就算陸大人不肯請奶奶。他們家的人難道能眼睜睜看著?”阿醜當然知道夏清語的心思,於是便安慰了一句。

夏清語歎了口氣,想想也覺得自己可能是多慮了,隻是這些日子總是心煩意亂,晚上常常做惡夢,白日裏也心神不寧,這讓她很害怕,都說有情人心有靈犀,但她這一次倒寧願不是自己和陸雲逍心有靈犀,隻願是自己多心。

到了宮中,先往陸明珠那裏去請安,卻聽宮女說貴妃不在,到了皇後那裏,先是看了病情,接著閑聊幾句,發現皇後也是神色不寧,好半晌,方看著她問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夏娘子醫術通神,不知道對解毒是否有研究?”

“民婦對毒理不甚擅長,娘娘怎麼忽然想起問這個?”

夏清語覺得奇怪,見皇後臉色白了一白,然後勉強笑道:“沒什麼,本宮隨口問的,夏娘子不要多心。”

夏清語又怎能不多心?因出宮時便仔細觀察,卻發現宮中並無異常,她心事重重上了馬車,皺眉沉思了好久,忽然對阿醜道:“去壽寧公府。”

“奶奶……”

阿醜連忙又要勸說,但話未出口,就聽夏清語歎氣道:“去看一看吧,不然我沒辦法安心。”

阿醜沒辦法,心想自己把馬車趕到巷子裏,遠遠看一眼就好,可萬萬不能走近了,不然被那起勢利眼下人看見,再出言諷刺,那就不值當了。

一面想著,就見前面便是壽寧公府所在的巷子,於是便撥轉馬頭進去,結果馬車剛剛停穩,便見夏清語跳下馬車,向壽寧公府疾步而去。

壽寧公府朱紅色的大門緊閉,門外兩個下人看著夏清語直奔角門而去,他們不是昨晚值班的門子,還不知道陸雲逍的事,隻是看著這女人有些眼熟,好半晌,其中一個便拍著腦袋道:“我說怎麼這樣眼熟,那不是大奶奶嗎?”

“哪個?”另一個就忍不住問了一句,卻見這門子低聲笑道:“還有哪一個?當日被趕出門的那一個唄。不過後來聽說爺和她又好上了,要再娶她進門,誰知這事兒鬧到最後沒了下文,現在爺上了戰場,估摸著也就是不了了之了。”

另一個門子笑道:“這種事情還有什麼下文?咱們是什麼門第?爺又是什麼人?難道還真能把一個休了的前妻再娶進門?臉面要不要了?”

兩人一邊議論著,就看著夏清語的方向,擔憂道:“哎喲喂,瞧瞧她這架勢,該不會是想來府裏大鬧吧?不過角門幾個婆子也都不是善茬兒,她要真敢鬧,料著討不了好。”

正說著,就見一個半邊臉戴著面具的青年跟在了夏清語身後,兩個門子嚇了一跳,就要進門通報,便在此時,隻見西角門有一頂轎子出來,看模樣好像是沈夫人的轎子。兩個人生怕夏清語和阿醜來者不善,驚著沈夫人,於是連忙駐足觀看,打算對方要真敢動手的話,就立刻叫人把他們打出去。

那邊沈夫人出了西角門,轎子旁邊跟著的丫頭便看見了夏清語和阿醜,不由驚訝叫道:“太太,是大奶奶。”

沈夫人坐在轎子中,本是憂心忡忡。先前幾個太醫來到府中給陸雲逍會診,卻是連個模棱兩可的話都不肯說,直接就叫準備後事。這樣絕望之下,所有人都忍不住想起了夏清語,雖然陸雲逍說過不要讓夏清語知道自己的死訊,然而看見他在時而昏迷時而清醒中痛苦不堪,又有幾個人能按捺的住?最起碼餘老太君和陸奉倫葉夫人是按捺不住的。

然而經過葉夫人先前的那一場鬧,誰都知道夏清語心中對國公府肯定是恨之入骨,葉夫人倒是要親自去請夏清語,卻唯恐她因為憤恨而不肯過來,那樣就連最後一絲機會都沒有了。因便悄悄找到了沈夫人,求她代自己去找夏清語,說隻要對方肯過來為陸雲逍診治,那自己情願向對方認錯。

葉夫人是一個極為高傲固執的人,她的話一出口,就連沈夫人都十分驚訝,她相信今天若是葉夫人瀕臨死亡的話,因為先前那一場鬧,她是死也不肯再讓夏清語來救命的,為什麼?因為丟不起那個人。然而如今為了兒子,這嫂子竟是連最注重的臉面和自尊都不要了。

沈夫人何嚐願意走這一趟?可是看見葉夫人那一下子好像老了二十歲的樣子,不由得也感歎可憐天下父母心,因到底還是準備走這一趟。哪想到正在轎子中琢磨去了杏林館該和夏清語說什麼,便聽見丫頭叫著說大奶奶,當下不由得一愣,連忙撩開了轎簾,果然,就見夏清語也停下腳步,正往這邊看著。

沈夫人連忙下了轎,來到夏清語面前,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原來是侄兒媳……夏娘子,那個……你怎麼會在這裏?”

夏清語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正尷尬著,忽然就聽遠處腳步聲響,扭頭一看,便見正門口不知何時來了一支隊伍,雖然不過數十人,卻是氣派非凡,到了大門口,便有一些人散開四下警戒,一看便知是訓練有素武藝高強的大內侍衛。

夏清語的心一下子就揪起來了,聯想到先前去尋皇貴妃,卻被告知對方不在瑞坤宮的消息,她的心更是砰砰砰跳起來,於是扭過頭,便盯著沈夫人沉聲問了一句:“二太太,是不是陸雲逍回來了?他……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沈夫人當即便吃了一驚,不知道夏清語是怎麼知道的,因失色道:“你……你怎麼知道?雲逍說過不許告訴你的。”

“這……這個冤家。”

夏清語這個氣啊,隻現在也不是追究的時候兒,因一跺腳,便飛奔進去,甚至沒有扭頭去確認正門前轎子裏的是誰,還能有誰?能夠出動大內高手,這種時候仍然還要擺出這番氣派的,除了皇帝和陸明珠,還能有第二個人嗎?而能驚動他們來探病,陸雲逍是個什麼嚴重情況,用腳趾頭都可以想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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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我能解毒

一路飛奔,甚至顧不上沈夫人和阿醜在後面的叫喊,雖然三年多沒有回來,但當日出府的路線夏清語卻還記得,因一直跑到了當日自己居住的院子裏,卻正和裏面出來的人碰了個正著。

陸雲逍從江南回來後,便搬回了夏清語的院子居住,所以此時他雖是彌留之際,自然也是在這院子裏。夏清語碰見的不是別人,正是接了管家報信準備出去迎駕的陸奉倫和葉夫人秦書盈等。

看見夏清語,一大群人全都愣住了。夏清語雖然做好了和葉夫人碰面的心理準備,卻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碰上,一時間也是呆住,竟不知該如何開口,實在是這個偏執到可怕的女人給她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

一時間一大幫子人和夏清語大眼瞪小眼,最後還是夏清語和葉夫人最先反應過來,兩人同時上前一步,同時焦急道:“陸雲逍怎麼樣了?”

“你……你來了,是因為逍兒?”

一語完,眾人都十分錯愕,卻見葉夫人淚如泉湧,以袖捂臉道:“逍兒……逍兒要不行了,他又不肯讓你知道,我……我想讓你看看他……”

葉夫人此刻的心情無比複雜,悲傷欲絕,羞愧欲死,兼著心急如焚,一時間竟是語無倫次。不過夏清語這一次不等她說完,便轉身奔進了院子裏,而此時,沈夫人和阿醜才在遠處露了個頭。

“大……大奶奶……”

一直守在陸雲逍床前的朝雲暮雲猛然就直了眼睛,他們做夢也沒想到夏清語會突然間就出現在這裏:爺的意思,分明是要一直瞞著她的。為此,給皇上的奏折都沒露口風兒。特意三更半夜才回家,結果到家還不到四個時辰。大奶奶就已經過來了,這讓兩個小廝同時升起“簡直白瞎了爺一片心”的感覺。

這也不怪朝雲和暮雲,一直以來,他們都對陸雲逍忠心不二,把主子看做自己的天,不敢有一點兒違逆,卻不曾想到,陸雲逍可以在他們面前說一不二,卻不能在長輩們面前說一不二。這一點。就連陸雲逍都高估了自己的威信,他還以為自己死前最後一個要求,家人就算再悲痛,也一定會成全他,卻忽略了長輩們對他的親情,那是有一縷希望都要嚐試的,哪怕這希望是那樣的渺茫。

“陸雲逍。”

夏清語不理朝雲和暮雲,疾步奔到床邊,一看見陸雲逍脖子上那道猙獰滲血的傷口和臉上黑氣。她的面色便一下子慘白起來,不用再進行任何檢查,隻從面相就可以知道這是中毒之症,如同陸雲逍所說。她可以用手術讓一個必死之人起死回生,但她怎麼可能用手術從一個人的血液肺腑裏去除毒素?

“大奶奶,爺……爺中了毒。北匈的劇毒,沒有解藥……”

朝雲和暮雲一下子就哭起來了。反正現在也露餡兒了,倒不如趕緊把事情告訴大奶奶。萬一……萬一有那麼一絲希望呢?

“怎麼會這樣?”

夏清語完全懵了,心口痛得厲害,連氣都喘不上來,她顫抖著握了陸雲逍垂在床邊的那隻手,嘴唇抖了好半天,直到淚水打濕了一小片床單,才猛然哭嚎出來:“陸雲逍,你不能這樣,你醒醒,你是陸雲逍啊,你怎麼可能躺在這裏等死?你是這世間最頂天立地的男人,你怎麼可以……”

不等說完,她便覺著眼前一黑身子一軟,幸虧朝雲離得近,連忙一把扶住,正要去掐人中,就見夏清語又睜開眼睛,喃喃道:“不行,我不能慌,我不能慌,或許還有希望呢?我不能慌……”

“大奶奶……”

朝雲和暮雲忍不住放聲大哭,恰在此時,就聽屋外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響,兩人抬頭一看,就見蕭關和陸明珠穿著尋常人的服飾進來,一看見在床上已經昏迷不醒的陸雲逍,便急急上前,陸明珠更是忍不住淚流滿面,來到床前抓住了弟弟的胳膊,緊緊握著,卻捂著嘴說不出話。

夏清語身子還哆嗦著,卻拚命想要鎮定下來去給陸雲逍把脈,忽聽一旁朝雲道:“大奶奶,爺說,這一路顛簸,他的毒已經深入肺腑血脈……”下面的話他就沒說出來,但這代表著什麼意思,所有人卻都是明白的。

一時間屋裏又充斥了大大小小的哭聲。蕭關的眼圈兒都紅了,站在陸雲逍床前,緊緊握著拳頭,身為這天下最尊貴,權力最大的男人,他卻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最欣賞喜愛的小舅子毒發身亡,這種無奈和無力深深刺痛了皇帝陛下的心。

就在此時,便聽人群中忽然傳來一個清清冷冷的聲音:“讓我看看陸大人。”

這聲音對這裏站著的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十分陌生的。然而夏清語卻猛然抬起頭來,回身看向人群中的阿醜,她的聲音都變調了,大聲焦急道:“阿醜,你……你來看看,你最擅長藥物,你看看……陸雲逍還……還能不能救?”

所有人的目光便“刷”一下集中在那個怪異的面具青年身上,絕望之中出現一縷希望是最殘忍的,因為這希望隨時會破滅,然而這種時候,即便是一根稻草,也會讓人忍不住覺著可以救命,哪怕接下來依然要面臨著滅頂之災。

阿醜面對著這麼多目光,依然從容冷漠,他走上前,隻看了陸雲逍一眼,面上便露出驚詫之色,豁然轉身看著朝雲道:“他中的是‘纏綿’?”

“纏……纏綿?什麼纏綿?”

朝雲和暮雲都懵了,心想纏綿是什麼東西?這個時候兒了怎麼還想著這不靠譜的事呢?這是中毒啊,哪裏纏綿了?

阿醜的身子晃了晃,顯然眼前一幕對他的衝擊很大。連他一向的冷靜都保持不住了。倒是那邊的夏清語和蕭關最先反應過來,異口同聲問道:“纏綿?可是這毒的名字?你認識這個毒?”

阿醜的半邊臉上便浮現出一種很古怪複雜的表情:哀傷。憤恨,悲痛。惆悵,各種情緒夾雜其中。好半晌,他才點了點頭,輕聲道:“這毒的名字就叫做‘纏綿’,是巴圖明親自取的。”

巴圖明是北匈可汗,阿醜竟然在此直呼他的名字,這不能不讓人感到怪異,但在場之人除了蕭關之外,沒有人去關心這個怪異青年的怪異表現。就連蕭關,也隻是微微有些疑惑,旋即就把關心的重點轉移到另一個方向去了。

“阿醜,你……你能配出解藥嗎?”

夏清語激動地一把就抓住了阿醜的袖子,連皇貴妃此時都不避嫌疑,將希望的目光緊緊盯在阿醜身上。

阿醜面色恢複了一貫的平靜,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轉頭看向朝雲道:“據我所知,纏綿之毒隻有巴圖明才有。難道世子爺是被他打傷才會中毒嗎?”

“不是巴圖明,是一個叫做巴山克的家夥。軍中沒有人知道這是什麼毒,隻說是北匈的神秘天毒。”朝雲見阿醜並沒有說此毒無解,心中不由得也升起一縷希望。連忙把自己知道的說出來。

“原來是他,難怪。”阿醜歎了口氣,搖頭道:“那是一條最陰險狡猾的豺狼。他有一隻可汗親賜的金箭,一直引以為豪。不惜以纏綿喂箭,沒想到世子竟然碰上了他。大概這是北匈內唯一一隻纏綿毒箭了,呵呵,這真是該有此劫,怎麼逃也逃不過去。”

“阿醜……”

夏清語不明白阿醜這些話的意思,她現在隻想知道對方能不能替陸雲逍解毒,因此又焦急喊了一聲,卻見阿醜抬頭看了她一眼,忽然露出一個燦若春花般的微笑,輕聲道:“奶奶放心,我會配這毒的解藥,世子爺命不該絕。”

“啊……”

房中猛然就發出了一陣壓抑著的驚喜呼聲,陸明珠和葉夫人等甚至承受不住這驚喜而軟了身子。夏清語也大大鬆了一口氣,猛地抹了一把臉上淚水,喜極而泣道:“太好了,太好了,陸雲逍,你個混蛋,聽到了嗎?阿醜說你命不該絕,你有救了……”

她含著眼淚看向阿醜,正要催促他去配解藥,就發現阿醜竟用一種寵溺難舍的目光看著自己,一向沒有什麼情緒的眼中,此時也是水光閃爍,見她看過來,便輕聲笑道:“奶奶,謝謝你給了我這三年和從前一樣的快樂時光。”

“阿……阿醜……”

夏清語猛然就想起阿醜剛剛那個溫柔的笑,那麼美的笑容,雖然隻有半邊臉,可是那真是溫柔的美到了極致的笑容,她心中猛然就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心想怎麼回事?難道……難道救陸雲逍,竟然要阿醜付出性命嗎?這……這不可能吧?不……怎……怎麼辦?怎麼回事?

阿醜卻不再看她,而是轉身看向皇帝蕭關,微微垂眼道:“皇上,我可以救陸大人,但是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蕭關沉聲問道,他已經感覺到此事不對勁兒,但這會兒什麼不對勁兒都他媽的先滾到一邊兒去吧,救小舅子要緊。

“我救陸雲逍,你不許追究杏林館任何人的罪責。然後,希望你能成全一對有情人。世子爺年紀也不小了,要孝順父母,似乎不用非要居住在國公府內。”

所有人都愣住了,甚至一時間都反應不過來阿醜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救陸雲逍,卻不讓追究杏林館的罪責,這是天大的功勞,何罪之有?成全一對有情人,那該是陸雲逍和夏清語吧?但是為什麼不讓他們住在國公府?不住在國公府,他們要住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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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撐場子

“我救陸雲逍,你不許追究杏林館任何人的罪責。然後,希望你能成全一對有情人。世子爺年紀也不小了,要孝順父母,似乎不用非要居住在國公府內。”

所有人都愣住了,甚至一時間都反應不過來阿醜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救陸雲逍,卻不讓追究杏林館的罪責,這是天大的功勞,何罪之有?成全一對有情人,那該是陸雲逍和夏清語吧?但是為什麼不讓他們住在國公府?不住在國公府,他們要住在哪裏?

蕭關卻是很快就明白過來,眉毛一挑,他深邃莫測的目光緊盯著阿醜,似乎是要穿過他的身體去看透他心中想法。卻聽一旁的陸明珠哽咽道:“無論如何,先救人要緊,皇上……”

蕭關目光一凝,想一想後點了點頭:陸雲逍的情況已經是這樣糟糕了,再糟糕又能糟糕到哪裏去?無論這個阿醜是什麼人,隻要能把陸雲逍救活,哪怕他是犯了天大的過錯,也可以既往不咎。

於是蕭關便沉聲道:“好,朕答應你。你現在就快去配解藥吧。”

阿醜點點頭,回頭又看了茫然無措的夏清語一眼,輕聲道:“奶奶,我先回去配藥了。”

“哦,好……”夏清語終於從茫然的情緒中回過神來,袖子中的拳頭握緊,她用清澈而又堅定的目光看著阿醜,輕聲道:“快去快回,無論何時,杏林館是你的家。”

杏林館是你的家,我們都是你的家人,家人就該同進退共生死。

阿醜怎麼可能不懂夏清語這番話背後的意思,頓時眼眶一熱,他點點頭,轉身快步而去。

諾大的房間內陡然間就靜的落針可聞。所有人的心都如同一根繃緊了的琴弦,緊張注視著陸雲逍,忽聽夏清語沉聲道:“若府上有上好的老山參。麻煩拿出一枝來,用一半熬雞湯。另一半切成參片為陸雲逍吊命。”

“哦,有……老山參有。”

出乎所有人意料,最先答話的竟然是葉夫人。此時她眼中隻有兒子的生死,哪裏還會在乎那個發號施令的人是誰?因忙忙的就要轉身親自去取老山參,卻聽身旁秦書盈輕聲道:“太太,我讓靈兒去拿,她知道地方,手腳又快。”

“哦。好。好好,讓她快著些。”葉夫人顯然是慌得很,聞言點點頭,接著又來到兒子床前,看著那還不斷滲血的猙獰傷口和陸雲逍臉上越來越濃重的黑氣,她眼淚又像斷了線的珠子般不停落下。

“雲逍已經是毒入肺腑,那個阿醜真能配出解藥來嗎?”

蕭關也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陸雲逍直皺眉頭,夏清語正在為他施用金針,大概是能夠止痛安神的,隻這一會兒工夫。陸雲逍面上的痛苦表情便稍稍緩解了些。

“一定可以配出來的。”夏清語沒抬頭,繼續撚動金針:“阿醜雖然不擅醫術,對藥理卻非常精通。何況。我看他很了解這種纏綿之毒,所以他一定能夠配出解藥。到時候毒性被解藥破解,就算是在肺腑血脈裏也沒關係了。”

蕭關點點頭,這時就見夏清語拔出金針,直起身嚴肅地看向他道:“皇上,阿醜到底是什麼身份?”

蕭關挑眉:“你問朕,朕問誰去?他好像是你們杏林館的人吧?怎麼?你竟不知道他的底細?不知道他的底細你就敢用他?”

“我不知道他的底細,但我知道他是一個好人。”夏清語沉聲說完,又彎下腰去查看陸雲逍脖子上那道猙獰傷口。對朝雲道:“準備一些幹淨白布,用沸水煮後晾幹。拿來備用。”

“好,知道。知道。”

朝雲和暮雲已經被突如其來發生的一連串事情驚呆了,聞言連忙奔出去,這裏陸明珠也站起身看著陸奉倫和葉夫人道:“爹爹,母親,你們也去休息一下吧,等那個阿醜帶著解藥過來後,我再讓人去叫你們。祖母那裏,也該給她送個信兒過去,不然不知道怎麼擔心呢。”

“回稟娘娘,妾身剛才已經讓人去告訴老太太了,昨兒晚上老太太不知怎麼先得了信兒,就趕過來,傷心過度之下,妾身安排她在廂房裏休息……”

秦書盈連忙上前稟報,話音未落,就聽見門外傳來顫巍巍一個蒼老聲音:“逍兒有救了?這……這是真的嗎?太好了,蒼天保佑祖宗保佑啊……”

秦書盈和陸明珠連忙迎過去,扶住走的氣喘籲籲的餘老太君,陸明珠便柔聲道:“祖母,已經有人說會解這種毒,如今就等著解藥呢,您不如先在房裏歇一會兒,到時候有了結果,我們派人去和您說一聲就是。”

餘老太君看著陸明珠,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這是自己的貴妃孫女兒,實在是這大半天發生的事情太刺激了,老太太年歲也大了,所以腦子反應也慢。這反應過來後,便看見了皇帝蕭關,待要跪下參拜時,早被蕭關幾步上前扶起,聽他道:“老太太面色不太好,快……快到椅子上坐下歇一歇。”

餘老太君的面色的確很不好,先前身體就虛弱,又受了驚嚇,何況她年事已高。於是聽見皇帝這麼說,老太太便喘著氣坐在椅子上。

剛剛坐定,就見夏清語走過來,對陸明珠道:“我給老太太把把脈,開兩張安神補氣的方子。”

“好,有你在這裏,我們就放心了。”陸明珠點頭微笑,又忍不住看向床上的陸雲逍,小聲道:“逍兒那裏……”

“一時半會兒應該無礙,等下參片來了,給他吊住性命就好,隻要阿醜的解藥一到,以他的身體素質,便再無後顧之憂了。”

一邊說著,夏清語便替餘老太君紮了幾針,果然,過了一會兒,老太太便不是那麼上氣不接下氣了,一旁陸明珠已經輕聲將事情經過和她講了,老太太聽說能夠救陸雲逍的是杏林館中人,不由又是歉疚又是感激的看向夏清語,哽咽道:“清語啊,這一次多虧了你,你是我們國公府的大恩人,大貴人啊。”

“老太太別這樣說。”夏清語微微一笑,收了銀針,然後來到桌前,因為知道她要開方子,所以早有人準備好筆墨紙硯,她就提筆寫了兩張方子,站起身,卻見秦書盈竟站在自己面前,夏清語愣了一下,但看到秦書盈帶著尷尬的面色,她便反應過來,沒事兒人一樣的將方子遞過去,輕聲道:“老太太沒有大毛病,就是天氣涼了,脾胃有些失調,如今又受了驚嚇,先按照這方子吃兩日看看,若有效果就繼續吃,沒有效果我再斟酌著用些別的藥。”

秦書盈接過方子,看了兩眼便回頭對葉夫人道:“這方子倒是和禦醫們開得不太一樣。”也不知道這句話是讚揚夏清語技高一籌,還是懷疑她醫術不如太醫們,不敢隨便給老太太用藥。

葉夫人看了夏清語一眼,心中的尷尬就別提了,今日她算是在夏清語面前徹底低了頭,可讓她就這樣服輸,從此後把對方當做自己的家人一樣看待,她又實在做不到,因正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就聽餘老太君淡淡道:“當日我的命就是清語救的,她若要我死,還用等到這會兒嗎?你們疑惑什麼?吃了太醫們的藥我也不覺著怎麼好,倒是換這孩子的方子吃來看看還好。”

餘老太君這是明擺著要給夏清語撐場子了,葉夫人哪裏還有二話可說?更何況今日人家夏清語都不等她上門去求請便主動過來,她若還是怒目以對那就太不知好歹了。最重要的是:兒子現在就躺在床上,還要等著人家的夥計救命呢,葉夫人再剛愎固執,這會兒也硬不起來了。

秦書盈安排人去按方抓藥。這裏房中眾人各懷心事,也沒人說話。夏清語心無旁騖,隻是注意著陸雲逍和餘老太君的情況。秦書盈倚在門邊,暗暗打量著屋子,心中隻覺荒謬,暗道當日她從這房子裏被趕了出去,如今卻要衣錦榮歸了,想也知道,大哥哥經曆了這一場劫難,又是被杏林館的人給治好,便是太太再抵死反對,隻怕也沒什麼用了。

蕭關卻在琢磨著阿醜的身份,因見夏清語在床前,正小心翼翼替陸雲逍擦拭著傷口滲出來的血跡,他便走過去幾步,沉聲道:“阿醜的身世,你一點線索都沒有嗎?”

“我從來不過問這些事情。”夏清語搖搖頭,接著將自己所知的阿醜來曆講了一遍,隻聽得蕭關直皺眉頭,冷冷道:“桑院正素日裏還算溫謙有禮,怎麼生出了這麼個蠻橫狠毒的女兒,難怪之前被人家退了婚,他也不敢聲張。”

夏清語這才知道桑綠枝回到京城後到底還是被退了婚,如今也不知道嫁沒嫁出去,她此時對這些八卦卻也不感興趣,因忽地想起一事,便看向蕭關道:“先前陸雲逍說過,阿醜大概是北匈那邊的人,讓我小心一些。但是皇上明鑒,阿醜自從到了杏林館,除了每日鑽研藥理,真的是沒有做過任何事,他為人又沉默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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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情深如許

蕭關便知道這是夏清語急著為阿醜洗清奸細的嫌疑,不等她說完,便抬手道:“這些朕都知道,若真是奸細,這會兒又怎麼可能會救雲逍的性命?朕隻是覺得疑惑,這纏綿之毒,當日大陳所有探子在北匈傾盡全力,也沒有打探出什麼,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他怎麼會了解的這麼深?而且還會配解藥,難道你不覺得這很奇怪?”

“我也覺得啊……”夏清語咕噥了一句,一語未完,忽聽陸雲逍呻吟了一聲,她連忙湊上前去,就見愛人慢慢睜開眼睛,看見她,先是一愣,接著咧開嘴角露出一個苦笑,然後才歎口氣自言自語道:“我又做夢了,清語,沒想到我臨死前,竟然還能再做一次美夢。”

一句話,隻讓眾人眼淚都差點兒下來了,陸明珠看了母親一眼,嘴唇翕動,卻終究沒說什麼。那邊夏清語用手擦了擦臉上淚水,嗔怪道:“什麼臨死前?不要說不吉利的話,阿醜已經去配解藥了,陸雲逍,你……你要嚇死幾個人才肯罷休啊?我的命都讓你嚇去大半條你知不知道?”

陸雲逍臉上笑容驀然僵硬,顯然也察覺出情況不對勁兒來了。然後他猛地一下坐起,大叫道:“清語,怎麼會是你……誰……是誰告訴你的?”

“躺下,趕緊給我躺下,我費了那麼大的勁兒讓你有點兒氣力吊命,可不是要浪費在這裏的。”

夏清語連忙摁著陸雲逍躺了下去,然後一瞪眼一挑眉,咬牙道:“你還有臉問是誰告訴我的?你……你難道就打算這麼悄無聲息死了,讓我一直背著盼望等到老?陸雲逍,你……你安的是什麼心?”

“不……不是,清語。我不是要讓你等到老……”陸雲逍以為自己被愛人“誤會”,登時急了,渾忘了周圍還有許多親人。甚至連蕭關他都沒看見,一把抓住夏清語給自己蓋被子的手就要解釋。卻聽夏清語冷哼一聲道:“不是什麼?難道你不知的?不管你是死是活,不管一年,十年,三十年五十年還是一輩子,我都會一直等著你。”

一句話,震得房間裏所有人鴉雀無聲。夏清語說完了,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又伸手擦了一把眼淚。小聲道:“罷了,這筆賬,日後我再和你算。我隻告訴你,這一次你自作主張,差點兒害了自己性命,以後……萬萬不能再這樣做了,知道嗎?”

陸雲逍昏迷的時候,夏清語心中滿滿都是擔憂。但是等他醒來,那些擔憂又都化成了後怕和憤怒,然而在這生死關頭。終究還是不舍得罵這個自作聰明的笨蛋愛人,這一瞬間,當真是柔腸百轉。以至於她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暗道自己都多大歲數了,還揣著這麼一顆粉紅少女心真的好嗎?

“清語,我……”

陸雲逍壓根兒就沒反應過來夏清語的話,他苦笑一聲,心想自己已經是必死之人,原本還想著為愛人做最後一件事,就是讓她不要傷心難過,開開心心過自己的日子。哪裏想到。竟是就連這樣一件小事,到頭來也沒有做到。一時間,他心中悲傷絕望與痛苦一齊翻滾。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兒。

“不用說了,阿醜說他會解這種毒,已經回杏林管配藥去了。”夏清語坐到陸雲逍床邊,拿出手帕替陸雲逍擦拭不知是急還是痛出來的那一頭冷汗,一面輕聲道:“你啊,果然不愧是當朝國舅,洪福齊天,這樣的死劫也能讓你逃過去。現在你什麼都不用想,就用盡一切辦法讓自己拖著就好,等到阿醜的解藥拿來了,便是藥到毒除。陸雲逍,你答應過我的那些話,不會都忘了吧?我知道你向來是一言九鼎的,可別在這種時候掉鏈子啊,不然就算是你死了,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也要追著你討債的。”

“什麼?你說阿醜能配解藥?”

陸雲逍這一次終於是反應過來了,極度的驚詫之後,便是一陣陣驚懼後怕湧上心頭。看著愛人淚光閃爍的眼睛,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暗道自己原本是一片好心,哪裏知道竟差點兒就辦了壞事,賠上一條性命。

然而細細一想,又覺得此事實在令人難以置信,因急忙道:“清語,阿醜說他有解藥?這怎麼可能呢?老元帥和我說,這是巴圖明的閼氏做出來的毒藥,專門就是要毒死蓋塔明為她族人報仇的,在北匈,有這毒藥的人都是寥寥無幾,更不用提解藥,探子報回來的消息是說此毒無藥可解,阿醜再怎麼會做藥,又怎可能會配這種神秘天毒的解藥?”

“具體我也不太清楚。”夏清語巴不得把陸雲逍的心神給吸引住,這樣既能減輕愛人一些痛苦,又能吊住他的生機,因便道:“阿醜剛剛很奇怪,他和皇上說,他要救你,但要皇上赦免了杏林館中人的罪責。”

“怎麼會這樣?他救了我,該是有功才對,為什麼還要赦免杏林館的人?杏林館中人又沒犯罪……”陸雲逍喃喃自語,忽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道:“你剛才說,這個毒藥是北匈閼氏所做,是用來殺蓋塔明,為她族人報仇的?”

“是啊,我聽宗老元帥是這麼和我說的。隻是……”陸雲逍不等說完,忽然整個人都愣了,然後他慢慢扭轉脖子,不敢置信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好半晌才憋出來一句:“皇……皇上,您怎麼過來了?”

蕭關鼻子差點兒沒氣歪了:好嘛,敢情朕在這裏站了半天,你小子愣是沒看到是吧?好歹朕也是皇帝啊,在你眼裏就這麼沒存在感?敢情你那眼裏全都是你的愛人了對不對?重色輕君也不是這麼個做法兒,太囂張了。

因沒好氣的冷哼一聲道:“何止朕來了,你難道沒看見你姐姐?看看她眼睛都哭成什麼樣兒了?你這沒良心的東西,當日誰讓你逞強上戰場來的?你不能凱旋還朝,就帶了這道要命傷口回來,把所有人嚇得魂飛魄散,這就是你的忠心你的孝道……”

皇帝陛下越說越怒,忍不住就要開罵,卻聽一旁陸明珠柔聲道:“好了皇上,消消氣吧,阿醜的解藥還沒送過來呢。”

於是皇帝陛下便打住了話頭:是啊,解藥還沒到,小舅子仍是在生死一線之間,這會兒還不是罵的時候,等他好了,再叫去禦書房狠狠罵一頓就是,反正這一次絕對不能輕饒了他。

蕭關打好了主意,便冷哼一聲扭過頭去,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隻見一個管家模樣的人跌跌撞撞跑進來,連聲稟報道:“皇上,貴妃娘娘,老太太,老爺太太,那個戴面具的人回來了,說是帶來了解藥……”

“還不快請進來。”

管家不等說完,餘老太君便打斷了他,忙不迭的讓請進來,不一會兒,隻見阿醜手裏捧著一個小小食盒走進來,到陸雲逍的床前站定,將那食盒揭開,原來裏面是一碗藥湯。

“現製丸藥已經是來不及,隻能先喝這一碗解藥湯,最起碼可以解決一部分毒性,剩下的殘毒,待我做了解毒藥丸,吃上兩粒也就無妨了。”

生死大事,在阿醜嘴裏卻是雲淡風輕,仿佛陸雲逍得的不過是個感冒傷風的小毛病而已。

“好,來,陸雲逍,快把藥喝下去。”夏清語拿過藥碗,而陸雲逍則是深深看了阿醜一眼,然後毫不猶豫的將這一碗藥湯喝了下去。

阿醜怔怔看著陸雲逍脖子上那道猙獰的傷口,忽然輕聲道:“陸大人運氣好,這傷口當時應該隻是擦破皮出了一點點血絲,不然,傷口若是再深半寸,你也堅持不到回京了。”

話音未落,眾人齊齊吃了一驚,朝雲和暮雲更是大驚失聲道:“你怎麼知道?可不就是這樣兒呢,當時爺在戰場上,隻是讓那毒箭擦破了一絲油皮,誰也沒有在意的,誰知回去後,一夜之間,滲血就沒停過,到後來,這傷口竟是越來越深,也不大出血,但滲血怎麼也止不住。”

“世間竟然有此奇毒?”蕭關的臉色也變了,然後看向阿醜,沉聲道:“看來閣下對這個毒藥知之甚深啊。”

阿醜歎了口氣,輕聲道:“那是自然,這世上再沒有誰會比我更了解‘纏綿’之毒,蓋塔明號稱北匈第一勇士,當日不過是被喂毒的一根簪子劃了一道小小口子,便受盡折磨而死。世子爺中了這纏綿之毒,可以說你運氣好,也可以說運氣不好,因為若是別的劇毒,你再怎麼堅持,也難活著回京,唯有這纏綿之毒,它雖要人命,卻要在命終之前給人以無限折磨,如果不是這個特性,你早就死了。”

“好歹毒霸道的毒藥。”

房中眾人全都是大驚失色,朝雲和暮雲面上也露出痛苦的模樣,揪著頭發道:“沒錯,爺在中毒之後,無論怎麼用內力壓製,那種痛苦都是入骨入髓,經常痛得全身顫抖縮成一團,爺說,好像血脈筋肉都不受自己控製般**著,實在是痛不可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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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北匈閼氏

我的天,這毒藥也太歹毒了吧?比分筋錯骨手還霸道呢。夏清語瞪大眼睛,然而更令她驚懼的是:阿醜為什麼會對這種纏綿之毒如此熟悉?聽他娓娓道來,那腔調平靜中甚至帶著一絲驕傲,就好像……好像這毒是他做出來的一樣。

“閣下為什麼對此毒知道的這樣清楚?”蕭關銳利的目光盯著阿醜,問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阿醜既然先前把話說到了這份兒上,便是準備豁出一切,他知道,這種事情隱瞞也隱瞞不了,從自己決定救陸雲逍的那一刻起,就等於是把自己的身份暴露給蕭關和陸雲逍知道了。即便他們現在因為陸雲逍的生死之危而無暇逼迫自己說出答案,將來陸雲逍恢複健康,也一定會暗中調查自己的,到時候很容易便可以真相大白。

“因為……這纏綿之毒,就是我製造出來的。”

深深吸一口氣,阿醜一句話便是石破天驚。

他自己卻好像渾然不覺房中的驚叫聲和詫異目光,隻是淡淡的看向夏清語,輕聲笑道:“當日我和奶奶說,我對藥理很精通的,其實這話不完全對,我精通藥理,但更精通的,是毒理。隻不過,毒是害人之物,有傷天和,所以我從來沒有用過,學習它,也隻是為了做出更多的藥物,纏綿是我做出來的唯一一種毒藥,奶奶覺著如何?雖然這毒藥很歹毒霸道,但我還是很厲害的吧?”

夏清語實在是太震驚了,以至於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豎起大拇指道:“確實厲害,那阿醜你做這個毒藥,就是為了殺那個蓋塔明?”

“沒錯。”

阿醜的目中忽然露出一股強烈的恨意和痛楚。咬牙道:“我不知道人死後是不是真的有地獄,我很害怕沒有,既然我不敢肯定他死後是否能下十八層地獄受苦。就不如由我出手,親自送那畜生不如的王八蛋一份大禮。讓他在臨死前體會一下無間地獄的滋味。”

不知道那個蓋塔明究竟做了什麼,看阿醜的神情,和那個蓋塔明分明是不共戴天之仇。夏清語猛然就想起當日馮金山說過的話,他說阿醜曾經和他講過自己的身世,是比他還要淒慘的,可憐的阿醜到底是什麼身世呢?難道他的所有痛苦都是那個蓋塔明給他的?

夏清語想到這裏,就想去安慰安慰阿醜,忽聽身旁陸雲逍沉聲道:“傳說這種毒是由北匈可汗的閼氏親手所製。阿醜,你和北匈閼氏是什麼關係?”

阿醜默然不語,隻是微微垂下視線。陸雲逍於是會意,衝蕭關使了個眼色,蕭關便對陸奉倫葉夫人餘老太君等道:“雲逍已經喝下了解藥,康複指日可期。老太太和陸愛卿以及二位夫人等已經勞累了這許久,不如下去歇歇吧。”

陸奉倫等人哪裏不知道這是皇上要清場了?他們雖然也有些好奇阿醜的身份,卻也不敢違抗聖命,更何況陸雲逍能從鬼門關前撿回一條命來,這就已經足夠安慰了。因此眾人便齊齊站起身來告退。陸明珠和秦書盈親自扶著餘老太君,其他丫頭婆子則扶著葉夫人等匆匆離去,一瞬間。諾大的房間中便隻剩下蕭關陸雲逍和夏清語阿醜四個人。

“我……就是北匈可汗的閼氏。”

阿醜的手緊緊握成拳頭,垂下頭去,散亂的青絲披在他的後背上,陽光透過窗子照進來,落在他面具外的半邊臉上,那是極美好的半張臉。

蕭關和陸雲逍一時間都被這個答案震驚了,即使阿醜說出纏綿之毒是他做的,兩人也隻認為此人和北匈閼氏之間大概有不為人知的秘密關係,卻從來沒想過。一個男人,竟然會是北匈閼氏。這……這太考驗他們的定力了。

“男……男後?”

夏清語也驚訝的瞪大了眼睛,雖然她也是不敢置信。但拜看了許多年的耽美小說所賜,對這件事情她的接受能力還是蠻高的,她甚至一下子就替阿醜找準了身份定位。

阿醜更是羞窘,將頭扭過一邊不說話,但他因為羞窘憤怒而漲紅的半邊面孔,卻已經證實了夏清語的話。

陸雲逍倒吸一口冷氣,不知道是藥物起了作用還是這消息的衝擊力太大,一瞬間,他覺著那些深入骨髓的酸痛麻澀似乎都消失了。愣愣地看著阿醜,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因為這事情太過荒謬,所以竟讓他一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劇烈的咳嗽起來。

“陸雲逍。”夏清語嚇了一跳,連忙扶愛人坐起,替他輕輕拍著後背,接著手就被陸雲逍握住,隻聽他沉聲一字一字道:“巴圖明潛入大陳,難道就是為了找你?他……他違背常理發動這場戰爭,也是為了你?”

“他潛入過大陳?”

阿醜並不知道這個消息,因便扭回頭來問了一句,看上去也是十分驚訝的。見陸雲逍點頭,他有一陣子的失神,然後歎了口氣,黯然點頭道:“應該是吧。”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蕭關終於沉不住氣了,他深深覺著自己這個皇帝沒白當,這麼離奇的事情竟然會發生在自己面前,將來死了去九泉之下,都能和列祖列宗好好顯擺了。

“我費盡千辛萬苦從北匈逃出,做了桑府的一個家奴,原以為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沒想到後來遇到奶奶,更沒想到……巴圖明竟然會為了我暗中潛入大陳,可能是他沒找到我,所以一時激憤之下,才會悍然發動這場戰爭吧。”

阿醜輕描淡寫的道,卻並沒有“好心”地為皇帝陛下解開所有謎團,這讓蕭關很不滿意:就這麼一兩句話,將來見了祖宗們,根本就沒有談資嘛。

陸雲逍可沒有自家皇帝姐夫那麼八卦。他仔細思索了一會兒,大概是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便忍不住看向阿醜道:“據說巴圖明英勇善戰,卻也是殘酷暴戾,後來是因為有了閼氏後,經常得閼氏規勸,這才收斂了戾氣,這麼說,那位閼氏就是你?”

阿醜猶豫了下,然後輕輕點了點頭,喃喃道:“是的,他雖是北匈可汗,可卻隻有我一個閼氏。”

“真是想不到啊。”陸雲逍長長吐出一口氣:“北匈可汗的閼氏竟然是個男人,啊……”

原來是不等說完,胳膊上就被夏清語擰了一下:這個時候竟然還有心思感歎,就不能設身處地的替阿醜想一想?從那幾句話裏便該知道這是一段強迫愛,你這麼說,豈不是讓阿醜更加難堪嗎?

陸雲逍於是就不出聲了。這裏蕭關則是看向阿醜,慢慢點頭道:“這麼說,隻要我將你交給巴圖明,他就會從邊境退兵了?”

阿醜面色蒼白了一瞬,但片刻之後,他卻堅定的點了點頭。

“皇上。”

夏清語猛然站起身,殺氣騰騰看向蕭關,那意思很明顯:河還沒過呢,你就好意思拆橋?

“啊哈哈哈……那個……朕不過是開了句玩笑而已。”蕭關打了個哈哈,然後揮揮手:“笑話,你是雲逍的救命恩人,朕怎麼可能恩將仇報,將你交給巴圖明那個殘暴的家夥呢?哈哈哈……”

夏清語和陸雲逍都很了解這個皇帝是什麼德性了,但阿醜可是第一次面對這位偉大的君王,一時間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半晌,他才垂頭輕聲道:“他……他這兩年已經收斂了很多,不算殘暴了。”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這種時候,竟然還替巴圖明辯解起來。

怎麼回事?這裏面好像……有很大的玄機啊。

饒是三人都是冰雪聰明,此時也被阿醜的態度弄糊塗了。夏清語是個急性子,聽見阿醜這樣說,她便上前沉聲道:“究竟是怎麼回事?阿醜,你好好說給我們聽,那個巴圖明就算再厲害,可他隻要是強迫你的,我就不會坐視你被送回去。”她說完看向蕭關,一臉嚴肅道:“皇帝陛下也是這麼想的吧?”

“啊……沒錯。那個……兩國邦交,就該平等,我大陳泱泱上國,怎麼可能犧牲百姓去同那巴圖明求和呢?隻不過……咳咳,這個,夏娘子啊,朕看阿醜,好像也不是完全的不情願,所以……還是要把事情弄清楚了,朕才好做決定,對吧?”

夏清語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兒,皇帝陛下一開始的話多麼大義凜然擲地有聲啊,但是後面怎麼就變味兒了呢?不過話又說回來,後面這兩句話雖然不太著調,好像,也是有一定道理,剛才阿醜不就為巴圖明辯解了嗎?

“阿醜……”

夏清語就想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弄清楚,可剛剛說出兩個字,就被阿醜打斷,隻聽他苦笑道:“奶奶,我知道你是為我好。隻是,兩國交戰,多少無辜士兵命喪黃泉,這全都是因我一人而起,這些日子,我一直心中不安,想回去,卻又忍不住要自私一把。如今陸大人中了纏綿之毒,我想,這大概就是天意,是上天也不忍讓那許多性命為我枉死,所以奶奶,我想,若是大陳皇帝不追究我潛入大陳的罪過,那便讓我回去吧,隻要能讓兩國休戰,阿醜區區殘軀,又算得了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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