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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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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雲拿月 -【小清歡】《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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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3 00:30:33 |只看該作者
第40章 ChenRang

  齊歡趴在沙發上,眼巴巴瞧了陳讓很久。他站著沒吭聲,還是那副木板臉,看不出半點波動。

  僵持著也不是事兒,齊歡耍了會兒賴,笑嘆一聲:“算啦,我開玩笑的。”她麻溜從沙發下來,老老實實往外走。

  陳讓比她先幾步。

  走到門邊時,樓梯口的陳讓忽地停了。

  “怎……”

  她才說了一個字音,出口的瞬間,他在面前緩慢蹲下。

  齊歡發愣,他回頭,視線和她對上一秒就移開,面色緊繃,“你還站著干嘛。”

  她努力消化,喉嚨微咽,怔怔走過去,“你真的……”

  “快點。”他打斷,不想讓她說話。

  齊歡閉上嘴,俯身倚在他背上,手環住他的脖子。他的手臂從她膝下穿過,將她穩穩托住,站起。視野一下子比她正常站著高了好些,她下意識“唔”了聲。

  陳讓背著她默然下樓,一階一階, 四下安靜,只有他的腳步聲。

  齊歡下巴枕著他的肩膀,忽然小聲說:“我不是小孩子身材吧……”

  對於他說她是小孩身材,她很在意,更在意的是那幾個字“沒興趣”。

  陳讓腳步一頓,半秒後接上,“再吵扔你下去。”

  她偷偷撇嘴。

  陳讓走了沒幾階,她又叫他:“陳讓。”

  “廢話不必說。”他的側臉沉沉繃著,嚴肅地有種苦大仇深的感覺。

  她笑,掩不住開心:“你真好。”

  他抿唇,沉聲厚臉皮承認:“我知道。”

  她在他肩膀上晃腦袋,笑意更深。

  臉蹭了蹭他的脖子,感受到他片刻的僵滯,齊歡埋頭在他頸窩,似嘆非嘆:“你不知道。”

  有多好。

  遠遠比他自己以為的,還要更好。

  .

  第一次月考結束後,各校放月假,齊歡那幫朋友裡有人過生日,借著這個由頭,敏學那一群人定了KTV預備去唱唱歌放松一下。因為齊歡的關系,他們和一中陳讓那幫人混的越來越熟,嚴書龍手機裡就有他們好些人的號碼——從這個方面看,他的交際能力也屬一頂一。

  這次聚會,便叫上了不少一中的。除了陳讓三個是齊歡喊來的,其它全是嚴書龍的人情。

  大下午,兩個中包裡坐滿了人,兩邊男生嘻嘻哈哈,沒有半點隔閡。

  玩了沒多久,左俊昊把陳讓從包廂裡叫出去。

  到走廊拐角,季冰早在那等著。左俊昊開門見山:“李明啟他們被抓了,剛剛收到的消息。”

  陳讓臉色一凝。

  季冰接話道:“前段時間他們就被懸賞了,我們沒注意,關思宇他們說,之前就有聽到消息,好像要逮李明啟他們。昨天在凌城一家旅館抓到他們的,今天城北那個局子通報欄貼了消息。”

  左俊昊拿手機給陳讓看,圖裡是關思宇發來的拍到的通報書。

  “他們之前的案底都不大不小,一幫人到處流躥,抓起來很麻煩。”左俊昊說,“關思宇他們講,這次貌似是有人資助,出善心懸賞,金額很大,禾城周邊幾個地方都貼了,李明啟那幫人膽子很大,躲出去還不收斂,在凌城犯了搶劫案,被一次性處理了。”

  “他們這回進去,別人不清楚,但李明啟肯定是要蹲個兩三年。”季冰的語氣裡有一絲輕松。李明啟這個隱患,就像一顆定時炸彈,從高一開始,多少次麻煩都是因為他。就算他們再能打,也只是高中生,和社會上的流動人員不同,兩邊對上,損失重的永遠只會是他們。現在他被關起來,對他們來說,絕對是一件好事。

  陳讓淡淡聽完,平靜道:“我知道了。”除了這四個字,沒有發表更多意見。

  說罷,他回包廂,左俊昊和季冰見他走,想說什麼,到底還是沒攔。

  走廊上光線暗的很,KTV下午場依然熱鬧,各個包間裡不時傳出吵鬧歌聲。

  陳讓略出神,想起齊歡把三千塊扔給李明啟那天,她一點都不擔心,他取錢要還給她也被她拒絕。

  這段時間她沒跟他提一句和李明啟有關的話,但他知道,這件事很大可能跟她、跟她爸爸脫不了關系。

  悶頭走著,回過神來不知走到了哪,陳讓站了站,提步要回包間,前面拐角傳來一群女生聊天的聲音。

  夾雜在亂七八糟的調侃聲中,只一瞬他就辨出齊歡的聲音,轉身動作一頓。

  “到時候你過生日要怎麼過啊?”

  “對啊對啊,我們每年都花心思准備禮物,今年那個誰……那個陳讓,是不是應該送點不一樣的!”

  “對哦,他到時候送什麼,我好期待呀……”

  起哄的女生你一句我一句圍攻齊歡。

  齊歡聲音帶笑,但很鎮定:“還早著呢,我生日得暑假快結束的時候了,現在說這些干什麼。”

  馬上就有人笑:“你們還問什麼,我看什麼都別要了,反正陳讓給什麼歡姐肯定都好好好,棒棒棒,就要個吻吧,不虧!”

  霎時響起一陣笑聲。

  齊歡沒好氣訓她們,一群人嘻嘻哈哈地求饒,鬧個不停。

  陳讓站著聽了會兒,在被發現之前,先行走人。

  回到包廂,沒多久齊歡也進來,看到他明顯很高興,跑過來往他身邊一坐。

  “你去哪了呀?我找了你好久。”

  陳讓沒回答,睇她兩秒,站起身,“你跟我來一下。”

  她愣愣,才剛坐下,沙發都沒坐熱,又跟他到洗手間外的角落。

  “李明啟被抓了。”陳讓說,“你知道嗎。”

  齊歡沒想到他要說的是這個,但也沒太意外,“這不是遲早的麼。”

  陳讓看著她,“這件事和你有關嗎?”

  “我?”齊歡一愣,笑了,“我哪能啊……”

  他抿唇。

  她斂了笑,說,“好吧。我是告訴了我爸爸,他搶我的錢。我說的是事實啊,雖然是我扔給他的,但他們不圍著我們找茬,我也不必想這種辦法脫身。而且他犯的那些案底是真的,拿了不該拿的錢也是真的,就憑他犯的那些事,小案子加起來罪也不輕了,抓他是遲早的事。”

  陳讓沒說話。

  “你干嘛,不高興了……”齊歡摸不准他的想法,抬手在他眼前揮了揮手。

  手被他抓住。

  “你沒必要為我做這麼多。”

  齊歡的手被他握著,一愣,然後笑了。

  “什麼沒必要,很有必要。”她說,“你看,這世上有善有惡,惡人有惡果,雖然結果來得晚了一點,但終究還是來了。”

  齊歡反握住他的手,將它拉到面前,輕輕在他指尖啄了一口。

  她笑著,很認真地告訴他:

  “有些事情,你從來都沒做錯。”

  陳讓眼睫輕顫。

  她的眼裡,倒映著頭頂吊燈。燈光昏,她的雙眼卻澄澈,明亮,潔淨。

  吵鬧的KTV,外邊他們在鬼哭狼嚎聲嘶力竭地唱,那些紛亂,這一剎那似乎都被隔絕。

  心好像漏跳了一拍。

  從來沒想過有這一天。

  被摁在泥裡的時候,臉上碾著別人的鞋底那剎,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有這麼一刻,會有人用心撫慰他的坎坷,用萬般溫柔和耐心告訴他——

  沒有錯。

  你的善良,沒有錯。

  .

  左俊昊、季冰和嚴書龍幾個玩嗨了,死死霸占著話筒不肯撒手,勾肩搭背在包間裡大聲串燒,關鍵是唱的還難聽。

  一群人搶話筒,扔東西,互相攻擊,鬧得不亦樂乎。

  陳讓和齊歡一個耳朵疼一個腦袋疼,不得不溜出包間到外面找清淨。

  到最近的一個拐角,陳讓抽煙,齊歡靠著牆用手扇風,驅散臉上的熱意,總算沒那麼難受。

  陳讓見她臉發紅,皺眉:“你喝酒了?”

  “沒有。”齊歡解釋,“我只喝了兩杯果酒,就兩杯。”

  自從上次喝醉把嘴唇磕破,她深刻認識到自己的酒量下限,兩杯在她的承受範圍之內,多了她是決計不會自找麻煩的。

  陳讓把煙灰彈在盆栽周圍一圈盛煙的鵝卵石裡,煙薄薄飄起,他想到什麼,又皺眉問:“嗆麼?”

  “啊?”齊歡反應過來,擺手,“沒事沒事,包廂裡還更熏。”

  見她不似在勉強,陳讓便沒掐滅。

  窗戶開了一條縫,外面的風吹進來一絲絲,和空調是不一樣的感覺。

  煙抽到還剩三分之一,陳讓忽然問:“你生日在暑假?”

  齊歡點頭,“是啊。”

  “你剛剛說,想要什麼生日禮物。”

  她頓了下,一時沒明白他這句話。過了好半晌才理解,“你聽到我們在走廊講話……?”

  他默認。

  “她們亂說的,你別……”齊歡想解釋,又不知道該解釋哪一句。那幫碎嘴的,太八卦了!

  “送什麼都很高興?”陳讓問。

  “呃……”

  “那這個呢。”齊歡話沒說完,陳讓把燒到只剩最後一點的煙摁滅在鵝卵石裡。

  下一秒,他側過身,低頭親上她的嘴唇。

  突然一下,齊歡被親懵了。

  陳讓的手從她脖頸繞到她腦後,他壓著她靠住牆,她被迫抬頭,完全被動地承受,他的唇齒,舌尖,溫熱濕濡,他身上的清淡香氣席卷包圍,滾燙呼吸讓她渾身發緊,血液一瞬急衝腦頂。

  大腦轟得一聲,像是有東西炸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

  有點亂的呼吸,他的,還有她的,纏在一起。

  時間,地點,所有的一切,天旋地轉,霎那都沒了概念。

  齊歡踮起腳,勾住陳讓的脖子,更加貼近他。

  她知道自己沒有喝醉,但在名為喜歡陳讓的這一件事中,或許她從一開始,早就醉的徹底。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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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3 00:30:48 |只看該作者
第41章 QiHuan

  一場下午聚會,結束得很圓滿。一幫人悶了太久,開學後第一次出來放松,各個放飛自我。玩得專注,別人的事自然關心得少了,齊歡和陳讓遁走去了哪也沒人注意,甚至在場的都沒發現他們不在。

  躲在KTV角落發生的吻,成了他們之間的秘密。

  倒是回去的時候,張友玉大嘴巴發作,一路跟其他同行的嘮叨說:“歡姐不知道干嘛了,臉熱得不像話,我覺得她很可能是吹空調受涼,我要摸她額頭她還不讓我碰……”

  齊歡聽張友玉到處跟人說,不得不把她扯到身邊,拽著她一起買吃的喝的,一邊扯了好多有關無關的事搪塞轉移話題,才讓張友玉把她臉紅發熱這事忘記。

  這一天像個插曲很快過去,沒多久,新的禮拜到來,第一次月考的成績出爐,一拿到成績表,齊歡就在大課間時去了校外小賣部。

  陳讓他們都在,齊歡挪到陳讓身邊,小聲問:“你考多少。”

  他一門一門報出分數,最後報了個總分。排名不需要報,他們學校高二年段的第一,仍然是他。

  齊歡也是敏學高二年段的第一,但聽他說出總分,整個人像被扎破孔的氣球,頓時泄氣。

  “我比你少。”她垂頭,連成績表都不想拿出來。

  陳讓眸光略沉,辨不出神色,朝她伸手。

  齊歡沮喪著,把成績表遞到他手裡。這回月考,考試結束後,卷子難不難大家都知道了。一中和敏學都是自出卷,齊歡從紀茉那借來看過,一中試卷的題目比敏學的要難上一些。

  她哭喪著臉重復:“我比你低。”

  按理說,她要考和他一樣的分數其實不難——最早的約定是她考贏他,後來不知怎麼,似乎是從他說“怕你輸的太難看”開始,說著說著,最後變成了只要她和他分數相同,就算數。

  然而她做著比他們學校容易的卷子,還是比他低了三分。

  沒看到敏學的試卷,陳讓也不知道她丟分丟在哪,看著最後的成績,一個個數字印在眼裡,半晌無言。

  齊歡垮著臉,那可憐兮兮的模樣,陳讓到嘴的訓斥不得不咽回去,卡在喉嚨不上不下。

  “……你笨死算了。”

  良久,陳讓把成績表還給她,沉著臉快步走出了小賣部。

  齊歡郁悶半天,愁得想揪頭發,苦著臉回學校,腳步重得一步一個印兒。

  左俊昊和季冰在旁目睹一切,沒有追在陳讓身後回去,並排靠在一起議論。

  “陳讓這回的成績挺有意思。以前他和後面的人一直保持碾壓性差距,這次和第二名之間就差一分。”左俊昊笑得頗為內涵。

  季冰吐槽:“都這樣了干脆就點頭唄,還來什麼虛的。”

  左俊昊倒是稍稍表示理解:“他也要台階下的好吧。”

  “太要面子了。”

  “是你太年輕。”左俊昊一聽笑了,“陳讓是個要臉的?你見過比他下限更低的沒?”

  季冰微愣,左俊昊揭穿謎底:“人家其實就是不著急,享受情趣懂不懂?你來我往,多麼樂在其中的事。”

  真要是急不可耐,隨便編個理由,哪怕是“今天天氣不錯”,估計陳讓都能臉不紅心不跳拿這個當借口把齊歡坑了。

  “你就看他們倆,現在這狀態和真成了,差多少?沒差!”

  季冰琢磨一下,發現確實是這麼回事。

  他們之間,不過是差一層窗戶紙沒捅破,其它的,道一句彼此心知肚明不為過。

  說白了,早晚的事。

  .

  齊歡被月考成績打擊得像挨過霜的茄子,消沉一天,沉澱下來後自我鼓勵,決定衝擊下一回月考。為著考試的事,開學到現在,除了去陳讓家做題目以及考完後的KTV聚會,大多時間她都用在學習上,而今成績出來,雖然遭遇滑鐵盧,但也有了喘息的空隙——拿完成績表,第二天她又開始往一中跑。

  陳讓依舊如此,齊歡來找他,他沒見多主動多熱情,但也稱不上冷淡,畢竟,扯著陳讓的袖子廢話大半天還能教陳讓耐著性子配合的,除了她沒別人。

  月考成績出來後的幾天,齊歡有時午休來看他們打籃球,有時是下午放學來找陳讓吃飯,左俊昊和季冰都習慣了,然而習慣之後,她突然不准時,反倒讓他們兩個吃瓜看戲的不自在。

  “現在幾點了,人差不多都快走完,她今天不吃晚飯?”說話的是左俊昊,話裡說的自然是齊歡。

  季冰靠住欄杆,和左俊昊一起等教室裡慢騰騰收東西的陳讓,“不知道,她中午午休沒來?那可能今天有事不過來了。”說完停頓,自己都嫌棄自己的八卦,立馬把氣撒在左俊昊身上,“……她來不來我們操心什麼?你老帶我聊這些有的沒的,八不八婆!”

  左俊昊唾棄他的假正經,轉頭往樓下操場看了眼。

  “哎——?”一看就看到了個熟悉的身影,他拍季冰,“說曹操曹操到,齊歡在樓下……”

  季冰回頭順勢看去,左俊昊皺眉,“那誰啊?她在跟誰說話?”

  操場上有群人在打籃球,有個高個男生抱著球站在齊歡面前,不知在跟她說什麼。

  “二班的?”

  “二班有這號人?我怎麼沒見過?”

  季冰說:“上個禮拜剛轉來的,你不在樓下不知道。”二班和季冰班上在同一層樓,打照面的次數多,見過很正常。

  越看左俊昊越不爽:“我去,那孫子干什麼——”

  那個二班抱著籃球的男生不知道纏著齊歡說什麼,齊歡幾次繞過他要走,都被他擋在面前攔住。

  左俊昊當然不是因為自己,他是為陳讓不爽。

  恰時,陳讓理好東西從教室後門走出來。左俊昊聽到他說“走”,回頭看他一眼,指操場:“齊歡在樓下。”他撐在欄杆上往下探頭看,邊看邊罵,“那傻叉玩意兒找揍呢吧,惹急了他不怕齊歡收拾他……”

  聽到齊歡的名字,陳讓腳步一頓,走到他們旁邊。

  左俊昊瞅他臉色,解釋說:“齊歡應該是要上來找你,那家伙礙事……”話沒說完,就見陳讓臉色似是變了一剎,極短極快的瞬間,若不是他正好面對陳讓,怕是都難捕捉到這絲細微表情。

  陳讓抿著唇,一言不發,悶聲走了。

  左俊昊愕然,回頭往下一瞥,就見齊歡不知在對那個男生說什麼,男生手裡的球不知何時到了她的手中,而她臉上,掛著明晃晃、毫不加以掩飾的燦爛笑意。

  ……

  從操場穿過,陳讓快步走在前,左俊昊和季冰跟在後,兩個人心下莫名緊張。

  齊歡看見他們,提步跑過來,“陳讓……”

  然而陳讓腳步未停,直直朝前。

  齊歡愣了一愣,趕上他,扯住他的手腕,“你干嘛走這麼急……”

  陳讓停住,低眸瞥她,眼角余光掃了站在不遠處的二班男生一眼,目無波瀾,淡淡道:“籃球挺有意思,看來下回考試十拿九穩了,你繼續打。”

  掙開她的手,他頭也不回走了。

  左俊昊和季冰大氣不敢出,尷尬衝齊歡笑笑,沒能走開,被回神的齊歡攔住。

  “陳讓怎麼了?”

  還能怎麼,吃醋了,心裡不爽唄。左俊昊嘴上卻不敢說,搪塞:“我也不清楚,要不你自己問他?”

  齊歡沉吟兩秒,很快做了決定:“你倆自己走吧,今天他不跟你們一塊。”她揮手拜拜,提步去追陳讓。

  季冰和左俊昊面面相覷,“現在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去吃飯啊。不跟陳讓一起你飯都不會吃了?”

  季冰踹他。

  兩個人過招幾下,旁邊那個二班的一直在看他們,他們收了玩鬧臉色,衝對方扔去一個冷眼。要不是季冰攔著,左俊昊差點要豎中指。

  不知道哪冒出來的,淨給人添亂,毛病。

  .

  陳讓走得特別快,齊歡追了半天才追上,不過扯住他的袖子之後,他倒是站住沒再動。

  “你干嘛?好端端的生什麼氣?”

  他不理,連看都不看她。

  齊歡著急,也有些氣:“有話不能好好說嘛,你這樣一聲不吭……”

  “說什麼?”陳讓側目看她。

  “你……”

  她動唇,還沒說話,他扭頭又走了。

  這下沒轍了。齊歡愣住,猛地蹲下,埋頭在膝蓋和手臂之間。

  悶重的哭聲傳來,走開幾步的陳讓僵住。

  她在背後哭的一點都不矜持。

  陳讓站了幾秒,回身走回她面前,居高臨下,只能看到她一個腦頂。

  “……別哭了。”

  齊歡悶聲哭道:“你好凶。”

  他抿唇,“我沒有。”

  “你在生我的氣。”

  “沒有。”他板著臉否認。

  齊歡蹲著不動,哭聲斷斷續續。

  “真的沒有。”有一絲束手無策的頭疼,陳讓的語氣不自覺放柔,僵硬又別扭,“你先起來。”

  “那你先保證不生我的氣了……”

  他無奈:“我保證。”

  哭聲終於停了,齊歡抬頭,從指縫中露出一點點臉。那張臉上干干淨淨,哪有一點淚痕。她還知道心虛,只敢從指縫裡偷瞄他。

  “你裝哭?”陳讓皺眉。

  “是你不肯聽我說話,我沒辦法才……”她聲音漸小。

  一個站著,一個蹲著,無言相對。良久,陳讓轉身。

  齊歡見他踢不走開,一剎變得沮喪,真的沮喪。要低頭時,前方走了幾步的人忽地停下,回頭看來:“你還蹲著干嘛?”

  她微愣。

  陳讓微撇唇角,“你不走我走了。”說是這麼說,可腳下卻一動不動。

  齊歡眼亮起來,一下子枯木逢春,生機煥發。然而她沒動,眼一轉,笑嘻嘻朝他伸手,“拉我一把。”

  蹬鼻子上臉,大概沒有誰比她更爐火純青。她蹲在那,微仰頭,手伸得直直的。見他不動作,忙扯袖子,讓手整個縮進袖子裡。

  “都隔著袖子了,沒什麼好介意的吧!”

  好半晌,陳讓慢慢走過來,懶散的臉上眉頭輕擰著,他伸出手,連同她的袖子將她的手握住,拉她站起。她站定,而他也沒松開,就這麼反身往前,牽著她。

  齊歡愣愣邁開小碎步。他的修長五指別開衣袖,除去那層阻擋,握住她的手,手指並手指,肌膚相貼。

  ……

  走到路口,陳讓忽然問:“他剛剛跟你說什麼?”

  “誰?”齊歡慢半拍反應過來,“哦,操場那個人啊?他很奇怪,莫名其妙攔住我還說要跟我認識……”

  他沒表情,只是手上力道似乎緊了些。齊歡沒注意,繼續說:“一開始我沒理他,但是他老攔我的路,我只能停下跟他浪費時間。”

  “而且他很討厭。”齊歡一臉不高興,“竟然講你的壞話!說你沒什麼了不起的,還說有時候可以約著比一比。我都懶得理了,他突然把球塞到我懷裡,問我會不會投籃,要不要坐下聊聊什麼的。”

  “然後呢?”

  “然後?”齊歡看他一眼,有些不自在地咳了聲,好幾秒後才答,“然後我就‘呵呵’對他笑,罵了他一句‘傻叉’……”

  她在意他的反應,怕他覺得不好,忙不迭補充:“我也不喜歡跟人衝,但是他太氣人了,好端端的罵你,要不然我也不會理他。”

  “以後不用理。”

  “可是他罵你……”

  “隨便。”陳讓一臉無所謂,視線落到她臉上,“你理他,他才高興。”

  齊歡哦了聲,點頭。

  站在路口等燈,面前車水馬龍,齊歡晃晃他的手,“我們去吃什麼?吃小火鍋好嘛?”

  陳讓想也沒想:“不吃。”

  “我知道有家店的紅湯湯底味道超好。”

  說著,紅燈變綠,齊歡拽著陳讓就要過馬路,被他一個用力扯回來。

  她踉蹌站住,“哎呀就去吧,干嘛這樣?”

  陳讓眸色沉沉,盯得她心虛。

  “上火還想吃火鍋?”昨天發消息抱怨喉嚨疼的人仿佛不是她。

  他的視線壓力太大,齊歡張唇,說不出話,被他拉著朝另一個方向走。

  “去哪啊?”

  陳讓拽著她,頭也不回:“喝燉罐。”

  .

  左俊昊和季冰一起吃晚飯,吃的比較隨意,在學校附近找了家小店,填飽肚子就算完。四處逛了一圈,沒什麼有意思的,便早早回學校。

  季冰班上有事,老師在,左俊昊不好和他黏在一塊,又不想回八班教室,手插褲袋兜裡,在學校四處亂逛。

  從乒乓球石桌區域往後繞,教學樓背後有片小樹林,他找了塊大石頭坐下,正想抽根煙,裡邊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左俊昊挑起眉頭,往裡去,還沒走多近,一道受驚聲響起:“誰——”

  他也被嚇得一頓。

  定睛一看,地上蹲著個女生,在落葉堆裡翻得手上全是泥。

  “喲。”左俊昊樂了,取下嘴裡咬著的沒點燃的煙,衝女生笑,“小紀同學,這麼巧,蹲地上找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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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ChenRang

  紀茉見是左俊昊,松了口氣,不過幾秒後,臉上又隱約浮現一層抵觸。之前許多次打交道,這個人給她的印像實在算不得好。吊兒郎當,油嘴滑舌,全無半點正經,如果不是因為齊歡,她連一個字都不想跟他講。

  當下左俊昊笑嘻嘻走近,紀茉垂頭,掩了皺眉的表情。

  “你怎麼不說話?”左俊昊毫無自己被嫌棄的自覺,到她面前蹲下,伸手在她眼前虛晃一圈。

  紀茉繃著肩往後挪了些許。

  左俊昊沒在意,視線落到她手上,原本白到能透出血管的手, 沾滿了泥灰。

  “髒不髒。”他說, “你可真不心疼。”多好看的手,他瞧著都想幫她洗干淨。

  紀茉一句話沒答,抿著唇,低頭繼續翻找。

  左俊昊看不過去,捉起她手腕,“喂喂, 髒啊。”

  她試圖抽手,對他的動作不滿,眉頭細微皺著,“放開……”

  左俊昊不讓她掙開,把她兩只手腕拎起來,“你自己看,髒不髒?撿破爛呢你,地上有金子還是怎麼著?”

  紀茉力氣不敵他,但還是想掙脫。面對面蹲著,左俊昊捉她的手,吊得高高的就是不松,一邊咋呼:“別亂動你,我衣服都是干淨的,一屁股給我推得坐地上了,你幫我洗?”

  她執拗,擰得手腕都紅了。左俊昊眉一皺,要松手的時候,她說話了。

  “我找東西……”

  又小聲又別扭,細若蚊鳴。

  “你大聲點。”左俊昊往前湊,“找什麼東西?”

  紀茉說:“手鏈。”

  他笑,瞥她的手腕,“你還戴手鏈?校規不是不讓戴,我還以為你是好學生呢。”

  “……齊歡送的。”她垂著頭,並不看他。

  齊歡送手鏈給她的時候,她也講學校裡不讓戴,齊歡卻說沒關系,幫她系上鏈扣,藏進衣袖最底下一點一點掖得嚴嚴實實,說:“這樣就好啦,不露出來給人看到,沒人會發現的。”

  今天輪到她值日,這片小樹林是他們班的打掃區域,她掃著掃著卻發現手鏈不知道什麼時候沒了。

  左俊昊問清,皺眉,“你不會一直在這找吧?”打掃衛生是下午放學後的事,現在都已經到了快上晚自習的時間。

  紀茉沒說話。

  左俊昊無語,拽她站起來,“行了我來找,你走走走,去吃你的飯。”

  她站著不動。

  他翻白眼:“干嘛?怕我找到了藏起來?”

  “不是。”紀茉否認,腳下一動不動,就是不肯走。

  “隨便你,晚上餓到胃疼別哭。”左俊昊撇嘴。語畢,擼起袖子開始找東西。

  掃把和撮箕倒在地上沒人理,他倆彎著腰各找一邊,只有腳踩在地上的沙沙輕響。

  左俊昊視力不錯,沒多久,在排水溝裡發現了那條銀色的手鏈。紀茉當即就要蹲下去撈,被他一把扯住。

  “髒不髒啊你。”他皺眉批評,把她往後扯,“後邊站著去。”

  他蹲下,把袖子擼到手肘以上,伸手探到底,從水溝裡撈起手鏈。

  紀茉找回手鏈,表情總算輕松了。抬頭一看,左俊昊用紙擦手指,低眉斂目細致地一根根擦干淨,難得安靜。

  “謝謝。”紀茉略別扭地開口。

  他嗯了聲,忙活手上的事,沒抬頭。

  擦完手,把紙扔進她帶來的垃圾桶裡,左俊昊見她不走,奇怪,“你還在這干嘛?”

  “還有一些沒掃干淨。”紀茉說,拿起掃把繼續之前的工作。

  左俊昊搖頭,覺得她真是死腦筋到沒救了。這個樹林,這樣的環境,哪裡能真的掃得干淨,就算有點沒弄好,撂在那其實也不打緊。

  可能是無聊,他沒走,干脆坐下,在石階上看她掃地。

  左俊昊安靜了沒一會兒,說笑話逗她。頭一個笑話,紀茉聽得頓了頓,但沒理他。而後那些廢話,她更是徹底沒了反應。

  掃到他面前,他伸腳碰她腳跟,“說話呀。”

  紀茉抿唇看他,往旁邊挪。見她是真的沒有半點要理他的意思,左俊昊不甘被忽略,腳伸得更過分。好巧不巧 ,紀茉提腿邁了一步,正好踩在他腳上。

  兩個人都叫出聲,紀茉朝左俊昊摔,左俊昊被踩疼,還沒反應過來,紀茉抓著掃把摔在他身上,掃把壓得他胸悶,下一秒,嘴上磕得一痛。

  他愣了下,和他鼻尖擦鼻尖的紀茉觸電般起身,臉剎那漲得通紅。

  這邊他嘴還疼著,那邊紀茉拼命用衣袖擦嘴巴,直搓得嘴巴快脫皮了。

  左俊昊不爽:“有沒有必要啊,你就這麼嫌我?”

  紀茉動作一頓,凝視他幾秒,那表情復雜到難以形容。她抓起掃把,拎著撮箕和垃圾桶,頭也不回飛快離開。

  左俊昊坐在地上傻眼,半晌嘀咕:“不就親到一下,有必要嗎,眼睛都紅了……”

  .

  第二次月考沒來,敏學原校區修繕完成的消息卻先來了。在一中隔壁的舊學校待了一個多學期,終於到了要搬回自己學校的時候,敏學的學生沒誰不高興,畢竟他們學校無論是裝修環境還是設備,都比暫居的這所舊師範要好得多。

  齊歡稍稍有些沮喪,搬回學校,和陳讓見面就沒那麼方便。她高一一年沒有聽過陳讓的名字,一是因為不關心陌生人的事,同樣也是因為兩校隔得太遠,沒什麼交集。

  得到通知當天下午,齊歡借吃晚飯的時候跟陳讓告了個別,還保證:“我聽我們老師說第二次月考估計又是統一卷,到時候全城統考排名,我一定會好好考!”

  飯桌上陳讓沒有流露多少情緒,但回了學校,左俊昊和季冰卻發現他整晚沉著張臉,像是被欠了巨款。左俊昊悄悄跟季冰討論,一致認為——“敏學要搬回去,不能天天看到齊歡他估計很不爽。”

  敏學的行動力一流,說搬來就搬來,說搬走,不過三天就搬得干干淨淨。

  白天沒法和陳讓見面,對於在一中旁邊上了一個學期課的齊歡來說也挺不習慣,只能課間偶爾給他發發消息,晚上回家以後再打電話。

  是夜,齊歡做完作業窩在被窩裡翻來覆去,一下平躺一下趴著,從作業聊到考試,把白天在校所有八卦所有事情都拿出來講了一通,還是不想掛電話。

  陳讓很耐心地陪聊,她趴在枕頭上,說完一個話題,忽地笑嘻嘻問:“你想不想我呀。”

  床頭燈很暗,只能照亮床邊一小塊。那邊悶聲不語,別扭勁一如往常。齊歡追問幾聲,他還是不說,她無奈,只能換了個話題。

  又說起學校的事,有些在白天的短信裡跟他說過一遍,但他還是聽得很認真。

  聊著聊著,齊歡撐不住犯困,闔眼睡著。

  那邊試探喊了聲:“齊歡?”

  均勻的呼吸在靜悄悄的夜裡格外明顯,陳讓聽出她睡著,卻沒掛電話,任通話保持著。

  過了很久很久,他的聲線經過聽筒,變得有些微沙。

  “我……”

  “很想你。”

  她睡得沉沉,他的這句對先前問題的回答,並沒能得到任何反應。

  夜下萬籟俱寂,但他聽得清自己的心跳。

  有些話一時說不出口,但有些東西,並不代表不存在。

  .

  統考前一天,齊歡突然出現在一中校門口,把左俊昊等人嚇了一跳。

  “我來看看你們。”齊歡說。

  和以往一樣,跟左俊昊你一句我一句插科打諢,季冰偶爾接兩句話,吐槽精准無比。氣氛融洽毫無隔閡,並沒有因為一段時間不見就變得生疏。

  陳讓一臉波瀾不興,齊歡跟他講話,他的回答依舊簡短。

  齊歡一口氣說了一大堆,他反應平平,她忍不住抱怨:“你真冷淡。”

  “……”陳讓無奈,“這個八卦,你昨天電話裡說過了。”不是他不想理,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齊歡不管:“可是昨天是電話裡說的,現在是當面說。跟我講話很沒意思嗎?那我以後不跟你講了……”

  “沒有。”陳讓沒轍,“很有意思。你講。”

  齊歡也不客氣,把已經講過一遍的八卦,再次復述。陳讓聽了三遍,還要裝著第一次聽,強憋著點評:“嗯……確實,挺過分的……”

  左俊昊和季冰在後邊暗暗偷笑,不敢出聲,悶笑得差點咬到舌頭。

  ……

  陳讓和齊歡去吃晚飯,見面不比以前方便,左俊昊和季冰便很識趣地沒有打擾。

  吃完逛到廣場,在涼亭裡坐著閑聊,齊歡一勺勺挖著草莓味的冰淇淋吃得起勁,還剩一半的時候,抬手戳陳讓胳膊,道:“草莓味很好吃。”

  他嗯了聲,就見她抬下巴:“親一下?”

  他皺眉,“……不親。”

  “為什麼?”

  他扭開頭,不理。

  齊歡湊到他面前,陳讓不看她,她伸手要扳他的臉,他才終於開口:“親完你就不認真考了。”

  她一愣,大笑出聲。

  齊歡把冰淇淋擱到一旁,跪在長凳上靠著他肩膀,勾住他的脖子,“你怎麼這麼可愛!”

  陳讓別開臉。她笑說:“你跟我打的手機備注一樣可愛。”晃他的脖子,她語氣誇張地給予肯定,“非常非常甜心了!”

  “不知道你在叫誰。”對她打的備注,陳讓很有意見。

  齊歡故意臊他:“甜心?”

  陳讓梗著脖子假裝沒聽到,她一直喊,一聲一聲叫他。

  “甜心,你看今天晚上天氣是不是很好?”

  “喝奶茶嗎甜心?那邊有賣奶茶的……”

  他不理,她也不停,樂在其中。

  “哇,斜對面新開了一家電影院,不曉得有沒有什麼好看的電影,要是你晚上不上課就好了。”瞥見對面閃亮的招牌,齊歡覺得可惜,昂頭眺,“最近新上了一部電影,叫什麼什麼逃殺,甜心你看了嗎?”

  陳讓抿唇,說:“沒看。”

  她猛地低頭,他板著臉。她樂不可支晃他的脖子,“你承認你是甜心啦?”

  “……別晃,頭暈。”陳讓皺眉。在她停不下來的笑聲中,他沉著張臉,“不是”兩個字,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

  齊歡請了假,陳讓沒請,上晚自習前,她把他送到一中門口。

  陳讓說:“明天要好好考。”

  她用力點頭,連連保證。

  陳讓沒進去,站在門口親眼看著她上出租車。車開出好遠,齊歡在後座回頭,還能看到他穿著藍白校服站在門口,隨意但卻挺拔得像是白楊的身影。

  車在家附近停,齊歡付了車費,一路哼歌。輕快心情在快到門前時戛然而止,她不由得停住腳,心下突然有點不安。

  天黑得早,夜色沉沉,家門外停了好多車。

  她莫名心慌,跑上門前台階,鑰匙插進鎖孔。推開大門的瞬間,愣在門口。

  家裡,燈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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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發表於 2017-9-23 00:31:17 |只看該作者
第43章 QiHuan

  第二次月考當天,陳讓起了個大早,吃完早飯後到校進入考場考試,出來第一件事就是給齊歡打電話。奇怪的是聯系不上,幾乎手機不離身的她很少錯過消息和電話,他打了三個,卻始終沒有人接。

  左俊昊見陳讓擰眉,對他的擔心很是無語:“你整天就想著齊歡,昨天剛見完,用不用這麼急?”

  陳讓沒言語,回家的一路默不作聲,沒開口說一個字。

  下午考完,陳讓又給齊歡打電話,還是不通。這回左俊昊也覺得有點不對,但見一向冷靜沉穩的陳讓心浮氣躁,安慰他:“說不定是有事呢,齊歡忙的時候也有兩三天沒聯系你啊,可能她有什麼事忙不過來。”

  話說的自己都不太信,齊歡以往忙歸忙,但從來不會聯系不上。

  陳讓不知在想什麼,左俊昊好勸歹勸,才攔住他沒讓他去敏學。心下暗暗祈禱,希望齊歡趕緊回個電話, 不然陳讓這兩天考試不要想好好考了。

  一夜倏然過去,第二天,還是聯系不上齊歡。這回左俊昊不攔了,考完出來決定陪陳讓去敏學,哪想還沒走出樓梯拐角,陳讓他們班的班主任突然出現,叫住他:“陳讓,你跟我到辦公室來。”

  “老師,有什麼事明天說行嗎。”陳讓站著不動,眉頭擰起。

  左俊昊也想幫著說話,但老師哪知道他們急什麼,一個勁招手,“明天?今天的事今天說,你過來,我和主任跟你聊聊……”

  左俊昊頭都大了。陳讓被叫走,他在外邊干等,生怕陳讓按捺不住說什麼不該說的話。

  眼見著天都黑了,陳讓終於從裡面出來。出了校門,陳讓朝平時回家的反方向走,左俊昊問:“你去哪?”

  他不答。左俊昊上前拉住他:“現在這個點,敏學的人考完都回家了,去了也是空的。”不等陳讓說什麼,左俊昊主動道,“我有嚴書龍的電話,我幫你打過去問,行不行?”

  在空無一人的校門口,左俊昊頂著夜色撥嚴書龍的號碼,漫長的嘟聲,是他這輩子聽過最磨人的聲音。

  一接通,左俊昊開門見山:“我問你個事,齊歡人呢?她電話為什麼打不通?”

  嚴書龍道:“我也不清楚,齊歡請假了,這兩天沒來考試。”

  左俊昊一愣,“請假沒考試?”

  “嗯。”

  “你聯系得上她嗎?”

  “我們都打不通她的電話,只有莊慕跟她家裡比較熟。”

  “那莊慕……”

  不等左俊昊說完,嚴書龍便道:“莊慕早就請假了,他外祖父過大壽,全家都去了,人不在禾城,比齊歡請假還早。”

  頓了下,嚴書龍又道:“不過莊慕明天就回來了,可以問問他。”

  什麼有用的訊息都沒得到,通話結束,陳讓站不住,提步就要走。左俊昊忙扯住他:“你去哪?”

  “她家。”

  “敏學的人都找不到她,你去她家有什麼用?!”左俊昊急了,“明天莊慕就回來了,問問莊慕說不定會有消息,你再穩一晚,就一晚,明天要是也沒頭緒,哪怕天涯海角我都任你去,行不行?!”

  這一刻的沉默,大概是左俊昊這輩子經歷過最壓抑的時刻。陳讓的臉色,比晦暗的夜色,還要沉重。

  .

  聯系不上齊歡的第三天,沒等陳讓他們先打電話,莊慕那邊已經先行聯系他們。

  左俊昊的手機接到嚴書龍的來電,電話那頭是莊慕的聲音,他聽清,說了句等一等,直接將手機遞給陳讓。

  莊慕簡言概之:“齊歡家裡出事了,具體的還沒確定,情況不太好。”

  陳讓一頓,“齊歡呢?”

  “她現在估計也焦頭爛額。”

  “我去找她。”

  “沒用的,不要白費力氣,她不在家。”莊慕說,“她家主宅被封了進不去,進去也沒用,裡面沒人,她家在禾城不止一處房產。”

  莊慕嘆了聲氣,勸他:“有什麼事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真的,我們也很急。”

  盡管不待見陳讓,但對齊歡的關切,不論陳讓也好,他們這些敏學的也好,都是一樣的。

  莊慕的這通電話打完,事情沒有好轉,反而朝著更壞的方向發展。陳讓整個人都變得陰沉冷硬,周身凝結著一股“不要近身”的氣場。

  之後一連捱了五天,左俊昊和季冰每天都是掰著手指強撐過去的。就在左俊昊覺得陳讓快要爆發的時候,莊慕來電話了。

  “我們見到齊歡了,你們要不要過來?”

  不用問,陳讓連最後一節課都沒上,直奔莊慕報的地址。

  在一家奶茶店的頂層包廂裡,他們見到了齊歡。敏學的人圍著齊歡坐,氣氛凝重,她的臉色糟糕得像是病中之人。

  來的路上左俊昊他們陸續問清了事情——齊歡家出事,不僅主宅被封,她爸也被帶走。

  一群人圍坐著,莊慕問了很多話,齊歡都搖頭。

  “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清楚。”

  她臉上滿是疲憊,頹然得像是沒有半點力氣。什麼都說不出,一問三不知。

  十多歲的年紀,離成人世界幾步之遙,然而這個距離卻是一道長河,他們根本難以觸碰,也無能為力。

  沉默間,陳讓忽地開口:“你們能不能出去一下。”

  一群人互相對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由嚴書龍帶頭,陸續離座,把空間讓出來。

  頂樓的包廂有陽台,光透過玻璃門照進來,很亮,和她的臉色是兩個極端。

  陳讓問:“要不要去陽台吹吹風。”

  齊歡點頭。

  他們到陽台上,並排站在欄杆前。

  齊歡說:“我爸爸沒有做壞事。”她紅了眼睛,眼淚突然像斷線的珠子掉下來,“他初中畢業去打拼的時候,石珊珊爸爸借給他一個月生活費,他都能記這麼多年,他怎麼可能會害別人……”

  喉頭滾燙的熱氣仿佛會把自己灼傷,她哽咽,鼻尖泛紅。

  陳讓無言,伸手把她抱進懷裡。她先是啜泣,低低壓著聲音,越來越忍不住,最後還是揪著他的衣服,痛哭出聲。

  哭到發顫,抽搐,接不上氣。

  “七年,七年過完他就老了……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就算沒有半點感情,她怎麼可以這樣對我爸……”

  她斷斷續續地說,語無倫次,敘述不清。陳讓沒有問,只是攬著她,讓她痛快地哭。

  齊歡覺得心在發抖,又痛又悶。

  回家那一晚,打開門,家裡全是人。她親眼看著齊參被拷起帶走,一剎那僵滯,胸悶得喘不過氣。方秋蘅在,石從儒也在,還有好多好多人,都在。

  這些天她抓狂,崩潰,吃不下睡不著,像行屍走肉,和方秋蘅吵架把手機摔壞,沒有人肯帶她去看她爸爸,她不知道該怎樣才能和他見面。沒有人主動告訴她發生了什麼,她只能自己去聽,去猜,去串聯。

  她和方秋蘅之間爆發了有史以來最大的爭執。

  她們搬到禾城的另一處房產,幾天裡她一直沒怎麼進食,只勉強塞了點東西下肚,維持力氣。當方秋蘅把石從儒和石珊珊帶回來的時候,她徹底忍不住。

  她聽到他們在談,財產、以後、戶名……每一句話都像是在扎她的心。

  她衝出去質問:“都是我爸爸的錢!那些都是我爸爸的財產!什麼轉移,什麼你的名下,你們到底想干什麼——”

  方秋蘅站起來怒斥她:“什麼你爸爸的錢,家都封了,公司也封了,你還在做什麼夢!”

  齊歡死死瞪她,一寸不讓:“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是不是?我爸爸有多少資產你們真的以為我心裡一點數都沒有?!查封?封掉的那些有多少,你告訴我啊,有三分之一嗎?!剩下的三分之二呢?你告訴我我爸剩下的三分之二財產去哪了?!”

  吵著吵著,她們動起手。方秋蘅扇了她一巴掌,她撞到茶幾,卻還是忍住痛發狠站起來撲倒方秋蘅,死死壓在方秋蘅身上掐著她的脖子。

  當時一片慌亂,石從儒父女過來拉開她們,將她遠遠甩到地上。

  她在自己的家裡,狼狽得像個瘋子,揮手摔碎花瓶,那瓷片碎裂飛濺,不如她的聲音決絕。

  “我不會放過你們!你們害我爸,你們會不得好死——”

  她回房,聽到心有余悸的方秋蘅在背後大叫:“讓她滾!讓她滾得越遠越好!”

  那一晚她好幾次拿起刀,差點失去理智想要衝出去,跟他們同歸於盡。可是每當她擰上把手的時候,眼前都浮現她爸爸的臉。

  他總是用懷念又感慨的語氣和她說以前,說他念書的時候老是出糗,別人都嫌棄他,只有她媽正眼看過他,幫過他好多回。而他初中畢業離開學校出去打拼的時候,石從儒從自己攢的錢裡拿出一部分,給他,那時候的錢不多,但卻是石從儒一個月的生活費。

  她不知道在門邊哭倒了幾次,握著刀匍在地上,既心酸又痛苦。

  ……

  齊歡在陳讓懷裡哭得喘不過氣來。

  “他們一點點好,一點點恩情,我爸都記得……記了這麼多年……他們卻要毀了他後半輩子,為什麼……為什麼啊……”

  小時候,在她上小學的時候,她就察覺到她媽媽並不喜歡她爸。一年一年,越長大她越討厭她媽,兩個人的關系也越來越差。

  可是她爸,永遠都甘之如飴,外人看來精明之極,齊歡卻覺得他傻得過分,明知道自己的感情連百分之一的回報都沒有,還是不變,始終不變。

  她一直覺得,她媽配不上她爸,有時候甚至想,她寧願自己沒有出生,她爸的妻子不是她媽,或許她爸會過得更好。

  “他每次出門最長只有三個月……七年……我想他了怎麼辦……”

  那些人說,她爸爸大概要判七年。對一個中年人來說,能有幾個七年?

  齊歡揪著陳讓的衣服,快要站不穩。她聲音沙啞,糾成一股絕望的語調。

  “陳讓,我該怎麼辦……”

  陳讓攬緊她的腰,手撫在她背後,明明沒有多用力,卻暴起青筋,喉間仿佛梗住難以呼吸,僵滯著,從頭到腳好似被灌滿了水泥。

  至今十多年人生中,第一次絕望,是在父親背後看到母親同別人苟合的那瞬間。

  而第二次,就是現在。

  當齊歡在他懷裡哭到快要昏闕,當她面臨殘酷到令她甚至無法苟延殘喘的痛擊時……

  他發現他無能為力,除了聽她哭,什麼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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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3 00:31:32 |只看該作者
第44章 ChenRang

  陳讓和齊歡單獨在包廂待了很久,陽台上風大,吹得齊歡臉上淚痕干了又濕,濕了又干。敏學和一中的幾個人在樓下大廳角落坐,半個小時時間,誰都沒說一句話。

  而後,陳讓和齊歡兩人從樓上下來。齊歡的臉色明顯哭過,腫得不成樣子。

  眾人挪出位置,讓他們坐下。莊慕問:“現在怎麼辦?”

  齊歡搖頭,聲音悶重:“我也不知道。”

  莊慕著急:“可是那也不能就這樣讓她把你送走……”

  “送走?”左俊昊不解,“什麼送走?”

  莊慕臉色難看:“齊歡她媽——”頓了一瞬,改口,“那個女的,要把齊歡趕出去。”

  “趕出去?”

  一向神經大條的張友玉也臉色糟糕,報了個稀奇古怪的名字:“這個學校你們聽過嗎?”

  左俊昊和季冰面面相覷,“沒聽過。”

  “在澳洲。”張友玉說,“是個野雞學校,垃圾到不能再垃圾。那個女的,她連野雞大學也安排好了,歡姐去了,就是白白浪費幾年時間。”

  “那不去不就完了……”

  “沒有用的。”這回是齊歡開口,“我的監護權還在她手裡。”她還沒滿十八歲,她的生日在暑假,要到高三開學前, 才算真的十八。

  “敏學她不會讓我讀了。”齊歡說, “給我半個月時間,讓我去省城考試,考過了去澳洲。如果沒通過,我的學籍就不要想留了。”

  方秋蘅說得出做得到,齊歡想笑,然而扯不動嘴角,“我們學校校長說了,我的學費可以全免,被她直接拒絕。她就是不想我好,對外卻還要跟那些朋友說她對我多好多好,准備送我去留學。”

  事實呢?野雞高中,野雞大學,方秋蘅和石從儒一手安排好,只要花點小錢,就可以把她扔到遙遠的澳洲,每個月裝模作樣給點生活費,任她自生自滅。

  她留在國內,明明可以考到很好的大學,但方秋蘅就是不給她這個機會,寧願把她送的遠遠的,眼不見為淨。

  被通知這件事的時候,齊歡的心如墜寒窟,最後一絲希望也沒了。

  她想起高一暑假,石珊珊來她家玩,當時石珊珊套近乎和她聊成績聊將來的志願,她一點都不想跟石珊珊講話,一句話堵得石珊珊接不上話,她說:“我想考哪考哪,填了志願我就能考到,你先擔心擔心你自己。”

  當時石珊珊臉色就變了,而幾天前方秋蘅告訴她讓她准備出國考試後,她在房間裡呆坐,石珊珊推門進來,站在門邊,像每一次對她笑那樣彎起嘴角,面容柔和,眼裡的盛光卻再也忍不住,也終於不用忍。

  “想考哪裡就考哪裡?”她的臉一半隱在陰影裡,一字一頓,“希望你在澳洲,也能像以前一樣有底氣。”

  齊歡聽到他們在討論買新房子,或許買完就搬,或許等石珊珊考完高考才走,總之,那些事情都沒有她的份,再與她無關。

  他們有這麼多這麼多的時間,可方秋蘅連去看齊參一眼也不肯,也不願讓她去。

  她還會有什麼期望麼?

  沒了。

  從她親眼看著她爸被拷走的那一刻開始,從其後種種開始,她跟那個女人,這輩子只可能是仇人。

  ……

  一桌人全都沉默下來,誰都沒有辦法。

  安靜了很久,他們還要說什麼,陳讓站起身:“走吧。”

  齊歡站起,跟過去。

  “你們去哪?”左俊昊問。

  “我們去吃飯。”陳讓說,“你們回去吧。”

  莊慕想說什麼,張了張口,還是沒說。

  一桌人都看著他們倆,陳讓和齊歡卻沒再說,也不多留,走出店門。

  陳讓牽著齊歡的手,兩只手握得緊緊的,一起並肩邁入門外的光影裡。

  他倆走人,剩下的人還坐著,大約有些怔愣。季冰憤憤說:“聽得真氣人,什麼玩意兒,真特麼想帶人衝到她家去狠狠揍那對狗男女一頓!”

  左俊昊道:“揍了又能怎麼樣?揍完齊歡呢?你能負責她以後的生活嗎?能把她帶回家,給她學費開銷支持她的生活嗎?你能說服家裡人,能做這個主嗎?不能說什麼都是屁話。”

  季冰道:“你懟我干什麼,我氣氣還不行啊。”

  “我不是懟你。”左俊昊難得深沉,臉上有化不開的愁,“我只是替齊歡難受……也替陳讓難受。”

  高中生的他們,胡天胡地什麼都不怕,可是距離真正的成人世界,太遠了。

  遠到很多事情,無法抉擇,亦無法保護。

  .

  齊歡和陳讓去吃晚飯。滿滿一桌,陳讓點的都是她喜歡的。他給她夾菜,自己沒動幾筷子。齊歡苦中作樂,開玩笑:“你不會擔心我沒飯吃吧?放心好了,她還不至於餓死我。”

  “沒有。”陳讓還是往她碗裡夾。

  吃著吃著,齊歡掉眼淚。

  “我爸爸也喜歡吃這個,我們的口味特別像,我喜歡吃的東西他都喜歡,就算不喜歡,他也會全都吃下去,就為了陪我吃。”

  陳讓默默看她哭。

  筷子從她手裡掉下,她有點失控,抬手捂住臉,嘴裡的菜吞不下去,味同嚼蠟。

  “他總是說我是他的小公主,我要什麼他就給我什麼,我要娃娃,要漂亮衣服,他從來沒有不答應。”

  “我都是騙人的,我說我很優秀,我很棒,說超級喜歡自己,都是假的,假的……我有什麼了不起,全都是因為我爸爸,我所有的底氣都是因為我是他的女兒,什麼小公主,什麼……沒了他,我一點都……一點都……”

  她的眼淚淌到下巴,一滴滴落到桌上。

  陳讓坐在她身旁,扯下她擋臉的手,把她的腦袋摁到肩上。他聲音很輕,很耐心,一遍一遍地告訴她:“你很優秀,你很好,你非常棒。”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在家哭了很多天,然而,還是抑制不住。

  “我真沒用,什麼都做不了……”

  陳讓閉眼,唇貼在她眼角,苦澀的味道似乎沁潤沾染上舌尖。

  “你很好。”

  他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就像她當初在他病床邊,一邊哭一邊說的那樣。

  她很好。

  好到他看她掉眼淚,心裡像被刀劃得稀巴爛。

  陳讓親掉她的眼淚,喉間澀然。

  “你是小公主。永遠都是。”

  ……

  這天晚上,齊歡做了一個決定,陳讓知道。

  她很安靜,哭完以後,很安靜地接受了現實。她決定回家向方秋蘅低頭,同意去留學這件事。留在國內是學籍被弄沒,去澳洲是讀爛學校,前途或許盡毀。

  兩害取其輕。

  那頓飯沒有吃完,但是陳讓永遠不會忘記,齊歡最後在他懷裡再度哭腫眼睛,沙啞著聲音跟他說:“再糟糕也不會比現在更糟糕了,對不對。”

  “她想要我去,想要我滾遠,大不了就去。”

  “沒什麼熬不過去的,還有希望,是不是……”

  他說是,很認真地告訴她,這不是終點,也不是結局。不過是個坎,邁過去,還有很多很多以後。

  她在他懷裡,揪著他的衣服擦眼淚,邊笑邊哭,不停地點頭,說:“對,沒什麼過不去,沒什麼。我會好好的,我會努力。等我爸爸回來,就當做他只是去出遠門了……”

  這一次的遠門,比以往要久。沒了爸爸看護,她得學會一個人照顧自己,學會往前,學會面對該面對的和不該面對的一切。

  然後……

  “等他回來,換我養他。”

  .

  齊歡留在禾城的最後半個月,陳讓每天放學後,都是和她一起過的。兩個人一起吃飯,一起逛街,一起做很多沒來得及做的事。

  好幾次,左俊昊和季冰在街上看到他們,兩個人緊緊牽著手,偶爾因為什麼稍微松開,陳讓都會停下腳等她,然後伸手,等再度牽起,繼續並排前行。

  他們只是遠遠站著,從沒有過去打擾。對於那兩個人來說,時間過一天少一天,等齊歡一走,漫長的分別,不知道要持續多久。

  時間過得很快,齊歡的爸爸徹底倒台,禾城好多經商的都在議論這件事。判決下來,不多不少正好七年。齊歡終於見到他,回來之後,在陳讓面前哭了好久。那天過去,再然後她就沒再哭了。平靜地去省城考試,平靜地倒數。

  日子掰著手指頭過,該來的還是來了。

  走之前最後一天,陳讓和齊歡一起,如常吃飯,逛街,手牽手走過大半個禾城,以前一起去過的和沒去過的,都走了個遍。

  九點多鐘,陳讓陪齊歡步行到家門口。不遠處有個公交站牌,再過去就是她現在住的小區正門。

  停在路口,齊歡讓他就送到這裡。

  “我自己進去了。”

  “嗯。”

  他們面對面站,他比她高很多。齊歡抬頭看他,仔仔細細把他臉上每一寸看的清清楚楚,銘記在心。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好凶的。”她說,“你以後會不會對別的女孩子笑呀?那不行,你對我這麼凶……”

  她在笑,但沒有淚的眼裡,分明已經在哭。

  “不會。”他說。

  齊歡勾唇,掩蓋唇角的抽搐,努力保持笑的狀態:“我開玩笑啦。我希望你開開心心,我不想這麼自私。只要你高興不管怎麼樣都好,以後要是遇到想對她笑的女孩子……”

  陳讓忽然俯身,吻住她。

  齊歡怔愣。唇齒相融,沒多久變成吃痛。他攬著她的後腦,不讓她逃,狠狠把她的嘴唇咬破。

  許久他才放開,唇瓣上有絲絲血跡。

  “我不喜歡你說這些。”他說,“你記住了,是我咬破的。這個疤,我等你以後還給我。”

  齊歡愣愣看著他,忍了一路,眼淚就這樣唰地流下來。

  “好。”她眼裡泛淚,“那你以後不許對別的女孩子笑。你咬我這一口,我以後一定會還給你。”

  黑夜沉沉,齊歡轉身,一步一步朝小區走,陳讓一直站在路口未曾離開。

  快到門前的時候,她停住,緩緩蹲下,抱住膝蓋悶頭大哭。

  她知道陳讓在後面,她知道他沒有走。

  可她沒有勇氣回頭。

  這夜多黑,黎明久久不至,壓抑得讓人無法喘息。

  有些東西,對齊歡來說,注定難忘。

  十七歲這年,她的父親被她的母親送進監獄,她失去了所有依仗,也不得不放棄最喜歡的男孩。

  她喜歡的夏天還沒來,可她的青春,已經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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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QiHuan

  齊歡走的那天,沒有私家車送,她自己拎著箱子到車站坐大巴,去省城趕飛機。陳讓沒有送她,左俊昊和季冰自然也就沒去。聽聞敏學的那幫人全都翹課到場,除了莊慕、嚴書龍和張友玉幾個本身就跟齊歡關系好的,還有如鄭嘯等沒那麼相熟的,也去了好些。

  大巴十點半發車,一中正在上第三節課。那一天左俊昊格外注意陳讓,他坐在教室裡,一個上午不曾動過。

  和所有學習日都無甚兩樣,但就是從那個明明並未有幾多特別,但卻被賦予了特殊含義的日子開始,陳讓變得一天比一天沉默,或者說是,他恢復了左俊昊最初認識他時的狀態,只是程度更甚以往而已。

  明面上,陳讓看起來什麼都正常,認真地聽課,認真地學習, 一絲不苟地生活著。但左俊昊總覺得別扭,總覺得不應該是這樣。

  去國外的齊歡和敏學的人保有聯系,然而隔著遙遠距離,空間和時差都是阻礙, 一開始一周一通電話,到後來變成半個月一通,而後又變成一個月一通。

  讓人不解的是,她和陳讓從未聯系過。季冰不懂,理解不了,直至有一回,左俊昊說:“大概是害怕吧。他們都害怕。”

  那時候季冰一下子忽然懂了。若無其事地平靜生活,比歇斯底裡不管不顧要男的多,也要辛苦得多。他們倆都不敢,也不能打破這個平衡。

  日子一天天過,禾城城建百年慶典,全城所有中學都被安排抽調人手表演節目。一中高二年段抽中了三個班,陳讓所在的八班就是其中之一。

  之前一中校內運動會時表演過的節目直接拿來用,在舞蹈老師的指導下,經過半個月的復習排練,表演的學生們正式登台。在一個烈日炎炎的下午,參與的學生在城中心體育館集合,陳讓和左俊昊他們作為台下看客,給班級助威。

  體育館四樓坐滿了,季冰班上並未被抽中,因左俊昊和陳讓在這,他下午請了假沒去上課,混進隊伍裡。

  表演開始前,左俊昊和季冰去買水,體育館周圍一圈都是小超市。他倆手插兜,被大太陽曬得眯眼,到最近一個小超市門前,有許多人圍著,進去一看,是一幫私立學校的圍著他們一中的學生。

  私立的那幫人沒穿校服,換做別的學校他們或許認不出,但好巧不巧,都是熟面孔。莊慕、嚴書龍、張友玉以及一些相比之下令人面生的,全是敏學的人。

  被圍著——准確來說應該是被一排人擋著的女生面色糟糕,正是石珊珊。

  左俊昊和季冰想起齊歡,想起那天她在奶茶店說的那些話,霎時心裡都不太舒服。周圍很多一中的學生在看,不敢上前,對敏學的人心存忌憚。看情況,似乎是石珊珊被找茬了。

  當下,張友玉就當著一眾人的面,把手裡喝完的空瓶扔到地上,狠狠一踢,踢到石珊珊的小腿。她痛得“啊”了聲,不禁往後縮,她身旁陪著她的女生們都敢怒不敢言。

  張友玉毫不掩飾敵意,一笑:“大房子住的還舒服嗎?這位飛上枝頭變鳳凰的野麻雀。”她說的很大聲,在場的人全都聽得一清二楚。

  莊慕沒說話,一向戾氣不重的他,這一次持放任態度。

  他爸和齊歡的爸爸是朋友,在生意場上相識多年,齊歡爸爸出事後,他在家長吁短嘆,飯都吃得少了。三家放貸公司被牽連關門,禾城許多投了閑錢的人至今還在鬧,某位夜場“老大”及一眾十多號人低調暫離禾城。他聽到家裡來訪的客人提起這件事,都是一種隱秘又古怪的語氣。

  千百年來都是如此,一朝天子一朝臣。而今禾城換班底,熱燒三把火,頭一把火就是打老虎,還打下了最肥的那只。

  更讓人糟心的是齊家的事,莊慕他爸幾次提起齊歡,氣得頭發都白了幾根,喝醉了酒在客廳裡跟他媽嘮叨,咒罵,萬般痛心疾首。一會兒說“我早就跟他講過,那種女人要不得!”一會兒說“好好的孩子輪得到她來糟踐!臭婊子不得好死!也就是我們沒法……也就是……”

  他爸醉得絮絮叨叨,滿嘴胡話。他站在走廊陰影下聽,除了聽,什麼都做不了。齊家被封以後,沒有朋友敢上門,人人避之不及,那幾天,他爸仿佛老了好幾歲,一邊是為了保全自家的無奈選擇,一邊又因此自我唾棄。

  當下,石珊珊被張友玉刺得變了臉色。嚴書龍卻諷刺得還更直接:“聽說你爸吃軟飯很有一套,以你爸為榮麼?”

  石珊珊的臉色越發難看,想反駁,張嘴卻說不出什麼。這些敏學的人,不僅人多,而且沒有什麼是他們不敢做的。惹急了,討不到好。

  “你們不要亂說,欺負女生算什麼本事……”石珊珊旁邊的女生壯著膽子開口。

  話沒說完,滿臉不耐煩的鄭嘯當場開罵:“閉嘴吧你,傻逼。”他瞪眼,“我們就欺負她了怎麼著?她爸有臉吃軟飯還怕說?”

  他一腳踹翻一張紅色的塑料凳,凳子撞上石珊珊,她臉色發白,嚇得不敢動。他一臉的戾氣凶相,表情太嚇人,敏學其他人的駭人之感,還不及他三分之一。

  鄭嘯脾氣向來大,要說性格彪,莊慕他們真的彪不過他。放眼整個敏學,能治得住他的人,唯獨齊歡。

  齊歡跟鄭嘯的交情不如跟莊慕幾人深,但也頗有淵源,至少鄭嘯是打從心裡認可她的。

  很早以前他也不服過,覺得齊歡就是靠著有個了不起的爸爸才能橫行,別人怕她不過是怕她爸而已。由於交際圈不同,他們沒有來往,從沒打過交道,便也沒起過衝突。

  後來,鄭嘯因為翹課太多,惹事太多,被齊歡盯上。

  那回齊歡攔住他,跟他比成績,把所有科目試卷放在他面前,說:“我讓你半個小時,你哪門分數比我高,只要高一分,以後你把學校拆了我也不多說半個字。”

  結果當然是他慘敗。但他還是不服,全校都知道齊歡會讀書,輸給她是正常的。

  直到後來某天,他和人鬥毆,要不是齊歡一群人路過,莊慕跟嚴書龍幫著搭了把手,他估計就要進醫院。欠了人情,於是他跟齊歡說:“你們幫了我,算我欠你們的。少給學校惹麻煩是吧?可以,就當我跟你們一起,我給你們面子。”

  哪想齊歡卻說:“別,你可別跟我們一起,要惹事就惹事吧,愛怎麼怎麼。”他問為什麼,她一點都不客氣,直白了當的告訴他——“我這個人智商歧視。”

  那天齊歡蹲在他面前,一字一句說的無比清楚。她說:“你覺得你跟我是一樣的,甚至看不起我,覺得我沒什麼了不起,對不對?那真的挺不好意思,我們差很多。你吊兒郎當,我也吊兒郎當,但是除了這個,我會做的,能做到的事情很多,你呢?就你這樣的,哪怕是掃廁所,我也能掃得比你好一百倍。”

  因為她的這句話,他憋了一口氣,從那時起准點到校,還是惹事,但惹的少了,開始聽課讀書,做煩死人的作業,就為了考出個能看的成績,卯著勁要讓她看得起。

  後來一天又一天,等他再想起最開始的事情,他已經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跟著張友玉一口一個“歡姐”、“歡姐”叫起來。

  鄭嘯越想越不爽,踹完凳子,臉色反而更陰沉扭曲,一個忍不住當場就要衝過去。幾個女生嚇得往後退,嚴書龍拉住鄭嘯,沒讓他動手。

  石珊珊身邊的女生握著她的手,唇瓣囁嚅,久久沒有出聲。石珊珊扯著她的衣袖,極低極低說:“算了……”

  張友玉看在眼裡,更覺得惡心。齊歡跟她說過,這個石珊珊,在跟她爸鳩占鵲巢之後,乖巧下潛藏的欣喜終於忍不住,齊歡她媽送齊歡出國讀野雞學校的注意,也是石珊珊起的頭。

  她只恨不得當場撕爛面前那張臉。

  左俊昊和季冰做了一會兒圍觀群眾,漫步走進人群。左俊昊笑吟吟出聲:“喲,這是怎麼了。”

  一中的學生看見他倆,莫名有一絲期待。一中的都知道他們厲害,眼下這場景,似乎誤以為他們是來幫忙的。

  就連石珊珊幾人臉上也浮現了不合時宜的期待。

  然而左俊昊和季冰沒有半點要施以援手的同校情誼,反倒和莊慕幾人打招呼:“好久不見,最近怎麼樣。”

  “還成,就那樣。”話是嚴書龍答的。

  左俊昊笑著,意有所指:“別為了不值當的人生氣。”說著看向張友玉,“張友玉同學你說的很對啊,野麻雀嘛,上了枝頭又能怎麼,就看她能蹦跶到什麼時候咯。”

  石珊珊臉色僵了。不說她,就連周圍的人都聽出來,左俊昊是在諷刺罵她,開始議論起敏學的人說的八卦。

  左俊昊跟季冰同敏學幾人聊了會兒,進小超市買好水,回體育館。全程沒有理石珊珊,看都沒有看她。

  敏學的人要怎麼刁難,他們可不管。

  左俊昊擰開水瓶,邊走邊喝。旁邊季冰嘀咕了聲:“真特麼惡心。”

  說的是誰,他倆心裡都清楚。左俊昊勾起唇,笑得有點諷刺。

  英雄救美?

  呸。

  .

  石珊珊被敏學的人好一番刁難,體育館表演結束,晚上還要回學校繼續上晚自習。石珊珊被敏學的人氣得不行,當著他們的面卻不敢表現出來,憋著一肚子火回班上。

  因為左俊昊的那番話,年級裡開始傳出風言風語,石珊珊又急又氣,無可奈何。晚上,老師上課,一進教室便點她的名。

  “你為什麼不交練習冊?”

  石珊珊站著發愣:“我交了。”

  “課代表?”這位老師脾氣一向不好,當即皺眉,把課代表喊起來,“她交了,練習冊呢?”

  課代表眼神閃了一瞬,堅持說:“她沒交,我沒有收到她的。”

  石珊珊訝異,“你補收練習冊的時候我明明交了……”

  “你交給誰了?我沒收到。”課代表不松口,然而心裡實則忐忑。因為石珊珊一個人拖,害得他沒能及時把作業收上去,最後匆忙單獨收她一個人的,隨身裝著,誰知道下午帶去體育館,找不到了。

  石珊珊要爭辯,老師不想聽他們爭吵,生氣地拍講桌,“吵什麼吵!”

  石珊珊忽然想起:“有人看到了!”她說,“我交練習冊的時候,班上有同學在。”

  “誰看到了?”

  石珊珊往角落一指,所有人的視線齊刷刷集中在紀茉身上。

  紀茉被叫起來,老師問她:“你看到了麼?”

  紀茉默了幾秒,輕聲說:“我不知道。我沒看到,不清楚。”

  石珊珊滿臉震驚,連帶心下猛跳的課代表也暗暗驚訝,又不自覺松了一口氣。

  “她撒謊,她明明看到了……”

  老師再拍講桌,打斷石珊珊的焦急,“夠了,我不想聽你浪費時間!明天買一本新的補上,再把練習冊昨天那一節的內容所有題目全部手抄一遍解答。後天交上來。”

  石珊珊沒辦法,低頭說是。

  課間,紀茉去洗手間,回來的途中被石珊珊堵在拐角。

  石珊珊質問她:“你為什麼撒謊害我?”

  紀茉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麻煩讓一讓。”

  石珊珊不讓,“紀茉同學,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

  “你知不知道你咄咄逼人的樣子很醜。”紀茉面無表情打斷她。石珊珊一愣,紀茉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看著她,眼睫輕動,“霸占別人的家,搶別人的東西,也很醜,惡心到讓人想吐。”

  驀地一瞬,石珊珊被她看得背後發涼。像是看到了齊歡的臉,眼前交織著那些風言風語,以前總被齊歡壓一頭的痛苦,剎那也湧出來。

  她一時沒忍住,魔怔了一般揚手就甩了紀茉一巴掌。

  “啪——”地一聲,響亮無比。

  恰好有同班同學路過,嚇了一跳,忙衝過來:“石珊珊你干什麼!你干嘛打人?”

  石珊珊自己也有些愣,“我……”

  同學拉起紀茉,“沒事吧紀茉?”

  紀茉臉上浮起一個清晰的五指印,眼淚都被打出來了。

  “沒事。”她說。

  眼角有些濕潤,紀茉在石珊珊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忽然抬手猛地甩了她一巴掌。

  “這一耳光是我還你剛才的這下。”

  又是“啪——”的一聲,下一秒紀茉反手扇了石珊珊第二下,比第一下還更重,還更響。

  “這一耳光,是我替齊歡打的。”

  她身上的氣勢,在動手的這兩瞬突然爆發,洶湧到讓石珊珊動彈不能。

  紀茉眼裡仿佛有無盡寒意,直直衝向她,包圍她。

  那張白得過分的臉在石珊珊瞳孔裡放大,她聽到她說——

  “你一定不會有好下場的,石珊珊。”

  .

  紀茉打了石珊珊的事當晚就傳開,但年級裡,說她錯的人很少。主要還是因為石珊珊家那些破事,不知被有心的誰知道,傳得沸沸揚揚。

  故事裡,齊歡爸爸的戲份很少,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和齊歡家有關,畢竟是別校的八卦,他們不太感興趣,也不太清楚,沒有傳播的樂趣。

  但都清楚一點——石珊珊他爸吃軟飯。

  又因為一中最不敢得罪的那幾位對石珊珊的態度很糟糕,所以風向格外明顯。

  紀茉沒被說什麼閑話,但左俊昊知道她被石珊珊打了,還是忍不住想去找她。

  紀茉攔住他,沒讓他去。兩人坐在無人的拐角樓梯上,紀茉腿上鋪展著一本書,垂著頭,許久未說話。

  一向聒噪的左俊昊,就那麼陪著她沉默。

  她的頭發擋住臉,手握著筆在書上輕輕劃,筆尖和紙頁摩擦的聲音格外清晰。

  左俊昊問:“為什麼攔我?”

  “我已經打了。”她聲音輕輕。

  左俊昊動唇要說什麼,忽見一滴晶瑩透明的水珠掉下來,落在她的書本上,把工整的印刷字體暈皺。

  “你沒事吧……”

  “沒事。”

  左俊昊稍作沉吟,“你難過,是因為齊歡走了嗎?沒事的,等以後還是會有機會見面……”

  “你不懂。”紀茉閉眼,頭垂得更低。

  左俊昊看見她抬臂,左手摸上右手手腕,將衣袖撩開一些些,底下藏著的一根手鏈繞在她手腕上。

  是齊歡送的,他知道。他記得那次撞見她弄丟,她晚飯也不吃,一直在小樹林裡找。

  紀茉摸著手鏈,一點一點握住自己的手腕,很用力很用力。

  她好像,好像一直只對齊歡的事有興趣,別的全無所謂。

  腦海裡似乎閃過什麼,左俊昊僵了下,咽了咽喉:“你……”

  “齊歡是我最好的朋友。”紀茉哭得沒有聲音,每一根神經都在死死壓抑著,頭低得快要看不見,書本上的水珠卻不停在增加。

  “我們都是女孩子,我知道……我都知道。”

  角落響起蟲鳴,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安靜,連她的哭聲,都是平而沉,沒有半點波濤的形式。

  就在這一天,左俊昊想起了很久之前季冰調侃他的那句話,季冰說,他傷了那麼多小姑娘的心,總有一天會被小姑娘傷回來。

  當時他嗤之以鼻,後來也沒有放在心上。

  但就在這刻,就在看見紀茉的眼淚的那剎,左俊昊突然覺得,這個調侃,似乎將要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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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ChenRang

  日子平緩如溪流,不管期待還是害怕,高三還是如期而至。連跳脫的左俊昊他們也沒了搞事的時間,比從前安分許多。

  唯一讓人耿耿於懷的就是陳讓,經過高二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他比高一時還要更冷硬,一天裡難見他張三次口, 越發惜字如金。原因出在哪裡,身邊的朋友心知肚明。

  一開始,齊歡每周都會跟張友玉聯系,後來頻率慢慢遞減,不知從什麼時候,徹底斷了聯絡。

  齊歡不在,左俊昊他們最先也有些不習慣,後來逐漸習慣了,若不是有時會在街上碰到敏學的人,他們甚至都要生出錯覺,仿佛只是做夢,其實這個人從來沒出現過。

  但錯覺終究只是錯覺,誰都無法抹殺齊歡的存在。

  陳讓開始喝甜的東西,每天一杯, 有時是下午,有時是晚自習,塑料杯身透出粉嫩嫩的顏色,靜靜立在他桌角。他不一定每回都喝完,或剩一半,或剩三分之一,不管喝完沒喝完,隔天照舊雷打不動,還是會買。

  季冰私下嘆氣說:“陳讓不喜歡甜的,何必勉強自己。就算是……”每每說到這裡停住,聽得左俊昊也跟著感慨,然後便接上剩下的:“大概……他心裡太苦了吧。需要一點東西壓住。”

  甜的東西是一個方面,更明顯的一點是,有時候走到一個地方,陳讓會下意識呆一瞬。他像是從某個時刻開始,沉浸進入了自己的世界裡,對外更加安靜,更加沉默。

  每當那種時候,他們都無法,也不忍心打擾。

  而貼吧裡,一中和敏學兩校曾經掐架的帖子,搜索關鍵詞翻一翻也還能找到。

  帖子裡的字句和陳讓改變的習慣,每一樣都證明著齊歡的存在。

  陳讓的成績越來越好,比以前還要好,他像是在跟自己較勁,卯足了勁不停想要往前。左俊昊聽老師們討論說過,以陳讓這樣的狀態,如果保持到高考,只要發揮不出問題,絕對會有傲人的成績。

  最後的一年裡,別的事情對陳讓來說都成了旁枝末葉無關緊要的東西。唯獨讓他分出了一絲絲注意力的,大概要屬石珊珊在高三上學期轉校離開禾城的事。

  和齊歡有關的痕跡越來越少,每一絲線索關聯,都顯得尤為可貴。左俊昊知道,陳讓手機裡還存了敏學那幫人所有人的聯系方式。為了什麼,不言而明。

  一年的辛苦,在高考之後全見分曉。那個暑假,一中成了禾城中學裡最大的贏家,陳讓拿下省狀元,給自己在一中的三年交出了一份滿意的成績單,也讓學校大大長臉。

  左俊昊和季冰當然為他高興,然而當事人卻並沒有多少喜悅。成績出來那天,左俊昊和季冰找了陳讓好久,往常去的地方全找遍,最後翻牆進一中隔壁空蕩蕩的師範舊校園,才找到他。

  陳讓坐在操場前的花壇邊,以前敏學在此暫居的時候,那裡是放紅榜木板的地方,晚自習前他們從門口走過,看到過很多次。

  左俊昊和季冰遠遠站著,不知道該不該叫他。

  陳讓坐著發呆,似乎在想什麼事。師範校園空蕩蕩的,他眼裡也空蕩蕩。

  就那一瞬間,身為近距離的旁觀者,左俊昊心裡突然湧上一種說不清的難過。

  如果齊歡也在……

  如果她也在,陳讓不會坐在那裡,不會孤身一人。

  當晚,左俊昊和季冰把陳讓拉出去喝酒,誰都沒醉,他倆卻一個勁插科打諢逗樂。晚上回去,左俊昊死纏爛打賴著要去陳讓家住。他沒什麼反應,只說了兩個字,“隨便。”

  陳讓的家,高中三年裡,左俊昊來過,但沒有留宿過。頭一回過夜就霸占他的床,趴在他床上不走,死活不肯睡沙發。

  陳讓還是沉默,不生氣,無喜無怒。

  睡到半夜,左俊昊恍然睜眼,睡眼朦朧間發現身邊空無一人。他坐起身,手撐著床,看見陳讓在陽台上抽煙。他愣了愣,趿著拖鞋出去,站在陳讓旁邊。

  “吹風?”

  “……我夢到她哭了。”

  文不對題的一句話,是陳讓當天主動說的第一句。萬籟俱寂,煙在他指間,閃爍明滅。

  不記得後來是幾點睡的,也不記得那晚聊了什麼,左俊昊唯一有印像的,就是陳讓說那句話時臉上的表情。

  第二天醒來,陳讓一切如常。左俊昊第一次吃到他做的早飯,也第一次知道他竟然會下廚。

  吃早餐的時候,陳讓說:“我要去省城,你吃完自己回去。”

  左俊昊問:“去省城干嗎?”

  “見我爺爺。”

  “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可能直接待到大學開學。”陳讓喝了一勺粥,說,“等入學以後,我要開始幫我爺爺的忙。”

  左俊昊一愣。

  一頓早飯時間,不僅頭一次品嘗到陳讓的廚藝,同樣也頭一次知道他家裡確切的情況。

  高三一年裡,左俊昊見過陳讓的爸爸,那個醉醺醺的模樣讓人印像深刻。但他不知道,陳讓的爺爺其實才是家裡的一把手。他們家是經商的,省內知名品牌“華運”就是他家的產業。

  陳讓還有個姑姑,一直在幫他爺爺,是個單身女強人,沒有結婚,沒有小孩。陳讓的爸爸讓他爺爺失望以後,很多事情就交給了他姑姑處理。

  他爸不中用,他爺爺和他姑姑自然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左俊昊回神:“可是你要讀大學……”

  華運在省內,陳讓的志願不在省內。左俊昊和他的志願相同,考之前就打算好了,如果考不上,第二志願也是同一個地方的學校,這樣就不用分開。

  “視頻。”陳讓說,“先學。”

  遠程參與,也是參與。

  左俊昊忘了吃東西,舔唇,“你吃不消吧?”一邊讀書一邊開始幫他爺爺的忙?光是想想都累。

  陳讓很平靜,只有三個字:“吃得消。”

  碗裡的粥喝干淨,他放下調羹,“吃完把碗放著,你回去吧。”他進房間換衣服。

  左俊昊坐在桌邊,半天反應不過來。

  吃得消,怎麼會吃得消……可是再吃不消,他也決定去做了。

  或許高二那一年,真的給他留下了太深的陰影,那道烏雲,過去幾百個日夜,仍舊停在他心上,消散不去。

  左俊昊知道,陳讓已經受夠了。他在急著長大,急著向成人世界進發,急著成為一個可以擔當一切的大人。——為了不再無能為力。

  ……

  離開陳讓家,左俊昊把季冰約出來,兩個人四處閑逛打發時間。晚上吃過飯,左俊昊不想回去,跟季冰去了他家,在他那兒過夜。

  季冰洗完澡,出來見左俊昊坐在凳子上玩手機,過去踹了他一腳。

  左俊昊沒反應,他剛張嘴要說話,左俊昊抬頭,表情沉沉。

  “怎麼了?”他一愣。

  左俊昊把手機翻轉對著他,他低眸一看,是貼吧界面——正是齊歡的那個“我超喜歡他”貼吧。

  這個自齊歡離開以後再沒有更新過的貼吧,在時隔一年多以後的現在,多了一條新內容。

  有一個沒有頭像,ID名是一串無規則符號的人,在帖子最後,回復了一句話。

  ……

  外頭的說話聲和談笑聲仍未停止,隔著老遠,隱隱約約能聽見些許模糊聲響。

  陳讓躺在房間床上,一動不動面對天花板。

  他爺爺給他辦了一場慶祝宴,他爺爺的好友、生意伙伴,全都來了,吃完飯後幾個相熟的舊交被爺爺請回家,他們在外面客廳聊得停不下來,每五句話裡就有一句在誇他。

  今天他是主角,姑姑笑得見牙不見眼,同爺爺一起,整晚周旋於賓客之間。甚至他爸,今天也流露出和以往不同的神色。喝了酒沒有變得癲狂,反而紅了眼睛,在角落獨自沉默許久。

  他也喝了點酒,臉泛紅,他爺爺讓他回房先休息。

  沒有開燈,屋裡黑漆漆一片,陳讓把手機放在臉上,不多時,屏幕也變熱。他轉頭,動了動,手機掉落在床上。

  窗外月明星稀,有蟬蟲在鳴。

  落在被單上的手機,屏幕是黑的,摁亮打開後,便是藍的。

  也許是因為酒精,也許是因為這一年多來積壓得太久,陳讓今夜像是著了魔,把所有她發的短信統統看了一遍。最後,又點進了那個許久不去的貼吧,從頭看至尾。

  他注冊了一個賬號,頭一回使用這些,連名字都是亂摁的。

  在那個早已無人更新的帖子裡,他眯著醉眼,隔著長長的幾百天時光,給那時候的她回了一條。

  可惜太遲,她留下那麼多洶湧心事,他卻只在這時候,才遲遲留下一條。

  有些話早就該說的。

  她說第一次見到他,覺得他很特別。

  她說想跟他在一起,過每一個生日,每一天,過很久很久。

  她說她好喜歡,好喜歡他。

  如果來得及該多好,再來一次,回復在帖子裡的那句話,他一定會親口告訴她——

  “好巧,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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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QiHuan

  飛機穿行,機尾劃破雲層留下長痕,滾輪滑過跑道,最後穩穩停在停機坪上。機場大廳內,航班到達的通知女聲機械而平穩。作為全省最大的機場,這裡客流量大,來往都是匆匆旅客。

  齊歡下飛機後,在門口等了不到十分鐘,一輛車緩緩停在面前。

  她略顯猶豫,下意識地,腳下不自覺僵了兩秒。車窗降下來,裡面那張熟悉的臉稍有改變,但更多的,還是留有記憶裡的痕跡。

  距離離開的那年,已經過去了五年多。

  “上來啊,還愣著干什麼。”莊慕挑眉。

  他的聲音更厚重了些,齊歡回神,揚唇淺笑,拉開副駕駛座的門坐進車內。她系好安全帶,車駛動,開離機場。

  莊慕邊開車邊遞給她一瓶水,齊歡接過,擰開喝。

  “你怎麼瘦成這樣?”他瞥了眼,吐槽。

  “瘦嗎?”齊歡沒覺得,“我感覺還好。”

  他問:“在外面吃不慣?”

  齊歡說有點,“不過我會去亞洲超市買食材,後來都是自己做飯吃。”

  莊慕嗯了聲,說起其他人:“本來張友玉他們都要來的,臨時有事抽不開身,等都有空了必須出來好好聚一回。你不知道,他們聽說你回來一個個有多激動,張友玉那瘋婆子在電話那頭叫得快把我耳膜刺破了。”

  他的敘述很有畫面感,閉上眼想想,仿佛還能想到張友玉誇張的模樣。齊歡問:“她還好嗎?”頓了頓,“……你們都還好吧。”

  一別數年,這些年月裡,除了她最開始出去的那一年,後來和這幫朋友徹底斷了聯系。這次回來,還是她費勁找到敏學校園官網,聯系上還沒退休的在任老師,翻當年的畢業檔案,才輾轉找到了他們的號碼。

  齊歡打給了莊慕,在電話裡不太方便久聊,沒能說多少,但聽到她說要回國,莊慕二話沒有,直接問了日期便攬下來接她的任務。正巧莊慕最近回老家有事,就在省內。

  莊慕道:“我們都還好,就那樣吧。我今年在我爸公司實習,可煩。”

  齊歡說:“煩不煩的,莊叔叔都是為你好。”

  他笑笑沒多說。接著這個話題往下聊,勢必要戳她心窩。他們認識多年,父輩也是好友,他爸時不時打電話訓斥他,偶爾回家還揪著他跟他較勁,齊歡卻連父親的面也好久沒見。他再抱怨,顯得矯情。

  莊慕給她介紹其它幾個人的情況:“張友玉天天挨家裡的罵,不想回家裡幫忙,天天混日子,她爸天天催,讓她回去相親,把她嚇得跟耗子似得,一看到家裡來的電話就抱頭鼠竄。”

  “嚴書龍自己在創業,從大二就開始折騰,已經開到第三家店了,他爸說他這次要是再賠了,就讓他滾到街上去要飯。”

  齊歡聽得發笑,莊慕繼續道:“鄭嘯那家伙挺出人意料,高考的時候竟然考的還不錯,那個暑假,他爸樂得擺了三天酒席。現在也在跟他爸打下手。”

  說了這麼多,莊慕問起她,無法避免還是談到那個話題:“你這麼多年沒見齊叔叔,想他吧?”

  “嗯,挺想他。”齊歡比他想的撐得住,當初哭得慘兮兮的樣子,早成了過眼雲煙,她說,“我有打越洋電話,但是不太方便,總共就幾次。”

  旁的多沒說,莊慕也不好追問他們父女的私事,而後略猶豫地開口:“那個女人……”

  “我離開大學之前和她通過電話,沒講幾句,她知道我退學,後來就沒有再給我彙過錢,我和她也沒聯系過。”

  “他們很早就從禾城搬走了。”莊慕說。他高三那年,方秋蘅就和那對父女離開了禾城,原先齊家的房產,除了被封的,其它兩處則被轉售,至於別的東西,就只有他爸那些大人才知道。

  不過沒沒走很遠,他爸做生意四處奔波,還曾碰上過兩次,回來說起又是一通罵罵咧咧,翻來覆去地唾:“姓石的憨卵也會做生意?呸!老齊攢下的家當都快被他們敗光了,狗男女,天打雷劈……”

  “嗯。”齊歡面色平平,聽到這個意料之中的消息,並未有多余情緒。

  車開著,氣氛莫名僵滯,莊慕只好換話題,“等會兒齊叔叔看到你,肯定會很高興。”

  他們正在往城郊監獄去,齊歡回國的第一站是省城,但第一面,想見的並不是莊慕,而是她爸。

  齊歡臉上柔和下來,眼裡也有期待。

  聊了一會兒,莊慕不再說話,放音樂打發時間。

  到了目的地,他們父女倆見面,莊慕沒跟進去湊熱鬧。等齊歡出來,眼睛微紅,明顯哭過。

  再經歷世事,終究有觸動心底的東西,如今的她褪去莽撞,然而沉穩歸沉穩,面對久別的親人,還是忍不住。

  莊慕很體貼地沒有提齊參,驅車返程。路上,他問齊歡要吃什麼,說起省城有名的餐廳。聊著聊著,忽然一頓,“你……打算什麼時候見陳讓。”

  齊歡滯了一瞬,神色變得沒那麼輕松。車裡安靜下來,許久,她低頭,微微彎唇,“最近可能沒時間,今天晚上我就得趕去平市。”

  “平市?”

  “嗯,這回是接了工作回來的,很重要的項目。”齊歡晃晃手機,“光這一路,我就收到二十多條消息催我。”

  莊慕這才想起來問:“你讀的什麼專業?現在的工作是?”

  齊歡說:“我沒讀完大學,大學第二年我就離開了那所學校。”野雞學校,拿到了文憑也毫無用處。

  出去了才知道生活有多不容易,方秋蘅每個月只給她基本的生活費,多的一分沒有。剛到外面第一年,她最怕的就是生病,一旦生病,看病吃藥,口袋裡每個子兒都得掏完。

  為了生計,她只能一邊讀書一邊出去打工掙錢,時間一份掰成十份來用,忙得腳不沾地,連喘氣的空檔都沒有。

  原本和張友玉保持聯系,後來手機被偷,所有東西丟干淨,她又忙著奔波過日子,這才斷了通訊。

  大二那,齊歡遇上如今帶她的老師,沒有多少掙扎,毅然決然選擇離開學校。

  “大二?”

  她說是,“學業沒修完,我中途去學了擬聲。”

  “擬聲?”莊慕更愣。

  她點頭,“就是給電影配聲音。”

  好的擬聲師,放眼全球數量也不多,這是一個正在逐漸壯大的新興行業,未來也許會規範化。

  這次回來,國內有部片子花大價錢請她——是部文藝片,在資本雄厚的娛樂業,算不上多大投資,但請她的價錢,卻是實打實的誠意滿滿。

  現在不過剛立項開機,整個組才到拍攝地,演員都沒就位,片方那邊就一直不停催她,要她早早開始全程跟組。拿錢辦事,各行各業都是這麼個規矩,她當然得配合。

  莊慕消化了信息,車開到吃飯的地方,落座後繼續問:“那你忙完之後去國外,還是……”

  “以後留在國內。”她說。

  莊慕問:“那你打算什麼時候見陳讓?”

  她沉吟幾秒,說:“等到了工作的地方,確定下來,我會去找他。”

  她沒問陳讓在哪,也沒問他現在在干什麼,只是一句,我會去找他。

  莊慕原本以為她說等忙完工作再找陳讓是托詞,這麼看來,她卻是真的有在考慮這件事,也是真的,真的想見他。

  .

  一餐飯畢,齊歡去趕飛機,行李就在莊慕車的後備箱裡,一直沒拿出來。到機場,臨走前莊慕遞了張紙條給她,“這是陳讓的電話。”

  齊歡接過,握在掌心裡,對他笑,“謝謝。”

  經過一番短途飛行,很快到達平市。劇組方面招待周到,有人來機場外接應,齊歡上車,直奔入住的酒店。

  拍攝場地比較偏,整個組都住在稍遠的地方,方便取景。

  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鐘,齊歡剛進房間放下東西,有人來敲門。開門一看,是劇組的負責人員。

  “……有什麼事麼?”

  戴著工作牌的工作人員說:“制片人他們在樓上606開會,齊小姐准備一下現在過去吧。”

  “我也要去?”齊歡一愣。

  門外的人點頭:“對。”

  她無奈,“稍等,我馬上來。”

  回房稍稍整理儀容,戴上下車時發給她的工牌,搭乘電梯到樓上606,敲門後,一個穿正裝的工作人員給她開門,帶著她往裡走。

  偌大一間豪華套房,中間置了張長桌,桌邊已經坐著幾個人。她向在座的幾位點頭致意,到放著自己名字立牌的位子坐下。

  對面那位大概是編劇之一,看了眼齊歡脖子上掛的牌子,用英文和她說話。

  她笑答:“我是國人,和我說中文就行。”

  編劇一聽也笑了,“我還以為齊小姐是生在國外的華人。”而後,同和齊歡聊起擬聲配音的事。

  齊歡和她說著,端杯子喝水時手不小心碰到旁邊的透明立牌,慌忙扶起,擺正後順手拿著看了看。

  “華……?”

  一個“華”字,後面是個潦草的字母,對面的編劇替她接上:“華運。”

  “華運?”齊歡想起進酒店的時候,門上的標志和這個透明立牌上的一模一樣。

  “華運就是我們的投資方。”那位編劇說,“俞省出來的品牌,這幾年做大的……擴張得快呀。”

  “俞省?”齊歡抬眸,“我就是俞省人。”

  編劇道:“是麼?那很巧,是齊小姐家鄉的品牌。”

  齊歡拿著看了會兒,無言放下。

  等了很久,人陸續來齊,主座的位置卻一直空著。有人推門進來,和接待的人不知說了什麼,接待的那位轉告在座:“投資方那邊要慢一點,來的路上耽擱了,各位再稍等。”

  一幫人只能繼續等。

  時間漸晚,又坐得太久,眾人不知不覺都有些松散,各自聊起天。齊歡和對面的編劇說了會兒話就獨自沉默,發呆許久,百無聊賴地從口袋裡掏出白天莊慕給她的那個電話號碼。

  把紙攤平用手指摁在桌上,她盯著看。

  出神間,門突然打開,一桌人齊刷刷看向門口,齊歡也隨之抬頭。

  一行人走進來,看清的剎那,她驀地呆住,手怔然離開桌面稍許。下一秒,旁邊一聲輕呼,伴隨著淋到腿上的涼意,她猛地往後縮。旁邊坐的女士連說對不起,齊歡放在桌上那張寫有電話號碼的紙,被她不小心打翻杯子潑出的水衝到地上。

  齊歡低頭剛要去撿,旁邊多了一雙鞋。

  身姿挺拔氣宇軒昂的男人停在她的椅子旁,俯身撿起那張半濕的紙條,略略看了眼,冷淡眉間沒有多少情緒。

  齊歡的臉莫名發熱,手心開始沁汗。他把紙遞還給她,那雙眼睛深如墨潭:“如果是重要的東西,記得要收好。”

  語畢,他往主座行去,呼啦啦跟著一堆人。和在座一干負責人相比,那張臉顯得格外年輕,眼角眉梢有一種中年人沒有的凌厲銳氣。

  齊歡愣了幾秒,紙濕噠噠躺在她手心,桌上陸續上茶,她才回神。

  人到齊,所有人都在,研討會正式開始。

  工作人員端來最後一杯熱茶,置於主座面前,同時放上一個立牌。

  沒有多余的內容,簡潔的金黃色鐵牌上,“華運總經理”後,刻著兩個字:

  ——陳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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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發表於 2017-9-23 00:32:42 |只看該作者
第48章 ChenRang

  開在夜半深更的會議,不到一個小時就結束。一桌與會人員陸續離開,幾個身負要務的留下和陳讓談了一會兒,沒多久也告辭。

  工作人員把長桌上的茶水收拾理淨,門關上,套房內陷入寧靜。

  玻璃牆外夜幕不見星子,黑沉沉一片。陳讓在客廳沙發上坐著,這幾天連軸轉,尤其為了這通會議飛行幾個小時,剛到便立刻乘車趕來,他臉上卻不見一絲疲倦。

  左俊昊從小吧台端來兩杯衝好的熱飲,在他對面坐下。陳讓喝了一口,皺眉:“什麼味道?”

  “大晚上就別喝咖啡了, 這都幾點,再喝你晚上還睡不睡。”左俊昊借著杯沿遮掩, 暗暗白他。

  陳讓沒多言, 但也沒聽他的, 將只喝了一口的熱飲放回茶幾上。

  該睡覺的時間,陳讓沒有半點要休息的意思,坐到桌後看起了文件。

  左俊昊道:“你不休息啊?”

  桌後的人看都不看他,他又道:“明天不打算去找齊歡?”

  簡單的一句,令那個面容沉靜的人一剎停頓。

  左俊昊心裡冷哼,小樣,還治不了你了?認識這麼多年,陳讓的命門落在哪,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換做早些時候,左俊昊是絕對不敢拿著個說事兒的,但今時不同往日。

  “你費這麼老大的勁打聽她的去向,又兜兜轉轉繞大圈子請她回來,不好好休養生息明天帥她一臉,熬夜上進什麼,缺你這會兒功夫?”左俊昊終於能敞開了吐槽,別提有多痛快。

  陳讓從文件裡抬眸,淡淡瞥他:“實習生閉嘴。”

  “……”左俊昊不服,“我轉正了好吧!”

  陳讓扯嘴角,意味不明。

  讀大學的時候,陳讓就開始給他爺爺搭手,算起來已經四個年頭。練手這麼多年,到了就業的時候直接往內部一戳,一步到位。

  左俊昊跟這個異於常人的當然不能比。今年實習,本著肥水不留外人田的精神,毫不客氣地往陳讓身邊湊,一來就當上了總經理助理——雖然這名頭後還有“之一”兩個字。

  左俊昊當然不指著這個過活,將來也是要去忙活自己的事業,但在實習階段,這簡直就是躺著吃經驗,履歷表輕輕松松就能平添一筆亮眼資歷,不要太爽。

  “行了行了,我勸你,真的,趕緊把文件收了吧!什麼時候不能看啊?你折騰出這麼個莫名其妙的項目,還跑來負責,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都幾點了上進什麼,趕緊睡個養顏覺才是真,不然,你腆著張勞累過度皺巴巴的臉,看齊歡還理你不。”

  左俊昊好久沒有這麼放飛,一說就停不下來。

  陳讓嫌他聒噪,直接下逐客令:“你還有事沒,沒事就出去。”

  左俊昊往沙發上一歪,賴著不走。

  “誒,你明天打算什麼時候去找她?等明兒見了面,我可得好好跟她說道說道,剛剛她都沒正眼看我,太不念舊情了。”

  這番無異於廢話,要是季冰在,鐵定得吐槽,看見了陳讓,齊歡哪還有心思看他。

  陳讓迫人無形的視線落到他身上,“我們的事,關你什麼事。”

  左俊昊嘀咕:“聊兩句也不行。”清清嗓子,他沒話找話,“你剛剛幫她撿的,就那個掉地上的是什麼?”

  “門在那邊,你可以出去了。”

  “別介!說實話,你是不是很緊張?開心麼?”

  左俊昊本是想開玩笑調侃兩句,誰知等了半天也沒等到陳讓回答。

  陳讓坐在辦公桌後,忽地沒了反應,眼睛看著文件,目光卻沒有焦點。

  氣氛隨著點滴時間沉澱下來,左俊昊唇邊的笑意漸漸收了。

  陳讓仍舊看著文件,過了十幾秒,臉上終於有了表情。那雙眉頭微擰,和抿緊的唇角一樣,莫名深重。

  緊張嗎?開心嗎?

  ——他以寂然相對,無聲默認。

  .

  到劇組的第一天,第一場會議就讓齊歡失了神。齊歡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開完那場會議的,散會時和一眾將要工作幾個月的同事離開606套房,怔然發懵,腳下好似踩著綿軟雲團。

  陳讓和她在同一個酒店,就在她樓上的豪華套房裡住著。弄濕的紙條待在她口袋裡,當晚,她仰躺對著天花板,拿著那張紙看了很久。

  第二天七點鐘她就醒了,說不清道不明,就是睡不著。洗漱後叫早餐吃,吃完便出去熟悉環境。

  人多的地方就有八卦,更何況是從事娛樂業的人。十一點多時,齊歡在休息間待著,聽到外邊湊在一起的工作人員聊八卦,陳讓的名字不消分辨,接二連三傳進她的耳中。

  聽起來是一幫女工作人員,年紀稍微輕一些的,不由得對陳讓的外貌和條件進行點評,言語中不乏花痴之意,然而卻被年紀大的前輩教訓。

  “哪有你想的那麼好,你以為是拍電視呢,偶像劇看多了?那個陳總他才多大,滿打滿算今年不過剛畢業,往前倒幾年還在讀大學,你真信華運這幾年的進步有他的手筆?”

  過來人道:“別傻了,你干娛樂圈這行的,還這麼傻白甜?造勢懂不懂?多簡單的事還看不明白,肯定是華運的人為了給他樹立威信,方便他以後管事,才放這些消息出來。他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年輕哪有那麼本事!”

  年輕的幾個女工作人員就著這個話題議論,有人說:“就算這樣,那也不錯了,他家世好,有前景,長得也不賴……”

  年長的不以為然:“華運是不錯,但也沒到值得咂舌的份上,這個圈裡最不缺的就是這個總那個總,大老板見得少了?大驚小怪什麼。”

  幾人議論不止。

  ……

  一個上午,大概是陳讓昨晚剛到的原因,齊歡從好些地方聽到了有關他的八卦,拼湊起來,大概能得知個模棱境況。

  吃過午飯,齊歡收了別的心思,隨一起工作的人去了工作間。

  配音屬於後期的一部分,拍攝期間,尤其是像如今這樣拍攝准備階段,其實根本沒他們什麼事,很是清閑。片方准備的這個工作間,說是給她練手用,讓她跟組期間可以多注意攝制環境,邊練邊准備著。

  工作間隔絕了外界噪音,分外安靜,兩旁靠牆的架子上擺滿了白色塑料盒,放著各式各樣意想不到且毫無關聯的道具,有的單拎出來根本就是破爛。

  今天調取出來練手的幾個影片片段比較簡單,齊歡坐著操作,盯著屏幕專注而認真。不大的工作間裡,只有她手中道具發出的聲響。

  玻璃後的剪輯師操作儀器,將聲音錄下保存,一段配完,便當場合成,和齊歡分據在工作間裡外,檢查最終效果。就像以往千百次練習一樣,成品很好。

  齊歡配了三段,正在為第四段視頻准備道具時,門響了。她在裡面,不留神是聽不到的,當下正專注准備道具,便沒注意到剪輯師離座去開門。

  齊歡把東西准備齊全,回頭要向剪輯師示意開始,誰知一轉頭,一個人站在後面,猝不及防嚇得一跳,倒吸一口氣。

  “你——”

  陳讓定定看著她。對視兩秒,不客氣地在她的長凳上坐下。齊歡回頭看玻璃後,剪輯師一臉戚戚,笑得尷尬又僵硬,而後低頭假裝並不知道面前的情況。

  剛剛開門看到身後跟著一堆人的陳讓站在外面,剪輯師差點嚇死。隨行的工作人員說,這位投資的陳總來巡視各組的工作進展——他們配音是後期,片子都還沒拍,有他們什麼事?怎麼想也想不通為什麼會跑到他們這來。但這話,他哪好說出口。

  眼下,那位投資方把工作人員都打發了,進到前面配音的地兒也不知想干什麼,這詭異的情況,他除了假裝沒看到,實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站著干什麼?”陳讓朝齊歡發問。

  齊歡看他那一臉理所當然,才是真的想問他要干什麼。話沒出口,後面剪輯師已經開始播放視頻。陳讓動唇似是要說話,屏幕內容開始變幻,同一瞬,齊歡以手抵唇示意他噤聲。

  ——工作習慣造就的下意識反應,比思維更迅速。

  做完動作,齊歡自己頓了一瞬,陳讓倒是沒作它想,很配合地閉嘴。

  當下,也顧不上別的,齊歡坐到位置上,視線回到屏幕,陸續拿起擺在地上的幾樣道具,制造出影片內容所需的聲音。

  齊歡投入工作,態度專業,技術更專業。陳讓靜靜看著,注視屏幕,更多的是在注意她。

  屏幕裡的光影似乎投射到她眼裡,那細微一團堅毅明晰。和從前比,她變得更沉穩,更成熟,是個經歷過考驗後成長起來的大人,但有些東西,從來沒變,也沒消失。

  就像很久以前,她看什麼都是燦爛帶笑的模樣,而那時候的光,此刻仍然蘊存停留在她的眼裡。

  陳讓用余光瞥見和她之間的距離,他們坐著同一張長凳,相隔不算遠,但也不近。

  齊歡配完一段聲音,陳讓說話了。

  “剛剛那個腳踩在雪上的聲音,是用這個弄出來的?”他看著她手裡特質的小道具。

  “……嗯。”齊歡輕點了點頭。

  “用這個,所有的腳步聲都可以配嗎?”

  “不能,得看畫面內容,不同的場景,不同的天氣,甚至踩的泥不一樣,聲音也都是不同的。根據這些因素,要制造的聲音也會有所不同。”

  “是這樣?那……”

  莫名地,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聊起了齊歡的工作。

  談話間有人送來一袋沙子,東西太重,齊歡搬不動,剪輯師幫忙拎進來,倒進用木板臨時搭的小圓池裡。

  才倒了一點,齊歡叫停:“這個不能用。”

  剪輯師抬頭:“不行麼?”

  “不行。”她搖頭,在小圈邊蹲下,手裡拈起一撮沙,皺眉,“這個太細了,不是那個聲音。”

  “差一點點應該不打緊……”

  “不一樣。”齊歡堅持,“不用倒了,讓他們拿回去吧。今天要是沒有顆粒稍微大一點的沙子也沒關系,可以先配道具充足的。”好在只是練手,並不是正式工作。

  剪輯師沒多言,把沙袋重新拎出去。

  整個過程,陳讓坐在凳子上沒動,看她和剪輯師討論道具,討論效果,看她為了自己的工作忙碌。

  就在這個小工作間裡,就在他面前。

  齊歡心裡其實是緊張的,從前一晚看到陳讓開始,直至今天這一刻,她都沒能真正平靜。

  怎麼可能平靜得了?

  然而工作時間,她不能沒有職業道德,同時也想借著專注其它事,來平復不安的脈搏,能讓自己稍稍平靜一些。

  齊歡繼續後面的配音,她和陳讓相隔半肩距離坐著,盡可能板著臉,視線規規矩矩盯住屏幕,絲毫不往他那兒看。

  正好配到一部經典愛情電影的經典片段,畫面裡兩位金發碧眼的主人公說完台詞,在月色下相擁親吻。

  齊歡把握節奏,制造出親吻的音效,唇角微抿。

  漫長的擁吻還沒結束,在她配音過程中一直很安靜不曾發出任何聲響干擾她的陳讓,忽然說:“這個愛情片——”

  齊歡不妨他出聲,一怔。

  “是愛情嗎?”他說,“我覺得不像。”

  齊歡沒反應過來,下一秒,一只大掌扣住她的後腦。

  陳讓突然側身親上她的唇。輕碰一瞬,很快變成炙熱深吻。

  全身血液一剎湧向頭頂,怔住的齊歡臉唰地燒起來,臉上皮膚灼灼熱得甚至有些痛,她的腰被他攬住,屬於他身上的男士味道侵襲包圍,她背脊僵直,頭皮也發麻。

  玻璃後的剪輯師頭低得快趴在桌上了,從沒有如此痛恨過自己——為什麼這麼熱愛工作!為什麼這麼敬業守崗!要是今天晚起曠工該有多好……

  許久,陳讓結束親吻,卻不曾松開鉗制她腰身的手,那雙眼睛長睫低斂,沉沉睇著她。

  “這才是。”

  ——

  高中二年級的齊歡,一往無前。

  彼時他沉悶厭世,她教他什麼是愛情,他聽了信了,從那時一直信到現在。

  今後,也將永遠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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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發表於 2017-9-23 00:32:54 |只看該作者
第49章 QiHuan

  陳讓放開齊歡,一派淡定,和她猝不及防將呆怔寫在臉上的樣子截然相反。

  一個小工作間裡,兩個在這工作的人都被嚇到,反觀陳讓這個打攪別人工作的不速之客,倒是很沉得住氣。

  齊歡抿住微腫的嘴唇,無言憋紅了臉。剪輯師就在玻璃後面,之後一段時間他們天天得共事,經這麼一出,又多了麻煩,想想都覺得尷尬。

  “怎麼,會疼?”陳讓眉梢輕挑,“可我沒咬你。”

  “你……”齊歡瞅著他,忍不住質問,“你進來干嘛來了!”脈搏慌亂沒有章法,心砰砰亂跳,久違的感覺。屏幕上的影片放到哪了,她也全無頭緒。

  好不容易佯裝平靜,就這麼被他破壞。他總是這樣,總是能輕而易舉就教她失態。

  陳讓答得半點不臉紅:“我來看看你們工作。”

  齊歡忍不住想呸他,這一臉冠冕堂皇,是怎麼好意思說出口的?

  他視線微微下移,齊歡見他盯著自己的嘴唇看,警惕起來,“你不要再在這……”

  恰時手機鈴聲響,她噤聲。陳讓瞥了她一眼,接起電話。

  大概是公事,他和那邊說了幾句,收起手機,“我有點事,開完會來找你。”說罷忽地湊近,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他挺拔背影瀟灑離去,徒留齊歡在凳子上悶坐。

  許久,感受到玻璃後剪輯師投遞而來的探尋視線,她尷尬地別開臉。

  .

  因陳讓這個插曲,午後短短幾個小時,對配音工作間裡的兩人來說,過得可謂是意外的豐富多彩。

  好不容易撇開其它,齊歡忙到四點多,和剪輯師互相放過,各自去休息。她找了個安靜無人的休息間待著,喝完水,接到張友玉的電話。

  張友玉還是和以前一樣咋呼,大喇喇嗓門,聲線未變,語氣和音調都和舊時無異,絲毫沒有生疏感。齊歡心裡那一絲絲因為闊別而產生的陌生,幾句話下來就被衝淡。

  熟悉的人依舊熟悉,改變的,仿佛只有時間。

  齊歡今天已然收工,沒有事情要忙,悠哉和她閑談。張友玉說了一通自己的現狀,又問清齊歡的狀況,直說到口干舌燥。

  對於齊歡現在的職業,張友玉反應比莊慕更大些,頗感興趣地問了好多問題。相同到是,最後兜兜轉轉,還是和莊慕一樣,問到了陳讓身上。

  “你和陳讓打算怎麼辦?”

  和莊慕吃飯的時候,齊歡想著安定下來就找時間聯系他,這當頭她笑得無奈:“我本來想找他,但是現在好像不用了。”

  張友玉誇張地吸了口氣,以為自己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齊歡闡明當下情況,才教她平靜下來。

  “你們也太有緣了吧?這都能遇上!”張友玉感慨。

  “我也不知道……”齊歡笑,不曉得說什麼才好。當然,方才工作間的那件事,她沒告訴張友玉。

  “那你打算怎麼辦?”張友玉在那頭問,“陳讓和你離得這麼近,你和他……你打算怎麼辦?”

  齊歡默了默。

  那邊追問:“你還喜歡他嗎?或者,你還想不想和他繼續?”

  齊歡略有悵然,下意識復述:“還想不想和陳讓繼續啊……”

  ……

  左俊昊一直打量著陳讓的臉色,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什麼。然而陳讓一如既往,面色沉和。他離門邊只有三步之遙,邁過門檻,齊歡就在裡面。左俊昊比他更後一點,三步半。

  齊歡沒發現他們在外,專注聊著電話。

  方才開了個小會,短暫的工作處理完,陳讓就馬不停蹄跑來找齊歡。路上遇到這個組裡的人,似乎是齊歡的同事,看到他們時雖然表情奇怪,但還是給他們指路,告知了齊歡的去向。

  原本要進去的,不妨聽到裡面傳來說話的聲音,他們便停住腳站在了這。

  齊歡那句,“還想不想和陳讓繼續”,隔著未關的門,他們聽得一清二楚,那悵然語氣中,若有似無帶著一絲自我質問。

  靜默間,左俊昊心都吊了起來。可惜沒能聽到後面的,沒等齊歡再說什麼,就聽她“啊”地驚叫了聲。

  “這飛蟲……”

  而後裡頭傳來她咋呼飛蟲有多大的鬧騰動靜,似是卷了疊報紙手忙腳亂拍蟲子。

  待蟲子解決,話題也換了一個,先前那個問題,並沒能聽到她回答。

  .

  齊歡收到陳讓消息的時候,已是傍晚,她准備去吃晚飯,看清消息內容,稍作猶豫,最後還是依短信裡所言,到酒店大門處等他。

  陳讓開車停在路邊,降下車窗,“上來。”

  她問:“去哪?”

  他沒答,反詰:“怕我賣了你?”

  “……”齊歡默默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座。

  車一路往市區開,或許是太累,和他二人單獨於車裡相處的情況,氣氛本該緊張,但她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車停在一家餐頗有格調的餐廳前,全程小憩的齊歡迷蒙睜眼:“吃飯?”

  陳讓點頭。

  她道:“組裡有飯吃……”

  “不喜歡。”

  她奇怪:“不難吃啊。”

  陳讓說:“不夠辣。”

  “你不是不喜歡吃辣?”

  他看向她,“現在喜歡了。”

  進去坐下,侍應引路將他們帶到二樓的包間。齊歡落座後不甚自在,陳讓瞧著她不安分的姿態,淡淡蹙眉,“你干嘛?”

  “那什麼……”她說不出所以然來。

  陳讓注視她幾秒,“怕我?”

  齊歡頓了頓,和他對視,“……沒有。”

  “那就好好坐著,好好吃。”他斂眸,沒有更多言語。

  菜陸續上桌,飯畢,陳讓帶齊歡出去,卻沒直接回去,開車到距離餐廳二十分鐘的廣場。停好車,徒步往廣場中心走。

  兩人坐在廣場上的石凳上,夜幕垂垂,穹頂暗色最濃,星點和月鉤兒的光芒也最盛。那夜色蔓延到天際,顏色就淡了許多。

  這樣的場合,很適合談話,正好原本也打算要電話聯系他的。齊歡稍作醞釀,起了個頭:“你有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沒有。”陳讓回答的很干脆。

  齊歡側目,“沒什麼要問的?”

  “這個倒有。”

  齊歡等他發問,關於方方面面,都做好了准備。不想,他開口卻是問:“嘴唇疼嗎。”

  她頓住,下午在工作間的那個吻浮上腦海。臉不禁微熱,用他的話回他:“你又沒咬……”

  “那咬了的呢。”

  她一瞬啞言。

  陳讓平和的眸光,像是在引導著她,帶她回憶。

  就像事情只發生在昨天,那個午夜街道,他站在路口咬破了她的嘴唇。她哭著說會記得,以後一定會把那一個小傷口還給他。

  倏而五年,前一瞬他們分開,這一刻,並排坐在同一個位置上,須臾時光快如奔騰長河,拍馬也難及。

  眼前是行人絡繹的廣場,前一個節日的裝飾還掛在路燈燈柱和樹上,彩燈亮著,離得遠些看起來頗有銀花火樹之意。

  陳讓的聲音就著夜風:“別的東西我不問。你別胡思亂想,也別隨便做決定。”他對上齊歡的眼睛,“我知道你心裡有我。”

  齊歡怔了怔,回過神微低頭,“這麼自戀……”

  他似是勾了勾唇,很短暫的一瞬:“你是沒寫在臉上,但都寫在眼睛裡。”

  言畢,陳讓站起身,“走吧。”往前走了幾步,他回頭,朝她伸手。

  齊歡沒動,他挑眉,“要不然我找張紙巾包起手,你再握?”

  時間變幻,場景改變,人還是一樣的人,只是位置變了。曾經主動的是她,耍賴蹲在地上不肯走,用袖子包住手也要他拉她。

  如今,他開始嘗試著,去做從前沒做過的那些事。

  五年改變了很多東西,回去禾城,城建翻新,一大半都和他們讀書時不一樣,但就算如此,也並不足以將所有東西都變得面目全非。

  分開會有陌生感,一時難以適應,這很正常。

  五年很長,但也不算太長,現在他們都在。

  不遠處升起孔明燈,澄黃盞盞,緩緩飛向天際,和家長手牽手的小孩們看見,雀躍起來。

  齊歡握住陳讓的手,沒有讓他等太久。

  陳讓拉她站起後就收手,被她拽住。夜色下,齊歡一本正經叫他的名字:“陳讓。”

  “……嗯?”

  “五年很長對吧。”她語調平平,眉目籠著一層淺黃燈影,“在外面的日子,一開始我每天都是掰著手指過的。”

  他因她的話,面色慢慢沉下來。

  “那時候覺得難熬,現在站在這裡,回頭想想就也還好。”齊歡的聲音輕淡,但沉穩有力,她抬眸直視他,“別的不多說,我只告訴你,從回來的那天起,我就沒打算過要躲你什麼。”

  掌心和他相握的熱意似乎更甚了些。

  “這個項目需要小幾個月,我不胡思亂想,也不隨便做什麼決定。”她說,“那個時候我走得太倉促,現在有足夠的時間,感情這件事,我們好好談。”

  .

  回了酒店,陳讓一路跟齊歡到她房門口,她輸密碼時見他還不走,不由一怔,“你干嘛?”

  “喝杯茶。”

  “我房間沒茶,這麼晚了,你……”

  她一邊說,門“嘀”地一聲開了,陳讓沒給她聒噪的機會。

  門在背後被甩上,齊歡踉蹌兩步,背抵著牆剛站穩,他熾熱呼吸就覆下來。被圈在牆邊動彈不得,腦後被他的大掌叩著,被動仰頭承受他奪掠親吻。

  齊歡手被他鉗著,微皺眉頭,只能從喉嚨發出支吾聲響。陳讓單手攬住她的腰將她托起,她下意識驚呼,嘴唇被咬得吃痛,背靠牆半懸空著,不得不纏住他腰身,依托在他身上。

  從門後直至沙發上,親吻長達五分鐘,陳讓嫌領帶礙事,單手拆了扔在地上,途中亦沒有放過她。

  好不容易結束,齊歡仰躺著,背後是軟綿的沙發,視野裡一片天花板的白色,喘息急促難平。

  陳讓拿開她擋在他胸膛前的手,沉沉壓著她,“欠你的生日禮物,補給你。”

  齊歡滿臉緋紅,佯怒瞪他。

  “誰要你親幾分鐘當生日禮……”

  話沒說完,他再次俯首,她的不滿湮沒在唇齒間。

  這一回,比第一個吻還長,足足二十分鐘,齊歡差點斷氣,又急又氣,曲腿踢他。

  陳讓壓住她的膝蓋,淡然看著身下她頭發微亂,有些靡艷的模樣,一本正經道:“四乘五,二十分鐘正好。”不用看扔在茶幾上的手機,他算的時間應當不會錯。

  五年五個生日,一次五分鐘,總共二十五分鐘……他怎麼不掐個表計時!

  齊歡踹不了他,只能怒目:“我今年生日還沒過!”

  “哦。”陳讓很鎮定,“提前送你,不用客氣。”

  他一副“你撿了大便宜”的表情,氣得齊歡想打人。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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