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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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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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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21 07:55:0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五十九節 挖坑

“侍中公……”

“侍中公……”

張越剛要走出建章宮司馬門,就聽到身后有人氣喘吁吁的追了上來。

他回過頭一看,發現是御史臺的侍御史鄭惠。

張越對這位侍御史,還是有些印象的。

上次暴勝之就是派他去京兆伊施壓的。

“鄭御史有何見教?”張越迎上前去拱手行禮。

“侍中公……”鄭惠氣喘吁吁的還了一禮,然后道:“下官是來向侍中公通稟一個事情的……”

“哦?”張越笑了:“何事?”

“下官聽說,今日許多貴戚,紛紛聚集在戚里的蓋候府邸和敬安君府邸……”鄭惠意味深長的道。

張越一聽,臉上猶如春風一樣燦爛,他微笑著道:“甚好!甚好!”

蓋候家自不用說,那敬安君府邸,自是趙氏外戚之府。

張越知道,所謂敬安君是鉤弋夫人趙婕妤的姑母。

當初,趙婕妤之父因家貧入宮,其妻子當然不會傻傻的守活寡,于是立刻改嫁,丟下趙婕妤與兩個兄弟在老家相依為命。

正是這位敬安君看不過去,主動將趙婕妤及其兄弟接到家中,撫養長大。

等趙婕妤幸貴,自然知恩圖報,以母侍之。

天子聽說了以后,就封這位老大人為敬安君,食邑兩百戶,爵位比關內侯。

這是很正常的外戚家族的女性家主的封賞。

在漢季,女性為官、為貴族者,比例很高。

甚至很多大家族,都是女性家長當家做主。

這確實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

在漢季,女性的社會地位,取決于其在家庭之中的地位。

若其是家主,那其地位與男性家主是平等的。

譬如皇室,若有太后在,就連天子也要服從太后的懿旨!

畢竟,漢室以孝治天下,孝道高于一切!

“有勞鄭御史了!”張越輕聲笑著:“日后必有所報!”

“不敢!”鄭惠卻是連忙拜道:“下官只是仰慕侍中,不敢望報!”

對他來說,抱緊眼前這條大腿是很有必要的!

因為,現在的御史中丞暴勝之很快就要升任御史大夫了。

而這空出來的御史中丞之位,他不敢去想,但再進一步,成為御史臺的某個重要職位的負責人,卻是他的努力方向。

送走鄭惠,張越就邁步走出司馬門,嘴角帶著微笑。

鄭惠的情報,本就在他的預料之中。

這長安的鬣狗們,是出了名的欺軟怕硬。

所以,他們必然會抱團。

而這正是張越所期盼和希望他們去做的事情。

他們不抱團,張越可能還沒有什么太好的辦法教訓他們。

一旦抱團,呵呵!

那就是自尋死路!

獲罪于天,無可禱也!

一個結黨的帽子,直接就可以扣上去了,他們就算摘也摘不下來。

身為臣子,爾等私自結黨,想做咩?

想當緩則嗎?

微微笑著,張越就步出司馬門,正準備乘車回家,結果馬車還沒有啟動,就又有一個官吏湊上前來,自我介紹著道:“下官宗正丞于洋,敬問侍中公安……”

“于公何事?”張越笑著問道。

“下官聽說,故太子太傅石德,自罷黜在家,就私下里與人言說:壞我事者張子重也!”于洋輕聲道:“今日,石德聞說有貴戚等欲與侍中為仇,竟欣喜若狂,與左右言道:此天欲滅張子重也!”

“哦……”張越笑了,對他道:“石公為人,素來持重,豈會說這樣的話?”

“于公可不要信這些謠言啊!”

于洋聽著一楞,不可思議的看著張越,不太明白張越為何這樣說。

就聽張越道:“不過呢,本官行事,向來有些高調,難免會引人誤會!”

“詩云: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張越搖著頭嘆道:“世人多有誑誤,本官也是無可奈何啊!”

“這樣,請于公替本官給朝中大臣們傳一句話,就說我張子重才疏學淺,少不更事,往后可能要多有得罪,請諸位明公海涵,海涵!”

于洋聽著,眨著眼睛,不太明白張越到底要說什么?

張越無奈,只好挑明了道:“若諸公實在海涵不了,本官也是沒有辦法!”

“此身既許社稷,安能顧忌凡俗議論?”

張越義正言辭的道:“屈子曰: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也!”

聽到這里,于洋終于明白了。

這位侍中官,還真是……囂張啊!

雖九死其猶未悔!

換而言之,不就是告訴他石德恨我我知道啊,但是,我得仇人們,你們有幾條命呢?

張越卻是昂著頭,滿臉的不屑。

石德和那些被罷黜的太子系官員們恨他,當然是有緣故的。

張越又不聾,也不瞎,當然聽說了這些家伙私底下將他們今日的遭遇全部歸咎于張越的事情。

像是石德和很多石家的人都覺得,要是沒有他張子重,自己現在依然是風光無限的太子太傅,未來的國家丞相、九卿。

但……

這些渣渣也不撒潑尿照照鏡子。

丞相?

他們擔待的起嗎?

而且,若沒有張越,他們此時已是死人一個!

可惜,他們根本不這么想。

張越也就沒有辦法了,畢竟他也沒有辦法阻止別人恨他。

正好于洋湊了上來,張越也就隨手一用,利用此人之口去激怒那些渣渣。

最好讓他們去和王家、趙家抱團。

只有讓敵人抱團,才能更好的消滅他們!

至于這些渣渣抱團后,會不會變得相當棘手?

這是不可能的!

石家的人和太子系的那些官吏是什么貨色,張越還不知道?

有一句話就是為他們量身而定的見小利而忘大義,臨大事則惜身!

于洋卻是有些戰戰兢兢了,天可見憐,他只是來拍馬抱大腿的,但貌似大腿沒有抱上,卻可能卷入這斗爭的旋渦里了?

他大著膽子,問道:“侍中公,這會不會措辭太嚴厲了?”

“怎么會呢?”張越笑著鼓勵道:“于公將本官的話,原原本本的告訴諸位就可以了……”

為了讓這貨能夠賣力一點,張越道:“本官聽說,下月太常卿要選拔太子屬官,本官以為于公就不錯嘛……”

于洋一聽,立刻精神百倍,對張越拜道:“下官明白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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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29 09:16:5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六十節 鄂邑公主

看著于洋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張越忽地笑了起來:“這個人是棋子啊!”

都不用想,此人背后肯定有指使者,不然他為何能如此準確的在這個時間點上出現在這里呢?

要是宮里面沒有人通風報信,那才叫見了鬼!

而于洋區區一個千石的小官,何德何能,能夠有著宮廷情報渠道?

答案,昭然若揭!

“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佬,想要來試探我……”張越低聲笑著,然后他就聳了聳肩,不太想去追究這其中的內因。

反正,狐貍尾巴肯定是要漏出來的。

“走!”張越放下車簾,對車夫吩咐:“回家!”

“那張子重真是如此這般說的?”劉屈氂抬起頭,深深的看著自己面前的于洋。

“回稟明府,下官不敢有一字欺瞞!”于洋恭身拜道。

“汝先下去吧……”劉屈氂揮了揮手,道:“本官會讓家令親自送汝回家的!”

于洋聞言大喜,連忙謝道:“多謝明公……”

就喜滋滋的出去了。

劉屈氂卻是看著于洋遠去的背影,嘴角不可抑制的溢出了一絲絲玩味的笑容。

“這張子重如此這般,真的不怕樹敵太多?”他悄悄想著。

現在,那王家和趙家,可是聚集了起碼十幾個貴戚啊。

雖然都是過氣的家族,在長安的政壇上,早就沒有了什么發言權。

但終究也是貴戚啊!

更何況,王家和趙家,可不是什么等閑之輩。

尤其是趙家,別看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低調的很。

但實則,人家的力量已經很強了!

就連他調入長安前,也被姻親李廣利特別囑咐,在長安城絕對不要去招惹趙家人。

遇到趙氏,要退避三舍,甚至給幾分薄面。

連親家都是如此忌憚趙氏,不敢輕易得罪。

那張子重到底有何底牌,能這般的不將趙氏放在眼中?

甚至目中無人到,還要嘲諷石家!

石家可不簡單啊!

石氏家族從高帝開始就一直顯貴,是長安政壇的不倒翁。

在三十年前,石氏家族鼎盛之時,那可是連天子也要給幾分薄面的。

而石氏在長安百年經營,其姻親、故舊遍布朝野。

別看現在石家看似灰頭土臉,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劉屈氂很清楚,即使是他的這個宗正卿衙署內,也藏著石家的人。

但那張子重就是如此毅然決然的開了這樣的嘲諷。

他這是有恃無恐還是虛張聲勢?

劉屈氂敲了敲案幾,然后就笑了。

“管他呢!”他輕聲笑道:“反正吾不摻和就是了!”

反正,兩虎相爭,必有一傷。

無論那一邊受傷,都和他干系不大。

看戲就好了!

于洋,當然是非常盡職盡責的幫著張越將他的話,傳的滿城風雨。

特別是那一句‘實在海涵不了也沒有辦法’,實在是太傷人了。

八卦黨對此,興趣盎然,到處傳播。

這些家伙素來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專司煽風點火的。

石德當然旋即也聽說了。

“這張子重以為他是誰?”石家的人,更是全部炸鍋。

石氏家族,多少年沒有受過這樣的羞辱了?

想當初,萬石君石奮在世之日,天下敬仰,石氏家風,誰不尊敬?

就連武安侯田蚡這樣的跋扈之人,在石家面前也要畢恭畢敬,給幾分薄面。

現在,卻被一個小年輕如此羞辱!

若不給點教訓,這外人一看,恐怕都會以為石家不行了。

頃刻就是樹倒猢猻散,這大好家業,落得白茫茫一地。

特別是現在這個敏感的時候,石家把持的太子系盡數被罷,人心惶惶。

一旦示弱,那么,那些現在還支持或者說畏懼著石家的人,恐怕立刻就能翻臉。

更可怕的還是來自外界的威脅。

一旦石家不能予以回擊,那么就等于告訴其他人——石家真的很虛弱了。

這樣一來,石家現在的利益,就要喪失殆盡。

特別是長安九市的商人以及各地郡國的官吏,從此以后,誰還肯孝敬石家。

沒有了這些資金,石家的家業就維系不下去。

大家的榮華富貴都要化作灰灰。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石德幾乎是咬著牙齒,握緊了拳頭,滿臉寒霜。

“立刻派人通知石氏姻親、故舊,請他們發動輿論,阻擊那張子重!”石德陰沉著臉,將自己的幾個兒子召集到身邊吩咐:“那張子重不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利益嗎?吾要令其連新豐也保不住!”

他擔任太子太傅十幾年,雖然做事的本領沒有。

但壞事的技能,卻已經臻于圓滿。

他幾乎是立刻就知道,自己反擊的方向,應該在那里?

也馬上就明白了,要如何反擊,才能讓對方難受。

他不是想要阻止關中各縣的公田抵押嗎?

那就讓他做不成這個事情就好了。

發動故舊、姻親們,在長安城造聲勢,在朝堂上掀起辯論。

只要發揮自己的特長,那張子重,難道還能扭轉乾坤?

想到這里,石德就咬緊了牙關,壓低了聲音,道:“要讓長安城的士民都知道此事,那張子重只顧自己的一己之私,不肯造福關中百姓,敝掃自珍,竟連關中各縣學習新豐建設水利的好事也不準別人做!”

“再讓人將此事,告知長孫,告知太子……”

“吾倒要看看,這張子重,還能有什么本事,能敵得過這悠悠眾口,這天下人心!”

反正,只要發揮石家和太子系官吏們屢試不爽的絕招——胡攪蠻纏就可以了。

更不提那張子重在這個事情上,有理也未必講得清!

畢竟,他怎么證明,他在新豐做的就是對的,而別人學他就會出問題?

石德的幾個兒子們聽著父親的話,立刻都是精神抖索起來,紛紛拜道:“大人英明!”

“這張子重果真如此?”丁少君聽著下面的人報告的事情,嗖的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在過去的幾個時辰,他備受壓力。

這壓力來自于方方面面。

首先是御史臺宣布,將會派遣御史去稽查各縣的‘公田抵押’。

御史中丞暴勝之,以公文的形式,正式布告京兆伊、左馮翊、右扶風,要求這三個衙門,在沒有御史臺的結論之前,勒令各縣立刻暫停或者中止一切公田抵押。

否則,所有行為全部非法,將要被追究責任。

然后,那張子重昨夜在建章宮的事情,又傳的沸沸揚揚。

天子的好惡,明確而直白的表露的清清楚楚了。

他就是喜歡那個張子重!

甚至可以為了這個寵臣的喜好,而追封一個已故多年的將軍。

換而言之,天子也可能因為對這個寵臣的信任,而直接一巴掌扇死包括自己在內的很多人。

于是,蓋候家族內部立刻就亂套了。

王受那個家伙,甚至罕見的打算做主了。

而這位蓋候的反應,讓丁少君魂飛魄散——王受居然想要和自己劃清界限,宣布他丁少君的所作所為,是‘家奴背主私自行事’,打算讓他丁少君去背鍋。

錯非鄂邑公主及時出手,恐怕自己此刻已經是死人一個,尸體會被送去張府,作為賠罪的謝禮了。

縱然如此,丁少君也知道自己很危險。

他甚至都開始準備收拾包袱,打算跑去關東避一避風頭了。

但就在此時,一個消息幾乎是天降甘露,將他從絕境之中拉了出來。

那張子重居然去招惹石家人了。

這可真是太好了!

石家!

那可不是阿貓阿狗,那可是一個屹立政壇百年不倒的巨無霸。

縱然如今,勢力大衰,灰頭土臉,但也是石家。

擁有的能量和人脈,是一般人根本無法想象的。

有傳說,石家的人在整個宮廷內外都有著大量的故舊。

只要石家下場,自己就有救了。

更不提,趙家還在一旁呢!

“馬上給吾備車,吾要去面見鄂邑主!”丁少君提起綬帶,急急忙忙的走出臥室,對著家臣吩咐。

他是一個聰明人,他很清楚,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去給王家和鄂邑公主打氣。

總不能對手還沒有出招,自己這邊就已經要跪地請降了吧?

半個時辰后,丁少君就來到了位于戚里東南的蓋候府邸。

這是一棟典型的漢家列侯侯府,占地數百畝,其中閣樓亭謝不計其數,侯府內外家丁密布,甚至還有著全副武裝的武士在巡邏警戒。

哪怕是一般的諸侯王進京,其王邸恐怕也不過如此。

而蓋候能如此的顯赫、威風,與已故蓋靖候王信有關。

當初這位天子的親舅舅,在長安城中以伯樂著稱,他前后向天子舉薦了大量的人才。

特別是他發現并提拔了張湯。

張湯顯貴后,投桃報李,令蓋候家族日益強盛,哪怕是現在張湯已死,但其兩個兒子,依然是朝中大臣。

念著上一輩的情分,多多少少會照顧王家一些。

丁少君一入蓋候府邸,就直奔鄂邑公主所在閣樓而去。

一路上所有人都視若無睹。

沒辦法,劉氏帝姬養小白臉,從來不是新聞。

不養小白臉的,才叫新聞!

掰著手指頭,都能數的清,自有漢以來的那幾位名聲很好的帝姬。

無非就是當今天子的三位親姐姐,平陽長公主與隆慮公主、南宮公主以及當今天子長女衛長公主而已。

至于其他帝姬?

像王家的王受這樣,主動給公主妻子找小白臉的都有好幾個了。

沒辦法,能駕馭的了漢室帝姬的男人,太少了!

想當初,陽石公主和其丈夫德候吵架,德候指責陽石主不守婦道,為何不學學已故的平陽長公主?

結果陽時主一句話就讓這位列侯閉嘴了。

“吾倒是想學平陽姨母,但汝是長平烈候嗎?”

好吧,這個世界上,有幾個人能比得上長平烈候?

丁少君一路小跑,旁若無人來到了鄂邑公主的寢室中。

這時這位漢家帝姬,正坐在鏡臺前梳妝。

銅鏡之中的帝姬,已經三十余歲了,歲月在她的身體上留下了不可避免的痕跡。

哪怕是從胭脂山上采來的香粉,也再也遮掩不住了。

這讓這位帝姬非常憂傷。

她輕聲宛唱著:“凄凄復凄凄,嫁娶不須啼。愿得一人心,白頭不相離……”

“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她沉沉一嘆:“縱然才如文君,貌若少姜,亦不得美好……如何才能覓得佳郎?”

丁少君在旁邊聽著,立刻就從身后抱住這位帝姬,輕聲在她耳畔道:“殿下何愁不得白首之人?若殿下不嫌棄,少君愿與殿下如董偃、館陶太長公主一般,生則同裘,死則同穴……”

鄂邑聽著,沒有回頭,只是任由丁少君抱著自己,她輕聲笑道:“你啊,就是嘴甜,本宮算是著了你的道了!”

對她來說,這個丁少君,也只是一個玩具而已。

就像他的丈夫房中的那些邯鄲歌姬、齊魯美人一樣。

伺候的自己爽了,舒服了,就給他點甜頭。

若是玩膩了,不喜歡了,那就一腳踹開。

“對了……”鄂邑公主輕輕松開丁少君的手,問道:“你來見本宮有何事?若是要逃出函谷關,本宮現在就可以給你安排車馬……”

丁少君聞言,立刻道:“殿下您沒有聽說嗎?那張子重不自量力,擅自招惹了石家,現在石家已經出手了,少君不用再與殿下分離了……”

“石家?”鄂邑眉目一轉,嘴角輕笑道:“不過是喪家之犬而已!”

“本宮可是聽說了,石德現在連門都不敢出了!”

這確實是事實,別說石德,現在連太子據也不敢出博望苑一步,對外宣布閉門讀書!

“殿下不可輕視石家,石家再怎么說,那也是百年世家!”

“再說,現在有石家頂在前面,還有趙家……”

“我以為,殿下或許可以等待石趙兩家,與那張子重交手的結果,說不定,是兩敗俱傷呢!”丁少君笑著給鄂邑捶打著肩膀,滿臉諂媚道:“到那個時候,或許殿下還能坐收漁翁之利,也是說不定!”

“就你嘴甜,會說話!”鄂邑微微一笑,就將丁少君壓到自己身下,然后她松開發髻,如女王一樣高高在上的命令:“現在,快服侍本宮!”

“諾!”丁少君馬上點頭,像是一只小狼狗一樣抱緊鄂邑。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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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29 09:17:2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六十一節 都閃開別攔著我裝X

張越回到家的時候,差點被嚇到了。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副幾乎堪稱車水馬龍一般的場景。

帶著各色冠帽的士子們,幾乎將張府門前那條不算寬敞的小巷子給堵了一個水泄不通。

粗略的估計了一下,恐怕起碼有上千人聚集于此。

這么多士子聚集,自然難免驚動有司。

執金吾首先就反應了過來,派出了大約上百名士兵來到戚里,加強治安維護、巡邏。

這也是執金吾的本職工作保衛長安貴戚。

不過,執金吾也就只能做到這里了。

維持秩序,那是京兆尹的責任。

執金吾只要不發生嚴重事件,一般不會輕易插手。

只是……

張越看了半天,也沒有看到有京兆伊的官吏。

他心里面差不多是明白了。

京兆伊于己衍雖然已經向他低頭,但下面的官僚,恐怕早就決定要和他對著干了。

所以呢,京兆伊的官僚們,有一千種辦法推諉和拖延和他相關的事情。

“真是有些皮癢了呢!”張越輕聲一笑:“就先從京兆尹開始吧!反正,本來也打算從京兆尹下手!”

但眼前的事情,還是要處置的。

至少,不能讓這個事情出什么亂子。

這樣想著,張越就走下馬車,步行向前。

此時,巷子里幾乎是人擠人,擠成了一團。

上千名士子,操著各種口音,他們的聲音與議論聲,交織在一起,就像一臺大型機械一樣嗡嗡嗡的響個不停。

十幾個張越的下人,拼命的大喊著,讓他們有序排隊領號登記。

但他們就算喊破了嗓子,效果也不是很大。

上千人的群體,就像一股洪流,浩浩蕩蕩,擠向張府的門檻。

每一個人都揮舞著自己手里的簡牘,大聲喧嘩著,所有人都想盡快將自己的文章送到那扇朱紅色的門檻里。

好讓自己成為下一個牛勝!

至少,也要讓自己的策文能夠得到那位張蚩尤的一兩句點評。

但,人實在是太多了。

每一個人都擔心,自己要是投遞的晚了,恐怕自己的文章不會被過目。

那就太慘了!

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可不是每年都會出現的。

許多人等了數年,甚至十數年,才遇到這么一個機會。

每一個人都想抓住他。

好讓自己成為第二個主父偃,第二個朱買臣甚至是第二個公孫弘!

于是,這小巷子的氣氛,自然輕松不到哪里去。

甚至有些緊張的令人窒息。

漢家的士子們,可從來都不是溫文爾雅,進退有度的君子。

事實上,他們只有在寫文章的時候,才會稍微安靜那么一會。

其他多數時候,漢家的士子們為了彰顯自己的丈夫本色與雄性氣概,通常都會對周圍的人,非常粗狂。

特別是現在這種情況。

聚集在張府之外的士子群,來自五湖四海,所學的東西,更是南轅北轍。

谷梁、左傳、公羊,春秋三學派的人有之。

齊、韓、毛、楚、魯,五家詩有之。

尚書三系有之,易經四家有之。

甚至,兼而雜之的也有之!

更可怕的是,人群之中不止有儒生。

還有法家拂士與黃老道德之士。

于是,在張越的眼中,這里已經變成了一個火藥桶。

本來儒家內部就已經是可以開一次世界大戰了,再加入法家和黃老學派的人,這恐怕隨時都能爆炸!

特別是,儒生素來自傲、清高。

當初原主不就因為不是儒生,而被人打的半死給丟進了河里?

沒有辦法,張越只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后大吼道:“肅靜!”

可惜……

除了巷子口的幾十個人,其他人并沒有鳥他。

甚至連他的聲音也沒有聽到。

沒辦法,張越只好大聲吼道:“吾乃南陵張子重!爾等肅靜!”

然后一腳重重的跺在地上的青石板上。

張越全力的一腳,力量有多大?

連他自己也沒有一個預估,但效果卻是出奇的驚人!

一腳踩下去,腳下堅固的青石板,瞬間四分五裂,就連周圍的幾塊青石也像被鐵錘錘擊了一樣,出現了裂痕。

巷子口的那幾十個士子,就像看怪物的看著他。

而張越的動作,也將很多人驚動,這些人聽到巨響,回過頭來。

然后,就看到了一個戴著貂蟬冠的年輕官員,一臉嚴肅的看著他們。

而他腳下的青石路面,已然四分五裂,周遭青石,更是紛紛開裂。

“張……張……張蚩尤……”無數人使勁的吞咽了一下口水,連手腳都有些不聽指揮了。

雖然坊間,有關這位侍中官的傳說很多。

但,傳說畢竟是傳說。

如今親眼看到,無數人深深的恭下了腰桿,面朝張越,拱手敬拜:“末學后進,恭問侍中公安!”

而每一個人的眼睛都死死的盯著那路面。

“張蚩尤之威,竟至于斯……”有人喃喃自語。

更多的人,則是充滿了狂熱的情緒。

在這剎那,起碼有上百人,變成了張越的腦殘粉。

沒辦法,漢家推崇和崇拜英雄豪杰。

而英雄豪杰自然和其武力值是成正比的。

項羽為什么至今依然在東南甚至在整個天下都被人懷念和崇拜?

因為他夠強啊!

如今,親眼見到張越的武力后,自然很多人都無可救藥的崇拜起來。

而這些人的舉動,自然立刻向前傳遞,不過瞬息,整個巷子立刻安靜了下來。

原本的混亂與嘈雜,消失不見,人人都如同看著魔神一樣的看著張越,人群立刻有秩序的向兩邊分開。

所有人都低下頭,拱手而拜:“見過侍中公!”

張越這才收起有些發麻甚至疼痛的腳踝,當然,為了維持形象他若無其事的提起綬帶,昂起頭,對著眾人道:“爾等為何如此喧嘩?還有沒有士子的體統?”

“何為士人,爾等難道不知道?”

張越負手向前,沉聲道:“士人者,數始于一,而終于十,從一從十,推十合一,故曰士!故士者當為天下表率,為萬民作則!”

“爾等仔細看看自己,可堪天下表率?可堪萬民之則?”

聽著張越義正言辭的訓誡,所有人都慚愧的低下了頭,特別是素來喜歡講究秩序和等級的法家拂士們,人人都感覺臉上火辣辣的。

張越卻是看著眾人,知道裝逼這種事情,一旦開始就不能停止。

要嘛當逼王,要嘛不裝逼。

所以,他長聲道:“爾等看看自己的衣冠,看看自己手中拿著書簡!”

“衣冠,圣王之制,垂以禮儀教化;書簡,先王之教,載以詩書禮樂,既受圣人之治,又得先王之教,君等難道還不明白自己的責任與義務嗎?”

“夫士,聞先王之教,知圣王之禮,然后還諸己身,于是曰: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是進亦憂,退亦憂,故詩云:愷悌君子,民之父母,而鄉中三老曰: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家國社稷,士人之責!”

“君等如今這個樣子,何以承天下萬民之望,而上忠于天子,下率百姓?”

幾乎所有人聽了張越的后,都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羞愧的很。

幸虧,這是漢季,而不是其他王朝。

不然,恐怕,此刻已經有人要非議了。

而漢則不同,漢季士人,羞恥心極重!

而且,他們確實相信自己承載了某些特殊使命,擔負著某些特殊任務。

此刻,聽著張越極具蠱惑性的言辭,他們的羞恥心立刻被激發,每一個人都深深的低頭,然后長身而拜:“學生等謹謝侍中公教誨!”

然后脫下冠帽,頓首而拜:“必以侍中教誨,而為今后之戒!”

張越看著,無比滿意的點點頭,回身一拜,道:“若如此,則天下之幸也!吾謹為天下,謝君等今日之志!”

歷史早已經證明,要做事,要做成功。

除了認認真真,腳踏實地的做事之外。

還要會宣傳,會鼓動,會忽悠!

不然,誰知道你是誰?你想做什么?

而這個道理,張越早已經明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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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二節 引導輿論(1)

上千士子,俯首而拜。

這樣的場面,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有出現過了。

“這張子重還真是……”張越的幾個鄰居,從家里的院墻里,向外探頭,看著這個場景,感慨萬千:“果然啊,生子當如張子重!”

然后,他們回過頭來,盯著自己的那幾個不成器的兒子,怒喝一聲:“都給吾去讀書,從今日開始,再有誰被吾知曉,去了花街柳巷胡混,休怪吾不講父子情面!”

紈绔子們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頓噴,也只能低頭恭恭敬敬的拜道:“諾!”

至于張府下人們,現在已經徹底沉浸在無比驕傲與自豪的情感之中。

特別是那些跟著金少夫陪嫁過來的婢女、侍女們,幾乎都像花癡一樣,傻傻的看著這個情況,喃喃自語著:“小娘嫁的夫君,真乃偉丈夫也!”

沒辦法,當今天下的審美觀,乃是大丈夫偉男子最高!

男子氣概,是衡量一個男人是否優秀的基本標準之一。

想當初,大司馬驃騎將軍冠軍侯霍去病每次凱旋歸來,整個長安的小姐貴婦全部傾巢出動,整個長安秒變脂粉國。

愿意給霍去病生猴子的貴族官宦士大夫女子,能從長安城排隊排到睢陽。

如今張越雖然還遠遠比不上那位軍神,但,帶給這些人的沖擊,卻已經不下于當初的那位軍神了。

金少夫聽著這些話,也是小臉微紅,頗為驕傲。

無論如何,她現在都是那個男人的女人。

即使只是一個連名分都沒有的侍妾。

但還能指望更多嗎?

比起姊妹們,她簡直就是一個幸運兒!

回到家中,張越看著上上下下的崇拜之色,微微揮手,吩咐道:“都各自去忙吧……”

眾人這才幡然醒悟,趕忙低頭去做事。

門口的士子們,現在已經變得極有秩序和紀律了。

所有人都排著隊,不再推搡和擁擠。

甚至還有法家的士子,在主動維持秩序。

這是他們的特長。

法家的人,最擅長的就是維護秩序。

無論是宗教禮法,還是上下尊卑。

從商君開始,他們便矢志不渝。

他們無比痛恨任何的混亂和無序。

故而商賈、游俠、儒生等可能危害秩序的群體,成為了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只是,諷刺的是,現在儒法合流,儒皮法骨事業蒸蒸日上。

儒法兩派,早已經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就像一個被搗碎的雞蛋,蛋黃和蛋白混在了一起。

也不知道韓非子,會不會已經在墳墓里打滾。

不過,這些法家的士子參與,讓整個秩序變得無比良好。

田禾等人,已經開始有序的接收文牘,登記姓名、籍貫住址。

這項工作,可能會持續很久。

至少今天是沒辦法做完的。

“夫君……”金少夫領著數位婢女,迎上前去,盈盈一拜,然后上前為張越解下冠帽,脫下布履,穿上在家的木屐。

這讓張越感覺很舒服,這個家也總算有了些溫度了。

就聽著金少夫輕聲細語的說道:“夫君,今日上午有自稱是長孫殿下身邊之人,給您送來了一封信……”

“信在那里?”張越問道。

“妾身已經將信收了起來……”金少夫答道:“夫君可是現在就要看?”

張越點點頭道:“去取來吧!”

劉進這幾天一直在博望苑之中,陪伴著其父母妻子。

他在此時派人送信來,肯定不是只是問候而已。

“諾!”金少夫為張越系好冠帶,盈盈一拜。

不久,她就拿著一封被封在一個竹筒之中的信箋出來,遞給張越。

張越拆開封泥,取出被封在其中的帛書,攤開來一看。

卻是劉進邀請他后日晚上,去博望苑赴宴的請柬。

原來,后日丙午(初十),便是劉進的妃子王氏的生辰。

張越看完,就對金少夫道:“少夫,后日晚間,記得打扮一番,隨為夫去博望苑,為皇孫妃賀壽!”

過去,張越沒有女人,自然是無法接近和接觸那位宣帝的生母。

如今,有了金少夫,自然要玩一下夫人外交。

不求金少夫能和那位王夫人成為閨蜜,起碼也不能太生分。

“諾!”金少夫聞言,卻是欣喜若狂,立刻就道:“妾身這就去準備!”

對大家族的女子來說,她們似乎天生就喜歡并熱衷于類似的宮廷社交。

張越看著,也是笑了一聲,便提著綬帶,走上閣樓,準備批閱這兩日囤積下來的那些士子策文。

如今,張越審閱文章的速度,幾乎堪比掃描儀。

一份策文,拿在手上,眼睛一掃,就基本能記得一個大概。

然后,提起筆來,無數資料和文牘浮上心頭。

無論這些家伙,在文章里玩什么梗,引用什么流派的主張,張越基本都能知道。

只是,一連上百分策文看下來,張越也終于感到疲憊,微微活動了一下筋骨,他就將手里的筆擱下來,起身對門口吩咐道:“去將田禾給吾喚來!”

“諾!”一個一直侍奉在門口的下人,立刻領命而去。

大約一刻鐘后,田禾便急匆匆的來到了張越面前,拜道:“主公喚我有何吩咐?”

張越在書房里找了一塊木板,提起筆,在木板上寫下一段話,然后交給田禾,囑咐道:“將此木板掛到門口,叫所有士子知曉!”

田禾疑惑的接過那塊木板,定睛一看其上的文字,勉勉強強,他能認得出來。(這段時間,他和他的兩個兄弟一直在緊急掃盲,到現在已經差不多能辨認四五百個字)。

他忍不住的念了出來:“今士子多議戰和之事,以為善克者不戰,善戰者不師,善師者不臣,而然君等以為,徐人滅舒,春秋何以稱取?”

田禾撓了撓頭,他大概明白,這是一個問題。

只是他根本不知道,這個問題的含義。

沒有辦法,他只好懷揣著好奇心,帶著木板,下了閣樓。

這幾日來,張越命他收集士子投遞的策文,這讓他跟著受益匪淺,學會了許多以前根本不懂的知識。

在他看來,這一次,也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張越卻是看著田禾的背影遠去,微微的嘆了口氣。

漢家士子雖然性格和作風上,比后世的那幫腐儒要強很多很多。

但文人士大夫的毛病,也一樣不少。

這兩日數百份策文看下來,張越也發現了他們喜歡高談闊論的毛病。

這也正常,年輕人嘛,誰沒有指點江山,激揚文字,幻想執掌棋盤的年紀?

休說是他們了,兩千年后的大學生們,誰不是如此?

等他們年紀漸長,被社會和現實打磨了以后,自然就會褪去青澀,成熟起來。

所以,張越一直對類似的行為,予以了鼓勵和褒揚,順便大發雞湯。

畢竟,對年輕人,你不能一味苛責。

應該更多的包容,更多的鼓勵。

培養他們的信心,鼓勵他們去追求夢想。

但有些事情,卻慣不得。

特別是現在士子之中的那股歪風邪氣,必須剎住,糾正過來。

就像方才,張越所看的上百策文之中,有起碼三分之一在談戰和。

而談論戰和,這些家伙就道德感爆棚,使命感爆棚了。

張口閉口就是什么‘天子不言多少,諸侯不言利害,大夫不言得喪,蓄仁義以風之,廣德行以懷之’。

簡單的來說,就是反戰。

反戰,是儒家的核心思想之一。

哪怕是主戰的公羊學派,也是先將對匈奴的戰爭包裝成復仇之戰,找到法律依據后才開始鼓噪戰爭的。

但這些家伙反戰反過頭了。

連大是大非的立場,也似乎顛倒了。

現在的對匈奴戰爭,可不止是復仇之戰,更不僅僅是霸權之戰。

在實際上來說,它是一場文明戰爭。

是野蠻主導寰宇,還是文明教化天下之爭!

是游牧引弓之民獲勝,還是農耕冠帶之室稱雄的戰爭。

甚至,夸張一點的說,它是生存之戰!

匈奴人,或者之后的無數在草原上此起彼伏,興衰交替的游牧民族,在漫長的歷史上,一直都在不斷南下,襲擾漢家。

同樣的道理,漢之后的歷代王朝,舉凡有點志氣的,都要北伐,驅逐對自己生存和發展構成威脅的游牧民族。

漢與周圍游牧民族之間,在兩千年的時光中,殺的尸山血海,白骨累累。

有時候,文明戰勝了野蠻,有時候,野蠻摧毀了文明。

宋朝的文化經濟和技術,夠發達了吧?

但它倒在了野蠻的摧殘下,所有成果,付諸東流水。

而在張越看來,現在是一個絕佳的歷史節點。

一個能夠終結兩千年混亂的時代。

只要滅亡匈奴,漢家就可以在草原上,建立起全新秩序。

因為,時機恰到好處!

漢匈百年戰爭,打到今天這個地步。

漢文化和漢文明,已經不可避免的影響到了草原上包括匈奴在內的無數部族。

對于漢家制度和文明、禮儀,草原上的很多人,都已經在潛移默化之中接受了。

證據就是,匈奴人在草原上筑城,甚至開始種田。

大量的麥子和粟米,在草原上那些適合耕作的地區遍地開花。

為了生存下去,匈奴人也在學習農耕。

所以,在這個時間節點上,打過去,征服它,將文明傳播過去。

草原上的情況,就可能得到根本改變。

但是,這是一次文明戰爭。

所以,將會非常困難,非常艱難,需要付出極大犧牲。

若要取得那最終的勝利,漢室不僅僅需要在戰場上打贏匈奴人。

還要擺平國內的種種意見和思潮。

所以,這是張越在試探,在試圖引導輿論。

但引導輿論,這是一項技術活。

需要耐心,更需要時間。

“希望,能夠激發起這些士子的探索精神……”張越在心里想著。

門外的那些年輕人,無疑是具有極高可塑性的群體。

他們單純,充滿理想,滿懷熱血,更重要的是他們還沒有被利益集團所裹脅。

不會像那些大儒和既得利益者一樣,無論你講什么,都裝作聽不見,聽不懂。

反正就和你胡攪蠻纏,撒潑打滾。

故而,只要能順利引導這些年輕人去思考。

那么,未來的輿論,誰說了算,那就要打一個問號了。

偉大領袖以農村包圍城市,贏得了天下,而張越這一手,乃是要以寒門包圍士族。

用中小地主來包圍大地主大貴族。

這輿論戰爭,打到最后,比的是誰人多,誰嘴巴多。

不出張越之料,田禾剛剛將木板掛到張府門口,立刻就引發了很多人的關注。

年輕人聚集到一起,自然要互相吹牛逼,指點一番天下之事。

“徐人滅舒,春秋曰取……”立刻就有春秋功底比較深厚的年輕人向周圍同伴炫耀自己的經學功底:“此乃僖公三年之載,春秋曰:徐人滅舒,謂之取,何稱取,因其易也,兵不血刃,而舒人亡國亡社稷!”

“張侍中為何如此提問呢?”

許多人立刻就開始思考了起來。

問題自然是顯而易見的。

“我聽說……當初,楚人伐隨,隨候曰:我無罪,楚曰:我蠻夷也!”有人輕輕說道。

其他人聽著,紛紛跺腳罵道:“夷狄無信,不受詩書禮樂之教,簡直無恥之尤!”

“四十年前,匈奴人也是如此這般,辱我邦國,侵我桑梓,毀我家邦,害我鄉黨,傷我父老,擄我子弟!”一位公羊士子淡淡的道:“我聽說,當初漢使護送公主至單于庭,單于親信中行說曾語漢使曰:漢使無多言,顧漢所輸匈奴繒絮米蘗,令其量中,必善美而已矣,何以為言乎?且所給備善則已!不備、苦惡,則侯秋孰,以騎馳蹂而稼穡耳!”

“其猖狂至斯,漢使竟不能言!”

“此與當初,楚人之所謂‘我蠻夷也’何其相似!”

“故依我淺見,張侍中乃是以此問,提醒吾等,莫要學宋襄公婦人之仁,自棄家國,于是遭亡天下之厄!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發左袵!”

“若吾等今日自棄其民,翌日,若無管仲齊恒,被發左袵之日,何以見祖宗先王于九泉之下?”

眾人聽著,都是敬佩不已。

有人忍不住問道:“公何人也?”

“區區定陶魏相!”此人微微一笑,拱手而拜。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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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29 09:18:0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六十三節 引導輿論(2)

張越自然沒有放松對門口士子們的輿論監控,他讓田禾定時來報告士子們議論的問題,以便他可以根據士子們的反應來跟進引導。∝雜√志√蟲∝

“魏相?”聽完田禾的又一次報告后,張越對那位能如此直白的洞悉自己想法的年輕人,自然有了興趣,讓田禾去打探了一番。

結果得到了這個名字。

“又一位歷史人物啊……”張越微微笑著。

定陶魏相,昭帝的河南太守、諫議大夫,丙吉后來的好基友,宣帝的丞相、高平候。

是漢室中葉,為數不多的基建狂魔。

同時還是在后來世家門閥漸漸崛起時,第一個醒悟到這些勢力的危害,并與之作殊死斗爭的人。

因為魏相的努力,門閥勢力在宣帝時期得到沉重打擊,幾乎被溺死在襁褓之中。

可惜,元帝和成帝,親手葬送了魏相一生的政治成果。

讓名為世家政治的東西,生根發芽。

當然,他也并非什么完人。

毛病也有不少,特別是儒生該有的毛病,他一個不少。

主要是幼稚病!

不過,在如今這個時代,哪個儒生不幼稚?

像眭弘那樣的家伙,滿大街都是。

這也是他們的可愛之處。

至少,他們還有理想!

微微想了想,張越決定再加一把勁,看看能不能推動一下歷史的車輪。

于是,他提起筆,在一塊木板上,再寫下一段話,叫來田禾,吩咐道:“掛去外面,讓士子看……”

田禾聞言,立刻領命而去。

片刻后,張府門口,又一塊木牌被掛了起來。

無數人立刻看過去,甚至還有人開始宣讀了起來:“昔者宋襄公倍楚而不備,以取大辱,身執囚而國幾亡,故雖有誠信之義,不知權變,危亡之道也!春秋曰:不與夷狄之執中國,為其無信也!”

“今天下士人,多議戰和,然只談中國之仁義,而亡夷狄之無信,此豈非刻舟求劍?”

“且夫吾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今漢有圣天子在位,廣加仁德于四海,而夷狄遠方之國,孺慕天子,紛紛來歸,而匈奴稽粥氏,率獸食人,草菅人命,凌掠西域各國,西域列國,如陷水火之中,生民有倒懸之危!”

“撥亂反正,春秋之義,存亡斷續,先王之教也!”

“今君等固守仁義,而置西域萬民于匈奴之蹂躪,令詩書禮樂之教,絕于塞外,數十百千萬黎庶哀嚎痛哭,此棄孔子之教,周公之訓!”

“昔者,魯以楚師伐齊,春秋惡之,何也?患之起,自此而始!何患之起也?魯自失其道,與夷狄之侵諸夏,故孔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若無晉文,魯亡矣!”

“今君等固守仁義,欲坐視匈奴之寇西域,棄西域萬民之不顧,豈非如昔之魯?”

眾人看著這塊木板上的文字,紛紛陷入了沉思之中。

對于現在的漢室士林而言。

他們主和或者主戰,都是先從仁義出發的。

畢竟,春秋無義戰,而儒家痛恨所有的不義之戰。

因為,那帶給人民痛苦,讓社會撕裂,使得百姓生活困苦。

但倘若是義戰的話?

那么……

不惜一切代價,不怕任何犧牲,也要堅持到底!

吊民伐罪,拯救天下蒼生,這是儒家從孔子開始,就一直堅定不移的認同和遵守的道德標準。

對儒家來說,至少在理論上,為了正義和天下,應當赴湯蹈火,死不旋踵。

故而,春秋歌頌所有為了反抗侵略、抗擊夷狄和為諸夏而戰的英雄、戰爭。

甚至哪怕略有瑕疵,也會想方設法的幫其遮掩。

典型的例子就是魯莊公十八年,這位魯候帶著自己的軍隊,出了國境,深入到濟西,逮著當時活躍在當地的某個少數民族一頓胖揍。

孔子在記錄此事時,幾乎用了他所能用的最高贊譽來描述此事。

甚至將此事描述成魯國立國以來最好的好事!

還將之抬高到了天下蒼生的地步。

在孔子看來魯莊公出兵,是為了正義,為愛與和平,為了中國。

此事,是魯國身為諸夏一員的義務與責任,是魯國對諸夏民族做出的不朽貢獻!

完全避而不談,其實當時濟西的那個異族,壓根就沒有打算侵略任何一個諸夏民族。

但驅逐夷狄,尊奉王室,是孔子心中最大的政治正確。

不管是誰,只要揍夷狄,他就唱贊歌。

故而,很多人都開始思考起來。

大家難免不在心里想:這教化夷狄,確實是先王之教啊。

而鋤強扶弱,存亡斷續,更是最大的政治正確。

匈奴人壞嗎?

當然壞!

而且壞透了!

整個漢室上上下下,不分派系和立場,無論是今文還是古文,無論寒門還是貴族,對于匈奴人的認知是統一的——人面獸心,率獸食人的粗鄙夷狄。

不過,在很多人心里,其實夷狄這個群體,沒有最壞,只有更壞。

哪怕再好的夷狄,也是兩條腿走路的禽獸。

吾等諸夏貴胄,不應該和他們有什么過多接觸。

以免沾染了夷狄習俗,自甘墮落。

所以,匈奴人壞歸壞,但其他人也一樣壞啊。

但……

在另外一方面,儒家卻又有著非常強烈和非常高漲的大同思想。

在儒家的觀念里,這個世界,遲早有一天會歸一的。

那時候圣王出世,其無上的仁德,施加到之內,四海之中的一切族群。

所有人都將遵從他的教誨與指引,走到一起。

而且,夷狄這個群體的標準,哪怕是在春秋之中,也是經常變動的。

譬如說,吳國在春秋時代的觀念看來,當然無疑是夷狄不毛之地。

但是……

在有些時候,吳國會變成吳子,成為標準的諸夏。

為什么?

因為他使用了諸夏的道德觀來做事,譬如當初吳國伐楚,打的旗號就是給蔡國主持公道,孔子立刻就變了一副嘴臉,高唱贊歌。

所以,一時間很多人,特別是那些古文學派影響比較大的士子,都開始猶豫起來。

開始在心里面去想張越的話和邏輯對不對?

仔細想想,似乎說得通啊。

匈奴人欺壓西域列國,魚肉和奴役西域諸國人民。

匈奴人還不用詩書禮樂之教,以夷狄之俗,父子同廬而住,甚至還實行著臭名昭著的繼婚制和人殉。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這都是標準的反派。

是文明之敵,是大道之敵。

若確定這個概念,那么王師打匈奴,那就是王者之師,吊民伐罪。

更何況,西域列國,恐怕也是苦不堪言,被匈奴人奴役、剝削和鎮壓。

他們甚至接觸不到詩書禮樂之教。

想想也是可憐啊!

這憐憫之心一起,自然想法就不一樣了。

這就和后世的西方人一般。

打敘利亞,當然是一片反對之聲。

但若是打著‘為了敘利亞人民’的旗號,為了愛與正義,與民豬與石油,那很多人就會從反對轉為支持。

其實儒生們也是一樣。

只需要將對西域的經營,從單純的為了與匈奴人爭奪這塊戰略要地,披上一層‘吊民伐罪,拯救西域于匈奴奴役之中’的旗號。

自然,民眾和輿論的看法,就陡然一變。

至于漢軍在西域到底是解放還是單純的只是為了擊敗匈奴而進行的軍事行動?

反正長安的儒生,又沒有幾個會上前線。

隔著一萬多里,誰知道漢軍在前線到底在做什么?

這個時代又沒有報紙網絡和記者,將那些血淋淋的圖片發回后方。

于是,很多曾經深受古文學派影響的年輕人,陷入了沉思和糾結之中。

本來,他們都覺得,這長城之外的不毛之地,本來就不是諸夏的,而那些夷狄之間,打的你死我活,就算打到地球毀滅也與自己無關。

但,現在,他們卻又覺得,似乎好像大概,諸夏有義務也有責任,驅逐匈奴,拯救那些被匈奴人奴役和剝削、壓迫甚至凌辱的西域人民啊。

書上不是說了嗎?王者無敵!

故而,王者興義軍,所向無敵!

王師不管打到那里,人民都會簞食漿壺,夾道歡迎。

由是很多人都感覺,自己好像腦子要炸掉了。

仿佛隨時可能精神分裂。

而今文學派的人,特別是深受公羊思想的那些年輕士子,此刻,都感覺頭皮炸裂,有種想要仰天長嘯的沖動!

本來,這些人就是滿懷理想和信念的年輕人。

其中大多數人,都參與過幾個月前的‘廢奴運動’和其后為民做主的請愿。

那幾個被周氏派人刺殺的同袍的鮮血,更令他們群情激憤,無可抑制的團結起來。

更重要的是,這兩個事情最終都讓他們看到了,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世界的可能性!

廢奴運動,讓很多公卿貴族,在壓力下做出了釋放奴婢的行動。

不管他們是做樣子還是真的釋放奴婢,至少,這是他們第一次通過自己的努力,而使得世界變革。

而其后關中旱災,他們再一次團結起來,呼吁國家正視百姓的疾苦。

雖然付出了犧牲,但結果,卻讓他們無比滿意。

那些殘害人民的貪官污吏與奸商,得到了應有的懲戒。

而人民也得到了國家的救助。

以配給制和限購制組成的賑災手段,令人民哪怕遭遇了嚴重災害后,也依然不受饑寒之迫。

這兩個刺激,讓他們生出了‘天下大事,盡在吾輩之手’的感覺。

也讓他們充分的享受了一番所謂的‘主人公’意識。

所以,在現在,今文學派的很多人,都已經覺得,自己是身負使命和任務的特殊一員。

而公羊學派的大儒們,一直以來宣揚的春秋之誅,又讓他們感覺頭頂上始終懸著一把利劍。

而現在……

他們發現,自己似乎找到一直要追尋的道路。

那西域百姓,陷于匈奴的殘酷鎮壓和壓迫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年了。

一個個王國,數十數百數千數萬的人民,陷于水深火熱之中。

若能救其水火之中,豈非功德無量?

小資產階級,泛濫的同情心,讓他們無不感覺熱血沸騰。

匈奴稽粥氏率獸食人,王師消滅他們,不僅僅是為了復仇,更是為了仁義,為了天下,為了蒼生!

是吊民伐罪,是解民倒懸之中,更是維護世界公理與正義!

當下,很多人的腦子里,熱血沸騰,只覺得文思泉涌,一定要寫點什么才能紓解自己內心的情緒!

于是,有人忽然丟下自己手里的策文,道:“吾今日方知,何為義利,舊日之文,如今想來,粗鄙不堪,吾要回去重寫!”

而更多的人,已經悄悄的捧起了策文,溜出了人群。

這些人自然是投機者。

既然張越已經明確他的態度,那么,投其所好,寫一篇符合其心意的文章,豈不是事倍功半?

于是,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張越門前原本聚集的人群,忽然變得稀稀拉拉了起來。

而即使是剩下的這些人,也大都無心投遞策文,都在糾結和沉思之中。

自然發生在張越門前的這個事情,很快就隨著這些士子,而傳到了很多人耳中。

尤其是張越在木板上寫的那兩段話,幾乎立刻就擺到了在京的鴻儒的案幾上。

“魯以楚師伐齊,春秋惡之……”董越玩味著這一段話,笑了起來:“張子重這個小滑頭,不就是拐著彎告訴世人,以刑止刑,以暴止暴,春秋之道嗎?”

不過,這確實有些意思!

在過去,以刑止刑,以暴止暴,公羊學派一般只將其用于個人或者小團體上,還沒有來得及將其發散到國家層面。

這讓董越,感覺又一扇窗戶被人推開了,外面多姿多彩的世界出現在自己眼前。

那可是一個漂亮的世界!

和董越一樣,江升與他的得意弟子韋賢,也發現了一個多姿多彩的新世界。

“宋襄公倍楚而不備……”玩味著這一段話,江升的眼睛,陡然發出無窮色彩。

因為,江升發現,這一段文字,幾乎完美的將谷梁學派與公羊學派的理論主張黏合在了一起,讓兩個原本南轅北轍的矛盾體,成為一體。

這給他和他的弟子門徒們,打開了一扇全新世界的大門。

一個救亡圖存的機會!

很顯然,現在谷梁學派必須變革,也適應這個時代的發展。

但怎么變,江升和韋賢,一直不得其解。

而這一段文字,讓他們如夢初醒!

假如某人太厲害,打不過他怎么辦?

學啊!

抄啊!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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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三節 吉祥物

當天,快到晚上的時候,張越的家宅,再一次熱鬧了起來。

十余位列侯貴戚,帶著大量禮物,幾乎不約而同的來到張府。

禮品中什么黃金珠玉,都只是尋常之物。

貴重品如火浣布、珊瑚、龍涎香乃至于西域特產罽布。

種種珍寶,匯聚一堂。

幾乎將張府大廳,變成了一個爭奇斗艷的炫富大會。

沒辦法,自大宛戰爭后,絲綢之路徹底打通。

無數漢室商人,出玉門關,從樓蘭王國,走向西域。

而無數的遠方異域商人,也都像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一樣,不辭萬里,不避艱險,帶著各種各樣的異域寶物,翻越蔥嶺,來到西域甚至進入漢室領土。

這讓漢室和整個諸夏民族都受益匪淺。

旁的不說,后世的許多蔬菜瓜果,甚至經濟作物,都是在這一時期流入中國的。

當然,來自遠方異域的珍寶和藝術品,也由之而來。

在后世,甚至從漢代墓葬之中,出土過波斯、羅馬的金幣、藝術品。

有好幾件甚至堪稱國寶,就連其原產地也已經寥寥無幾。

而在所有的寶物之中,最吸引人的莫過于隨桃候趙昌樂拿出來的一塊壁琉璃了。

渾身晶瑩剔透,淺黃色的光暈之中混雜著些翠綠的流光,整塊寶石近乎完全透明。

一拿出來,立刻就亮瞎了無數人的狗眼。

就連張越,也有些動容。

因為,他認出了這塊寶石它應該是一塊貓眼石!

在如今的世界,只有一個地區有產出印度次大陸,準確的說是克什米爾地區。

而在如今,這個后世的熱點地區,是一個獨立王國,名曰罽賓。

當初張騫鑿開西域,就曾派人前往罽賓,與之交通聯系。

這個數萬里之外的印度王國,由之進入漢室視線。

不過,除了艷羨當地的種種寶物和特產外,漢室對這個王國沒有其他想法。

但漢與罽賓的貿易量,卻大的驚人!

以張越所知,現在漢室出口的絲綢和茶葉,有三成是罽賓人買走的。

但問題是,罽賓人對漢室的出口,也很強勢啊!

像在漢室,價比千金的火浣布,壁琉璃以及罽布,都讓其賺的盤滿缽滿。

在現在,漢室對所有的貿易伙伴,都是順差。

唯獨對罽賓是逆差!

作為穿越者,張越知道,這種情況不能一直下去!

于是張越笑著對趙昌樂問道:“君候,此物恐怕價值不菲吧?”

趙昌樂笑著道:“侍中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他當然是下了血本的!

當年,為了買到此物,他可是足足花了三百萬錢外加五百金。

幾乎掏空了家里的大半家底。

如今,將之送出去,雖然心疼萬分,但也是沒辦法啊。

要拍馬屁,抱大腿,舍不得孩子怎么行?

張越聽著,笑了,問道:“君候仔細說說看,此物究竟價值幾何?可有一千金?”

“差不多吧……”趙昌樂略有矜持的道:“不過,寶物者有德者居之,下官德薄,深感慚愧,以為獨侍中方能有之!”

“呵呵……”張越接過這塊寶石,對趙昌樂道:“那在下就卻之不恭了!”

他轉頭對身邊的田禾吩咐道:“將諸位來賓的禮物都登記一下,記錄好!”

“諾!”田禾趕忙領命。

眾人則都是如釋重負的笑了起來。

他們最怕的就是張越不要他們的禮物。

因為,這意味著,對方向他們釋放一個信號這個侍中官依然沒有原諒他們。

那可就太糟糕了!

而接下這禮物,那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漢家政壇潛規則之一就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

就連宮廷宦官和妃嬪,也都遵守這一潛規則,百年來違約的事情,幾乎是零,算是漢室最被人信譽的規則。

趙昌樂更是笑著拜道:“前聞侍中之義,下官慚愧不已,犬子更是深受感激,愿奉侍中左右帷幄,以為牛馬走,近賢近能……”

說著,趙昌樂身后,一個年輕的貴族男子,扭扭捏捏的走到張越面前,頗有些不是很情愿的拜道:“晚輩末學后進趙玄拜見侍中公!”

這也是趙昌樂肯下這么大的血本的緣故。

他在家想了很久,最后還是決定賭一把。

若能讓這個紈绔子,成為這位侍中官身邊的人,甚至是弟子門生,那自己就賺大了。

張越卻是看了一眼那個年輕人。

可能對方比自己還要大上一兩歲,看上去,他也長的還算俊俏。

身材與體型,也還算合格。

至少不是那種弱不禁風,被風一吹就可能倒地的弱渣。

只是,看他的神色,似乎好像有些不是很服氣的樣子。

講道理,這種紈绔子,張越才懶得搭理呢!

但,看在乃祖的面子上,張越露出一副燦爛的笑容,上前扶起他,柔聲道:“汝既有此志,正好本官打算在新豐編組一支郡兵,汝便在我身邊學幾天,然后去郡兵營報道吧……”

然后,張越扭頭,對趙昌樂咧嘴一笑:“君候將來可不能責怪,本官苛責貴公子……”

對付這種紈绔子或者中二少年,張越有的是辦法。

只是,他的時間寶貴,講道理,要不是這貨的出身和背景,張越才懶得搭理他呢!

隨桃候家族在番禹、交趾等郡,有著巨大的影響力。

更重要的是,這個家族還有著舊雒越王的血統!

當初,趙佗在秦始皇駕崩后自立,率軍向南擴張,打進交趾,與彼時在交趾立國的百越王國雒越發生戰爭。

最初戰爭陷入僵局,于是趙佗與雒越人握手言和,劃平江而治,江北歸趙佗,江南歸雒越。

必須指出的一點是,雒越王國是一個標準的諸夏王國。

雖然它從未被承認,但其立國者,卻是被秦所滅的巴蜀王國遺族。

秦人當年曾以法律文書的形式承認過彼時的雒越王是蜀王之后,封其為安陽王。

而在趙佗和那位安陽王陷入僵局時,趙佗曾派了他的一個兒子,進入雒越王王宮,成為質子,質子娶了雒越王之女為妻,這就是隨桃候趙光的始祖。

后來,趙佗滅亡雒越,依然以其子為王,坐鎮交趾、日南。

到了趙光這一代,便封其為蒼梧王,坐鎮桂林。

故而,隨桃候家族,在整個百越地區,都有著強大影響力。

這個家族的立場,甚至可能決定了百越很多部族的立場。

不然,漢室現在不可能這么順利穩當的在交趾、日南、蒼梧建立統治。

所以,教育好這個紈绔子,很可能在未來能發生奇跡。

趙昌樂卻開心的幾乎都要手舞足蹈了,他連忙拜道:“侍中公盡管教訓!家父生前曾說過:子不打不成才,人不教不知禮,犬子倘若頑劣,侍中盡管責罰……”

作為當事人,趙玄卻已經是一臉苦瓜,有些生無可戀了。

落到張蚩尤手里,趙玄感覺,自己恐怕是來到地獄了。

但無論是乃父還是張越,都不在乎他自己的感受。

特別是趙昌樂,他甚至覺得,自己的運氣來了。

長安城有多少貴族,想要將兒子送到這個侍中官身邊鍛煉?

恐怕成千上萬了吧?

但,到現在為止沒有一個成功的。

因為,幾乎無人知曉,這個侍中官的喜好,萬一不知道其喜好被拒絕,那豈不是很沒有面子?

而看著這個情況,其他賓客,都是感覺心臟跳得有些厲害。

幾乎每一個都打起了送兒子到張越身邊來‘鍛煉’的想法。

每一個人都清楚,若能實現,那么好處恐怕要大到無法想象!

送走眾賓客,張越讓下人關上家門,然后就回過頭來,看向那個似乎在瑟瑟發抖的年輕人。

這個世界上,有些人確實是生來就含著金鑰匙的。

就像他……

張越看著趙玄,他深知這個年輕人的潛力。

準確的說,是其血統的潛力。

沒辦法,在整個已知世界中,以張越所知,只有漢室,只有諸夏,破除了血統貴族的魔咒。

而在其他所有地區,血統都是無法繞開的限制。

哪怕是可堪與漢室諸夏文明一樣,共同照耀周邊世界的羅馬希臘文明。

那也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而在諸夏,在中國,經過春秋戰國數百年的戰爭,血統世襲貴族們,早就被掃進了歷史的垃圾堆。

大澤鄉的那一聲吶喊,更是徹底撕碎了這些人最后的殘余。

于是,漢興,高帝一百零五位功臣之中,真正有舊貴族血統的,寥寥無幾。

有確切血統可查的,不過留候張良。

其他人?

連宗周天子的后代,也淪落成為了市井庶民。

要不是當今天子突發奇想,想要存亡續斷,那位周南嘉子,現在都還在種田。

而曾經高貴無比的那些姬姓、贏氏、姜氏、田氏卿大夫貴族們,現在連個祭祀的地方都沒有了。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以至于公羊學派,甚至可以公開宣稱:《春秋》譏世卿,惡宋三世為大夫,及魯季孫氏之專權。

就差沒有將反對世襲官位,作為自己的核心主張了。

但在周邊地區,情況截然相反。

百越各族也不例外。

血統,在這些部族眼中,幾乎就像天條一樣,不可逾越。

而作為雒越王國最后的血統,蜀王子孫、安陽王之后,這個叫趙玄的年輕人,在張越看來,他能發揮出遠超他本人能力之外的威力。

若是教育的好,未來說不定,趙佗未完成的任務,可以在此子手上實現。

南越王趙佗,一生分裂國家,割裂一方,當然是可恨。

但是,其合輯百越,融越為夏的努力,也要客觀承認和點贊。

連偉大領袖,也曾贊譽其為:南下干部第一人。

可惜的是,趙佗終究未竟全功。

百越各族,也沒有完全漢化,甚至大部分依然處于蠻荒狀態。

這樣想著,張越就走到趙玄面前,問道:“汝叫趙玄?”

“回稟侍中公,然也!”趙玄聽著張越的聲音,內心充滿了恐懼。

他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有著足以將他撕碎的能量和力量。

而其性格……

自是暴虐無比,甚至據說殘忍萬分!

趙玄有個朋友,在執金吾當差,故而他聽說過,執金吾內部的仵作,對那幾個刺客的尸體描述全部都是被外力震碎內臟甚至還有人連身體組織都已經打碎了。

所以,面對張越,趙玄感覺自己仿佛在面對著一頭流著口涎的史前巨獸,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其吞入腹中,連渣都不剩一點。

“可有表字?”就聽著張蚩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趙玄一個機靈立刻拜道:“在下表字草之……”

“草之?”張越笑了,問道:“可是‘何草不玄,何人不矜’之草?”

“侍中明鑒!”趙玄俯首道:“此先祖父大人所賜……小子慚愧……”

“草之也知道慚愧啊……”張越看著他,笑道:“隨桃頃候,吾素來敬佩!”

對于乃祖趙光,張越的敬意,自是非常深重的。

“哀我征夫,獨為匪民……”張越輕聲吟唱著:“隨桃頃候,為草之賜此表字,寓意深刻啊!”

“草之,為何背乃祖之教,而行亂法度之事呢?”

“草之可知,如汝之計得逞,數千百萬之民,將陷于水火,而草之之行就真的是‘匪兕匪虎,率彼曠野’”

趙玄聽著,只感覺瑟瑟發抖,連忙拜道:“在下鬼迷心竅,貪戀財帛,誤入歧途,望侍中公恕罪!”

只是內心,卻未必有什么真的悔意。

在他看來,自己沒錢花,當然要想辦法搞錢了。

泥腿子什么的,管他去死!

張越看著他,也懶得去深究他究竟真的悔過了沒有。

反正,他已經送上門來了,有的是時間調、教。

張越還不信了,糾正不了這么一個紈绔子的三觀?

于是,張越道:“草之既然知錯,那就要用心悔過,誠心知錯,這樣……明日吾再來告知草之如何做一個真正的君子!”

趙玄如蒙大赦,連忙拜道:“多謝侍中公……”

此刻他有種劫后余生的感覺。

忽然,他聽著那位張蚩尤對下人吩咐道:“去將今日各位貴客所贈禮物,全部整理出來,裝入箱中,吾要帶去宮中,獻給陛下!”

黃金珠寶什么的,他不稀罕也不需要。

但不接受又不行,不然可能會被人以為他是追究到底。

好在,身為前公務員,他早就被教育過怎么處理這些東西了交公。

雖然,其實哪怕他留下,天子也不會說什么。

畢竟,這漢家政壇,人人都在貪污。

當年,平津獻候公孫弘也只能做到自己不貪不拿而已。

苛求別人,那是自絕于天下。

不過,張越的志向和抱負,實在太高了。

高到,他能夠視金錢如糞土。

當然,這也和他有著大把賺錢的法子有關。

假如能站著,清清白白就能富可敵國,何必去跪下來臟了自己的手?

但聽在趙玄耳中,卻是讓不可思議的抬起頭來,滿臉詫異的看著張越。

今天,來訪的客人之中,最低的一個爵位也是關內侯,最差的一件禮物,也是價值百金的珊瑚。

七八個貴戚,加起來送的禮物價值三千金以上,僅僅是他爹送的那一件壁琉璃,就是天下罕見的珍寶,現在市價超過千金,足可以作為傳家寶,代代相傳!

但,這個侍中官,這個張蚩尤卻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要拿去獻給天子。

他是傻還是蠢?

趙玄不知道,但他心中卻被深深震撼。

這么多年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一個真的不愛錢的達官貴人。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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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29 09:18:3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六十五節 對韓說有些想法了

當夜,張越帶著一大箱子珍寶,再次入宮。

一到溫室殿門口,所有看到他的人,無論是宦官,還是宮女,全部都深深的低下頭,恭敬無比。

在現在,幾乎所有能靠近天子的人,都已經知道了,當今天子的心情是如何的燦爛!

而這一切,都歸功于這位侍中官和他的參湯。

既然,這個侍中公已經握住了天子的軟肋。

那么,以宮中的規則而言,在事實上他已經是這個宮里面最有權勢的人了。

數十年前,少君、欒大、樂成因方士得寵,只是靠著嘴皮子上下忽悠,就在這宮中橫行霸道,予取予求。

如今,這個侍中官,有著養生之法,且是已經被證明確實有效的養生之法,那其地位,聰明人當然知道如何排序。

自然,現在在建章宮中,張越的地位,已經到了祖宗級。

什么叫祖宗級?

顧名思義,就是得像伺候祖宗一樣伺候的存在。

不然,萬一人家看你不順眼,給你穿小鞋,那個能hold住?

這宮里面每年都有被拖到掖庭啊暴室一類的恐怖地方給活生生打死的倒霉蛋。

前兩天,不就有幾個倒霉蛋,因為被懷疑與蘇文有染,連審訊都沒有,就直接丟到了暴室去,對外說是身染重病,恐其不治,實則就是要將他們活活餓死。

更有好幾個大宦官,被丟去了泗水行宮,看守高帝祭天祭壇去了。

所以,宦官們戰戰兢兢,看到張越就趕緊低頭,以示恭敬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張越卻是沒有理會這些人,他單手提起那口大的不像話的箱子,走進溫室殿之中。

今夜,上官桀罕見的沒有在值班。

據說是因為其子上官安今天要拜入老將軍趙破奴門下,學習武事。

所以呢,身為家長,上官桀罕見的請假了。

張越聽說此事后,也是無比佩服這位兄長。

這份鉆營的本事,真是沒的說。

不過是從他這里拿了一份名帖,兩天功夫,就搞定了趙破奴,讓上官安拜入其門下。

這太不簡單了!

別看趙破奴現在老了,已經不能再出征。

但他一生的經驗和心血,卻是無比寶貴的財富。

上官安即使只是學個三五成,在未來都能獨當一面,不至于變成了那個歷史上不斷坑爹的傻貨了。

上官桀不在,這溫室殿的侍奉之人,就換了一個張越不認識的侍從。

此人見到張越提著一個大箱子,走了進來,眼神略微有些夸張。

但看著張越頭戴的貂蟬冠,立刻就反應過來,連忙上前問禮:“下官王喜,拜見侍中……”

張越輕輕放下手里提著的木箱子,問道:“閣下是?”

“下官光祿勛中郎署長……”王喜連忙自我介紹:“因上官侍中告假,光祿勛乃命下官代班一日……”

“中郎署長?”張越呵呵一笑。

王喜連忙陪著笑了一聲。

“不錯!”張越笑的更燦爛了,但王喜卻聽著感覺毛骨悚然,背脊涼梭梭的,連忙恭身再拜。

光祿勛韓說,有些日子沒有見到這貨在外面蹦跶了。

“光祿勛最近可好?”張越湊過去問道。

“托侍中的福,光祿勛一切安好……”王喜不明所以,連忙輕聲說道。

但實際上,整個光祿勛衙門的人都知道,光祿勛最近很不開心。

因為,他在宮廷之中結交了十幾年甚至二三十年的很多老朋友都撲街了。

執金吾王莽認真起來,真的沒有什么人能瞞得住他。

有人甚至連二十年前做過的丑事都被他挖了出來。

故而這位光祿勛也被嚇壞了,生怕被牽連進去,這些日子連門都不出,對外說是抱病在身,還給天子請了假。

“代本官向光祿勛問好……”張越也不為難王喜,笑著道。

但光祿勛這個位置,張越卻已經無法容忍韓說這個有敵意的人,繼續待在上面了。

因為光祿勛實在太重要了!

在漢室沒有后世的三省六部制,自然也沒有什么組織部啊人事部、內務部之類的近現代機構。

但作為一個國家體制,肯定需要考察人才、任免官吏。

那么,誰負責呢?

答案是,人才的考察,歸太常卿,而人才的培養歸光祿勛,人才的任免歸御史大夫和丞相。

就像著名的察舉制度。

就是郡國向中央舉薦孝廉、賢能、方正。

到了中央,這些賢能方正、孝廉們,就會到公車署,由太常卿進行考察。

然后,考察結束,覺得此人確實有才,就推薦給天子。

天子召見后,再授給官職。

但……

這個世界上影帝太多,萬一此人是濫竽充數之輩呢?

所以,在任命這些人正式當官前,他們要先去光祿勛衙門擔任郎中。

看看具體的才能,順便培養一二。

絕大多數的察舉制度推薦上來的人才,都會在光祿勛擔任一到五年左右的郎中,才會外放。

除此之外,光祿勛還掌握著訾算選郎和萌補為郎的權力。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光祿勛就是一個原始版的組織部。

而且,光祿勛還有資格染指軍權。

在理論上來說,當今天子的近衛宿衛力量,像是期門軍、羽林衛的大部分軍官,都歸屬光祿勛系統,他們屬于巖郎。

當然,在事實上,這些軍隊的指揮權,是被金日磾和霍光攢在手里的。

不過……

就算是這樣,一個和張越不對路的組織部長,也讓他寢食難安,夜不能寐。

王喜卻是連忙拜道:“諾!下官一定回稟光祿勛……”

張越笑了笑,重新提起箱子,問道:“陛下如今何在?”

“陛下正在溫室殿前殿,與執金吾談話……”王喜連忙答道。

“哦……”張越提起箱子,就走向前殿。

王喜傻傻的看著張越遠去的背影,良久才深深的嘆了口氣,擦了擦額頭已經被汗水打濕的發髻。

“這就是張蚩尤啊!”他沉聲嘆道:“果然是人的名,樹的影!”

從前,他覺得自己的心理素質還是很強的。

而且,混的也很好。

在三十歲的時候,就爬到了光祿勛中郎署長的位置。

整個天下,都沒有幾個同齡人能像自己這樣這般牛逼。

要知道,光祿勛名下三署,以中郎署長最貴。

當初名臣馮唐,與太宗皇帝對奏后,就是被任命為中郎署長。

這個職位清貴無比,地位極高。

按照制度,中郎署長只有在見光祿勛時才需要執板而拜,若見五官中郎將,則可以執板不拜,至于三公九卿……

心情好的時候,稱一聲明公,心情不好的時候,可以當做沒有看見對方。

在王喜過去的官宦生涯中,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是開掛了。

整個世界,都將最終匍匐在自己腳下。

但今天在那個侍中官面前,他卻感覺,自己猶如螻蟻一般,無足輕重。

對方甚至都懶得問自己的籍貫和表字。

這種被輕視的感覺,他已經很久沒有品嘗過了。

然而,他連半分的嫉恨也不敢生。

因為他知道,對方的地位,遠遠高于自己。

不客氣的說,若對方不高興了,僅只需要在天子面前說一句中郎署長王喜這個人似乎辦事不怎么靠譜啊,說不定第二天,自己就得收拾包袱,準備去番禹交趾與生番野人為伴了。

張越提著手里的箱子,徑直走到了溫室殿的前殿之前。

一直侍奉在門口的郭穰馬上迎上前來,笑著道:“侍中來了?”

郭穰現在可是春風得意。

這宮里面誰不知道,他和張子重的交情?

所以呢,在很多老伙計被執金吾送進暴室,送去泗水的時候。

他地位佁然不動,甚至,已經有風聲說,他可以向上再升一級。

從現在的建章宮謁者令,升為黃門侍郎!

那是所有宦官的終極目標!

有漢以來,能當上黃門侍郎的宦官,地位就可以從家奴變成家臣。

從此可以口稱臣,而不必再自稱奴婢。

更關鍵的是,還可以和士大夫一樣,死后葬入家族墓地,得到供奉和香火祭祀。

可以堂而皇之的使用只有士大夫才能使用的陪葬品。

在社會上,地位也會從宦官刑余之人提升為準士大夫。

這是無上榮耀!

在漢代,被士大夫們打壓了一百年后,幾乎所有宦官,都已經差不多認可了士大夫對他們的看法。

而成為一個士大夫,就成為了每一個宦官的終究目標。

人逢喜事精神爽,郭穰連走路都已經有些飄飄然了。

最近這幾天,他已經在模仿和學習士大夫們的說話方式、生活習慣,已經做好了當一個士大夫的心理準備了。

在宮里面,更是有些膨脹,總覺得自己身邊的宦官,實在太粗鄙了,與他的身份地位有些不符。

不過在張越面前,他還是很和善的。

“陛下現在方便嗎?”張越對郭穰問道。

“方便!”郭穰立刻滿臉笑容,道:“侍中若是現在就要面圣,奴婢這就去通傳!”

天子早就給他下了口諭,若是張子重入宮,馬上就可以見他。

這位陛下,已經等不及再喝一盅參湯了。

昨夜那一盅,讓他回味無窮。

張越笑著道:“那便勞煩郭令吏通傳一聲!”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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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29 09:18:5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六十六節 王莽的心機

沒過多久,郭穰就笑著出來了。

“侍中公陛下有請……”

張越點點頭,提起箱子就要往里面去,這時候郭穰才終于注意到,張越帶來了一個大箱子,趕忙堆著笑上前問道:“侍中公,這里面是何物啊?”

“哦……”張越輕聲笑道:“今日傍晚,有些賓客來到在下家中,送了些禮物,在下卻之不恭,不敢不收下,但身為人臣,自當無私,故而將這些禮物帶來,請陛下發落!”

說著張越就打開箱子,露出里面裝的滿滿當當的各色珍寶。

而那塊碩大的貓眼石,更是立刻就亮瞎了郭穰的雙眼。

“壁琉璃!”郭穰幾乎是驚呼出聲,這種寶貝的珍貴與稀有他是知道的。

天子的七寶床上,也就三五顆而已。

每一顆都是價值連城。

張越合上箱子,笑著道:“確實是壁琉璃……”

“侍中何不……”郭穰戀戀不舍的看著箱子,心里感覺有些不是很舒服。

心里面甚至有些犯嘀咕。

覺得張越這樣做,可能會犯忌諱。

畢竟,這大家都在收禮。

忽然冒出一個收了禮物,卻往天子這邊送的人。

以后大家伙怎么做人嘛?

張越呵呵的笑了笑,沒有接話。

他心里面也明白,這種事情,對官僚而言,是非常犯忌諱的。

甚至說不定,會得罪無數人。

對官僚來說,最好的情況,就是永遠不要發生任何變化。

整個世界,從昨天到今天、明天甚至后天,都要一模一樣。

因為任何的變量,都可能導致整個舊有體系土崩瓦解。

可惜,張越從來沒有想過,要成為這個舊體制的一員,也從未想過,與這些人你好我好大家好。

他已經立志,要創造一個新世界。

所以,就要時不時的刺激一下官僚們。

最好把水攪渾。

而他選擇在此時,做這個事情,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因為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舊官僚體系,已經被沉重打擊了。

丞相公孫賀、太仆公孫敬聲,人頭落地。

與之相關的大量官僚,或殺或廢。

太子系,更是一連串的被擼。

整個官僚體系,都處于混亂之中。

這也是王家和趙家,敢于在這個時候出手的緣故。

朝堂上大批官吏被革職、罷免,由之發生連鎖反應,很多舊勢力解體,而失去了上層保護傘后,慌不擇路的地方官僚,只能饑不擇食的尋找新主人。

這個時候,他們稍稍伸出橄欖枝,就會有傻瓜一頭咬上去。

若他們計劃做的好一點,說不定能夠成功。

可惜,卻沒有做好保密工作,流傳到了張越的耳朵里。

于是就變成了悲劇。

張越看著郭穰,微微笑了笑,意味深長的道:“郭令吏啊,要擺正位置啊!如今天子正欲刷新政治,革除舊弊,吾等侍奉之臣,應當時刻與陛下保持一致啊!”

郭穰聽著,微微一楞,然后長身拜道:“奴婢謝侍中教誨!”

張越的提醒,讓他渾身都出了一身冷汗。

確實,現在宮廷里很多人鞠躬下臺,權力被重新洗牌,他成為少數幾個勝利者。

但……

更多的新人,也開始冒頭了。

他這個老奴婢,要是不機靈點,很可能就會被拋棄啊!

當今天子,那可是出了名的喜新厭舊!

張越微微笑著,提起箱子,繼續向前,他之所以愿意和郭穰交好甚至提醒他,是因為這個宦官還有良心和底線。

這宮里面的宦官,有良心和底線的,幾乎就像沙子里的黃金一樣稀少。

每一個都是國寶!

半個時辰前,溫室殿前殿中。

執金吾王莽,正在向天子匯報這幾日來的清查工作報告。

現在,他差不多已經將執金吾對宮廷內部的肅清和審查工作匯報完了。

天子的神色,也一直繃的很緊。

根據執金吾的審查和肅清,僅僅是這個建章宮,就抓出了十三個與蘇文關系密切,甚至彼此合謀的大宦官。

其中,大半都有確鑿證據證明他們,曾與蘇文、常融合謀構想太子。

不僅如此,執金吾還查出來了,還有些家伙還收了太子的錢,幫太子在他面前說過好話!

換而言之,這些渣渣,吃完原告吃被告。

完全沒有原則。

太子給錢,就給太子說話,別人給錢,就說太子壞話。

偏偏自己還曾經以為,某某是忠奴,既不隱晦太子之過,也不隱瞞太子所做的好事。

這讓這位陛下,深感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

更令他深深的產生不安感。

“查!”他對王莽厲聲道:“繼續查,不要僅限建章宮!未央宮、明光宮、甘泉宮,所有人等全部過一遍!”

“諾!”王莽恭身領命。

對執金吾和他來說,這是他們最喜歡做的事情了。

嗅出逆賊,鏟除亂臣。

維護天子至高無上的威權和社稷體制的神圣性。

更別提,這種針對宮廷宦官的肅清和審查行為,是所有士大夫都樂意看到的。

這段時間,執金吾嚴肅查處宮廷宦官,輿論一片頌揚。

就像前不久天子將槐市商人一網打盡一樣。

在漢家,有三個事情,是會被輿論一致贊揚的。

殺商人,打宦官還有滅豪強!

桑弘羊為什么被那么多人噴?

因為他以堂堂九卿之軀,卻學著市集商賈的手段,搞鹽鐵官營和平準均輸,讓光榮的士大夫,有可能會和充滿銅臭味的商人打交道,是最大的緣故。

那些因為鹽鐵官營和平準均輸而利益受損的人,其實只是其中的鼓噪者而已。

真正的主力軍,還是那些清貴的士大夫。

“對了……”天子忽然問道:“朕昨日讓卿去查,鉤弋夫人的外族,究竟在背著朕做何事?查清楚了沒有?”

“臣查清楚了……”王莽聞言,連忙頓首道:“只是……臣不知道該不該說……”

在王莽看來,鉤弋夫人是天子的愛妃。

而張子重是天子的寵臣。

手心手背都是肉!

幫那邊,都好像有些不對。

更麻煩的是,這個事情要是捅開來了,天子恐怕也不好下臺。

“這就是說,鉤弋夫人的家人,確實在背著朕,做某些陰祟之事?”天子冷哼一聲,其實都不需要王莽去查,他也差不多能猜個七七八八,左右不過是趙家的人想要搞點外快,卻搞到了張子重頭上。

類似的事情,他統治的四十七年里層出不窮。

外戚們挖國家墻腳,損公肥私,也不是今天才開始的。

甚至,當年,李夫人的弟弟李延年,膽子還大到,敢給他戴綠帽子……

所以,他也早有明悟了。

“卿盡管說……”天子道:“朕還沒有老糊涂,不至于分不清對錯!”

雖然,其實,要是別人和鉤弋夫人的外戚發生沖突,他是肯定站鉤弋那邊的。

但……問題是,現在和趙家發生沖突的是他的寵臣和絕對心腹。

所以,地位瞬間顛倒了過來。

休說是幾個趙家的紈绔子了,哪怕是鉤弋夫人與那張子重有矛盾,他也只會站張子重那邊。

道理和原因是一目了然的。

鉤弋只是一個女人,一個漂亮的女人而已。

而張子重,不僅僅能幫他做事,還能幫他斂財,更能讓他身體變好,甚至益壽延年!

死了李姬,一笑傾城的李夫人出現在他面前。

李夫人病夭,鉤弋夫人又出現了。

對他來說,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妃子。

他缺的只是時間和健康。

再說了,一個不聽話的女人,要她何用?

李夫人臨終,都知道要給他一個念想,死活不肯相見,那才是他喜歡和欣賞的聰明妃子。

不識趣的,胡攪蠻纏的,可以參見陳阿嬌。

哪怕有金屋藏嬌之誓,終究也難逃長門悲歌。

王莽一聽,立刻就知道了天子的立場,于是他拜道:“據臣所知,似乎是趙氏的次子良,指使其門客,在關中的幾個縣,打算學習張侍中在新豐的舉措,抵押公田,換取水利興修資金……”

“張侍中聞之大怒,以為他人意欲破壞新豐建小康故而與之有所齷齪……”

“臣聽說,地方官吏與京兆伊有司,都對張侍中的行為,大感憤慨,有人言傳曰:此張子重自己放火,卻不欲令我等點燈,跋扈至極也!”

表面上來看,王莽的態度,可真是不偏不倚。

甚至悄悄的偏袒了趙家。

可是……

天子聽著卻是勃然大怒,他握著劍,攢著拳頭,問道:“果真?”

“果真!”王莽頓首道:“臣不敢有一字妄言……”

“鼠輩!”天子罵道:“竟敢壞吾大事!”

新豐建小康可不僅僅是張子重的政績工程,也不僅僅是長孫的面子工程,更是大漢帝國向天下人隆重介紹和宣傳的奔向太平世的樣板。

關乎國家社稷,宗廟神靈。

他甚至已經命令太常,在今年歲末,高廟祭祀時,在祭文之中加入朕誠心欲致太平,命侍中張子重,于新豐初建之的文字。

換而言之,此事的成敗,不僅僅關乎國家利益,更與他這個君王的臉面和宗廟神靈的安穩息息相關。

若前頭他在宗廟列祖列宗面前,拍著胸膛保證祖宗們,朕會讓你們刮目相看。

回頭,新豐那邊出了大漏子。

一旦宗廟神靈不安,萬一發生風動高廟、太宗廟和先帝廟的情況。

乃至于出現高廟墻壁開裂的可怕情況。

他拿什么向天下人交差?

他又怎么和列祖列宗解釋?

這傳到匈奴人耳里,匈奴人還不笑死他?

“執金吾!”天子殺機四溢,看向王莽。

“臣在!”王莽恭身一拜,情況其實他早已經知道了。

所以才要故意顯示中立客觀,甚至偏袒。

不然的話,怎么搞死趙家啊!

這也是他多年來,揣摩當今心思的心得。

想要誰死?不一定要說他壞話,有些時候,客觀公正就是最犀利最強大的武器!

見血封喉!

反而,過于明顯的表示出立場,可能會適得其反。

因為……

這位陛下天生多疑!

“朕命汝,全力搜集證據,一旦時機成熟……”天子閉上眼睛,道:“全部一網打盡,不用給鉤弋夫人面子!”

“諾!”王莽恭身拜道,他想了想,笑著道:“不過臣以為,或許用不著臣出手,張侍中就能解決問題呢……”

“臣聽說,張侍中早有打算,陛下何不再等等?”

“當然,臣這邊可以先行搜集證據,以備不時之需……”

“張子重能擺平?”天子奇了,隨即就自嘲的笑道:“也對!留候當年,何曾怕過誰?”

王莽聽著,笑的更燦爛了。

張子重能不能擺平,他不是很清楚。

但,這正是他想要的結果。

事情不搞大,執金吾哪來的政績?

若是像現在這樣,涉案的僅僅只是一個鄂邑公主的面首和一個趙家的兒子。

若執金吾出手,他們瞬間就可以壁虎斷尾。

但若是執金吾一直按兵不動,這些人就可能利欲熏心,鋌而走險。

屆時,一場大案就在眼前!

而對執金吾來說,任上搞死過多少貴族外戚,是衡量其政績的最直接標準!

一個成功的執金吾,應該至少干掉一個外戚家族!

天子現在卻是興致勃勃。

他想起了昨夜張越的表現,看上去似乎這個小留候,胸有成竹啊。

也罷!

朕就權當看戲好了。

反正,實在不行,不是還有王莽可以救場嗎?

就在這時,郭穰從門外進來,稟報道:“啟奏陛下,張侍中來了……陛下是否要召見?”

天子一聽,和王莽相對一笑,擺手道:“快宣!

這剛剛說起這張子重,張子重就來了,這讓這位陛下,產生了一種大約這就是天意的心理。

就連王莽也是微微愣神,以他所知的情報,在這個時間,那個侍中官,應該在家里趟在金銀財寶上哈哈大笑才是!

根據可靠情報顯示,這位侍中官在今天下午,起碼收到了價值三千金的各種珍寶!

很快,王莽就看到了張越提著一個大箱子,走進殿中,將箱子放到一旁,然后恭身拜道:“臣張子重恭問吾皇圣安,吾皇萬壽無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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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七節 白手套

“張卿來了……”天子一看到張越,就條件反射的想起了昨日的參湯,那美味的湯汁和其極佳的效果,讓他念念不忘。

故而,一看到張越他的心情就變得非常愉快。

“賜座吧……”天子笑著道,然后他就看到了張越帶來的那口箱子,問道:“卿帶一個箱子來見朕,所為何事?”

張越拜道:“陛下……這些是臣今日傍晚收到的一些公卿貴族所贈之禮物,臣卻之不恭,只好收下……”

張越打開箱子,露出里面的珠光寶氣。

火浣布、珊瑚、黃金、白銀器,當然,最讓人矚目的還是那塊碩大的壁琉璃。

天子看著,幾乎都有些挪不開眼睛了。

寶物,沒人不喜歡。

特別是值錢的寶物!

即使是貴為天子,也會被這些金燦燦的阿堵物所收買。

沒辦法,在這個世界上,有錢真的是可以為所欲為的。

就像元光、元鼎、元狩那些年。

國庫充盈,社會財富爆炸,以至于連府庫之中串錢的繩子都腐爛掉了,也沒有人在乎,以至于官倉里的糧食堆積在一起,往往舊糧還沒有來得及消耗掉,新的糧食又成千上萬的堆磊了進來,以至于國家需要不停的建造糧倉來滿足儲存糧食的需求。但建設總是跟不上生產,于是大批大批的糧食在官倉里發霉。

于是乎,漢軍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從來不需要考慮經濟問題。

他這個皇帝想怎么浪就怎么浪,根本不需要考慮成本問題。

巡幸天下,封禪泰山,揍完匈奴打南越。

在充足的財政支持下,大漢帝國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

可惜,那輝煌的盛世,已成為過去。

如今,便是他這個天子,也需要精打細算,才能將這個天下維系住,將漢室的霸業保持住。

而這一切都需要錢。

就聽著張越拜道:“只是臣心想,身為臣子,豈能背著陛下,私下收受他人財物?這不符合臣的本心,故而特地帶來,請陛下發落……”

天子聽完,臉上的笑容都快要綻放了。

他望著那滿滿的一箱子珍寶,心里面真是滿意極了。

這么多年了,還是第一次有大臣,在拿了別人的禮物后,沒有私吞,而是將之帶到他面前。

這簡直是……

大忠臣啊!

朕沒有白寵啊!

當然,作為君王,他還是很矜持的,于是很是違心的道:“既是群臣贈給卿的,那卿就收下吧……免得別人說,朕吝嗇不能令大臣富貴……”

張越一聽,立刻就拜道:“臣安敢如此?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非君之賜,于臣猶嗟來之食,臣哪怕餓死,也不肯私用之,且夫陛下已賜臣良多!孔子曰: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故臣不敢私藏,唯愿獻君……”

天子聽到這里,眼睛看著那枚碩大的壁琉璃,終于不再堅持,道:“既然愛卿執意如此,那朕就收下了……”

一邊說,眼睛一邊忍不住的瞄著那枚壁琉璃。

張越卻趁機從懷中取出早已經整理好的禮物名單,奏道:“陛下,此乃各色珍寶清單,請陛下過目……”

天子命郭穰取來后,打開來一看,立刻就被帛書上密密麻麻的各色珍寶名錄給恍花了眼。

心里面更是忍不住破口大罵:“亂臣賊子!亂臣賊子!有如此多的寶物,不知道奉獻給朕,以助國用!可恨!可恨!”

但漢室貴族富商公卿大臣們是一個什么嘴臉,他早已經清楚了。

這些渣渣,基本都是寧肯抱著黃金死,也絕不肯拿出一個子來的守財奴!

想當年,他好心好意,下詔希望天下士大夫富商公卿們,能夠踴躍出資,幫助國家渡過因為戰爭而帶來的財政難關。

但……

整個天下,響應者寥寥無幾。

那些富可敵國的大商人,那些尊貴的列侯公卿們,抱著自己的黃金五銖錢,對他的號召充耳不聞。

這令他怒火中燒,幾乎不可忍耐。

敬酒不吃吃罰酒!

于是,就任命楊可主持告緡,又借口酌金成色不足,把列侯貴族們一個個罷黜!

讓世人見到了他的狠辣與專橫。

但,這些渣渣,卻壓根沒有從那一次的教訓之中吸取教訓。

當然,或許吸取了。

然而,他們之后的所作所為,卻是讓他更加惱火!

這些人開始將更多的資源和財富,用在籠絡朝臣和宮廷貴人身上。

一個仔也舍不得投資到他身上。

害的他辛辛苦苦,苦心積慮,設計出的武功爵,幾乎形同虛設,二三十年也不過有百十個人出資買爵。

讓他的臉上感覺火辣辣的。

所以,他看那些富商地主公卿列侯的眼神也就可想而知了。

基本上,這些渣渣在他眼里,都不過是年豬罷了。

現在不宰,只是因為還不需要。

只要國家有困難了,他第一個想法,就是殺肥豬過年。

就像前不久,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清空了槐市的子錢商人們一樣。

事實也證明,這個政策還真不錯。

利用這些人,他獲得了迅速的在短時間內快速聚斂財富的途徑。

而且,黑鍋和臟事都不需要自己去動手,不必像當年一般,為了錢而加稅,結果搞得民間議論紛紛,都快把他形容成桀紂了。

甚至,他每宰一次肥豬,都能被動的獲得來自大量的歡呼聲和擁護。

這樣想著,他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假如……朕……”隨即,他又搖頭想要否決:“不可,朕這樣做太無下限了……”

可很快,僅存的矜持就被可能獲得利益給沖的七零八落。

于是,這位陛下抬起頭來,笑呵呵的看著張越問道:“卿的這些禮品,都是那些人送的啊?”

“????”張越一臉迷糊的看著這位陛下,不太明白,他這樣問的緣故是什么?

就連一邊的王莽,也皺起了眉頭。

講道理,本來張子重這么玩就已經犯忌諱了。

但天子卻還想窮問到底?

這是嫌張子重死的不夠快嗎?

但下一秒,王莽就幾乎有些站不穩腳了。

就聽著天子道:“朕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這些送禮之人,品味還不錯,其中或許有人才可以為國效力……”

他笑瞇瞇的問道:“正好,賊臣公孫賀父子,尸位素餐,國事因之大壞,朝堂亟需人才啊!”

張越終于反應了過來!

這位陛下居然打這么個主意?

是要讓自己給他當白手套!!!!!

仔細想想,好像這位陛下也確實有這個需求!

畢竟,漢家朝堂上下,賄賂成風,就連宮廷之中,也是拿錢辦事,童叟無欺。

長安城里每時每刻都在上演著權錢交易、內幕交易。

哪怕是那些在歷史上偉光正的大人物們,也都是如此。

譬如,張安世,譬如霍光,譬如金日磾。

甚至王莽!

這也是漢室的特色!

畢竟,漢家沒有什么不能賣的。

連官爵和人命都可以拿錢換,區區道德、原則、操守,又值幾個錢?

想當初,大忠臣御史大夫張湯,私下悄悄的將國家政策提前泄露給他的發小大商人田甲,讓田家靠著內幕消息,總能先人一步,賺的盤滿缽滿。

而發展到現在,整個漢室官場,都彌漫著一種可怕的金錢氣息。

可以說無處不在。

旁的不說,連休沐日這種事情,也可以拿錢擺平。

就像光祿勛里的那些郎官們。

有錢的郎官,譬如那些官二代、貴二代、富二代們,只是在衙門里掛一個名,連每日點卯都不去,成天在長安城里廝混,流連于花街柳巷。

小日子過的不要太瀟灑了!

而這些人每年的考績都是最!

為什么?

因為,他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起碼三百六十天處于‘病假’狀態。

剩余五天的工作,當然是完成量極高的。

而寒門出身之人,卻一連三百六十五天,全天候不休,日日夜夜的需要工作,別說什么休沐了,就連生病也不許請假!

更可怕的是,輪到晉升和提拔時,優先的總是那些有錢有權的二代們。

寒門士子,在光祿勛里,常常需要磨礪五年以上,才能有機會熬出頭。

其他九卿有司,也都有類似現象。

從上而下,蔓延到了整個國家。

官僚作風,日盛一日。

有識之士,想要改變也是有心無力。

所以呢,這位陛下,想發展一個白手套,參與其中,分潤一筆,似乎也情有可原。

畢竟,你不能將封建帝王,想象成一個人民公仆。

事實上,所有帝王,從未將自己看成什么公仆。

在他們的意識里,他是國家的主人。

國家的一切,包括人民和土地,全都是他的。

封建帝王,凌駕于幾乎所有事物之上!

尤其是當今這位,素來以任性和專橫著稱。

張越立刻就發動自己的大腦,思考這個事情,他應該如何操作,才能利益最大化。

首先,肯定是不能拒絕的。

拒絕這位陛下,等于當面打臉。

而張越自己掰著指頭數了數以后,發現好像幾乎沒有能在打了這位天子的臉后,還能活蹦亂跳的家伙。

哪怕是漢家歷史上最有名的明君,以開朗和豁達大度著稱的太宗孝文皇帝的心胸其實也寬敞不到那里去!

當初,馮唐告訴這位陛下:縱今世有李牧,臣恐陛下不能用之,何也?陛下賞太輕而罰太重。

太宗皇帝表面上自然是虛心受教,回頭卻將馮唐按在了東南幾十年……

于是,太史公哀嘆:馮唐易老!

君王這種生物啊,哪怕表現的再大度,胸襟再寬敞,其實私底下還是一個小雞肚腸的家伙。

特別愛記仇,特別能記仇!

連后世的唐太宗李世民也是如此!

至于眼前這位,整個歷史上,他的心胸都是排名倒數前幾的存在。

所以,肯定不能拒絕,甚至得非常樂意而認真的幫他做這個事情,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當然,作為穿越者,張越自然不甘心只當一個白手套。

既然,現實已經無法改變,張越就只能去思考,如何利用這個機會,將壞事變成好事!

,當然是可恨的。

更是國家軀體上的病變。

但,在沒有信息化和網絡技術,全方位的偵查和控制手段前,任何的廉政行為,其實都只是自我安慰,只能依靠定時打擊清理和官員的自我操守。

其實真要碧藍的話,鴉片戰爭時期的滿清和約翰牛,其實是不相伯仲的。

牛牛家的,說不定還比我大清厲害幾分。

但為何我大清被幾千龍蝦兵就打的丟盔棄甲,喪師辱國?

答案是——堅船利炮!

更是制度上和生產力上全面碾壓!

鴉片戰爭的時候,我大清不僅僅在裝備上全面落后,就連兵員素質以及戰術戰略,也全面落后。

所以,戰敗并非偶然,而是必然。

既然,現實以及無法改變,那就需要思路和想法上的改變。

所以,張越馬上就想到了此事的好處。

若他成為了帝王的白手套,就幾乎等同于成為了帝王意志的投影和代言人。

由之,便得到了按照自己意志來影響國家政策和社會經濟的途徑。

說不定,此事還可以成為加速漢室產業升級的源動力!

因為張越完全可以通過這個角色來篩選和挑選他想要保護的人和勢力。

就像一個牧場的主人,可以通過選擇什么牛能繁衍而什么牛只能被宰割,從而最終能得到自己希望的牛種。

這樣想著,張越就立刻拜道:“啟奏陛下,臣覺得隨桃候趙昌樂,才能優異,或許可以為陛下分憂……”

他進一步補充道:“壁琉璃就是隨桃候所贈……”

“哦……”天子一聽,立刻動容。

他扭頭對一旁的郭穰吩咐道:“郭謁者,明日一早汝便去將隨桃候請入宮中,朕要親自考察其才能……”

想了想,他又問道:“隨桃候如今官居何職啊?”

張越答道:“啟奏陛下,似乎是典屬國屬國都尉……”

“哦……”天子聽著,笑著道:“朕看,趙愛卿完全可以擔任廷尉嘛……”

廷尉卿已經空缺了將近一年,不是沒有人選,而是這位陛下不想要一個能力太強的廷尉。

因為廷尉若能力很強,那就一定很有主見,太有主見的話,會妨礙他褥羊毛。

所以呢,他一直想選一個能力一般,但能做事、聽話的廷尉。

張越聽著,連忙趴著道:“圣明無過陛下!”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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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29 09:19:2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六十八節 貿易(1)

第五百六十八節貿易(1)

天子呵呵一笑,就將此事擱下。

然后他就心安理得的把玩起了張越所獻的那枚壁琉璃。

沒有人不喜歡寶貝。

特別是值錢的寶貝。

把玩著此物,讓這位陛下,心情大好。

“那罽賓國可真是富裕啊!”天子嘆道:“奈何與漢實在太遠了……”

要是近一點的話,哪怕只是隔著蔥嶺,他也會唆使烏孫人過去打秋風。

就像前些年,這位陛下唆使烏孫人去欺負了一次康居一般。

張越聽著,正愁找不到話題介入此事,連忙道:“陛下說的是呢……”

“臣聽說,漢家每年從塞外購入大量的罽賓特產,包括壁琉璃、火浣布、珠璣、罽布等物,其中泰半產自罽布,為此,漢家商旅,每歲都要將大量絲綢、茶葉及其他商品與罽賓換……”

“臣查蘭臺檔案,發現近年來罽賓所貿之物大增,若只算罽賓與漢之貿易,則漢每歲都向罽賓凈流出大量黃金……”

目前來說,絲綢之路的貿易,漢室是占據絕對優勢和主動的。

因為,漢可以不要西域的特產和珍寶,但遠方之國,離不開漢的絲綢、茶葉與大黃!

特別是茶葉和大黃,在現在這個地球上,只有漢室有產!

只此一家別無分店!

壟斷,就等于擁有百分百的話語權。

尤其是對于以肉食、奶制品為主的其他王國來說,沒有了中國的大黃和茶葉,他們的生活質量就要下降好幾個等級,說不定還會讓很多大人物痛苦不堪。

至于絲綢這種絲綢之路上最主要的貿易商品,是串聯整個貿易路線的核心。

一匹絲綢,從玉門關出塞,抵達西域,價格就能翻一倍。

若穿越蔥嶺,價格又能翻一倍。

跨過溈水,進入大夏,又能翻一倍。

倘若穿越歐亞大陸,進入羅馬,其價格已經是原產地的幾十倍甚至上百倍了。

羅馬人現在已經為了絲綢發瘋了。

但很少有人注意到這個情況,更別提針對這個情況來制定戰略了。

好在,作為穿越者,張越非常清楚,掌握貿易的主導權,可以帶來多大的利益。

一個良好的對外貿易政策,更是可以收獲遠超從前的龐大財富。

但天子聽著,卻是不怎么在乎。

漢室在絲綢之路上,獲益很大。

每年都能通過絲綢之路的貿易,從域外獲得大量黃金。

所以呢,罽賓與漢貿易的問題,他也沒有怎么放在心里面。

甚至在很多公卿心中,這個問題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漢家上國,地大物博,夷狄之國得些好處,也沒有什么。

張越一看這個情況,就連忙道:“陛下,罽賓國靠著與漢貿易,日進斗金,而漢卻近乎無所得,即使得到,也只是一些無用之物……”

“像是壁琉璃、火浣布,珠璣之物,于國于民,皆無什么用處,只是徒耗財富而已!”

聽到這里,天子終于反應過來了,問道:“卿是想禁西域貿易?”

這些年來,朝堂上一直都有想要禁止對西域貿易的聲音。

雖然聲音不大,但一直不絕于耳,特別是那些士大夫們,總是想將自己的幼稚用到國家身上。

“不然!”張越連忙撇清關系,絲綢之路是漢軍用生命和鮮血打通的,更是漢室花了無數人力物力維系起來的,哪怕不是穿越者,張越該明白,碰這個問題,等于自絕于天下。

“臣只是想請陛下,在玉門關等漢塞設置官吏,對一切從西域進入中國的商品和商人征稅……”張越拜道:“尤其是對自罽賓購入的壁琉璃、珠璣、火浣布等物,課以重稅!”

“此等之物,于國于民,并無好處,中國得之也不過是用于奢侈、攀比而已,不用重稅,不足以禁其肆虐!”

這也是事實!

火浣布,不過是石棉而已,既有毒,危害健康,還貴的要命!

偏偏很多士大夫貴族狗大戶,趨之若虞,競相購買。

一塊長二長寬兩尺的火浣布,就要價數十金甚至上百金,足可供養一支兩百人的騎兵了。

至于珠璣,不過玉石而已,所謂的壁琉璃更只是貓眼石罷了。

這些東西,大量涌入漢室,導致了漢室在絲綢之路上的利潤大大減少。

簡直讓人難以接受。

若那罽賓,親漢也就罷了,權當投資養一個小弟,或許將來用得上。

關鍵是……

罽賓人非但不親漢,反而是印度次大陸上最大的反漢王國!

這個國家幾十年甚至上百年如一日的在印度次大陸和其他地方,宣揚漢的威脅,極力塑造各地人民對漢室的仇恨情緒。

歷史上,此國曾經多次殺害漢使,連元帝、成帝都看不下去了。

下令禁止罽賓人進入漢室的控制區域,禁止一切與罽賓的貿易。

哪怕就是在現在,也經常有漢室商人,被人罽賓人勾結康居、月氏,截殺在中亞。

罽賓人的目的,顯而易見,是為了壟斷絲綢之路的中轉貿易。

特別是要壟斷,印度次大陸方向的貿易。

而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們千方百計的和康居聯手,甚至一度形成了中亞印度次大陸的反漢軸心。

而張越對罽賓和康居的態度,自然顯而易見。

要不是現在漢軍鞭長莫及,他此刻肯定會請求出戰,將他們從地球上抹去!

講道理,張越其實也搞不清罽賓人的腦回路。

講道理啊,現在漢與罽賓的貿易關系上,罽賓是完全依賴和需要漢室的。

他們需要從漢室進口絲綢、茶葉、大黃、花椒等香料,然后賣給國內的貴族富商以及印度次大陸的其他王國。

他們每年還將大量珠璣、壁琉璃、火浣布、罽布出售給漢室。

在貿易上,罽賓人是順差,而且規模很大。

但偏偏就是這樣一個從對漢貿易得到了特別大利益的王國,卻是最極端的反漢勢力。

他們甚至比康居還要極端!

康居人雖然也反漢,但對漢使也不敢冒犯。

只有罽賓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發起一次次反漢浪潮,一次次的謀殺和囚禁漢家使者與商人。

他們仗著與漢室相距遙遠,漢軍奈何不得他們,有恃無恐,越發的囂張。

確實現在漢室一時半會,也顧不上那遙遠的罽賓。

但,想要料理罽賓人,還能沒有辦法?

旁的不說,貿易大棒,就是非常有效的手段。

天子聽著,卻是非常感興趣了。

任何能斂財的事情,他都有興趣。

只是有一個問題啊會不會有人反對?

尤其是邊塞的軍隊,會不會反感?

畢竟,邊塞軍人們和邊貿商人關系很親近,有些商隊其實就是某位漢家大將的白手套!

于是,天子道:“若是如此,天下人恐怕會非議吧……”

他不過搞了個鹽鐵官營,平準均輸,就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了。

再在邊塞征商稅,還不得鬧翻天?

“陛下,請放心,臣以為此事世人只會支持……”張越抬起頭來,咧著嘴笑道:“其一,臣的建議,只會對從邊塞入關的商品征稅……”

這是肯定的,自古以來,誰會對出口商品加稅?

退稅補貼都還來不及!

張越也不會傻到去做這種事情。

“這其二,針對商品種類不同,稅率自是不同……”

“類似褐布及糧食、作物等商品,臣非但不建議加稅,反而建議給與一定補貼,以鼓勵商人進口!”

所謂褐布,是一種流行在西域和漠北的毛織品,很厚實是漢家邊塞軍民的主要保暖布匹來源。

更重要的是,褐布現在的主要出口國是漢家的盟友烏孫。

鼓勵和擴大褐布進口,其實是給烏孫輸血,讓烏孫人更加依賴和親近漢室。

至于糧食?

現在,漢家在居延等地屯田的效果,還沒有發揮出來。

每年都需要從后方大量輸送軍糧,成本很高。

若能就近從西域進口,哪怕價格高一些,漢家也能接受。

更別提其實只需要用絲綢、茶葉、大黃就能換到大批糧食。

唯一的問題是,像糧食這種大宗商品交易,極有可能引來匈奴干涉,所以漢軍可能需要進行護送。

而一旦如此,漢匈就必將爆發戰爭。

一次糧食戰爭!

不過,這正好符合漢室的需要。

漢匈戰爭打到現在,之所以一直僵持,是因為漢軍每一次都抓不到匈奴主力。

哪怕抓到了,也遠離后方的補給線,作戰非常吃力。

假如能夠預設戰場,讓匈奴人不得不在一個漢軍準備充分的地方開戰,那這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這也是李廣利之所以極力想要發動車師戰役的緣故在一個有利于己而不是相反的地方作戰,對漢軍的戰力加持非常高!

天子聽著,也是眼前一亮。

他倒沒有想太多,只是覺得,從西域就地引進糧食,真是一條不錯的出路!

就聽著張越繼續道:“其三,則是國庫也能借此獲得大量收入……”

天子聽到此處,終于忍不住拍案而起,看著張越,問道:“卿的意思是讓這筆稅收進入國庫?”

張越頓首拜道:“臣愚昧,以為非如此不可!”

要想讓官僚同意,就必須讓他們嘗到甜頭,有利益驅動。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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