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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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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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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9 10:39:5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一十九節 莫欺少年窮

翌(日rì),張越從建章宮里走出來。

早有皇后使者,在宮門口等候。

見了張越,就立刻迎上來,道:“侍中公,皇后有請……”

張越心知,衛皇后肯定是著急衛伉的事(情qíng)。

畢竟,執金吾隨時都可能去長信宮拿人。

到了執金吾手里的人,哪個可以囫圇出來?

即使最后能出來,怕也要變成殘疾!

漢執金吾,威名赫赫,連皇子進去,也是橫著出來!

衛皇后不著急才怪!

張越卻是輕松至極,登上馬車,就隨車前往長信宮。

昨(日rì),他在建章宮里,給天子做了一(套tào)奢華大餐。

伺候的這位陛下神清氣爽,龍顏大悅。

自然,這位陛下答應的事(情qíng),不會反悔。

半個時辰后,宮車抵達長信宮椒房(殿diàn)。

大長秋淳于養親自出迎,將張越帶到了內(殿diàn)。

“侍中公……”衛伉低著頭,耷拉著臉,走到張越面前,捏著鼻子,脫帽謝罪:“先前多有得罪,企望侍中公寬宏大量,不計前嫌……”

再沒有絲毫曾經的驕奢和狂妄,反而變得怯懦、猥瑣。

讓張越看的,眉頭皺起,非常不屑。

大將軍長平烈候衛青,張越沒有見過其本人。

但,他從小就是在衛青的故事中長大的(無論是本人還是原主)。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陰)山。

三面黃金甲,單于破膽還!

何等的蓋世英雄,何等的豪杰(情qíng)懷!

卻生出了衛伉這等鼠輩!

講真,張越覺得,自己要是有這樣的兒子,恐怕恨不得親死!

太丟人了!

“君候請起……”張越冷冷的道:“但望君候,今后改過自新,重新做人,不墮大將軍威名!”

“一定!一定!”衛伉低著頭,只是不斷的恭(身shēn)道謝。

他確實是嚇壞了!

就在昨天到今天,這一(日rì)之中,他就已經接到了無數消息。

自公孫卿后,一(日rì)之內,長安城里十幾位貴戚被捕或者賜死。

其中,甚至包括了他的兩個表弟。

據云,執金吾緹騎,甚至到了他的家門口,守在了長信宮的主要出口。

隨時都可能殺進來抓他。

這讓他終于知道害怕和畏懼了。

只能拼命求衛皇后,拼命的磕頭認錯。

如今,總算看到了生機。

自然,也顧不得什么體統和面子,趕緊的巴結張越。

張越卻是懶得再理會他。

這次,自己雖然救下了這貨。

但恐怕……

他很快就發現,其實有時候,活著比死還痛苦。

特別是對他這樣的紈绔子來說。

離開長安,遠赴域外不毛之地。

大約和后世的網癮少年,被人拔掉網線,塞到一個沒有網絡的山村一般。

甚至可能更慘!

在長安,他有衛皇后撐腰,有太子做后盾。

在樓蘭,匈奴人和車師人,可不會給衛皇后面子,太子體面。

說不定,會將其視為頭號目標。

撇開衛伉,張越走到衛皇后跟前,頓首拜道:“皇后,微臣幸不辱命,已然勸說陛下,詔赦長平侯……”

“辛苦(愛ài)卿了!”衛皇后聽著,也是展露笑顏,對張越道:“還請侍中入座細談……”

于是,張越便坐下來,將天子詔赦衛伉的條件,一一說出來。

衛皇后聽著,無有異議。

以爵位、黃金抵罪,這是題中應有之義。

流放邊塞,戴罪立功,這也是張越事前說好的懲戒。

但一旁衛伉聽得,卻是亡魂大冒。

他本就已經失去了長平侯的封國,如今不過是一個關內侯的爵位而已。

只不過是別人給他面子,稱他一聲長平侯。

如今,卻連這個面子也要沒了。

廢為庶民,這對他來說,很可能這輩子都指望再封為貴族。

更要命的是,黃金抵罪?!

沒了黃金,他拿什么去花天酒地?

至于那戴罪立功……

好吧,他上次去九原郡屯兵,連一個月都沒有堅持,就麻溜的跑回了長安。

邊塞寒苦,寂寞,又冷清。

連個斗雞走狗的地方都找不到,更別提什么香車美人了。

叫他去邊塞,還是最惡劣的地方戴罪立功?

若是過去,他已經在地上撒潑打滾了。

即使現在,他的臉色也是皺的跟苦瓜般,難看極了。

若非張越在此,他已經和衛皇后叫苦了。

張越卻是看著這貨的神色,再次搖頭。

然后,他想了起來,似乎自己答應過韓興,要幫他妹妹脫離苦海。

左右想著,好像也沒有什么問題,便對衛皇后拜道:“臣有一個不(情qíng)之請,還望皇后應(允yǔn)……”

“卿但說無妨!”衛皇后笑著道:“在本宮面前,卿以后就不要稱臣了,本宮特準(愛ài)卿以家人自居……”

“畢竟,卿嫂妹當利君,乃本宮義女!”

提起趙柔娘,衛皇后就不由自主燦爛一笑。

那個小丫頭和南陵公主,如今已經是她最寶貴的掌上明珠了。

在陽時主遠赴樓蘭后,這兩個小丫頭,就成為了她的小棉襖,帶給她無窮歡樂和樂趣。

尤其是趙柔娘,簡直是她的開心果。

一天不見,就渾(身shēn)不舒服。

張越見此,卻是毫不猶豫的恭(身shēn)拜道:“大人在上,請受小子一拜!”

皇后的大腿伸過來,不知道抱住的一定是腦子有問題。

尤其是漢家皇后的大腿,每一根都是彌足珍貴的。

“好孩子!”衛皇后笑道:“快快起來……”

“對了,子重……”衛皇后柔聲問道:“不知子重有何請求?”

“是這樣的……”張越恭(身shēn)道:“臣有密友,為光祿勛子興,興有胞妹曰央,與長平侯子延年幼有婚約……”

“不過,前(日rì),韓興來尋小子,請求小子代其胞妹,謝長平侯厚(愛ài),蓋其胞妹蒲柳之姿,難奉長平侯高門……”

“還請大人恩準……”張越頓首拜道。

衛皇后一聽,沉吟片刻,先是看了看張越。

這個年輕侍中官,今年才十九歲不到,正是少年艾慕,青(春chūn)飛揚的年紀。

又是起于布衣,有所和追求,也是正常。

然后,衛皇后又看了看衛伉。

衛延年那個小子,衛皇后自然熟悉,知道其與乃父,可謂半斤八兩。

若自己有女兒未嫁,也肯定不會選那個坑貨。

于是,衛皇后道:“既然如此,本宮做主,下懿旨解除這門婚約吧……”

書上都說了,君子有成人之美。

況且,這張子重如此乖巧、懂事,又是如此的對自己脾氣。

一個女人而已,無足輕重!

衛伉在一旁聽著,臉色黑的跟鍋灰一般。

心里面更是狂躁不已,暴怒如雷。

他不是恨張越,也沒有那個膽量了。

他恨的是韓說!

“好你個韓說!”

“汝不得好死!”

衛伉握緊拳頭,這幾天他聽說的事(情qíng),在心中浮現,翻江倒海。

在衛伉看來,自己是被韓說坑了。

而且,是坑死了!

很顯然,現在來看,這張子重和那韓說,早就勾結在一起了!

衛伉立刻就想清楚了,為何那張子重一直順風順水?

從江充到現在,幾乎是神擋殺神,鬼擋殺鬼。

原來根子在這里啊!

這韓說……

居然卑鄙無恥到這個地步!

自己,江充,馬何羅兄弟,還有那些被張子重坑死的人,輸的都不冤。

有韓說將大家的計策、圖謀,源源不斷提供給張子重。

大家怎么贏?

計劃都沒開始,人家就知道,你的計算了。

可恨啊!

為什么自己沒有早點察覺呢!

于是,正在家里品嘗著剛剛從遼西郡運抵長安的魚子醬的韓說,莫名其妙的打了個噴嚏。

“什么(情qíng)況?”韓說皺著眉頭,不明所以。

衛皇后的辦事效率非常高。

當即就派了使者,前往衛府宣讀命令。

作為漢家皇后,衛皇后有權管轄和處置,一切大漢臣民的婚事,決斷一切臣子的家務事。

更不提,她乃衛氏長輩,天然擁有決斷權。

自然,她的懿旨無人可違。

只是……

衛氏接旨后,卻都是一臉懵((逼逼)逼)。

特別是衛延年,感覺跟吃了翔一樣難受。

光祿勛韓說之女,可是長安城里有名的美人兒——韓氏本就出美女俊男。

韓說年輕時,便以俊秀聞名天下。

其女韓央,更是這長安城中著名的淑女、才女與佳人。

詩詞歌賦無所不通,禮樂音律,無所不會。

從前,衛延年一直為此得意不已。

將之視為自己的驕傲。

如今,卻被姨祖母棒打鴛鴦。

“為什么?”衛延年當然不服。

但……

很快他就知道了原因。

侍中張子重,也就是長安城俗稱的張蚩尤,看上他的未婚妻,橫刀奪(愛ài)!

本來,這種事(情qíng),是漢家貴族的(日rì)常。

衛延年就送過不少綠色環保帽給別人。

但……

生平第一次,被人送了原諒帽。

而且,搶走的還是他曾經驕傲和得意的未婚妻,連手都沒摸過,只是遠遠看過幾眼,就被深深吸引、迷戀的光祿勛之女!

這讓衛延年,根本無法忍受這種恥辱。

若是別人,膽敢覬覦他的(禁jìn)臠,衛延年,肯定不肯罷休。

然而……

對方是張蚩尤!

手碎長戟,生撕虎豹的張蚩尤!

更是睚眥必報,位高權重的侍中官。

連自己的老爹,都差點被其弄死了。

衛延年能怎么辦呢?

只好恨恨的罵道:“莫欺少年窮!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吾必復今(日rì)之恥!”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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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9 10:43:4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二十節 異變(1)

已是正月下旬。

但塞外依舊寒風凜冽,大雪封山。

遠遠的望去,似乎整個世界,都是冰雪之都。

但……

在人極罕見的荒漠上,卻突兀的出現了一座遍布著殘垣斷埂的城市廢墟。

甚至,哪怕是在這冰天雪地的世界,也依然能看到,有夯土的城墻殘骸,顯露在視野中。

凝視著這個遺跡,一個身穿著狼皮襖的貴族男子,忽然蹲下身子,跪到冰雪之中,淚流滿面的磕頭頓首。

在他身后,數十名騎士,紛紛屈膝跪下來。

“屠奢,還請節哀……”一個看上去不過二十余歲,但臉頰卻被風沙吹的枯黃的年輕人,湊到自己的主人面前,低聲勸道:“此地,如今已是烏恒人的地盤,切不可讓烏恒人發覺,屠奢來了此地!”

貴族男子摘下自己戴著的狼皮氈帽,默不作聲的抽出自己腰間攜帶的那柄從漢朝走私來的鋼制小刀。

瞬間寒光四射,耀花了眼睛。

握著手里的小刀,貴族男子昂起頭來,將小刀對準自己的臉頰,從眼簾下開始,用力劃開。

鮮血立刻流出,順著臉頰,流到脖子上雪白的狐裘上。

但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

看著他的動作,幾乎所有隨從,都恭敬的膜拜在地,深深俯首。

因為,這是匈奴人最神圣的儀式。

即使是奴隸,在舉行這個儀式時,也不可打擾!

更何況,如今舉行這個儀式的人,乃是他們的主子。

貴族男子,握著小刀,從眼簾下一直割到下巴處,忍著劇痛,不顧不斷流淌而出的鮮血與被寒風吹得生疼的傷口,轉過身去,面朝眾人,高高舉起自己手里的小刀,大聲問道:“孿鞮氏的勇士和奴才們,你們忘記龍城的恥辱了嗎?”

“今天,在這里,在這冒頓大單于、老上大單于、軍臣單于曾永眠的神圣龍城!”

“在這曾被天神與地靈祝福,被日與月照耀,安眠著大匈奴數十代祖先的靈魂之地!”

“在這個被人焚毀、挖掘和鞭笞的先祖之地!”

“你們告訴我!”

“偉大的引弓之民,高貴的孿鞮氏,神圣的單于奴才們,你們忘記了龍城的恥辱嗎?”

“沒有!沒有!”數十人齊聲吶喊,撕心裂肺之聲,聲聞數十里。

對于匈奴人來說,特別是年輕一代的王庭武士們而言。

龍城之辱,深入人心!

三十年前,在此地,漢朝的大魔王,那個冠軍侯驃騎將軍,那不能提名字的男人,驅趕著烏恒的奴才們,將神圣的龍城推倒,將匈奴人數百年來祭祀先祖與天神的祭壇摧毀。

然后,他們從龍城神圣的地下,將偉大的冒頓大單于、老上大單于以及軍臣單于的棺槨挖出來。

挫骨揚灰,鞭尸喂狗。

這是奇恥大辱!

“很好!”貴族男子將手中沾染著自己鮮血的小刀,丟在地上,張開雙臂,道:“我,偉大的冒頓大單于子孫,天神與地靈祝福之人,日與月永恒照耀的屠奢,大匈奴的右賢王涉離,在此立誓,必復龍城之恥,收復河西之地,重回陰山腳下!”

“你們可愿跟隨我,踐此大業?”

“奴才們誓死追隨!”數十人齊聲宣誓,紛紛拿起自己腰間的小刀,學著貴族男子的樣子,隔開自己的臉頰,任由鮮血流出,瘋癲至極。

“很好!”貴族男子環視著這數十名騎士。

這些人,每一個人都是他精挑細選的勇士,匈奴國內優秀的年輕人。

同時也是與他一般,對烏恒人,充滿著敵意的人。

匈奴,是一個韌性極強的民族。

在游牧民族中,匈奴這個部族,屬于異類。

有史以來,還從未出現過像匈奴這樣,丟了漠南故土,丟了陰山、河西故地,還能生龍活虎,不失活力的游牧民族。

至少,在今天,匈奴依然是這個世界的兩極之一。

南方的漢朝之下,最強盛的帝國。

無論是西域的烏孫,還是漠南的烏恒。

都不是匈奴人的對手!

尤其是,在漢朝的那兩個大魔王先后離世,匈奴人元氣恢復,先后在匈河戰役、天山會戰與余吾水會戰中,取得了勝利,打退了漢朝的戰略進攻圖謀,穩住了戰線后。

走出亡國滅種危機的匈奴人,漸漸的重拾了舊日的驕傲。

夢想著重現昔日冒頓大單于和老上大單于榮光的年輕人,一抓一大把。

但,在這個時候,單于庭卻趨于保守。

甚至,丁零王衛律還主張‘攘外必先安內’。

企圖與漢、烏恒媾和,轉身去對付和平定在西域與單于庭唱反調的日逐王先賢憚。

甚至,還打算送還扣押的漢使!

更賄賂烏恒各部的頭人,送去牛羊馬匹和女子,企圖收買烏恒。

這一切,都與涉離以及他所認同和主張的理念背道而馳。

令他無法接受和認同!

奈何,單于庭的事情,他根本就插不上手。

兄單于狐鹿姑,丁零王衛律、右校王李陵,都堅持休養生息,坐觀時變。

甚至,還有人相信,只要僵持現有局面,等漢朝的老皇帝一死,那個文雅的太子即位,漢匈局面就要迎來劇變。

說不定,屆時只需要派出使者,說些好話,假意順從,就能從漢朝人手里不費吹灰之力,不戰而得河西故地、漠南舊土,乃至于陰山之地!

這確實是一個美夢!

但涉離清楚,這只是美夢而已!

永不可能成真!

旁的不說,就算漢朝的太子真的失了智,漢朝的將軍和貴族,也不會答應!

所以,衛律也只是想的美!

涉離更是完全不相信!

再說了,真讓衛律他們搞成了,涉離豈不是成了擺設了?

他只是匈奴的右賢王。

若在過去,匈奴右賢王,確實位高權重。

領有幾乎大半個漠南,控制著河朔、河套之地,乃是單于庭之中,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然而……

在現在,匈奴帝國早就丟光了所有漠南牧場。

連河西走廊這種過去屬于左賢王的直領地,也丟掉了。

現如今,匈奴國內,勢力第一的就是單于。

其次是領有西域的日逐王。

然后是四大氏族。

然后才輪得到左賢王。

至于右賢王?

不好意思,只是名義上排第三,實則每年的碲林大會,連個位置都需要拼命的擠才能擠得進去。

連投降的漢朝降將,丁零王衛律和右校王李陵,權力都比他大!

所以,涉離知道,自己要翻身,就必須奪回漠南。

至少讓匈奴,在漠南獲得牧場。

衛律的謀劃,看上去,似乎是很不錯。

但,對涉離來說,卻是折磨了。

因為,搞成了的話。

匈奴就會與烏恒暫時弭兵,握手言和。

當然了,在明面上,是沒有人敢這么干的。

匈奴與烏恒的仇恨,大于其他任何一切。

不僅僅是因為龍城之恥,更因為,其實烏恒才是匈奴的最大敵人。

道理是很簡單的。

別看現在漢匈打的熱火朝天。

但漢朝人,終究也只是占了河朔、河套、河西這些可以農耕的地方。

廣袤的漠南草原,無數肥美的牧場,都讓給了烏恒人。

這讓烏恒人吃了一劑大補藥,人口從不過三萬邑落,迅速膨脹到現在的二十多萬邑落,幾近百萬人口。

更是牢牢占據了,匈奴北縮后的漠南草原。

所以,對匈奴人來說,漢朝只是競爭對手。

甚至,還是可以談判的對象。

這幾十年來,漢匈打了談,談了打,邊打邊談,談了再打,打了再談。

表露出來的訊息和放出的信號,每一個孿鞮氏的子孫,都已經接受到了——漢朝人其實并不想要匈奴人的土地和牧場。

他們只想要匈奴人臣服和聽話。

不要去騷擾他們。

甚至,漢朝內部還有人主張‘莫如和親便’,打發匈奴人一個女人和不值錢的絲綢黃金糧食,讓他們安分下來,比什么都強!

更有人主張,長城之外的事情,漢朝不要干涉。

而漢匈之所以談不攏。

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是漢匈都無法保證,定下來的協議,對方會不會撕毀?

搞突然襲擊那一套。

畢竟,雙方的信譽都不好。

匈奴這邊,從冒頓到尹稚斜,屢次撕毀和親協議。

而漢朝也不賴,高帝劉邦和項羽明明談好了楚河漢界,結果墨跡未干就把項羽圍在亥下。

既然,兩邊都不信,那自然只有戰場上分高下了。

但……

漢匈已經打了幾十年了,接觸的時間,更是超過了一百年之多。

匈奴單于和漢天子之間,也勉強能算親戚。

所以,匈奴就算失敗,也不失漢朝公卿之位。

而那烏恒呢?

敗于漢朝,匈奴甚至還可以存續。

敗于烏恒的話,就真的是亡國滅種了。

所以,在匈奴內部,與漢朝談判,沒有人有意見。

但與烏恒談判,卻沒有人敢做。

即使是單于也不行!

現在,衛律為了集中力量,對付先賢憚。

打著和漢朝談判的名號,暗地里與烏恒的九部頭人眉來眼去,勾勾搭搭。

這事情,已然犯了匈奴的忌諱。

更嚴重侵犯了涉離的利益。

他是右賢王,漠南本是他的地盤。

真被衛律談出了成果,他這個右賢王,豈不是一輩子都得是個傀儡?

當然了,涉離相信,狐鹿姑和衛律,都只是想要對烏恒行緩兵之計,為解決先賢憚爭取時間。

等到將來,若有機會,肯定會打回漠南,奪回故地。

但將來是多久?

十年?二十年?還是三十年?

到那個時候,他涉離早已經不知道死在那個犄角疙瘩了。

即使沒死,也垂垂老矣,沒有了能力了。

所以,涉離一直在匈奴國內,興風作浪,上跳下躥。

如今,更是親自帶人來了漠南。

說起來,也是搞笑。

匈奴與漢、烏恒媾和、談判。

這種事情,不止匈奴內部有人不同意,漢朝內部有人有意見。

連烏恒人內部,也有許多人反對。

涉離此行,就是靠著幾個烏恒貴族的掩護,順利潛入了漠南腹心,大搖大擺的出現在了這距離漢朝上郡不足五百里的故匈奴龍城遺址,接近了漢、匈、烏恒三方談判的邊境榷市。

心里面想著這些事情,涉離就舉著手中的小刀,對著面前的這數十名勇士高聲道:“想必,大家也都聽說了,如今單于庭有奸詐小人,蠱惑單于,欲行骨肉相殘,而與外敵媾和之事!”

漢匈百年交往與戰爭使得匈奴內部不可避免的沾染了漢文化。

貴族階級,穿漢服,說漢話,讀漢書,早已經不是新聞,而是日常。

漢家價值觀,也漸漸滲透,如今,很多匈奴人都已經接受漢朝的忠君思想。

這也是匈奴能撐到現在的原因之一。

所以,涉離的話,數十名騎士大都都能聽懂,也能接受。

聞言,各自看了看,然后紛紛振臂高呼:“愿從屠奢,撥亂反正!”

“很好!”涉離滿意的點點頭,道:“我已經打探清楚,漢朝使者任立政,將于明日抵達據此百里外的烏恒營地,與單于庭奸賊的使者會面!”

“與會的還有烏恒的兩個使者!”

“我們決不能讓他們達成協議!”

“更不能讓他們順利回國!”

“所以……”

“漢使任立政,奸賊使者,都必須死!”

只有他們全部死了,才能破壞這次和談,才能逼得單于庭,將重心從西域轉向漠南。

對涉離來說,單于庭打擊日逐王先賢憚,只會讓單于庭得利。

還嚴重侵害了他的利益,讓他這輩子都不可能轉正。

反之……

他恐怕得當一輩子傀儡!

眾人聽著,卻都是群情激憤。

本來,他們目睹匈奴龍城廢墟,又見了自己的主子,以匈奴傳統的儀式宣誓,就已是亢奮不已。

如今,又被涉離鼓動,一個個都覺得,先祖和天神在注視著自己。

自己將追隨主子,完成一項曠世重任!

就像當年冒頓大單于鳴鏑奪位,帶領匈奴崛起一樣。

他們深信,自己也將成為傳奇的一部分。

于是,都跟了打了雞血一般,亢奮的吼叫起來:“必從屠奢,斬殺漢使、賊使!復興大匈奴,雪龍城之恥!”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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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5 08:23:2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二十一節 異變(2)

早春的夜晚,依然寒冷、孤寂。

建章宮中,格外清冷。

張越找人做了張躺椅,然后就躺在上面,仰頭看著西元前的星空。

在他身旁,爐火滋滋的燃燒著。

幾張烤餅,在高溫炙烤下,很快就散發出沁入心扉的香味。

早就已經等在旁邊的,等待開餐的趙充國見狀,馬上就不問自取,從爐壁中夾出一塊焦黃的烤餅,然后裹上魚子醬和肉醬,大口大口的吃起來,一臉滿足。

“賢弟,這廚藝真是獨步天下!”趙充國一邊吃,一邊贊嘆著。

可惜,張越入宮值班的日子,真的是少的可憐。

哪怕他在長安,最多也就是七天入宮一次。

剩下的時間,全在忙活著太孫宮的事情。

叫他能夠享用這等美食的次數,屈指可數。

而且,恐怕未來,會越來越少。

想到這里,趙充國就不免有些遺憾。

“對了……”張越側過身子,看向正在狼吞虎咽的趙充國,問道:“聽說大司農昨日上奏陛下,欲在朝鮮四郡,開設魚鹽署?”

“然!”趙充國也不隱瞞,點頭道:“陛下已經詔許大司農之議,于朝鮮四郡、遼東、遼西,設置魚鹽署,專責魚鹽事務,除魚鹽署,禁官民私與魚鹽事務……”

“此事,讓許多大臣頗為不忿,彈劾大司農與民爭利者,恐怕又要多上許多了……”

張越聽著,暗自感慨。

桑弘羊雖然搞經濟厲害,賺錢也很在行。

但終究,還是有局限性啊。

鹽鐵官營、平準均輸,讓他嘗到了國家專營和壟斷的甜頭。

故而,這些年來,他不遺余力的將國營業務,向著其他任何暴利渠道推廣,幾乎就是一個西漢版的國進民退政策。

只是……

這么做,招人恨。

特別是在漢家前期,其實是民進國退的大背景下,尤其如此!

要知道,當初黃老學派主政之時,別說鹽鐵了,金融也開放給私人。

到現在,老百姓連捕魚,國家都要干涉了。

想想看,天下士紳貴族地主,誰不恨桑弘羊?

而且,張越也不看好桑弘羊的這個魚鹽國營政策的前景。

因為,天高皇帝遠。

更因為,不會有人答應!

即使張越,也會反對這魚鹽國營政策。

因為……

魚鹽國營,會大大挫傷人民的冒險精神,阻止一些傳奇人物的誕生。

只是,張越也不好明著反對。

畢竟,他是不可能傻乎乎的跑去桑弘羊面前,告訴你——你做錯了,應該聽哥的!

那不是弱智嗎?

所以,只好是在心里感慨兩聲,只希望桑弘羊別輸的太慘。

就在此時,一個值勤宦官,急匆匆地來到張越和趙充國身邊,稟報道:“啟稟兩位侍中公,尚書令張公和大鴻臚戴公,緊急求見陛下……”

“嗯?”張越立刻起身,問道:“何事如此急切?”

“上郡急報,天子欽使、侍中任立政,于數日前在烏恒榷市之中遇刺……”那宦官稟報道:“事態緊急,故而大鴻臚星夜入宮報與張令君,張令君不敢怠慢,連夜求見陛下……”

這是大事!

趙充國立刻亢奮起來,眼中閃現著小星星。

上一次漢使在境外遇刺,是什么時候來著?

好像還得追溯到太初年間,宛王殺漢使,引發李廣利遠征了!

自那以后,漢使就成為了夷狄的禁忌!

持著天子節旄的使者,哪怕是單槍匹馬,孤身一人,也可以直入夷狄王城,在千軍萬馬面前面不改色。

因為,每一個人都知道,殺漢使,等于挑釁漢家。

是自取滅亡,是自招災禍!

縱然是匈奴人,也只敢扣押,而不敢殺戮漢使。

就連漢家商旅,也非是一般人可以得罪的。

玉門關上,每年都會掛上一批新的為漢軍鏟除的夷狄貴族、馬匪首領的腦袋。

甚至有些腦袋,還是烏孫人從萬里之外,送來漢家的康居盜匪首級。

而這些人,無一例外,皆是曾殺害、折辱漢商的夷狄。

故而,在白龍堆這絲綢之路的要沖,經常出現怪事。

車師、蒲類諸國的軍隊,與樓蘭騎兵,對峙之時,一支打著黑龍旗的漢家商旅,大搖大擺,穿過戰場。

而敵對雙方,皆偃旗息鼓,退避三舍,不敢彎弓相對。

哪怕是車師人,也沒有膽子傷害漢商。

因為,無數事實證明,漢家一定會報復那些傷害自己的商旅的人。

無論他在那里?躲在何處?

太始三年,西域扶樂王自以為與漢有萬里之遠,且又得匈奴僮仆都尉保護,就驕橫跋扈,攔截漢商,殺掠漢家商旅。

于是,兩個月后,漢校尉續相如率三十余騎,引烏孫兵直入其王城,斬其首,破其國,滅其社稷,獲其臣民歸于玉門關。

從頭到尾,匈奴人都作壁上觀。

不是因為匈奴人怕了續相如的那區區三十余騎和幾百烏孫醬油。

而是在事前,漢貳師將軍海西候李廣利,親筆寫信給匈奴日逐王先賢憚,以千金、絲綢一千匹,樓蘭美人三十為賄,更許諾‘若大王許之,本候承情也’。

于是,在黃金絲綢美人和漢貳師將軍海西候的人情面前。

匈奴日逐王親自下令,不許干涉漢家行動。

畢竟,扶樂王,只是一條狗,還不是家養的,只是跑來討食的野狗。

而漢貳師將軍海西候,則是漢家重臣,將帥之首,更有千金、絲綢、美人之賄。

先賢憚用屁股都能做出選擇!

如今……

一位正牌的天子欽使,持節出外的侍中官,在邊境之外,出了意外。

趙充國,只覺得熱血沸騰,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吶喊著一個詞語:戰爭!

漢家欽使,持天子節旄,使于中外。

節旄所至,如朕親臨!

其若萬一不幸,等于有人一巴掌,扇在了大漢帝國的天子臉上。

漢家朝堂,對此只會有一個態度:報復!

兇手必須付出代價!

而趙充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不過,在下一秒,他就垂頭喪氣。

因為,他看到,張越比他更加興奮、亢奮!

“賊子安敢輕我中國?”張越握緊了拳頭,正義凜然,對趙充國道:“趙兄,煩請兄長去請張令君和戴公,小弟這就去通知陛下!”

趙充國傻傻的點點頭,就聽著張越義憤填膺的道:“任兄遇刺,此乃夷狄辱我中國,主辱臣死,不復此仇,吾輩妄為人臣!”

然后就大踏步的走向了天子寢宮。

張越此時,滿心都是歡喜和亢奮。

任立政,他連面都沒有見過,只知道,其乃蘇武、霍光的舊友,為霍光舉薦,負責與匈奴談判,迎回歷代被扣押的漢使一事。

前些日子,張越還聽說,任立政的談判,有了巨大進展。

蘇武、常惠等人,即將回國。

哪知,如今卻忽聞噩耗。

雖然,還不知道,任立政目前的狀況。

但既然都讓戴仁和張安世,星夜入宮,緊急報告。

恐怕,任立政已是兇多吉少。

講道理,蠻可惜的!

但不知為何,張越卻全無遺憾與惋惜,反而興奮莫名!

“烏恒!”張越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烏恒,本是東胡之后,為匈奴逐于漠南以北,后世的大興安嶺一帶的游牧部族。

霍去病出北平,擊匈奴之時,順手就將這個小弟收入麾下。

然后,帶著烏恒人,猛攻匈奴的右賢王主力。

在這個過程中,烏恒人作戰勇猛,不避鋒矢,讓霍去病非常滿意。

故而特地上書天子,請求將原本是匈奴故地的上谷、漁陽、右北平等五郡長城之外的牧場賜給烏恒,令其居于長城之外,作為漢長城的屏障與預警。

同時,建立長水校尉大營,以烏恒各部之中的精銳、勇士,為漢戰士。

霍去病在世之時,烏恒人忠心耿耿,甘為驃騎鷹犬。

追隨霍去病南征北戰,馬革裹尸,在皋蘭山、胭脂山、祁連山和狼居胥山、姑衍山,都留下了無數可歌可泣的故事。

即使霍去病去世,烏恒各部也不改忠誠。

為漢充當屏障、羽翼和盾牌。

歷次漢匈大戰,更是少不了烏恒義從的身影。

哪怕是現在,長水校尉的烏恒義從,也依舊是大漢天子最忠心的爪牙。

只是……

時間,是世界上最殘酷的武器。

它令忠臣老朽,使猛將白頭,讓誓言空虛。

如今的烏恒,早已不是霍去病麾下的忠犬。

烏恒九部之中,除了內遷的三部,已經完成了漢化,編戶齊民,居于上郡、代郡,對漢依舊忠心耿耿外。

余者都已經滋生出了野心。

更在未來,引發了一場大叛亂。

當然,這不能怪霍去病,缺乏遠見。

事實上,為了馴服烏恒,霍去病勒令烏恒人推倒匈奴龍城,掘冒頓等人棺槨鞭尸,挫骨揚灰!

從此,烏恒就和匈奴,成為了死敵。

烏恒、匈奴,變成了勢不兩立的仇人,再無和解的可能!

只是霍去病英年早逝,其諸般設計和抱負都未來得及施展。

故而,留下了許多問題。

而素來自詡‘冠軍侯門下走狗’的張越,當然愿意為偶像,拾遺補缺,填補遺憾。

這次,任立政遇刺,就是極好的機會!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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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二節 舍我其誰

張越步入寢宮之中,侍奉天子帷幄的幾個貼身侍衛,立刻迎上來,問道:“侍中公何事?”

這些侍衛,都是羽林衛的孤兒軍選拔的精銳。

對于當今天子,忠心耿耿之士。

幾乎沒有什么人,什么事情,可以動搖他們對天子的忠誠!

因為,他們是天子親手撫養、看著長大的。

他們的父祖,更是漢家英雄,戰隕沙場,或死于王事的將士、官吏。

相當于漢家英烈。

天子在上林苑,為這些人特地劃出一塊土地,安置他們。

給他們聘請老師、教官,授文武之藝,每歲定期看望、巡視、接見、勉勵。

及年二十三,選其精銳,充為期門郎、羽林郎。

他們從小就是在當今天子的招撫和看顧下長大,耳聞目濡的是君恩如海。

很多人,甚至連成家立業,也都是天子從內庫拿錢操辦。

故而,忠心不二,無人可以動搖。

侍衛帷幄之時,連眼睛都不眨。

常常一站就是一宿!

有了他們,漢家天子帷幄之中,就屬于絕對安全。

“尚書令張安世及大鴻臚戴仁,有要事求見,吾要入禁中,喚醒陛下!”張越昂首道:“還請打開帷幄,令吾入內!”

侍衛們互相看了看,然后自動退到兩側,掀開簾子。

張越跨步入內,就看到了天子,安睡在塌上。

幾個宮女,跪在左右床榻左右,小心侍奉著。

張越走過去,躬身喊道:“陛下……陛下……”

此時,天子正沉浸在夢境之中。

夢里不知身在何處,只覺,云霧繚繞,仙光縈繞。

神君,架著祥云,身被羽翼,從他眼前飛過。

他大聲呼喚:“神君,神君,汝還記得當初的諾言嗎?”

可惜,神君卻充耳不聞,翱翔飛過。

而在神君身后,又有一人,駕云而來。

此人,面目模糊,只是看著熟悉無比。

天子連忙大聲呼喚:“仙君留步,仙君留步……”

那人似乎聽到了天子的呼喚,回過頭來,露出一個熟悉的笑容:“陛下何事喚臣?”

正是張子重!

天子激動萬分,正要說話,夢卻醒了。

“陛下……陛下……”天子睜開眼睛,看著連枝燈下,那個恭身立在身旁侍中官,神色古怪至極。

“陛下,尚書令臣安世,大鴻臚臣仁,星夜來朝,敢問陛下,是否召見?”張越看著天子醒來,立刻報告。

天子卻是置若罔聞,反而看著張越的臉,神情迥異。

張越被他看的有些發毛,只好再道:“陛下,尚書令和大鴻臚求見……”

天子這才醒悟過來,問道:“何事?”

“臣聽說,任立政在烏恒遇刺……”張越低頭報告:“故而大鴻臚和尚書令不敢懈怠……”

“任立政?”天子先是皺眉,然后就想起來了。

他起身道:“傳大鴻臚和尚書令入覲!”

一刻鐘后,趙充國領著張安世和戴仁,進入禁中寢居。

“臣安世,恭問圣躬……”

“臣仁恭問甚躬…………”

“星夜來朝,還望陛下恕罪!”兩人齊聲俯首。

“兩位愛卿免禮……”天子坐直了身體,對兩人道:“朕聽張子重說,任立政在塞外遇刺?”

“情況如何了?”

“回稟陛下!”戴仁俯首道:“據上郡太守、將軍郭昌奏報:欽使任立政,于烏恒榷市,遇賊刺殺,身中三刀,不省人事……護烏恒校尉楊永已領兵前往探視……”

“廢物!”天子怒聲罵道:“護烏恒校尉,連朕的欽使也不能保護周全,朕要其何用?”

“制詔:宣護烏恒校尉楊永,即刻回京述職!”

“諾!”張安世馬上領命。

天子又道:“傳朕的命令,去飛狐口,命令飛狐將軍張恢,令其隨時等候朕的命令!”

“諾!”張安世再次頓首。

張越卻是聽得目光灼灼,神采連連。

飛狐軍,從高帝開始直至元光中,就是漢家備胡的總預備隊。

在其成立的百年時間中,這支屯駐在古老的飛狐要塞的漢軍精銳,就一直承擔著對匈奴的戒備任務,直至衛青霍去病橫空出世,漢軍出塞,匈奴遠遁,其身為漢家長城防線的預備隊使命才告一段落。

到現在,更是成為了一支二線的部隊。

但,其作用卻一直未改,只是轉換了一下角色,從過去的救火隊,變成了今日的執法隊。

沿著長城,從漁陽到九原,任何邊郡出了問題,天子都會派遣飛狐軍前去坐鎮、彈壓。

而動用這支部隊,等于告訴天下,此事漢家絕不肯善罷甘休!

必定要查一個清楚!

這樣想著,張越就出列拜道:“陛下,侍中任立政,臣雖未曾謀面,但其心憂社稷,忠心陛下,臣仰慕已久,深以其為榜樣,如今,任立政遇刺,臣請命前往烏恒,調查此事,為任立政討還一個公道!”

天子聽著,遲疑片刻,然后道:“此小事爾,何須愛卿出馬?”

“卿當前的任務,當為輔佐太孫,盡快建好太孫莫府,處置諸般事務……其次,則為訓練士卒,編練新軍,卿可不要忘記,卿與朕之約?”

張越聽著,連忙道:“陛下,臣依然堅持,請命出使,處置此事!”

“臣不僅僅想查明任立政遇刺之事,處置好迎回漢使之事,更有心,為陛下震懾烏恒九部……”

“臣聞,當初冠軍景恒侯,與烏恒各部貴人約:烏恒永為漢臣,各部君長,歲貢長安,隔年朝覲天子一次……”

“然則如今,烏恒諸部,漸有不臣,有君長,甚至數年不朝不貢!”

“臣實憂之,愿持節往烏恒,約見各部貴人,申明舊約,鞭笞不臣,令彼輩不敢不朝貢于長安……”

天子聽著,卻是疑慮起來。

烏恒人的漸漸尾大不掉,這是朝野都知道的事情。

天子本身就曾多次考慮,加強約束烏恒的事情。

只是,一直騰不出手,也沒有好的借口。

如今,任立政遇刺,倒是一個合適的借口。

但……

“卿可知,如今烏恒,再非過去之烏恒?”天子悠悠的道:“若要臣服其部族,至少需要兩萬精騎,數萬步卒……”

這是漢家朝堂上曾經討論過的事情。

當初,烏恒人從白山黑水的烏丸山,遷徙至右北平、上郡之間的牧場,為漢屏障時,其邑落不過一萬,戶口三萬多,人口不過十余萬。

如今,卻已經膨脹成為九部、七萬多邑落,二十幾萬戶,人口百萬的超級勢力。

雖然,依然是一盤散沙,各自為政。

但……

卻再非一個漢使,就可以驅使如牛馬的小角色了。

一旦逼反,那么從右北平到上郡的數千里草原,就又將烽煙再起。

考慮到如今匈奴未滅,不宜再起戰火,漢家朝堂才無視了烏恒各部的漸漸不穩。

想著,等滅了匈奴,再來收拾這個二五仔。

甚至,還想著,利用烏恒和匈奴的仇恨,讓他們彼此火拼,全部死了算逑。

張越卻是俯首道:“啟奏陛下,臣不需要兩萬精騎,也不需要大軍出動……”

“臣只需帶長水校尉本部,就可為陛下,臣服烏恒各部,令其入朝長安!”

在張越看來,他甚至都不需要帶兵過去。

只要一個天子節旄,就可以單槍匹馬,讓烏恒百萬之眾俯首。

原因很簡單——他乃是大漢侍中,天子近臣,天子欽使。

一人就可以勝過千軍萬馬,讓烏恒各部,戰戰兢兢。

因為,他背后站著大漢帝國的百萬虎賁。

是衛青霍去病的母國,是震懾天下,追亡逐北,滅國無數的大漢帝國!

烏恒人或許敢背著漢家搞小動作,但現在絕不敢公然對抗漢家。

更不敢舉起叛旗!

再說,烏恒各部,也并非全是二五仔。

也有忠心耿耿的大漢鷹犬,縱然是那些二五仔中,也不乏有忠臣義士,仰慕漢家的人物。

故而,張越有足夠的信心,單槍匹馬就讓烏恒群雄束手。

沒辦法,漢家積威,就是如此夸張!

歷史上,傅介子當著樓蘭群臣的面,斬其王頭,樓蘭全國連個屁都不敢放!

常惠持節,在西域喊了一聲,就有數萬大軍,隨其將旗,包圍龜茲,迫龜茲王出降。

班定遠只帶幾十個人,就敢火燒匈奴使團。

更夸張的,還是當年的霍去病。

一人一馬,直入渾邪部中,讓渾邪王盡殺其部族的匈奴人和匈奴貴族,然后恭身投降。

所以,在張越本來的計劃里,他是打算仿效偶像當年的故技,重演一人一馬,降服百萬之眾的傳奇。

之所以,決定帶上長水校尉,也只是出于宣傳的考慮。

讓塞外的烏恒英雄們,親眼看看效忠大漢的人,是何等風光?何等威武!

讓這些英雄們,在當有今朝沒明日的夷狄和大漢忠臣之間做一個選擇。

張越相信,只要他們不傻,就會做出正確的抉擇。

而,只要這些人來投,那么,烏恒各部的貴族,再有難耐,也逃不出張越的五指山。

天子聽著,也是頗為意動,但卻有些舍不得。

特別是,方才的那個夢,讓他舉棋不定。

故而,想了想,天子道:“卿之請,朕知矣,只是,茲事體大,朕還需召集丞相、九卿共商……”

張越聽著,只好恭身拜道:“臣逾越了……請陛下恕罪!”

但,烏恒之事,他卻已經下定決心,舍我其誰!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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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三節 尷尬的韓說

翌日,清晨,晨光漸露。

光祿勛韓說,走在建章宮的閣樓間。

身后,無數人竊竊私語,對他指指點點。

“聽說光祿勛與張蚩尤乃是莫逆之交啊……”

“可不是嘛?”

“要不然張蚩尤何以每次都能抓住關鍵,一擊斃敵?那江充等人輸的不冤啊!”

韓說聽在耳中,咬牙切齒,卻又發作不得。

沒辦法,這些天來,整個長安都傳遍了。

人人都說,他韓說早與那張子重有勾結,甚至還有人言之鑿鑿,他與張子重屬于刎頸之交,曾盟誓天地……

搞得現在,很多過去的老朋友,都對他退避三舍。

很多同僚,更是看他的眼神都有些異樣。

現在,九卿有司,很多人都已經不帶他韓說玩了。

韓說本想解釋,但奈何無人肯信!

前些天,衛伉被天子派人,押解出京,流放樓蘭。

臨行前,衛伉與家人辭別,哭著說:吾有今日,皆拜光祿勛所賜,若有復歸之日,必復此仇!

這事情傳的長安人盡皆知。

就在昨天,衛伉的兒子衛延年,驅車來到他家門口,公開燒毀婚書,還將一把劍丟在韓府門口,揚長而去。

一下子就引動全長安的八卦黨,興奮難耐,無數目光聚集而來。

搞得韓說尷尬不已,渾身難受。

要不是他臉皮厚,恐怕都要被這些流言蜚語給逼死了。

本來,若只是如此,他還不會落到現在這個田地。

畢竟,別人沒有證據,也不能拿他怎么樣。

但……

他的那幾個傻兒子,卻在滿長安到處炫耀‘吾父與張侍中,一見如故,相交莫逆,引為知己’。

搞得他是黃泥巴掉褲襠里,洗都沒辦法洗。

“光祿勛……光祿勛……”身后,忽然傳來聲音。

韓說回過頭去,就見京兆尹于己衍,氣喘吁吁的追上來,拜道:“下官見過光祿勛……”

“京兆尹有事?”韓說皺眉問道。

“下官確實有事……”于己衍笑著湊上前來,問道:“今日朝會,下官聽說,乃是要議侍中任立政遇刺之事……下官聞說,張侍中有意親自前往烏恒,調查此事……不知道是否如此?”

韓說聽著,忍不住道:“京兆尹該去問張侍中啊……”

“可是……”于己衍急了,道:“下官不敢去叨擾侍中公啊……光祿勛乃侍中莫逆之交,想必是知道的……”

“還請光祿勛指點一二……”

韓說聽著,幾乎就要暴走。

你不敢打擾張子重,敢來打擾我?

難道我就這么好說話?

啊呸!

我和那張子重有個屁的關系!

但,他不敢發作。

因為,誰都知道,那張子重和天子的關系。

他只要敢在大庭廣眾之下,主動自曝自己與張子重是仇敵。

韓說敢打賭,他這個光祿勛,怕是連今天都做不完,就得被天子趕回家種田。

沒辦法,韓說只好忍著惡心,道:“本官以為,張侍中大抵是真的想要爭取此次機會……”

于己衍聞言,如獲至寶,立刻拜道:“多謝光祿勛指點……”

如今,于己衍已經徹底的認清了自己的身份,那就是——侍中張子重門下走狗!

只是,奈何最近一直沒有機會去登門拜訪,這真的是遺憾啊。

如今,既然知道張侍中要爭取主持烏恒之事。

那么,身為走狗,他自然知道,應該怎么去做了。

韓說卻是只能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對于己衍拱手道:“不必客氣!”急急忙忙的甩開于己衍,走向玉堂殿的臺階。

正要拾級而上,找個僻靜的地方呆著。

結果,卻和十幾個將軍列侯,迎面相遇。

為首的,乃是輕騎將軍司馬玄、前將軍敬安君黃焉等,太仆上官桀也混在其中。

這些漢家隴右將門的代表人物們,有說有笑,似乎在談論著某事。

看到韓說,幾乎所有人都是眼前一亮。

“光祿勛!”將軍們微微拱手,對韓說見禮,然后問道:“未知光祿勛可知,張侍中是否真欲親自主持烏恒之事?”

韓說聽著,心里面只有mmp三字。

但,在隴右將門面前,韓說根本不敢有任何意見,連神色都不敢顯露半分異常。

沒辦法!

漢家天下,隴右將門乃是極為強大的一股力量。

自太宗以來,隴右的軍功貴族就是國家的支柱,架海紫金梁。

休說他這個光祿勛了,就算是丞相劉屈氂也不敢開罪!

概因,這些家伙手里面,真的有刀槍劍戟,強弩精騎。

“此事,大概是真的吧……”韓說不敢在這些人說假話,也不敢忽悠他們,只好低頭含糊其辭。

他哪里知道那張子重的什么心思?

真要知道,還能輪得到那黃口小兒囂張至今?

此話一出,隴右將門的將軍列侯們,立刻都是眉開眼笑。

“侍中真是憂國憂民啊……”司馬玄嘆道:“真乃吾輩楷模,忠臣榜樣!”

其他人也都紛紛點頭稱是。

上官桀更道:“侍中此行,恐怕已是下定決心,要解決烏恒之事了!”

眾人聽著,眼露精芒。

烏恒!

在過去,在漢家大臣貴族們,特別是軍功貴族們眼里,只是一個小弟,一個窮的掉渣的夷狄。

但是現在……

只是想著,烏恒九部,數萬邑落,百萬之眾,牲畜數百萬。

就沒人能按捺得住內心的激動。

數百萬牲畜,每年起碼可以產羊毛、羊絨數萬石乃至于數十萬石吧?

這就是數十萬乃至于百萬匹的毛料。

價值不可計量,哪怕只是吃點殘羹剩飯,也足夠大家伙撐爆。

在隴右將門們想來,他們與張越,已經是朋友關系了。

大家也都送了子侄,去了新豐,加入了保安曲。

彼此幾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自然,他們都相信,張越是不會虧待他們這些朋友的。

如今,親口聽得傳說中張子重‘莫逆之交’的光祿勛韓說,親口承認此事。

隴右將門的貴族們,只覺得自己真是太幸福了。

吃完烏恒吃西羌。

無盡的羊毛與毛料,在向他們招手。

家鄉的父老子弟,從此就可以擺脫貧窮,邁向吃肉喝酒的幸福世界。

只是想著這個,每一個人都是神清氣爽。

根本沒有人注意到,韓說已經用了百米賽跑的速度,消失在他們面前。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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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四節 難道是天意

今日朝會,只是常朝。

故而,與會大臣不多。

只是三公九卿、部分在京列侯、將軍與會。

不過,討論的事情,卻相當具體。

有司的日常匯報、三輔各縣的大體情況,以及北軍、關中郡兵的安排。

幾乎都有涉及,只是太瑣碎了。

聽得張越昏昏欲睡,有種回到后世的辦公會議的感覺。

因為,這些事情,都有制度和規矩可依。

朝臣們也早就安排好了具體措施,甚至部署了執行方案。

之所以拿來在朝堂上說,只是為了刷存在感,免得天子以為他們沒做事。

這也是官僚的痼弊,古今中外,向來如此。

不過天子卻聽得津津有味,甚至興致勃勃,精神抖索。

這就讓張越非常佩服了。

概因,權力來源于對細節的掌握。

如今不是后世信息大爆炸的網絡社會。

對于宅在皇宮,一年未必能出現溜達幾次的皇帝來說,他最有效獲取信息的途徑,就是來自天下郡國官員的奏報。

主要是州郡刺史的密報、派出去采風的使者的報告,以及朝堂上大臣的匯報。

對一般人來說,可能索然無味,甚至毫無價值的很多東西,對君王而言,卻是幫助他了解天下和世界的途徑。

穿越前,張越曾看過一個新聞,講得是4V的故宮博物館,放出了大量滿清時期皇帝與各地包衣、奴才們之間的奏疏往來。

多數奏疏,在很多人看來,是垃圾信息。

講的也都是些過時、無用的事情。

但滿清皇帝們,卻堅持批復。

這讓很多吃瓜群眾,紛紛笑話,帶起了一波節奏。

直到有史學研究大拿,將這些垃圾奏疏的報告人以及他們與皇帝之間的關系坦露出來。

大家才知道,這些垃圾奏疏,只是表面,沉淀在其下的是,君王為了集權而做出的制度設計。

正是靠著閱讀這些記錄了各地瑣碎事務的所謂垃圾奏疏,滿清君王由是得以在北京知道廣州下雨,而且下了好幾天,彎彎有芒果,味道還不錯,杭州那里米價又漲跌幾文錢,某地出現了叛亂,領頭的人是誰?

當這些信息匯總到一起,滿清的統治階級就掌握到了國家的第一手訊息。

如今,漢室沒有我大清那么好的包衣奴才可用,能夠了解天下事務的渠道不多。

這朝政匯報,就成為了重中之重。

一個合格的君王,必須學會掌握,如何在海量的信息中,尋找到有用的東西,作為自己決策的參考。

這也是為何,在中國,欺君是重罪的緣故。

概因,隱瞞信息,欺騙君王,可能會導致國策出現重大紕漏。

也因此,勤政成為了人們評判封建帝王執政能力與水平的標桿——連勤政都做不到的皇帝,你能指望他能做出什么真正有效的決策?

怕不是得被人騙成豬頭!

典型的例子,就是唐玄宗李隆基!

天寶一膨脹,沉迷溫柔鄉,于是就因為信息不對稱,而被安祿山給攆去了蜀地。

坑了自己還不要緊,連累子孫,才是真的悲催!

想那唐憲宗、唐武宗、唐宣宗,隨便放之后任何王朝,都足可制霸一世,無敵當代。

結果卻因為李隆基之故,只好一輩子把力氣用在爬出藩鎮割據的大坑里。

別人是坑爹,李隆基是坑兒坑孫。

內心想著這些事情,張越就不由得為劉進默哀兩聲。

劉進矢志要與其父祖比肩……

這確實是一個很好的理想。

只是,等他登基,面對這君王的現狀,他能堅持幾年呢?

心中胡思亂想之時,就聽得天子起身道:“朕昨夜接得大鴻臚急奏……建節使,侍中任立政于烏恒榷市遇刺……如今生死不明……”

“卿等都說說看,此事,朕該如何決斷?”

張越立刻打起精神,臨襟正坐,兩只眼睛,在與會大臣們身上掃來掃去。

就見大鴻臚戴仁,起身出列,奏道:“臣大鴻臚仁,昧死以奏陛下:侍中任立政,身負欽命,使于烏恒,今其遇刺,臣愚以為烏恒諸部君長,難辭其罪!”

“陛下宜當遣將軍,分列侯,統大軍,問罪于彼!”

這話真的是殺氣騰騰,就差沒有說,假如陛下不這樣做的話,我漢家就要顏面掃地,臣恐怕將來夷狄會輕中國。

這也是大鴻臚的本性了。

漢之大鴻臚,寫作大鴻臚,讀作戰爭部。

名義上是管外交的,實際上卻是拼命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的主。

早在元光之前,大鴻臚就是鐵桿的主戰派,鷹派的大本營。

歷代大鴻臚的座右銘都是:不要慫,就是干!

馬邑之謀,就是大行(大鴻臚)王恢搞出來的。

至于為何如此?

你仔細看看大鴻臚的職責和權力范圍,就大概可以明白了。

大鴻臚掌諸侯蠻夷及朝覲禮儀。

所以呢,它不是后世理解的外交部,而是一個獨屬于朝貢體系的中央帝國的機構。

其負責的領域就是歸義蠻夷、屬國、附庸。

其權力大小,與歸義蠻夷、屬國和附庸的多寡直接掛鉤。

譬如,太宗和先帝時,大鴻臚就只能管管諸侯王和宗室諸侯的朝覲,以及朝會禮儀。

名為九卿,實為廢物。

但現在呢?

如今的大鴻臚,僅僅是屬國都尉麾下,就編有五支常備野戰力量。

更擁有管轄從居延至九原的數千里草原上的所有歸義、內附和附庸屬國部族的權力。

其權柄在九卿之中,僅次于大司農、光祿勛、執金吾。

其雇員,更是在三十年內,翻了十倍不止。

如今,下轄十署五丞,六百石以上文武官員數百。

大鴻臚跺跺腳,從交趾叢林到塞北草原,都要來一次地震。

這樣的大鴻臚能不好戰嗎?

即使坐在大鴻臚位置上的是鴿派的古文儒生,怕也會被下面的人推著走向戰爭。

更何況,迄今為止,所有漢家的大鴻臚,都是軍伍出生。

戴仁更是從將軍轉職而來的——他曾擔任過居延校尉、九原將軍、屬國都尉等要職。

戴仁這一叫囂,立刻就引發了將軍列侯們的一致贊同,紛紛出列拜道:“臣等附議!必以雷霆,而威烏恒!”

這是漢家朝堂上的日常。

無論在什么問題上,將軍列侯們,都只有一個聲音——打!

不打不是人!

概因,利益相關!

軍人天生追求和向往戰爭,追求戰爭。

這是他們的本職,他們的使命與義務。

若軍人都主和了,朝堂上還有什么人來主戰?

張越看著是毫無意外,也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

因為,在后世,人類燈塔的軍方也是如此。

遇到問題,別人問他怎么解決?

當然是送民豬自由嘍。

不然,你還指望他們主持正義,主持和平不成?

所以……

壓力一下子就到了丞相劉屈氂身上。

到了朝廷上的文官集團身上。

假如連他們都支持戰爭的話,那么,戰爭必將到來!

因為,天子不可能否決文武的一致意見。

只是……

劉屈氂回頭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大司農桑弘羊和守少府公孫遺,見這兩位掌管漢家財政的同僚,都是低頭眼觀鼻,鼻觀心。

劉屈氂就暗罵了一聲:“一群狐貍!”

但他是丞相!

而且是實權丞相,不是石慶、公孫賀那種擺設。

沒有辦法,他只好硬著頭皮出列拜道:“陛下,臣以為不可!”

“如今春耕在即,國家不宜興兵動武,且夫去歲關中大旱,太原倉軍糧奉命入關賑災,今其存糧已不足百萬石……”

“此外,家上南下,奉詔督辦治河之事,所需耗費甚大,國庫無力在此時抽出錢糧……”

劉屈氂說的自然都是實話。

聽著他的話,戴仁和將軍們,沒有半分沮喪和不滿。

因為,其實他們也只是想試試而已。

反正,試試又不要錢,萬一天子同意了呢?

那不就是賺到了?

雖然說,他們都清楚,這是不可能的!

不然,去年天子就已經批準了李廣利的那幾個作戰計劃,現在朝堂上應該談論的內容,就該是如何與匈奴單于會獵于天山之南的事情了。

如今,他們鼓噪和宣揚戰爭,目的也只是為了造勢。

漫天要價,落地還錢嘛。

所以,戴仁立刻就道:“陛下,臣以為丞相所言非也!漢使,天子使也!持節出使,如天子親臨,若使者在外,為人殺戮,而朝堂不能有所回應,夷狄恐怕將以為中國無人也!”

“雖然丞相所言,不無道理,然則臣以為,漢家威嚴,決不可輕侮!”

這就是在給張越造勢了,讓張越聽著,非常滿意。

劉屈氂聽著,卻是不知此事,立刻回道:“大鴻臚所言差矣,且不說如今使者遇刺之事,事實未清,不宜早下定論,且夫,烏恒諸部,本為漢藩,輕易刀兵相見,恐怕是親者痛,仇者快!”

劉屈氂看向天子,深深俯首,拜道:“臣愚見,當遣使持節,往烏恒厘清真相,再做決定!”

天子聽著,卻是滿臉古怪。

昨夜張子重毛遂自薦,請纓出使,鎮撫烏恒,這個事情好像沒幾個人知道吧?

最起碼,劉屈氂不清楚吧?

這難道是天意?

天子感覺糊涂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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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五節 香餑餑

劉屈氂忽然感覺,這朝堂上的氣氛有些死寂。

他回頭,看了看同僚們,所有人都是低頭看著玉芴,仿佛在神游天外。

他又抬頭,小心的瞥了一眼天子。

發現,天子的神色,也很古怪。

“吾說錯話了?”劉屈氂百思不得其解:“好像沒有啊!”

不能興兵動武,當然只能遣使震懾了!

除非那些烏恒的酋長,蠢得和當年的且蘭王一樣元鼎中,漢家樓船南下,平定南越呂嘉之亂時,有漢使奉命調西南夷列國兵馬南下。

時且蘭國也在征調范圍,在開始,且蘭王也服從了詔命,點齊兵馬,打算隨漢使南下去捅南越的菊花。

但是……

忽然有一天,且蘭王想到了一個可怕的事情哥要是帶兵出征了,留在國內的孤兒寡母,豈不是要被人欺負?

于是,他一合計,覺得與其將來被人欺負,不如現在就反了漢朝!

于是,造反殺漢使,隔絕滇道。

然后……

就沒有然后了,平定南越的漢軍,在班師時順手分了一支精銳過去。

從此,且蘭成為了一個歷史名詞。

漢家百年,也就見過這么一個逗逼。

烏恒人再蠢,也不可能蠢到這個地步!

就聽著天子問道:“丞相屬意何人出使?”

劉屈氂一聽,只覺毛骨悚然。

不僅僅是天子的語氣,讓他感覺很怪,就是這個問題本身也是天坑!

因為,在漢室,舉薦別人出使夷狄,就和明擺著要坑某個家伙一樣,屬于政治斗爭之中的王牌。

特別是對于士大夫們來說,讓他們出使夷狄,其實就是流放!

只要有可能,不會有人愿意做這種事情。

甚至,哪怕被逼無奈,也可能有人掛印而去。

就像太宗時,賈誼的好基友宋忠就在出使匈奴的途中,騎馬跑了。

故而,漢家使者,一直是天子親自從勛貴、宦官之中選擇,再張榜招募愿意出使的隨從。

有漢以來,自愿出使的人,不過是陸賈、劉敬、張騫、終軍等聊聊數人。

劉屈氂眼珠子一轉,立刻就拜道:“啟奏陛下,天使自當陛下擇之,臣雖愚鈍,不敢逾越!”

天子聽著,面色一緩,然后就扭頭看了一眼張越。

“看來,劉屈氂并未在宮中有眼線……”

這讓他稍稍安心了一些,對劉屈氂也就沒有了隱含的敵意,微微擺手道:“丞相不必惶恐……”

“昨夜,朕聞奏報,侍中張子重就主動請纓,愿為使者,出使烏恒,震懾夷狄,查清任立政遇刺真相……”

“卿等以為張子重之請,如何?”天子掃了一眼群臣,輕笑了一聲,坐回御座。

“陛下,臣以為,張侍中真乃是高風亮節,漢家棟梁!”太仆上官桀立刻就出列拜道:“陛下可準其請?”

京兆伊于己衍也拜道:“微臣附議……”

天子聞言,有些不高興。

昨夜的那個夢,他可是記得很清楚的。

神君之后,就是張子重!

他現在,恨不得把張子重留在長安,連西羌也別去了。

只是……

他也不敢做的太明顯,免得令張子重學起神君,白日飛升,羽化登仙,卻不帶他一起飛升。

所以,他臉上沒有明顯的流露什么態度。

只是沉吟片刻后,道:“張卿年少,朕恐其出使后,夷狄輕之……”

話一出口,天子就后悔了。

因為,他發現,整個朝堂上,一下子就亮起了無數雙眼睛。

“陛下,臣愿為張侍中副使,拾遺補缺,輔佐侍中,震懾烏恒各部!”輕車將軍司馬玄第一個跳出來。

然后,一堆的列侯將軍封君,也都紛紛出列,恭身拜道:“陛下,臣亦愿為副使,隨張侍中出使,必定輔佐侍中,完成天命!”

天子甚至還看到,九卿之中,也有人似乎蠢蠢欲動。

譬如上官桀、公孫遺……

只是,大約為身份所限,不敢妄自降了逼格。

“什么情況?”天子不解的疑惑起來。

丞相劉屈氂和光祿勛韓說、奉車都尉霍光等重臣也被這架勢嚇了一大跳。

因為,現在,幾乎大半的與會大臣貴族,都已經表態,愿意為張越的副使了。

甚至,還有士大夫文臣,也混雜其中。

這簡直出乎他們的意料,甚至大大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在過去,只要涉及出使,哪次不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現在這樣的場面,在過去,根本無法想象!

傳出去,甚至怕是會立刻成為長安市井議論的焦點!

他們哪里知道,在如今的長安公卿貴族們眼中,張越已經是等同于小號的衛青霍去病雛形了。

衛霍外戚,當年有多么牛逼。

未來的張氏集團,就可能有多么牛逼!

這么大的粗大腿,不知道趕緊抱住的,肯定是傻子!

只是,張越一直深居淺出,除了霍光、金日磾、張安世等朋友和同僚,他很少去和朝臣交往。

若無必要,他甚至連上朝,都不會隨便與人說話。

這叫無數想抱大腿的人,徒之奈何!

如今有了機會,可以與之親近,傻子才會拒絕!

更不提,跟著張蚩尤出使,會有危險嗎?

肯定不會有啊!

從過去的記錄來看,說不定,這趟出使,將是一個蘊藏無數功勛的寶藏!

青史留名,升官發財,封侯拜將就在眼前。

誰愿意放過這個機會?

沒看到,連以前素來避免與夷狄接觸,生怕沾染了腥膻味的士大夫們,也都是踴躍參與了嗎?

這樣的盛況,讓天子也犯難了。

如今,他已經沒辦法拒絕張越的請求了。

只好道:“既然卿等皆以為侍中張子重可以出使,朕雖不舍,為天下社稷,也只好割愛……”

“張卿……”天子轉身看著張越。

張越立刻起身,恭身頓首拜道:“臣毅恭問圣命!”

“其以卿為侍中領護烏恒校尉,建節使,持節往烏恒查清任立政遇刺之事!若遇事,朕許卿便宜行事,烏恒諸部,列侯以下,皆可先斬后奏!”

“臣謹奉詔!”張越歡天喜地的大禮參拜:“必不辱使命!”

烏恒有列侯嗎?

并沒有!

所以,潛臺詞就是:烏恒那個池塘,朕承包給你了!

這可是天大的特權,等于允許張越在烏恒轄區,為所欲為!

除非烏恒人敢叛亂,不然就只能任由張越擺布!

而他們敢嗎?

烏恒人在全盛時期,尚且被漢征東將軍曹阿瞞同志一波帶走。

如今,一盤散沙各自為政的烏恒諸部,連漢家的一個指頭都承受不起!

就聽著天子接著說道:“至于副使及使團人選,依故事,卿自決之!”

“朕會下詔給長水校尉,命長水校尉受卿節制!”

天子如今也想開了。

既然無法將張越留在身邊,那還不如大方一點,給他全權。

這樣說不定,若有朝一日,真的如夢中那樣的情形出現,他還可以撘個便車。

況且……

天子知道,張子重是一柄利刃。

烏恒、西羌,都是他的磨刀石。

等其開鋒,必將光寒天下!

而昨夜,只是一個夢而已。

未必會成真,但張子重成長起來,漢家就可能再出一個霍驃姚!

屆時,他的歷史地位和人生成就,未必就比三王五帝低。

說不定,可以死而封神,依舊能夠長生久視。

在做出這個決定后,天子沒由來的心情放松了下來。

但張越卻是忽然感覺毛骨悚然,仿佛為群狼環伺。

因為……

無數雙眼睛,都如餓狼般,死死的盯到了他身上。

每一個人,都仿佛餓鬼,欲要撲將上來,將他吃個渣滓都不剩!

這讓他打了冷戰,決定散朝后,馬上就跟著天子去后殿,避開這些人。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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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六節 組建班底(1)



散朝后,張越立刻以香港記者的速度,跟上天子,直接閃人。(免費全本小說)

但,這卻根本難不倒神通廣大的漢家朝臣們。

到夜幕時分,張越步出建章宮,打算回家摟著淳于文好好睡一覺的時候。

“侍中公留步!”司馬玄的聲音,就從斜刺里響起。

張越回過頭去,就看到司馬玄驅車從宮闕城樓的一個哨所里走來。

“輕車將軍安……”張越拱手行了個禮,好奇的問道:“如今已是宵禁時分,將軍如何在此?”

司馬玄嘿嘿的笑了笑,道:“如今,已經沒有霸陵的醉尉了……”

張越聽著默然無語。

霸陵醉尉,乃是當代一個非常著名的典故。

講的是當初李廣罷官的時候,某次喝醉了酒,半夜在霸陵的野外亂逛,跑到了霸陵尉的軍營的時候,就想著裝一次X,想要夜入軍營,找個地方睡一覺,順便發泄一下內心的不滿。

結果,卻遇到了當時的霸陵尉。

被其制止,禁止入營。

李廣當時就火了,甩出自己的印信,大聲呵斥:“吾乃故李將軍也!”

那霸陵尉也是個硬氣角色,當時就駁斥:“今將軍尚且不得夜行,何況故將軍?”

直接把李廣晾在軍營外,讓他吹了一晚上冷風。

但那個霸陵尉萬萬沒有想到,此事給他招來了殺身之禍!

隔年李廣起復,立刻招那霸陵尉入軍,然后隨便找了個借口,以軍法殺之。

此事,若在后世,必然霸占輿論頭條,震驚UC部。

然而,在當代,卻只是一個貴族們口中的小事情。

李廣死后,依舊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在后世,更是被人洗白,成為了懷才不遇的英雄被小人刁難的模板。

只是……

從此,漢家的宵禁,對貴族成為了一紙空文!

有權有勢之人,觸犯宵禁,乃至于三更半夜跑出家門,縱馬馳騁長安城,驚擾閭里,只要沒有人去報告天子和廷尉,低級官員根本不敢管!

司馬玄看著張越的模樣,知道自己怕是說錯了話,連忙道:“當然,末將是不敢違禁的,之所以能如此,乃是因為末將今夜輪值……”

張越聽著,笑了一聲。

司馬玄的話,他可不信。

輕車將軍,在漢家將軍序列里,也是排名靠前的,怎么可能淪落到要輪值管宵禁這種小事情的地步?

司馬玄見了,立刻急了,連忙拿出印信,在張越面前晃了一下,道:“末將真的是今夜的輪值將官!”

“從執金吾那里,求來的人情……”他緊接著補充道。

為了搶到今夜的輪值任務,司馬玄可是動用了他夫人的關系,才在王莽那里搶到的——他夫人與王莽的夫人,自幼相識,乃是無話不談的閨蜜!

張越聽著,哦了一聲,問道:“將軍何苦如此?”

“末將這不是見賢思齊嗎?”司馬玄笑著拱手道:“侍中公有所不知,末將自從邊塞回京后,已在長安呆了三年了!”

“每日都是酒宴、女人……”

“嘴里都要膩出味了!”司馬玄砸吧了一下嘴巴,對張越道:“吾輩大丈夫,既蒙父母大人,生得這七尺昂藏之軀,若都用在了酒宴和女人身上,豈非愧對父母先祖?”

“所以,末將冒昧,懇求侍中公,此番出使帶上末將!”

“末將保證,一切行動聽指揮,侍中叫俺怎么做,俺便怎么做!”司馬玄拍著胸膛保證。

張越聽著,感慨萬千。

恐怕也就只有在漢代能找到這樣的將軍貴族了。

酒肉與女色,無法滿足他們。

對他們甚至是折磨!

而且不止一個人如此!

即使是衛青霍去病這樣的巨頭,也是這樣!

不過話又說回來,在漢代,最堅挺和最可靠的東西,從來都是軍功!

只要有軍功在手,布衣為卿相,奴婢而至大將軍,都是可能的。

自元光至今,類似傳奇已經上演無數次了。

多少家族興起,是以軍功為本的,又有多少家族覆滅,是因為沒有軍功?

事實告訴貴族們,萬般皆下品,唯有軍功高!

“承蒙將軍厚愛……”張越拱手道:“小子榮幸之至!”

司馬玄都主動跑來,丟掉節草,也要貼上來了。

張越要是拒絕,那等于平白樹敵。

他可不會做這樣的傻事。

只是,司馬玄乃是輕車將軍,雖然連關內侯都不是,但也是將軍!

這就不好安排了。

畢竟,叫司馬玄這堂堂將軍給他這個小年輕打下手,雖然你情我愿,但也太過駭人聽聞。

哪怕當年霍去病,初出茅廬的時候,也沒有做過這種事情啊!

想了想,張越就拜道:“若將軍不棄,小子愿上書天子,請以將軍為烏恒將軍,為小子坐鎮后方!”

司馬玄一聽,立刻眉開眼笑。

雖然,他為撈軍功和刷存在感,已經決定丟掉節草了。

但,假如能保全顏面,不給世人留下一個為了抱大腿,連節草也不要的印象,那自然最好不過。

況且……

這烏恒將軍,乃是新職位。

只要這次表現的好,說不定可以轉為常設將軍銜。

這肯定將留名青史,日后的所有烏恒將軍,都要靠后站!

司馬玄立刻就拜道:“侍中公抬愛,末將感激涕零……”

張越扶起司馬玄,打斷他的肉麻話,道:“皆為國事,將軍不必感恩小子,只需記得忠君奉上,小子就已經滿足了!”

這次帶上司馬玄,可不是為了收小弟。

張越的主要考慮,還是將來征服西羌的時候,需要得到隴右將門的支持。

畢竟,他們是地頭蛇。

司馬玄自然是連番稱是,只要張越肯帶他玩,他就心滿意足了。

他心里面也差不多明白,張越其實也有關系戶。

所以才要甩開他,讓他去做那個什么烏恒將軍。

不然,就該是舉他為副使了——雖然,表面上看副使和烏恒將軍,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

但,若這次張子重真的臣服烏恒,使其重新朝貢、入質,乃至于成為受控制的附庸。

那么,這功勞可就潑天了。

哪怕副使,大約也可以封侯!

但……

司馬玄是個聰明人,他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

所以,千恩萬謝后,帶著人,親自護送張越回到戚里的建文君府邸,又戀戀不舍的再三感恩,才辭別張越。

張越回到家里的時候,已經是晚上的人定時分了(亥時前后,相當于后世的八點到十一點)。

主人回府,當然是全家上下都來迎接。

淳于文更是早早的準備好木屐,在房門口,為張越親手換上。

然后又讓侍女,端來洗腳水,親自為張越洗腳。

只能說,不愧是女官出身,服侍男人的本領,遠超貴族家的小娘。

坐在軟塌上,張越閉著眼睛,一邊享受著美人的服侍,一邊問道:“為夫離家這些日子,家中可有變故?”

淳于文柔聲答道:“卻是不曾有什么變故,只是,南陵的嫂嫂大人,遣了下人,給夫君送來了臘好的肉脯,還捎來了一封書信……”

說著就將一封帛書,遞給張越。

張越接過來,打開一看。

卻是嫂嫂的親筆信,講的也都是家里的事情。

張越看了一遍,就笑了起來,道:“不想,我那兩位世叔,還挺會鉆研的!”

信里面,嫂嫂講了金少夫在南陵養胎一切順利,也講了家中莊園諸事妥當。

更談了,近日來,守少府公孫遺和北軍護軍使任安的媳婦,常常去南陵長水鄉串門。

除了她們,嫂嫂還‘偶遇’了上官桀的夫人,又因金少夫之故,認識了‘剛好來南陵游玩’的幾位貴戚夫人。

所以,嫂嫂告訴張越,叫他在長安安心,不要擔憂家中的事情。

淳于文何等聰明,一聽張越的話,就立刻領悟了,連忙道:“夫君,今日有自稱‘北軍護軍使夫人’的貴戚婦人,遣人登門,送來請帖,請妾身明日過府……”

“妾身不敢拿主意,請夫君示下……”

但兩只眼睛,卻是水汪汪的看著張越,一臉期待。

張越看著,就笑了起來,道:“文兒旦去無妨!”

“北軍護軍使任公,乃為父世叔,與吾家有舊!”張越道:“文兒受邀前去,只需不失體面即可……”

淳于文聽著,歡喜壞了,連聲音都帶上了嬌嗔,柔糯柔糯的:“妾身謝夫君!”

能夠被準許,參與貴族婦人的宴會,這對淳于文來說,乃是全新的突破,意味著她得到了張越的授權,可以參與和主持一些貴族間的事情。

對于像淳于文這樣沒有背景,也沒有靠山,只是一個無名無分的侍妾的女子來說。

這等于得到了保障。

不必擔心,哪一天人老色衰了,或者引得不滿了,會被隨手丟給下人去做生育工具——這樣的侍妾下場,在漢家貴族里,乃是屢見不鮮的事情。

淳于文就有幾個表姐,遭此厄運,生不如死!

張越聽著,卻是握住淳于文的手,對她道:“往后類似宴會,文兒少去為妙……”

淳于文聽著,如墮冰窟,以為張越嫌棄她了,趕忙道:“妾身知道了……”

臉色卻是變得煞白。

張越見著,笑道:“為夫不是不許,而是,吾家樹大招風,我恐有人會暗害文兒……”

“往后若是出外,文兒就帶上田苗兄弟,叫他們為文兒開路……”

淳于文聽著,內心就像吃了蜜糖一般。

只覺得自己的選擇,真的是沒錯!

豪賭被她賭贏了!

概因,漢家貴族,哪里會關注小妾和婢女們的安危?

妾室什么的,和家里的花瓶一樣,碎了就再買一個好了。

沒什么大不了的!

“妾身知道了……”淳于文展顏一笑,猶如牡丹花開,身子更是一下子就軟了下來,靠到張越大腿上,一雙好看的眼睛,都能泛出光影,燈光下,嬌媚非常。

張越看的,內心火熱,但想著還有事情,只好壓抑住將這美人就地正法的沖動,但手卻不老實的深入那滑膩的深處,輕輕的揉捻起來。

“文兒……”張越輕聲道:“明日去了任世叔府邸,無論世叔夫人說什么,你都不要正面答應,更不要許諾……”

任安的訴求,張越大抵能猜到。

無非就是想要謀求副使的事情。

講道理,張越應該答應他,畢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但是……

卻不能叫他輕易得逞。

西游記里,唐僧經歷九九八十一難后,想要求得真經,尚且需要真金白銀的向人購買!

何況,這如今已經是香餑餑的副使之位?

沒有投名狀,張越豈會輕易付出?

連司馬玄都知道,要丟掉節草,放下身段。

任安不想付出,就想得到,不可能!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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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七節 組建班底(2)

翌日清晨,張越從溫柔鄉中醒來后,就開始了謀劃。

雖然,這次天子名義上是叫他去調查任立政的事情。

但實則,卻是叫他去烏恒當太上皇!

概因,如今的烏恒,與后世被米帝駐軍的霓虹、南棒相差無幾。

別看烏恒如今,與長安的政策漸漸背離。

私底下也是野心勃勃,想要有所作為。

但實際上,烏恒人根本反抗不了漢家!

就像后世的霓虹、南棒,表面上看著光鮮亮麗,實則只是米帝養的小妾。

霓虹所謂的自衛隊,根本沒有任何進攻能力,只能給米帝的第七艦隊打下手。

而南棒更慘!

連戰時指揮權,都不在自己手里!

烏恒雖然還沒有慘到這個地步。

但卻也差不多。

烏恒內部,一盤散沙,沒有任何強力人士。

漢家更設置了護烏恒校尉,監視和打壓烏恒各部。

所以,如今的烏恒,與后世的霓虹、南棒在張越眼里相差無幾。

都是野心勃勃,想要掙脫主人控制的惡犬。

只是……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典型的小姐的心,婢女的命。

烏恒人想掙脫漢家控制?

除非未來和歷史上一樣,李廣利兵團全軍覆沒,漢家力量被迫全面收縮。

他們才有一線生機。

不然的話,旁的不說,護烏恒校尉加上親漢的烏恒三部,就足可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再隨便從上郡、上谷,調點郡兵,就能讓他們知道什么叫‘爸爸的愛’。

沒辦法,實力差距太大了!

漢家一個指頭就能捏死烏恒人。

所以,烏恒內部的野心家,也知道分寸,只敢背地里搞小動作,趁著漢家的力量被匈奴人牽制在居延方向的時候,悄悄的積蓄力量,用著各種借口聽調不聽宣,做著漢匈之間大變時趁勢而起的美夢!

對此,張越只能說,他們真的是想多了。

哪怕是在原本的歷史上,烏恒人真的等到了‘漢匈劇變’的機會,趁著漢家力量收縮,趁機獲得了獨立和自主,正打算走上人生巔峰。

卻被漢與匈奴聯手陰了。

昭帝元鳳三年,匈奴人忽然以‘烏恒掘我先單于棺槨’的名義,發動對烏恒的戰爭。

隨即漢家朝堂立刻反應過來,以范明友為度遼將軍,領兵‘援救’烏恒。

這一戰,漢匈的默契,真的是達到了盟友的地步。

范明友前腳出塞,匈奴人后腳就帶著戰利品撤退。

在烏恒人還沒反應過來前,漢軍長驅直入,對著‘援救對象’大開殺戒,斬首六千,殺烏恒三部首領,繳獲、俘虜無算。

加上匈奴人的手筆,烏恒人數十年的積蓄,被席卷而光。

大烏恒帝國的美夢,從此驚醒。

這就是小妾想要翻身的代價!

思慮著這些事情,張越就知道,此行難度不大。

他去了烏恒,就等于米帝的太平洋司令兼參謀聯席會議主席到了霓虹。

烏恒人不洗白白等著臨幸,那就只能去死!

故而,張越將心思,轉移到了如何徹底馴服和控制烏恒的事情上。

烏恒九部,百萬人口,牲畜數百萬,控制著數千里的草原。

想要徹底馴服和控制,難度很高。

要完成這個目的,需要一個高效的團隊和成熟的制度。

團隊的話,此番出使,張越打算趁機組建起來。

司馬玄的烏恒將軍,是張越肯定要爭取和設立的。

因為,張越打算將之,變成一個類似后世英國的東印度公司一樣的機構。

前期,對烏恒各部進行經濟殖民和控制。

烏孫人的皮毛、奶酪資源,是一塊巨大的肥肉!

運用的好,說不定可以為漢室經營漠南,提供良好的經濟支撐。

當然了,經濟殖民,只是前期的手段,作為過渡的政策。

講真,英國人還是太小家子氣了。

畢竟是島國,格局狹隘,氣量太小。

所以,在后世,他們連英倫三島都要守不住。

蘇格蘭、愛爾蘭,都要鬧分裂!

諸夏民族,就完全不一樣了!

春秋王正月,大一統!

用后世的話說就是我全部都要!

人也好,地也好,資源也好,統統都是我的!

只是,諸夏的同化政策,需要時間來發酵。

潤物細無聲中,就悄然瓦解了異族的文化和信仰,輕松將之變為諸夏。

但張越不想等太久。

他希望盡快做到!

所以,儒生就是必不可少的!

論洗腦和強化向心力,儒生真的很牛逼!

都不用看其他地方,就只看現在的南越、閩越和駱越,這些在數十年前,還是蠻夷之土,不毛之地的化外疆域,就能知道了。

現在,南越、閩越、駱越的人民、文化、風俗,都幾乎與中國一般。

在這個過程里,儒生真的是功不可沒!

尤其是楚詩學派的儒生,真的是于國有大功勞!

正是他們,從太宗開始,就不斷深入百越,傳播儒學,教化當地的貴族。

才能讓漢家南下后,一路勢如破竹,人民簞食漿壺,以迎王師。

漢家一到,立刻就能推行郡縣,一法律,同度量。

可惜,如今的楚詩學派,已經衰微。

新崛起的毛詩學派,又讓天子不喜歡。

張越思來想去,只好打起招募的主意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嘛!

至于模式?

那是現成的,隨便抄抄后世的援邊干部政策的制度就可以了。

這世界,為了能當官,有的是人愿意出賣青春,冒險去邊疆的。

旁的不說,長安城里,不就有好幾千的長漂,每天都覺得自己懷才不遇嗎?

現在,有一個出仕的機會,只要敢去草原,奮斗幾年后,回來就可以授官。

張越相信,肯定有人心動的!

想到這里,張越就找來白紙,開始寫起奏疏。

寫到一半的時候,張越又將其撕掉。

因為他發現,自己好像也狹隘了。

憑什么援邊只能讓儒生去?

黃老、法家、墨家,甚至是方士術士,也都可以去的嘛!

教化夷狄,化夷為夏,又不是儒家的專利!

講道理啊,法家教化西戎,也是很有一手的嘛!

秦國人就成功的將犬戎徹底同化,讓義渠成為一個歷史名詞!

這都是很好的例子!

于是,張越提筆,重新開始寫起來。

中心思想就是一個蓋有非常之功,必用非常之人。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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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5 08:27:2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二十八節 書呆子外戚

奏疏寫到一半的時候,田苗就來稟報:“主公,太孫殿下有請……”

張越連忙放下筆,問道:“是誰來通知的?”

“回稟主公,據說是太孫宮左監……”田苗答道。

“哦……”張越點點頭。

所謂的太孫宮左監,其實就是劉進的舅舅,剛剛被天子冊封為靜武君的史恢。

張越見過幾次,感觀還可以。

至少,在外戚家族里,史恢算是一個難得的人才!

最起碼,沒有被酒肉美色所擊垮。

這就夠了!

張越立刻放下筆,跟著田苗出門,在門口就見到了新扎上任的太孫宮左監史恢。

他看上去四十來歲,留著當代貴族士大夫最喜歡的髯須,身上穿著一件很大眾的絲質深衣,頭戴著一頂儉樸的無幘冠,整個人看上去相當文雅。

“靜武君安好……”張越上前一步,長身作揖。

“見過建文君!”史恢也長身作揖,還禮拜道:“太孫殿下,聞建文君將出使烏恒,特命吾來詔君望太孫殿會之!”

“辛苦足下!”張越笑道:“既然是太孫詔,還請足下入內稍候片刻,待吾更衣往之!”

本來,張越去見劉進,從來不需要講什么規矩。

只是,如今,格局不同了。

劉進進位太孫,那就是漢家的儲君之一,是社稷的未來。

自然,就要守規矩,立規矩了。

史恢聽著,也是滿意的點點頭,道:“固所愿爾,不敢請也!”

一刻鐘后,張越與史恢,聯袂登上宮車,然后前往已經更名為太孫宮的舊桂宮。

趁著同車的機會,張越對史恢拱手問道:“聽說靜武君素喜文書,未知靜武君心善何論?”

史恢聞言,笑了一聲,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道:“不敢瞞閣下,吾素以誠為道……”

張越聞言,臉色有些古怪,遲疑了一會,才問道:“心誠如神?”

“久聞侍中張子重,博覽百家之言,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史恢笑著拱手,道:“仁義禮智圣,五行輪轉,從來不休,人知之,則可以知家國興衰,近憂遠慮……”

張越聽著,只好呵呵的笑了兩聲,心中卻是感慨不已。

想不到,這漢家將來的國舅爺,居然是如今儒家內部一個古老學派的擁泵。

而這個學派的名字叫思孟學派。

這是一個無比古老的學派。

早在戰國初年,這個學派的主張就已經為人所知了。

戰國晚期的著名大噴子,荀子先生就專門批判過思孟學派的理論和主張。

認為這些家伙,都是異端,應該消滅和打擊。

至于為什么呢?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簡單的解釋一下吧。

戰國時期,陰陽學家出了一個大能,叫鄒衍!

看過尋秦記的人,應該不會陌生。

著名的五德終始理論,就是鄒衍提出和完善的。

但,鄒衍的五德終始說,并非原創,而是從思孟學派的五行道德說基礎上發展而來。

知道這一點,你便大概知道,荀子為何要批判和打擊思孟學派了。

概因,儒家的天人感應,君權天授,乃至于讖諱思想的源頭,都是從思孟學派的理論基礎上發展而來的。

儒家從一個樸素的唯物主義學派,變成唯心學派,也是始于思孟學派。

荀子能忍得了,那才見鬼了!

當然,思孟學派,也并非全是糟糠,沒有可取之處。

他們是儒家內部少數的民本思想推崇者,民貴君輕的主張者。

所以,在戰國時期,思孟學派一度鼎盛非常。

韓非子所說的八儒里,思孟學派就占了三個。

子思、孟子、以及孟子弟子樂正氏。

若再算上,與其主張類似的,還有子游、曾子。

可謂是鼎盛非常,聲勢浩大。

可惜,秦始皇一統天下,首先開刀的就是思孟學派。

故而,到了漢季時,思孟學派這個曾經帶頭大哥,因為喪失了太多經典,又沒有抓住機會。

因而淪為了少數派,變成了儒家內部的一個小學派,再不復當年盛況。

別說是公羊、谷梁這等巨頭了,就連新興的古文學派,也能騎在思孟學派頭上耀武揚威。

講老實話,張越對思孟學派的理論和主張,本身沒有意見。

但……

對于思孟學派,他卻很警惕!

警惕他們在政治上有所作為!

因為……

孟子是戰國時期的頭號大憤青啊!

將夷狄開除人籍,視為兩條腿走路的禽獸,就是孟子開的頭!

如今那些嚷嚷著‘夷狄非中和氣所生,王道不能化,禮儀不能教’的家伙,統統是被孟子思想影響的。

若只是如此,張越也不會有意見。

但問題是,在通常情況下,這些家伙還同時主張‘禹貢無其圖,春秋無其治者,中國得之無益,不如棄之’。

這走極端可要不得!

更何況,思孟學派比谷梁學派,還要唯心。

唯心到了,以為依靠道德,就可以橫掃天下,令六合俯首。

在張越看來,子思、孟子、樂正氏的學問和思想,拿來當心靈雞湯,看一看很不錯。

拿去當治國理政的方略,就是純屬坑爹了。

當然了,在表面上,張越不會傻到去當面苛責和鞭笞史恢信奉的東西。

他又不是當初的那個張子重了。

沒必要再靠著踩人和打臉來刷聲望。

區區的思孟學派,也沒資格讓他出手。

毆打小朋友,就算贏了,也沒意思,對吧!

故而,張越就隨便和史恢敷衍了幾句,然后就贊道:“吾聞孟子曰: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故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善哉,誠為至理!”

史恢一聽,立刻就眉開眼笑,以為找到了知己一樣,對張越道:“足下深明大義,倘太孫也能知此,那便好了!”

張越呵呵的笑了一聲,心里面卻是打算,回頭就和劉進仔細講講荀子的《非十二子》,讓劉進認識到,這思孟學派乃是儒門異端的真相!

史恢不知如此,還以為張越是同意了,臉上洋溢著滿滿的幸福。

甚至感覺,未來無比燦爛、光輝。

讓張越見著,微微抿了抿嘴唇,心說:“這位靜武君,怕不是被魏其候竇嬰附體了吧?”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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