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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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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假面的盛宴]王府寵妾(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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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6 10:19:31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章

  而就在這新進府的這些女人挖空心思想邀寵的同時,晉王卻是天天學那偷香竊玉的小賊夜探香閨。

  可對外,晉王殿下不為其他女色所迷,胡側妃風頭無二的聲勢還是如同以往。

  這幾日留春館特別熱鬧,胡側妃接二連三被拜訪。除了柳側妃,竟是新來的這幾個侍妾都來了,包括徐月茹。

  起先胡側妃是沒給徐月茹好臉色的,可也不知是徐月茹合她脾胃還是什麼,兩次下來二人竟然相談甚歡,頗有一種相見恨晚的味道。

  小跨院這邊的人看戲都看不過來了,每天都有新的話題。

  這日,徐側妃來探望小郡主。

  這是她第一次來看望小郡主,由胡側妃陪著一起。兩人來了小跨院,見到白白胖胖的小郡主,徐側妃嘴裡不要銀子的好聽話接連往外扔,把胡側妃哄得是笑聲連連。

  「姐姐真是好福氣,若是哪一日我也能為殿下誕下一名小郡主,這輩子就知足了。」

  胡側妃心裡想著:就憑你?嘴上卻是虛情假意道:「妹妹肯定是有福氣的,說不定還能給殿下誕下一名小公子呢。」

  徐側妃也喜歡聽這話,克制著想翹起的眉梢,含蓄道:「這生男生女啊都是天注定的,可不是咱們說能生什麼就生什麼,得有那個福氣才成。」

  她本是想自謙,也是表示自己沒有想生兒子的心,就算心裡這麼想她也不會當胡側妃面承認,不然還怎麼藉機接近殿下,哪知還是被胡側妃誤會了。

  胡側妃誤會她意有所指,說她生了小郡主是她沒福氣!

  要知道這可一直是胡側妃心中的痛,若是她能一舉得男,現如今哪有這群女人站的地兒,可惜是個女兒。

  胡側妃肯定不會因為一句話就跟人翻臉,徐側妃對她來說是有用的,可心裡也不怎麼舒服,眼神一瞟,落在邊上低著頭的瑤娘身上:「蘇奶娘,還不快來給小郡主換個尿布。你說說要你們有什麼用,小郡主的屁股都捂紅了,這若是讓殿下知道,還不知會怎麼震怒。」她這是想顯擺晉王重視小郡主。

  瑤娘昨兒被折騰了大半夜,還是她好哥哥的求了半天,晉王才放過她。胡側妃來了,她就找了個角落待著,哪知她站著都能打瞌睡。此時聽到這話,一個激靈恍過神兒來,忙走上前去打開小郡主的尿布,才發現小郡主根本沒尿,這是胡側妃又拿自己做了筏子。

  看看邊上眼神又妒又羨的徐側妃,瑤娘心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心裡嘆了口氣,順時隨俗地拿出一張乾淨的尿布給小郡主換上。

  哪知小郡主如今月份大了,也調皮得很,就是不願躺著,非要使勁坐起來。瑤娘便就著這姿勢給她換,哪知她對瑤娘的頭髮又感上了興趣,伸手就去抓了一把。

  瑤娘呲了一聲,小心翼翼去掰開她的小手,想把自己頭髮拿回來。胡側妃就不樂意了,「小郡主想抓,你就給她抓就是!」

  瑤娘無奈只能忍著疼,低著脖子塌著腰給小郡主換尿布。

  晉王進來就看到這一幕,當即眉心一皺就想說什麼,卻又看見邊上站著的兩個女人。

  徐側妃眼尖,見到一道身影進來,就忙扭過頭看去。

  「殿下!」

  胡側妃自然順著看了過來,心中連連後悔帶徐側妃過來這趟。其實連她也沒想到晉王這時候會來,不然怎麼也不會幹出這種蠢事。

  「殿下。」她端著媚笑走過來,曲膝行禮。

  晉王冷著臉,沒有說話,眼睛看著坐在榻上拽著瑤娘頭髮直樂呵的小郡主。

  福成自然也看到那一幕了,忙笑著往前一步:「這怎麼成,沒得將人給抓壞了,又傷了小郡主的手,還不快來人去幫著鬆鬆!」

  其實玉燕早就打算上去,只是被晉王的突然到來打斷了,聽到這話連忙走過去,幫著瑤娘將頭髮從小郡主手裡拿出來,又輕輕推了她一把,瑤娘攏著亂了的頭髮去了一旁。

  胡側妃落了個自討沒趣,心裡十分委屈。

  她前腳剛說了有什麼不能抓的,後腳福成就道別把人給抓壞了。可還不等她解釋什麼,就感覺到晉王冰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冷哼了一聲,人轉頭就走了。

  「殿下——」胡側妃忙攆了出去。

  徐側妃站在原地,不知想到了什麼,也跟了過去。

  可等她跟出去根本沒見著晉王,只見胡側妃站在院子裡氣呼呼的。

  「胡姐姐,殿下呢。」

  一見徐側妃走過來,胡側妃忙收起臉上表情,勾起笑道:「殿下啊,殿下還有公務,就是來看小郡主一眼。這人看完了,自然就走了。」

  徐側妃點了點頭。不知想起什麼,突然又問:「胡姐姐,方才那姓蘇的是個奶娘?」

  胡側妃有些不耐地點點頭,她這會兒滿心懊惱,才沒有心思搭理這人。

  哪知徐側妃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意有所指道:「我怎麼看她倒不像個奶娘,放個這樣的奶娘在小郡主身邊,姐姐你也真是寬容大度。」

  起先胡側妃沒明白過來意思,明白後頓時有些惱了,滿是不耐地看著對方:「這人可不是我放的,是你那好姐姐放在小郡主身邊的。」

  提起晉王妃,徐側妃就收斂住了漫不經心,「是王妃?」

  胡側妃冷笑一聲,頷首。

  徐側妃瞄了胡側妃一眼,似有些猶豫道:「如果是她,胡姐姐就得小心了,我那姐姐我可是最清楚,從來不做無用功的事兒。她當年還未出嫁時,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又以棋下得最好,下棋講究的是料敵之先,合縱連橫,往往走一步早已算出後面數十步,您可得小心謹慎才是。」

  徐側妃本就是生了想挑唆的心思,對方大亂,她才有機可乘。卻不知這一挑唆,恰恰讓胡側妃心思浮動起來。

  她忍不住就想到晉王每次到留春館,卻來小樓裡過夜,難道王妃知道她……

  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徐側妃見此心中一笑,倒是連留春館都未再同去,便出言告辭了。

  而胡側妃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扭頭又往小樓行去。

  *

  「蘇奶娘你沒事吧?」見瑤娘捂著鬢角,玉翠走上來問道。

  撥開她的手看,竟然紅了一小塊兒。

  「哎呀,都紅了,我去幫你拿點藥抹抹去。」

  瑤娘拽住她,一隻手揉著鬢角:「不用了,沒事的,一會兒就好了。」

  「小郡主也是,怎麼老喜歡拽人頭髮。」不光拽瑤娘,另外兩個奶娘也拽,有時候連玉燕玉翠兩個都不能倖免。

  「這個月份的小孩子都是這樣的,小寶也是。」不過現在小寶卻是不拽了,即使拽,下手也很輕,根本不疼,而是以贏取大人的注意力為主要目的。有時候連瑤娘事後想起來都不免驚奇,覺得小寶實在比其他同齡奶娃更為聰明懂事一些。

  這時,胡側妃突然從外面走進來,頓時沒人說話了。

  「側妃娘娘。」幾個丫頭曲膝行禮,瑤娘也忙站了起來,曲了曲膝。

  胡側妃點點頭,在一旁坐下。

  方才倒來的茶,因為胡側妃和徐側妃離開,已經被收拾下去了,只能又重新泡了來。

  瑤娘總覺得胡側妃眼神好像怪怪的,藉著哄小郡主睡覺,從玉燕手裡將小郡主接過來。可即使懷裡抱著小郡主,瑤娘還是覺得胡側妃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

  胡側妃覺得自己真是瞎了眼,竟然被一葉障目。

  總覺得這奶娘老實,長相也並不出眾,便沒有將之放在心上。此時換一種心情來看,卻無不是端倪,這奶娘長相倒是老實,可是卻生了一副頂頂好的身子。

  瞧瞧那臀那乳,前凸後翹,這可是最讓男人抗拒不了的好物事。

  她就應該知道王妃那賤人不會做無用功之事,枉她將翠竹那賤皮子弄走了,就覺得應該是安枕無憂。

  胡側妃眼睛裡像似帶了毒的鉤子,直往瑤娘那身石青色的衣裳下面鑽。

  她出身青樓,自然知道許多常人不知道的事,這女人啊開過苞和沒開過苞完全是兩樣,被男人滋潤得好的,和沒被男人好好滋潤的,也完全不同。

  瞧對方面色白裡透著紅,皮膚柔滑光潔,眉眼兒都帶著一種春色,一看就是日裡被滋潤得很勤。

  胡側妃想著今晨起來對鏡自照,見那鏡中之人眼中隱隱含怨,皮膚還是一如往日白皙,卻是有些乾燥了,眼角與眉梢都乾涸得像口枯井,這是曠久了……

  也因此看著瑤娘的眼神更是帶了毒。可轉念一想,若這賤人真和殿下有什麼苟且,萬萬不當還在這裡吃這種苦受這種罪,方才也沒見殿下多看這小賤人幾眼。

  胡側妃收回目光,打算與其用想,還不如找人查一查。

  在面上讓瑤娘等人看,這胡側妃卻是有些莫名其妙,坐下喝了兩口茶,連話都沒說就離開了。

  *

  胡側妃那怪怪的眼神總是讓瑤娘心中揣揣的,也因此將小郡主哄睡後,她就找個藉口回了屋。

  她對鏡自照,覺得自己與以往並無不同,就是衣裳緊了些,卻是她最近有些吃胖了。

  對於這吃胖的事,瑤娘最近很是煩擾。

  她一個人要餵兩個奶娃子,還有……日裡免不了各種滋補的湯喝著,飯量也大了不少,而這些下場就是自己身子越來越鼓漲了。

  胸比之前大了許多,腰間也多了一圈肉,她想著晉王肯定要嫌棄自己身段的,哪知他竟覺得這樣比之前好……

  想到這些,瑤娘忍不住紅了臉。又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她覺得自己得做衣裳了,再做寬鬆些。

  是夜。

  小寶還是在睡下之前,就被送去了隔壁。

  他這段時間很黏瑤娘,可自打那次之後,又被晉王撞見一次小寶晚上睡在瑤娘的床上,當晚晉王很是折騰了她一番,瑤娘就再不敢妄圖挑戰他的耐心了。

  其實小寶就是故意的,故意黏著瑤娘,這樣他就可以多見見父皇了。不然以他一個貨郎之子的身份,怎能才能見到父皇啊。

  小寶打的主意是,靠著自己討人喜歡的外表,再加上父皇又喜歡娘,說不定能打動對方。可惜現實根本不給他任何機會,光憑他是『那個貨郎的崽子』,就足夠他成為晉王心中的一根刺。

  小寶垂頭喪氣地被瑤娘交給阿夏,看見這樣的兒子,瑤娘心中萬分不忍。

  孩兒都是黏娘的,尤其這種正處於似懂非懂月份的奶娃子。

  她忍不住磨蹭了下小寶的小腦袋,「小寶乖啊,明兒晚上就可以跟娘睡了。」

  小寶拿小眼神瞅她一眼,她這個明晚的藉口用了多少回了,欺負小孩子不會說話。他心裡更氣了,趴在阿夏肩頭上不理她。

  瑤娘哪裡會注意這一切,她不過是心中愧疚慣性的說辭罷了,畢竟這個月份的奶娃可聽不懂這麼複雜的話。

  她嘆了一口氣,回了房。

  夜裡,晉王如期而至。

  已是三更天,小跨院中一片寂靜。

  有月,但月色並不明亮,綽綽約約隱在雲後面,時不時出來露個臉。

  一道黑影從後罩房通往前院的小角門走出來,藉著暗影的遮擋一路來了西廂。到了最北的那間房前,悄悄地蹲在窗下。

  屋裡有動靜,離遠了還不顯,可是湊近了卻十分清晰。

  有女子婉轉勾人地嚶嚀,似哭非哭,似笑非笑,隱隱有男子的悶吭聲,還有女子遭受撻伐太過而傳出的乞求:「……好哥哥,你饒了我罷……」

  偷聽之人一陣激動得顫抖,恨不得把痴胖的身子貼在牆上,更恨不得把頭鑽進窗子裡去看。

  可萬般想法她俱不敢實施,只敢貓在那裡豎著耳朵聽,心裡想著這蘇奶娘可真是個騷貨,真沒想到,真沒想到啊!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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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6 10:19:4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一章

  她聽了一會兒,就不敢再聽了,生怕讓裡面的人發現。

  哪知剛抬起頭,面前站了個女子,因為是背著光,看不清臉,格外嚇人。此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就想尖叫,卻被人一把摀住了嘴,拖遠了。

  坐在屋頂曬月亮的暗十從房頂上跳下來,和玉蟬並肩看著那個黑胖的影子,戰戰兢兢順著角門往留春館的方向去了。

  「你說她會怎麼做?」

  玉蟬看都懶得看他:「我怎麼知道,你不會自己去看。」說完,就回屋了。

  暗十摸了摸鼻子,原地一晃,人就沒了影兒。

  桃紅將人往裡引去,邊走邊道:「側妃在裡面等著。」

  她身邊一個矮胖的婆子點頭哈腰,手還不停地直搓。若是瑤娘在此就能認出來,此人正是小廚房一個打雜的婆子,姓薛,平日裡慣是好吃懶做,喜歡說是非。莫婆子幾次想攆了她走,都被她死乞白賴地賴下去了。

  也是莫婆子沒真心想攆她走,這薛婆子有個患了病的男人,兒子不成器,家裡就指著她一個人掙錢,真被攆出去了,就是一條人命。莫婆子平日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渾當就沒看見。

  東次間,臨窗下的貴妃榻上,胡側妃一身嫣紅色的紗衣,闊腿兒的軟綢褲子,披散著烏黑的長髮,纖手半掩著檀口打著哈欠。

  她看都未看薛婆子一眼,「說吧。」

  然後薛婆子就說了,說得繪聲繪色。

  胡側妃本是懶洋洋的,聽到半途就坐直起來,直到薛婆子話音落下,她目露異光問道:「你沒騙本妃?」

  薛婆子一拍巴掌道:「娘娘,您吩咐下來的事兒,給老奴十個膽子,老奴也不敢騙您啊。」

  「那蘇奶娘真是偷人了,偷得還是個侍衛?」別看胡側妃說要查,可這種沒風沒影的事兒,她也沒多放在心上,不過是隨意吩咐了下去,找個人晚上去聽牆腳,哪知頭一日就發現了這麼大個驚天大秘密。

  不過——侍衛?

  似乎看出胡側妃的疑問,薛婆子連連點頭:「就是個侍衛,至於是誰,老奴倒是沒聽出來。」說著,她還咂嘴,似乎也挺遺憾沒聽出是誰的樣子。

  胡側妃擰著眉,就好奇了,「你怎麼就確定是個侍衛!?你看見了?」

  薛婆子老臉唰的一下紅了,似乎挺臊得慌,眼神直個連閃,才湊到近前去對胡側妃小聲說了幾句話。

  她約莫著胡側妃恐怕會生惱,就算不惱大抵也會斥她,哪知對方卻是平靜得很,一點都沒覺得她說的那些話有污了耳朵的感覺。轉念一想府裡關於對方出身的謠言,薛婆子眼中閃過一絲不顯的輕蔑。

  「沒想到倒真是個不要臉的小賤人!」胡側妃罵了一句,抬眼看向薛婆子,差點沒被對方身上的味道給熏暈了過去。她掩著鼻子,嫌棄地扇了搧風,對桃紅道:「把賞錢給她,送她出去。」

  桃紅從袖子裡掏出一錠銀子遞過去,摸著那沉甸甸的銀子,薛婆子笑得見牙不見眼,讓桃紅領著出去了。

  不多時,人轉回來,桃紅問道:「娘娘,那蘇奶娘……」

  「不過是個侍衛!」不用猜,胡側妃就知道是哪兒的侍衛,定是晉王身邊的,每次晉王來留春館,總是侍衛擁簇。指不定什麼時候那騷噠噠的奶娘就背地裡和侍衛搞上了。

  可轉念一想,這蘇奶娘如此不老實,真讓她留在小跨院,誰知道她會不會勾引了殿下。畢竟晉王去小跨院可是挺頻繁的,她又是在小郡主身邊服侍,完全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

  「不行,這事不能這麼著。」

  *

  真當晉王來了,胡側妃心裡還是有些緊張的。

  可晉王一如往昔來了就是坐在那裡喝茶,福成甚至識趣地奉上本書。見晉王只是看書,就是不看自己,明知道希望不大,晚上還是特意打扮過了的胡側妃,心裡燃起了一股扭曲的憤怒。

  可當眼神觸及到對方的俊臉,這股憤怒突然沒了,反而變成了一股哀怨。

  果然,坐了差不多大半個時辰的樣子,晉王悄無聲息地帶著福成走了。

  院中,宛如石像般的侍衛佇立在不起眼的角落裡,整個留春館靜得嚇人,一到夜晚這裡就似乎變成了無人之境。

  大半夜的時候,突然爆出一聲尖叫,旋即裡面便有燈火點燃。

  這些侍衛以極快地速度動了起來,湧向正房。

  護衛的領頭正打算讓手下撞門,門突然被打開了,桃紅走了出來,戰戰兢兢道:「王護衛,側妃娘娘看見了個黑影從窗前閃過,殿下讓您帶著人四處看看。」

  「黑影?」

  桃紅點點頭。

  這時,胡側妃從門裡走出來,長髮披散在身後,不過衣衫倒是整齊。

  她氣急敗壞道:「什麼黑影?是刺客!還不快去看看小郡主!」

  一提到小郡主,所有人都不禁緊張了起來,這王護衛也不問究竟,便帶著人急急往小跨院裡去了。

  胡側妃愛女心切,根本睡不踏實,讓幾個護衛護著跟隨其後。

  本來沉浸在靜謐夜色中的小跨院,霎時被打破了沉靜,一盞盞燈爭先恐後地亮起來。

  所有人都在想,發生了什麼事?

  穆嬤嬤從房裡走出來,身邊跟著玉翠:「發生了何事,竟鬧出如此大的動靜?」

  台階下的王護衛抱拳行禮:「側妃娘娘說是有刺客,擔憂小郡主的安危……」

  「真是胡鬧!」

  不過人已經來了,穆嬤嬤也不能將人給攆走,遂叫玉翠去看看小郡主的情況。

  玉翠去了小樓,回來後對穆嬤嬤搖了搖頭:「小郡主無事,玉燕姐姐和兩個奶娘都守著呢。」

  胡側妃在一旁道:「本妃絕不可能看錯,王護衛你每個房間搜一搜,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小郡主的安危不能輕忽。」

  見王護衛站著不動,穆嬤嬤面色晦暗,她咬牙道:「若是出了事,你們可擔當得起!?」

  王護衛猶豫地看了穆嬤嬤一眼:「屬下這便命人去搜。」

  外面動靜大作時,瑤娘的房裡也是動靜大作。

  晉王和瑤娘都在關鍵處,不過瑤娘比晉王理智多了,聽到動靜不對,就動手去推他。

  可晉王卻是置之不理,順手就將她手抓在頭頂,更是兇狠。

  瑤娘當即被撞失了魂兒,心裡明明焦慮,卻是細細碎碎口不能言,神智又恍惚起來。等她再度清醒過來,卻是聽到了嘭嘭嘭的敲門聲。

  「蘇奶娘……」

  有人在叫她,她被嚇得頓時一個激靈,晉王受了這刺激,霎時承受不住地悶吭了一聲,將所有都交代給了她。

  瑤娘被燙得心窩直打顫,來不及應聲,依稀聽到外面有人說好似聽到了男人的聲音。

  頓時敲門聲更急更響。

  瑤娘一面打著歡愉地哆嗦,一面急得直掉眼淚,想去推他又渾身無力,狼狽至極。

  就在這時,門砰地一聲被撞開了,一連串腳步往裡行來。

  然後是一個尖叫聲。

  同時床帳子被晉王揮手打了下去,將床榻上一片旖旎全部掩在帳子後。

  啊!

  是驚嘆聲,也是詫異聲,接二連三響起。

  「我那個天,真是傷風敗俗!」

  胡側妃是最先衝進來的,雖只是一瞬間,但還是看出去了床上的情形。就見蘇奶娘一副剛承雨露的媚態,酥肩半露,身上覆著個男人,似正行那男女之間的齷蹉事突然被打斷了。

  那背對著人的男人生了一副好身材,肩膀極寬,肌理分明,束在頭頂上的黑髮掉落下來些許,一種魅惑的陽剛之氣。

  胡側妃面紅耳赤的同時,氣急敗壞道:「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竟然敢在王府裡偷漢子!無恥地淫婦,還不快來人,把這淫婦抓起來,還有這姦夫也給抓起來。偷人偷到小郡主的院子裡來了,真是傷風敗俗!」

  帳子裡,瑤娘心亂如麻,因為胡側妃的辱罵,羞得不能自抑。

  她小聲地哭著,伸手去推晉王,「你快起來!」

  晉王懶洋洋地瞥了她一眼,「怕什麼。」

  「你快起來啊……」

  帳子外,胡側妃還在罵著,可方才還讓她如臂揮指的護衛們竟沒有一個動的。

  她扭頭去看,斥道:「你們站在那裡作甚!」

  王護衛略顯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側妃,您看那兒……」

  「什麼那兒啊哪兒啊……」口裡說著,胡側妃還是順著望了過去。不光是她,所有人都望了過去。

  就見填漆如意雲紋的架子床邊,斜放著一個落地木衣架,衣架上隨意搭了一件衣裳。衣裳是玄色的,乍一看去不起眼,可有一處卻是金閃閃的,讓人一望過去就下意識看到那團金黃。

  那團金黃色雖是呈現一種褶皺的狀態,但還是能讓人一眼就看清楚形態。

  那是龍紋。

  整個大乾朝,只有皇帝和王可以用龍紋,而整個晉州只有一人可用龍紋。

  這衣裳是晉王的。

  眾人的目光又移到榻前隨意踢落在地上的一雙黑色靴子,靴子是黑幫粉底,而那靴子上也繡著龍紋!

  這簡直就是驚天大反轉,本以為今兒抓刺客倒抓出蘇奶娘偷漢子,萬萬沒想到這漢子竟是晉王。

  還不待大家有所反應,帳中傳來男子的冷哼聲:「滾!不長眼的狗奴才!」

  於是一眾狗奴才們頓時都滾了,胡側妃本來還不想滾,被嚇得臉色煞白的桃紅硬生生給拖了出去。

  帳子裡,晉王一個翻身,就這姿勢將她抱在懷裡,「這不就解決了!」

  瑤娘卻還是覺得天都塌下來了,哪裡注意到晉王的洋洋得意,她現在滿腦子都是自己和男人私通被人發現了,且大家還發現這個人是晉王。

  她該怎麼辦?以後該怎麼辦?她以後肯定不能當奶娘了,難道還要重蹈上輩子的命運?

  晉王半天都沒等來自己想要的東西,他不禁想起之前的許多種種,臉頓時冷了下來。

  「難道承認你與本王的關係,就讓你這般不能接受?怎麼,你還想給那貨郎守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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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晉王的口氣冷得掉渣,瑤娘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是怒了。

  可她也覺得十分委屈,和晉王相好又不是她願意的,今兒突然被人上演一齣捉姦的戲碼,她以後簡直沒臉出去見人了,他還這麼對她!

  頓時,心裡所有的委屈都翻湧而起,眼淚啪嗒啪嗒就掉了下來。

  他瞪著她,擰著眉:「哭什麼?!」

  她就是低著頭不理他,甚至還想從他身上起來,卻被晉王狠狠一把鉗住了細腰。

  他伸出大掌胡亂地在她臉上抹了一下,「不准哭!」

  晉王口氣太凶太冷,瑤娘被嚇得嘴唇一抖,眼淚掉得更快。卻又不想給他瞧見,狼狽地伸手捂著臉,聲如蚊吟:「我以後都不知道該怎麼出去見人了,以後可該怎麼辦啊……」

  晉王哼一聲:「怕甚,沒人敢笑你。」

  「肯定會有人笑話我的……」

  「本王說沒有,就沒有!」

  一面說,晉王一面將她手從臉上拿下來,並坐起從身邊隨便撈了件衣裳,在她臉上胡亂擦著。

  瑤娘被他擦得生疼,想躲又躲不開,只能可憐兮兮地坐在那裡讓他擦。

  「明兒我就讓福成挑個院子你搬過去。」

  「我不去。」

  「你再說一遍!?」

  「我……」『我』了半天也沒我出來,瑤娘搓了搓裹在身上的被縟,在晉王近乎窮凶極惡的逼視中,低著頭小聲道:「我怕……」

  「怕甚?」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怕……」

  晉王睨著她:「有本王給你撐腰,你用得著怕誰?」

  「可我……」

  「你叫本王一聲好哥哥,本王就護著你,給你撐腰。」

  本來瑤娘心中還有些揣揣的,一聽到這話頓時給氣沒了。

  這話讓她想起了晉王這兩日是如何在折騰她時,逼著她叫好哥哥的。瑤娘哪裡懂得這些淫話中的由來,只知道羞得不能自已,非是緊要關頭抑或是被逼急了,是萬萬不會這麼喚的。

  可瑤娘也清楚日後自己的處境大抵是不能好,她與晉王的事兒以這種形式被鬧了出來,想必明兒會傳遍全府。且就不提王妃和胡側妃了,那新晉的兩位側妃至今未能和晉王圓房,若是知道本該是她們的洞房花燭夜之時,晉王卻是與她廝混,不定怎麼恨她。

  這麼一想,當即氣短了,也知道當務之急該給自己找個靠山,而不是意氣用事。

  上輩子她討好他,他雖是不愛搭理她,但也是讓她狐假虎威仗了他的勢,好一陣子讓那別人不敢輕犯。這輩子他變了許多,看得出他是有幾分喜歡自己的,若是她小意討好,他會不會對自己更好了?

  畢竟他是府裡最大的人,若真想護個人,應該是護得住的吧。

  她怎麼樣都不要緊,可如今小寶與她一同在這府裡,卻是怎麼也不能出事的。反正她被他逼著慣了,多叫兩聲也不會怎麼樣。

  這一切的思緒也就僅在頃刻之間,瑤娘有些忐忑地看著晉王:「真的?」

  晉王睨著她,頷首。

  瑤娘羞得霞飛雙頰,俏目低垂,半晌才慢慢湊到晉王近前,細聲細氣地喚了聲:「好哥哥……」

  「大聲點,本王沒聽見。」其實哪裡是沒聽見,這會兒晉王渾身舒暢得宛如吃了那讓人白日飛昇的神仙果。

  「好哥哥……」

  *

  小郡主身邊的蘇奶娘與人私通,那人還是殿下,胡側妃本是想去抓姦,哪知被殿下給扔了出來。

  天還不亮,這一消息就傳遍了整個王府,各處的下人都在私底下議論著。

  晉王妃有頭暈症,每日醒後得坐上好一會兒才能起身。可當紫夢將這事報上來,她驚得連頭暈症都沒了。

  「當真?」

  紫夢點點頭:「下面人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的,據說當時小跨院裡的人,都被胡側妃給折騰起來了,瞞也瞞不住。有些沒進去的人說胡側妃被嚇得差點沒從那蘇奶娘的房裡滾出來,都這樣了,殿下都沒從房裡出來。胡側妃回去後大發雷霆,砸了好多東西,離著老遠都能聽見她罵蘇奶娘是個小賤人的各種污言穢語。」

  晉王妃面容震驚,旋即笑了起來,笑得前俯後仰:「哈哈,我真是小瞧了那蘇奶娘,還當她是個點不開竅的頑石,沒想到人家比咱們想像中藏得深,連什麼時候兩人廝混在一處,這府裡大抵都沒人知道。」

  說著,她也有些明白過來意味,小跨院裡有穆嬤嬤,又有晉王,這事若是兩人聯手起來捂著,還真是讓人不易察覺。

  「那這事皓月居那邊可是知道?」皓月居是徐側妃所住的院子。

  紫夢沉吟一下,「估計應該是知道的,府裡都傳遍了。」

  「那,滋味應該不好受了。」

  *

  徐側妃當然不好受,這事瞧著似乎與她沒什麼關係,可細細琢磨就能琢磨點意思出來。

  合則晉王之所以不來皓月居,是和那蘇奶娘廝混到了一處。

  她來得時候尚短,但也能瞧出府裡的些許形態,別說府裡其他下人了,光她身邊的人就因為晉王一直沒和她圓房,出去格外氣短矮人一頭。

  她本來還當是胡側妃霸著殿下的寵愛不丟,這哪裡是胡側妃,明明就是有狐媚子在使手段。那日她不過是挑唆之言,萬萬沒想到會一語成讖。

  徐側妃哪裡受過這種氣,以她的出身罵不出什麼好聽的話,但也氣得將胭脂盒給砸了。

  而凌波軒那邊,柳側妃素來心高氣傲,聽見這件事倒挺是吃驚的,但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冷哼了一聲,便將報信的下人揮退了。至於她心裡怎麼想,就不得而知。

  等辰時去思懿院請安時,這些女人們個個臉色不好,甚至還有兩個新來的侍妾蠢頭蠢腦地在旁邊挑唆,讓晉王妃出手懲治那爬床的蘇奶娘。

  晉王妃會聽她們的?

  才怪。

  而就在府裡對此事議論紛紛之時,朝暉堂那邊也以極快的速度對瑤娘做出了安排。

  福成的辦事效率驚人,很快就在位於朝暉堂東側後方挑了一個院子,作為瑤娘以後居住的院落。

  這處院子不在中軸線上,在東路上,但離朝暉堂極近,也算是方便了晉王日後前去,不得不說福成真是用心之至。

  不光如此,內務處的效率也不差,也不過一個上午的時間,榮熹院便被佈置妥當,裡面的一應物什乃至丫鬟下人都齊備了,只等著主子入住。

  瑤娘實在不好意思見人,瞅著大中午外面人少的時候,帶著小寶和玉蟬阿夏,悄悄往榮熹院去了。

  榮熹院寬闊氣派,迎臉是五間正房。兩側有耳房、廂房,前後罩房抱廈,雕樑畫棟,富麗堂皇。

  庭院很大,蔥蔥鬱郁,有玲瓏山石,上種滿名卉異草,噴芳吐豔。靠右側種了兩棵粉杏,還有一棵枝繁葉茂的石榴樹。樹下有石桌石凳,若是夏日,卻是乘涼的好去處。

  進了正堂,三間明間以萬字不斷頭的落地罩隔了,並有博古架,其上擺著各式珍奇異寶。

  東次間緊挨著臥房,窗下設一張羅漢床,上面已鋪了錦緞的褥子,擺著幾個閃緞面子的靠背墊。一側設著黃花梨海棠小几,其上擺著個鎏金的香爐,幾子旁有個黃花梨木櫃,另一側放有兩把圈椅並花几。

  臥室極大,靠裡放置一張黃花梨雕流雲萬蓮鯉魚的拔步床,上鋪著如意紋織金妝閃緞床褥,看起來軟綿而舒適。並有妝台木衣架等物,另有一架黃花梨繡四季花卉屏風,其後似乎是浴間。

  瑤娘被迎去正堂上坐下,便有一行十多個丫頭垂頭束手從外面走進來,齊齊跪下。

  「奴婢見過夫人。」

  瑤娘被嚇了一跳,上輩子她也是夫人,卻是晉王妃安排的夫人。

  說是夫人,其實也就是個侍妾。

  彼時她依附王妃,又因出身不正心虛氣短,身邊的丫鬟婆子雖是不少,但她卻從未在下人面前擺過主子的架子,所以還未被人這麼跪過。

  她就想站起來,卻被玉蟬從背後輕輕壓住了。

  瑤娘並不傻,明白玉蟬的意思,便正襟危坐在椅子上,心裡想著王妃平時面對下人的氣派,緩緩開口道:「都起來吧。」

  看得出瑤娘很侷促,玉蟬在心裡嘆了口氣,替她說話:「今兒逢夫人大喜,下面都有賞,你們先下去吧,紅綢幾個留下。」

  而後這一行丫頭便退了出去,只留下四個穿著藍褙子的丫頭。

  這四個丫頭年紀都不大,大約十三四歲的模樣,白淨的小臉,板板正正地站著,一看就知是規矩好的。

  「夫人,她們分別是紅綢、紅雁、紅蝶、紅翡,以後她們四個在您身邊服侍。」

  瑤娘點點頭。

  玉蟬又道:「至於小少爺您看安排住在西廂可好?身邊還是由阿夏服侍,另還有兩個丫鬟和一個奶娘。」

  瑤娘對小寶可比自己上心多了,問了問具體情況,還專門去西廂看了看。

  見屋裡擺設大氣又不失富貴,方方面面都照顧到,這才放下心來。之後,她讓所有人都退下,抱著小寶在房裡歇晌。

  說是這麼說,哪裡睡得著。

  小寶躺在娘香噴噴軟綿綿的新床上,有些心疼地看著娘。

  這一刻他對晉王的不滿達到了頂峰,為了逼著娘退無可退將這事爆發出來,竟用了這種手段。小寶雖不知道具體內情,但僅憑猜就知道,就胡側妃那樣的能將父皇堵在他娘床上,他父皇沒在其中做什麼他才不信。

  他伸出小手在瑤娘腿上拍了兩下,他本意是想安撫,哪知瑤娘卻誤會以為兒子見自己沒理會他,是不是不樂意了。

  「小寶乖乖,快睡覺,等睡醒了,娘再陪你玩。」說著,她在小寶身邊躺了下,將兒子攬在懷裡,手一下一下地拍著他的背。

  小寶也就聽話的伏在那裡,對比之前,他現在已經可以很好的接受瑤娘這種親暱的舉動了。

  娘的身上很香,手也很軟,小寶昏昏欲睡。

  就在這時,他聽瑤娘突然道:「無論如何,娘這輩子一定不會死的。他是個霸道的性子,容不得旁人忤逆,娘就順著他,他怎麼也能護著咱娘倆好好的……」

  小寶一個激靈,瞌睡頓時沒有了,可瑤娘卻是再沒有動靜,看模樣像似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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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6 10:20:12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三章

  小寶想坐起來,卻又怕把瑤娘吵醒了。

  就著側躺的姿勢,他認真地看著娘的臉,腦子裡浮想聯翩。

  上輩子父皇專斷獨行,暴戾成性,沉迷道教長生之術。人人都說他父皇這是瘋了,竟妄求長生,只有小寶知道,宮裡雖是僧道橫行,父皇屢屢在宮中修建寺廟道觀,實則並不是妄求長生,因為他父皇根本沒有讓那些僧道去煉那服了可以長生不老的丹藥。

  他們做著很隱秘的事情,似乎是祈福,又似乎是在布什麼陣法。

  小寶一直以為父皇是聽信了那叫寒川子國師的讒言,在為他逆天改命。為此,他曾進言多次,可父皇俱是置之不理。

  時至至今,小寶突然不這麼想了,也許父皇所做之事並不是沒有作用。

  不然他和她娘為何都重活了?

  小寶在床上翻了個身,滾遠了些。

  他娘到底經歷了什麼,為何會說出那樣的話?這就是她為何寧願去當一個奶娘,也不願給父皇做妾的原因?

  那他們將要面對的危機是什麼?是後院裡的那些女人,還是父皇的政敵?抑或是……

  沒有人能告訴小寶,他自打重活回來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這麼的無力。

  不會說話,不能走路,什麼都幹不了。

  *

  大廚房位於後宅靠西北處,此時門前的空地上圍站了許多人。

  人群正中間,有兩個痴肥臃腫的婆子正被幾個太監按在刑凳上打。

  這晉王府與他處不同,不光有尋常的下人,也有當年晉王從京中帶到封地的太監和宮女。這些個身上標誌著『宮裡出來的』,格外與他人不同,尋常在府裡行走絕無人敢惹。

  不過人數並不多,且大多都是太監。

  王府的下人們形成了這樣一種認知,但凡是這些太監爺爺們出動,那就是在替殿下辦事。這些個沒了根的閹奴個個都狠,那是狠到讓人直打冷戰,誰惹到他們誰就是老壽星上吊找死。

  可今兒沒人招惹,倒是這些個煞星自己來了。

  事情的起源到底如何很多人都不清楚,只知道大廚房裡有兩個碎嘴的婆子正在說昨晚上那事。

  人們總是熱衷於這種與男女陰私有關的禁忌話題,不光是市井鄉野,甚至王府也同樣如此。小丫頭們還只是紅著臉聽,這些個養過孩子婦人說起來才是百無禁忌。

  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的,好像親眼見過也似,期間言語種種粗鄙,這裡就不一一表述了。

  有的只是旁邊豎著耳朵聽,有的卻是忍不住就湊上去了。扎堆的人越來越多,而就在這個時候,這群如狼似虎的太監突然降臨,二話沒說就將幾個正說得口沫橫飛的婆子給按在了地上。

  而首當其衝被人拿來殺雞儆猴的,就是這兩個自己作死的婆子。

  「膽子不小啊,私下議論主子!大抵都是不想活了吧。以為藏在犄角旮旯裡嚼舌根,爺爺就聽不見了?嘿!不怕你們知道,爺爺還就長了個順風耳,這府裡但凡想知道的,就沒有不知道的。」

  小順子雙手負在身後,來回踱步著,刻意吊長了聲音:「打,給我狠狠地打,打完了丟出府去,咱家就想知道這晉州各家各府上,知道這幾個刁奴是從晉王府裡扔出去的,有哪家還敢收容。」

  板子聲啪啪作響,挨打的人哭聲震天,旁邊幾個等著挨板子的老婆子嚇得屁滾尿流。

  若只是挨頓板子,挨了也就挨了,可聽這話似乎還想把人攆出府。

  她們都在王府當差多年,一把歲數了,真被攆出去沒哪家敢用,可真是就是死路一條的下場。不對,比死路一條還慘,死了也就死了,一下子的功夫。可被攆出去,這就意味著流離失所,晚景淒涼。

  更何況還不知道能不能挨過這頓板子!

  頓時紛紛跪地求饒,可小順子你別看他臉嫩,但心狠。任你磕得頭破血流,他眉毛臉皮子連動都不動。

  旁邊圍觀之人俱是膽寒,大家自然怕的不是小順子,而是小順子的背後的福總管,福總管背後的晉王。

  晉王從來不管後宅之事,還沒動過這麼大的干戈,萬萬讓人想不到的是,第一次動干戈就是上真格!

  而與此同時,差不多的場景還在其他處也上演著。

  這些說嘴的下人少不了有自己好奇,但也有受人指使攪三攪四的,不過誰知道呢?瞧朝暉堂這動靜,似乎不管你到底是想幹什麼,都打算一起捏死的模樣。

  消息傳到思懿院,王妃怔忪了一下,笑道:「本妃還打算整頓整頓下面,如今殿下出了手,倒是給本妃省事了。」

  周媽媽可想得和她不大一樣,她覺得王妃心裡肯定不舒服。這麼多正經妻妾的被窩殿下不鑽,偏偏去鑽個奶娘的被窩,還是小郡主身邊的奶娘。

  鑽了就鑽了,還被人抓了現行,還不讓人說!瞧殿下心疼那小妖精心疼的,周媽媽都不忍目睹了。瞅這動靜,這是要封了府裡上上下下的嘴啊,誰敢說三道四,誰就準備迎接殿下的雷霆震怒。

  關鍵是作為殿下正妻的王妃該怎麼想?男子本就不該插手後宅之事,尤其是為了個出身低賤的奶娘,這不光是在警告,還是在打臉。

  打晉王妃的臉!

  周媽媽格外不忿,心裡頓時將瑤娘給恨上了,覺得當初挑了她進府,就是一步錯棋。

  她自然沒忘提醒晉王妃,可晉王妃卻是笑而不語。

  比起思懿院這邊,留春館和另外幾處反應就激烈多了,或是冷笑或是怨中帶怒,就不一一表述。

  一時間,整個王府風聲鶴唳,而這一切竟俱是為了一個奶娘。

  恐怕說出去,任誰都不會相信。

  *

  不過瑤娘這會兒還不知道這件事,她睡了一下午,剛醒過來。

  瑤娘醒了之後,發現兒子不見了,玉蟬走進來,跟她說小寶被抱去院子裡玩了。

  玉蟬服侍瑤娘穿衣。

  瑤娘還有些不習慣要自己來,玉蟬道:「夫人,您該習慣這些。該讓下人做的事,就讓下人來。這不光是您會不會的問題,而是你得讓她們知道你是主子。」

  瑤娘當然知道玉蟬這是在教她,其實她也不是不懂,而是上輩子身邊下人都是王妃給的,她立身不正,心虛氣短,總是不敢使喚。而蝶兒慣是個好吃懶做的,所以她很多事情都是能自己做就自己做。

  也許,她該換個態度了。

  瑤娘伸直手臂讓玉蟬幫她換上了衣裳,又去了妝台前梳妝。這個玉蟬可不擅長,便叫了紅綢進來。

  紅綢是個圓臉杏眼的丫鬟,皮膚白淨,手也很巧。先拿著梳子幫瑤娘將長髮梳順了,並問她想要個什麼髮式,瑤娘說都可,她便很快地幫瑤娘梳了一個隨雲髻,以一根赤金累絲嵌紅寶蝶戀花的步搖固定。

  步搖是玉蟬從首飾盒裡拿出來的,這首飾盒好像是內務處那裡送過來的,瑤娘沒打開過,自然不知道裡面有什麼,可別的不認識,這根步搖瑤娘卻是認識。

  上輩子晉王也賞了一根這樣的步搖給她,而她死的時候就是帶著這根步搖。

  一直以來,瑤娘都不願回憶自己上輩子是怎麼死的,她從來不敢去深想。她假裝上輩子只有自己死了,姐姐和小寶依舊是好好的,小寶可能會因為沒了娘,日子過得很艱難,但一定是好好的。

  可看見這根步搖,瑤娘卻是再也騙不了自己了。

  若是她沒有弄錯,她上輩子是中毒身亡。而在她臨死之前,她唯一吃過的東西就是王妃賞的菜。

  那菜不光她吃過,姐姐也吃過,而她吃過後還給小寶餵過奶……

  瑤娘閉了閉眼睛,伸手去觸那步搖,蝶口上鑲著紅寶,個頭雖不大,但色澤極為濃豔,讓人觸之心顫。

  見瑤娘神情有些不對,紅綢忐忑地問道:「夫人,可是梳得不好?」

  瑤娘對鏡自照,又去摸那紅寶,伸出纖指觸了觸,才笑著道:「很好,很漂亮。」

  紅綢這才放下心來,誇道:「是夫人生的好。」

  是啊,她生得好,打小大家就這麼誇她。

  她如今也就只剩生得好這一樣了。

  紅蝶匆匆步了進來,稟道:「夫人,殿下來了。」

  瑤娘也沒耽誤,忙在丫鬟的簇擁下迎了出去。

  榮禧院裡的人似乎十分高興,幾個丫頭也是笑容滿面的,似乎晉王來是什麼值得慶賀之事。

  瑤娘佇立在門邊,朝前方望去。

  正值傍晚,滿天紅霞,讓入目之間所有的一切都籠罩了一片緋色。

  他身形偉岸,龍行虎步,朝這裡走來。

  這還是瑤娘這輩子第一次以這種身份來迎晉王,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她有些不習慣,也有些恍惚。

  正胡思亂想著,他已經走到近前來,一道陰影籠罩上了她。

  晉王離很遠就看見正房門前立著一個人,一身嫣紅色折枝芍藥妝花褙子配湘妃色十二幅羅裙,身姿婀娜,亭亭玉立。

  再走近了些,見她雪膚烏髮,水眸紅唇,有水般的柔婉與嫵媚,又帶著一種煢煢弱質的嬌怯之態。晉王頓時覺得浮躁了一日的心終於被撫平了,打算回去賞內務處的管事。

  會選,知道什麼才適合她。

  小奶娘就該是這樣,華服美衫,精雕細琢,而不是成日裡穿著那幾身鄉下婆子都不穿的衣裳,幹著那些粗鄙的活兒,將那一切的美好都隱藏起來。

  他晉王的女人就該是這樣!

  晉王走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牽著她往裡走:「想什麼?」

  瑤娘怔了一下,低垂著頭道:「什麼也沒想。」

  晉王明顯不信,卻並未戳破她,兩人進了東次間,在羅漢床上坐下,便有丫鬟上來奉茶。

  晉王飲了半盞茶,擱下茶盞,吩咐福成傳膳。

  這膳自然不是出自大廚房,而是從朝暉堂裡提過來。

  福成出去吩咐後,便有一個小太監半撩起袍子下襬快步往朝暉堂奔去,大抵是提前灶上就備好了,不多時就有一行數個小太監手提著雕紅漆描金海棠食盒,疾步如風往榮熹院奔去,引來府中下人紛紛側目。

  這奔也是有講究的,這是在宮裡行走的那些個太監們首要學的一門絕活兒,看似雙腿疾走如風,卻是肩不晃手不搖。這門功夫練到最深處,能頭頂著一個裝了水的瓷盤,來回在幾個宮之間跑幾圈,既要保持速度,還能讓裡面的水不灑。

  所以當膳擺上桌時,連湯水都未灑出一丁點兒,還冒著熱氣,像似剛出鍋。

  自有丫頭侍膳,兩人比鄰而坐,又是一番從未有過的風景。

  認真說來,瑤娘還從未這樣和晉王相處過。上輩子晉王來找她,就是幹那事,偶爾也會留她那兒用頓飯,卻是他吃著,她站著。而如今兩人卻是可同桌而食。

  瑤娘不禁有些恍惚,同時心裡更是對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更有把握了一些。

  他既是喜歡她,她就努力讓他喜歡得更多一些,一直一直喜歡下去。直到哪日不喜歡了,那時候說不定小寶已經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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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6 10:20:26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四章

  用罷膳,就沒事可做了。

  兩人又相攜來到東次間,晉王去沐浴並換了一身衣裳,而後出來半靠在羅漢床上看著一本書。瑤娘心中侷促,去找了一件給小寶做了一半的衣裳拿在手裡縫著。

  燈光柔和,靜謐非常,時不時能聽見晉王翻著書頁的聲音。

  晉王半撩眼皮看向坐在燈下的她,認真、細緻。婦人們閒暇是做什麼打發時間的,對於晉王來說就是一項空白。莫名的,他覺得她這樣也不錯,若是手裡的衣裳不是那貨郎小崽子的就好了。

  他清了清喉嚨:「你在縫什麼?」

  瑤娘沒料到他會這麼問,下意識答道:「妾在給小寶做衣裳呢。」似乎也知道他有些不待見小寶,說到尾音處,她的聲音有些小。

  晉王本是心中不悅,見她那眉眼低垂的小意兒,幾乎脫口欲出的話在嗓子裡打了個轉,換了一個說法:「妾當以夫主為先,你給本王做兩身……」頓了頓,「再給那小崽子做。」

  聽晉王用小崽子形容小寶,瑤娘有些不願意了,「他不叫小崽子,有名兒的,叫小寶。」

  晉王哼了哼,打算大人不計小人過,他堂堂一個王,去跟個小崽子計較多沒度量。忍不住眼睛就在瑤娘肚皮子上打了個轉兒,又回到她臉上:「歇了吧。」

  瑤娘忙放了手裡的針線,站了起來。

  等站起後,才發現自己動作太急促,似乎巴不得他說歇了的模樣。果然抬眼就瞅他嘴角往上勾了勾,瑤娘本想解釋,這下也懶得解釋了,誤會就誤會了吧。

  而這一夜,注定也很漫長。

  *

  翌日醒來,外面已是天色大亮,而晉王已經不在了。

  依稀記得之前他起來的時候,自己好像也醒了,可不知為何又睡了過去。瑤娘覺得身上有些不大舒服,讓玉蟬備水服侍她沐浴。

  她和紅綢她們還有些不熟,不太能習慣讓她們服侍這些貼身之事。其實昨夜裡已經讓人服侍了一遍,還是讓她最羞窘的時候,不過那會兒她神智不算清明,也就掩耳盜鈴渾當沒那事發生。

  其實說白了,還是昨夜被羞狠了。

  之後出來,讓紅綢幾個服侍著穿衣梳妝,見幾人狀若無事,瑤娘這才放下心來。

  問了一句幾時了,紅蝶答曰辰時剛至。

  瑤娘不免有些怔忪,府裡的規矩,晉王的妾室每日辰時二刻都得去思懿院給王妃請安。

  她到底要不要去?

  按理說,她即成了晉王的妾室,應該在大喜的次日去向王妃請安,並聽受教誨。

  不過不去也不是不可,她有很多藉口可以用,例如還沒安頓好,例如昨晚服侍晉王太過勞累。王妃是個注重體面的性子,不可能會因為這事斥責她。

  可恰恰瑤娘清楚,這一日總會來,她不可能一直避而不見,而晉王護得了一時,護不了她一輩子。

  「收拾收拾,去思懿院。」

  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麼說,幾個丫頭都有些吃驚。

  紅綢大抵也清楚這之間的事,明白瑤娘能下這樣的決定有多艱難,免不得說了一句:「其實夫人今兒可以不去,緩幾日再去也不是不可。」

  瑤娘也看得出這丫頭是一片好心,正想說什麼,玉蟬道:「這一趟,夫人當去,去早不去遲。」

  瑤娘點點頭,讓幾個丫頭幫她梳妝打扮。

  這期間,玉蟬對她道:「夫人,不用怕有人會說不好聽的話。」說著,她將昨兒府裡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聽完後,瑤娘心中五味雜全,她還當晉王不會管這樣事呢。畢竟一直以來,他給自己感覺就是霸道專橫,從不會在意她會如何想,萬萬沒想到……

  可轉念她又不這麼想了,也許他只是為了自己,畢竟堂堂一個王爺鑽人被窩被人捉姦在床,是怎麼也不會好聽的事。

  眼見時候已經不早了,瑤娘來不及細想,便匆匆帶著人往思懿院而去。

  *

  昨兒發生了那樣的風波,來思懿院請安時,以胡側妃為首的一眾人臉色大多不怎麼好。

  王妃一般都是姍姍來遲,只等人都到了,她才會從裡面出來。

  用胡側妃的話來說,這是在端她王妃的架子,指不定早就起了,坐在裡面看外面人的笑話。可即使是這樣,旁人也說不得什麼,你來請安,王妃見你,那是給你體面。王妃不見你,把你晾著,也說不出什麼旁的來。

  誰叫人家是大婦,是正妻,理所應當的高高在上。

  胡側妃端坐在左首第一張椅子上,她的下首坐著徐側妃,往下是李夫人和陶夫人,對面,柳側妃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那裡。

  這柳側妃自打進了晉王府,就顯得有些不太合群。胡側妃正當寵,徐側妃與她走得近,李夫人和陶夫人也不想得罪胡側妃,自然早先坐哪兒現在還坐哪兒,也就顯得她格外離群索處。

  不過此人慣是個清高的性子,即使旁人與她說話,她也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次數多了,別人也不大願意搭理她。

  至於另外幾個新進門的侍妾,因為位卑言輕,又不若李夫人陶夫人那樣是晉王身邊的老人,卻是站在旁邊,連張墩子都沒得坐。

  「王妃來了。」

  只聽得一陣珠簾相撞聲響,晉王妃從內室走出來。還是一貫的雍容華貴,儀態不凡。晉王妃慣是喜素淨,但這種時候一般她都會很好的展現屬於王妃的威儀。

  晉王妃剛在首座上坐下,就有人來報:「王妃,蘇夫人來了。」

  這名字乍一聽去有點陌生,許多人都反應不過來。直到晉王妃叫進,那人緩緩從門外走進來,眾人才驚詫蘇夫人竟是那蘇奶娘。

  只見她一身淺水紅窄袖對襟夾衫,配青蓮色的十二幅羅裙,腰身掐得極窄,顯得那楊柳腰肢越發的纖細。因為腰細,更是顯得身段兒宛如個葫蘆也似,胸前鼓鼓囊囊的,美臀又翹又圓。

  她梳著精緻的反綰式蝶髻,髮髻尾端斜插了一根赤金玲瓏捲鬚簪,並排的位置又挑了根赤金累絲嵌紅寶蝶戀花的步搖。

  一步三搖,滿身的風流韻致,明明看模樣也是低眉順眼,卻怎麼也讓人無法與低調內斂掛上鉤。

  只會覺得——好一副寵妾的派頭!

  沒見過瑤娘的,詫異此女的絕代風華,見過她本人的,卻是驚詫不已。合則這人以前都是扮豬吃老虎,還什麼長相老實,不如自己多矣……這一切都宛如一個又一個耳光,狠狠扇在胡側妃的臉上,打得她措手不及。

  甚至那徐側妃也如臨大敵也似,盯著那個眉眼半垂卻偏偏給人無限威脅感的女人。

  倒是首位上的晉王妃,看著下面這些人的臉色,反而眼中閃過一抹笑意,這抹笑意越來越大,她甚至有想笑出聲的衝動。

  「來人,看座。」

  任誰都不會忽視晉王妃聲音中的笑意,起先還有些詫異,轉念思及此女是對方塞到小郡主身邊的,突然有一種恍然大悟,合則這一盤棋晉王妃才是最大的贏家?

  瑤娘並未持寵而嬌,畢恭畢敬地去給晉王妃行了禮,又對三位側妃行了禮,才在丫頭的引導下在徐側妃身邊坐下。

  場中的氣氛有些詭異,一時間竟無人出聲。

  還是胡側妃沉不住氣挑了頭:「蘇奶娘好氣派,萬萬沒想到你我竟成了姐妹。」

  即是點明了蘇奶娘的稱呼,明擺著就是有羞辱之意,大家都等著這沉不住氣的蘇夫人跳出來和胡側妃互撕,最好撕得兩敗俱傷,觸怒了殿下才好。

  哪知瑤娘卻坐在那裡,仿若沒聽見也似。

  「難道蘇奶娘竟是不屑和我這個做姐姐的說話?」

  瑤娘這才抬起頭,怯弱而猶豫道:「妾,不知該說什麼。」

  這是實話,這種話怎麼讓她接?所以她還不如什麼也不說。

  這時,晉王妃出聲了。

  她有些不悅道:「胡側妃你即是當姐姐的,就該有容人之量,蘇侍妾初來乍到,剛在殿下身邊服侍,有什麼不懂不對的地方,我們這些長她些許的多多指點即可,實在不用如此咄咄逼人。」

  說著,她頓了頓,目光環視著這一眾鶯鶯燕燕道:「後宅當以和睦為先,一切以盡心盡力服侍好殿下,為殿下為趙氏皇族綿延子嗣為宗旨。忌爭風吃醋,無端生亂,爾等可明白?」

  「謹遵王妃教誨。」幾乎是異口同聲,不管願不願意俱是垂頭應道。

  晉王妃即是晉王正妻,便有掌管內宅女眷之責。而從大面上,晉王妃一直做得很好,讓人幾乎挑不出錯來。

  「胡側妃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你即是小郡主的親生母親,當得以身作則。蘇侍妾——」晉王妃眼神移到瑤娘身上,口氣明顯軟和不少:「你既得殿下喜歡,當盡心盡力服侍殿下,早日為殿下誕下一名小公子,到那時本妃定親自向朝廷上表,為你請封側妃一位。」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禁聚焦在瑤娘身上。

  側妃可與侍妾不同,乃是上玉牒的妾室,不光有品級,每年還有朝廷發下的俸祿。一個親王按制最多只能有四名側妃,如今已佔去其三,剩下那個位置若真讓瑤娘得去,即使日後晉王再有什麼得他喜愛的侍妾,也是再無位可晉。

  而晉王妃如此說,明擺著就是看重瑤娘,也許不需她誕下什麼小公子,說不定假以時日這側妃的位置就是她的囊中之物。

  王妃雖沒有明言,但她話裡無不是這種意思。一時之間,其他人心中五味雜全,多年無寵的李夫人和陶夫人嫉妒得眼睛都紅了,那幾個新來的侍妾恨不得將瑤娘拽下來,自己能即得殿下寵愛,又得王妃看重。

  而胡側妃,前腳還在訓斥她,後腳卻和顏悅色對待那蘇瑤娘。看似給她留了顏面,可既拿出小郡主來說話,明顯就是在羞辱她為母不尊。

  卻偏偏她還得強忍下來,不然就是應了王妃的話,胡側妃的臉色宛如開了染坊也似,五顏六色精彩極了。

  而徐側妃太明白她這位好姐姐的為人處事了,藉著這蘇瑤娘,即彰顯了自己的地位,又警告了下面人不得妄然冒犯,同時又將這蘇瑤娘立起來當靶子。

  倘若這蘇瑤娘是個蠢的,指不定怎麼對她感恩戴德。

  何止是一石三鳥,而是在場之人俱都被她玩弄於鼓掌之中。

  「好了,都散了吧。」

  隨著這句話,一眾人俱都站起來再次行禮,目送晉王妃入了內室之後,才從堂中退了出去。

  瑤娘帶著玉蟬往外走,無視旁邊有諸多內容的目光。

  「恭送夫人。」明眼可見打從王妃表現出對瑤娘的另眼相看,思懿院的丫頭們便待她和顏悅色多了。恭送別人時,是制式口氣和表情,而送她時,臉色和口氣格外透露出一股親近。

  瑤娘面帶淺笑地點點頭,正欲邁出院門,突然就聽到一陣驚叫聲。

  她扭過頭,就見胡側妃一臉猙獰,纖手高揚,手腕卻被玉蟬給攥在手中。卻是胡側妃心中含著怒氣,竟打算學那市井粗婦對瑤娘動手。

  「放手,你這個賤婢。」胡側妃吃疼道。

  玉蟬面無表情,似乎渾然沒聽見。

  一旁還沒走掉的人俱都對胡側妃側目不已,晉王的這些妾大多出身不低,哪裡見過這種粗鄙的行舉。嘴裡雖然沒說話,實則心裡對胡側妃此人的鄙夷又多了一層。

  這樣一個人能得晉王殿下寵愛,還生下一位小郡主,真是……

  感受著旁邊種種異樣的目光,胡側妃又氣又急,忍不住就開始口不擇言起來。先是罵玉蟬,罵完了玉蟬罵瑤娘。

  罵著罵著,她突然感覺到不對勁,抬起頭就看見晉王冷著一張臉站在不遠處,身後跟著福成。

  頓時,聲音宛如被掐了脖子的雞,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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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6 10:20:39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五章

  玉蟬收回自己的手,退到一旁。

  胡側妃半晌緩不過來神兒:「殿下,妾、妾……」

  晉王冷哼了一聲,移開目光:「跟上。」說完,扭頭就走了。

  瑤娘還沒反應過來,直到玉蟬推了推她,她才知道這話是跟她說的,忙不迭跟了上去。

  身後,傳來胡側妃的哭喊聲,可很快就消失了,卻是晉王妃知道外面發生的事情,命人將胡側妃帶了進去,免得有失體面。

  可以預見這次胡側妃大抵要吃不了兜著走,晉王妃是不會放過這麼好懲治她的機會。

  不過瑤娘暫時沒空去關心這個,她正愁著怎麼才能追上晉王。

  晉王人高腿長步子大,而她穿著這麼長的裙子邁著小碎步去追,怎麼可能跟得上。

  跟了會兒,見前面那個高大修長的背影越走越遠,她索性便不想跟了,氣餒地停下腳步打算歇口氣兒。她發現玉蟬竟沒跟上來,回頭往來路上去看,突然眼前的光亮被一片陰影罩住,扭頭就見他立在自己面前,長眉微蹙,似乎對她十分不滿。

  「走個路都走不好?」

  瑤娘就氣了,可又不敢發脾氣,小聲道:「殿下走那麼快,妾跟不上。」

  晉王冷哼了聲,扭頭又走了,這次卻是步子小了不少。

  瑤娘不敢再耽誤,忙跟了過去,跟在他身後錯一個身位的位置。

  「殿下怎麼來了?」

  「殿下你走錯路了,這是去榮禧院的路。」這大上午的,晉王去榮禧院幹啥,所以瑤娘下意識認為晉王是被胡側妃氣懵了,所以連路都給走錯了。

  晉王停下腳步,瑤娘一個收勢不住撞上了他。

  也是巧了,剛好撞著的是她的鼻子,鼻子這麼脆弱的物事撞在那樣的銅牆鐵壁上,瑤娘的鼻子發酸發澀,眼淚克制不住地往下流。

  真是蠢透了!

  他竟然為這麼個蠢透了的人走這一趟,而她非但不對他感激涕零,反倒蠢蠢地問他來做甚,是不是走錯路了。以前晉王只是覺得小奶娘是個心思不多的,但還是第一次由衷地覺得她好蠢。

  可是這麼蠢的她,看起來又好可憐。晉王矜持地抬著下巴,睨著捂著鼻子眼淚水直往外冒的她。

  該!讓你走路不看路的!

  心裡這麼想,手卻是去扒拉她捂著臉的手,想看看鼻子是不是撞塌了。若真是塌了,他可不想成日面對一個塌了鼻子的醜八怪,就算這個醜八怪有一副他很喜歡的好身子也不行。

  瑤娘硬是捂著不給他看,可惜力氣不如人,被人強拉著露出通紅一片的鼻子和額頭。

  晉王看了下,這樣的她可真醜,不過幸好鼻子沒塌。見她哭成這樣,晉王可不耐煩和她站在大太陽低下耗著,遂一把將她抱起,大步往前走去。

  方才消失的福成宛如鬼魅似的出現了,身後還跟著兩個小太監,三人雙腿宛如風火輪也似,疾奔如飛。沿路遇人能驅則驅,不能驅俱都面朝裡低頭站著。

  不過這不是掩耳盜鈴嗎?

  不一會兒,關於蘇夫人在思懿院被胡側妃打了,讓殿下給抱回榮禧院的事,就傳遍了整個王府。

  不過那胡側妃也沒落什麼好處,明擺著如今蘇夫人才是殿下的心肝兒肺尖兒,殿下正稀罕著,她沒事找事明擺著是在往槍口上撞。被王妃狠狠訓斥了一頓不說,還被禁了足,據說王妃讓人送了厚厚一摞佛經過去,說是一日不抄完一日不得解禁。

  胡側妃這次可是丟人丟大了。

  *

  瑤娘被晉王抱在懷裡,整個人都懵了。

  一路招搖過市到了榮禧院,晉王直接將她放在羅漢床上,吩咐紅綢去打盆冷水來給她冷敷一下。

  瑤娘這才反應過來,一骨碌滾下羅漢床,捂著臉就和紅綢往裡間去了。

  一通收拾,等再出來時人好多了,就是鼻子和眼圈還有些紅,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晉王不待見地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只是垂著眼喝自己的茶。

  這次倒輪到瑤娘湊到他身邊去了。其實這一會兒時間,瑤娘也明白過來晉王突然出現是為了甚,大抵是有人向他稟報她去了思懿院,他怕她應付不來,所以特意去給她撐腰?

  不知為何,她心裡突然有些甜甜的,想著他應該是喜歡她的。

  「謝謝殿下了。」

  晉王用鼻子哼了聲。

  其實若說是哼,也不像是,倒像是應聲,卻又比應聲的音調要重一些,這是心裡還氣著呢。

  「也算你還不蠢,知道該幹什麼不該幹什麼。」

  冷不丁聽到這話,瑤娘反應不過來,可很快就明白晉王的意思了,這是在指她方才去思懿院請安的行徑。

  「她是個要體面知分寸的人,你謹守本分不僭越,她是不會難為你的。今兒本王既來了,該明白的自然明白意思,不該明白的也到不了你身邊來。」

  這還是晉王第一次用這種指點的口氣與瑤娘說話,所表達意思不外乎,本王記著之前的承諾,所以你沒什麼好怕的。你看看,你擔心的事本王都給你解決了。

  瑤娘有些不習慣這樣的晉王,悄悄瞄了他一眼。卻沒想到他正看著她,兩人目光碰在一處,瑤娘不自在地揉了下袖角:「總而言之,謝謝殿下了。」

  晉王睨她,「就這樣謝的?」

  瑤娘當即臊紅了臉,想裝死吧,晉王目光灼灼。

  她偷偷看了旁邊一眼,發現不知何時紅綢她們都退下了,她這才湊了上去蜻蜓點水似的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正想退回來,卻被他狠狠一把拉住,加深了這個吻。

  晉王似乎無時不刻都處於激動中,而他想要的謝也明顯比瑤娘預想要更多。

  正值初秋,外頭陽光明媚。兩人正坐在東次間的羅漢床上,透過槅窗上的明瓦還能隱隱看到外面的花草樹木。

  庭院裡,紅蝶正在吩咐小丫頭幹活,雖是已經壓低了嗓子,可放在刻意去聽的人的耳裡,還是那麼清晰。門外廊下還站著若干不等的丫頭,瑤娘即使沒有出去,心裡也有數。

  東次間和堂間是沒有門的,就只隔了一層落地罩,感覺時時刻刻都有人會掀了珠簾子進來,平添了一股禁忌的刺激感。

  晉王去扯瑤娘的衣裳,瑤娘硬是按著他的手不讓,他的表情她太熟悉,一看就沒有在想好事兒。

  這話若是讓晉王知道才是冤枉,他就是在想好事兒啊。

  瑤娘心慌極了,想拒他又怕他生惱,可這實在太挑戰她的神經。顯然晉王比她決絕多了,上面不讓扯,就扯下面,等瑤娘反應過來,不知怎麼就進去了。

  從外表上來看,兩人行為舉止正常,衣衫也是整整齊齊,只是一人坐在一人腿上,狀似親密,但並無不妥。殊不知裙下那裡早已是天翻地覆,羞不可言。

  晉王俊白的臉如昔,半闔的俊目下是克制的幽光,瑤娘隱隱看到一抹紅色,可是一晃就沒有了。

  兩人額抵額,晉王啞聲道:「你像那次在車上時那樣……」

  瑤娘眼睛都不敢去看他,一聽這話更是羞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可也知道這是個好的開始,他與上輩子變了太多,似乎開始替她著想了,她應該努力讓他更惦著她才是。

  最好擱在心尖兒上,一直一直不放下。

  尤其,她也實在脹得慌,那羞人的地方一陣陣麻癢。而他的聲音好好聽,讓她忍不住就想去聽從他。

  看著他的臉,離自己那麼近。

  一頭濃黑的髮盡數攏在頭頂,用嵌藍寶赤金冠束著,身上是靛青色過肩緞袍,肩上用金線繡著兩團龍紋。一派尊貴氣勢,威儀不凡。

  而最吸引她的就是斜飛入鬢長眉下那一對狹長的丹鳳眼,眼部的線條無比優美,從微垂的眼角到微翹的眼尾,宛如水墨畫描繪出來的也似。

  她心裡想,其實她也是喜歡他的,哪兒哪兒都喜歡,甚至連他欺負她,她也很喜歡。

  只是平日她總是刻意去忽略這一切,佯裝自己其實一點都沒有喜歡他。

  忽而,那漂亮的線條勾勒出一種凌厲的氣勢,他睇著她:「那本王自己來?」

  這可不行,若是讓他來,今兒上午啥也別幹了,到時候肯定那些丫頭們肯定都知道他們幹了什麼。

  「妾來!」她說得很急促,潤了潤有些乾的雙唇,緊張道:「但殿下你別動啊,說話算數。」

  然後就抱著他的脖子輕輕地搖晃起來。

  ……

  大抵是第一次這樣,晉王難得一次很快結束。

  即是如此,也是兩刻多鐘的時間。

  瑤娘被累得不輕,事罷就推了晉王往浴間裡去了,頭都沒敢抬。不多時,人轉回來,見晉王依舊坐在那裡,與她之前離開並無不同。她紅著臉垂著眼,遞了個濕帕子過去,然後扭過身站著。

  直到背後傳來一聲輕咳,她才去接了帕子,拿進浴間去。

  而後,兩人再度坐在羅漢床上,一陣腳步聲響起,紅翡站在珠簾外,道:「夫人,可是要換茶?」

  瑤娘做賊心虛四處張望一下,期期艾艾道:「換、換。」

  人離開了。晉王不恥地瞄了她一眼,「就你這樣,還想瞞住誰?」

  瑤娘才懶得理他,不過也知道他說的是實話,等紅翡再度進來時,她已經做好心理建設,能夠坦然地佯裝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了。

  中午,晉王留在這裡用了午膳。

  膳罷,還小憩了一會兒。

  他睡得著,瑤娘可睡不著,想著一上午沒見著小寶了,她悄悄下了榻,往西廂裡去了。

  小寶身邊如今有三個丫鬟,春兒、秋兒和阿夏,還有一個姓何的奶娘。

  瑤娘到時,何奶娘正站在一旁無所適從,而小寶則在榻上坐著,似乎有些不開心的模樣。

  「怎麼了?」瑤娘走過去抱起小寶,問道。

  「小少爺不吃奶,奴婢餵他,他推奴婢……」這何奶娘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婦人,生得圓臉細目,皮膚不白,但是看起來很紅潤,一看就是個身子骨康健的。

  一聽這話,瑤娘看了一眼兒子,道:「這孩子是不願意吃,我餵他他也不要,他這會兒已經可以吃些稀粥米湯麵湯之類的了,至於奶你可以擠出來用勺子餵他。」

  何奶娘吶吶點頭。

  這時,阿夏端著個碗從外面走了進來,見著瑤娘她有些詫異,道:「院子裡沒小廚房,小少爺吃飯也成難題,奴婢特意去了大廚房,親自看著她們做了一碗麵湯出來。」也算是解釋了她為何不在的事。

  一提起這個,瑤娘就覺得有些頭疼。

  她這兩日的膳食都是從朝暉堂送來的,是因為晉王連著三頓都在這兒用,可晉王不可能天天在她這兒,也就是說晉王不在時,她得從大廚房提膳。

  對於大廚房的膳食,瑤娘不用嘗就知道是什麼味道,因為她上輩子吃過太過次。可恰恰也是大廚房的膳食讓瑤娘心生忌憚,因為她上輩子最後那一頓,就是王妃吩咐由大廚房裡送去的。

  這也是瑤娘至今弄不明白到底是誰害了自己的根本原因,大廚房裡人多手雜,她根本不知道是誰暗中下的手。

  而阿夏也是個聰明的,竟知道在大廚房盯著,瑤娘十分感謝她,道:「讓你費心了。」

  「這是奴婢應該做的,算不得費心。」阿夏吩咐何奶娘去拿了一塊兒帕子過來,圍在小寶的面前,才端了碗餵他吃飯。

  瑤娘咬了咬牙,「我待會去求求殿下,看能不能在榮禧院設個小廚房。」

  正在往嘴裡吸溜軟麵條的小寶看了娘一眼,他娘終於聰明了一回,也不枉他刻意忍著不喝奶,鬧著要吃飯。有權不用,過期作廢,這寵愛也是。重活一世變數太多,小寶也只能事事都往心裡上弦兒。

  聽到這話,阿夏十分開心道:「若真能設個小廚房那就太好了,奴婢還能幫著做飯。」

  瑤娘失笑:「又哪裡輪得到讓你去做飯,小寶喜歡你,你幫我照看著他就好了。」

  阿夏看著吸溜麵條也能吸溜的那麼可愛的小寶,「奴婢也喜歡小少爺啊,奴婢還沒見過這麼可愛的奶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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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6 10:20:52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六章

  瑤娘在西廂裡待了一會兒,就回正房那邊去了。

  進了臥房,晉王還在睡,她脫鞋上了榻,坐在那裡看著晉王想等下怎麼開口。

  正想著,晉王睜開雙目。

  「殿下醒了?要喝茶嗎?」

  說著瑤娘下榻去泡了茶,端過來服侍晉王喝。晉王喝了幾口茶,睇著臉色忐忑的瑤娘。

  小奶娘慇勤得罕見。

  這些日子晉王也算對瑤娘有些瞭解,別看她在他面前小意兒侍候,大抵不是正經奴婢出身,她侍候人算不得很妥帖,甚至有些漫不經心。有時候示意她幹個什麼,她都反應不及,不過晉王從小被人侍候長大,也不缺這個把人侍候,他就是有些驚訝小奶娘今天的慇勤。

  他坐在那裡一面喝茶一面欣賞她的臉上的表情,同時有一種不忍目睹的感覺。她可真是藏不住事兒,這樣的她,他若是不護著點,還真不知道怎麼被欺負死了。

  「殿下,妾有件事想求您……」

  晉王挑了挑眉。

  「妾想在院子裡闢個小廚房……」

  似乎也知道自己這要求提得太過,哪怕瑤娘做好了心理建設,話說出口還是不能順暢。要知道這後宅裡只有王妃的思懿院有小廚房,連幾位側妃的院子裡都沒有,她一個小小的侍妾何德何能。

  晉王等著她繼續說,看她能編出個什麼理由。

  瑤娘也就繼續說了,她非常想說服晉王:「妾雖是出身小門小戶,但打小脾胃不好,吃點冷的硬的都受不了,大廚房離榮禧院遠,真若是從大廚房裡提膳,妾肯定頓頓吃涼的。一吃涼的妾可能就會不舒服,若是不舒服哪還能侍候您……」

  「且妾今兒好像得罪了不少人,若是她們想對付妾,在妾飯裡下點兒瀉藥什麼的……」她沒有敢說毒藥,這毒之一字在任何高門大院中都是一種禁忌,且掌櫃後宅的人是王妃,這麼說無疑是在質疑王妃的管家能力。時至至今,瑤娘都沒弄清楚晉王妃在晉王心目中的地位,自然不敢隨意冒犯。

  晉王用那種『你繼續編』的眼神瞅著她。

  瑤娘卻是越說越心虛氣短,也是被晉王看得羞惱了,忍不住道:「那您到底答不答應啊?」

  晉王將茶盞遞給她,慢條斯理地坐在那兒:「你討好本王,本王就應你。」

  瑤娘本來沒報希望,心裡正有些氣餒,聽到這話當即來了精神,拿眼睛去瞅他。見他好像不是在故意逗自己,她把茶盞順手擱在床頭邊的小几上,又湊回他的身邊。

  討好?該怎麼討好?

  瑤娘腦子裡靈光一閃,不知怎麼就想到了他每次逼著她說得那些羞人話,可……

  晉王低頭看她臉紅紅地坐在那裡想著怎麼討好他,那模樣要多可人就有多可人。忍不住就想告訴她,事兒他早就吩咐了下去,估計下午就有人來辦,卻又想端著看她能想出個什麼法子來討好他。

  思緒間,她已偎到自己胸前來,又嬌又軟的,吐氣如蘭:「好哥哥,我知道你最好了……」

  紅綢聽到裡面有了動靜,正打算進去服侍的。

  還沒進門就聽見這麼一句話,頓時面紅耳赤地退了回去。

  真沒想到夫人看起來那麼老實,竟還會說這樣的話……

  ……

  晉王眯眼盯著她,黝黑的眸子裡閃過一抹讓人不查的狼狽。

  瑤娘不敢看他,心怦怦直跳。

  他突然環上她的腰,力氣很大,薄唇在她嘴上狠狠地碾著,大掌在她腰上重重地揉了一把,才放開她下了榻,叫人進來服侍更衣。

  瑤娘沒料到晉王竟是這種反應,窘得不敢抬頭。

  而晉王穿好衣裳,就離開了。

  晉王出了門,福成不知從哪兒冒出來跟在他身後。

  路過西廂的時候,晉王的腳步頓了一下,略微躊躇,折道往西廂走去。

  福成在後面欲言又止,終究是沒開口。

  西廂裡,小寶剛吃完飯,正無聊地坐在榻上和阿夏玩著小布球。

  見晉王走進去,他眼睛一亮,下意識就看了過去。

  阿夏還在逗著他:「小少爺,快把球球扔給奴婢……」

  見小寶不理她,只看著她身後,她才反應過來。

  「殿下!」

  阿夏忙從榻上下來,並曲膝行禮。

  晉王沒有理她,只是看著榻上的小寶。

  這還是晉王第一次認真去看這個小崽子。

  小崽子長得不錯,看得出日後定是個美男子。一個貨郎的種竟能生成這樣,晉王忍不住就去想那貨郎是不是長得很俊。

  因為由他看來,這小崽子長得不像她,那肯定是像那個連骨頭都爛沒了的貨郎。

  見殿下神色有些不對勁,福成忙揮揮手讓垂頭站在一旁的阿夏下去了。

  晉王上前一步,在榻沿上坐下來,眼神幽暗地看著小寶。

  小寶當然看出父皇的神色不對,有些警惕地看著他。

  晉王伸出手。

  福成忍不住叫了一聲:「殿下……」

  晉王回頭瞥了他一眼,手落在小寶的臉上,帶著藍寶戒指的修長指節在的上面搔了搔,意味不明地哼笑了聲:「她倒是挺心疼你。」

  小寶還在想他話裡什麼意思,晉王已經轉身離開了。

  臨出門時,看見阿夏,他眼神淡漠地看了對方一眼:「不准告訴她。」

  阿夏心惴惴,低頭應道:「是。」

  直到晉王的背影已經離很遠了,她還有些怔忪。

  *

  這一切,瑤娘自是不知道,她還在想他那樣到底是應了還是沒應?

  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上眼皮和下眼皮止不住地打架,瑤娘打了個哈欠,就睡了過去。

  等再度醒來,卻是被院子裡的動靜給驚醒的。

  她剛從榻上坐起,就見紅蝶面帶喜色的走了進來。

  「夫人,內務處派人送了人還送了很多東西,說是殿下吩咐給咱們院子闢個小廚房,外面正在忙這事呢。」

  瑤娘一個激靈,滿臉的意興闌珊頓時沒了,「真的?」

  紅蝶點點頭:「殿下對夫人真是好,這可是除了王妃那邊,咱這後宅裡頭一份兒呢。」

  紅蝶臉上的喜色太明顯,瑤娘也跟著忍不住喜上眉梢。

  榮禧院這邊如此大的動靜,各院各處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其中各種不一一敘述,至少在那些下人們的眼裡,算是明白榮禧院那位是如何讓殿下上心了。恐怕比起留春館那位剛進府那會兒,也不遑多讓。

  *

  夜色已深,滿室淫靡之氣。

  瑤娘腿腳打顫地讓玉蟬和紅綢攙到浴間裡,泡了一個熱水澡後,人才稍微舒服了些。

  床榻上的被縟已經重新換過,窗子似乎也打開散了氣。

  瑤娘回來後,晉王便也去沐浴了。去了很久,等他回來時,瑤娘已是昏昏欲睡。

  已經入秋,天也漸漸涼了起來。

  晉州這地方熱起來很熱,冷起來也很冷,早先穿著裌衣也是能過,如今卻是能穿上裌襖了。晉王一進被窩,瑤娘就感覺到他身上的那股冰涼的濕意。

  「殿下,您沒用熱水?」

  晉王有用冷水沐浴的習慣,但也不是天天如此,可近些日子卻十分頻繁,瑤娘總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晉王沒有說話,只是在她身側躺了下來,瑤娘以為他身子不適,坐起身去看他,哪知身子綿軟,竟一個不慎倒在他的身上,撐著坐起時,摸到了一樣不該摸到的東西。

  那東西脹鼓鼓,熱滾滾的,一掌合不攏。

  那是——

  瑤娘面紅耳赤,宛如被燙了似的縮回手來,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心裡卻是忍不住想,他剛弄過了一次,怎生還是如此……

  「快睡。」晉王清冷的聲音打算了她的思索,瑤娘怕極了他再折騰自己,也不敢出口去詢問,便在裡面躺下了。甚至怕再弄出點什麼事來,刻意離他遠了些,免得他又情動痴纏。

  一夜無話。

  次日,瑤娘服侍晉王穿衣時,發現他眼神看起來怪怪的,像似沒睡好,眼睛很紅。

  不過因為起遲了,她急著去思懿院,也沒仔細去想。將晉王送走後,她連早飯都來得及用,便匆匆忙忙去了思懿院。

  晉王回了朝暉堂,就讓下人去傳了劉良醫前來。

  劉良醫為他把了脈,除了長吁短嘆以及說回去再嘗試配藥,便再無其他辦法。

  待劉良醫走後,福成忍不住道:「殿下,若不您就去找胡側妃一回,再怎麼樣也沒您的性命要緊……」

  晉王滿是冰寒的眸子射了過來,深邃的黑夾雜著淡淡血色,怎麼看怎麼讓人心悸。

  「多話!」

  換做以前,福成早就噤聲了,可這一回他不想再忍,哪怕拼著被嫌棄被罰的下場,他也要勸一回。

  「老奴知道您喜歡蘇夫人,眼裡就只有她,可您是天潢貴胄,是龍子鳳孫,是頂頂尊貴的人兒,實在不值當……老奴知道您是不願,其實若是想,那癖病再重,也不至於沒辦法成事。只是您不願而已,如今您就為了您的身子願意一回……」

  啪的一聲,卻是晉王砸了手邊的茶盞。

  茶盞砸在地上,碎瓷片迸濺開來。

  「再多話本王就割了你的舌頭!」此時的晉王眼中一片血紅,其中隱隱含著暴戾,這哪還是人的眼睛,更像是一種獸類。

  一頭即將發狂的凶獸。

  福成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室中靜得嚇人。

  晉王突然悶吭一聲,仰頭按著眉心,雙目也緊緊閉上,面部肌肉不停抽搐,似乎隱忍著巨大的痛苦。

  福成哪裡還顧得其他,忙湊了過去。先是看了看晉王的情況,扭身讓人打了一盆冷水過來,用帕子浸濕了覆在晉王的眼睛上。

  「殿下……」此時的福成哪裡還能見出平時威風八面的樣子,可憐兮兮的,恨不得哭給晉王看。

  「去催催暗一。」良久,晉王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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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6 10:21:07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七章

  就如同晉王所言,晉王妃是個十分注重體面之人,只要瑤娘謹守本分,她是不會為難瑤娘的。

  又何止是不為難,認真來說是十分給瑤娘體面。

  晉王妃是個特別注重細節並善於造勢之人,可能富貴人家出身的貴女大都是如此。思懿院的下人就宛如她的晴雨表,她待見誰不待見誰,通過這些下人就能看出些許。

  一見瑤娘來了,打簾子的紅兒就迎了上來,笑容滿面地給她請安,而另一個丫頭已經進去通報了。換做別人,可沒有這麼快。

  不多時,人轉回來,笑吟吟請她進去:「夫人,王妃請您進去呢。」

  瑤娘點點頭,便進去了。

  似乎少了胡側妃,這後院裡就格外平靜。

  都是明白好歹之人,如今明擺著瑤娘既得晉王喜愛,又得王妃看重,更是沒人敢與她為難,瑤娘如今儼然一副後院當寵第一人的架勢。

  甚至連徐側妃見到她都是三分帶笑,不管心裡如何想,至少面上是不想得罪她的。

  晉王妃隨意說了幾句話,就讓人散了,倒是留下了瑤娘。

  「我今兒起遲了,早膳還沒用,你留下來陪我用膳。」

  膳早就擺好了,晉王妃去了桌前坐下,瑤娘本是要為她侍膳,卻被她命著坐下一同用。

  這活兒瑤娘上輩子幹慣了,晉王妃的老手段,她也就老老實實陪著用了頓飯。至於用膳期間,晉王妃的意有所指,與旁邊幾個丫鬟的挑唆,瑤娘都裝作沒聽懂。

  其實瑤娘早就清楚這是避免不了的,晉王妃既然抬舉她,免不得有想讓她做的事。壓下了胡側妃,看樣子王妃還打算對付徐側妃,可惜瑤娘不想,也不願接下這事。

  其實她這就是在耍無賴,受了晉王妃的好處,卻不打算辦事。

  認真說來,瑤娘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為王妃辦事。這輩子不同上輩子,那時候她處境艱難,不得不依附王妃才能保存自己,可如今既然有晉王這個大靠山,她可不想捨本逐末。

  顯然王妃有些自作多情了。

  但這話瑤娘並不想告訴她,王妃畢竟是王妃。就算人家硬塞好處上門,她除了裝傻,也做不了什麼。

  瑤娘走後,周媽媽道:「瞧這小妖精似乎只想受好處,卻不想幫忙辦事,王妃你又何必如此對她和顏悅色。」

  奶娘一直不聰明,晉王妃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但這恰恰是當初她看中周媽媽的原因所在,奴才不怕蠢,就怕不忠心。

  奴才聰明個頂個,那要主子幹甚。

  可很顯然周媽媽如今越來越老糊塗了,晉王妃不止一次聽見她一口一個小妖精的稱呼瑤娘。擱在她面前叫叫也就罷了,若是哪日說漏了嘴,不是讓她前功盡棄。

  她難得打起精神與她解釋道:「就沖殿下去她那兒的頻率,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懷上了。奶娘不是一直想讓我要個孩子麼,若她真能生個兒子出來,我就將孩子抱過來養。」

  「這事能行?她恐怕不會答應吧。」

  王妃只是一笑,沒有解釋。

  周媽媽繼續叨叨:「老奴還是覺得王妃該自己生一個才是,指著別人總是不當事。」

  紫煙面露無奈之色,對紫夢使了個眼色,紫夢點點頭便出去了。不多時便有個小丫頭走進來,說是有什麼事需要周媽媽去看一看。

  待周媽媽出去了,紫夢才對王妃道:「娘娘,那榮禧院那邊咱們就不用——」

  「人家指不定早就和殿下廝混多回了,這時候下手卻是晚了些,她又不是留春館,不用慎重待之。一個侍妾而已,真有了孩子,她也養不住。」

  紫夢欲言又止。

  王妃自然明白她欲言又止背後的意思,笑了笑道:「如今她當著本妃面裝傻,不過是心存妄念,以為殿下能待她長長久久。殊不知男人最是薄情寡義,你看留春館不也曾是風光無限,可如今還不是被個小小的侍妾接二連三打臉。等哪日那兩處坐不住動了手,她就明白本妃對她的另眼相看有多麼重要了。」

  「如今咱們就等著看戲就成。」

  見王妃這麼說,紫夢心中突然有了一種明悟,王妃對蘇夫人格外另眼相看,除了有想要她依附上來的意思,但更多卻是做給某個人看。

  逼到她坐不住了,她總會自動跳出來。

  「王妃英明。」

  聽到這話,王妃勾了勾唇。

  她英明什麼,不過是後宅女人都會的手段而已,忒是無趣的緊。可悲哀的是,即使明白這一切,她也不得不去做。

  *

  瑤娘總覺得晉王哪兒怪怪的,可又說不上來哪兒怪。

  她觀察了半天,才發現是眼睛。

  他的眼睛紅紅的,像是昨晚沒睡好,可瑤娘記得他似乎前兒就是這樣,而這兩日夜裡他都是在她這裡的,也沒有沒睡好。

  「殿下,你是不是害眼了?」

  這害眼之說,乃是當地的一種俗話,通指眼睛莫名其妙泛紅,出現了病症。也有一種說法是看到了什麼不該看到的東西,屬市井粗話一類。

  瑤娘說著,就湊近了去看。

  近看更紅了,她忍不住就去摸他眼睛,想掰開了細看。

  晉王睨著她,覺得她越來越膽大了,本想伸手將她拽下來,可她認真的樣子不知怎麼讓他有些下不去手。

  於是便由著她看。

  瑤娘看後,下了判定:「殿下,你肯定是害眼了,要不要找大夫來看看?」

  晉王僵著臉:「找大夫看過了,無事。」

  瑤娘哦了一聲,點點頭。

  角落裡,福成眼觀鼻鼻觀心地看著自家殿下哄人。

  是不是男人都是這樣,平時看起來威風八面,一碰到女人就成了繞指柔。此時的福成心裡特別憋屈,不想再看下去了,遂幾步上前彎著腰對晉王道:「殿下,老奴去良醫所看看……」

  晉王點點頭,福成便退下了。

  福成走後,東次間裡就瑤娘和晉王兩個人。

  晉王半倚在羅漢床上,翻著手裡的一本卷宗。

  瑤娘坐在一旁,看著晉王那雙兔子眼,怎麼都有些坐不住:「不成,你肯定是最近有些上火,我去讓她們熬些清火解熱的湯來給你喝。」說著,她便忙不迭出去了,吩咐外面的丫頭去辦。

  自打榮禧院有了小廚房,幹什麼可就方便多了,內務所使來的廚娘手藝特別好,瑤娘覺得自己最近嘴又饞了起來。本想著要適當減少食量,也好將減減重,可惜一直不能成行。

  東次間裡,羅漢床上的晉王闔上眼,撫了撫額頭。

  這毒比他想像中更要難纏,那熟悉的躁動越來越壓不住,而與之同來的還一種他只在戰場上殺紅了眼,才會有的嗜血的衝動。

  福成心裡想什麼,其實他知道,只是他下意識不願那麼做。

  若讓他必須違背自己的心意,去幸一個自己厭惡的女人,他這個王不做也罷。還有何顏面立於世,甚至日後去謀得那至高無上的位置。

  正想著,感到有個人靠近了自己。

  鼻尖是熟悉的淡淡清香,晉王不用睜眼就知道是誰。

  有些微涼但馥軟的手指貼在他的太陽穴上,一下一下地輕輕按著。莫名的,那股騷動平息了不少,一直緊繃著的神經也鬆緩了下來。

  晉王的呼吸漸漸歸於平緩,一直到他睡沉了,瑤娘才收回手,拿了床褥子給他蓋上。

  *

  良醫所,劉良醫專屬的藥方裡:「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殿下幸了那胡側妃就一定能多延緩時日?」

  劉良醫也被福成圍在身邊轉煩了,不耐地揮手趕他:「起開,我正在配藥,你到底煩不煩?你要是有本事讓殿下去,那就儘管去,擱這兒煩我作甚!」

  這話塞得福成一噎,半晌才又道:「你不給我句準話,我怎麼好去做事。」

  此話讓劉良醫來了興致,「那你打算怎麼辦?」

  他也不是一日兩日認識福成了,認真來說兩人的交情早了。還要追溯當年福成只是個小太監,而他還在宮裡做太醫那會兒。

  至於晉王,劉良醫更是侍候了十幾年,太瞭解這位主子的脾氣。

  說一不二,但凡下了什麼決定,就沒人能動搖。

  明眼可見,福成是沒這個本事的。

  「你管我怎麼辦,你給我句準話就行了。」

  見福成這賴皮樣,劉良醫十分沒好氣道:「你以為老夫是神仙?金牙鐵齒,斷人生死?這毒以前老夫從未碰到過,所得來的一些東西都是從典籍中尋來的。準話沒有,別怪老夫說你,你也別瞎費工夫,免得遭殃了自己!」

  說著,他轉了個話音:「你倒是可以讓那蘇夫人試著勸勸殿下去找胡側妃,說不定說話比你管用多了。」

  這劉良醫本是調侃福成,哪知他竟當了真,「去去去,別給我出什麼餿點子,我前腳這麼幹,殿下後腳就能活撕了我,你是沒見到啊……」

  他連著砸了好幾下嘴,後話還是沒續上。

  不過不用他說,劉良醫也明白其中的意思,如今這府裡誰不知道蘇夫人正是如日中天,若不然他也不會那麼調侃福成。

  見唯一的希望似乎也不是那麼靠譜,再想想暗一那邊一直沒消息,福成愁眉苦臉地坐在那裡,嘆著氣道:「老劉啊,咱家跟你說,你最好趕緊想個法子,最近殿下的脾氣是越來越怪了,朝暉堂裡天天都有人挨板子,若是咱家攔著些,指不定這會兒死了多少人。」

  一聽這話,劉良醫也是一臉牙酸樣。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這麼令人頭疼的毒,到了後期毒性發作的越來越頻繁,而中毒者也會漸漸失去心智,變得癲狂。

  他琢磨了一下,「我這兩日在試一種藥,說不定能暫緩這種情況。只是這藥引子嘛……」

  福成一下子蹦了起來:「你說,天上地下你儘管提,只要不是什麼沒聽過的玩意。」

  「倒也不是什麼稀罕東西兒,就是有點難辦……」

  「老子還是第一次見你說話這麼磨即的!快點,趕緊的,京城那邊的解藥還不知什麼時候能到手,殿下若是出了什麼事,這晉州的天都要塌了。」

  劉良醫當然明白其中的嚴重性,一咬牙道:「這藥能不能起效我還不知道,但不試試誰也不清楚能行不能行。這藥需要血脈相連的人血做引子,也不需要太多,一點就好,只是……」

  「血脈相連有沒有什麼特定?」福成不愧是福成,一語中的劉良醫的猶豫所在。

  既然話說開了,劉良醫也不再有什麼難言之處,「你也知道小郡主是怎麼來的,殿下當初中毒,和那胡側妃僅一次就有了小郡主。也就是說小郡主的血裡可能有……」

  劉良醫長篇大論和福成解釋了一通藥理,聽得他是頭昏腦脹。

  「你扯這麼多作甚?也就是說必須得小郡主的血來做引子?到底得多少,你得給個準話,千萬莫說些模棱兩可的話,你們這些做太醫出身的我算是明白了,說個什麼話都是可能、或許的,沒得讓人聽得耳朵疼!小郡主可是殿下唯一的子嗣,可禁不起你胡亂折騰。」

  這劉良醫是個怪才,精通各類偏門藥理,最喜歡搗鼓些稀奇古怪的藥。有成了的,也有不成的,這也是福成會提前警告他的緣由所在,就怕他一時難耐忍不住犯了老毛病。

  劉良醫被他這話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去去去,你當老夫是什麼?不需要太多,一點點即可。」

  「那咱家去找穆嬤嬤,這事先不能給殿下知道。」福成擰眉苦思道。

  「先說好,這藥不一定會有效。」臨到福成出門,劉良醫還在三申五令地與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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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6 10:21:21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八章

  即使不一定有效,福成也打算試試,他這也算是病急亂投醫了。

  他去找穆嬤嬤,一番交談之後,穆嬤嬤幾乎沒什麼猶豫就答應下來。

  她雖是心疼小郡主,但也知道晉王是這府裡的天,覆巢之下無完卵,穆嬤嬤很清楚這個道理。

  倒是晉王中毒這事,讓穆嬤嬤驚了一下,這事之前她並不知道,也是晉王怕她年紀大了擔心傷神,一直瞞著她。

  而福成,本是打算私下想把這事做了,等成了後再告訴晉王,後來還是在穆嬤嬤的點醒之下,才決定不瞞著。

  當奴才的,位置越高越不能欺瞞主子,否則一個不好就會引來猜忌。福成的想法從表面上來看,是為了不讓晉王為難,可誰知道晉王心中是如何想,願不願意讓福成和穆嬤嬤做這個主。

  尤其小郡主不同他人,是晉王唯一的子嗣,更容許不得輕忽。

  福成回去後將這事跟晉王說了,晉王只是猶豫了一下,就點頭同意。

  去取血的時候,晉王親自在場,有劉良醫在,小郡主幾乎沒受到什麼痛楚。

  血只取了一碗底兒,看似不多,可對於一個嬰孩來說,也算是十分多了,可把穆嬤嬤給心疼的,連連嘆氣不已。

  劉良醫取了血,就閉門去製藥了。晉王雖沒有說什麼,但劉良醫十分清楚若這次失敗,可就沒下次了。晉王回去後,就下命解了胡側妃的禁,雖王府裡的人都不知道怎麼回事,但幾個明白內情的人知道這是看在小郡主這次受苦的面子上。

  可在外人眼裡,這胡側妃怎麼也打不死,有個子嗣傍身就是不一樣,殿下不過是去看了兩趟小郡主,就寧願掃了王妃的面子,也要解禁了她。

  要知道胡側妃當初可是因那正當寵的蘇夫人被禁足,這番被殿下打臉,也不知那蘇夫人會被氣成什麼樣。

  一時間,等著看戲的人不少,可出乎人意料的是榮禧院那邊一直很安靜。

  殿下照常每日都去,蘇夫人一點兒要失寵的跡象都沒有。

  *

  秋風拂過,落葉紛飛,連著幾日天氣都不怎麼好。

  天灰濛蒙的,一堆堆灰色的雲,低低地壓在人頭上,讓人無端就有一種焦躁感。

  燕姐兒猶豫地看著不遠處那座雄偉富麗的王府,心中生怯,半晌都不敢走過去。

  「做什麼的!」

  一隊胄甲分明的兵卒走過來,為首的一名將士臉色嚴肅,聲音宛如炸雷也似,將燕姐兒嚇得就是一個激靈,差點沒摔倒地上。

  「我去、我去王府找人。」

  「找人就找人,鬼鬼祟祟站在這裡做什麼!」

  燕姐兒都快嚇哭了,抖著嗓子道:「我真是找人,我嫂子的妹妹在王府裡當差,我第一次來……」

  那日瑤娘離去後,燕姐兒便被禁了足。姚成讓李氏趕緊找個人把她嫁了,李氏心中雖不願,到底也不敢惹怒了兒子,遂又是拖相熟的婆子又是找媒人的,不拘什麼人家都可以。

  好不容易找了幾家,可燕姐兒抵死不幹,在家裡作天作地的鬧。

  後來姚成發了火,親自選了戶人家,並和對方定下日子,只等燕姐兒過門。

  這戶人家是林雲縣下屬的一個小村子裡的普通農戶,男方沒娶過,就是窮,窮得一家幾口只靠兩畝薄田賴以為生。

  不過人倒是個老實的,姚成也見過。他就算再不待見燕姐兒,也不會將親妹妹往火坑裡的推。

  這戶人家是李氏相熟的一個婆子介紹的,男方就是家裡太窮了,家裡兒子又多,才會一直沒娶上媳婦,也不在乎燕姐兒是不是黃花大閨女,能不能生。當然對方之所以會答應的這麼爽快,也有姚家不但不要聘禮,還倒貼五兩銀子給燕姐兒當嫁妝的原因在裡頭。

  總而言之,總算能將燕姐兒嫁出去了,姚家上下包括李氏都鬆了口氣。

  可燕姐兒不願意,打從那日見到晉王,她心心唸唸的都是那個俊美的王爺。

  王爺不但人長得俊,又有權勢,那通身的氣派在燕姐兒來看,都是她夢寐以求的。自打見了晉王,燕姐兒就犯上了相思病,她又怎麼肯嫁。

  她慣是個膽大的,便尋了機會偷偷地從家裡跑了出來,她知道蘇瑤娘在哪兒當差,只要見到蘇瑤娘,她就有把握讓對方答應讓她進王府,只要能進王府,她就可以見著晉王殿下了。

  這一路上燕姐兒吃了不少苦,也還算她機靈,打小就沒少從李氏和姚成身上摳銀子,這麼多年也是有些積蓄的。靠著手裡的這些銀子,她雇了車來到晉城。一路打聽來到晉王府,卻是懾於王府威嚴一時卻步,沒想到竟被人誤會了。

  燕姐兒心裡嚇得不輕,幸好對方也沒打算為難她,指使一個兵卒押著她去了王府後門證實。

  有人陪著,燕姐兒很順利地見到後門處守門的婆子。

  「小郡主的奶娘?沒有一個姓蘇的。」

  「怎麼可能沒有……」

  可還不待燕姐兒說什麼,她就被人提著衣領子拖走了。

  卻是押著她來的兵卒。

  「膽子不小,竟然敢來王府招搖撞騙。」也是燕姐兒之前的行舉給人的感覺鬼鬼祟祟,竟沒有給她說得再具體一些的機會。

  這兵卒動作極快,守門婆子眼睜睜地就見那女子被拖走了,心裡還在想現在的人真是膽大包天,明知道王府不同別處,每年還有這麼多人上門招搖撞騙。她做了多年的守門婆子,見過太多太多這種人。

  卻猛不丁想到小郡主如今身邊確實沒有一個姓蘇的奶娘,但之前有,不過人家現在不是蘇奶娘,而是蘇夫人了。

  難道是找蘇夫人的?

  她正想揚聲想叫住兩個人,這時從裡面走出來一個人。

  「桃兒姑娘,這是去哪兒?」看得出這婆子認識此人,臉上的笑容格外熱情。

  「側妃娘娘吩咐我出去買點東西,剛好今兒也是我的假,我自己也打算去買點小零嘴什麼的,拿回來分了同屋的姐妹們吃。怎麼了,您這是打算去幹什麼?」

  要不下面人都喜歡巴結上面的人呢,不光是因為想攀高枝,還因為人家溫和有禮,跟人說話聽著就舒服。哪像有些小丫頭片子,還沒怎麼著,尾巴就恨不得翹去天上。

  這婆子心裡一面這麼想著,嘴裡就將方才那事說了。

  「方才有個丫頭說來找蘇奶娘,也是她說得不太清楚,我竟一時沒和蘇夫人對上。不過人已經給攆跑了,不過她既是尋人來,肯定還會再來的。」

  桃兒隨意點點頭,又和她說了兩句話,就在婆子滿臉笑容中離開了。

  燕姐兒被人狠狠摜在離王府隔了一條大街的地方,摔得眼淚花兒都出來了。

  對方也是見她是個姑娘,也不像是奸細什麼的,不然肯定沒這麼容易離開。即是如此,也警告她不得再來。

  燕姐兒小門小戶出生,平日裡膽子再大,也沒見過這種陣勢。一時間心裡又怕又慌,還覺得滿腹委屈。

  手也摔破了,膝蓋也疼得厲害,她慢慢地爬起來。剛抬頭就看見身前立著個姑娘,見那模樣就和一般人不一樣。

  「你和蘇奶娘認識?」

  「你是——」

  *

  最近晉王來榮禧院十分頻繁。

  頻繁到什麼地步?以往都是天黑了來,現在則是白天也會來。

  來了什麼也不幹,就是讓瑤娘給他揉揉頭或者陪著他睡一覺什麼的。瑤娘覺得最近晉王越來越怪了,眼睛一直不見好,與他說再找個大夫來看看,他嘴裡應了,可該是什麼樣還是什麼樣。

  且要她的次數也比以往少了許多,有好幾次她明明感覺到他箭在弦上,可也不知是什麼原因,他總是會忍下來。

  瑤娘想著晉王肯定是病了,可既不是傷風也不是發熱,她還真說不上來到底是何原因。見他不願多說,她也不敢多問,只能讓他來了後,能舒服些就儘量舒服些。

  因為這些日子晉王來得太過頻繁,瑤娘本來陪小寶的時間都被佔用了。這日,將晉王送走後,她便去了西廂。

  瑤娘到的時候,正看見小寶讓阿夏扶著站在床沿上,小胖腿有些顫顫巍巍,但站得還算穩當。

  她詫異極了,阿夏與她解釋:「小少爺非要自己摸著起來,奴婢怕他摔著,就扶著他。」

  之所以會如此,也是因為當下人普遍認為奶娃子都得一歲多以後才能站,有的富貴人家的孩子二三歲不會走也不是沒有。阿夏這是怕瑤娘斥責她沒事亂來傷了小寶的腿。

  瑤娘當然不會怪阿夏,小寶這孩子看似不會說,其實心裡特有自己的主意。眼睜睜地看著他從只會坐,到可以四處亂爬,爬著爬著就想起來了,瑤娘早就預料到這一日,所以雖是詫異但並不驚訝。

  見小寶站在那裡,小眼神幽幽地看著自己,瑤娘又是無奈又是想笑走過去一把將他抱在懷裡:「小皮猴,是不是因為這幾日娘來少了,想自己走了去找娘啊。」

  小寶看著自作多情的娘,嘴裡噢噢了幾聲,渾當應付差事。幸好他現在還不會說話,不然該不知道怎麼接腔了。他不過是想早些走路,早些說話而已。

  於是,他又對瑤娘賣弄了新技能,嘴裡叫了兩個類似『娘』的音節。

  這下可把瑤娘高興的,忍不住就抹起眼淚來。

  上輩子小寶會說話,第一個叫的不是娘,她也沒能陪在他身邊,幸好這一輩子終於彌補了。而這一切都是晉王給她帶來的,瑤娘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記不住別人的壞,只會記著人的好。

  其實和晉王相處這麼久以來,瑤娘也算是摸清楚他幾分秉性。他就是那種明明什麼都做了,卻偏偏不告訴你,人彆扭得厲害,什麼都喜歡讓人猜。還喜歡炸毛,非得讓人順著毛摸,摸得他舒服了,他給你幾分好臉色。摸得不舒服了,他就生悶氣。

  就好像最近,自打胡側妃解了禁,瑤娘就感覺晉王心裡似乎有事。

  而且這事與她有關。

  她雖不聰明,但也不笨,尋思一會兒,就約莫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可她也不確定啊,沒得讓晉王覺得自己自作多情,自然不會開口詢問了。

  於是她感覺他心裡的事更多了,閒來無事,兩人一處,他總會看她。

  而她如今也膽子大了,明知道他有什麼話想跟自己說,就是憋著不問,然後這兩日就見他臉越來越黑,看她越發沒好臉色。

  關鍵沒好臉色你就別來了,他端著一張黑臉,還偏偏喜歡往榮禧院裡湊。瑤娘打算今晚他來了就問問他,免得把他氣出個好歹來,自己也不值當。

  小寶就見他娘,明明是喜極而泣抹著眼淚,抹著抹著就不知想到什麼臉紅了起來。他用他自己的小胖腳來猜,都知道他娘肯定是在想她父皇了,心裡頭怪怪的。

  自打晉王那次來看小寶,小寶心裡只要一想到他,總會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若是他沒看錯,那日他父皇是對他起了殺心,他並沒有錯漏他眼中的那一絲殺意。可最後父皇還是隱忍了下來,事後小寶想了想,肯定是因為他娘。

  按理說,他應該高興的,可實際上因為身體裡有個活了兩輩子的靈魂,上輩子一直和父皇相依為命,小寶簡直不能接受這項事實。

  這件事殘忍地告訴他,自己是個貨郎的兒子,父皇厭惡到恨不得殺了他。

  也許他並不是重活在自己身上,而就是他娘和一個貨郎生下的孩子。他父皇垂涎娘的美色,使了手段害死了那個貨郎,並將娘搶進了府裡。為了怕被別人知道,所以將他娘擱在小郡主身邊,實際上是金屋藏嬌,一直藏到藏不下去了,才大白於天下。

  而真正的自己,應該還在他娘的肚子裡。

  這是小寶唯一能想出來的原因,只有這樣才解釋得通。他看著瑤娘的肚子,有些煩惱的想,那等他長大了,他要不要找父皇報殺父之仇?那些民間話本裡都是這麼演來著。

  一時間,母子二人思緒都飄散開了,卻想得是完全南轅北轍的兩件事情。

  這時,春兒走了進來,稟道:「夫人,王妃請您過去一趟,來人特意交代了說是把小少爺也一同帶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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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6 10:21:35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九章

  聽到這話,瑤娘不禁蹙起眉。

  讓她過去也就罷,怎生還要帶上小寶?什麼事非得帶上小寶?瑤娘想起前陣子晉王妃說過的讓她帶小寶去思懿院,許久沒見著這孩子的話。

  難道說王妃是為了這事?

  瑤娘來不及多想,匆匆給小寶換了一身衣裳,便帶著他去了。

  一路上,心惴惴的,總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到了思懿院,正房的廊下站著幾個穿著綠比甲的丫頭,看著她不像以前那樣笑容滿臉早早就迎了上來,而是眼神怪怪的。

  瑤娘頓時心咯噔一聲,攥緊了手裡的帕子。

  進了裡面,首位上坐著晉王妃,而下首處分別坐著胡側妃、徐側妃等人,竟是一下子湊齊全了。瑤娘更是覺得不好,卻也只能不動聲色,像以往那般上前給王妃及三位側妃行了禮,才在下面站了下來。

  王妃沒有賞座,是不能坐的,這在以往是幾乎不會出現的情況。

  坐在首位上的晉王妃,臉色並不好。胡側妃睇了瑤娘一笑,笑著對王妃道:「王妃也是個和善人,都發生這樣的事了,還想替蘇侍妾留臉,還不快把那人叫上來,也讓蘇侍妾好認認人,說不定蘇侍妾還會感激您呢。」

  她笑得即得意又充滿了惡意,睇著瑤娘的鳳目中除了濃濃的嘲諷,還有一種貓抓耗子般的戲謔。

  王妃幽幽地嘆了口氣,對旁邊的丫頭使了個眼色。

  不多時,就有一男一女被引了進來。

  女的正是燕姐兒,男的卻是一個身穿半新不舊的藍色直裰,長相十分粗鄙的男人。

  看得出這男人出身微賤,似乎因來到這地方非常不安,卻又賊眉鼠眼地拿眼角瞟著周邊的情形,但凡見到有容貌出眾的女子,那不大的綠豆小眼中就會綻放出一種貪婪的光。

  燕姐兒方一站定,就神色激動地看著瑤娘:「瑤瑤姐,可算找到你了,你不知道小寶有爹了!」

  隨著這句話,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瑤娘臉色,眼看著她的臉突然變紅,又慢慢的泛起白,直至一片死白。

  瑤娘咬著下唇,緊緊地盯著那個男人。

  「我可算找到你了,你不知自那一日,我就日思夜想地唸著著你。可當時我心中驚慌,竟棄你而去,事後找你萬般不得,還是多番打聽才找到你姐姐家……」那個男人在看到瑤娘後,眼中就綻放出一種興奮的綠光,卻又強裝斯文,讓人看著極為不舒服。

  瑤娘一陣頭暈目眩,感覺就像是回到了那一日。

  那一日到底發生了什麼,她至今還是一片模糊,只知道自己很疼很熱很暈,等她再次醒過來,卻是衣衫不整地被人扔在無人巷道。拖著殘破的身軀回家,姚家正一片大亂,姐姐因為找她的事和李氏大吵不停,她強撐著說了一句是燕姐兒將她騙出去,她到了地方卻被人打暈後,就昏倒了。

  醒來,姐姐正伏在她床前哭,哭得痛不欲生。

  她才知道她之所以會遭受那不堪的一切,竟全是燕姐兒使得壞。而她去的地方竟是柳巷,林雲縣出了名的花街柳巷,她不知道到底是誰奪了她的身子,她也不敢問。

  姐姐倒是逼問過燕姐兒,可燕姐兒抵死不認,只說想壞了她的名聲,並沒有想壞了她的身子,也並不知道是誰打暈了她,又佔了她的身子,柳巷中那麼多嫖客。

  也就是這句話阻了後面的所有追問,再加上燕姐兒有李氏的袒護,事情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也只能這麼不了了之。

  自打懷了小寶後,瑤娘努力地不去想孩子的爹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到底生得是好是壞,身份如何。卻萬萬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個粗鄙噁心的人,而這個人竟在她好不容易將日子過好了,突然找了來。

  他到底想幹什麼?

  瑤娘腦海裡一片空白,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小寶也是滿臉吃驚,他爹不該是個貨郎嗎,怎麼貨郎復活了?

  不光是他,連瑤娘身邊的玉蟬以及阿夏都是滿臉吃驚的樣子。倒是座上的那幾個似乎並不驚訝,或是垂眸譏笑,或者掩嘴詫異,形態各異,顯然在瑤娘來之前,就知道了這事。

  「蘇奶娘,你快跟大家解釋解釋,這個男人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嫁過人生了孩子,男人死後維持不了生計,才會入府當奶娘?這鬧得這麼一齣,可真是看得大家一頭霧水的,你如今身份地位也不同了,可不能做出什麼有辱王府威嚴之事。」胡側妃又道。

  一聽這話,還不待瑤娘有所反應,那男子就蹦了出來,神情甚是激動:「我知道你恨我,我當時也是偶遇了你,實在愛慕難忍,才會做出那等無恥之事。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萬望你能看在孩子的份兒上原諒我,我用我下半輩子來彌補你和兒子……」

  說著,他甚至走上前去,雙手顫抖地想去碰小寶,「你是叫小寶吧?」

  卻被小寶伸手啪的一下打開了手。

  有陰謀!

  小寶看著得意的胡側妃,神情淡然的徐側妃,和一臉不屑的柳側妃,當然還有眉頭緊皺似乎隱含著怒氣的晉王妃。他急得左顧右盼,可在別人眼裡卻是孩子被這種場面嚇著了,沒有人去關心他的反應,甚至連阿夏都忘了。

  男子似乎被小寶嫌棄的動作刺激到了,轉身來到瑤娘面前撲通一下跪了下來。

  「求求你,跟我回去,不能讓孩子沒爹,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我會待你一輩子好的……」

  有人嗤地笑了一聲,在神情恍惚的瑤娘耳裡十分明顯。

  卻又是胡側妃:「沒想到啊沒想到,原來蘇奶娘竟是被人……」

  話留了個尾巴,可恰恰是這尾巴給人留了無限遐想。

  被人未婚污了身子,還生了個野種。

  當年李氏這麼罵過她,瑤娘一直記在心裡,卻從不願去回憶。可此時卻不停地在瑤娘腦海裡迴蕩著,她該怎麼辦?她以後怎麼辦?不,她沒有以後了,這種不堪的過往被人知曉,殿下怎麼還可能要她。

  「夠了!」隨著這聲怒喝,晉王妃手拍了一下扶手,「胡側妃,不該說的話不要說,我看你是禁足沒被禁夠是不是。一切事情待殿下前來,交由他來定奪!」

  胡側妃不甘地小聲咕噥了一句:「這明明就是事實,孩子爹都找來了,咱王府也不能攔著人一家三口團圓……」剩下的話語戛然而止,卻是晉王從外面走了進來。

  竟是連通報沒用,就進來了。

  一同來的還有福成。

  王妃鬆了口氣,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殿下……」

  晉王沒有理她,幽暗上蒙了一層血色的眸子看向面色慘白、搖搖欲墜立在那裡的瑤娘,還有跪在她面前低頭想求得原諒的男人。

  他忍不住伸手揉了下額頭,眉心緊蹙,神情冰冷中隱隱藏著幾絲煩躁。

  而王妃已經來到他身前,態度恭敬地詳述著來龍去脈。

  其實此時晉王妃心中已然有數,這定是誰動了手。可到底是誰,一時之間她也分辨不出。

  按理說胡側妃最可疑,畢竟之前她才接二連三被榮禧院打了臉,又被對方奪了寵,會下這種死手也是正常。可恰恰是這正常中,透露出幾分不同尋常的意味,讓晉王妃起了幾分疑惑。

  說來這事也巧了,晉王妃午睡剛起,徐側妃和柳側妃便來了,來了什麼事也沒幹,就是說些不著邊際的閒話,緊接著胡側妃也來了。

  晉王妃還在想今兒怎麼湊得這麼齊全,然後事便來了。

  瑤娘的娘家人竟然找來了,一同到的還有個男人。自此,關於瑤娘未進府之前的經歷才為眾人所知。原來瑤娘竟從沒嫁過人,而是未婚被人給污了身子,才會誕下一個孩子。

  為了掩蓋這一切,也是在家中待不下去,她謊稱男人死了,入王府當了奶娘。

  若僅僅只是奶娘也就罷,頂多因她不修婦道逐出府去,萬萬沒想到她竟會得了晉王的寵愛。

  這剛成為晉王的寵妾沒多久,孩子爹就找上門了,還要一家三口團聚,這不是笑話是甚?簡直就是在給晉王府抹黑。

  王妃自然想幫忙遮掩,可惜當時胡側妃她們也在場,以胡側妃愛挑事的模樣,根本遮掩不住,才將瑤娘叫來詳問究竟。且讓王妃看,恐怕這事應該是事實,因為瑤娘的樣子已經說明了一切。

  王妃言語簡練的將事情說了一遍,包括怎麼發生當時什麼情況自己又做了什麼,都一一說了。既有澄清自己的意思,也是做了兩手準備。

  畢竟晉王的想法誰也不知,不過讓王妃想來這次這蘇瑤娘怕是慘了,沒有哪個男人能忍受這一切。若是沒這個男人和那個孩子還好,這兩個人的存在恰恰提醒了晉王,這個女人是如何的骯髒。

  沒有哪個男人能忍受!

  晉王看向瑤娘,幽暗的眸子近乎一片死寂,其中隱隱有什麼在翻騰。

  「殿下……」

  瑤娘如墜冰窖,如果能夠死,她現在恨不得死了。

  可小寶怎麼辦?

  她不敢再去看晉王,不敢去看他是什麼樣。明明之前還好好的,兩人之間有了那麼些許不同,她甚至還想好晚上就問他是不是因為解禁了胡側妃,怕她不高興,所以才會心裡一直存著事想對她說。

  她甚至想好了怎麼去問他,若是他又彆扭了,她怎麼討好他。她知道他喜歡看她討好他的樣子,他就是喜歡欺負她,可她不在意,她很喜歡他這樣……

  可這一切如今都被毀了,都被毀了……

  她這麼髒,他不會要她了……

  眼淚終於忍不住噴湧而出,怎麼也止不住,有那麼多人等著看她笑話,她都知道,她該堅強的,可她真的做不到。

  豆大的淚珠一滴滴地低落在地上,她滿頭珠翠,衣衫華麗,因為晉王不喜歡她打扮太素淨。單薄的肩膀一下一下抖動著,像似承擔了什麼承受不了的重負,就快要被壓垮……

  小寶看得一陣心疼,恨不得衝上去把這些人都給砍殺了。同時心中一種焦慮,是不是上輩子他娘就是這麼死的,被人設計遭來父皇嫌棄和厭惡,才給了人可趁之機……

  燕姐兒眼中閃過一抹得意,走過來詫異道:「瑤瑤姐,你幹嘛哭啊,小寶有爹了,你該高興才是!」

  那男人忙站起來,伸手想要扶住瑤娘,口中急急道:「瑤娘,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莫哭莫哭,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可手還沒伸過去,話還沒說完,就戛然而止,被嘭的一聲替代。

  眾人只見眼前一花,晉王就閃了過去,定睛再看,尖叫聲此起彼伏。

  卻是那晉王一掌揮去,當場就把那人腦袋被拍掉了下來。

  對,掉了下來。

  那人還睜著不敢置信的眼睛,腦袋骨碌軲轆地滾了出去,而他的身子還立在那裡,伸手做扶的狀態。

  只是一瞬,鮮血就從沒了頭的頸子上噴射了出來,瑤娘離他最近,眼見就要被噴個徹頭徹尾,卻在晉王的一個拉扯下躲了開去。

  燕姐兒首當其衝被澆了一臉,她來不及尖叫,翻了個白眼,就暈了過來。

  晉王一手將瑤娘鉗在懷裡,環視所有人:「今日之事,誰若是敢亂傳,本王要她死!」

  這一刻的晉王宛如殺神降世,渾身充斥著滔天戾氣,狹長的眸子紅似滴血,緩緩流轉,竟無人敢直視。

  話音方落,晉王就摟著瑤娘消失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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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2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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