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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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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假面的盛宴]王府寵妾(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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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6 10:21:47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章

  晉王是離開了,卻丟下了個爛攤子。

  堂中一片大亂,有人尖叫,有人暈倒,直到半掩著嘴的晉王妃,拿起手邊的茶盞摜在地上,並暴喝了一聲:「都給我閉嘴!」

  所有聲音才戛然而止。

  過了須臾,一陣乾嘔聲和咳嗽聲響起。

  卻是胡側妃。

  她模樣極為狼狽,渾身止不住的打顫,還一面往外嘔著酸水。徐側妃和柳側妃俱都面色蒼白,尤其徐側妃蒼白之餘,眼中還帶著驚駭。

  一隊護衛從院門外迅速跑進來,福成吩咐道:「把這裡收拾收拾,別嚇到了主子們。」

  晉王能走,他可不能,他還得收拾爛攤子。

  不同於那些花容失色的女人們,這些護衛明顯是見多了這種場面,容色絲毫不變地上前將屍體拖走。

  行逕庭院,又引來陣陣驚駭聲。

  「還有這個別忘了。」福成摸了摸下巴,道:「弄去看著,讓人看好了,咱家待會兒去問話。」於是暈倒的燕姐兒也被拖了下去。

  自此,徐側妃才終於變了顏色,她半低著頭,佯裝噁心地用帕子掩上唇。

  「殿下已經下了令,剩下的不用本妃再說,都散了吧。」

  幾名側妃慌慌忙忙站起來,連禮都顧不得行,倉皇離開。

  見已經處理地差不多,剩下的收尾普通下人就以來,福成對晉王妃拱了拱手,帶著人離開了。

  出了思懿院的大門,他憂心忡忡地看著榮禧院的方向,嘆了口氣。

  這叫什麼事兒,好不容易殿下的子嗣有望,如今又出了這茬,也不知殿下會如何處置蘇夫人。

  他砸了兩下嘴,搖頭晃腦地往前行去。

  *

  瑤娘只感覺一陣陣冷風撲面,吹得她眼不敢睜。

  突然感覺身上一疼,被人扔在床上,才發現自己竟是回了榮禧院。

  不給她反應過來的機會,晉王壓了上來,動作特別粗魯,三下兩下就扯光了她所有衣裳。

  這還是晉王第一次這般對待瑤娘,沒有親吻,沒有撫摸,只有一下又一下狠撞。瑤娘很疼,可漸漸又不疼了,得了些許滋味。

  她緊緊閉著眼睛,捂著臉,不敢去看晉王,怕在他眼中看到嫌棄和厭惡……

  一場下來,瑤娘已是精疲力盡。

  可並沒有就此結束,晉王又開始了一場新的撻伐。恨不得將她揉碎了也似,那麼狠,那麼凶,從天清日白到夜幕四合,也不願休止。

  榮禧院中一片死寂,直到晉王離開後,玉蟬才擎著燈走進來。

  「夫人。」

  榻上的瑤娘,像具沒了聲息的屍體,直到玉蟬又喚了一聲,她才動了一下。

  「別叫我夫人。」她眨動了一下乾涸而浮腫的眼睛,乾澀道。渾身像似被馬車碾了幾千回幾萬回,無一不疼,動一下就宛如刀割也似。

  玉蟬也沒敢說話,上前小心翼翼將她扶起,「奴婢服侍您沐浴。」

  紅綢幾個很快就進來了,備好了水,幾人合力將瑤娘扶進浴間中。勉力滑進水中,瑤娘才輕呼了口氣。

  紅綢忍不住哽咽著,拿著帕子一下下擦著替瑤娘擦洗。明明動作輕到不能再輕,還是惹來瑤娘一陣陣吸氣。

  「殿下也真是,哪能這麼待您……」

  瑤娘沒有說話,心中苦笑,知道晉王是心中帶了怨。

  說不定還帶著恨。

  大抵他心裡現在恨不得將她攆出府,只是當時礙著自己的顏面,只能忍下來。甚至那人的死,大抵也是為了滅口吧。畢竟堂堂一個王爺納了一個被人玷污了的女子做侍妾,對方還找上門,著實是一種奇恥大辱。

  也許今天,也許明天,她大概就要被送走了,可能會被仍得遠遠的丟掉,也可能是老死在哪個沒人的角落……

  瑤娘不願再想下去,無力地闔上目。

  洗完之後,又是擦藥。此時瑤娘哪還有什麼羞恥感,任玉蟬幾個幫著她在身上抹了藥膏,甚至連那最羞恥的地方都沒漏下。換上乾淨舒適的褻衣褲,瑤娘才又在床上躺了下來。

  紅綢要留人守夜,她都沒讓,說想一個人靜一靜。

  隱隱有奶娃的哭聲從外面傳來。

  瑤娘起先還反應不過來,旋即明白是小寶在哭。她一個激動就想坐起,卻又倒了回去,只能急急道:「快去,把小寶抱過來。」

  不多時,小寶被抱過來了。

  孩子似乎哭了有一會兒了,眼圈紅紅的,一抽一抽的,十分可憐。一見到瑤娘就緊緊拽著她的衣裳,怎麼也不願意丟開。

  見到這樣的小寶,瑤娘突然又想哭了,卻也知道不該哭的,免得嚇著了孩子。

  一面拍著她,一面問小寶可是吃了喝了,瑤娘才將所有人揮退下,說今晚她帶著小寶睡。

  玉蟬等人魚貫而出。有了小少爺在夫人身邊,她們也算能鬆一口氣了。之前她們見夫人那樣,總怕她會一時想不開,畢竟經歷了那樣的事情。

  室中靜謐,只臨著床的小几上點著一盞燈,瑤娘將已經脫好衣裳的小寶摟在懷裡,母子倆躺進被窩裡。

  「小寶是怕娘想不開做傻事?」她像對一個大人那樣,對小寶說話:「別怕,娘怎麼可能會做傻事呢。好不容易老天又給了我一條命,我一定一定要看著小寶長大成人,娶妻生子。」

  她垂眉斂目,神態溫軟,甚至帶著安撫的淺笑,似乎能看著小寶長大成人娶妻生子,就是一件很幸福很美好的事了。

  一直以來,瑤娘也只有這麼個想望,只是人得到的多了,就不免開始貪了心。只可惜她的夢才剛開始,就被人殘忍的戳破了,這樣也好,也免得她一直遮遮掩掩下去……

  幸好那人死了,死了,真好。

  小寶瞪大雙眼,看似懵懂不知,天真爛漫,實則在強忍著眼淚,心裡痛罵不已。

  他自是沒忽略瑤娘淺笑下的悲慟,那腫脹的紅唇,頸子上斑斑紅痕,還有手臂舉抬之間,衣袖的滑落露出其下青紫的痕跡。

  這一刻,他突然改變了主意,他不想要父皇了,他想帶著娘離開這裡。這個地方不適合娘,父皇也不是娘的良人,若不然娘上輩子怎麼會死。

  錯過了再去後悔,弄壞了再去修補,這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活該他上輩子壯年白頭,孤寂一生,甚至落得斷子絕孫的下場……

  可想到這裡,小寶的心又開始顫了起來,腦海裡浮現了晉安帝兩鬢斑白,緊抿嘴角,臉上是永恆不化的寒冰,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來去匆匆……

  「小寶乖,快睡吧。可能明日我們就要離開這裡了,娘會求了他放咱娘倆一條生路,想必他還能念一份舊情……到時候,娘帶著你,找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

  朝暉堂,房裡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角落裡亮著一盞暈黃的燈。

  燈光太暗,只能綽綽約約照個人影,其他處則俱是沉寂在黑暗裡。

  福成立於榻前,身影在燈光的照射下,投射出一條奇形怪狀的影子。燈影幢幢,形似鬼蜮。

  「姚燕兒瘋了,整個人痴痴傻傻的,什麼也問不出。」

  床上傳來一個暗啞的男聲:「不用再問,拔了舌頭,剁了手,丟去軍營裡當營妓。」

  「夫人有些不好,不過有玉蟬看著……」福成頓了頓,又道:「那孩子突然鬧騰起來,夫人讓人將孩子抱了過去,看著孩子的份兒,夫人應該不會做傻事。」

  良久,床榻上才傳來一個聲音:「退下。」

  福成下去了,屋裡再度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

  打從燕姐兒醒來,就是被關在這間陰森森的屋子裡。

  那日有人主動找上她,打聽蘇瑤娘的事,她就知道這事不簡單。

  萬萬沒想到蘇瑤娘竟成了晉王殿下的妾,她憑什麼!一個被人污了身子,生了個野種的破鞋。

  像這樣的破鞋就應該跟她一樣淒悽慘慘,嫁不出去,只配給人當後娘,或是嫁給聾子瘸子瞎子,怎能比她還好?!

  可偏偏對方就是比她好,甚至還給晉王殿下做了妾。

  燕姐兒當然看得出問她打聽蘇瑤娘的人沒安好心,她就掐頭去尾地說了蘇瑤娘醜事,期間自是隱瞞了自己在其中做的事,以此用來換取可以進王府當差的機會。

  對方也真是用心險惡,竟然能找個男人出面冒充那污了蘇瑤娘身子的惡人。燕姐兒幾乎能預料到蘇瑤娘會哭得如何悽慘,說不定還會無顏見人當場尋死。

  事實上瑤娘確實哭得很慘,可死的卻不是她,而是那個假冒的男人。

  燕姐兒萬萬沒想到俊美尊貴的晉王竟是如此可怖之人!他竟為了替蘇瑤娘遮掩,做出這樣的事!

  她嚇得肝膽俱裂,幾乎不用想就能預料到自己的下場。所以在有人來問她話的時候,她裝瘋了。

  她想,沒人會為難一個瘋了的人。

  她只求保一條命,再也不敢妄圖去服侍王爺了。

  門從外面打開,燕姐兒想是不是王府的人要將自己扔出去。有人從地上拉起了她,卻沒有將她扔出去,而是按在地上,有什麼東西探進自己嘴裡——

  然後是一聲慘絕人寰的慘嚎。

  *

  守門的錢婆子一面打著哈欠,一面將後門打開。她手裡拿著掃帚,另一隻手還在揉眼睛。

  天剛麻麻亮,看似還早,其實對王府的下人們來說已經不早了。

  冷不丁門前突然冒出來一個人,可沒把錢婆子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個小婦人。

  「你守這兒作甚,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又罵:「那群兵丁們也不知道在做什麼,竟然讓人守到後門上來了。」

  小婦人忙道:「錢媽媽,錢媽媽,您看看我是誰?」

  「你能是誰啊?難道還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不成?」錢婆子一面譏道,一面就去看,看著覺得挺眼熟的,就是一時想不起名字來。

  小婦人面上帶著勉強的笑,侷促道:「瞧錢媽媽您這說的,我是留春館胡側妃身邊的丫鬟桃扇。您以前見過我,只是我被放出去了。這不,想來探望側妃娘娘,可惜家離晉城遠,走了一天一夜,來得有些不是時候,就在門外候著。」

  錢婆子哦了一聲,終於對上號了,「原來是你啊。」

  「是啊是啊。」桃扇陪著笑,「我男人陪我一同來的,趕車來的,街口那軍爺認識我,又查了咱們的路引子才放咱進來。」

  說著,離這裡不遠處停的那輛騾車裡露出張男人臉,忐忑地對錢婆子笑了一下。

  「我這趟來是來看望側妃娘娘的,帶了不少自家做的東西,我去給您拿上一些。等會天亮了還請您幫忙通報則個,若是得了娘娘的賞,定然少不了您的好處。」這桃扇大抵也是清楚這錢婆子的秉性,才會有這麼一說。

  她去了車前,從男人手裡拿了兩隻活蹦亂跳的老母雞,恭恭敬敬地遞給了錢婆子。錢婆子這才露了笑臉,道:「你倒是個好福氣的,看樣子嫁得不錯。」

  這『看樣子』自然看得是桃扇能一下孝敬她兩隻老母雞的大手面,另外還是那輛騾子車也起了作用。

  桃扇面露一個勉強的笑容:「不過是個普通莊稼漢罷了,倒是惹媽媽笑話了。」

  錢婆子得了好處,也願意和桃扇說兩句:「當婆子我不知道?側妃娘娘唸著舊情,當年可沒少賞你東西,那些賞下去的東西也夠你一家子幾十年的嚼用了。還是你聰明,早早出了府,主子唸著舊情,怎麼也不會忘了你。自打你走了,側妃娘娘身邊可是連著換了幾茬人。現如今側妃身邊的丫頭還是應了你的名兒,叫桃紅。」

  桃扇心裡有事,哪裡願意去聽這些,卻又不得不強撐著笑應付錢婆子。

  好不容易挨到天色大亮,估摸著胡側妃應該是起了,錢婆子才折身進了門裡,托一同當差的人進去傳個話。

  可能桃扇對胡側妃來說,真是意義不同的存在,很快便被招了進去。

  胡側妃屏退左右,桃扇撲通一聲在她面前跪了下來,哭道:「娘娘,還請救命。」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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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6 10:22:00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一章

  這幾日王府的氣氛格外壓抑,後宅各處多了不少護衛,朝暉堂那些太監爺爺們又出來了。

  也因此最近後宅這邊的下人格外老實,很多人都不知那日發生的事,即使知道些許內情也都將嘴閉得緊緊的,那是做夢都不願吐露分毫。

  胡側妃那日被嚇得不輕,這兩日精神氣兒也終於恢復過來。一見府裡這副情形,榮禧院那賤人還好生生的待在那兒,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那賤人難道是鑲了金不成,就值得殿下那麼稀罕!

  關鍵還不能說,一句都不能,只要一想到那日晉王大怒之下的反應,胡側妃就心顫不已。

  時至至今,胡側妃已經對是誰弄出那麼一場心中有數,左不過就是那兩個人。後來聽下面人說皓月居被打死了幾個丫頭,是當著徐側妃面打死的,她就明白是誰幹的了。

  這計倒是好計,一箭直射人心,但凡是個男人估計就忍不住這些,可惜——

  晉王不是個平常男人。

  不該是震怒之後的嫌棄,恨不得扔得遠遠的;又或是成全了人家一家三口,畢竟孩子不能沒有爹;萬萬不該是把人家男人一掌劈死了,偏偏還把那賤人留下,甚至連那小賤種都不處置!

  哪怕是把那小賤種處理了,胡側妃還要等著好戲看,可偏偏就沒這茬。

  胡側妃被氣得昨晚做了一夜的噩夢。

  夢裡晉王綠雲罩頂,還和那賤人如膠似漆,竟甘願認了小野種當兒子,偏偏自己生的小郡主不受待見!胡側妃好氣哦,氣得恨不得上去撕了這對狗男女,可竟挨不了身。

  正氣著,突然醒了,腰酸背疼的,半天緩不過來勁兒。

  天已大亮,等會兒還要趕著去思懿院那邊請安,也因此胡側妃格外沒好氣。丫頭給她梳頭的時候,不是扔了梳子,就是砸了胭脂盒,她身邊的丫頭個個戰戰兢兢,生怕被拎出來做了筏子。

  突然有下人來傳話說,桃扇來了。

  桃扇那是誰,留春館裡的老人都知道,那是側妃身邊最早的丫鬟,當年側妃剛進王府時就帶著桃扇。不過桃扇沒在王府裡待多少日子,很快就被側妃放出去嫁人了,當時許多下人都說胡側妃厚道,等後來私底下有人傳那些關於胡側妃流言時,大家互相印證才明白這哪裡是厚道,這是不想讓知道自己老底的人待在身邊。

  但毋庸置疑,胡側妃待桃扇是十分親厚的,去年過年時還專門命人賞了年禮。

  見胡側妃屏退了左右,只留了那一身鄉野村婦打扮的桃扇,秋菊幾個羨慕地紅了眼,忍不住扭頭去看桃紅。

  桃紅正在收拾羅漢床上的雜物,看不出喜怒,一如以往安靜若素。

  「好了,你們收拾好了就下去吧。」

  「是。」

  待人都下去後,桃紅腳步輕盈地來到內室門前。

  *

  胡側妃不敢置信地瞪視著跪在她腳下的桃扇:「你說馮黑子想見我,為了逼你來給我遞話,拿了你家的小崽子作威脅?」

  桃扇一面哭著一面點頭:「奴婢剛開始根本沒認出他,他看起來像個乞丐,穿得又破又爛,被村裡的野狗追,追到我家門前管我討水喝。是他認出奴婢來了,說自己遭了難,奴婢想著以前總是認識,就給他拿了幾個隔夜饅頭與他。哪知他吃完後就變了臉,管我要銀子,又說當年娘娘您被貴人贖走了,肯定沒少弄來金銀。並威脅我說要對我男人說我是那種地方出身,我才不得已將娘娘的事情告知於他。」

  胡側妃一陣陣的膩煩,自打來到這堆金砌玉的晉王府,她就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怡紅院的頭牌了。

  她已經忘了自己曾經有個名字,叫鳴玉姑娘。

  那會兒,老鴇子見她生得好,一直不願讓她掛牌,非得說要把她賣一個頂頂好的價錢。

  可就林雲縣那小破地方,哪有什麼貴人,生得俊的都是窮酸書生,有錢的都是些老頭子。直到一日老鴇子不耐要將她初夜給賣給錢老爺,那錢老爺生得腦滿肥腸,還有怪癖。沒少有樓子裡的姑娘被他折騰得不成人形,胡鳴玉實在是怕,心裡十分不甘願。

  也是她命好,那日樓子裡來了兩個很怪的客人,一個滿臉冷肅,一個生得俊美不似凡人。兩人行色匆匆,那滿臉冷肅的男人將生得俊的男人攙進廂房裡,人就離開了。

  正是青天白日,樓子裡還沒開始做生意。胡鳴玉就住在隔壁,正打算去外面透透氣,剛好看了個正著。想著晚上就要被那頭肥豬壓,說不定還會被折騰掉半條命,她就不免動了心思。反正來樓子裡的男人,不都是來尋花問柳,到時候老鴇也說不了什麼,人家又不是不付銀子。

  而就是那一日,改變了她的命運,從一個樓子裡的姑娘變成了王府裡頂頂尊貴的側妃。

  胡鳴玉還在樓子裡的時候,最喜求神拜佛,樓子裡的姑娘都喜歡這套,似乎在苦水裡泡久了,就不免寄託於鬼神。特別喜歡人對自己說,後福在後面,然後就可以這麼一日日熬下去。

  胡鳴玉也喜歡聽這話,她每次去求籤上香,解籤的都說她是個富貴命,日後有享不盡的大福。

  可不就是如此,她天生就是富貴命!

  胡側妃收回散發的思緒,望著面前哭得十分醜陋的桃扇,不屑道:「怎麼,難道他還想以這為把柄威脅本妃不成,瞎了他的狗眼!」

  當年就是晉王將她從樓子裡帶回來的,她並不怕晉王知道。而王妃那個賤人為了對付她,沒少私下散播她出身低下的流言,府裡早就傳開了,所以這事胡側妃還真不怕。

  桃扇猶豫了一下,道:「他說那日給您開苞的不是那位貴人,而是另有其人……」

  這話給胡側妃帶來的詫異不亞於昨晚做的那噩夢,她眼睛緊緊盯著桃扇:「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馮黑子說那日破了娘娘您身子的人不是晉王殿下,而是另有其人!他還說了,您信與不信,後果自負便好。」所以桃扇才會嚇成這樣,馮黑子不知道貴人是誰,她可是十分清楚,才會倉皇而來。

  胡側妃手腕上的珠串子哢的一聲斷了,那拇指大小一顆顆渾圓光澤的粉色珍珠,掉落在地,四散開來。

  *

  朝暉堂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守衛森嚴。

  無關緊要的下人一概不許入內,府裡下人們紛紛在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卻都是一頭霧水的茫然。

  次間裡,劉良醫來回踱著步,嘴裡唸唸有詞:「不該會如此,應該有效的啊……」

  福成一副快急瘋了的樣子,忍不住上前拽著他的衣襟:「什麼叫做不會,應該?你們這些做太醫的就是這樣,說話從來黏黏糊糊,你當現在還是在皇宮?就不能不磨磨唧唧,爽快一回!」

  擱以前劉良醫保準是反駁上了,可這次他卻完全沒這個心思,他興致勃勃地拿了藥來,哪知殿下服下後不見緩和,反倒越發嚴重了。

  他一把將福成搡開,手裡無意識地拽著頭髮,他那一頭灰白色的雜毛讓他這麼折騰本就沒剩下多少,平日裡完全靠梳了髮髻,才能掩去被拽禿了的地方,被他這麼一扯,頓時散了開來,像個瘋子。

  「不可能的,應該是有用的,可為何沒用……」

  福成在旁邊急得團團亂轉,殿下昨兒偷偷去了趟榮禧院回來,人就有點不對頭了。讓自己把他捆起來,他沒敢下手,後來還是見情況不妙,才和暗十一同將殿下捆在了榻上。

  沒多會兒,果然殿下發狂了,這次比上次更嚴重,福成還沒見過晉王這樣,怕這件事走漏了風聲,就讓護衛把整個朝暉堂都封了起來。

  劉良醫想了半天,都想不通這其中到底哪兒出了錯,難道真是那藥沒用?!他一把拽住福成,問道:「你跟我說,最近殿下那方面如何?」

  福成這會兒心煩意亂,也沒明白劉良醫那張老臉下的羞澀:「什麼這方面那方面?!」

  「就是房事!」劉良醫清了清嗓子道。

  「挺好的!」

  聽到這話,劉良醫皺起了眉,旋即又問:「次數頻繁不頻繁,每次持續時間多久?一夜幾次?」

  福成拿眼神瞅他:「你問這作甚?你以為咱家是敬事房太監,還專管這種事不成?聽了牆角還不算,還得拿個小冊子記著?!」

  「當然有用,殿下中了這種淫毒,之前我也解釋過其中的詳細,這種毒越到最後越是沉迷淫慾,經由房事的多寡,時間的長短,才能明白毒到了哪一步。」

  福成覺得他說得也挺有道理,沉吟一下道:「殿下都是歇在榮禧院,咱家也不可能天天蹲牆角聽這個。這樣吧,蘇夫人那邊有個丫頭,應該知道具體情況。」說著,他便吩咐人去榮禧院將玉蟬叫了過來。

  不多時,玉蟬到了。

  劉良醫詳細地詢問了一遍,玉蟬雖是面紅耳赤,到底也如實稟報了。

  聽完後,劉良醫沉吟了一會兒,看了看福成,又看了看玉蟬,眼神變得怪怪的。

  「丫頭,你老實跟老夫講,你呃、有沒有在你家夫人身上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痕跡……」

  一扯到這麼私密的事,福成頓時就想暴起,捅揍著老匹夫一頓。

  蘇夫人是殿下的妾,這老匹夫問得這麼詳細就是褻瀆,褻瀆了蘇夫人,就是在覬覦殿下的隱私。哪有關心人次數多寡,一次多久了還不行,還要關心具體細節的!

  福成看向劉良醫的眼神格外不善,劉良醫連連告饒,老臉囧紅:「你們還真當老夫是那為老不尊的老不休?這種毒到了後期人會慢慢失去理智,很容易就做出一些傷害人的事,可偏偏又有強烈的需求,所以一般這種情況,女子都會吃一些苦頭的。」

  見兩人都望著自己不說話,劉良醫有些惱羞成怒:「就是會在交歡之時,有施暴傾向,女子會受傷!」

  這下不光福成明白了,玉蟬也明白了。

  她紅著臉,半晌才喏喏道:「您說得這些奴婢倒是沒發現,不過倒是有兩次夫人受了些小傷。」

  劉良醫來了興致忙問是哪兩次。玉蟬認真回想,說了第一次大概的時間,那時候瑤娘還住在小跨院裡,還不是晉王的妾。至於最近一次就是晉王狂性大發打死人那日。

  「那是不是自打那第一次後,殿下和夫人的房事就慢慢開始少了?」

  這一次,玉蟬想得比之前都久。半晌,才猶豫地點了點頭,同時眼中閃過一抹震驚的明悟。

  「那就是這樣了!紓解不夠,以至於毒性加快了發作。」劉良醫有些感嘆地搖了搖頭,看著玉蟬道:「你家夫人倒是個有福氣的。」

  剩下的話即是他沒說,玉蟬也明白其中的意思。

  福成當然也聽懂了,面容變得複雜起來。

  「那你說現在怎麼辦?」

  劉良醫捋了捋鬍子:「最好是留春館那位,如果非要圖個身心舒暢嘛……」他嘿嘿笑了兩聲,老臉突然變得有點猥瑣,也不再說話,就捋著鬍子走了。

  一直到人都快出門了,福成才反應過來,「你個老東西,光這樣就行了?」

  劉良醫以極快地速度走了出去,頭也不回的喊:「若是紓解得當,暫時無事,我回去繼續配藥……」

  -------------------------------------

  福成:難道以後福爺爺我要天天蹲牆角,還得拿個小本本記著殿下威猛不威猛,一夜威猛多少次?

  玉蟬:我是拿著丫頭的工資,幹著敬事房太監的活兒,還要操著主子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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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6 10:22:26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二章

  玉蟬回去的時候,瑤娘正抱著小寶坐在院子裡曬太陽。

  難得一個好晴天,太陽十分暖和,照得人暖融融的。看著這幾天急劇消瘦,在太陽下蒼白得有些透明的夫人,玉蟬突然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感覺世事真奇妙,感覺造化有些弄人。

  明明殿下很在意夫人,夫人也很在意殿下,為何現在就弄成這樣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來到瑤娘面前:「夫人,奴婢覺得有個地方您應該去一下?」

  母子兩人本是正在玩一個九連環,聽到玉蟬這麼說,瑤娘詫異地抬頭看她:「去哪兒?」

  「朝暉堂。」

  臥房裡很暗,只有牆角點了盞燈,明明是大白天,屋子裡卻十分昏暗。

  空氣裡飄蕩著一股十分好聞的味道,卻是晉王慣用的薰香。瑤娘隨著玉蟬來到榻前,就著微微地光亮,看到了榻上的那個男人。

  他一頭長髮披散在枕上,烏壓壓的,像一匹最上等的緞子。臉極白,似乎有些瘦了,臉頰和眼窩都有些下陷。

  距離那一日,瑤娘多日未再見著過晉王,她一直等著他將她送走,或是給個明確話,可他卻一直沒有動靜。

  她心裡還在想,他果然是在意的,萬萬沒想到他竟是病了。來之前玉蟬便將晉王中毒的大體情況告知了瑤娘,甚至連劉良醫與她說的話,也一一轉述。之前不明白的好些事,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麼他對她越來越克制,為什麼他總是怪怪的……

  曾經他那樣對她,她一直以為他就是為了想要她的身子,故意騙自己他是中了藥……

  「夫人,若是有事,您叫一聲。」說完這句,玉蟬便紅著臉出去了。

  瑤娘來到榻沿坐下,欺身上前看著他。

  他睡得很熟,據說是之前被灌了安神藥,濃密的睫羽投射出兩道陰影,顯得眼眶更是下陷。瑤娘伸出手,一下一下的撫摸著他的臉,又去摸著他被綁在床柱子上,讓錦帶勒出一道深深淤痕的手臂。

  須臾,她褪了衣裳,鑽進了被窩。

  他身子滾燙,像個火爐。小晉王精神抖擻,蓄勢待發,瑤娘嘗過苦頭,不敢輕易進犯,只敢徐徐圖之。她半爬在他的胸膛上,臉貼著他胸口的位置,聽著他的心跳聲,內心裡充滿了安然與滿足。突然她嗚咽了一聲,伸直了玉頸,像似被噎了一下。

  都是熟稔的,再加上房裡就兩人,而晉王還是處於昏迷不醒的狀態。瑤娘特別膽大,漸漸便添了些趣味。越來越放肆,玩得不亦樂乎,突然閉著雙目的男人醒了。

  眼睛甫一睜開便是紅光詭異,瑤娘心中緊張,小心翼翼觀察了下,感覺他眼神呆滯,像似沒認出她來。想著之前玉蟬告訴她,晉王如今神智不清,心中更是心疼,忍不住就欺身過去含上了他的薄唇。

  這是瑤娘第一次主動地去親晉王,以往總是他將她親得透不過氣兒。她的動作很輕很柔,帶著一種憐愛一種包容。

  「殿下,你很快就會好了……」她一手撐著,一手去撫晉王的眼角眉梢,低低輕喃著。

  「殿下,其實我一直很喜歡你呢,可惜……」

  ……

  門外,福成站在廊下望著遙遠的天際。

  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了那日,很多事情並不難查,端看想不想查。所以燕姐兒突如其來,被徐側妃身邊的丫頭撞了個正著的事,就被查了個一清二楚。

  他拿到消息稟報給殿下,問了句還要不要再查下去。

  當時殿下神經亢奮,明明臉寒似冰,卻總給人一種旋即就要發狂的危險感。

  殿下怔忪了一下,眼中閃過了一抹什麼,緘默地搖了搖頭。

  這段時間福成特別注意晉王的情緒反應,所以看得十分清楚,當時不明白,今日卻是明白了。

  那好像是,怕?

  因為知道你怕,所以我比你更怕。

  福成突然笑了一聲,旁邊的小順子一直關注著他的神色,見此湊上來問了一句:「乾爹,您老想到什麼了,這麼開心?」

  福成一巴掌拍在他頸脖上,笑罵:「沒眼色的小東西,你乾爹我這是開心?我這是感嘆。」

  「感嘆什麼?乾爹還有啥好感嘆的。」

  「感嘆啊,還是咱們這些閹人好,什麼個情情愛愛的,都跟咱們沾不上絲毫關係。」他笑罵完,面色卻突然怔忪起來,心裡響起一個曾在他心中響過無數次的柔和的女聲。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德妃信佛,口中偶有佛偈道出,這句佛偈是德妃說過最多的一句話。

  福成眼角突然迸濺出一滴眼淚,不過他仰頭看天,風兒一吹也就沒有了。

  所以,他明明可以去把胡側妃請來,卻違背了當奴才的初衷,他想即使殿下是清醒的,肯定也是願意這樣的。

  *

  瑤娘整整在裡面待了兩個時辰才出來。

  這期間福成和玉蟬無數次推門進去,俱都忍下了。

  瑤娘低著頭推門而出,福成和玉蟬立即湊了上去。

  「殿下怎麼樣了?」

  「夫人,你沒事吧?」

  瑤娘搖了搖頭,將玉蟬拉到旁邊耳語幾句。玉蟬紅著臉過去和福成說殿下的腫脹已經消下來了,至於具體到底怎麼樣還得劉良醫來看,或是等人醒了後才知道。

  而後兩人便離開了,福成看著瑤娘離開的背影,搖了搖頭,才抬腳往裡屋走去。

  而之前說回去配藥的劉良醫,又悄悄去小跨院裡找了穆嬤嬤。

  聽劉良醫將事情說完,穆嬤嬤皺起眉頭,沒有說話。

  劉良醫忐忑道:「這方子按理說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可不知為何殿下服下了不但沒有緩解的作用,反倒病情更加嚴重了。當然也有紓解不夠的原因在,可萬萬不當會如此。」

  穆嬤嬤沉吟片刻:「若是方子沒問題,藥卻不起作用,是不是其間出了什麼錯漏?」之所以會這麼問,是因為比起福成,穆嬤嬤更相信劉良醫的醫術。

  當年德妃沉痾宿疾就是靠著劉良醫那些稀奇古怪的藥方,一直撐著將晉王生下,又熬了幾年,人才沒了。

  「這——」劉良醫苦笑了下:「按理說這個藥方應該沒問題,打從殿下中了這毒,我就一直在弄這個藥方。雖醫術有限,徹底解不了這個毒,但應該是有延緩作用。即便不能延緩,殿下服了後也可以讓他保持神智清明,是萬萬不會竟到了失去理智,狂性大發的地步。

  「嬤嬤不怕你笑話,我如今都開始有些質疑自己到底能不能行了。京城那邊一直沒有好消息,殿下情況一天比一天差,德妃娘娘當年臨走的時候,再三囑咐讓我們看好殿下……」

  這話說得讓穆嬤嬤也不禁沉默了,她嘆了口氣,勸道:「你如今不該去想這些,而是該去想怎麼治好殿下。」

  劉良醫沉沉吐出口氣,打起精神來:「是啊。所以這趟來是想請嬤嬤再給點小郡主的血,我拿回去試試。」

  穆嬤嬤當然知道他的來意,可一想到那一碗底兒血,還是有些心疼:「能不能不用血,用旁的代替?小郡主年紀打小,可禁不起這樣的三番二次。」

  「若是能我也不會費這麼大功夫,這藥可全指著這血,小郡主的血就是主藥,取得就是殿下和胡側妃第一次……」

  劉良醫又開始長篇大論解釋了,穆嬤嬤心裡卻一個激靈。

  她突然打斷道:「要取就取吧,我即使再不捨,還是殿下為重。」說著就讓玉燕去將小郡主抱來,給劉良醫取血。

  等劉良醫離開後,玉燕正要把小郡主送回去讓奶娘餵奶。穆嬤嬤卻突然叫住了她,讓她把小郡主抱過來給她看。

  穆嬤嬤接過昏睡中的小郡主,擱在懷裡拍了拍,才伸手去翻看她的耳垂。

  左邊右邊都沒有。

  穆嬤嬤沉默地收回手,又去看小郡主的臉,陷入沉思中。

  「嬤嬤……」

  穆嬤嬤回過神來,將小郡主交給她,玉燕便下去了。

  穆嬤嬤在宮裡待了幾十年,十分瞭解女人的心性。

  她們可以是世上最柔弱的,稍微大一點的風浪,便足夠讓她們香消玉損。可當她們狠起來,也可以是最心狠手辣的。

  為了爭寵,什麼的手段使不出來?為了鬥倒對方,可以各種陰私手段頻出,可以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皇宮裡歷來死的最多就是女人、太監,還有則就是孩子。

  出生的,沒出生的,還是一團血肉的胎兒不知道流了多少個。皇嗣對皇家來說有多重要不言而喻,自然下手都直擊要害處。

  同樣,自然也有假冒皇嗣的……

  穆嬤嬤不禁想起她還是個小宮女時,聽到的一樁關於太祖還在位時候的陰私。

  自打那位假冒的差點登上皇位,皇族就對子嗣之事格外看重。高祖甚至不知服了什麼秘藥,自那以後但凡趙姓皇族的男丁,都會有一個便於分辨的標示,那就是耳垂後都會有一顆紅痣。

  倒是女孩兒似乎沒有特定的,有些有,有些沒有。

  穆嬤嬤之所以會知道這些,也是當年德妃生下晉王時,有嬪妃刻意放出晉王不是弘景帝親生的流言。因為宮裡人都知道德妃身子骨太差,以她的身子骨怎麼能生下皇嗣。

  你說肚子總不能作假,太醫把過脈,還有敬事房太監的記錄?

  在宮裡沒什麼事是不可能的,嬪妃一旦有孕便極少出門,難道你還去掀了旁人的衣裳去看不成。太醫就更不用說了,一些後宮的陰私沒少有些太醫在其中攪合。至於敬事房的記錄,女子生產本就是有早有晚,除了能估摸個大概日子,根本做不了數。

  所以,但凡是扯上權力,就沒有單純的事兒。

  弘景帝表面上表現很信任德妃,私下還是命身邊的心腹太監來看了還在襁褓中的晉王。當時穆嬤嬤就在旁邊,才瞭解這其中機鋒。

  當初小郡主生下來時,穆嬤嬤就看過了。不過女孩兒有的有,有的沒有,她倒也沒放在心上。

  可經過劉良醫弄得這一齣,她不免疑慮在心。

  終歸咎底她一直對胡側妃的出身有些如噎在喉,雖晉王帶胡側妃回來的時候也說了,是處子之身被幸了,可……

  穆嬤嬤擰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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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發表於 2017-10-16 10:22:48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三章

  福成進了裡屋,抬眼就看見床榻上晉王睜著眼。

  依舊還是雙目血紅,卻比之前似乎好了不少,眼睛裡至少有了神。

  「殿下?」他嘗試性地輕喚。

  晉王嗯了一聲,福成欣喜之餘,知道殿下這是好了,至少暫時沒事了,忙上去將捆在晉王手臂上的錦帶解開。

  這蘇夫人可真本事,若不是知道殿下那次是跟了胡側妃,他還要以為蘇夫人才是那個藥引子。

  「夫人剛才來過了,夫人……」福成一面瞅著晉王的臉色,一面絮絮叨叨。

  晉王沒有說話,他當然知道她來了,又走了。正確的應該是說,他早就醒了,聽到她說了她喜歡他。

  本來混沌一片的大腦,突然在那一刻清明了一些。他逼她說了那麼多次混話,卻發現原來還是心甘情願最動聽。

  可惜——

  她和他之間隔了一道心結,一道她永遠也解不開,也不願去解開的心結。所以她看似溫婉柔順,看似小意兒奉承,實則一直在抗拒著他。

  她走不開也甩不掉那一切,她將那一切悄悄地藏起來,重重地背在心上,打算背一輩子。

  其實這幾日他暗中去過榮禧院兩次,見她一個人默默地坐在窗前,他有無數次想告訴她,其實本王不在意。

  不就是貨郎變成了不知名的惡人,別說他已經殺了他,即使那個人不是當初那個,也沒什麼好在意的。

  不就是那一個!

  他心裡這麼一遍遍的說著,卻還是騙不了自己,他只要一想到曾經有個人也像他這樣品嚐過小奶娘,品嚐的十分仔細,每一處都品嚐過,他就有一種想毀滅一切、嗜血的衝動。

  再等等,等他的毒解了……

  *

  桃扇走後,胡側妃就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房裡。

  關了整整一個下午。

  直到該掌燈時,桃紅推門走進來。

  「娘娘……」

  胡側妃這才回過神來,臉色有些蒼白。

  「該用晚膳了。」

  胡側妃罕見地沉默,點點頭,桃紅出去安排。

  不多時,晚膳在次間裡擺上了,紫檀木福壽祿的八仙桌上,擺了滿滿一桌子的菜,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游的,應有盡有。

  可能是出身微賤,胡側妃當了側妃後,對衣食住行特別講究,一應都要最好的。幸好晉王府也算是頂頂富貴的地方,自然也虧待不了她。

  胡側妃不光講究這些,還講究體面,用個膳都得好幾個丫頭侍候。這些個丫頭身穿乾淨體面的衣裳,個個青蔥也似,規矩也好,一看就不是普通富戶人家能用上的丫鬟。

  看著這滿屋的一切,胡側妃心中突然有了一種徹頭徹底地清明,心裡也不再慌張了。

  無論如何,她也不想失去這一切!

  用罷膳,回了裡間,胡側妃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下桃紅。

  「我想出府一趟。」

  桃紅眼神一閃,問:「娘娘難道是想出去上香?」

  「我想出府見個故人,若是去上香護衛擁簇,丫鬟婆子一大推,也辦不了什麼事。後門那邊有我們的人,到時候你陪著我,我扮成小丫頭隨你一同出去。」

  這是胡側妃唯一能想到的辦法,身份高也有身份高的弊端,那就是出門不便。胡側妃自打進了晉王府也就出過一趟門,還是隨王妃出門一同去寺廟給晉王燒香祈福。平時想出門那是莫想,因為幹什麼都有下人辦好了直接送到手裡。

  「娘娘,光是你我,恐怕不安全……」桃紅猶豫道。

  胡側妃可不是那些普通的婦人,自認也算是見過不少市面,又哪裡會懼怕出一趟門。其實按她來想,她是誰也不想讓知道的,可光憑她一個人遠遠不行。

  所以她選中了桃紅,她的心腹丫頭,也是除過桃扇,最得她信賴之人。

  其實桃紅對胡側妃的寓意更不相同,如果說桃扇意味著不願提及的過往,而桃紅卻陪她經歷了許多她不願意示人的東西。所以打心底胡側妃還是很信任桃紅的。

  「你只管聽著照辦就是。」

  桃紅點點頭。

  將胡側妃侍候歇下,桃紅便悄悄出了門。

  她先回了屋,換了一身衣裳,有個小丫頭幫她端了洗臉水。臨走時,她往那小丫頭手裡塞了樣東西。

  *

  胡側妃一身青色襖裙,扮成粗使丫頭跟在桃紅身後。

  見桃紅和後門處的婆子說說笑笑,她的心砰砰直跳,幸好還是出來了。

  兩人出了王府所在的大街,往人群裡行去。期間兩人去了果子鋪、雜貨行,像之前桃紅與人說的那樣,奉側妃娘娘的命給小郡主添點可以把玩的小玩意之類的東西。

  一直到路過一輛車馬行,兩人才仿若是走累了腳,進車行裡雇了輛車。之後又在城中轉了一會兒,才調頭出了城。

  騾子車越走越偏,這附近有一處香火不太旺的寺廟,胡側妃就是與人約在那處。

  進了廟,先去燒了柱香,又添了些香油錢,桃紅才提出想找間廂房歇腳。

  這寺廟地處偏遠,一般都是窮苦人家才會來的地方,尋常極少會有人來借用廂房。早上倒是有一家,是小兩口帶著一個奶娃。說是孩子病了,找個地歇歇腳,這寺廟的方丈也是個悲天憐憫的,就借了一間廂房給他們暫作停留。

  小地方,廂房也不多,攏共就只有兩三間,胡側妃二人被安排在那一家三口的隔壁。

  佈置簡陋的廂房的中,有桌有椅有榻,除了這些別無他物。

  馮黑子眼睛盯著胡側妃那白皙的臉上,眼中閃過一抹火熱。

  「多日不見,鳴玉姑娘倒是越長越水靈了。」

  胡側妃繃著臉,看他:「你見我到底想作甚?有話就快說,我可沒功夫陪你閒扯。」

  馮黑子經歷了逃獄之災,四處躲躲藏藏,早已不復之前。

  以前惇惇實實,像座小山,如今還是十分魁偉,卻瘦骨嶙峋的,顯出了一種棱角來,看起來多了幾分兇殘。

  「也是,誰能想到當年怡紅院的鳴玉姑娘,竟一夕之間從地到天,成了王爺的側妃。說實話,若不是實在走投無路,我今兒也不會來找你。就想讓你唸著咱倆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情分,幫我一把。」

  胡側妃如遭雷擊,下意識斥道:「好大的狗膽,竟然敢胡言亂語,信不信本妃要了你的命!」

  馮黑子只是瞅著她笑,一面笑一面拍著巴掌:「好懾人的氣勢,不愧成了王府的娘娘。若論怕,小的還真有點怕,可更應該怕的應該是娘娘你吧?當初那貴人可是確定你以前是個淸倌兒,才替你贖了身,若是讓王爺知道你其實是個殘花敗柳,你還能做側妃娘娘?再說了,我算算日子,你給王爺添的那小郡主可是前後差不了多少日子,若是我跟王爺說,那孩子你我跟你倆生的,你猜……」

  「馮黑子,我告訴你,你嚇不住本妃。那日是王爺破了我身子,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胡側妃虛張聲勢道。

  「你腿根兒有塊兒指甲蓋兒大小的紅斑。」

  這句話才讓胡側妃徹底變了顏色,那麼私密的地方,甚至她的貼身丫鬟都不知道,馮黑子卻知道,難道真是……

  「你那日進去後突然暈了,是我打暈了你。你大抵心中也起疑,不然何必這種臉色,又何必出來這趟。」

  馮黑子這才道出來龍去脈,他說得十分詳細,因為無憑無據,不夠詳盡根本取信不了對方。

  原來他受燕姐兒所托,要毀掉瑤娘的清譽。燕姐兒的心可比尋常姑娘毒多了,她可不是像她自己和姚家人說的那般,只是想讓瑤娘出現在柳巷那種地方,以此來毀掉她的清譽。

  她讓馮黑子把瑤娘打暈了帶進妓院,隨便找個有客人的房間扔進去。

  這樣一來,是時他們可以推得一乾二淨,也不用擔心蘇家人不依,或是姚成從中插手查出什麼。

  燕姐兒將瑤娘騙到柳巷後,人就跑了,而從後面來的馮黑子打暈了她。

  一般樓子裡白天是不做生意的,但也有例外,不過白天的客人極少。那日白天就只有一個房間有客人,馮黑子將瑤娘扛進樓子,這種情況在別處也許驚世駭俗,但在勾欄院卻並不少見,因為總有剛來的姑娘不聽話,老鴇命打手們教訓一番的。

  於是馮黑子大明其白將瑤娘扶進那個房間,本想著還要解釋一番,好李代桃僵,哪知那位客人卻是睡著了。馮黑子怕瑤娘醒了鬧出事來,就將樓子裡用來對付不聽話妓女的藥往她嘴裡塞了一些,把人往床上一丟,就出去了。

  怕中間出了岔子,他一直躲在對面廂房裡盯著,卻萬萬沒想到竟然看見了鬼鬼祟祟的鳴玉姑娘。

  接下來的事,理所應當的發生了。馮黑子怕胡鳴玉攪黃了這事,將胡鳴玉從後面打暈,卻是臨時起了淫心,索性來了個狸貓換太子。

  馮黑子早就對胡鳴玉垂涎不已,樓子裡的打手們對她不知肖想了多少回,可惜老鴇將她看成搖錢樹,自然不是他們可以沾染的。

  怕事情瞞混不過去,馮黑子也給胡鳴玉餵了藥。於是床上一對,床下一對,兩對野鴛鴦美不勝收。

  事罷,馮黑子將胡鳴玉扔在那客人的床上。這樣的一來,即使胡鳴玉失了身子,也不會往他身上聯想。而瑤娘他則將之丟去了後巷。

  他當然也意識到那個客人有些不對勁兒,可他第一次做這種事,心裡多少是有些慌張的,又哪能顧得上這些。

  ……

  隨著馮黑子的講訴,胡側妃的臉一點點白了起來,一種透明中夾雜著死灰的白。

  馮黑子瞥著她,道:「其實我佔了你的身子,也是我一直喜歡你。這個秘密我放在心裡許久,若不是遭逢大難,我也不會來找你。你總歸是不易的,我又怎忍心壞了你的好日子。」

  胡側妃冷笑:「你喜歡我,所以才來害我?這話你還是去哄你那小青梅吧,你們這一對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一個害了嫂子的妹子,一個助紂為虐,還把我拖下水。」

  知道對方是信了,才會說出這種話。馮黑子心中高興之餘,假惺惺地道:「那丫頭確實有些混不吝,可誰叫我一直想娶她。我倒是最想娶你,可你也不會跟我,我也養不起你。不過我喜歡你的心是真真的,你道你長得好,殊不知那蘇瑤娘才是個尤物……」

  說起這個來,馮黑子面上還帶了些許遺憾,可惜對方處於震驚之中,根本沒注意到這些。而馮黑子想哄了老情人,正挖空心思了想說些好聽的話,自然也沒注意到對方的異常。

  「……我明明有機會,卻偏偏還是弄了你,而棄了她。你瞧瞧,我對你的心真是可見日月……」這馮黑子在樓子裡當打手,沒少跟些個妓女廝混,而妓女們都是喜歡聽些甜言蜜語的,這小子自然練就了一張蜜口。

  實則他哪裡是不想動瑤娘,而是怕中間出了岔子,自己脫不了身,燕姐兒那裡也得不償失。馮黑子很小的時候就想娶燕姐兒了,可惜李氏的刻薄和鄙視成了一道他越不過去的牆,這近乎成了他的執念。

  這也是之後他為何會哄了燕姐兒壞掉她的身子,才讓馮寡婦上門提親的原因所在。

  見胡側妃低頭不語,馮黑子慢慢靠上來。

  先嘗試性的伸手摟住她的腰,見她沒有抗拒,雙手一只朝上一隻朝下,直攻要害。

  馮黑子當然知道怎麼弄女人才舒服,見弄軟了對方的身子,就想去親她小嘴兒。胡側妃推他,可哪裡頂得住男人的力氣。被含著又是親又是咬,男人的雄性氣息充斥在她的鼻息間,明明馮黑子的身上並不好聞,甚至還有些汗臭,可這會兒的她偏偏沒有力氣。

  馮黑子順勢就將她抱去了床上,一對野鴛鴦竟在這清淨之地顛龍倒鳳起來。

  一個是久曠多時,一個是多日未沾染女色,兩人戰得是旗鼓相當。馮黑子見自己將堂堂一個王爺的側妃弄得淫態畢露,心中得意之餘,更是賣了狠力氣。

  終於,戰鼓聲歇,馮黑子額上青筋畢露。而也就是在這時,他突然感覺心口一涼。

  他震驚地去看著對方,嗓子裡發出咯咯的聲響,對方的手死死地捂著他的嘴,又用腿鉗住了他,讓他動彈不得。

  「你知道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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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6 10:23:08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四章

  胡側妃渾身僵硬,半晌才用力將馮黑子推開。

  下榻的時候差點沒摔了,一股冰涼順著滑下腿,她厭惡地拿帕子隨意擦了擦,穿上衣裳。

  她沒敢多做耽誤,去旁邊廂房叫人,雖是三個女人帶個奶娃子,也足夠將馮黑子弄上騾子車帶走了。

  車伕早就被遣走了,只留下了車,這是出於回城的考慮。桃紅說她小時候在家裡趕過驢車,沒想到騾子車也趕得有模有樣。

  半道上,路過一處陡峭的山崖,胡側妃和桃紅兩人搭手將馮黑子扔了下去。就算日後被人發現了也不怕, 且不提胡側妃之前在馬車裡毀了馮黑子的臉,扔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等被人發現了也早該爛了。

  桃扇抱著孩子坐在旁邊瑟瑟發抖,卻是連哭都不敢。因為胡側妃此時的表情太可怕了,帶著一種近乎窮途末路的狠辣。倒是桃紅雖臉色有些白,但一直挺鎮定的。

  三人駕著車倉皇離開,並沒有發現身後方才她們停留過的地方來了幾個人。這幾人下了馬,往山崖下去了。

  回了城,三人分道揚鑣,桃扇帶孩子僱車回鄉,胡側妃和和桃紅則是回了王府。

  除了面色有些蒼白,與平時般無二致。

  不過胡側妃夜裡倒是又做了噩夢,一夜睡不安穩。

  *

  而另一邊,朝暉堂那兒,瑤娘每日都會去一趟,侍候完晉王便離開,哪怕福成留她,她也逕自不聽,寧願一趟趟的跑。

  扭頭看著黑著臉的殿下,福成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殿下明明已經清醒了,卻偏偏還要裝昏迷,逗著人家好玩兒是不。幸好這蘇夫人是個心思淺的,不然指不定早就跑得人影都不見了。

  這日,胡側妃突然來了榮禧院。

  竟是難得的一臉笑,瑤娘心中警惕,可對方一臉笑也不好出言攆人家。更何況她是侍妾,對方是側妃,按理說她該畢恭畢敬才是。

  不過讓她陪笑,她也笑不出來,她可沒忘記之前這胡側妃是怎麼對她的,更何況兩人還有上輩子的宿怨。

  以前瑤娘想著要在王府裡待下去,所以顧忌著雙方的顏面,如今她早不保夕,指不定什麼時候就離開了,自然懶得再做這副樣子。

  可放在胡側妃眼裡,卻是對方仗著晉王的寵,沒將她放在眼裡。

  胡側妃心裡更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和瑤娘說著話。

  說著說著,就說到之前那事了,自然是踩了徐側妃,顯示自己也是受了人矇蔽。如今知道是有人故意使壞,心中愧疚那日惡言傷人,特意前來陪個不是。

  胡側妃可從來不是願意伏低做小的人,瑤娘不免驚疑,可面上也不能直問人有何意圖,只能小心提防。

  胡側妃也沒做什麼其他惹人嫌疑的事,還是一臉笑的甚是熱絡,並拿出許多奶娃穿的衣裳玩具什麼的,說是給小寶的。之後又在瑤娘的陪同下去看了看小寶,才告辭離開。

  等胡側妃走了後,瑤娘想了半天都沒想出她到底是什麼目的。也知道自己不算聰明,她便問一直陪在旁邊的玉蟬。

  玉蟬沉吟了下,道:「側妃大抵清楚殿下心裡是疼愛夫人的,這是來主動向您示好。」

  也許,真是這樣?

  可疼愛……

  *

  胡側妃袖下的手,止不住地顫抖。

  真恨自己以前瞎了眼,竟然沒注意到那個小崽子。如今心裡帶著事去看那孩子,輪廓和五官和晉王特別像,尤其是那眼睛,簡直是一模一樣的。

  她不禁想起之前自己譏諷那小崽子是個野種的話。是野種的不是那孩子,而是她的小郡主。

  不,她的小郡主不是野種!只要那個孩子沒有了,她就不是!

  胡側妃面上劃過一抹狠辣,嘴角也緊抿了起來,跟在她身側的桃紅目光閃了閃,沒有說話。

  整整一個下午,胡側妃都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

  桃紅欲言又止,到底沒說什麼。

  胡側妃看向她:「那天的事你聽見了?」

  桃紅先是搖頭,再是訥訥,實在撐不下去了,才點了點頭。

  其實又怎麼可能會沒聽見?馮黑子是個大男人,而胡側妃不過是個弱質女流,真發生了什麼事,還不定誰殺誰呢,所以桃紅一直就守在門外。

  「娘娘饒命,奴婢是絕不會告訴任何人的。」桃紅臉色煞白,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求饒。

  胡側妃扶起她:「我自是相信你對我是忠心耿耿的,不然那日也不會帶你了去。不過——」她話音一轉,道:「你與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待我忠心,我自然待你不薄。可你也知道我母女二人如今早不保夕,我本無心犯錯,奈何蒼天著實弄人,好生生的,怎麼就出了這種巧合的事。」

  她說著說著,就啜泣了起來:「這事若是讓人知道……肯定會有人知道了,我今日去看那小崽子,和殿下驚人的相似,那些個人一葉障目,竟沒有發現,反倒真當個野種藏著不給人看見。」

  「這可如何是好。」桃紅也是滿臉忐忑與愁容。

  胡側妃藉著帕子遮掩,瞄了她一眼:「如果真讓人發現小郡主是個假的,到時候不單是我,你身為我的貼身丫頭肯定跑不掉,一定是被滅口的份兒、企圖混淆皇家血脈,這是誅九族的大罪。」

  桃紅被嚇得渾身直打顫,嘴裡不停地喃喃:「娘娘,這可怎麼辦,您要想個法子才是。」

  「我又哪有什麼法子。」胡側妃感嘆了一聲,擰眉苦思片刻後,才一咬牙道:「為今之計,只有先下手為強。」

  桃紅滿臉震驚,可經過方才的那些恐嚇,她似乎也沒有那麼難以接受了。

  她似乎也下了狠氣,明明怕得臉色蒼白,還是道:「娘娘您說怎麼辦吧,奴婢聽您的。」

  「我估摸著下點藥什麼的,連大的帶小的,一併解決了。可榮禧院有小廚房,卻是不容易下手。尤其府裡最近氣氛不大對勁,人也多了起來,貿然下手恐怕會出事……」胡側妃擰眉思索,顯然是真在考慮這事的可行性。

  桃紅忙勸道:「娘娘您可千萬別動這念頭,且不說那毒好不好弄來,光是怎麼下,就是一件讓人頭疼的事,且經手的人太多,恐會暴露。」

  「那你說怎麼辦?」

  「根子不是在那孩子身上嗎?反正蘇夫人現在也不知道當年那強了她的人是殿下,殿下也不知道蘇夫人才是當年那人。咱們不如將孩子偷出去,或是賣了或是扔了,那麼小的孩子也不記什麼事。至於蘇夫人,沒了孩子她什麼也不是,誰都發現不了這件事。」

  胡側妃聽得眼中異光連連,但還是有些猶豫:「這樣能行?」

  「孩子小,目標也小,隨便裝個什麼箱子裡就帶出去了。侍候那孩子的丫頭叫阿夏,和奴婢一個同鄉小姐妹相好,到時候用點果子花兒什麼的,就能把那小丫頭引開,就算真敗露了,大不了就說稀奇這孩子抱去玩,誰也挑不出什麼錯來。」

  胡側妃大抵也是病急亂投醫,竟信了桃紅這說辭。

  之後桃紅說去找那個同鄉小姐妹,還塞了她一把銀錁子讓她拿去賞人。

  *

  小寶這些日子精神不大好,總是懨懨的。

  換做以往阿夏怎麼也要逗著他笑,或是抱他出去玩,可這些日子阿夏也不知有什麼心事,顯得心事重重的。西廂這裡再難見以往的歡聲笑語,春兒兩個和何奶娘也是噤若寒蟬。

  「若不今兒把小少爺抱出去耍耍吧,總是這麼悶著也不是事兒。」何奶娘道。

  何奶娘雖作為奶娘,可因為阿夏與瑤娘的情分不同尋常,所以西廂這裡是以阿夏為主。

  阿夏也反應過來自己這幾日有些荒廢了,看了一眼蔫蔫地爬在那裡的小寶,打起精神走過去。她擺出個大笑臉,問道:「小少爺,奴婢帶你去看魚魚好不好?」

  小寶自然回答不了她,阿夏便讓春兒幫忙收拾東西,帶著小寶出門了。

  臨著榮禧院有個小園子,地方不大,但景緻不錯,還有一池子錦鯉。

  其實榮禧院裡景緻也不錯,可小寶身份不同尋常,乃是瑤娘前頭男人的兒子。雖是晉王默許他養在瑤娘身邊,可到底總是根刺,指不定晉王什麼時候會來撞見了,所以一般阿夏抱小寶出去玩耍,從不會在榮禧院裡,而是會來這個小園子。

  其實瑤娘是意識不到這些的,不過是阿夏自己的解讀。

  對於這個阿夏,小寶覺得挺好玩的,平日裡見她天真爛漫嘰嘰喳喳,可有時候見她某些行舉,又不像會是這種性格的人。

  當然,這是他以前的想法。來到榮禧院後,因為她總是有意無意讓他背著不見人,他就有些心生微妙了。尤其自打那日爆出他實際上是個姦生子的事,阿夏更是不愛讓他出門,有時候何奶娘或是春兒她們要抱他出去,她也總是攔著。

  問她原因,她也不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小寶心裡更不是滋味了。

  可能說她錯嗎?不能,人家明明是為了他好,為了他娘好,也幫忙保守了秘密。他的存在確實是父皇心中的一根刺,尤其那事發生以後,識相的就該得老老實實閉門不出才是。

  小寶只能心中不是滋味,甚至還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阿夏讓春兒將帶來的饅頭撕碎了撒下去,不一會兒魚兒都游來了。

  小寶也看得出阿夏是想哄了自己開心。即使他明明沒什麼興致,還是佯裝地拿著小胖手指著池子咿咿呀呀著。

  阿夏見小寶開心起來,也是滿臉笑容,一面和他咿咿呀呀說著話,一面拿了饅頭撕碎了讓他丟給魚吃。

  「小少爺不吃,丟給魚兒吃。」

  阿夏指指他手裡的饅頭,又指指池子。小寶先是疑惑地眨眨眼睛,然後手一使勁,就扔了出去。引來了一群魚兒的哄搶,頓時樂得嘎嘎大笑。

  兩人玩得十分開心。

  期間春兒回去了,說是手邊有點事還沒做,反正阿夏一個人也不是看不住小寶。

  春兒走了,阿夏臉上的笑容突然沒了,也不逗小寶玩了,又變得心事重重起來。她在想一個一直想不通的問題,為什麼殿下竟不在意,難道他不嫌夫人髒?

  想到這個髒字,阿夏下意識搖了搖頭,覺得不該這麼想,可心裡總是忍不住想這件事。

  「阿夏,總算找到你了,榮禧院裡的人說你抱著孩子出來了,我就猜你在這兒。」說話的人是冬兒,和阿夏一同入府的,兩人做小丫頭的時候在一處,互相說了家鄉,一聽竟是同鄉,也因此格外比旁人多了一份不同的情義。

  以前冬兒就喜歡找阿夏玩,阿夏倒是不常找她,因為阿夏忙,也走不開。

  阿夏問:「你今兒不用當差?」

  冬兒不如阿夏運氣好,阿夏剛開始也是燒火丫頭的出身,後來被挑去了小跨院。而冬兒卻一直還在大廚房裡,沒有換地方,吃得倒是挺好,就是平時活兒多人也累。

  「今兒是我假,沒事就來找你玩。還有我想繡個荷包,但是沒花樣兒,我記得你有許多好看的,就想找你借一個。」

  「急著用?」

  冬兒點點連頭,「我想繡好了送給王媽媽,看能不能讓她幫我調個差事。你看我在大廚房裡做了這麼長時間的燒火丫頭,手都粗了,人也吃胖了不少……」

  阿夏看著冬兒,比剛進府時胖了兩圈不止,心下默然。

  她看了看扶著欄杆看魚的小寶,猶豫道:「我還要看著小少爺,要不我下午給你送過去。」

  冬兒卻連連催她:「我幫你看著就是,說是個小少爺,其實……」她瞅了小寶一眼,滿臉不屑。

  這才是阿夏不願去找冬兒玩的原因所在,總覺得冬兒比剛開始認識變了許多。

  其實何嘗冬兒變了,她也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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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發表於 2017-10-16 10:23:45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五章

  「阿夏,你快去啊。」

  冬兒的聲音讓阿夏回過神,她看向冬兒,大抵是因為太過熟悉,所以她非常清楚冬兒的每一個表情,乃至是眼神。哪怕她現在變了許多,可一些小動作卻沒有變。

  例如,每當冬兒說謊的時候,她的左邊眉毛總會不由自主抖一下,再抖一下。很細微,得十分細心的人才能看出,而她抖動的頻率與她心中的緊張形成對比。

  阿夏雖年近不大,但卻是王府裡的老人了,人人都說她天賦好,讓薛婆子看中了。殊不知她在廚房燒火那幾年,總會認真地揣摩別人是如何去做菜。

  其實她做菜手藝很好,雖到不了掌主灶的地步,但是副灶卻沒有問題。只是她懂得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

  讓阿夏來看瑤娘如今會落得腹背受敵的下場,就是因為風頭太過。

  她又看了一眼小寶,白嫩嫩的小娃兒,真看不出來是那個長相粗鄙男人的種,大抵是隨娘多些。

  若是——

  她還能那麼坦然地去接受殿下的寵愛麼?一個被污了身子的女人,本就是該躲在屋裡,永遠不出來最好。就像……

  阿夏嗔道:「你可真是個性急的,那你幫我看好小少爺,我去去就來。」

  她讓冬兒站在小寶身後扶著他看魚,轉身就走了。

  小寶本是心事重重,直到阿夏離開,他才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正好對上冬兒笑得怪怪的臉。

  他心裡有一種不好的感覺,看著阿夏遠去的背影,啊啊地叫了兩聲。冬兒忙道:「哎呀呀,小少爺你聽話,咱們看魚看魚。」

  口裡說著,她卻從懷裡拿出一條帕子來。在心裡想著那個人是教她怎麼用的,按在了小寶的口鼻上。小寶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她將之抱起,佯裝在哄小寶睡覺,一面走一面顛著,腳步飛快地離開了這個小園子。

  過了一會兒,有人過來了,離了很遠就在說話。

  「我讓冬兒幫我看一會兒,回去給她拿個繡樣……」阿夏邊走邊對春兒道。哪知兩人到了,卻不見任何人的身影。

  「咦,這人呢?方才明明在這裡的。」

  「是不是冬兒把小少爺抱回去了,和我們走岔了?」

  「倒是有這個可能,那我們先回去一趟看看。」

  可是回到榮禧院,也沒有看見冬兒和小寶,兩人只能再度折回去。這一次兩人是分開走的,免得又錯過。

  等過了一會兒兩人碰頭,依舊還是沒找到人,阿夏不禁有些焦急道:「我們先回院子一趟,若還是沒回來,就去一趟大廚房或是冬兒的住處。」

  春兒點點頭,兩人便急匆匆往回走了。

  因為根本沒有意識到小寶可能會失蹤,只當是不是冬兒抱去玩了,所以起先只有兩個人尋。可大廚房、冬兒的住處幾個地方都找過了,別說小寶,連冬兒也沒找到,兩人這才意識到不對,忙回去報信。

  玉蟬把院子裡所有人都撒出去四處尋人,之後才去朝暉堂報信。

  瑤娘去了朝暉堂,到現在還沒回來。

  玉蟬到了朝暉堂,瑤娘還在房裡沒出來,福成守在門外,她將這事說了,福成讓她莫著急,吩咐人下去找。

  有福總管下命,玉蟬就放心多了,只要人還在王府,就不可能找不到。

  可等出去的人回來稟報,還真就沒找到。幾乎上上下下都找遍了,也沒發現人。

  「只除了幾個女主子的院子裡還沒找過。」

  福成看了眼緊閉的房門,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道:「去找,就說奉了殿下的命。」

  「是。」

  臥房裡,瑤娘並不知道發生的這一切,她覺得現在晉王越來越難對付了。

  經過和劉良醫的商議,如今每日都會定下一個合適的度幫晉王紓解。可晉王昏迷不醒,只有十分激動的時候才會醒來,卻沒有意識,只有本能。而瑤娘只有一個人,根本不可能光憑自己就應付如此高強度的差事。

  沒辦法,她只有另想他法,幸好她也不是沒經驗的,只有最後才會本尊上。

  即是如此,也累得不輕。

  房裡有浴間,瑤娘梳洗過後,才從裡面走出來。邊走還忍不住揉了揉腰,直到看到外面的福成和玉蟬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

  兩人的臉色有些怪怪的,瑤娘有些疑惑。正想著,就聽玉蟬道:「夫人,小少爺不見了。」

  瑤娘腦海裡轟的一聲就炸開了,「怎麼會不見了?到底是怎麼回事?阿夏呢?那麼多人,怎麼小寶就不見了?」

  「阿夏抱小少爺去看魚,冬兒找她借花樣子,阿夏就回去拿,轉身回來不光冬兒,連小少爺一起都沒了。我們的人都出去找過了,福總管也命人四下地找,您別著急,小少爺肯定沒事的,說不定是冬兒那丫頭抱著他鑽哪個丫頭房裡玩去了。」玉蟬儘量安慰道。

  瑤娘帶著玉蟬匆匆離去,連福成都沒顧得打聲招呼。

  福成轉身進了裡間,晉王果然坐在床榻前,顯然是聽見了外面的動靜。

  他臉頰消瘦,更顯得清臒出塵,少了幾分威風,卻多了幾分清貴。尤其此時他長髮半披在肩後,更顯宛如謫仙。

  可惜的那雙血紅的眼珠破壞了這份仙氣,反倒讓他顯得有幾分鬼魅與魔性。

  「還沒查到留春館偷那崽子出去,到底是想做什麼?」他左手時不時轉動著右手無名指上的那枚藍寶戒指,聲音冷凝。

  福成半垂著頭,有些自責道:「那個男人死了,如今知道內情的只有胡側妃和桃紅。桃紅是永王的人,這些年永王安插在府裡的釘子,拔的拔,策反的策反。若不是這次您病犯了,老奴怕出事,將外面的精銳撤了一部分回來,府裡外鬆內緊,還真沒想到這丫頭背後竟還藏著一個人。也是發現的太晚,而胡側妃那裡您又吩咐不用……所以……」

  所以才只知後因,不知前情。起先只當是後宅陰私,直到死了個人,而那桃紅又露出了尾巴,才明白事情沒這麼簡單。

  晉王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暗十二已經帶著人跟上去了,方才遞了消息回來,說是對方意圖不明,不過暫時似乎沒有打算離開晉城的意思。」

  「他不會做無用功的事,肯定有所圖。」這個他,自然指的是永王,晉王太瞭解這個哥哥了。

  只是有什麼所圖?

  「先看著,讓人看好那崽子,別讓他出事。」

  「那夫人那邊……」

  晉王沉默下來,血紅的眼中閃過一抹異色,道:「先別告訴她,對方既然有所圖,必然需要打開一個口子。」

  說不定就是選了瑤娘那一環,如今看來也確實是,畢竟現在無人不知晉王有一姓蘇的寵妾,甚得他的寵愛。

  有時候有些寵愛也並不是那麼易得,擁有的同時,也代表著危機四伏。畢竟坐在晉王這個位置,時時刻刻都會面對外在殺機。

  「本王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做什麼……」晉王站了起來,吩咐道:「藉著這件事,將他在晉城這邊的釘子都給拔了,本王那好哥哥覬覦本王的時候也夠久了。」

  「是。」

  「還有另外兩處,別讓他們藉機渾水摸魚。這一場,是我和他的……」

  *

  瑤娘在得知如今府裡就只剩晉王幾個妻妾的院子沒找過了,便親自帶著人去了。

  這大抵是素來綿軟的她,第一次如此雷厲風行。

  事實證明她親自出面是對的,因為很多時候女人比男人要難纏多了,而那些護衛們是外男,這幾個女人在名分上是主子,又是婦人家。若真與為難,還是挺耽誤時間的。

  但瑤娘不同,她即是寵妾,又扯了晉王的虎皮,心中沒有底氣的人,還真沒幾個敢掠其鋒芒的。

  到了後,二話不說,就直往裡衝。

  但凡有人阻攔,一律扯上晉王的虎皮。

  「蘇侍妾,你想做什麼!」

  「妾的兒子丟了,奉殿下的命,各處給予配合。」

  「你該不會是故意扯了虎皮當大旗?」自然也有人提出疑問。

  「朝暉堂就在那兒,你可以去找殿下問。」

  關鍵他能回答你才成!瑤娘這會兒十分毛躁,也因此格外不耐煩,自然將對方氣得不輕。

  幾個侍妾也就罷,三位側妃那裡卻十分難進行,幾乎是拼著撕破臉皮。

  尤其到了留春館,胡側妃特別難纏,竟堵在了正房門前,不讓那些侍衛們進去。

  「你一個侍妾,竟然敢帶著人來搜我堂堂側妃的院子。」

  「奉殿下的命……」

  「別拿你那一套來唬人,今兒本妃若是讓人你搜了,本妃以後還有何顏面在府裡立足見人!」

  瑤娘瞪視著胡側妃,這是她兩輩子加起來第一次和對方對上。

  也許暗裡已經對上了不知多少次,可面上卻還是第一次,互不相讓,兩相對峙。

  認真說來,瑤娘是怕胡側妃的,這種怕不光是因為地位的不對等,以及上一輩子的陰影,還有一種夾雜著欽羨的仰望。

  胡側妃有殿下最看重的小郡主,僅憑這一點就足夠傲視任何人,哪怕是王妃也不敢直面掠其鋒芒,還得講究個迂迴。

  瑤娘並不是太關注晉王的後宅,可能是下意識地迴避。可獨獨胡側妃她是沒辦法迴避的,因為她兩輩子之所以能進王府,都與這對母女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知道對方所謂的寵是假的又如何?寵不寵且是其次,最重要的難道不是晉王在幫其造勢?

  只憑這一點就能看出許多東西了,晉王庇護著胡側妃,那麼明顯。不管是什麼原因,都不是能容忍旁人輕犯的。

  瑤娘並沒有把握自己和胡側妃對上,晉王能站在自己這一邊,所以她從來迴避對方的鋒芒。那一次眾目睽睽之下,與其說晉王是在替她出氣,不如說是王妃借大勢壓人。

  只是晉王態度是默許的,可沒多長時間,晉王就幫其解禁了,足以窺出究竟。

  可這一次,瑤娘突然不想去考慮這些問題了。

  站誰又有何干係,無憂亦無怖。

  「還請側妃娘娘能夠讓開!」

  「本妃就是不讓又如何?!」

  胡側妃臉上的惡意太過明顯,甚至讓瑤娘有一種感覺,小寶肯定是因為她才會失蹤,這更是讓她急迫、焦慮。

  她沒有說話,而是回頭去看玉蟬等幾個丫頭,「將側妃娘娘請開。」之所以不叫侍衛,也是因為侍衛都是男人,拉扯之間難免會有冒犯。

  玉蟬幾乎沒有猶豫就走了過去,剩下幾個也湧了上去,七手八腳將胡側妃從門前拉開了。

  留春館的下人見了自家主子吃虧,自然也要幫手,場中一片大亂。

  還是侍衛們出面,才終止這一切。

  「蘇瑤娘,你膽大包天!」

  她並不膽大,也不包天,她不過是個孩子娘。

  現在她孩子不見了,她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瑤娘這邊鬧出的動靜自然傳到了朝暉堂,正在與人議事的晉王聽了稟報,眉頭都沒皺一下。

  「讓她去。」

  終歸咎底,就算福成吩咐了下去,晉王才是這府裡的主子,闖的又是女主子們的院子,護衛們看似指哪兒打哪兒,實則背地裡不可能不稟報上來。

  而隨著瑤娘所闖的院子的地位越來越高,請求指令的稟報紛至沓來。

  「讓她闖。」

  「殿下,蘇夫人闖了留春館,胡側妃不讓……」

  「讓她鬧!」

  書房裡一片鴉雀無聲,下面坐的諸多幕僚也就渾然當做沒聽見。稟報之人退下,晉王輕咳了一聲,議事繼續。

  直至到了思懿院,瑤娘本是心中忐忑,卻沒想到見到的是大開的院門,紫煙滿面笑容地站在院門那處。

  「王妃說,孩子丟了,蘇夫人定是心急如焚,讓奴婢陪著你找找看。」

  謝謝!

  雖然瑤娘嘴裡並沒有這麼說,但她一直銘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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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發表於 2017-10-16 10:24:02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六章

  與此同時,晉王口中的小崽子小寶已經醒了。

  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個胸很大的婦人懷裡,似乎坐著馬車,從顛簸感分辨出的。

  婦人見他醒來,即刻就掀了衣襟要餵他吃奶。

  小寶滿臉厭惡,怎麼這些個人見著他就想餵奶,他就長了一副想吃奶的臉?

  若說瑤娘要餵他,他感到的是羞澀和安寧,別人就是十足的嫌惡了,包括何奶娘。

  甚至到現在小寶明明知道何奶娘是個好人,待他也十分盡心。可這何奶娘就是一點改不了,總是鍥而不捨想餵他奶,不想讓他用勺子吃。

  似乎在她們心裡,奶娃子就得含著咪咪吃,才是對的。

  婦人見小寶推了不吃,也沒再強求,將他抱在懷裡,塞了個撥浪鼓給他。

  看得出對方是有所準備的,馬車的小幾上擺滿了小奶娃喜歡玩兒的東西,顯然是怕他走在路上哭。照這麼來看,冬兒那丫頭是被人收買了,就不知背後之人是哪路人馬。

  小寶思索之間,馬車停了下來,這婦人抱著他和一個疑似她丈夫的人走進一家客棧。

  小寶並沒有試圖大喊大叫,一個不會說話不會走路的奶娃,即使叫得再怎麼歇斯底里,旁人也只會以為他是在鬧。所以他十分聽話,明明心裡火急火燎的,還是佯裝天真無邪地拿著撥浪鼓玩。

  「這孩子真是個沒心沒肺的!」進了房間後,那婦人說道。

  你他娘的才是沒心沒肺,瞧不起奶娃?!小寶心裡罵。又忍不住想,娘這會兒大抵該著急死了吧。

  同時一陣陣憂慮在心,經過這麼一出陣仗,小寶也看出將他偷出來的人不是單純想洩恨,或是對付她娘什麼的了,很可能別有目的。

  可到底是什麼目的?

  他娘不過是個小侍妾,雖然得寵,可也福佑不到他的身上來。父皇那麼討厭他,估計這會兒巴不得他能死了,以後再也沒有肉中刺。

  雖然這種想法很讓小寶沮喪,但這卻是事實,誰叫他並不是父皇的兒子。

  「你說咱們主子費這麼大的功夫,偷個奶娃子出來做什麼?」婦人好奇地問道。

  「不該問的不要問!」

  婦人當即閉嘴不吱聲了。

  *

  整個王府都沒有找到小寶,瑤娘感覺天都塌了。

  剛從王妃院子裡出來,她就軟了腿。

  玉蟬從旁邊攙著她,安慰道:「夫人您別擔心,福總管已經吩咐人去外面找了,幾處城門也著人看著。這裡是晉城,殿下的封地,插上翅膀他們也飛不出去。」

  「真的?」

  玉蟬點點頭。

  瑤娘莫名也有了些信心,這是來自對晉王的信心,但是心還是止不住焦慮。

  一晚上沒睡,直到外面天麻麻亮了,瑤娘才撐不住睡了一會兒。

  還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就從夢裡驚醒了過來。

  朝暉堂那邊不停的傳話而至,見確實在找,也是花了力氣找,瑤娘多少還是能放些心的。

  她現在最怕的就是,有人對她恨意太過,拿了孩子洩恨。偷出去不怕,只要別下死手。

  但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瑤娘就坐立難安,心驚肉跳。

  早膳沒用,原樣撤了。

  見瑤娘坐在窗前,像似一尊雕像也似望著外面,玉蟬幾個也是擔憂不已。可又不知道安慰什麼,只能默默不出聲。

  阿夏來了。

  雙目腫脹,眼中滿是紅血絲,一看就是昨兒哭了一夜。

  也確實如此,自打知道因為自己的疏忽致使小寶丟了,阿夏就哭死過去好幾次。

  瑤娘見她來了,只是看她一眼,也沒說話。

  終歸不是心底沒有怨,當絕望屢屢降臨,總是會忍不住去想那些如果和若是。若是阿夏能警醒些,若是阿夏別去拿那花樣子,也許小寶現在不會丟。

  可誰能想到冬兒竟是別有心機,這偌大的王府孩子說沒了就沒了,怎麼沒的都不知道。

  「夫人,對不起……」

  瑤娘實在不想安慰人,可看著阿夏那可憐的模樣,不禁想起她平日待小寶的好,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道:「你也別太自責了,發生了這樣的事,誰也不情願。」

  可惜這安慰太輕飄,阿夏依舊啜泣不已。

  瑤娘也不想再說話,正想著自己的心事,突然手裡被塞了樣東西。

  她心裡一驚,看向阿夏,吩咐道:「紅綢去幫我泡杯茶來。」

  等紅綢出去了,她才去看手裡的東西,是一張折著的紙。

  阿夏小聲道:「今天早上奴婢起來,發現不知是誰往我房門裡塞了這個。上面說要避著人給您,奴婢本來不想拿來,可左思右想都覺得不能瞞您……」

  瑤娘識字,去看,果然上面是如此寫的。

  上面還寫了,若是想孩子無事,獨自一人去城外某個地方。若是告知旁人,後果自負。

  瑤娘心裡一驚,忍不住將紙條攥緊在手裡。

  她看了阿夏一眼。

  阿夏還是低著頭抹眼淚,解釋著:「夫人您還是不要去了,您一個婦道人家,寫這張紙的人還不知道誰,想幹什麼,若是有個好歹……」

  「我知道。」

  「你還是告訴殿下吧……」

  「這事我自有主張,你別告訴別人就成。」

  阿夏擔憂地看了她一眼,還是點頭離開了。

  瑤娘則陷入沉思中。

  *

  有些事情明知道不可為,卻還要去做,這大抵就叫做明知故犯。

  瑤娘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甩開身邊的幾個丫頭,當然這其中少不了阿夏的幫忙。是她親自去找阿夏的,阿夏雖還是勸她,到底還是沒拗過她。

  側門,周升駕著一輛放著幾個菜筐的騾車,正在那裡等著。

  雖是府裡丟了個孩子,可到底不是正經主子,也到不了封禁門戶的程度。王府上下還是一切如常,至少在下人們看來是如此,頂多就是知道蘇夫人的兒子丟了。

  「瑤娘、不,是蘇夫人。」周升眼神近乎貪婪地看著瑤娘,恨不得將她每一根頭髮絲都刻在心裡。明知道她不是自己能想望的,可真當再見到真人,他才發現自己對她依舊唸唸不忘。

  可惜……

  瑤娘垂著頭,「謝謝你了,周大哥。」她想來想去,這府裡只有周升能幫自己。她本想周升不會答應的,萬萬沒想到他竟二話不說就來了。

  「不謝,快上車吧。你這是想去哪兒,他們都說小寶丟了,小寶到底怎麼丟的,你這趟偷偷出去,是不是、是不是……」

  「周大哥你別問,好不好!」瑤娘打斷他。

  「好,我不問,你去哪兒我都載你去。」天涯海角都可以。

  「謝謝你,周大哥……」

  ……

  榮禧院,紅綢站在玉蟬身邊,道:「玉蟬姐姐,你說咱們這樣讓夫人走了,殿下會不會發怒?」

  「是福總管交代,夫人要做什麼任她去做。」

  「可……」可也不是眼睜睜看著夫人偷偷跑出王府啊。

  「好了,這些事不該是我們做奴婢關心的。夫人沒事,後面有人跟著呢。」

  玉蟬知道暗十一一直在暗中保護夫人,那傢伙不愧排行十一,隱匿的功夫著實太差,每每總是能讓她看破蹤跡,也不知道功夫怎麼念的。

  「對了,阿夏呢?」

  「她……」

  *

  小奶娘竟然跟車伕跑了!

  朝暉堂,晉王面黑如墨。

  旁邊,福成忍不住瞄了他一眼,又瞄了他一眼。

  他真不想承認自己在看晉王的笑話,可殿下的臉色真得很精彩啊。

  這大抵就是所謂的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不過福成才不敢這麼說,他還想多活幾年。

  「咳,殿下,您也別怪夫人,其實也不是夫人信不過您,她畢竟什麼也不知道,她應該是信不過老奴。」

  畢竟晉王現在依舊『昏迷不醒』,瑤娘理所當然認為福成不會為了一個不是晉王的孩子費心,自己生的自己心疼,所以她明明知道對面有個坑,也往下跳了。

  「若不,老奴讓暗十一把夫人追回來?」

  晉王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殿下您也別多想,夫人肯定就是去找那孩子,大抵也是想著府裡其他人都靠不住,所以才去找那車伕……」

  好吧,不說還好,一說晉王臉更黑了。

  對,都靠不住,只有那車伕靠得住。

  「哎,老奴不是這個意思,夫人肯定是想著府裡上下都是看殿下臉色的,殿下不喜那孩子,旁人自然也不敢喜。可那車伕不同,之前他說過不介意那個孩子,要娶夫人來著……」

  暗十在上面聽得簡直都想捂耳朵了,福大爺您會說話麼,沒看殿下臉都紫了。

  晉王臉色確實不好看,但也隱隱有些怔忪。

  他不喜那孩子?所有人都知道?

  「本王的心思就這麼好猜,讓你們都知道本王不喜那小崽子了?」

  嘖,動不動就小崽子,聾子也能聽出來啊。

  福成像似察覺不到,低著頭絮絮叨叨:「這不是明擺著嗎,您有多寵愛蘇夫人,心裡就有多不待見那孩子。那孩子明擺著是您的肉中刺,這府裡上上下下有幾個是笨的,就算是蘇夫人大抵也心裡有數。」

  所以她寧願去信那車伕,也不願信他?

  不信他能好好保護她,不信他能不讓她受委屈,不信他一定能護著那崽子不出事。他晉王就算再卑鄙無恥,不擇手段,也萬萬不會去對付一個小崽子。

  可同時心底還有個聲音在跟他說,你確實不喜歡那小崽子,你就別騙自己了,你巴不得他能消失,這樣就沒人戳她傷口,也沒人戳你心肺管子了。

  沒有那小崽子,你會讓她生無數個小晉王小瑤娘,然後她就會漸漸地忘掉那一切了。

  可如今小晉王小瑤娘還沒有,只有一個小崽子。

  晉王不禁想起第一次看見那小崽子,白白胖胖,粉粉嫩嫩,小胳膊小腿兒藕節也似。他不會承認自己當時是嫉妒的,她肚子裡出來的,應該都是他的種才是。

  可惜那小崽子卻不是。

  「……唉,那孩子是蘇夫人的命啊,如今連命都不要了……」

  福成這老貨越來越囉嗦了!晉王想,突然心裡有了一種明悟。

  他站了起來。

  「殿下,你這是——」福成詫異地抬起頭。

  晉王並沒有理他,叫人進來替自己更衣。

  他本是沒打算親自出面的,因為後面還有無數事需要他來運籌帷幄。漁網既然已經撒下,就應該一網打盡才是。

  可他現在突然不想按著計劃走了,他覺得自己應該換一種方式。

  他突然想起暗十一那次傳回的信,那次他缺了席,這次一定不再缺席,至於那車伕,有多遠給他滾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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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6 10:24:17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七章

  晉王剛出朝暉堂大門, 迎面就來了個似是倉皇無措的丫鬟。

  是阿夏。

  晉王一身玄色勁裝, 肩披黑面紅裡的披風。與以往尊貴的他不同,此時的他更為精悍, 渾身充斥著一股鐵血般鋒利的氣質。尤其是那隱隱含著紅光的眸子,又給他增添了幾分肅殺,幾分嗜血, 像似一把待出鞘的絕世名劍,又似一頭凶獸急於出閘。

  看到這樣的晉王,阿夏很明顯地怔忪了一下。她按住心慌, 期期艾艾道:「殿下, 奴婢有事稟報。」

  晉王竟停下腳步, 看向她。

  阿夏的心,也漏跳了一拍。她握了握手,本來猶豫的心頓時不猶豫了。

  「夫人她悄悄出了府,無論奴婢怎麼攔也攔不住, 還不讓奴婢跟人說。她讓奴婢悄悄去給車馬處的一個車伕遞話,讓人接了她出府……奴婢實在心裡慌張, 又怕出了什麼事,才會忍不住稟來……」她一面說, 一面小聲啜泣著,似乎非常擔憂害怕的模樣。

  晉王狹長的眼眸微眯了一下, 阿夏能明顯感覺出他的不悅。她還想說什麼, 晉王卻離開了,呼呼啦啦一群人都跟他離開了。

  只留下福成站在門前抱著浮塵看著她, 眼神怪怪的。

  「福總管,奴婢走了。」阿夏其實並不喜歡福成,每次在榮禧院碰上了,她都是能避則避能躲則躲。因為這人眼裡藏著洞悉,似乎能堪透人的內心,那種感覺讓她很不舒服。

  「嗯,丫頭費心了。」

  「不當什麼,奴婢畢竟是王府的下人,當忠於殿下。」說完,阿夏也不多留,就曲了曲膝,離開了。

  福成笑呵呵地看著她的背影,人倒是個聰明的,可惜他家殿下就不喜歡聰明的,怎麼辦。

  出城門的時候,瑤娘更是確定自己做的是對的。

  玉蟬告訴她幾處城門都有人看著,可讓她來看根本沒有人,因為沒有人來盤查他們這輛車。

  她甚至忍不住去想,是不是晉王府的人根本沒盡心,因為很顯然若是沒有了小寶,對任何人都是好的。

  除過她。

  她心裡更是酸澀難忍,大腦也是從未有過的清明。

  這一去,她還不知道會遭遇什麼,以後大抵再也見不著他了。

  估摸著離想去的地方不遠了,瑤娘讓周升停車。

  「周大哥你回去吧,謝謝你送我過來,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你這是想去哪兒,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我不能扔下你一個。」

  「周大哥你快走吧,我一個人沒事的。謝謝你,謝謝你這趟送我出來。」說著,瑤娘就跳下車,往前跑去。

  周升跟著跳下來,拽住她的袖子:「不行,你若是不說清楚我不會讓你走的。」

  「周大哥……」

  「喲,這是哪兒的一對野鴛鴦,若是讓堂堂的晉王殿下知道,自己的女人和一個車伕有染,恐怕以後將再無顏見人。」

  隨著話音,突然從四周圍了十多騎。

  清一色的高頭大馬,馬上騎士都是一身藍衣。為首的是個留著絡腮鬍的男人,他手裡搖晃著馬鞭,調侃意味十分濃厚。

  「你們是誰?」周升護在瑤娘身邊。

  「你不用知道我是誰,你旁邊的女人知道就行了。」

  「是你讓我出來的?快還我兒子,我的小寶在哪兒?」瑤娘雖面色蒼白,但還是強自鎮定地道。

  這絡腮鬍男人一揮手,身後的人便自動退開,露出其後的一輛馬車。

  透過車窗,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小寶正被一個婦人抱著。他似乎也認出了瑤娘,模樣看起來十分激動。

  「你們想做什麼?有什麼條件就提吧,能做到的我一定做到。」瑤娘需要很拚命的才能穩住自己不衝過去。

  「那如若我說讓你去殺了晉王呢?」絡腮鬍男如是道,旁邊的幾個男人都笑了起來。

  甚至有人打趣慫恿道:「這位小美人,你去把晉王殺了,我們就把孩子還給你。」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快把孩子還給我!」

  絡腮鬍突然整了整臉色,「好了,都別胡鬧了。至於你們,既然都來了,就別走了,跟我們走一趟。」說完,他示意一個眼神,就有人下了馬來抓瑤娘和周升。

  這些人一看就是會武藝的,估計手裡也沒少有人命,周升忍不住就往後退。

  有人揶揄:「這車伕不行,也不知道英雄救美。」

  周升的臉刷的一下紅了。

  瑤娘道:「你們既然引我出來,肯定目標不會是個孩子,你放我兒子,我跟你們走。」

  「那可不行,這小東西拿回去是要交差的,包括你也是。」

  瑤娘躲開來抓她人的手,「到底是誰讓你來抓我母子二人?就算是死,你們也要讓我當個明白鬼吧?」

  「話倒是挺多,你知道也無用,到時候見著就知道了。」

  瑤娘聽了這話,心裡一鬆,意思就是說她和小寶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了?

  其實她這趟來,本就沒打算活著回去,她想的其實很簡單,若是找不回來小寶,她寧願跟著兒子一起死。

  不過能暫時不死,肯定是好的。

  她放棄掙扎:「我自己走,別碰我。」

  就在這時,來路上突然響起一陣急促馬蹄聲,這些人對視一眼,紛紛上馬,打算離開。

  瑤娘正被人往車上推,只聽得咻咻兩聲,推她的那個人便倒了。額頭上和眼眶被插了兩根烏黑的箭矢,看起來十分駭人。

  她扭頭就見晉王一身黑衣,披風獵獵,馳騁而來。

  似乎轉眼間,就來到她身前:「你就這麼信不過本王?」

  瑤娘一愣,還來不及說什麼,就見晉王身子一個後仰,躲過了對方揮來的刀。反手拔劍刺過去,當即將那偷襲之人刺了個對穿。

  這是瑤娘第一次見晉王殺人,明明該是血腥的,可她竟然覺得出奇的有美感。

  不過沒有時間給她多想,就聽見又是一陣陣雜亂的馬蹄聲,竟不知從什麼地方又來了二十多騎。這些人的衣著打扮,明顯就不是晉王的人。

  這些人竟還留了伏兵!

  「真沒想到堂堂的晉王殿下,竟會為了個女人以身犯險。既然來了,就都留下吧,若能殺了你,回去怎麼也是一大功,足夠老子們吃一輩子了!」絡腮鬍大笑招呼一聲,這些人就宛如餓狼也似撲了上來,晉王只帶了七八個護衛,而對方卻是三四十號人,黑壓壓的一片,明顯就是敵強我弱之態。

  瑤娘忍不住急喊:「殿下,你快走。」

  晉王沒有理她,只是沉默地揮劍。

  瑤娘急得不得了。就在這時,駕著馬車的馬突然受驚了,揚蹄嘶鳴。瑤娘想起還在馬車裡的小寶,連滾帶爬上了車。那抱著小寶的婦人臉都嚇白了,她二話不說,上前管人要孩子,對方緊抓著不丟。

  見小寶被掐得吃疼,卻忍著不喊,瑤娘腦海裡一片空白,等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竟用簪子捅了那婦人一下。

  婦人痛苦嚎叫,瑤娘一把將小寶抱過來,退開了去。

  車似乎跑了起來,車廂都在抖動著。

  瑤娘將身體死死貼在廂壁上,一手抱著小寶,一手攥緊了車窗。

  身後突然上來一個人,是晉王。

  他上前提起那婦人,拖到外面扔下去,然後自己來到了車轅前。

  「坐好了!」

  說時遲,那時快,馬已經不受控制地往外奔去。晉王單手緊拽著馬韁繩,竭力想控制馬前進的方向。而這期間還有無數人蜂擁而至,想斬殺馬車上的晉王,俱被晉王揮劍擋了回去。

  不知從哪兒飛過來流矢,瑤娘只感覺眼前一閃,晉王的肩上就多了一根箭。

  「你快走,別管……」

  馬車的顛簸打散了瑤娘的話,其實她也知道自己說得太矯情。人都來了,以晉王的性格怎麼可能走。想起他說的那句你就這麼信不過本王,瑤娘痛苦地發現好像因為她的莽撞,真的害了晉王。

  可若是不來,小寶該怎麼辦?

  這終究是一個解不開的死結。

  她不知道對錯,也做不了什麼,只能做到若今天他真有個好歹,那她就陪他一起去。

  車廂裡的她並不知道,此時場面的局勢早已隨著又來了一批人而發生了轉變。馬車似乎撞到了一塊石頭,突然往上彈跳了一下。瑤娘下意識抱緊小寶,自己卻撞在了車窗上,暈了過去。

  四處一片狼藉,一群黑衣人正在打掃戰場。

  馬上,一個方臉人對仇湛道:「指揮使,這接下來可該如何是好?」

  仇湛這會兒也滿臉無奈,可是他能說什麼呢?

  本是計劃順藤摸瓜,查明這次永王的目的,並搶回被永州那邊派來的探子偷走的圖紙,可惜殿下卻臨時換了主意,竟鬧了這麼一場。

  如今另外幾處的人都死了,線索也斷了,目的且是其次,圖紙的下落依舊不明。仇湛想起來就一陣陣頭疼,但還是道:「殿下這麼做,必然有他的道理。」一個忠心耿耿的手下,就是要時時刻刻維護主子高大睿智的形象。

  方臉漢子臉色怪怪的,殿下的目的是英雄救美吧?

  不過這話他可不敢說。

  「沒死的都抬回去,問問他們這趟擄個小娃子到底想做什麼。」

  「是。」

  留春館,桃紅像以前那樣和人笑著說了幾句話,才邁出院子大門。

  她有些心事重重的,但路上若是偶遇了什麼熟人,都會一臉含笑與對方說上幾句。

  「桃紅姑娘。」

  桃紅下意識轉頭,卻看見福成的笑臉,不光是他,身後還跟了幾名護衛。

  福成做一個眼色,護衛便湧了上去。

  桃紅一狠心,咬破後槽牙下埋著的毒囊。很快毒性發作,嘴角流下一道黑血,沒了氣息。

  「真是晦氣!」

  永王的人都晦氣,個個都不怕死似的,話還沒說兩句,就一副慷慨就死的模樣。這兩日福成在府裡摸了好幾個釘子出來,個個都像桃紅這樣,不是晦氣是什麼。

  福成眼神望向留春館,搖了搖頭,才帶著人離開了。

  瑤娘醒來後,就看見的是一片茅草做的屋頂。

  她愣了一會兒,才坐下來,發現身邊躺了個人。

  是晉王。

  晉王衣衫襤褸,頭髮凌亂,臉和嘴很白,身上的傷好像都做了處理,胡亂地在上面纏了些布條。旁邊地上扔了半根箭矢,箭頭上鮮血淋漓,還有些沾了血的布。

  簡直觸目驚心。

  他們這是在哪兒?

  有聲音,瑤娘扭頭就看見小寶正趴在床尾那處,只半拉身子在床上,還有半拉身子差點沒掉下去,正在吭哧吭哧地想掙扎往床上爬。

  她被嚇了一跳,趕緊過去將小寶抱起來。

  見小寶的臉憋得很紅,眼睛裡瀰漫著霧氣,似乎在訴說大人們的粗心,瑤娘心疼極了。

  可再轉頭去看看罪魁禍首——

  若她沒弄錯,他們應該是逃出來了。這屋舍簡陋至極,不像是晉王的那些屬下會讓他住的地方,那就是說他帶著她突破重圍跑了出來,臨時找了個地方落腳?

  他哪裡會悉心照顧孩子,能在她昏迷的狀態下,沒把小寶扔了就是好的。

  所以——

  「都是娘不好,竟然睡過去了,以後娘再也不會疏忽我的小寶乖乖了……」瑤娘滿心愧疚地對兒子道歉,簡直不敢想像小寶若是掉下床去的危險。

  身後隱隱有呻吟聲。

  瑤娘忙將小寶放在一旁,欺身去看晉王的情況,就見晉王眼睛閉得緊緊的,額頭上有些冷汗,可額頭卻是極燙。

  他肯定是發熱了。

  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晉王身上的瑤娘,自然沒有發現身後的小寶眼中滿是怒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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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6 10:24:31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八章

  瑤娘摸了摸晉王滾燙的額頭,環視整個屋舍。

  這房子是木頭做的,木牆木地面木家具,除了房頂是茅草的。

  靠最裡角是一張木床,另有一張四方的木桌,幾個釘在地面上的木凳子,挨著牆擱了兩個木櫃子,別無他物。

  看起來十分簡陋,但東西倒是挺新的,好像是房子剛蓋好沒有人住過人便走了。

  瑤娘下了榻,她特意將小寶放在床裡面。

  外面有晉王擋著,裡面是牆,只要小寶不刻意往床尾爬,應該是不會掉下來。

  「小寶,你乖乖的,娘去找找看有沒有水。」說著,瑤娘便出了這間屋。

  外面是一個不大的廳,裡面空蕩蕩的。左側還有個門,瑤娘進去看了看,是個灶房。

  裡面有灶有鍋有水缸,打開一個櫃門,裡面有碗有筷,還有一些裝調料的罐子。瑤娘打開看,裡面竟不是空的。她又打開另外一個櫃門,裡面放著兩個布袋,一個袋子裡放著米,另一個袋子放著麵。

  再去看水缸,缸裡沒有水。

  瑤娘心中竟生了一絲感嘆,什麼都有,為何就沒水。可轉念一想,這屋子也不知有沒有人住過,即使水缸裡有水也不敢喝啊。

  屋裡就這麼大,瑤娘便去外面尋水。

  站在屋門前眺望外面,本來是接近初冬的天氣,可這裡的冬天似乎並沒有來。入目之間,還是一片蔥鬱的綠色。門前靠左的位置有一片草坪,綠草如毯,上面間或開了幾朵粉嫩的小野花,往前是一片竹林,翠竹高聳挺拔,竹葉隨著輕風搖曳生姿。

  四周很安靜,似乎能聽到流水淙淙,隱隱還有鳥雀叫聲,好一副鳥語花香的景象。

  瑤娘心中歡喜,忙回屋拿了個水桶,往流水聲處去了。

  屋裡,小寶握緊小拳頭,看著榻上那個裝死的人。

  這人太卑鄙無恥了,竟然裝受傷博取同情。這也就罷了,之前還想把他扔在地上。

  可能覺得這麼做太明顯,最後將他放在床尾,還讓他聞他臭腳丫子。

  小寶就是差點沒被熏掉下床的!

  往日高高在上尊貴非常冷酷無情的父皇竟有這樣一面,小寶覺得格外不能忍受。大抵經過這麼一場事,小寶心中也明白自己這次之所以會被人偷出府,是被晉王放任的緣故。再加上之前的種種,此時他對晉王心中哪還有敬意與孺慕之情,恨不得立即長大跟他打上一架才是真的。

  尤其,他還洞悉了他的目的!

  卑鄙!只恨他現在不會說話也不會走路!

  晉王睜開眼就看見小崽子眼神恨恨地看著自己,他以為自己是眼花,定睛一看確實是眼花了。

  他看了一眼屋外,眼中閃過一抹笑意,懶洋洋地將小寶拉過來,伸手彈了彈他的小鼻子。

  「幸虧你不會說話,不然本王還要想著怎麼塞住你的嘴。不過你也得慶幸你不會說話,不然本王就不帶你來了。」

  小寶好氣,氣得恨不得咬他一口。他也真咬了,嗷嗚一口咬在晉王手指頭上,恨恨地用自己剛冒出來的兩顆小米牙碾著。

  晉王眉頭都沒皺一下,卻是眯起了眼。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晉王忙將小寶往床裡面一放,自己躺下了。

  他最近對裝昏迷頗有心得。

  瑤娘將水盆放下,從水裡拿起一塊布擰乾,給晉王擦著臉。這布是她拽了一塊裙子裡的襯布。

  她一面擦一面眼圈就紅了,看著晉王憔悴的臉,又想著他受了那麼重的傷。而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頓時哽咽起來。

  晉王呻吟了一聲,悠悠轉醒。

  「哭什麼。」

  一見他醒了,瑤娘頓時顧不得哭了,撲了上去。

  「殿下,你醒了,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晉王不自在地清了下嗓子,僵著臉道:「本王無事。」

  「都是我不好,害你受了這麼重的傷……」

  晉王瞄了瞄自己身子,好像除了肩頭上的箭傷,其他的傷都不算太重。他以前受過比這還重的傷……

  「本王都說了無事。」

  口氣有點凶,瑤娘當即不敢再哭了。

  「我看這房裡有米有麵,還有柴火,就熬了一些稀粥,等下就能吃了。」

  晉王嗯了一聲。

  「這房子應該有人住,主人家好像是出門了,我看東西都挺齊備的。」

  離這裡不遠的一個樹梢上,暗十一蹲在那裡,自然不知道自己又被人誇獎了。

  同時,瑤娘也從晉王口裡得知他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原來晉王駕著馬車狂奔,一路上被壞人不斷阻擊,幸虧晉王藝高人膽大,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險險脫困,也因此他的傷勢也十分嚴重。

  好不容易跑出來,卻發現迷失了方向,晉王只能拖著殘軀背著瑤娘,扛著小寶,又走了許久的路,才找到這處位於深山中的屋舍,暫作停留。

  他們到的時候,這房子裡沒有人,而晉王勉強將自己傷勢處理了一下,就暈倒了,至於後面發生的事情,瑤娘也都知道。

  小寶不知何時坐了起來,他就坐在那裡看晉王能編出個花來。

  晉王果然編出了花,明明言辭簡練、面部表情匱乏,偏偏就能給人塑造出一副他忍辱負重、歷經磨難及不棄不離的畫面。

  果然又把瑤娘給感動哭了。

  看著那邊一手摟著他娘小蠻腰,另一手輕拍著她,眼中藏著得意看著自己的男人,小寶怒了。

  他三下兩下爬了過去,在後面扯扯瑤娘的衣裳。

  瑤娘反應過來,回頭看著眼神純淨的兒子,臉唰的一下紅了。忙從晉王懷裡脫出來,低著頭紅著臉道:「我去看看能不能找件衣裳,您這衣裳都破得不能穿了。」

  晉王看了看空了手,噙著冷笑去看那小崽子,這小崽子肯定是故意的。

  那邊,瑤娘驚詫道:「這屋裡果然有衣裳,不光有男人衣裳,還有女人的。咦,怎麼還有小孩子的!」

  小寶等著他娘能發現真相,戳破這人的無恥。可惜瑤娘並沒有發現什麼,拿了件衣裳走過來,有些赧然地道:「我們只是借用,等走的時候能不能給人留點銀子什麼的。」

  晉王表示贊同,小寶的希望告破。

  瑤娘去將燒好的熱水端了一盆過來,想服侍晉王擦身,晉王不讓,眼睛看著小寶。

  瑤娘的臉紅了一下,「他還小,什麼都不懂。」

  晉王還是不讓,瑤娘只能過去將面對著坐的小寶,換了個背對的位置,並對他道:「小寶坐一會兒,很快就好了,等下娘給你洗白白。」又拿了件衣裳給他,讓他扯著玩。

  小寶僵著小身子,拿起那件打算等下給他換上的小衣裳就是一頓撕扯。瑤娘反倒笑說他頑皮,一點都沒發覺他內心的悲憤。

  瑤娘打濕了布給晉王擦身。

  晉王很髒,反正瑤娘就沒見他髒成這樣過。在她印象中,晉王從來是矜持尊貴,優雅體面,而又高高在上的,哪裡見過他這副模樣。身上沾滿了灰土,甚至傷口上也沾了許多髒污,蓬頭垢面,像個逃荒的乞丐。

  十分狼狽,可恰恰就是這份狼狽,讓瑤娘感覺到鼻酸。

  她十分後悔自己之前的胡亂猜忌,晉王怎麼可能故意不管小寶,又或者他暗中有什麼陰謀詭計想借小寶做什麼事。

  瑤娘的眼界有限,她只是感覺出了異常,卻根本不知道那些異常到底意味著什麼。

  她甚至沒有告訴任何人,她其實偷偷出府都是故意的。她已經沒有辦法了,她只能拿自己去賭,晉王雖是昏迷不醒的,但福成既想讓自己幫忙為晉王紓解,就不可能會放任她出事不管。

  她賭對了,卻沒有想到竟是晉王親自來了,更錯估了整件事情的危險性,將他置於險地。

  就是因為清楚自己內心的陰暗,瑤娘才覺得越發愧疚。

  「對不起,殿下……」

  她一面擦著,淚珠忍不住就又滑落下來。

  「怎麼又哭上了,本王都說不怪你!」

  「我不哭了。」瑤娘忙擦擦眼淚,專心致志給晉王擦身。

  擦到關鍵處,瑤娘紅著臉不願擦了,把布塞給晉王。晉王本想說什麼,瞄了一眼背坐著的小崽子,忍了忍沒開口。

  明明是個小東西,怎麼就這麼又礙眼又礙事!

  給晉王穿好衣裳,瑤娘又去端了熱水來給小寶洗。

  小寶人小,坐在木盆裡,位置綽綽有餘。

  眼角餘光看見那邊的人眼珠不落地盯在這裡,小寶笑嘻嘻地和娘打起水仗。用小手撩了水去潑她,亦或者使勁拍著水盆裡的水,將水灑得到處都是,瑤娘的衣裳也被弄濕了。

  「快別動,娘給你洗乾淨!」

  而小寶像一條活魚似的,在瑤娘手裡彈跳翻滾著。

  看著這樣可愛的小寶,瑤娘忍不住笑了起來,眉梢眼角都是笑。

  而這種笑,晉王從來沒看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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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6 10:24:44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九章

  一場澡洗得母子二人是笑聲連連,而旁邊躺著的那個人卻是差點頭上沒冒煙。

  晉王總有一種感覺,那小崽子是故意的。

  可才不過十個多月大的奶娃子,任事不懂的年月,他怎麼可能是故意的。晉王只當天生就和這小崽子不對盤。

  瑤娘給小寶穿好衣裳,將他放在晉王身邊,扭頭看到一片狼藉的地面,不禁有一種想捂臉的衝動。

  趁著粥還沒煮好,她拿了晉王之前那身已經穿不了的衣裳,把地上的水擦乾淨。弄罷,鍋裡的粥已經煮好了,她盛了兩碗端過來。

  不過是普通的大米粥,米花已經完全煮開,十分黏稠,擱在那裡放一會兒,上面就結了一層薄薄的米油。等粥稍微涼了些,瑤娘端起一碗,可到底先餵誰卻讓她頭疼至極。

  晉王的肩膀受了傷,現在根本沒辦法抬起手臂,聽他說的那樣,似乎還沒吃過東西。小寶就更不用說了,還不知餓成什麼樣,也就這孩子聽話,一直沒鬧。

  兩人都眼神幽幽地看著自己,瑤娘恍然有一種兩人長得很像的錯覺。

  小寶仗著人小,伸出小胖手指了指,又噢噢了兩聲。瑤娘知道這是兒子催促她餵他吃呢,她心中很快就有了決定,對晉王歉道:「殿下,您稍等些許,奶娃娃經不得餓,妾先餵了孩子。」

  晉王明顯能看出那小崽子眼中帶著一種得意的光,這讓他一時之間被沖昏了大腦:「本王也餓了。」

  等話出口,他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幸虧他面皮如鐵,倒是讓人看不出他臉上的赧然。

  呃……

  這是在搶東西吃?

  瑤娘緩不過來神兒,還是小寶夠果斷,當即張嘴嚎了兩聲,瑤娘頓時顧不住晉王了,忙把湯匙伸到他嘴邊。

  小寶吸溜了一口,香噴噴好吃看得見。

  晉王長這麼大,龍肝鳳膽什麼沒吃過,此時竟有些嫉妒了。

  小寶伸手對著娘往他這裡指了指,瑤娘下意識看過來,正好對上他那顯得幽怨的眼神。

  「殿下,你也吃一口吧。」瑤娘把湯匙伸過來,又誇小寶:「小寶真聽話,都知道把好吃的讓出來。」

  晉王紅眼珠瞪著那湯匙,誰要吃那小崽子的口水。

  不吃最好了!小寶惡森森地想。瑤娘被晉王這陰陽怪氣的脾氣弄得一頭霧水,索性也不猜他想什麼了,趕緊餵兒子,打算將餵飽了兒子,再侍候這位爺。

  於是沒得到眼神關注的晉王,在小寶滿是譏諷的笑容中,攢了一肚子的氣。

  也因此,當瑤娘餵他喝粥時,他神態頗為不善,欺負不了小東西,他總能欺負大的。

  可看她髮髻凌亂,一縷髮絲汗濕了黏在鬢側,白淨的臉,眉眼低垂,滿是溫柔的嫻靜,他突然欺負不下去了。

  「等會兒收拾了就歇下,累了一下午。」

  然後遞給小寶一個充滿警告的眼神,出乎意料小寶竟然看明白了。

  於是兩人都安靜了下來,瑤娘給晉王餵完了粥,匆匆忙忙自己也吃了一碗,把兩隻碗洗了後,才去灶房裡燒水擦身。

  再出來時,瑤娘白淨的臉上滿是濕潤的水汽,頭髮也濕了些許,用一塊兒藍布包著。她穿一身靛藍色的粗布衣裙,布料雖差了些,但卻是嶄新的,襯得她有一種綽約的美。

  我娘(小奶娘)真美!

  一大一小兩個男人眼中都有驚豔,可這種驚豔卻因為身份的不同,意味也不同,晉王的眼神是全然一個男人對女人的,而小寶則是孺慕之情。

  就是那種想永遠讓娘抱在懷裡,當一輩子奶娃子的感覺。

  小寶突然覺得,雖然他平時頗多怨懟讓自己重活成了個奶娃,可這樣其實也是挺不錯的。

  他伸出手,瑤娘最是對兒子心軟,當即將他抱在懷裡。窩在娘軟綿綿的懷裡,看著旁邊那張大黑臉,小寶的心情突然之間變好了。

  他有些同情晉王,明明長得不傻,可實際上就是一個大傻子,盡做些自以為是聰明,實則蠢得要死的事。

  上輩子等娘死了,他才明白曾經滄海,甚至認他一個不是親生的做兒子,自己落得斷子絕孫的下場。這輩子還是死性不改,明明有很多辦法博得她娘的心,卻騙騙選了最笨的一種。

  哈哈,他就笑看他如何吃癟,才不要提醒他。

  瑤娘在晉王身邊躺下,小寶睡在最裡面,整個屋裡就這麼一張床,也只能緊巴巴地將就了。

  感覺到她就躺在身邊,身子是那麼的馥軟,自己卻碰都不能碰。誰叫他之前為了和那小子較勁,佯裝兩隻胳膊都受傷不能抬起的。

  晉王突然有一種被那小崽子坑了的錯覺。

  他打算明天手就好了。臨睡之前,晉王如此想著。

  一大早瑤娘就起來了,先是在鍋裡煮上粥,然後出門去溪邊打水。

  她其實想找些菜什麼的,他們也總不能頓頓吃粥不吃菜,她沒有敢走遠,在溪邊附近的山坡上找了一圈,找了一些蕨菜。

  如獲至寶地將之挖起,拿到溪邊去洗了一下。溪裡有魚,可惜瑤娘沒有工具,也沒有空手抓魚的本事,只能望洋興嘆。

  回來的路上發現了一隻死了的野雞,她上前摸了摸,身子還沒硬,顯然死了沒多久。

  現在這野雞是怎麼回事,難道還能自己撞死不成?

  心裡雖疑惑著,但這並不妨礙瑤娘將它開膛破肚,又拿去洗了。於是等晉王和小寶醒來後,多了一樣新吃食可以吃,雞絲粥。

  不光如此,中飯還有紅燒雞塊,和炒蕨菜,晉王更是單獨有小灶可吃,用半隻雞燉的湯。

  小寶想,他娘雖是笨了點,但好能幹,能做衣裳能做飯,娶媳婦就該娶這樣的。

  晉王則是想,小奶娘的手藝不錯。其實是比不上朝暉堂的小廚房,可誰叫今兒晉王有小灶可以吃,不給那小崽子吃,只給他吃,平添了許多美妙滋味。

  一頓酒飽飯足之後,瑤娘將碗筷都拿去洗了,回來燒一鍋滾水放著,打算待會兒給晉王清洗傷口並換藥。

  幸虧晉王出門有帶軍中制式的囊袋,裡面有包紮傷口的布條、傷藥、火摺子等物,不然這傷還真沒辦法處理,只能等它自己好了。

  這金瘡藥很好,不過是一夜,表皮上的一些小傷口就結痂了。只有肩頭的箭傷,和腿上的刀傷還有些滲人。瑤娘給晉王換藥時,得拼了命才讓自己能不手抖。

  旁邊的小寶見到這傷口,也不禁有些默然。這人雖是居心叵測,但下得本錢也是挺多的。

  見他娘給他換藥時,因為布條黏在傷口上,他眉眼不抬地索性將那布通通扯下來,扯掉一大塊兒剛結好的傷痂,又流出許多血來,小寶都有一種肉疼的感覺。

  「流血了!你就不能耐心點兒,這麼弄傷口什麼時候才能好!」瑤娘斥晉王莽撞。

  話說出口,她才意識到自己說什麼,本想道歉,他卻嘟囔說了一句你不是害怕,這樣弄比較快。她頓時忘了這茬,沒好氣地用水幫他把傷口清洗乾淨,又用煮過的布把水醮乾了,在上面灑了些金瘡藥並包紮好。

  一場弄罷,瑤娘出了一頭汗。

  把四處收拾一下,又洗了臉,她才想起異常來:「這地方可真怪,現在明明應該是冬天,可這裡卻一點也不冷。」

  晉王眼光閃了閃,沒有說話。

  「也不知道那些人會不會追過來,咱們迷失了方向,可怎麼才能找到回去的路。」

  瑤娘憂心忡忡的。

  「我沿路留下了記號,要不了幾日就會有人來找我們。」

  聽到這話,瑤娘總算是放心了。

  無事可做,瑤娘就陪小寶玩,玩了一會兒,感覺十分侷促,因為晉王總用眼睛看她。

  「我今天去打水,見溪中有魚,魚很多。我去抓些魚回來,晚上可以給你熬些湯吃。」她將小寶放在床上,有些侷促地跟晉王說:「殿下,你幫我看著些小寶。他很聽話的,不會搗蛋,我一會兒就回來。」

  晉王嗯了一聲,她便去灶房裡拿了個小籃子,匆匆出門了。

  溪水澄澈,清可見底,瑤娘蹲在水邊石頭上,一會兒的功夫看見了許多條魚。多得喜人,可讓她用籃子去撈時,卻發現明明已經進來了,卻偏偏撈不著,抑或是籃子剛放下去,魚兒就跑了。

  「笨死了!」

  瑤娘扭頭就見晉王慢慢向她走來,他穿一身藍色粗布衣褲,卻絲毫不損他俊美的風姿,就是走得很慢,大抵是怕扯裂了傷口。

  「呀,你怎麼來了,身上還有傷!」

  「無事。」晉王渾不在意道。

  他來到一叢竹子前,看了兩眼,便選了一根。抽出短刀,一刀下去,竹子便十分齊整地斷了。

  瑤娘只來得及看到一道銀光,刀已入鞘。再去看,那刀不過一尺來長,深褐色的牛皮刀鞘,上面嵌滿了五顏六色的寶石,一看就不是凡物。

  晉王拿著竹子,來到溪邊一塊兒大石頭上坐下,又將那寶刀抽出,只見幾個起落那竹子就被去了枝葉。又是幾個起落被劈成段,再是幾個起落,竹段被劈開成條狀。

  整個動作如行雲流水,讓人歎為觀止。

  瑤娘看得目眩神迷,半晌緩不過來神,只覺得晉王的動作無一不是優美。

  出神之際,晉王已經拿起竹條削尖了尾端,他將修好的竹刺擱在手裡掂了掂,便來到溪前。也沒見他怎麼著,竹刺已從他手中飛出,快很準地將一條魚釘死在溪中。

  瑤娘遏制著想尖叫的衝動,莫名一種潮湧在心中翻騰來去,她雙目放光,跑到晉王身邊,「殿下,你真厲害!」

  晉王依舊冷臉一張,實則眉梢止不住往上翹。心想,本王厲害得地方多了。

  瑤娘要去水裡撿魚,被他一把拉住,「別去,找根繩子來。」

  瑤娘旋即反應過來,那魚死在溪中間的位置,下去撿必然要濕了衣裳。可找繩子?

  她顧不得多想,便匆匆往木屋那裡去了。

  進了屋,才發現小寶竟一個人被丟在床上,那氣嘟嘟的小摸樣,瑤娘頓時笑了。

  先去找了根麻繩,才去將他抱起來,一面往外走,一面對他道:「都是娘疏忽了小寶,他……」瑤娘頓了一下,沒再說下去。

  晉王金尊玉貴的,哪裡會顧上一個孩子,還不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這是瑤娘固有的認知,所以她並沒有去埋怨晉王,而是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本就是這樣,她是晉王的妾,可小寶卻是她和別人生的孩子。

  想到這裡,瑤娘不禁看了兒子一眼,擰起了柳眉。

  到了溪畔,晉王正坐在石頭上削竹刺。

  瑤娘心裡嘆了一口,撐起笑:「繩子找來了,您看能不能用?」

  其實晉王早就看到她來了,也看到了那小崽子,心中一陣氣堵,又不想被她瞧見自己泛酸的模樣,才會佯裝沒看見。

  他看了眼那繩子,粗細剛好,「可用。」

  瑤娘一直看著他,見他看都沒看小寶一眼,不禁緊了緊抱著小寶的手。

  關於她和他之間,關於小寶,她從沒有認真去與他談過。起先是他強取豪奪,她滿心無奈;後他視若無睹,她就也就掩耳盜鈴從不與他去說這些;再後來兩人之間似乎有了些不一樣的東西,卻發生了那麼些事,她還沒忘記之前那人的到來,他是如何的憤怒,甚至再沒來找過她,還是他因毒昏迷不醒,她才又去見了他。

  彼時,他是昏迷著的。

  見著那樣的他,她似乎完全放開了,她不用去侷促、去倉皇、去自慚形穢,她佯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自己和他還是那麼的好。可事實證明,存在的一直存在,他嫌棄厭惡的,恰恰讓她愛如珍寶。

  「殿下,咱們這趟回去後,你放我走好不好?」

  聲音很小,卻鑽入晉王耳裡,他手裡的竹刺啪的一聲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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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這個小副本的安排,並不是像面面開玩笑所言,拿來給男主和小寶培養感情的。

  不過是讓他們掃去一切繁雜之事,去正視自己的內心。就好像瑤娘,可能於我們上帝視角來看,我們知道怎麼回事,壞人是誰。可她並不知道,那段被人污的經歷,是她兩輩子都不願示人的創傷。

  而小寶,她愛這個孩子,恰恰也是小寶橫在她和晉王之間,不斷的提醒她那段往事,提醒她晉王在意這些,提醒她自己的存在很畸形。一個奶娃成了寵妾,妾還有個私生子,她並不是不在意,只是裝得不在意而已。

  她必須要走出來,走出來之後她才會有徹頭徹尾的蛻變,以後在晉王面前再也不是那個卑微到讓人可憐的女主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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