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我是分身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華飛白]紅顏風華錄(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21
發表於 2017-10-18 02:12: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八章 又施一計

    「李七娘可是李十娘的堂姊,正經的隴西李氏丹陽房貴女,我與她素來無冤無仇,她為何要矇騙於我?!況且她們姊妹不是你們自小相識的故人麼?怎麼可能謀算你們?那個良妾到底是丹陽房旁支還是安康房旁支,查一查族譜不就知道了?她怎會連這種事都要騙我?!」

    回過神來的王氏試圖將方才的漏洞都描補過去:「我不過委託她替三郎你物色一二身份合適的良妾,她又何必安這麼一個人在你身邊?且你們是如何知道的此事?!莫不是就為了推拒這個良妾,所以胡亂安上個藉口罷!」

    謝琰望著勃然大怒的她,臉上已經沒有任何波瀾:「原來母親寧可信這種心懷不軌的外人,也不信自己的兒子。」若是阿玉不揭破此事,她如何可能會想到去查別人家的族譜?恐怕一蒙頭就讓人將這個禍害抬進了家門,日後將內宅攪弄得風雨不寧。何其可笑?當母親的居然會信任一個陰險毒辣的外人,幫著此人謀算設計家人且不說,受到質問的時候,竟還反過來懷疑自家人。

    王氏本能地覺得自己的威信受到了折辱,越發怒火激昂:「我知道,你就想護住這個寒門賤婦!!什麼都是藉口!你不過是受了她的蠱惑,竟什麼也不管不顧起來!只是給你聘個良妾,便在這裡喊打喊殺的,莫不是要連我也一起當作箭靶殺了?你這個不孝子!」

    她已經氣得口不擇言,手指著淡然淺笑的李暇玉,恨聲道:「都是娶了這個禍害,你才變成如今這般模樣!不論我說什麼,連一個字也聽不進去!簡直是不孝之極!若是不將她休棄了,這個家還如何能容得下我?!如今皇后都要死了,她還能有什麼憑仗?!留著她,於我謝家又有何益?!」

    聽得這個驚天的消息,謝璞等幾人無不愣了愣,難以置信地看向王氏,又望向謝琰與李暇玉求證。謝琰朝著他們微微頷首,證實了這個消息。李暇玉亦是一嘆:「原來,阿家確實是得知了這個消息,才趕在今夜對兒發難。只是,皇后殿下不過是重病,阿家怎麼就如此忍耐不住呢?竟是絲毫不擔心日後殿下病癒,為兒出頭麼?」

    王氏見他們承認了,嘴角勾了起來,眼中帶著冷意:「都已經病入膏肓了,怎麼可能痊癒?她若是死了,武貴妃和楊賢妃且還有得爭呢,還能顧得上你?賤婦,莫以為隨口一說,便能繼續拉著皇后作幌子!從今往後,她都護不住你了!三郎,今日我便將話撂下了,若是你不納妾,便只能休妻。」

    「若是我不納妾,亦不休妻,母親待要如何?」謝琰依舊不為所動,冷淡地回道。

    謝璞瞧著他的神情,已然心急如焚。然而事到如今,他又能如何解決這一回的衝突?母親都已經將三郎逼迫到這個地步了,他還能如何違著良心替母親說話?三郎又如何願意聽他的?若是三房今日退了一步,下一回可能就是休妻了!誰都很清楚,母親絕不會因納妾而覺得滿足,她滿心就想著換一個出身高貴的兒媳,根本容不下弟婦!

    「那我便要好好地給你媳婦揚一揚名,讓長安城內內外外都知道,她是個品性如何低劣的寒門賤婦!善妒不孝!心狠手辣!」王氏見三房夫婦二人彷彿都沒有什麼反應,更是焦躁不安起來,「但凡你還在意咱們陳郡謝氏的名聲,便不得不休了她!」

    「原來母親心裡還有陳郡謝氏的名聲,我還當母親為了一己私慾已經將父親與祖父臨終的囑託都忘得一乾二淨了。」謝琰回道,「當母親四處污衊一個先帝親封,聖人與皇后殿下交口稱讚的命婦的時候,陳郡謝氏的名聲就已經毀得一乾二淨了。嫉妒不孝,心狠手辣,原來作為長輩,隨口就能給晚輩安上任何罪名,我真是長見識了。」

    「誰說我沒有證據?!」居然被幼子如此指責,王氏更是羞惱之極,連聲對外頭道,「你們都是死的麼?還不趕緊給我進來!!」隨著她的話音落下,竟快步走進來一群體格粗壯的粗使僕婦,在幾個管事娘子的帶領下,抖抖索索地跪了下來。

    謝璞與謝玙不知這又是鬧的哪一出,有些茫然。小王氏與顏氏卻倏然想到了什麼,臉上掠過了焦急之色,只恨不得立即提醒李暇玉其中有詐。然而,李暇玉卻對著她們輕輕搖了搖首,而後抬眼瞧了過去,笑吟吟道:「證據在何處?兒真想見識見識。」

    為首的管事娘子抬眼掃了她一眼,勉強掩飾住驚懼之色,方伏地稟報導:「娘子……西路宅邸的門都有人守著。奴帶著這些粗使僕婦想衝進去,卻被她們蠻橫地打將了出來,根本沒有任何空隙闖進去啊!」

    王氏氣得險些倒仰,竟是不分青紅皂白地怒道:「若非做賊心虛,怎麼不敢讓我的人進去搜!分明底下僕婢都看得清清楚楚,你不知是與何處的人來往,偷偷摸摸藏了好些信物!怎麼,不敢讓我的人進去仔細看一看?!」

    「堂堂四品官的宅邸,怎能容得一群低賤的僕婢放肆?」李暇玉輕描淡寫地回道,「且恕兒從未聽聞,就因為一群僕婢栽贓了個莫須有的罪名給兒媳,阿家便要大肆搜查院子。兒從未當過賊,也從未做過什麼錯事,如何能容忍這般慢待?」

    「行得正,坐得端!若是你不心虛,便讓我親自去搜!」王氏冷笑著道,「若是搜不出來,我再也不尋你的麻煩!若是搜出來了……你給我立即滾出謝家!!」這個眼皮子淺的寒門賤婦收了她那麼些東西,她便不信一樣都不曾留下來。便是吃食都扔了,還有綾羅綢緞與頭面首飾呢!還有那些裝東西的匣子盒子箱籠呢!怎可能什麼都尋不出來!

    聞言,李暇玉竟是拊掌笑了起來,回首笑靨如花地對小王氏等人道:「兄嫂們可聽見了?待會兒可一定要為我做主。阿家若是反悔不認了,我自然也是毫無辦法,只得請兄嫂們判一判此事的是非曲直了。」

    謝璞臉上滿是失望與痛心,毫不猶豫地點頭道:「弟妹儘管放心。」小王氏有些擔憂望著他,亦是輕輕頷首道:「弟妹安心罷,阿家賜給你的那些東西,我都曾見過。若是那些東西出了事,定然是阿家身邊有小人作祟,與弟妹沒有任何干係。」

    謝玙與顏氏亦回想起這些時日王氏賜下的各種物品,又聯想到方才她一計不成再生一計的模樣,俱是心中一寒。遇見如此不慈的長輩,送出的所有禮物皆是裹著蜜糖的毒箭,又該是何等令人痛苦不堪的事?偏偏她自以為得計,絲毫不將晚輩們的尊崇與敬意放在心上,竟是百般踐踏,教誰還能對她生得出孝心來?

    王氏沒想到,方才還滿臉茫然的大房二房竟然轉瞬間就變了臉色,顯然皆對她不孝不敬,越發震怒無比:「什麼我給她送的東西都見過?!六娘,你的意思竟是,我專程派人送了東西陷害於她?!」

    小王氏垂眼不語,顏氏亦是側過首不接話。謝璞、謝玙兄弟更是目光沉痛,甚至還帶著幾分愧悔之狀。李暇玉則依舊安定從容,謝琰冷冰冰地掃了底下那群僕婦一眼,無形之間便透出煞氣來:「母親,不必去搜了。你送的所有東西,元娘都交給了我來處置。吃食裡頭藏的毒藥,綾羅綢緞裡頭夾帶的信件香囊,頭面首飾上抹的藥物,匣子箱籠裡夾著的玉珮之類,我都已經燒了個乾淨。」

    王氏的臉色瞬間一片慘白,竟是怔怔地望著他,一時間說不出半句話來。

    謝璞與謝玙皆是一震,隨即也本能地看向了王氏。在他們猶如實質一般的指責視線下,王氏冷汗津津,禁不住後退了一步。她自知此番做得確實有些過了,目光躲躲閃閃,猛然間瞥見李暇玉腰上的一件玉珮似曾相識,竟是猛地撲過去,劈手便奪了過來。

    「母親——」謝琰上前一步,皺著眉張開雙臂護住愛妻,「母親這是何意?」

    王氏卻無暇理會他,拿著那塊玉珮定睛一瞧,竟是大笑起來,總算教她尋見了漏網之魚:「這玉珮是男子之佩,上頭刻著的字——雲鷹?弘微?賤婦,你如何解釋?!這分明是男子之名!說!!你那姦夫到底是何人?!」

    她得意洋洋,滿以為這便是絕地反擊了,抬首卻見晚輩們皆是神色奇怪地望著她,竟似乎是對她已經徹底絕望了。她不由得攥緊手中的玉珮,卻不知何處出了差錯,色厲內荏道:「難不成我說錯了?!你們自己好生看一看,這不是男子之佩是什麼?!上頭是不是刻著男子的名字?!」

    室內陷入了一片奇異的沉默之中。

    忽地,李暇玉輕輕地笑出聲來,扯了扯謝琰的袖子:「不小心將你的玉珮戴了出來……」

    謝琰自然知道,這絕非他隨身戴著的玉珮。想來應當是阿玉心中不忿,刻意讓人照著那些夾帶之物刻了一塊玉珮,就等著母親往這個套中鑽呢。當然,此時此刻他絕不會否認,反而順著她的話一嘆:「母親,雲鷹是元娘的小字,而弘微是我的字。」

    王氏徹底呆住了,手中的玉珮落在地上,瞬時間便摔成了粉碎。她抖著嘴唇,終於明白幼子媳婦到底是算計了她一回。然而她又該如何辯解,自己竟然連她的小字與幼子的字都不知曉?他們應當與她提過,但她那時在想什麼?竟然並未記住?連這樣重要的事,她都不曾記住,這些時日她到底在做些什麼?

    大家想一想,她上面沒有公公婆婆,連丈夫都早逝,在家裡根本就是一言堂,哪裡有什麼宅鬥的經驗?

    被元娘和三郎一直盯著,不管李七娘給她出了多少主意,一計不成又來一計,還是放長線栽贓的這種……都沒有任何用處,反而讓自己徹底在晚輩面前失去了所有威信和信任

    她其實就仗著自己輩分高,所以死命地作,要把家裡所有事都掌握在自己手裡,當所有的晚輩對她都失去了信任和敬意之後,她的日子,也就那樣了。因為說實話,別說謝璞、謝琰夫婦了,就連謝玙的智商都比她高……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22
發表於 2017-10-18 02:13:0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九章 掃平家事

    三更之鼓已然敲響,謝家宅邸內卻依舊燈火通明。一群訓練有素的部曲僕婢們宛如行軍一般,悄悄來到內外院各處門戶前,各司其職地緊緊守住,不許任何人等出入串聯。幾個管事自恃身份,意欲破門而入,卻教這些人利落地捆了個結結實實。他們不服,還待要叫喚引起旁人的注意,隨即被人卸了下頜。

    中路後院內堂之中,王氏有些茫然地掃過跟前的兒子侄兒,發覺他們目光中或警惕、或失望、或悲哀,唯獨沒有敬畏之意,更毫無親近之態。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他們年幼的時候,圍坐在她身邊認認真真識字的模樣。每個孩子偶爾抬起眸時,總是會朝著她甜甜一笑,滿是濡慕之態。究竟從何時開始,她撫養他們長大的感情,便如豔陽底下的水跡,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王氏忽地覺得有些頭暈目眩,不自禁地後退兩步,復又覺得雙腿發軟,往地上跌坐下去。離她最近的謝琰疾步上前,將她扶住。李遐玉亦是趕緊過來,把住她的手臂,攙扶著她進入內室。夫婦二人將她送到床榻上歇息,又給她蓋上了衾被,神情淡然而疏遠,似乎並無怨怪之意,當然亦無關切之情。

    謝璞等人隨後亦反應過來,入內仔細探視:「母親身體恐有些不妥,趕緊邀醫者前來診治罷。」幸而給謝琰治病的幾位佛醫道醫都住在家裡的客院中,雖說夜半相擾確實有些不該,但好歹這些名醫都是能信得過的。

    小王氏待要安排侍婢前去邀請醫者,謝玙卻道待名醫們應當誠心一些,便親自掌著燈籠去請了。顏氏不放心,帶著僕婢與他同行。李遐玉則命人將王氏那幾個貼身侍婢以及管事娘子、粗使僕婢都捆了起來:「若非這些小人挑唆,咱們謝家何至於家宅不寧。好好分辨清楚,既然是家生子,便閤家都捆起來發落。」

    這些奴僕知道太多陰私,若是讓有心人逮住,恐怕用不了多少時候便會反口攀咬主家。她絕不能讓謝家兩代人之間的爭鬥顯露於外人跟前,令人抓住空隙,指責兄弟妯娌幾個「不孝」。陳郡謝氏的名聲,確實不該因此事而有任何折損。

    小王氏雙目微微一動,挽住她的手臂,又淡淡地添了一句:「調配些藥,給她們都灌下去。別讓她們日後有機會說出些不該說的。」聞言,還待要掙扎的管事娘子、粗使僕婢們都癱軟下來,那幾個年輕貌美的貼身侍婢卻很是不甘心,哭喊道:「奴願意給大郎娘子做牛做馬!饒奴一命罷!」

    「還不趕緊將她們拉下去?」李遐玉使了個眼色,雨娘與晴娘熟練無比地卸了她們的下頜,「待天亮之後,立刻將她們送去靈州。還是比照先前幾人,都放進田莊裡頭去。若是做得好,自然還有機會回到富貴鄉中來。若是不成,便酌情處置了就是。」並非她毫無仁慈之心,只是這些僕婢只顧著助紂為虐,毫無是非善惡之念,合該受到這樣的懲罰罷了。況且,與整個謝家相比,孰重孰輕自不必言。

    謝璞與謝琰兄弟二人立在床前,沉默地守著王氏。他們皆聽見了外頭的動靜,卻依舊沒有作聲。畢竟,王氏是他們嫡親的母親,既有生養之恩,亦有撫育之情。而如今家中鬧成了這般模樣,王氏居然做下了這等陰私之事,全無理智與品性可言,心中最煎熬最難過的無疑便是他們兄弟了。

    便聽小王氏又問:「元娘,皇后殿下病重的消息,宮中定然守得很嚴,阿家又是如何得知的?我與阿顏今日都在家中,阿家一直待在院子裡,並未出門宴飲,也沒有任何人前來拜訪她——」說到此處,她頓了頓,懊惱地接道:「中饋由我打理,有人私傳消息我卻毫不知曉,簡直是處處漏洞……」

    李遐玉溫聲回道:「阿嫂無需自責。這些僕婢看似盡職盡責,其實都聽從阿家的話,為阿家傳信也在意料之中。咱們日後再好生挑一挑人,將他們的缺都補上就是了。至於傳話之人,李七娘李八娘姊妹二人沒有這等探聽宮闈之事能力,大抵——應當是千金大長公主。」

    這位大長公主她當初確實是得罪得狠了,若非後來聖人又找藉口發作削了她的實封,令她不得不暫時蟄伏起來,恐怕她絕不會善罷甘休。當然,如今看來,這些敵人竟是不知不覺擰在了一起,共同來給她找不痛快了。

    小王氏似是驚住了,良久方苦澀地回道:「千金大長公主這等人物,聲名早已敗壞,常人避之不及,阿家居然……恐怕那個甚麼醫女,也是千金大長公主府中的罷。除了宗室公主,多少人家中供奉得起醫女?」便是博陵崔氏二房,亦是真定大長公主府才養著幾個醫女。而她們本應是為宮中嬪妃看診之人,得了太醫署精心教養。世族門閥若能得其一,便已經是難得至極了,如何還願意輕易送給謝家?

    「阿嫂放心,經此一事,想來阿家也不會再受那些小人的矇蔽,定會與她們斷了往來。」李遐玉回道,眉宇間帶著幾分寒色與久經沙場的悍然,「至於李七娘與李八娘,心思毒辣,我自然不會輕易放過她們。」這姊妹二人不是一直似有似無地炫耀自己的御夫之道麼?不是成日謀劃著給別人送妾麼?不是還想著誣陷人的名聲麼?她倒是能成全她們,讓她們知道什麼叫做自食苦果。

    裡屋中,王氏忽然張開了眼睛,有些茫然地四顧。她方才聽見了幼子媳婦最後那句話,心中一緊,竟突然有些驚懼,於是掙紮著要坐起來。謝琰與謝璞上前,委婉地勸道:「母親身子不適,且躺著歇息罷,醫者立刻便過來了。至於其他事,有六娘、元娘她們處置呢。」

    王氏望著他們,嘶啞著聲音道:「我再不起來,恐怕你們這些不孝子還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

    她心中有懼意,卻不願意示弱,故而說話間便含著幾分怨氣。只因她如今終於明白,自己能憑仗的只有兩個兒子,若是兒子們不再尊敬她親近她,她還能過什麼樣的日子?但她性情一向固執強硬,一時間又不願意示弱,於是顯得越發冥頑不靈起來。

    謝璞定定地望著他,倏然拉著謝琰便雙膝跪了下來,伏地道:「母親,長安居,大不易,確實處處都不適合我們。孩兒明日便辭官,奉著母親回陳州陽夏老家去。二郎若是今次考不中,也歸家去繼續備考即可。三郎如今好不容易成了正四品官,是家中的頂樑柱,往後就留在長安罷。」此舉,便與分家無異了。

    「大兄?」謝琰大驚,「大兄何至於此?」

    王氏亦是又驚又怒:「你自己考了明經取中了,好不容易做了官,如今卻又要辭官?!你當這做官辭官是可這般隨意的麼?!你還記得你們阿爺臨終前的囑託麼?!你還記得振興陳郡謝氏的責任麼?!你如此任性,還當什麼宗子?!」

    「若是繼續留在長安,母親恐怕不知又會受到何處的小人挑撥,將好端端的家弄得人心渙散了。」謝璞堅定地回道,「原本咱們謝家兄弟齊心,長輩晚輩和樂融融,眼下卻是栽贓陷害無所不為,不僅想壞自家人的名聲,甚至要取自家人的性命!若是阿爺與諸位先祖地下有知,恐怕也會覺得六娘不堪為宗婦,兒子更不堪為宗子!」

    「住在長安,於我們何益?!家宅不和,鬧得人盡皆知?陳郡謝氏的聲名從此一落千丈?!倒不如就此罷手,就算只留著祖先的名聲也好,總勝過讓他們從此蒙羞!」

    王氏啞口無言,長子字字句句都是在指責她,她亦是無法反駁。她倏然想起早逝的亡夫,他若是得知她做出的這些事,是否會責怪她毫無德行可言?

    小王氏與李遐玉立在屏風外,面面相覷。此時她們卻是不便出面,唯有沉默而立,靜靜聽著了。若是謝璞此舉以退為進能讓王氏回心轉意、幡然醒悟,自然是皆大歡喜;但若是非得回陳州陽夏老宅,彼此相隔千里才能恢復安寧,那也唯有遵此下策了。畢竟,如今官位高的是謝琰,最無辜的則是李暇玉,應該保住的也是他們的前程與家庭。

    「大兄……事不至此。」謝琰低聲接道,「大兄如今得了不錯的名聲,聖人也誇讚過,陞遷指日可待,怎能錯過如此良機?且二兄不知何時才能入仕,你我兄弟正該守望相助才是。否則,留著我一人在朝中孤掌難鳴,不知何時又會沉沉浮浮,謝家又何談振興?」

    他敏銳地抓住了王氏最為關注之事,如此一說,果然吸引了她的注意。便見她雙手緊緊地攥住衾被,低聲哀哀泣道:「若是你當真辭官絕了仕途,日後我去地底下,還有什麼顏面見你們阿爺……罷了罷了,隨你們去罷,只是別教三郎媳婦輕易在我跟前出現,眼不見為淨。」

    李遐玉當然很清楚,她對自己的厭惡早已是根深蒂固,幾乎不可能好轉。不過是如今暫時落在下風,所以才迫不得已退後一步罷了。日後若是有機會,這位阿家定是要繼續發難的——當然,或許那時候她會尋個更名正言順的藉口。譬如等著她與三郎生出間隙的時候,或者確實有足夠的理由斥責她無子,而三郎亟需承嗣的時候。

    這些事暫時有些遙遠,便不必再多想了。而今她們能夠彼此避開,不繼續兩看兩相厭便已經足矣。日後,當然或許還有日後的對策。且連日來這些手段計謀帶來的影響,這位阿家以為過些年就能夠完全消失麼?當然不可能,子孫們與她之間的隔閡已經是定局,幾乎無可更改了。

    暫時消停了,當然自己作的苦果,以後她就明白了

    謝家兄弟都不會相信她已經改好了,肯定會防著噠~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23
發表於 2017-10-18 02:13:1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章 後續應對

    不多時,謝玙便領著醫者前來與王氏診斷。那位滿目慈悲的佛醫診脈之後,環視眾人,長嘆一聲:「阿彌陀佛,檀越非病在身,而是病在心。心中之病,無非貪嗔痴所致的怨憎會之苦罷了。」他所言無疑直指王氏的癥結所在,心病還須心藥醫,能否痊癒只能端看王氏自個兒是否能想得開了。

    眾目睽睽之下,王氏如何能反駁什麼,於是只得勉強道:「身子確實有些不舒爽,還請大師開個藥方。」她身為長輩,便是明知自己做錯了,亦拉不下臉面來與晚輩道歉認錯。如今手段用盡,卻一敗塗地,便越發見不得李暇玉在眼前走動,這心病如何能好得起來?以她執拗的脾性,此心病日後不會漸漸病入膏肓,便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佛醫便雙掌合十,又勸道:「檀越日後或可多唸一唸《心經》,心中亦能平靜安寧一些。」最終,他還是斟酌著開了幾個寧心靜神的方子,這才離開了。

    因著謝琰久病之故,謝家庫房中的藥材素來很齊全。於是,妯娌幾個便親自去取藥熬藥,而謝琰兄弟三人則一直守在病榻邊,聽王氏嘮嘮叨叨回顧過去那些往事。直到天色漸明,飲過一回藥,她才終於沉沉地睡過去。

    謝璞讓已然睏倦至極的謝玙夫婦回房歇息,而後與謝琰對視了一眼。兄弟倆默契非常,幾乎並未言語,便立即命人備車馬。不多時,他們就帶著滿眼的紅血絲,攜著自家愛妻出門了。而小王氏與李暇玉上車之後,也覺得陣陣疲憊襲來,索性便依偎在一起,閉目養神起來。

    既是帶著媳婦出門,兄弟兩個當然並非忙碌公務,而是直奔不遠處的王家而去。王家正好剛開了側門,一見門口居然堵著車馬,僕從們大吃一驚。來得這般早且如此突兀的賓客,他們尚是頭一回得見,忙不迭地入內稟報主家。

    尚未來得及用朝食的李郡君等人聞言,自是十分訝異,立即道:「快讓他們進來,定是發生了什麼急事!」李郡君自然能感覺到王氏近來對她的輕視與不滿,對這個經不起富貴的淺薄晚輩毫無好感。兩相對比之下,謝家這群隔輩的孩子卻是格外討人喜歡,只可惜他們有王氏這樣一個母親,家中想是無論如何也安穩不起來。故而,她心中也很清楚,若非遇到了棘手之事,他們絕不會如此莽撞地過來。

    果然,一見到王家的長輩之後,謝家人便俱跪倒在地,由謝琰將前些時日發生之事述說明白,並請長輩們做主。此事雖是謝家家事,都說家醜不可外揚,兒女不可言尊者之過錯,但謝家沒有能轄制得住王氏之人,王家卻能做到,故而不得不誠心誠意求助。且此事若當真傳出去,同樣會令人懷疑太原王氏女的教養。

    聽罷之後,王家兩位長輩亦是怔了怔。李郡君更是生生氣得笑了:「好一個糊塗人!安寧祥和的日子不過,卻勾連外人禍害自家,還腆著臉不願意認錯?!真是二房教出來的好女兒,好端端的陳郡謝氏都要被她折騰毀了!她算是什麼長輩?這世間可有這樣吃裡扒外的長輩麼?!無端端地使這種陰私手段害人,簡直是太原王氏之恥!」

    她是長輩,責罵王氏亦是句句在理,謝璞與謝琰兄弟二人默默地聽著,小王氏則羞紅了臉,李遐玉卻覺得神清氣爽。她心裡自然並非不介意此事,也覺得王氏簡直是不可理喻。但畢竟她是阿家,犯了錯便只推說一句不想再見她,她也無話可說。如今有長輩為她出氣,她心中自是覺得暢快無比。

    李郡君怒火高漲,垂眼見四個孩子跪地不起,越發心疼幾分。尤其是李遐玉,這些時日以來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卻依然自若從容,怎麼瞧都覺得是個心性極佳的好孩子。也不知王氏是從何處學來的門第之見,竟對這樣好的媳婦百般看不順眼,真是個沒眼光的。難不成她以為世家女便樣樣都好?娶了如她這樣的世家女,陳郡謝氏的先祖恐怕在地下早就悔青了腸子。

    「你們且安心,雖是隔了房的侄女,我仍是她的長輩,也能替你們約束她一二。若是實在不成,我便去信給太原晉陽,好好責問那不省事的兄嫂,讓他們管一管自己的女兒。就算是不為謝家,也須得為我王家女的聲名著想,斷不能容她胡亂作惡。」

    「若非有舅祖母在,孩兒等恐怕便無計可施了。最終也只能辭官回陳州老宅去,免得母親被長安這些花花綠綠迷了眼,日後再做出什麼事體來。即便有愧於父祖臨終的囑託,有愧於宗子的身份,也總比一家人離散,從此一蹶不振得好。」謝璞回道。

    李郡君越發覺得憐惜,寬慰他們幾句之後,便又喚來王昉、王旼兄弟二人作陪,招待謝璞與謝琰用朝食:「你們還須得去官衙點卯呢,可別誤了時辰。尤其三郎在御前侍奉,千萬不可懈怠。在這裡用了朝食,你們便忙去罷,到時候由你們的媳婦陪我去見見那個不省心的族侄女就是了。」

    謝家眾人便再度行稽首大禮謝過她。臨出去時,謝琰又望瞭望李遐玉,見她微微頷首而笑,心中徹底安定下來。不過,用過朝食從王家而出,趕去太極宮的時候,他又對守在身邊的幾個部曲道:「這些時日你們儘量幫著元娘,無論她要作甚麼,只管助她一臂之力。若有空暇,再去打聽那些舊事也不遲。」

    部曲們自是滿口答應,他們心中也替郎君娘子覺得委屈,知曉娘子接下來便要展開報復,亦很是躍躍欲試。

    當日,李郡君便乘車來到謝家,讓小王氏與李遐玉去歇息之後,便在王氏病榻前狠狠地數落得她完全抬不起頭來。見王氏似仍有不忿之意,並未認真悔改,她實在看不下去,索性便強行將人帶回了王家。

    王氏心不甘情不願,心中暗恨兩個兒子無情不孝。她昨夜分明都已經委婉地與他們示弱了,兩人居然不管不顧地請來了「外人」訓斥她,簡直是丟盡了臉面。若是當真傳得太原王氏幾房人盡皆知,說不得連娘家的父母兄弟姊妹都跟著顏面盡失!

    李郡君明察秋毫,冷笑道:「你犯下這等錯事,是王家沒有教養好,與謝家毫無干係。即使是出嫁之女,沒有翁姑郎君約束,亦不可自以為能肆意行事了。我作為王家的長輩,無論如何都有資格管教你一二!若是你改不過來,乾脆就別回謝家去了,省得給兒女們尋麻煩,又讓我們太原王氏跟著蒙羞!」

    將王氏以靜養的名義接入王家之後,李郡君又給真定大長公主別院中的青光觀觀主去了帖子,請觀主入住王家,給她好生講一講道法。道家講究的便是清靜無為,心中清淨無慾無求,自然便不會有什麼是非。且觀主的輩分更高,又是出家之人,見過無數生死悲歡,或許有法子將王氏心中的執念扭轉過來。

    不過,觀主此時卻不在別院中,而是在宮中為杜皇后看診。青光觀與王家到底緣分深厚,侍奉觀主的女冠遣人去宮中告知一聲之後,便自去了王家,每日給王氏念《道德經》,述說些家人悲歡離合的故事,順道講一講養生之法。

    天天都有人相陪,安排得滿滿噹噹,王氏每日睡的時候,腦中便能想起「道可道,非常道」等道經字句來,自是無暇旁顧了。

    而此時,李遐玉仍舊每日入宮不提,閒暇的時候卻順道做了些安排。她並未處置專門與李七娘、李八娘聯繫往來的那個管事娘子,而是仍舊令她去通報消息,只管對李氏姊妹道:「前些時日送的東西果然起了作用,發現了外人的物品,三郎與三郎娘子生了間隙,三郎娘子只得答應納良妾。因這些日子有些特殊,不便大辦,說是先悄悄將人抬進府來,再去官府補齊了戶帖契書。」

    李氏姊妹這些天也一直令人打聽謝家的消息,得知他們家那一夜確實折騰得極晚,又聽聞李遐玉去尋了王家的長輩哭訴,結果卻反倒受了訓斥。如今得了確切的傳信,自是越發喜上眉梢。

    姊妹兩個遂悄悄地去了千金大長公主府詢問了醫女之事。這個醫女若是光明正大地進入謝家,李遐玉自然不可能相信。李七娘便又出了主意,勸千金大長公主讓這個醫女假作良妾的乳母跟著一同進入謝家,伺機而動。

    「那李氏賤婦公然得罪了我,我自是需要好生教訓她一通,方能解心頭之恨。」千金大長公主似笑非笑地瞥著她們,「不過,聽聞你們姊妹二人是她在靈州時的故人,且堂妹懷遠縣主李十娘與她交好,卻又為何要對她下如此狠手?」

    「區區寒門賤婦,蠱惑了堂妹不提,還鬧出了諸多事來,在靈州時亦是大肆攫取功勞,使祖父依然滯留靈州不得寸進。便是為了孝道,我們也應該為長輩張一張目,好教她得了報應。」李七娘大義凜然地回道。

    千金大長公主卻只是嗤笑一聲:「既是如此,該對付的便應該是那謝三郎才是。陳郡謝氏的郎君,聽聞每一個都生得玉樹臨風、俊逸非凡,真是便宜了你們挑的人了。」這位貴主素來聲名狼藉,皆因她私下蓄養諸多面首,與有婦之夫往來甚密,甚至還做出過強擄之事。駙馬無力約束,索性便搬了出去置了外室,夫婦二人無異於析產別居了。

    李七娘、李八娘聽她似是對謝琰很感興趣,不由得抿嘴一笑:「那謝三郎若是有幸見到貴主,還不知該有多歡喜呢。」若是夫妻間形同陌路,李遐玉豈不是越發痛苦。作為嫡妻,良妾無論如何都只是妾,很容易轄制。但如果與貴主相爭起來,區區一個寒門賤婦,怎麼可能勝得過金枝玉葉?

    此時此刻,太極宮中,謝琰似有所覺,倏然回首望去。便見安仁殿外,李遐玉牽著哭泣的義陽小公主,正要轉身離開。他輕輕地牽了牽唇角,繼續在原地守候聖駕——當然,他也不可能知曉,有人正打著他的主意。

    李家姊妹二人亦不知曉,自她們的車馬駛出家門後,行蹤便一直落在有心人的眼中。待到她們從千金大長公主府出來,又急匆匆地趕往另一處裡坊中某個偏僻角落的人家,數個不起眼的虯髯漢子立即無聲無息地隨了上去。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24
發表於 2017-10-18 02:13:2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一章 自食苦果

    卻說涼州都督李襲譽一案之後,他所在的隴西李氏安康房幾乎皆受他所累。其兄李襲志任桂州都督二十餘年,待到聖人改元永徽之後,亦因他之故上表請求致仕,聖人便封了他從二品的文散官光祿大夫,召他回京榮養。其餘男丁們的仕途無不受到影響,女娘們的婚姻也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冷遇。便是出嫁女們似乎也過得很不如意,就算她們再低調,也總有人以此奚落輕蔑。

    自家過得如此坎坷艱難,李襲譽幾個嫁在長安的女兒孫女私下經常抱頭痛哭,日漸將謝琰與李暇玉恨到了骨子裡。聽聞李暇玉、謝琰入京並得了盛寵之後,更是暗中磨刀霍霍,滿心想著報仇雪恨。李七娘姊妹二人那時候正滿長安尋李暇玉的仇敵,與她們同仇敵愾,索性便以親戚為藉口,親密地走動起來。

    給謝家尋覓的良妾,亦是李氏姊妹暗中聯繫李襲譽家的女兒孫女,安排了兩個身份清白的小娘子。對王氏說是丹陽房旁支庶女,其實不過是安康房旁支如同奴婢一般的婢生女。說起來都是隴西李氏女,誰又會仔細去查她們的家譜?

    如今安康房婚姻艱難,這些婢生女們原本便沒有什麼指望能嫁得好人家,若能成為陳郡謝氏這位正四品右千牛衛中郎將的良妾,已經是頂好的出路了。不必挑撥,她們也自是明白將主母給驅逐出去之後,自己將過著什麼樣的富貴生活。更何況生母兄弟的性命前程都掌握在嫡枝的族姊族姑母們手裡,也容不得她們不遵從。

    原本李七娘只想從中挑一個更聰敏識趣的,李八娘卻道:「機會難得,何不一起送了去?若是單打獨鬥,她們恐怕都不是那賤婦的對手。兩人一同進門,如果遇到事也能互相幫襯,又有咱們和貴主的醫女暗中支持,遲早都能將那賤婦打落泥中。」她說此話的時候,不僅目光怨毒,更是恨得咬牙切齒。

    李七娘細細一想,覺得也在理。橫豎抬一個進去也是抬,兩個進去也是抬,何不讓李遐玉臉色更難看幾分?既是阿家做主聘的良妾,她又有何顏面將她們擋在外頭?況那謝家三郎是四品官,按制可有能封從八品的媵四人,如今位置都尚未滿呢,她還有什麼不如意的?

    於是,兩姊妹便合計著挑了個最近的良辰吉日,又暗中將自己的陪嫁奴僕安插在兩個族妹身邊,而後便志得意滿地歸家去了。她們剛離開不久,沒兩天,李遐玉便穿著丈夫衣騎著駿馬,私下悄悄逐個拜訪了安康房幾位出嫁女的夫家。

    不過片刻之後,那幾家便唬得臉色青白,將自家不省事的敗家媳婦都暫時關了起來。按這位定敏郡君所言,李襲譽一案乃三司會審,聖人親自監督結案。她們千方百計尋她報仇雪恨,難不成是質疑陛下的聖心獨斷?且謝家亦是鐘鳴鼎食的世家大族,可容不得旁人置喙自家的家事。若是想要結仇,謝家也能奉陪。

    謝琰如今是聖人面前炙手可熱的寵臣,此事又顯然是自家不佔理,這幾家自然只能百般賠禮道歉。若是這位中郎將上摺子,將此事遞到了御前,他們便少不得受牽連。便是為官暫時無礙,至少也會申飭治家不嚴之過,家中的女娘們兒郎們的婚姻前程可怎麼是好?

    而後,安康房旁支那兩個小娘子自是落在了李遐玉手中。她並未親自去見這險些便入了自家後院的二人,而是派了思娘與她們分說厲害,又描述了一番日後的好日子。恩威並施之後,二人也只有唯唯。送到謝家也是良妾,送到鄭家也是良妾,且那裡頭的主母可沒有這般厲害精明,她們心中自然明白得很。

    至於千金大長公主的醫女,索性捆將起來,送到青光觀出家唸經去了。身為醫者,卻心術不正、助紂為虐,也不知做了多少孽,合該好生修一修清淨。日後隨著青光觀眾女冠一同治病救人,也可積累一些功德,漸漸消除自己的罪孽。

    轉眼就到了那個良辰吉日,兩頂桃紅的小轎分別自不起眼的院落中抬了出來,一路往宣平坊而去。彼時李家姊妹正受邀去曲江池畔遊玩,也好順便避一避嫌。兩人賞著湖光美景,談笑間猜測著李遐玉如今的臉色,卻絲毫不知這兩頂小轎並未去宣平坊,而是直接抬進了李八娘的夫家鄭家。

    聽聞這是李八娘自己挑來的良妾,又是隴西李氏安康房之女,鄭家人自然知道其中有些不妥。李八娘若當真想抬良妾,便不會一直將後宅把持得如此之緊,且好歹也須得告知阿家一聲才是。便是良妾,也哪有不告而取的?何況,她今日滿面春風地出門遊玩去了,怎可能在自己不在家中的時候,送來這樣兩個驚喜?

    但鄭家人定睛細細看去,送人來的僕婢當中,的確有李八娘早便悄悄遣出去的陪嫁奴僕,又各有十二抬的嫁妝與齊全的戶帖契書等物,顯然並非弄虛作假。且安康房如今確實有些落魄,送來的又是沒入過族譜的婢生女。若說李八娘將毫無憑仗的族妹抬進來固寵,似乎也有幾分說得通。

    那幾個陪嫁奴僕只知自己要陪著這兩個小娘子進入謝家,從此便為主子傳遞消息,哪知糊裡糊塗地便讓人迷暈了一同送回了鄭家?待他們清醒過來,想要扭轉局面,人都已經進了鄭家的門,轎伕領了賞錢,一問三不知地走了。

    他們唯恐此事反過來危害毫不知情的李八娘,並未多想,便立即張口大聲解釋,卻令鄭家長輩更為疑惑甚至於震怒了——李八娘為何竟會無端端插手了謝家的家事?非親非故的,還要往謝家安插人手,這豈不是折損謝家的顏面,徹底結仇麼?

    將這兩個良妾送出去已經晚了,看到桃紅小轎進門的人不知凡幾,到時候流言蜚語滿天飛,更令鄭家難堪。倒不如將這兩個良妾都留下來,免得此事牽連到謝家。若是讓謝琰得知鄭家人想算計他,反倒是得罪了這個御前的寵臣。

    或許,正因為謝家已經察覺此事,才將這一干人等都送了過來,正想看看他們會如何處置?!那更必須得查個清楚明白,將謝家的意圖弄清楚,讓他們瞧著滿意方可!

    一通棍棒下去之後,再嘴硬的奴僕也不得不招了,遂將他們所知的事一一道來。幸得王氏只與李七娘來往緊密些,便是李八娘的心腹,也只知道她們姊妹正在向謝家後宅使陰私手段,且算來算去,已是快要成事了。

    李八娘的阿翁阿家早便對她心生不滿,覺得娶了她之後,兒子居然對她言聽計從,成日只知風花雪月,於貢舉功名卻一事無成,簡直是生生要毀了兒子的前程。如今她又鬧出這等事來,險些得罪御前新貴謝家,更是恚恨不已。既然是李八娘「挑」來的良妾,是她惹出的是非,便乾脆給兒子笑納進來,也好給她一個教訓。

    於是,李八娘歸家之後,得知自己竟然多了兩個「妹妹」,立時便如晴天霹靂般呆住了。

    鄭家的翁姑得了訓斥她的好時機,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不但讓她的夫君與她一同跪宗廟祠堂,還將她的心腹都捆過去又審了一遍,而後自然是該提腳賣的賣了,該打發去故居田莊的打發走了。她的夫君從不知道她竟然是這般嫉恨之人,她又不敢說出究竟為何與李遐玉結怨,於是二人便生了間隙。

    眼見著兩個年輕貌美的族妹都被夫君收用了,李八娘心中恨得滴血,更是將李遐玉咒了千回萬回。但還未等她鬧騰起來,將這兩個妹妹收拾乾淨,又聯繫姊姊李七娘趕來襄助,便聽京中又傳出流言——說是李七娘、李八娘姊妹與千金大長公主過從甚密,經常去公主府或者公主別院。且出入的時候還不教人知曉,似是藏著掖著什麼秘密似的。

    此流言傳出來之後,世家高官內眷們無不震驚。因為千金大長公主的名聲委實不佳,私下蓄養面首已經是人盡皆知了。聖人尋了個由頭發作她之後,她許是惱怒至極,更是不管不顧起來。如今居然有世家貴婦與她經常來往,且並非趕赴宴飲,而是私下交往,實在是不得不令人生出聯想來。

    鄭家與韋家也是親戚,私下來往甚密。李八娘之事,自然並未瞞著韋家,也教李七娘受了一番教訓。雖說是舅家,但韋家這一房並非顯支,哪裡能受得住謝琰這樣的寵臣來找他們的麻煩?避且避不及呢,還主動地去結仇,豈不是禍害自家麼?不過,這一頭尚未收拾乾淨,另一頭便又有了流言,兩家頓時大失顏面。

    然而,千金大長公主再如何聲名狼藉,鄭家與韋家也不敢公然說自家從未與她來往過,更不敢流露出任何輕視之意。要知道,這位貴主的心眼素來比針尖還小,哪裡容得下他們輕蔑?若是得罪了她,日後還不知會引來什麼報復呢!

    況且,他們兩家細細探查之下,李七娘與李八娘姊妹確實多次私自出入公主府與公主別院,顯然是結交甚密。搜她們的院子時,也發現箱籠中夾帶了些來路不明的玉珮香囊等配飾。姊妹二人頓時大駭,只說是與貴主談天說地,賭咒發誓從未行過什麼有違德行名節之事,卻沒有人願意相信。後來實在無法,兩人才吐露實言,都是為了一起算計謝家與李遐玉,才去尋了這位貴主。而這些配飾之物應該是謝家買通自家僕從陷害她們——明眼人也都知道,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呢。

    鄭家與韋家大嘆,分別去信靈州,告知李都督與盧夫人此事始末。到底都是親戚,他們也不可能因此事而出婦,那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麼?不過,即便兩家將此事捂得緊緊的,又讓人澄清流言,自然有曾經目睹這些的有心人繼續傳下去。

    於是,沒幾日,李七娘也多了兩位好妹妹,在韋家的地位下降到了最末,早便心懷不滿的妯娌們時不時便諷刺嘲弄幾句,從此自顧不暇。李八娘更是不得夫家的信任,直接被禁了足,竟連李七娘也不能得見了。

    在紛紛擾擾的流言之中,皇后病重的言論也似乎湮沒在其中,暫時無人私下議論了。

    塵埃落定之後,謝琰的部曲也陸續回到了他身邊。雖說是對付幾個女眷,但這些粗莽漢子自覺這是為主家分憂報仇,也頗為得意。因著他們認為郎君並不知此事的始末,還特地稟報他知曉如今鄭家韋家都是如何鬧騰的。

    謝琰只當是閒談,勾起嘴角聽他們繪聲繪色地說著。

    臨來,一位部曲突然拍了拍腦袋:「說來也正是巧得很!郎君,某偶然聽李家部曲說起來,好些時日之前,娘子也命人專門打聽過高家、權家與武家哩!娘子要查探的,好像和郎君很相似,我們便私下互通了消息,無非是婚姻親戚故舊性情之類。不過,娘子近來卻沒教他們再繼續查下去了,好生可惜……」

    謝琰雙瞳倏然一縮,腦海中猶如電光火石,彷彿有什麼念頭一閃而過。

    阿玉……阿玉難不成和他一樣……

    不,不可能!怎麼可能?!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25
發表於 2017-10-18 02:13: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二章 藥王出現

    且不提彼時謝琰心裡正如何驚濤駭浪,不由自主地從記憶角落的各處細節之中追尋蛛絲馬跡,試圖找到真相。此時李遐玉卻依舊一無所知,端坐在家中,仔細地讀著自靈州而來的信件,唇角情不自禁地微微揚了起來:「玉郎可算是決斷了一回,否則,好端端的媳婦都要教他錯過了,日後豈不是後悔不迭?」

    晴娘在一旁湊趣道:「奴記得清清楚楚呢。那些時日小郎君成天發怔,好端端的人就像曬乾的花草似的蔫蔫的,提不起半點精神來。誰見了他都覺得奇怪,卻不想他事到臨頭卻猶猶豫豫,也不過來問一問娘子。」

    「可不是?與我藏著掖著,倒是特特地尋著三郎去問。」想到此,李遐玉也禁不出生出了幾分酸意,又無奈地搖著首,「他從小就信服三郎,成日跟在他後頭學這個學那個……到底是郎君,有了心事不願與我這做姊姊的說,願意請教三郎也是好的。」只是她這嫡親的姊姊難免會有些失落罷了。

    雨娘見她似是有些悵然,便接話道:「既然定下了親事,不知打算何時辦?咱們到時候也好回靈州去湊熱鬧。若是這般重要的事娘子都不在場親眼瞧著,說不得秋娘會反悔,連婚車都不願意上呢。瞧瞧,隨著信一起捎來的,還有這麼些衣裳繡品。秋娘這番心思,生生把奴們這些婢女的活兒給奪了過去,倒教奴們好不羞愧。」

    李暇玉撫摸著那些精緻的衣衫,復又展顏笑了:「秋娘這一手女紅鍼黹的功夫,確實是頂好的。不過,她如今須得全心全意繡自己的嫁衣才是,可不能因為這些瑣事耽誤了正事。」雖說孫夏如今已經是五品的果毅都尉,但到底孫秋娘只是妹妹,依然無法服官家子女婚嫁時那些有品級的花釵禮衣。

    「便是秋娘自己繡的嫁衣,定然也不比花釵禮衣差呢。繡紋花樣都由自己做主,說不得還更合秋娘的心意。」晴娘亦是興奮起來,「娘子,我們到底能不能回靈州去瞧?」

    「咱們不必回靈州,也能湊熱鬧。祖母打算過些日子就帶著他們來長安,也方便玉郎日後考貢舉。」李暇玉接著看信,「幸而前一陣便已經讓思娘在咱們附近尋訪了宅邸,這些時日就趕緊收拾起來罷。將懷遠坊的家什都搬過來,仔細打掃著。懷遠坊那一處宅子便賃出去罷,也別一直空著。」

    貼身侍婢們齊齊答應了,李暇玉便又寫了厚厚的回信,喚部曲趕緊送回靈州。而後,她抬首瞧了瞧天色,起身換了外出的衣裳,又去旁邊的跨院中瞧染娘是否睡醒了。

    母女兩個親熱了一番後,僕婢們已經熟稔地收拾好了車馬。於是她便牽著染娘白嫩嫩的小胖手往外漫步行去,低頭含笑問:「染娘,不是有些時日不曾見貴主了麼?今天便隨著阿娘入宮探望探望她,如何?」

    「好。」染娘脆生生地應著,歪著小腦袋想了想,又回首令她的婢女們回屋去取她最近新得的小玩意兒,「絹花、皮球、沙包、積木塊,都送給貴主。」直到親眼見婢女們捧著裝得滿滿的檀木匣子出來了,她才滿意地笑了起來。

    小傢伙所說的這些,都是崔簡特意送來與她頑耍的小物件,據說是身在幽州的王夫人特意準備的。這些小物件說來也並不如何金貴,但勝在精巧罕見,又配有許多小遊戲,甚是新奇。謝家這群小傢伙們無論大小,近來都頗為沉迷,幾乎是有些樂而忘返,這才並未發覺家中發生的諸般變化。

    其實王夫人也命崔簡帶了些更精緻的玩具,打算尋個時機進獻宮中。但如今皇后病重,已經昏睡十幾日不曾清醒,宮中處處皆是一片愁雲慘霧,哪裡容得下歡笑之聲?於是,進獻之事便只得擱置下來。

    對於杜皇后的病情,義陽小公主的反應最為激烈,不僅噩夢復返、成日悲傷憂懼,後來不知怎地也病倒了。小小的人清瘦了許多,巴掌大的臉龐只能看見那雙驚憂恐懼的眼眸。李遐玉僅是瞧著,便覺得心中憐惜不已。又禁不住想起前世自己目睹蕭淑妃被幽禁,接著便與妹妹被圈在院落裡相依為命的舊事。

    天下間絕大多數失去娘親的孩子,或許都是這般茫然無措罷。畢竟能夠全心全意依靠的阿爺,這世上仍是太少了。便是如今百般疼愛小公主的當今聖人,也不知何時會將滿腔柔情都傾注在其他孩子身上。到底杜皇后是屬於她一人的阿娘,聖人將來卻能擁有許多孩兒,關注與照顧如何能分得過來?

    思來想去,李遐玉越發心中嘆息,感傷至極。因著小公主平日裡與染娘頗為投契,她索性將自家的小傢伙帶過去安慰她。如今宮中雖有暗流,但到底帝后威嚴尚在,不敢折騰出什麼事來,應當算是安全無虞。若是再過些時候,她便怎麼也不會讓染娘入宮了。

    母女二人到得內院門前,正要登車,便見外院管事過來稟報導:「娘子,崔小郎來了。」

    崔小郎,指的便是崔簡。他稱謝琰師兄,又喚李遐玉阿嫂,時不時便過來走動,儼然便當成自家兄弟來往,帶著自然而然的親密之意。故而,謝家上下幾乎都與他十分親近。便是謝璞謝玙見了他,亦是滿臉歡喜的笑容。小王氏與顏氏更將他當作幼弟,得了什麼好物事都不忘給他留一份。

    「崔叔父來了!」染娘聽了,歡喜得雙眼彎彎,竟是提著裙角便往外奔去。別看她年紀尚小,卻已經開始舒展筋骨了,步子邁得飛快,轉眼便撲進了那位緩步而來的翩翩佳公子懷裡。原本玉樹臨風莊重優雅的少年瞬間便溫柔了許多,蹲下來摟住她。兩人便猶如嫡親的叔侄一般,相視而笑,也不知嘀嘀咕咕地說著什麼秘密。

    李遐玉不由得失笑,心想著若是謝琰歸家見到這般場面,還不知心裡該有多酸呢。這些時日他忙於公務,已經有些日子不曾與染娘頑耍,父女之間也沒有時間親近,彼此只能經常惦唸著。如今又多了個待孩子們極為耐心的崔簡,傻耶耶的風頭都快被奪走了。

    染娘正奶聲奶氣地說沙包有些沉,捨不得往兄姊們身上砸的時候,倏然注意到旁邊探出一個滿頭銀白的老道士來。只見那老道士穿著簡樸的麻布道袍,頭上只有一根光禿禿的桃木簪子,神態卻格外從容,還朝著她俏皮地眨了眨眼。他身上帶著小傢伙很熟悉的藥香味,令人覺得格外親切,便禁不住咯咯笑起來。

    李遐玉正吩咐僕婢稍候片刻,回首就見崔簡與染娘身邊多了一個人,略有些驚訝。她仔細打量一番,倏然想到了那個他們一直在南山附近四處找尋的傳聞人物,便立即疾步行了過去:「妾拜見藥王。」既是老道士,身上又帶著藥香,還跟著崔簡一同過來,不是傳說中的藥王孫思邈還能是誰?

    老藥王鶴髮童顏,性情隨意,笑道:「聽聞你家謝小郎患了離魂之症?老道幾乎從未見過這種病症,便特地過來瞧一瞧。若非覺得實在罕見,老道可不會輕易來到長安城。」他不僅僅是傳聞中的神醫,更是一位隱居道人,不問世事多年。若是有人發現他來了長安城,達官貴人們爭相邀請,單單是問診看病且不提,生死之事一向無常,或許便會平白生出是非來。

    李遐玉自是明白他的想法,瞭然一笑,又拉著染娘一起給他行了稽首大禮,鄭重地道:「妾感念藥王對外子的救命之恩,多謝藥王在幽州時救回三郎的性命。不然,妾母女二人便可能再也尋不見他了。至於離魂之症,這些時日稍有好轉,但仍時不時會犯頭疾。」

    「聽聞青光觀觀主幾乎每日與他施針?那或許是針灸的功勞。不過,謝小郎病情到底如何,還須老道望聞問切,與他仔細診斷一番。怎麼?他今日不在?每天只顧著公務,難怪要犯頭疾。這孩子,真是比幽州的那時候無趣多了。」老藥王嘀嘀咕咕,又回頭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崔簡,「嘖嘖,一家人都這般正經,好端端的,竟將老道的小徒兒也教成了一板一眼。」

    崔簡忍不住替自家父母抱屈:「阿茗生就那般脾性,您老還不知曉麼?您都教了他這麼些年,從不曾令他移了性情,阿爺與母親還能使什麼法子?」

    藥王哼了兩聲,又輕輕地撫了撫染娘的小腦袋:「這孩子也生得好。可惜老道已經收了關門弟子……」

    「承蒙藥王看得起她,妾也曾想過,讓她隨著觀主學兩年醫藥養生呢。」李遐玉笑道。

    「此舉甚為明智,身體髮膚才是根本,故而不可不學養生。」

    眼見著時候尚早,李暇玉便親自引著藥王與崔簡往內院而去。忽然,她足下腳步微微一頓,略作猶豫之後,毅然回首道:「藥王,妾有個不情之請——皇后殿下病重,已經昏迷數日。不知藥王可否撥冗,前往太極宮看一看?」她知道自己此舉並不合時宜,但既已經答應了秦尚宮,她便必須履行諾言。更何況,杜皇后崩逝,後宮前朝必然動盪不安。便是不想這些,只想著這些時日她對她的愛護之意,也該盡力試一試才是。

    藥王聞言,略作沉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生死有命,老道不過是一介凡人。」

    李遐玉立即垂首致歉:「妾不過是不忍心見小貴主傷心難過罷了。」

    藥王略作思索,又嘆道:「去歲老道出門雲遊,回轉的時候聽聞太子為了陛下與文德皇后的病情,親自來南山尋訪了幾回。也罷,老道與先帝有緣,也欠了當今聖人一次會面,便權當作還因果就是。只不過——僅此一回,斷沒有下次了。」

    「妾省得。」李遐玉喜出望外,便索性請崔簡帶著染娘在家中頑耍,順帶等候歸家的謝琰,而她奉了老藥王登車,一同入宮。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26
發表於 2017-10-18 02:13:5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天命難違

    甫至安仁殿,藥王入宮的消息便早已傳開了。二三十年前,這位堪稱傳奇的神醫蒙先帝召見,曾入宮與帝后診治,一度妙手挽救了病重的文德皇后,從此名揚天下。但他卻並未接受先帝的封賞,亦不願留在太醫署任職,而是飄然歸隱終南山,行蹤成迷。而後,無論什麼達官貴人前往終南山尋醫問藥,都不曾訪得他的下落。

    若不是偶過幾年便有見到老神仙的傳聞,又時不時有藥王的弟子出現,與太醫署以及諸多名醫論症辨症,流出不少老神仙親自修復的古方與驗證的新方,眾人恐怕早已覺得這位年逾古稀的老神仙已然仙逝了。

    如今,老神仙竟然再度入宮,據說要為杜皇后診治——無論是正在議政的聖人,或是後宮中心思各異的嬪妃們,都立即放下了手頭的事,匆匆忙忙趕往安仁殿。

    聖人當然希望杜皇后能夠痊癒。他們夫婦相和,很是有一段琴瑟和鳴、舉案齊眉的情濃日子,杜皇后又將宮中打理得井井有條,前朝後宮都讚譽非常。故而,於公於私,他都希望自己的妻子能夠陪伴他白頭偕老。

    至於其他嬪妃,武貴妃且不提,這些時日又是侍疾又是打理宮務,人都清瘦了好些。楊賢妃則險些撕碎了手中的繚綾帕子,暗暗咬牙,忙讓人牽來大皇子,帶著往安仁殿去了。一路上,她不住地叮囑大皇子莫要露出笑容,應當表現得更哀戚一些。然而大皇子不過是懵懂小兒,口中雖答應了,左顧右盼之間卻依舊歡喜自在。

    此時此刻,安仁殿中,秦尚宮聞訊之後,又驚又喜出來相迎。她畢恭畢敬地引著藥王入殿,禁不住感激萬分地望了李暇玉一眼。

    李暇玉朝著她微微頷首,心中卻很清楚,杜皇后之病已非人力所能及。藥王到底並非真正的老神仙,只能治病救人,卻不能違背天命。眾多道醫佛醫皆毫無辦法,便是他醫術再高明,也斷不可能救下生機斷絕之人。

    這些天來,每日都有佛醫道醫或太醫在安仁殿當值。今天正好是青光觀觀主輪值,她起身與藥王行了道家之禮,便退出數步,靜靜地看藥王診治。兩人時不時對答幾句,討論杜皇后的症狀以及用藥針灸的情況。

    李暇玉與秦尚宮靜靜地聽著,一個垂目而思,一個則難掩焦躁。

    不多時,御駕便趕了過來,聖人匆匆入得殿內,亦是滿臉擔憂與期盼。武貴妃與楊賢妃緊隨其後,又有劉才人帶著二皇子惶惶然地疾行而來,其餘嬪妃亦不落其後。聖人回過首,就見外頭已是擠擠攘攘,如同鬧市一般。雖然眾人皆未出言,看上去彷彿都正在替皇后擔憂,人人幾乎都紅著眼圈,但真真假假卻不難辨別,令他心裡越發膩味。

    不經意間,聖人又望見大皇子與二皇子蹲在角落中歡笑頑耍,心中更是不愉,低聲斥道:「不孝的混賬東西!母親重病,你們居然還能笑得出來?!」可憐的令娘,小小年紀便懂得替阿娘擔憂,都已經病倒了!她也不過比大郎年長一歲罷了!!

    楊賢妃與劉才人大驚失色,忙不迭地上前跪下來請罪,又喚宮人將兩位嚇得啼哭起來的皇子抱了出去。她們此時皆是後悔莫及,本想讓孩子在聖人跟前露一露臉,又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們露出哀色來,論起孝道也不至於落在義陽公主後頭。哪裡知道孩子的年紀太小,彼此又經常來往頑耍,一時半會居然便克制不住了。他們絲毫不知此事到底有多嚴重,竟觸怒了龍顏!

    一旦得了「不孝」的名聲,這兩個孩子日後還能有什麼大前程?!無論如何,她們都必須求聖人將這兩個字收回去!否則兩個孩兒便生生毀在今日了,而她們往後恐怕再也抬不起頭來!

    聖人斥罵過後,見皇子們啼哭不已,便已經生出些許悔意。縱是這兩個孩子都未教好,亦是他的血脈。他們年紀尚小,眼下便給他們安上這樣的評價,確實有些不公道。

    原本一直靜靜立在旁邊的武貴妃瞥了淚流滿面的楊賢妃一眼,眸中掠過幾分譏諷之意,輕聲道:「聖人息怒,不過是兩個孩子罷了,什麼都不懂呢。不如讓賢妃與劉才人且帶著他們回宮罷,如今安仁殿也不適合留下這麼些人。」

    聖人順階而下,頷首道:「都散了罷,貴妃留下來即可。」

    待眾嬪妃散盡之後,仍然留守宮中的諸多名醫都過來了。一群醫者神色鄭重地辨症議論,偶爾能聽見零零星星的字句。秦尚宮彷彿意識到了什麼,越發惶然不安。以她平素的為人處事,若非事關杜皇后,絕不會如此失態。李暇玉心中長嘆,輕輕地握住她的手,寬慰地拍了拍,她這才稍微定了定心。

    許久之後,眾位醫者討論結束,皆轉身朝著聖人行禮。身著破舊麻衣道袍的藥王神情微沉,搖了搖首:「陛下,這些時日以來,諸位同道齊心協力,用的方劑針灸都十分妥帖,能令皇后殿下堅持到如今已是十分不易。不過,殿下的身體損耗過甚,早已傷了根基,已經是油盡燈枯,恕老道無能為力。」

    聖人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滿腔希冀盡數落空。他似乎仍有些反應不及,緊緊地盯著眼前這群大唐最頂尖的名醫:「當真……毫無辦法?」

    「陛下,醫者之力,僅止於人力,天命難違。」藥王長嘆道,「吾等也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若是繼續用藥針灸,皇后殿下將會持續昏睡一些時日。我們也只能盡力,令她無病無痛地在睡夢中離開……」

    「朕,朕想與梓童再說一說話,藥王可有辦法?」聖人含著淚又問,「她尚未來得及叮囑什麼,應當有許多話想與朕和令娘說。」

    藥王見狀,嘆息一聲:「老道盡力一試。」

    諸位醫者又商討了許久之後,藥王便陸陸續續開了藥方,觀主取出針囊接著施針。因著李暇玉幾乎日日都入宮,也能瞧出來這一回施針的穴道與順序完全不同。她注視著毫無知覺的杜皇后,有些不忍心地移開了視線,卻正好見秦尚宮抹去淚水。

    「原以為……原以為……」秦尚宮抬袖拭淚,卻依舊是淚如雨下。

    李暇玉低聲勸道:「藥王來了,到底能讓皇后殿下不必再受病痛折磨。」

    秦尚宮勉強點點頭,又道:「可否煩勞郡君去偏殿,將貴主抱過來?無論如何,殿下應當也想……想見貴主最後一面。」

    李暇玉微微頷首,快步走出去。經過武貴妃身邊的時候,她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武貴妃似有所覺,敏銳地掃視過來,而後很是從容地向著她輕輕點頭。這位貴妃殿下確實比楊賢妃聰敏許多,喜怒不形於色,便是有滿腔算計不甘,也盡數鎖在胸臆之間,不露出分毫破綻。自從為杜皇后侍疾之後,宮務也打理得很妥當,成日忙碌,不得安閒,如今誰不讚她一聲好?便是此前對她多有提防的秦尚宮,態度也軟化了不少。

    唯有李暇玉,既不願信她,也不敢信她。

    分明已經是四月初夏了,偏殿內卻依舊生著火盆。幾位宮婢靜悄悄地侍立在箱型床前,義陽小公主卻並未入睡,而是睜著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眸,茫然地望著華美的床帳。她的雙眼有些紅腫,顯然是又哭過了,如今雖是並未流淚,卻比哭泣的模樣還更令人憐惜幾分。

    李暇玉輕輕地喚了她一聲,她循聲側首望過來,聲音低啞晦澀:「郡君,阿娘醒了麼?」

    「皇后殿下許是立刻便要醒了,妾抱著貴主去瞧瞧她如何?」

    義陽小公主立即精神一振,雙眸中迸發出明亮的光彩。李暇玉卻不忍心細看,將她抱入懷中,只覺得這孩子越發輕了幾分。

    當兩人來到安仁殿時,恰見殿內傳來一陣難掩驚喜的低呼。正欲過來瞧瞧愛女的聖人隨即回過首,大步走進去。武貴妃緊隨其後,李暇玉也抱著義陽小公主跟了進去。迎面就見秦尚宮含淚快步行來,接過義陽小公主,抱到床榻前。

    已然昏睡多日的杜皇后竟果真緩緩地睜開了眼,瞧見近在咫尺的小公主與聖人後,她微微勾起嘴角,病容彷彿也褪去了幾分。小公主喃喃地喚著她,依偎在她懷裡甜甜地笑了起來。她年紀小,只以為阿娘醒過來了便是病癒了,卻並未細想什麼。

    然而,在場眾人卻都很明白,這或許不過是迴光返照罷了。

    坐在床邊的聖人悲傷地握住杜皇后的手:「梓童……」

    「陛下莫要傷心,臣妾能陪伴陛下與令娘這麼些時日……已經心滿意足了。便是比陛下先行一步……也不過是提前去地下侍奉阿翁阿家罷了。兩位老人家寂寞……臣妾說不得還能讓他們歡喜一些呢……」

    聖人聞言,更是淚流不止:「不過一年有餘,阿娘去了,阿爺去了,如今你也要捨朕而去麼?朕孤孤單單地留在這世上,又有何趣味?」

    「九郎,妾不捨……不捨……卻也不得不捨……」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27
發表於 2017-10-18 02:14: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四章 皇后託孤

    當謝琰身穿明光鎧挎著儀刀來到安仁殿的時候,守候在外頭的崔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們方才分明已經輪值交接過了,他有些意外,謝琰仍會返回宮中。不過,思及之前李暇玉奉著藥王入宮的場景,他多少有些明白謝琰如今的擔憂之情。勸得藥王入宮確實是大功勞,但於重病的皇后殿下卻並未有任何助益,焉知聖人哀痛至極的時候又會做出什麼決定呢?

    兩人只是在錯身而過的時候,彼此交換了眼色。於是,謝琰如往常一般淡定安然地踏入了安仁殿。外殿坐著不少佛醫道醫,觀主並不在其中。他舉步朝著後殿而去,停在分隔兩殿的屏風外,目光隨之落在人群當中的李暇玉身上。

    聽崔簡提起藥王跟著李暇玉入宮之後,他便匆匆催馬轉身回了宮中。心中確實存著幾分焦急擔憂之意,然而此時見她安然無恙,他胸臆間卻湧現出更為複雜矛盾的情感。這一個來回的路途上,他想了許多事,紛紛擾擾的念頭令他的情緒起伏跌宕,甚至有種衝動——質問她為何要欺騙他?隱瞞他?!

    然而,失落與憤怒之後,他又有些釋然:他不是也同樣隱瞞她,欺騙她麼?若非今日聽部曲提起這些,他亦是打算將此事作為唯一不向她坦白的秘密。

    而後,他復又覺得隱約有些驚喜。原來,這世上莊公夢蝶的並非他一人,他們確實是有緣之人,注定要相遇相守。只是,同樣是具有記憶之人,阿玉到底是不是……是不是公主?他前後兩世的記憶都並不全,許多細節都記得不甚清楚,根本無法辨別她的身份。但部曲們所言的那些事已經足可說明,他們確實是故人。

    不過,此時此刻,他突然又有些遲疑起來。若是她僅僅只是故人,而非公主——他又何必執著追尋她的身份?逼著她承認什麼?無論前世是否有緣,今生他們亦是最親密的夫妻,是彼此在世間最牽念之人,是彼此相思入骨之人。執著於前世,可能只會平白生出無數矛盾。

    既然前世已往,何不專注此生即可?她是誰並不重要,他也並不需要在乎。他只是希望她也不會被過去的記憶所影響,使他們平靜的生活出現變數罷了。

    想到此,謝琰豁然開朗,方才因執念而起的無數思緒再一次平靜下來。他無比冷靜地立在一旁,默默地注視著圍在病榻旁的一眾人等,將他們的反應神情皆一一看在眼中。悲傷者、嘆息者、悵惘者,唯獨沒有竊喜者。幸而後宮那群嬪妃並不在,否則這眾生之相可就難看多了。無論如何,眼前這位武貴妃的性情智慧,毫無疑問比許多女子都高了幾分。

    杜皇后重重地喘了口氣,驚得聖人立刻握緊了她的手,本能地向藥王看去。不過,未等藥王近前,她便又漸漸緩了過來,充滿眷戀地望向身邊已經迷迷糊糊睡著的義陽小公主:「九郎……真可惜,妾沒有機會瞧著令娘出嫁了……因有些擔心她日後生活不諧,妾這些日子……派人相看了好些高官的小郎君……」

    「只要是你看中的小郎君,必然最適合咱們家令娘。」聖人流著淚點頭,絲毫不懷疑她的眼光,「你安心就是,你瞧中的人,就讓他做咱們家的駙馬。若是他膽敢欺負令娘,朕定會好好教訓他。只要有朕在,便不會讓咱們的女兒受委屈。」

    杜皇后的目光彷彿越過了眾人,瞧見了屏風邊靜立的年輕俊美的中郎將。她似乎能夠想像得出,愛女的夫婿應當是什麼模樣了。配這樣一位駙馬,她的令娘確實不會委屈。「陳郡謝氏的嫡長孫,妾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聖人有些驚訝,不過想起愛卿謝琰與他的兄長謝璞,他便安心許多:「你的眼光果然是最好的。」在他看來,也唯有崔子竟與謝琰師徒那般疼愛妻兒的家庭,方能讓他放心地將愛女託付給他們。並非所有的公主嫁出去,婚姻都會美滿幸福。便是他嫡出的姊妹們,嫁給了先帝千挑萬選出來的駙馬,結果亦是各有煩惱。

    不過,他的女兒,自然值得最好的。從謝琰與謝璞來看,他們謝家的孩子相貌必定不會差,頂級門閥的嫡脈子弟,禮儀舉止也不會缺少大家氣度,性情應該也會如同父輩一般沉穩可靠。想必,謝家的駙馬應當既溫和體貼,亦不會因公主的身份而自覺卑微,當得起夫君的責任。

    「令娘永遠都是朕最寵愛的女兒。她是朕的嫡長女,是咱們大唐最尊貴的公主,自然能享盡一世尊榮,永遠安平喜樂。」聖人如同許諾一般低聲道,愛憐地撫摸著安睡的女兒因多病而顯得有些枯黃的頭髮。

    杜皇后溫柔地望著他,微微笑起來:「九郎是位再好不過的耶耶,妾很放心。」

    李暇玉望著眼前溫情脈脈的帝后,恍然想起前世。蕭淑妃被廢為庶人,囚禁起來的時候,她那便宜阿爺究竟在做甚麼?她被武氏做成人彘,痛苦不堪的時候,她那便宜阿爺又在做甚麼?她與妹妹麻木地在冷宮中生活的時候,他可曾想起過自己還有兩個女兒?

    不,他是世上一等一的涼薄之人。曾經寵愛過的女人轉眼便能拋棄,曾經嬌養過的兒女也轉眼便能忘記。為何……為何他不能像這位聖人一樣,有些人情味?為何他不能像這位聖人一樣,成為一位稱職的夫君,慈愛的耶耶?

    呵,原來——她到底還是有些羨慕義陽小公主的。她們便如同銅鏡內外之人,卻並非彼此。父母不同,境遇不同,許多巧合與分歧,造就了她們不同的人生。即使失去了母親,義陽小公主也絕不會與她前世一樣,淪落到那般淒慘的境地。

    前世是她的不幸,今生是義陽小公主之幸。

    此時,杜皇后的目光又望向另一側的武貴妃。

    武貴妃立即上前,跪坐在床畔的腳踏上,含淚道:「殿下保重身體。」

    「貴妃……」杜皇后打量著她,彷彿回憶起了過去,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日後,陛下與令娘就交給你照顧了……這後宮之中,也唯有你能當得起如此重任……其餘人等,我都不敢託付任何事……」她彷彿想到了什麼人,呼吸再度沉重起來,臉色也越發青白,帶著濃重的死氣:「萬事小心謹慎一些……」

    武貴妃伏地行禮,哭泣道:「臣妾自入晉王府之後,殿下便多有照拂。多年以來,蒙先皇后與殿下指點,臣妾才有今日,時刻不敢或忘!若有選擇,臣妾才不想打理什麼宮務……只想殿下恢復往日的康健,咱們還能如同過去那般和樂度日……」

    杜皇后緩緩地搖了搖首,溫柔而堅定地望向聖人:「九郎,將二娘扶起來罷。」她竟然呼喚著武貴妃的排行,如此親密的稱呼,宛如真正的家人一般。

    武貴妃已是泣不成聲,哀痛不已。聖人紅著眼圈親自攙扶起她,又命宮婢將她扶出去,安置在偏殿歇息。而後,他便回到床榻邊,催著藥王與觀主給臉色灰白的杜皇后看診,又安慰道:「梓童,歇息一會罷。」

    李暇玉怔怔地立在一側,目睹著武貴妃哭得幾乎癱軟,被宮婢們攙扶著出去了,根本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從不曾想過,杜皇后交付給武貴妃的,竟是如此深厚的情誼與信任。然而,武貴妃又是否能擔得起這一份如此情深意重的信賴?她不相信,她無法相信,她絕不可能相信——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武氏怎可能值得這一份信賴?!

    「郡君……」

    若非秦尚宮扯著她的袖子,李暇玉一時間竟未反應過來。不過,抬眼對上杜皇后的視線後,所有的疑慮都盡數遠去,唯獨留下她依舊清明的雙眸。走了兩步,她與秦尚宮一同跪倒在床榻前,再也止不住自己的淚水。

    「郡君……元娘,你與令娘有緣……煩勞你多多陪伴她……替我看著她長大……」

    「妾明白……殿下放心。」李暇玉哭著答道。

    「阿秦,日後你便是令娘的傅母了……」杜皇后又道。顯然,她不僅僅放心不下自己的女兒,還主動地為親信尋好了退路。後宮的主人若是換了,便是曾經再如何親近,必定也容不下前人之故舊。倒不如自己求去,留下空缺,任人安插心腹,方可全身而退。

    秦尚宮霎時間淚如雨下,只顧著叩首,連話也無法回答。

    說了這麼些話之後,杜皇后似是疲累了,再度闔眼昏睡過去。藥王與觀主替她仔細診斷,又給她行了一回針,方朝著聖人微微頷首。聖人鬆了口氣,抱起熟睡的小公主去了偏殿,又請藥王同行為愛女看診。

    安仁殿內漸漸空了,李暇玉卻有些渾渾噩噩地立起來。她滿心只想著如何防備武貴妃,她如何不值得信任,根本不曾注意到謝琰一直立在屏風邊,正靜靜地凝視著她。兩人的神情都格外複雜,緣由卻完全不相同。

    待李暇玉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來到了前殿中,而謝琰正立在她身側,與觀主低聲交談。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藉著袖子的遮掩,緊緊地握住謝琰的手掌。謝琰立即反握住她,還輕輕地捏了捏,似是安慰。於是,她果然安心了不少,溫暖的感覺將心中盤旋的沮喪與茫然驅走了。

    觀主仔細地瞧了她幾眼,又與她診了脈:「便是身子再強健,也經不得你這般思慮折騰。」

    李暇玉怔了怔,尚未細問,謝琰便露出了焦急之色:「觀主,元娘的身子有什麼不妥?」這些年來,她所經歷的事實在是太多了,起起伏伏,波瀾壯闊。多思憂慮本便傷身,最近家中也不安穩,他確實有些替她擔憂。只不過,他讓她請佛醫道醫們診脈的時候,她卻總覺得自己身體強健,沒有任何病痛,根本無須診脈用藥,只需養生即可。

    「應當是有喜了。」觀主輕描淡寫地道,「日子尚淺,不過一個來月。過些時日再給你瞧瞧。既然藥王來了,這兩天你便在家中歇息罷。天命之事,原便無須放在心上。生生死死,大抵也不過如此罷了。」

    她說了這麼許多,李暇玉與謝琰卻遲遲未能反應過來。雖說他們已經擁有了染娘,但如今得知第二個孩兒悄無聲息地來了,兩人滿心驚喜,完全怔住了。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28
發表於 2017-10-18 02:14:1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五章 前朝異動

    夜色正濃,萬籟俱寂。

    此刻正是人們好夢正酣的時候,謝琰卻依舊沒有任何睡意。他小心翼翼地低頭看著懷中安然睡熟的李暇玉,手掌緩緩地覆在她依舊平坦的腹部。雖然離顯懷還早得很,但只要想到這裡已經擁有一個小生命,他心中便不自禁湧出陣陣喜意。這種溫暖而又激**的感覺,不斷地衝刷著他的四肢百骸,令他越發激動興奮,越發熱血沸騰,亦是越發清醒。

    當年阿玉懷著染娘的時候,他一直不在她身邊,只是接到信件便喜得幾乎手舞足蹈。如今他能夠親眼得見她孕育他們的孩兒,能夠陪伴在她們身邊,更是歡喜得有些不知所措了。於是,這位已經高興得生生傻了好幾歲的傻耶耶開始思索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阿玉有孕,他究竟該做些什麼才好?

    若說養胎休息,自有晴娘雨娘等貼身婢女服侍,又有諸位佛醫道醫等隨時診脈,觀主也命人送來了據說孕婦最適宜的食單以及衣食住行禁忌;若說處理事務,內宅可交給思娘打理,兩位阿嫂亦能幫著看顧一二;若說入宮,他不可能代替她陪伴義陽小公主,她可能還須得時常露面,但他應當隨時注意後宮的動向,以防萬一有什麼事發生——

    除此之外,或許他應當多陪一陪染娘,免得小傢伙覺得寂寞,或是覺得阿爺阿娘只顧著弟弟妹妹。說起來,他與染娘也有些時日不曾一同出遊了,說不得她心裡早便覺得與他生疏了。另外,似乎他以前在幽州時曾聽師母說過,待胎兒大些便應該開始「胎教」?明日一早就寫封信,遣人趕緊送去仔細問一問罷。

    在他灼灼的目光下,李遐玉睡得有些不安穩起來,終是朦朦朧朧地張開了眼。二人目光對視,她禁不住笑了起來,輕嗔道:「明日不是須得上朝麼?你怎麼還不睡?」

    謝琰低頭,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睡不著,想一直看著你……看著你們。」或許,存在他心底的並不僅僅是驚喜,亦有得知真相之後的隱憂罷。若是故人,眼看著就要風起雲湧了,阿玉可會捲入其中?

    李遐玉伏在他胸前,聽著沉穩而規律的心跳聲,忽而問道:「三郎,你的頭疾近來如何?是不是因著頭疼,才睡不著?明日入宮之後,讓藥王替你診一診脈,老神仙可是特地為你而來的,定會助你盡快痊癒。」

    「……」謝琰沉默了半晌,方應道,「我省得。」他已經隱約明白了,頭疾發作或許便是尋回記憶的前兆。為了想起前世今生的所有事,他甚至恨不得時時發作才好。只有如此,他方能想起一切,或許亦能斷定阿玉的身份。

    「怎麼?你不願意治好麼?」李遐玉聽出他語中的猶疑之意,不禁生出幾分急切來,「三郎,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若是有什麼變化,你可不能瞞著我。到底還是你的身體要緊,絕不能疏忽大意。其他一切,都可暫時推後不論。」

    「你安心便是。」謝琰又俯首,嘴唇輕輕地貼在她額頭上,「如今,最不該多思多慮的便是你了。答應我,阿玉,好生保重自己,絕不可大意。倘若……皇后殿下崩逝,除去照顧小貴主之外,任何事你都不能沾染。」

    「我不過是一介外命婦,自然不會不自量力地去摻和什麼後宮爭鬥前朝奪嫡。」李遐玉回道,聲音裡多少帶著幾分寒涼的冷意,「謝家是忠臣,亦是孤臣,我省得。」於她而言,謝琰與染娘以及腹中的小傢伙,自然比什麼都重要,絕不能做出什麼事來牽累他們。而且,無論做什麼事,都須得量力而行。如今的她又有何德何能,能夠在宮廷爭鬥的驚濤駭浪中佔據一席之地?

    謝琰默然,只是雙臂微微用力,將她摟得更緊了。

    不多時,李遐玉便在他溫暖的懷抱中睡著了。如今已是初夏時節,漸漸有些燥熱起來,不過兩人卻都覺得,肌膚相貼方能令自己無比安心。謝琰一直並未闔眼,直至該去上朝的時辰了,他才有些戀戀不捨地起身。

    由於杜皇后病重,最近聖人的耐心很是有限。將心比心,群臣各司其職,也不敢找什麼麻煩。無論是平日的常朝,或是朔望的大朝,皆沒有出現任何拖延時辰的事,以便於聖人趕緊回安仁殿去陪伴妻女。

    當然,還是有不少沒眼色的老古板成天奏請立太子。彷彿一日不立太子,大唐便一日不能安穩似的。這樣的摺子聖人連看也不看,便召見了尚書左右僕射、中書令、侍中、御史中丞、六部尚書等數位重臣道:「立儲乃國之大事,豈容他們隨意指指點點!!何況皇后病重,這種時候說什麼立儲,究竟是何居心?!」

    一群宰相與重臣心中暗罵那幾個御史簡直是沒事找事!他們都是歷經兩三朝的老臣,自然都是懂得輕重緩急之人,或者說皆是識時務者、做實事者,方能登上如今這般的高位。而那些只知憑著一張嘴皮子說些大道理的,先帝便索性都將他們圈在御史台,讓他們有機會「成年累月地說道理」。

    如今這位皇帝陛下在身為太子的時候便開始輔政,自然很清楚這幾位御史平素都是做甚麼的,沒事他們也要折騰出事來參奏一番。自從今上登基之後,他們更是一天不提立太子之事便不舒服。若有人搭理他們,勁頭便越足。平時陛下見到摺子也就一笑而過了,眼下正逢他煩躁的時候,可不是正撞了上來麼?

    然而,言官從不以言而獲罪。他們便是再不識時務,觸怒了皇帝,也不可能獲得什麼罪名。只是這位陛下為了清淨一些,才將他們這些重臣喚過來敲打幾句,間接對御史台以及其他蠢蠢欲動的臣子施壓罷了。直接將御史招進來斥責,說不得那幾個還會梗著脖子「據理力爭」,只會令人更暴躁。

    不過,一群老狐狸精明得很,僅從聖人這兩句話中,便推斷出:至少在兩三年內,陛下並沒有立儲的念頭。這也確實很正常,陛下不過二十來歲,正是春秋鼎盛的時候。皇后雖然無子,但眼見著便是不成了。若立了繼後,嫡出皇子身份貴重,自然更適合立為儲君。楊賢妃所出的大皇子、劉才人所出的二皇子,無論母家是門閥弘農楊氏或是名不見經傳的寒門,到底都只是庶出而已。

    眾臣心中清楚明白,卻只有時任太尉、揚州都督、同中書門下三品的長孫無忌出聲道:「陛下說得是。老臣亦以為,東宮立儲須慎重行事。立太子,自是該立嫡長方符合禮法。如今陛下年輕,膝下稍有些空虛,待到日後子嗣多了再議也不遲。更何況,眼下皇后殿下病重,為嫡母侍疾才是兩位皇子應為之事,糾纏於立儲反倒是陷兩位殿下於不孝了。」

    長孫無忌是聖人嫡親的舅父,旁人不敢直言,他卻是無所顧忌。說起來,先帝駕崩時,曾下旨讓他與褚遂良輔政,又令新帝多聽從舅父的話。不過,他卻並無把持朝政之意,而是輔佐聖人親政。待到改元永徽之後,更將所有大權都歸還,自己只領了太尉的虛職。舅甥二人本便極為親近,聖人感念之下,便封他同中書門下三品,遙領揚州都督。如今他不僅身兼數職,更依舊是宰相之一,可見其榮寵之盛。

    他所言,無疑便是聖人心中所想。年輕的帝皇怒色稍緩了些,微微頷首:「阿舅所言極是。這些人委實是其心可誅!!」說罷,他冷冷地瞥向御史中丞:「御史雖不以言獲罪,但也絕不能容這些只顧著自己揚名,卻欲陷吾兒於不孝不義之人!!」

    御史中丞額角滲出冷汗,頂著眾人意味不明的目光,回道:「陛下明鑑,臣日後必會嚴加約束屬下!!」

    發洩了一通怒火之後,聖人也心平氣和許多,揮揮手便讓群臣繼續忙碌去了。不過,他將長孫無忌留了下來,甥舅兩個一起用了午食,又敘說了些家常。臨了,聖人還道:「阿舅回府之後,讓阿姊到宮中來住幾天罷。這些日子後宮似有些不安分,武貴妃已經疲憊不堪,梓童更不能驚動……若有阿姊鎮著,朕心中也安穩些。」

    他所言的「阿姊」,便是嫡長姊長樂長公主,正是長孫無忌的嫡長子媳婦,亦是長孫家日後的宗婦。長孫無忌慈愛地望著他,點點頭道:「聖人不妨讓姊妹們都回宮罷,她們也可多陪一陪皇后殿下與義陽公主,宮中亦能熱鬧一些。此外,臣以為,真定大長公主倒是更適合坐鎮宮中。」

    「阿舅說得是,倒是朕想岔了。真定姑母輩分高,性情剛毅,確實最適合。」說罷,聖人親自將長孫無忌送出去。回首瞧見守衛在兩儀殿外的千牛衛們,他索性將當值的崔澹喚過來,讓他即刻與謝琰換防,回府去接真定大長公主入宮。

    待謝琰過來之後,聖人將他帶到兩儀殿內,又讓宮人們都下去,方略作沉吟,道:「謝愛卿,最近前朝頗有些不安份,朕覺得似是有異。你手底下應當也有些能用之人了,不妨讓他們仔細打探一番,看看是否有人趁著這個機會串聯起來。」

    謝琰躬身行禮,卻並未領命,而是不卑不亢地答道:「陛下,臣的職責是收集大唐疆域內外異族的消息,以備不時之需。臣的目標是高句麗,是吐蕃,是突厥,是薛延陀,是回紇,是靺鞨,甚至吐谷渾、百濟、新羅,唯獨並非忠心耿耿的大唐臣民。」

    「……」年輕的帝皇臉色微沉,目光變得越發冷淡。他打量著眼前這位一手提拔起來的愛臣,猶如是第一次見到他一般:「他們或許並非什麼忠心耿耿之人,而是圖謀不軌之輩。」

    「恕臣難以遵命。」謝琰雙膝跪了下來,鄭重地行禮道,「言官不以言獲罪,且他們並非臣的職責範圍。」

    「……」殿內倏然陷入了沉寂之中,彷彿有種奇異的冰冷之意正在蔓延。

    「不過。」謝琰抬起首,勾起嘴角,彷彿一無所知一般,打破了這種異樣的沉寂,「臣的屬下不能做的事,臣的部曲或許能做。就當是臣覺得好奇,私下為陛下打聽的罷。」

    聖人抬起眉,忽而大笑起來,親自將他扶起來:「不愧是謝愛卿,方才確實是朕難為你了。你說得是,此事原不該讓你去做,不屬於職責範圍之內的便不能伸手。朕不該怪你秉公直言,倒是該重重賞你才是。你說說,想要什麼?」

    謝琰幾乎未加思索,便回道:「那臣替內子要幾日休沐罷。她……她剛診出喜脈,身子有些不適,觀主讓她歇息幾日。」

    聖人怔了怔,笑著搖搖首:「說是重賞,你卻與朕討要休沐,白白浪費了機會。也罷,朕准了,讓她好生歇息。令娘有姑母、姑祖母們陪著,應當無妨。你們夫婦兩個,確實是難得之極……若非如此難得,朕與梓童也不會單單瞧中你們了……」

    他嘆息了一聲,而後便又帶著謝琰去了安仁殿。

---------------------------------------------------

    作者有話要說:

唐朝是群相,也就是一群宰相,尚書省、中書省、門下省長官都是宰相,還有封「同中書門下三品」,也是宰相→ →,所以,目前咱們小九底下,有大於等於五個宰相……

    平行世界裡的長孫無忌,是比較識趣的舅舅,不會讓小九覺得不爽~~長孫家肯定也不會像元娘想的那樣,落得那麼淒慘的下場~~

    三郎這樣的反應我覺得最妙,他想做的是對外情報部門,可不是錦衣衛(喂),這兩個部門的職能是完全不同噠!雖然現在的情報部門,不僅對外也對內了……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29
發表於 2017-10-18 02:14: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六章 後宮風雲

    人間四月,芳菲依舊。適逢初夏,正是芍藥與牡丹盛放的時節。往年此時,長安城內外處處均是車水馬龍,每天不知有多少人家均在舉行賞花宴。而那些姿態萬千、五顏六色的花朵,亦足以令人眼花繚亂,甚至於流連忘返。

    去歲三月文德皇后崩逝,國孝之中自是無人宴請玩樂。好不容易等來了新的一年,如今又傳出杜皇后病重的消息,長安城內再度沉寂下來。高官世家們消息靈通,均聽聞聖人因杜皇后而遷怒御史,私下既惋惜這位性情溫婉又手段高明的賢後年壽不永,又有些羨慕她與聖人之間的伉儷情深。當然,亦有人喜不自禁,暗中開始諸多謀算安排,打算一舉為自家鋪路。

    杜皇后分明還活著,卻如同已然崩逝。不少人已經按捺不住,將目光投向了如今後宮中唯二的正一品夫人——武貴妃與楊賢妃。這兩位雖身在宮中,幾乎沒有機會接近,但她們的母家卻水漲船高。以各種名目送去的禮物絡繹不絕,其父母兄弟姊妹的地位一躍而升。兩相對比之下,杜皇后母家卻極為低調,只聽聞其內眷茹素禮佛為杜皇后祈福的消息。

    謝琰將部曲打聽得的消息順次整理清楚之後,便原封不動地呈給了聖人,不作任何評斷。聖人粗略一看,便讚道:「你家的部曲果然不愧是斥候出身,連送的什麼禮單都瞞不過他們。如此瞧來,你那些府兵確實比尋常官家子弟更有能耐,想必派往西域而去的商隊很快便會傳回消息了罷?」

    謝琰回道:「西域路途遙遠,商隊來回頗費功夫。不過,便是途徑涼州、甘州、肅州、沙州等地,也能通過胡商以及過往商隊情形打探到不少事。臣近日已經陸續得到了一些消息,與西部吐谷渾有關,過些時日想來便能夠做出判斷了。」

    聖人滿意地點點頭,又垂首細看,神色越來越冷淡:「果然,許多人都盼著梓童不好……」他的眼眶有些發紅,彷彿藏著深沉而又冰冷的火焰:「朕總算是明白了,便是養出了聰明人,一家子也總有愚笨的。但若是養出個貪心不足的,想必閤家都是得隴望蜀之輩!!」

    謝琰自然清楚他指的是誰,卻並未接話。在他看來,武貴妃確實比楊賢妃更聰敏,為人處世與御下的手段,審時度勢的眼光,都頗有前世那位女帝的風範。而且,因聲名不錯之故,她並不必全心全意依靠母家,似乎也沒有與已經撕破臉的異母兄長們修復關係的打算。倒是武家兄弟們後悔不迭,成日腆著臉巴結討好繼母楊氏,楊氏卻依舊對他們不假辭色。

    在聖人看來,急功好利的武家兄弟自然便是愚笨不堪用之人,而楊氏與武貴妃母女則是難得的聰敏果決。武家兄弟大肆收受禮物,與人勾連,當然與武貴妃毫無干係。他們在外頭敗壞武貴妃的名聲,說不得聖人還要替自己的愛妃出頭,好生敲打他們一番,替愛妃正名。

    至於楊賢妃一家,仗著生養了大皇子,又是弘農楊氏支脈,門第高貴,當然不肯放棄奪嫡之心。楊賢妃若是能封后,那麼奪嫡勢必更名正言順。眼看著潑天的富貴就在眼前,他們又如何願意放棄?而且,楊家藏得確實很深,並不像武家那般張揚,毫無顧忌。只可惜,無論如何行事總有痕跡。在謝家部曲眼中,他們暗中與其他人的來往仍是無所遁形,明明白白地昭示著他們的野心。

    同一時刻,李遐玉再度踏入了安仁殿。真定大長公主坐在前殿,正與武貴妃、楊賢妃敘話家常。兩位日漸炙手可熱的宮妃瞧著都難掩悲痛之色,不但武貴妃本便病過一場,看上去有些虛弱,原本豐腴動人的楊賢妃竟也瘦了幾分。她們彷彿像是私下說好了一般,妝扮得很是素淡,並未塗脂抹粉,頭上簪戴著些許玉飾。不過,兩人的性情均與素淡並不合,瞧起來免不了有種微妙的違和之感。

    「妾見過貴主,見過兩位殿下。」垂下眼,李遐玉朝著她們行禮。

    真定大長公主微微一笑,武貴妃亦是神色稍緩,眉宇間都透著一兩分親近之意。前者是李遐玉素來尊重的長輩,這般情態自然能夠理解。然而後者的反應,卻令她有些意外。她與武貴妃只是說過幾句話,從來不曾有任何交情,又何來的親近?

    不過,並不等她反應過來,楊賢妃便立了起來,親自過來攙扶她起身:「不必多禮。定敏郡君幾乎每日都過來,回回都這般有禮有節,次次都像是頭一回見面似的,卻又是何必呢?好端端的,倒教這些禮儀鬧得生疏起來了。」

    李遐玉頓時明白了武貴妃為何會有此反應,原來是等著瞧楊賢妃會如何應對呢。謝琰是聖人的心腹,而她又是杜皇后囑託照料義陽小公主的親信——與她交好,無疑便如同得了聖人與杜皇后暗中支持一般,無形之間亦能影響幾分宮中的局勢。如今兩位宮妃雖說並未明著爭鬥,但暗地裡早已是勢同水火。楊賢妃當然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武貴妃拉攏她,眼見她們如此「親近」,果然便坐不住了。

    不過,二妃相爭,與她又有何干?有前世的記憶,她不幫著楊賢妃鬥倒武貴妃便已經算是克制了。當然,楊賢妃顯然也不會是武貴妃的對手,她又何必因前世仇怨,而招惹上武貴妃這般強大狠辣而且又記仇的敵人?宮廷爭鬥如同激流漩渦,稍有不慎便禍及全家甚至全族。她已經得到過血淚教訓,自然不可能將謝家與李家都陷入其中。

    「貴主與兩位殿下的好意,妾心領了。不過,到底禮不可廢。」

    楊賢妃揚起的笑意微微一僵,目送著這位油鹽不進的定敏郡君緩步走到真定大長公主身邊。武貴妃垂下眸,掩飾住譏諷的笑意,再度抬起眼時,復又是平淡且帶著幾分輕愁的模樣:「不知今日皇后殿下的病況如何,真定姑母,妾且進去問一問觀主。」

    這般稱呼,既帶著晚輩對待長輩的親熱之意,亦並不過分,果然極為知分寸。聞言,真定大長公主微微頷首,淡定地道:「去罷。」她並非自恃身份,怠慢聖人的寵妃,而是性情使然。更何況,她如今在宗室當中的地位超然,也當得起晚輩們的尊重。連聖人都時常孝敬姑母呢,更何況一介寵妃?

    楊賢妃見狀,也跟著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妾心中也有些擔憂,貴妃姊姊稍等,妾與你一同過去。」

    武貴妃問候了觀主之後,便坐在杜皇后床前。見宮婢端著熱騰騰的藥湯過來了,她竟然親自為杜皇后喂藥,很是耐心溫和地擦拭著她嘴角溢出的藥湯,幾乎是心無旁騖。相反,楊賢妃從未做過服侍人的活計,又曾在觀主處碰了軟釘子,就是想侍疾也插不上手,只得在旁邊反覆詢問秦尚宮。秦尚宮便是再不耐,也只得一一作答。

    真定大長公主望著她們的背影,輕輕地握住李遐玉的手,低聲與她耳語道:「每回見到二妃,你的情緒似乎都略有些控制不住。武貴妃是聰明人,楊賢妃不是。前者能夠察覺你的不喜之意,必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容你放肆。後者只需你拒絕一次,心中便記恨上了。如此下去,將她們雙雙得罪了,於你於三郎都毫無益處。」

    李遐玉怔了怔,想不到這位長輩居然一眼便看了出來。她原以為自己已經將起伏洶湧的情緒隱藏得足夠好,卻原來依然有無數火眼金睛,能夠察覺她心中那些相隔了不知多少歲月的憤懣與仇恨?看來,她委實有些高看自己了:「兒只是替皇后殿下覺得委屈……」

    真定大長公主輕輕一嘆:「皇后殿下並不覺得委屈,自她臥病之日起,她便預料到有這麼一日了。她既然已經將事情都安排妥當了,你不妨便按著她的安排前行就是。不論外人看來如今如何眼花繚亂,但自皇后殿下託孤那一日起,大局便已經定下了。任何人,都不可能改變她精心安排的結果。」

    「……」李遐玉若有所思,低低回道,「兒明白了。」確實,她不僅高看了自己,還低看了杜皇后,低看了武貴妃。可是,心中盤旋的那些怨恨卻並非一時半會便能解開的。或許,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後,待看到蕭氏、權家、義陽小公主都過得平安喜樂,那些舊事給她帶來的影響才會漸漸平息罷。

    武貴妃之勢,確實已經無可阻擋。也只有那些被弘農楊氏之名,被大皇子所迷惑之人,方覺得楊賢妃能夠憑子而封后。然而,這一對母子聖寵平平,又不得杜皇后垂青,如何可能位正中宮?當年她那便宜阿爺能夠頂著群臣的壓力,堅持立武氏為後,如今這位聖人自然可不費吹灰之力便封武貴妃為繼後。

    得罪未來的皇后,確實絕非聰明人所為。

    「好孩子,你是個有情有義的。」真定大長公主或許瞧出了她內心的矛盾衝突,又寬慰她道,「不過,也不妨看一看,那一位將來會不會是個有情有義的。也不妨信一信,皇后殿下的眼光到底如何。殿下能選中你來陪伴義陽,選中秦尚宮來當義陽的傅母,選中你們家的謝小郎當未來的駙馬,又如何會選錯了她呢?」

    因著出入安仁殿者不知凡幾,真定大長公主並未再多言。李遐玉陪著她坐了一陣,又扶著她去偏殿歇息。而後,她在昏睡的杜皇后病榻前立了一會,端詳著她的睡容,見她很是安詳,心中也鬆緩了幾分。

    義陽小公主已經再一次病倒,卻仍舊每天都堅持陪在杜皇后身邊,不願意離開。李暇玉見楊賢妃一直拉著秦尚宮,便低聲哄著小公主喝藥,抱著她回偏殿安睡。待她回轉之後,長樂長公主、晉陽長公主與衡山長公主捧著剛剪的牡丹芍藥歸來,邀她一同將花朵插瓶,又給杜皇后鬢邊簪了一朵,襯得她蒼白枯槁的面容也彷彿多了幾分血色。

    楊賢妃望著李暇玉的背影,眼見著她和諸位公主都極為親密,唯獨不搭理她,不免心中暗恨。武貴妃坐在病榻之側,彷彿一無所覺般,向觀主請教著養生之道。

    本便不平靜的安仁殿之內,越發暗流湧動起來。

    但是元娘心裡過不去那道檻

    雖然以前她很冷靜,但那都是因為身在靈州的緣故

    見到前世的親人之後,難免心中會再起波瀾~~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30
發表於 2017-10-18 02:14: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七章 靜中生變

    源自宮廷的暴風驟雨即將來臨,長安城內的芸芸眾生或許已然察覺些許端倪,或許依舊一無所知。因著時常出入宮中之故,李遐玉很快便成為許多官家內眷眼中的「消息靈通」之人。幾乎每一日,她都能收到或熟悉或陌生的拜帖,藉故送禮的人家亦是越發熱情。然而,她並沒有時間來應付陌生人的試探,也僅僅只答應陸氏與蕭氏,在休沐之日一同小聚。

    謝琰並不知她今日有客人前來,還想著一家四口好生鬆散鬆散,或去曲江池走一走也好,或去寺廟中看一看也罷。誰知,用完朝食之後,聽了他的安排,李遐玉卻嗔道:「你怎麼不早些說?我前兩日接到阿陸和阿蕭的帖子,好不容易才騰出一日來,與她們好生聚一聚呢。」

    平時忙碌也便罷了,連休沐之日都有人與自己搶奪阿玉的時間,謝琰忽然覺得心底升起了些許危機感。不過,滿腔失落之情幾乎在片刻之間消散無蹤,他隨即注意到了「阿陸」與「阿蕭」這兩個名字:「權家的陸氏?高家的蕭氏?」

    前世的母親與岳母?想到這兩個稱呼之後,他的目光變得有些怪異起來,不由自主地打量著李遐玉的神情,彷彿想從她神態的細微變化中判斷出他想要的結論。仔細想來,種種蛛絲馬跡都已經不能以巧合來解釋。

    若非……若非公主,又為何偏偏會與陸氏、蕭氏交好?而且,在結識之前,在理應根本不知這些人的存在之前,她曾經很明確地讓部曲去打聽過她們。若非事先認識或者記憶深刻,她又為何會特地讓人去探查?

    「你也記得她們?」李遐玉笑著頷首,「近來有些忙,許久不參加宴飲,已經有些日子不曾與她們見面了。而且,宮中風雲變幻,稍有不慎便會牽涉其中。我想稍微透出一二,讓她們這些時日格外警醒一些。」權家不過是沒落世家,倒是不必太過擔憂。高家卻不然,中書令位高權重,極有可能成為某些有心人的目標。

    「安心罷,權家且不提,高中書令是聖人的東宮屬官,亦是聖人的心腹,自然明白這種時候該做什麼。」說罷,謝琰也隱約想起來,高家之所以敗落便是因為其長子與上官儀交好,後被上官儀的冤案牽連,最終落得流放嶺南的下場。當然,如今那位上官儀仍是秘書少監,因文采風流擅長書道,頗受聖人喜愛。

    夫婦二人又說了幾句,便有僕婢稟報說蕭氏與陸氏前後到了。李遐玉起身相迎,謝琰則牽著染娘迴避:「我們去工坊裡。」獨自一人難免孤單了些,他索性便盡情享受這一段父女二人增進感情的難得時光罷。說起來,這些日子他還不曾問一問,愛女究竟對未來的弟弟妹妹有何想法,會不會吃醋呢。

    換位思考之後,傻耶耶頓時覺得,如今這般亦非常合他的心意。畢竟,若是出遊或是去寺廟,周圍免不得吵吵鬧鬧,氣候又越發炎熱,倒不如留在家中,只自家人靜靜地相守。

    染娘同樣也很高興,緊緊握著自家耶耶的手掌。她也想和前些日子一樣,成天都有耶耶陪伴在身邊。不然,小姑娘心裡總會有些擔憂,不知何時耶耶又會消失不見了。

    當傻耶耶帶著乖女兒進入西廂房改造而成的工坊中時,恰好聽見由遠而近的說笑聲。父女倆回首瞥了一眼,便見李暇玉領著陸氏與蕭氏笑吟吟地走過來。染娘提著裙角過去與她們見禮,陸氏與蕭氏素來喜愛她,牽著她便不肯放手。

    小傢伙卻認真道:「耶耶還等著兒呢。他孤孤單單一個人,很可憐,兒想陪著他。」

    聞言,陸氏與蕭氏均是忍俊不禁:「小小年紀便懂得體貼爺娘了,果真是個好孩子。去罷去罷。」她們也曾遠遠見過謝琰,但從未仔細打量過。而今藉著目送染娘的機會,認真地端詳了這位傳聞中的謝家三郎一番。

    瞧著瞧著,陸氏神情間彷彿浮起些許異樣來。她看了第一眼便忍不住再看第二眼,似是覺得這位身居高位的郎君隱約帶著幾分難以言喻的親近之感。

    蕭氏見狀,便笑著打趣道:「不愧是陳郡謝氏子弟,從你們家謝三郎身上,便隱約能推想當年王謝烏衣巷的風流了。瞧瞧,阿陸都舍不得轉開眼了。若是我再年輕幾歲,恐怕也忍不住朝他身上投瓜擲果了罷。」

    陸氏回過神來後,也覺得自己有些失禮,頗為尷尬:「早便好奇謝家子究竟是何模樣,如今總算是開了眼界。我家阿郎私下曾多次說過,謝中郎將對他頗為倚重,平日相處起來也覺得很是熟稔,故而我才禁不住多看了幾眼。果然,越是瞧著,便越覺得親近。」

    李暇玉當然並不會多想,反倒是調侃道:「那咱們下回若是去高家,可得仔細瞧瞧阿蕭家的郎君,說不得能推想出當年蘭陵王究竟是何風姿呢?」 高家是渤海高氏之後,亦是北齊宗室子弟。雖並非蘭陵王后裔,卻也同樣血脈相通,且素來有美姿儀之名。

    蕭氏挑起眉:「也好,咱們正好可看看,到底是北地的男兒俊美些,還是南渡北遷的男兒更有風儀——阿陸家應當從未離開過中原罷,那便還有中原的男兒。」

    說罷,三人禁不住抿嘴笑成一團,相攜著進入內堂。

    因著臨近端午,陸氏與蕭氏不僅給未出世的孩子帶了些寓意吉祥的禮物,還用小匣子裝了些自家做的含香粽、五色縷以及五毒香囊等物。她們二人手巧,據說都是自己做的,樣樣都小巧精緻。李暇玉簡直有些愛不釋手了:「連含香粽都如此玲瓏,哪裡還捨得煮來吃呢?」她近來隨手做的幾個五色縷,倒是有些羞於送出去了。

    「如今天候炎熱,放不得幾日便要壞了。你若是不捨得吃,索性分給家中的孩兒就是。」蕭氏親手給她的手臂繫上五色縷,「說來,你幾乎每天都要入宮,難不成不覺得疲憊?你若是累了不打緊,可別累著腹中的孩兒。」

    陸氏也跟著頷首道:「雖說都知曉你自幼便熟習騎射,身子骨強健,但到底輕忽不得。」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了孕期的諸多禁忌,有些算是經驗之談,有些卻是長輩的叮囑。李暇玉聽著也頗覺得新鮮,亦取出觀主給的衣食住行禁忌單子與食單給她們瞧。觀主聲名在外,蕭氏與陸氏自是無比仔細地看著,時不時便道「原來如此」,竟是堅信不疑。她們二人膝下都已有一兒一女,卻仍覺得不足,故而對此事也頗為在意。

    不知何時開始,她們又說起了杜皇后病重之事,氣氛瞬間便沉重起來。

    許是為了轉移話題,蕭氏道:「說起來,如今的武貴妃與楊賢妃當年還是太子良娣的時候,我也曾見過她們幾回。妯娌們都覺得武良娣舉止大方,言談自若,很容易相處,楊良娣則自視甚高,令人不由得敬而遠之。我倒是覺得,與其和聰明人來往,倒不如與性情有些缺陷的人來往,總不至於被人當了棋子還不自知。武良娣便是那種談笑間便帶著幾分危險之人,看著便不願深交,如今更是越發覺得她深不可測。」

    李暇玉暗暗想著:果然,你們二人無論經歷如何,以各自的脾性都不可能投契起來,許是孽緣罷。幸而這一世無冤無仇,也幾乎並不認識。縱使日後的地位猶如天壤之別,卻也算得上是一種幸事。畢竟,與武氏爭鬥之人幾乎都成了一抔黃土。無論是貴如王皇后,或是權勢煊赫的宰相,甚至是她的子孫都不能倖免。不與武氏為敵,方是再明智不過的選擇。

    「日後她前程遠大,咱們也算不得什麼。」陸氏笑道,「光是聽著這些事,便覺得遙遠得很。」

    這一廂三人閒談,另一廂謝琰亦正在與染娘說話:「最近阿娘腹中有了弟弟妹妹,你可知曉此事?」

    「知道!」小傢伙點點頭,雙目猶如星辰一般璀璨,「等妹妹出世了,我便不是家中最小的。我以後也是姊姊!」 她到底年紀小,又常與兄姊們一同頑耍,從來都羨慕他們既能夠照顧年幼的弟妹,又能夠時不時捉弄他們。有自己的弟妹多好,便是世父家的兄姊們都沒有空閒,她也有人陪著頑耍。一起搭院子,一起投壺,一起頑針線,還能給她插戴自己喜歡的花朵,給她換自己喜歡的衣衫呢。

    「便是有了妹妹,耶耶和阿娘也喜愛染娘。」謝琰便順著她的話,默默地認定了這一回定然也是個小娘子。小娘子多好,貼心至極,不像那些成日撒歡的小郎君,幾乎見了什麼新奇之物就會將爺娘忘在腦後。說起來,都說孩童的目光純粹無垢,一眼便能瞧出真相,或許這一胎當真是女兒呢?

    傻耶耶頓時越發喜不自禁,染娘從他手中拿過一塊木頭,繼續搭建自己的庭院,照著他的話接道:「便是有了妹妹,兒也最喜愛耶耶和阿娘了。」

    謝琰不禁失笑,專心地給女兒尋了些干草,讓她鋪在屋頂上。看來,是他杞人憂天了。他家的染娘寬容大度,怎麼可能吃妹妹的醋?她日後一定是位再好不過的姊姊,就像阿玉一樣,年紀尚幼的時候便無比懂事。他們這兩個做阿爺阿娘的,更應當疼她幾分才是。

    就在此時,倏然自北面的太極宮方向傳出了沉重的鐘聲——

    一聲聲,持續不斷,彷彿在人心中敲響,震得人心神大動。

    「耶耶,這是報時辰的鐘鼓麼?」染娘好奇地抬起首,並未注意到自家阿爺有些凝重的神色。

    內堂之中,李暇玉的臉色頓時一變,手中握著的五毒香囊竟跌落在地上。蕭氏與陸氏也收了笑容,彼此互相瞧了瞧,想起方才私底下的議論,心中不由得微凜。

    杜皇后,薨逝了。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5 07:17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