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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五章: [一世浮華,心有歸處]
飛機在燕京落地。。
許庭生第一時間帶著他在巴黎買的禮物去了清北大學。
妹妹許秋奕因為之前開學他沒有去送,已經鬱悶了有一陣了。
整一旅行箱的禮物,總算換來了一點笑臉,還有學校食堂里的一頓飯。
原以為肯定是會見到吳月薇的,結果卻沒有。
這事既然妹妹都沒提,許庭生自然更不會主動去提……
吃過晚飯,許庭生到了研討會舉辦地點。
當晚並沒有會議安排,嚴教授在三五成群的專家們中間顯得有些孤獨,許庭生放好東西主動邀他一起散了一會步,
順便聽老爺子追憶了一下他當年在燕京求學的時光。
九點鐘,許庭生送嚴教授回到房間,告辭準備離開。
「許小友稍候片刻。」嚴教授說。
許庭生站在了門口,轉回身候著。
很快,嚴教授從自己的行李包里把摺疊整齊的衣物一件件拿出來,整齊擺放在床上,最後從行李包底下拿出來一件東西,
揭了外面包著的青布,露出來一個圓盤狀的東西。
「送小友件禮物。」嚴振瑜說。
「啊?謝謝嚴教授。」
嚴振瑜手上的東西其實不大,直徑約七八厘米,許庭生接了,握在手心裡翻看。
金屬小圓盤烏黑髮亮,背面有雕飾,內圈交錯高浮雕傳說中的四神獸,身體屈曲,兩相對應,外圈環繞三股弦紋麻花辮紋,層次分明,整體做工精良。
圓盤正面,光潔如鏡,可以照人。
「這是,戰國銅鏡?」許庭生問。
嚴振瑜笑著說,「還不算什麼都不知道,算是。」
「……,不會是真品吧?」
嚴教授又笑,「你覺得呢?」
許庭生憑自己淺薄的知識也分析不出什麼,但是隱約能從手中銅鏡上感覺出那份厚重和古樸……再加上這做工……尤其東西是出自嚴振瑜之手……
「真的是古董啊?」許庭生有些發愣,不知所措說,「這個,這個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嚴振瑜大笑一陣,又苦笑搖頭說,「你呀,腦子全用到生意上去了。若是真品,它便是國寶,我哪裡拿得出來,又怎能送你?」
「倒也是哦」,許庭生尷尬說,「只是看著,確實很像真的。」
嚴振瑜臉上露出來專業的自信和幾分得意說:
「這倒也不能怪你。早年我有一陣心血來潮,自己動手做了三面戰國銅鏡,並且做了舊。日常把玩,頗為得意。
後來,一面隨我亡妻的骨灰埋了,一面贈與了我當時的至交好友。
幾年後,我一次去香港講學,被一個藏家請到家裡參觀他的藏品……其中有一面古鏡我問他來處,他說是花了120萬從一位專家手裡買的。
我其實認得,那是我贈與好友的那一面。」
這段話大致能說明這仿品的水準有多高,嚴振瑜對至交好友有多失望,但是他的話還未說完。
「後來,也就是我兒子生意失敗那幾年」,嚴振瑜猶豫了一下說,「我為他籌錢替人亂作家譜,亂做評說那些事,你也知道,我就不說了。
事實上,其間有一日,我曾把這剩下最後一面銅鏡取了出來。」
許庭生知道他說的就是自己手上這一面,也是最後一面。
「當時我想什麼,你該知道的。我想拿它去賣,當真品去賣。
那日我掙扎許久,終於有了決心,為怕自己日後反悔,鬼迷心竅……便在當時立即取了工具,在這面銅鏡之上又加纂了一些文字。如此,它便無法亂真了。」
字么?許庭生拿起手上銅鏡翻開了一遍,並未發現。
嚴教授接過去,指給許庭生看銅鏡的邊緣一圈。
窄窄的鏡邊上,八個字:世好妍華,我耽拙樸。
嚴振瑜刻這八個字用的是正楷,正楷東漢方才源起,擱在戰國銅鏡上,自然就不對了。
這是嚴振瑜刻意為之。
至於這八個字,本身出自著名文物專家王世襄先生,論含義,大概便在嚴振瑜與他那兒子人生所求的不同吧,其中或還有幾分嘆息。
「我一生平淡,即便戰亂,上山下鄉,還有文.革那些年,都未覺多少艱辛。人生唯一艱難彷徨時刻,就是知道我那兒子負債纍纍,被人追討的那幾年。」
「那幾年,我賣名,賣信,賣原則……獨這一件事,一件物,守了本心。今日把它送你,願你,一世浮華不可量,心存拙樸有歸處。」
一世浮華不可量,心存拙樸有歸處。
許庭生憶了憶,這話別無出處,應該就是出自老爺子自己。
大意祝你前程似錦,人生得意……更祝你,人在雲上時,心猶有所寄。
聽到這一句,許庭生知道,老爺子應該是把他前一陣子的起伏遭遇全都了解透徹了,不然這感慨和叮嚀,無來處。
他看老爺子的眸子,那裡頭有一種彷彿看著自己兒孫的關切。
緣分這東西確實玄妙,兩人前世未竟的師生情誼,今生又續上了。
旁的話沒說,許庭生進屋就著屋裡的開水,取了一點兒自己這回送給嚴教授的明前特級龍井茶,泡好,雙手奉上,」老師喝茶
嚴振瑜眉頭一展,又一皺,「敗家玩意兒,暴殄天物。」
許庭生知道,他是心疼這茶了。
不過茶還是笑著喝了,嚴振瑜輕抿一口,回味說:「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龍井的?」
其實眼下炒得最熱的是普洱,但是許庭生前世在嚴振瑜門下四年,被當作關門弟子培養,又怎會不知恩師的口味?
「我猜的」,許庭生笑著說,「老師喜歡就好,等下回,我給你弄個一兩半兩「御前八棵」來。」
西湖龍井御前八棵,年產不過二兩,無價。
嚴振瑜是聽說過的,聞言立即擺了臉色,說:「你真敢送來,我就敢跟你情義斷絕。」
許庭生知道老師的風骨,這事絕劍忙說不敢。
兩人又聊了一會曹操墓的情況,許庭生才起身告辭,他把戰國銅鏡重新用布包好,揣進外套胸口處的內置衣袋,笑著說:「這還可以當護心鏡使。」
嚴振瑜看他少年心性,無奈的搖頭笑了笑。
「回去我就跟我小媳婦兒說,咱家總算是有一件傳家寶了。」許庭生走到門口,又回頭,「對了,老師,我還有件事要求你。」
「你說。」
「老師既然茶已經喝了,禮物也送了,過些年我結婚,可得給我當證婚人。」
這其實是前世,兩人原本說好,卻終究沒能實現的事。
「這個,沒問題」,嚴振瑜沒有因為許庭生的財富和身份而扭捏,笑著應了,「不過,你說過些年大概是幾年,你知我這年紀和身體……」
「這就是老師你的事了,反正你答應了的,總要做到。至於還要幾年,老師自己算算吧,我那小媳婦兒,今年十七,讀高二。」
許庭生著笑著出門,願老師長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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