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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凝隴 -【冬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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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9 10:28:01 |只看該作者
第30章

  陸嫣昨天失眠半晚,早上起來時還暈暈乎乎的。

  劉嫂不見人影,冰箱裡卻放滿了新添置的新鮮食材。

  時間還早,她取出雞蛋和麵條,煮了兩碗麵。

  剛把碗端到餐桌上,江成屹就到了餐廳,還像是在生氣的模樣,但臉色總算不像昨晚那麼差了。

  她坦然地看著他。

  早上時,她本來想向icu的同事打聽劉雨潔的情況,但想到自己昨天也在現場,怕惹來嫌疑,最終還是沒問。

  憋了一路,在進電梯時,她終於沒能忍住,問他:「劉雨潔怎麼樣了?」

  像劉雨潔這種瑪啡中毒的情況,只要及時用上拮抗藥再加上輔助手段,很快就能甦醒,何況昨天她一直守在劉雨潔身邊,及時避免了由於呼吸抑制而產生的併發症。

  「醒了。」他盯著電梯門。

  她鬆了口氣,但又有些疑惑,以兇手對付丁婧的殘忍手段來看,想要劉雨潔閉嘴,有太多直截了當的辦法,為什麼偏偏選擇了最迂迴的一種方式。

  想了一會,她開始懷疑劉雨潔是否真知道關鍵線索,並且越發相信江成屹昨晚「兇手有意挑釁」的說法。

  到了附一院,江成屹破天荒沒扔下她就走,反而將車泊好,一起跟她進了電梯。
 
  「是要去icu嗎?」她想了想,開口問。

  他沒好氣:「陪你去科裡,兇手作案越來越頻繁,在你上班期間,警察無法保證你的安全,要是不想下一個出事,你最好請一段時間假。」

  陸嫣一愣。

  像是提前做了溝通,一到科裡,陸嫣就看見於主任站在主任辦公室門前。

  見兩人出現,于主任對陸嫣說:「你先去裡面交班,我跟江警官說幾句話。」

  陸嫣默默點頭,轉身進了大辦公室。

  交班出來,江成屹不見了,換了昨晚那個叫小周的年輕警官。

  于主任把陸嫣叫到跟前:「去醫務科打報告,我給你批半個月假。」

  聽見這話,周圍同事頓時投來的艷羨目光,陸嫣不知該高興還是鬱悶,苦笑著跟于主任走到僻靜處,這才說:「知道啦,謝謝老闆。」

  于主任繃著臉:「這半個月不許在家閒著,早點把我讓你寫的東西寫完,還有,下個月的全國麻醉青年醫生病例大賽,我把你的名字報上去了,你好好在家準備,到時候爭取拿個好名次。」

  見陸嫣乖巧點頭,又再三告誡學生:「不許到處亂跑,雖然我至今不明白兇手為什麼盯上你們這幾個孩子,但汪倩倩的事大家都很痛心,老師不希望再出現類似的悲劇。」

  請假的手續很麻煩,陸嫣跑上跑下,來回跑了三趟,才把手續辦好。期間,小周警官一直陪在她左右。

  一切辦妥後,她走進電梯,按下去icu樓層的電梯。

  剛到那,就見江成屹和兩名警員從裡面出來。

  老秦嘆氣:「嚇成這樣都沒說出什麼有用的信息,看來這姑娘知道的太有限,也難怪兇手放了她一馬,臥槽,我看這王八蛋純粹玩我們呢。」

  江成屹卻似乎有了些頭緒,讓小周回去休息,另換了一個警員繼續留守,到了停車場後,對老秦說:「喻博士今天回來,你先去局裡,我去找另外一個目擊證人。」

  老秦和陸嫣同時一怔:「目擊證人?」兇手這麼狡猾,怎麼可能會有目擊證人。

  江成屹拉開車門:「不確定,不過我打算試一把。」

  車駛出了大街,還不到中午,灰白色的厚厚雲層靜止在天空上,一副陰天欲雨的模樣。

  看了一會窗外,明知江成屹未必肯說,陸嫣還是問道:「劉雨潔有沒有說『冬至』指的是什麼?」

  江成屹淡著臉,很久以後才說:「高中的時候,你們女生中間流行過玩塔羅牌嗎?」

  陸嫣眨眨眼,又是塔羅牌。

  「據我所知,玩的人有,但不多。」她思索了一會,有了一個猜想,試探著問,「『冬至』……跟塔羅牌有關係?」

  「是個網站。」江成屹像是想繼續從陸嫣口裡得到一些當年的信息,「丁婧高中的時候,用家裡給的錢建了一個塔羅牌卜卦網站,因為建的那天正好是冬至,註冊的名字就寫的冬至。」

  陸嫣目瞪口呆。虧她猜來又猜去,怎麼也想不到『冬至』指的是網站,更想不到創辦人會是丁婧。

  遲疑了一會,她追問:「你別告訴我這個網站可以用來許願。」

  「的確是。」江成屹仍舊面無表情,「據劉雨潔說,建好網站後,丁婧在學校論壇匿名丟了網址上去,過段時間,果然有女生登陸網站許願。可是丁婧玩著玩著興趣就轉移了,很快就荒廢了那個網站,此後再也沒打理過。可是直到八年後,這個網站還有人在運營,用的還是丁婧的名義。」

  陸嫣頗覺得不可思議:「就算是這樣,為什麼丁婧一提到冬至就那麼害怕?」

  江成屹默然一會,冷冷說:「劉雨潔總覺得當年鄧蔓的死跟這個網站有關,在網站建立之初,丁婧曾經搜集在網站上許願的女生的心願,並以此取樂。」

  陸嫣心裡一緊:「鄧蔓當時在網站上許過願?」

  江成屹:「你跟鄧蔓關係那麼好,難道她從來沒跟你提過這個網站?」

  「她有很多秘密瞞著我。」陸嫣神色一淡。

  例如當年鄧蔓種種無法解釋的古怪行為,以及直到八年後,她都無法確定當年鄧蔓喜歡的人到底是誰。

  江成屹冷哼一聲:「在丁婧瀏覽許願女生的名單時,劉雨潔發現了鄧蔓的名字,但具體鄧蔓許的什麼願,她不知道,只知道鄧蔓自殺後,丁婧害怕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出國以後才好轉。可是就在一月前,丁婧突然變得疑神疑鬼,總說自己遇到怪事,還說看到過鄧蔓,有一次兩人逛街,還逼問劉雨潔相不相信世界上有鬼。劉雨潔見丁婧那麼害怕,就懷疑丁婧跟鄧蔓當年的死有關。」

  陸嫣先聽到前半段話,心裡冷笑:從劉雨潔的表現來看,當年的事,她絕對沒她自己說的那麼乾淨。

  可是聽完最後一句話,她徹底呆住:「你說什麼?丁婧前段時間看到過鄧蔓?」

  隔了幾秒,江成屹才接話:「怎麼了?」

  陸嫣震驚得幾乎無法思考:「前幾天我也看到過跟鄧蔓長得很像的人,就在我同事汪倩倩出事的當晚,我臨時被喊到醫院上班,撞上以後,我以為自己眼花了,也就沒多想。」

  江成屹猛的一踩剎車,將車停到路邊,面色嚴峻:「汪倩倩出事的當晚?你確定你看到過鄧蔓?」

  「我確定。」陸嫣努力回想當晚的情形,「那個人不但走路姿態跟鄧蔓很像,還穿著鄧蔓當年很喜歡的一件紅外套,就連我送給鄧蔓的髮卡,她都戴在頭上。」

  停頓了一會,她越發思路清晰:「是了!就是從那天撞到那個人開始,我就總遇到怪事!可是我萬萬沒想到,原來丁婧也遇到過這個人。」

  江成屹緊鎖眉頭:「你跟那個人僅僅只是打了個照面?當時她有沒有跟著你去醫院?」

  「沒有。」陸嫣否定,「那個人很快就走了,但是她還在旁邊的時候,我接了一個電話。」

  江成屹:「電話裡說什麼。」

  當晚的情形太詭異了,直到現在,陸嫣還記憶猶新:「是我同事打來的,告訴我有一台手術取消了,暫時不用去科裡了。」

  江成屹越發了然:「電話裡?同事是不是直呼了你的名字?」

  陸嫣慢慢跟上了江成屹的思路:「接的時候,我不小心按了免提,因為是深夜,我本來就有點害怕,電話聲音又特別大,所以我印象很深,我記得打電話的是師兄,他一向稱呼我為小陸。」

  說完,見江成屹久久不說,忍不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個像鄧蔓的人……是不是跟當年的事有關?還有,如果這個女人跟後面盯上我的人是同一個人,她跟蹤我的目的是什麼?」

  越不可思議的猜測,往往越接近真相,她左思右想,最後看向江成屹:「你別告訴我這個人跟汪倩倩被害的事有關,而我因為當晚不小心撞到了她,才成為她的下一個目標?」

  該死的是,雖然當時周圍環境昏暗,那人也許看不太清她的模樣,可是由於那通電話洩露出來的內容,對方根本無需費心打聽,當場就能猜到她的大部分信息。

  怪不得事情發生的第二天,她身邊就出現了怪事。

  「不對,這個女人跟鄧蔓長得那麼像,就算她是鄧蔓的某位親屬,因為一直對當年的事耿耿於懷,繼而殺害了丁婧,可汪倩倩跟鄧蔓八桿子打不著,為什麼也會成為這個女人的復仇對象?」

  「什麼復仇。」江成屹開始打電話,「這個人所作所為跟復仇半毛錢關係也沒有,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殺人狂。」

  陸嫣面色一變。

  江成屹撥通電話,問她:「昨天你說沒能找到09屆合唱團名單,你回想一下,你是哪一年去的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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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9 10:28:13 |只看該作者
第31章

  陸嫣回憶說:「我是前年去的學校,但據學校裡的人說,合唱團名單早就丟失了。」

  江成屹一邊聽一邊打電話。

  電話那頭似乎在忙,等了一會,對方一直沒接,江成屹只好將手機丟回中控台,問她:「當時合唱團都有哪些人,你有沒有印象。」

  陸嫣看著江成屹,沒接茬。

  能有什麼印象?自從跟他在一起,她的世界就縮小到只剩兩個部分:1、學習;2、江成屹。

  現在回想起來,除了高一就加入了的啦啦隊和奧數奧物,對後面那些成立的學校團體,她根本就沒有多加關注。

  唐潔幾次說她重色輕友,其實一點也沒說錯。

  她只記得合唱團的領唱是丁婧,因為丁婧的聲音太有辨識度了, 可剩下都有哪些人,她全無印象。

  「你呢。」她問江成屹,「你還記得合唱團都有哪些成員。」

  江成屹一噎,顯然跟陸嫣一樣,他當年也沒怎麼關注別的事。

  兩個人彼此彼此,誰也不用說誰。

  陸嫣目光溜回窗外。

  高三功課本就繁忙,江成屹上課之餘還要打籃球,可他總能抽出時間去找她。

  陸嫣的母親那時候管她管得非常嚴,如果不是趕上學校有活動,她最多能跟他在一起待半個小時,就得匆匆往家趕。

  正因如此,每一次的約會也就顯得格外珍貴和甜蜜。

  剛在一起的時候,江成屹挺規矩,人前最多跟她拉拉小手說說話,人後才會親她抱她,但基本都在可接受的範圍內。再就是給她買零食買禮物從不手軟。

  她知道他家條件好,聽說他爺爺還在世的時候,就撥了一部分股份到江成屹名下,還留下遺囑讓江成屹的父親代為管理,也就是說,還未成年,江成屹名下就有了進賬。

  即使是這樣,在兩人交往之初,她出於一份少女特有的驕傲和自尊,依然不肯接受江成屹的禮物。

  可是架不住他振振有詞:「我看我爸就是這麼哄我媽的,你是我女朋友,我怎麼就不能給你買禮物了。」

  江成屹雖然很少提到自己的家庭狀況,但偶有一語帶過,總能聽出他父母非常恩愛。

  她隱隱就有些羨慕。

  關鍵江成屹還挺有眼光,每次選的禮物都合她胃口。

  隨著兩個人感情日益升溫,她也就慢慢放下了矜持。

  沒想到的是,日子一久,江成屹的大尾巴狼屬性終於暴露出來了。

  有一次,高三下學期,江成屹因為比賽以後喝冰汽水喝得太猛,得了感冒,但由於臨近決賽,江成屹作為隊長,還是每天都被教練抓到籃球館參加訓練。

  陸嫣知道了這件事,就在書包裡放了感冒藥和四季抗病毒口服液,去找江成屹。

  到了那,陸嫣悄悄往場中一看,就見江成屹坐在籃球場邊上的排凳上,正在看其他隊員訓練。

  他的頭靠在身後墻壁上,有點懶洋洋的,臉色也不大好看,但還是強打著精神,有一搭沒一搭的跟旁邊的教練說著話。

  她這邊剛坐下,他就看見了她。

  中午訓練結束後,他把隊服搭到肩膀上,跟其他人說了幾句話,藉故留下。

  等其他隊員都走了,他和她像往常一樣,一前一後走到空無一人的休息室。

  「你怎麼來了。」進去後,他一邊關門,一邊問她,說話時跟她保持一米左右的距離。

  陸嫣放下書包,拉開拉鏈,他幾天沒找過她了,雖說她隱約能猜到緣故,但此時看見他,還是有點不高興,默默將藥取出來,遞給他:「給你的。」

  江成屹一愣。

  等他接過以後,陸嫣補充說:「每次我感冒我媽都給我吃的這個,好得特別快。」

  江成屹笑起來,依然不肯走近,說:「行,我這就吃藥。」

  喝完藥,他終於看出她不高興了。

  「怎麼了?」

  陸嫣瞅著他。

  好幾天沒見面了,他非但沒有任何親近的舉動,兩人之間的距離還遠得像陌生人一樣。

  她非常生氣。

  行,他不肯走過來,那就她過去吧。

  她走近他,問他:「這幾天為什麼不來找我?」

  他一邊後退,一邊笑著解釋說:「太忙了,而且我不是感冒了嗎,等好了我再去找你。」

  這是什麼藉口?

  眼看他已經退到了更衣櫃,她不得不停下腳步,氣鼓鼓地仰頭看他:「感冒了就不能來找我了?」

  他頭後仰貼在櫃門上,盡量跟她拉開距離,垂眸看她,笑說:「不行,快期中考試了,我怕傳染給你。」

  「說個話就能傳染了?」

  他看出她的確有些生氣,開始耍無賴,低聲逗她:「我怕我忍不住幹別的。」

  他說話時帶著感冒特有的鼻音,聽起來跟平常很不一樣。

  彷彿有人在耳朵後面吹了口熱氣,陸嫣的臉毫無預料地紅了。

  他還在笑,聲音低而磁,帶著鉤子似的:「就問你怕不怕?」

  她假裝生氣地瞪著他,在他說話的時候,一把摟住他的脖子,親了他一口,望進他的眼睛裡:「你說我怕不怕?」

  她有意學他的口吻。

  不知為何,說完這句話,她突然間有點害臊,鬆開他就想跑。

  可是剛一轉身,就被他一把拽到懷裡。

  他的唇齒間還存留著淡淡的藥香,像是把這幾天落下的份量都算在一起似的,吻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來得深而急,一晌過後,他呼吸越來越粗重,一手圈著她的腰,另一手還順著她的衣服下擺探進去,猝不及防地就握住了她的那一處。

  這一下來得毫無預兆,陸嫣只覺得過電一般又酥又麻,等明白發生了何事,急忙咬了他一口。

  趁他吃痛鬆手的空隙,她推開他就往外跑,嘴裡罵道:「呀,你這個大混蛋。」

  他一把將她拽回來,喘著氣說:「別跑。」

  她失措遠多過羞澀,「惡狠狠」地瞪他:「你你你,你還像剛才那樣嗎?」

  江成屹的氣總算能喘勻了,哄她說:「我不那樣了,我是混蛋,你別生氣。」

  好不容易哄得陸嫣平靜下來,兩人坐在凳上休息,他閉著眼睛將頭靠在衣櫃上,像在回味什麼似的,一邊喝水,一邊輕聲說了幾個字。

  陸嫣耳朵挺尖的,立刻斜眼看向他,可是他說得實在太小聲了,根本無從分辨。

  事後她追問了他好幾次,他都矢口否認:「啊,什麼也沒說啊。」

  第二天,陸嫣果然感冒了。

  江成屹早就料到會如此,在昨天分手的時候,給她買了一堆板藍根、抗病毒口服液,就怕她的病來得跟他一樣急。

  喝完藥擤完鼻涕,陸嫣想起昨天的事,忍不住歪著頭,模仿著江成屹昨天的嘴型,來回琢磨。

  幾遍過後,才意識到他說的那幾個字是:「發育得真好。」

  居然還有這樣的人,她又好氣又好笑,氣呼呼地放下筆。

  本來以為這已經是非常過分的話了,可是到了高考結束的那個暑假,陸嫣才知道,在某些時候,江成屹有本事說出比這過分一萬倍的話。

  ***

  鈴聲打斷她的回憶。

  是江成屹的手機響了。

  她轉頭看向他,他像是一直在等這個電話,剛一響起,就接了起來。

  說了幾句話,江成屹就說:「知道了。」

  將車駛離原位,往前開去。

  「我們這是去哪?」她面露不解,「是去學校找合唱團的名單,還是去找你剛才說的那位目擊證人?」

  江成屹惜字如金:「目擊證人。」

  陸嫣大感意外:「真有目擊證人?」

  江成屹很不願意接話的樣子:「你不就算一個嗎,那晚你在巷子裡撞到的那個人,極有可能就是兇手。」

  陸嫣費解:「除了我和丁婧,難道還有人撞見過兇手?」

  「不確定。」像是個很偏僻的地方,江成屹打開導航,「應該是個老頭,我剛才讓同事給電台打電話核實了那人的電話,到這人戶籍地址去找找看,希望這個人能提供一點有價值的信息。」

  「老頭?」

  江成屹看她一眼:「這老頭跟你一樣,號稱自己見到過一個早就該去世了的人,並為了這件事打過電話到電台,這個人比較愚昧迷信,堅信自己見到的是鬼,我懷疑他可能無意中見到過兇手。」

  陸嫣消化完這句話的信息,又在腦海裡來回將幾件事摸索了一遍,漸漸覺得原本複雜的一張網,有了撥雲見霧的跡象。

  想了好一會,她後知後覺地抬頭看向前方,近中午了,江成屹似乎並沒有把她送回家的打算,想問,卻強行忍住了,只瞟了瞟他的側臉,她在家休息這半個月,他不會真帶著她到處查案吧。

  正想著,她的電話響了。

  是唐潔。

  「你在哪呢?」唐潔問,「上班?」

  陸嫣:「沒上班,請了假。」

  唐潔像是鬆了口氣:「請假好,在家裡比在單位安全,跟江成屹在一起呢?」

  陸嫣含糊其辭:「嗯,在外面。」

  唐潔:「有件事跟你說,鄧蔓她媽媽前幾天不是要我們過去取東西嗎,她和鄧叔叔趕著搬新家,問我們明天能不能過去取,要是不能,她打算等冬至去給鄧蔓過生日的時候再給我們了。」

  陸嫣看看江成屹,遲疑了一會,說:「好,我明天過去取。」

  唐潔說:「那行,那明天我們在松山路碰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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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9 10:28:26 |只看該作者
第32章

  陸嫣看向江成屹:「鄧蔓家要拆遷了,她媽媽整理出來一些相冊和紀念本之類的遺物,裡面有不少當年我們三個人的合影,她媽媽問我們要不要留作紀念,讓我們過去取。」

  一聽鄧蔓的名字,江成屹臉色就比剛才淡了幾分:「明天我沒空。」

  陸嫣盯著已經黑屏了的手機,很平靜:「我和唐潔已經約好了。」

  江成屹沉著臉,似乎憋著火,先不肯接話,過了好一會,才總算沒再拒絕,面無表情說:「再說吧。」

  她微鬆了口氣,想起剛才江成屹的話,揣摩了一會,說出自己的疑惑:「你剛才說那個老頭打電話到電台,我怎麼覺得,他也許只是開個玩笑?就算他真見過一個本該去世了的人,可是相像的人那麼多,也許只是一時眼花看錯了。怎麼就能根據這個懷疑他是目擊證人呢?」

  無論她怎麼推測,都覺得兩者之間沒有必然聯繫,江成屹也不會無聊到相信一個電台觀眾的無稽之談,之所以花費時間和精力去找尋這個老頭,一定還有別的理由。

  江成屹卻沒再理她。

  從松山路出來,又往前開了許久,到近郊區時,江成屹還沒有停下的意思。

  越走越有些荒涼了,街旁小區人煙稀少,商鋪也大多處於關門的狀態,直到繞過一條街,才再次豁然開朗,到了一片熱鬧的老舊住宅區。

  這地方規劃得不好,一眼看去亂糟糟的,江成屹繞來繞去,好不容易在一個九十年代初興建的少年文化宮門口找到停車位。

  停好車,江成屹掏出錢包,給門口看門的大爺付了停車費,問:「大爺知道紅旗小區在哪嗎?」

  大爺收好錢,一腳踹在門口圓溜溜的石球上,手裡端著個大瓷缸杯子,正準備喝水。

  聽了這話,慢悠悠吹一口漂浮著的茶葉,這才衝文化宮旁邊那條小巷子抬了抬下巴:「往裡走到底,再右轉就能看到了。」

  江成屹道了謝,回頭找尋陸嫣的身影。

  她就站在不遠處,穿一件駝色短大衣,底下一條簡單的黑長褲,整潔大方的裝扮,一眼望去無比熨貼。她偶爾走動兩步,很快又停下,似乎正打量周圍環境,腳下踩著黑色高跟鞋,顯得小腿長而筆直。

  來來往往那麼多人,就數她最高挑秀麗。

  跟幾年前一樣,他盯著她的背影,不知不覺就走到她身後。

  似乎聽到了腳步聲,她回頭看向他,轉頭的瞬間,陽光折射在她垂順黑亮的頭髮上,綻出一片蜜金色的光澤。

  他移開視線:「走吧。」

  陸嫣眨眨眼,哦了一聲,跟在他身後,往巷子裡走去。

  烏雲散去,陽光普照,空氣重新變得乾燥寒冷。

  巷子裡的衛生做得很馬虎,高跟腳踩在地面上,不時揚起一陣輕煙似的灰塵。

  除此之外,巷子兩邊墻角還有不少新鮮的乾涸了的泥點子,像是前幾天那場大雨遺留下的痕跡。

  剛走到一半,就聽到前面熱鬧的喧嘩聲,順著巷子一直走到盡頭,再穿過一條窄馬路,就到了紅旗小區。

  這小區應該是這一帶最有歷史感的住宅區,雖說已列入拆遷計劃,但居民的生活暫時未受影響,依然很熱鬧。

  江成屹跟小區門口正說話的幾個大媽打聽了幾句,又往內走。

  小區比想像中來得大,走了很久,到了戶籍顯示的3棟2單元101,兩人停下一看,根本不是住宅,而是改裝而成的理髮店。

  「是這兒嗎?」陸嫣有些疑惑,往裡看了看,裡面的確有個老頭,正給人理髮。

  江成屹已經推開玻璃門往裡走了,她只好也跟上。

  老頭六十多歲,像是這店裡唯一的理髮師,正一邊拿剪刀給人理髮,一邊跟顧客說話。

  再環視一圈,就見店裡還有好些等候的顧客,或嗑瓜子,或看報紙,無一不上了年紀,不時也熱鬧地插上幾句話,很熟的樣子,不大像專為了理髮而來,更像是聚在一起閒聊天,顯然都是附近的居民。

  陸嫣得出結論:這老頭做的多半是熟客生意。

  見江成屹和陸嫣進來,老頭有點困惑:這兩人這麼時髦,實在不大像會光顧他這種店的人。

  「您二位這是?」

  江成屹看了看旁邊的客人,出示證件:「您好,想找您打聽點東西。」

  到了裡屋,老頭關上門,還有些摸不著頭腦:「警察同志,您要打聽什麼事啊?」

  江成屹從懷裡取出一張照片:「您認識照片裡的人嗎?」

  陸嫣站在一邊,目光自然而然投向照片,看清照片上的人,不由得怔住。

  那是個二三十歲的女人,面孔雖然很陌生,但由於此人的打扮有種用力過度的富麗,莫名有種熟悉感。

  老頭戴上老花鏡,接過照片一看,頓時面色大變,顫聲說:「怎麼不認識。就是她,她是個鬼。」

  江成屹似乎對這種情況相當有經驗,安慰老頭:「您別怕,把您知道的說一說。」

  老頭哆哆嗦嗦給自己點了一根煙,請江成屹和陸嫣坐下,醞釀了又醞釀,這才說:「前幾年我身體不大好,老住院,理髮店維持不下去了,不得不暫時關門。我老伴為了貼補家用,就去給一個有錢人家當保姆,當時那戶人家的女主人就是照片上這女的,好像姓李,叫李什麼來著。」

  「李荔薇。」江成屹看著老頭。

  「對對對。」老頭猛吸一口煙,抖了抖煙灰,「就這個名。李荔薇老公應該是半道做生意發的家,算是暴發戶,李荔薇長得很漂亮,但素質不高、脾氣挺大,在家時,總挑我老伴的毛病,我老伴回來沒事就跟我抱怨幾句,我就對這女的印象挺深,有一次我到那家小區門口找我老伴,正好撞上李荔薇出來遛狗,還特意多看了她幾眼。」

  「沒多久,我老伴突然說不想幹了,說那個富商在外面找了小三,整天不回家,李荔薇跟瘋了一樣,每天在家裡大哭大吵,沒事就砸東西,還總衝我老伴撒氣,我老伴自尊心受不了,說給多少錢也不幹了,後來我老伴在家待了半天,氣消了,說還是捨不得這份錢,又回去了。再後來,也就一個月多吧,我老伴跟我說,說李荔薇她老公突然回心轉意了。」

  「我問她怎麼回事,我老伴就說,李荔薇老公的小三養小白臉被發現了,她老公氣得不行,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原配好,就再也沒去找過那個小三,夫妻關係一好轉,李荔薇順心了不少,還給我老伴漲了工資。」

  說到這,老頭臉上掠過一抹懼色,又停了一會才說:「我老伴特別高興,非但不再生李荔薇的氣,還指望長期在李荔薇家幹下去,可沒過兩個月,李荔薇就出了意外,我老伴嚇得魂不附體,回來告訴我說,李荔薇是被人殺了以後丟到一個廢棄公園裡的湖裡,而且那之後沒多久,警察還找到這來問過我老伴,後來我老伴琢磨這事,總覺得警察的重點懷疑對象是李荔薇她老公,沒事就留意新聞,可是直到過了很久,這案子也沒破。」

  陸嫣越聽越覺得這案子熟悉。

  老頭嘆口氣:「我老伴這幾年過得太操勞,也沒注意身體,前年因為急性心梗,走在了我前面。去年,大概也是這時候吧,我一個人在家挺寂寞,就到親戚家吃晚飯,吃完飯,親戚又拉著我打了幾圈麻將,出來的時候,都快一點了,回家路上,對,就在咱們小區對面的小巷子,我前面走著一個女的,我在後面瞅著,越看越覺得那女的眼熟,走到光亮的地方時,我盯著她留神一看,差點嚇得魂都沒了,那女的跟那時候李荔薇的打扮一模一樣,頭上也是裹著個絲巾、身上長風衣,還有那鞋,忒眼熟了。光這個,我不至於嚇成那樣,但那女的連走路姿態跟李荔薇很像。回家後,我越想越覺得這事邪門,但也知道沒人相信,沒跟人說起過,前幾天我聽電台節目,我聽大夥說冬至的鬼故事,五花八門說得熱鬧,就把這事也當個故事說出來了。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這是我的親身經歷。對了警察同志,你今天來找我打聽這事,是也聽了『八卦七點半』節目?還是李荔薇的案子有進展了?」

  從理髮店出來,陸嫣一度震驚到無法思考。

  她看過那晚她家樓下的監控錄像,錄像裡的女人跟李荔薇一樣,也是這副讓人印象深刻的打扮,怪不得她一看到李荔薇的照片就覺得眼熟。

  她問江成屹:「前幾天我去你們局裡錄口供,聽老秦說,有位退休老刑警轉了一些陳年舊案到你們組,李荔薇的案子是不是也跟著轉到了你手裡?」

  記得那晚她家樓下的監控錄像,江成屹曾經反覆觀看,莫非在後來在翻李荔薇的陳年案宗時,他無意中發現李荔薇跟那晚嚇唬她的女人很像?

  江成屹打開車門:「這個人如果是兇手的話,她似乎以模仿受害人的穿著打扮為樂,先有鄧蔓、後有李荔薇——這麼多年過去,應該還有別的目擊證人。」

  他說完這話,掃過陸嫣的臉,在聽到「鄧蔓」的名字時,她並沒有半點驚訝的神色。

  盯著她看了一會,他看看腕錶,說:「不早了,先去吃飯吧。」

  陸嫣這才如夢初醒,嗯了一聲。

  下午他把她送回家,自己回了局裡,喻博士要過來做罪犯心理分析,她跟在一邊不大合適,可是專門派人二十四小時守著她又不現實,只好把父親那邊的司機和劉嫂給叫了過來,讓他們在公寓裡陪著她。

  陸嫣查資料查到很晚,期間江成屹一直沒回來,到十二點時,司機告辭而去,留下了劉嫂。

  第二天醒來,她穿著睡衣到廚房取水喝,劉嫂不在,家裡被打掃得明亮整潔。

  她看看時間,還不到七點,以唐潔的作息習慣,至少會再過兩個小時給她打電話,她打算回房籌備幻燈片,為下個月的比賽做準備。

  走到走廊盡頭,她看著江成屹緊閉的房門,停下來。

  不知道他在沒在家,還是又在外面通宵辦案。

  念頭剛起,門開了,江成屹從裡面出來,身上穿著襯衫長褲,顯然已經準備出門了。

  看到陸嫣,他目光在她身上溜了一下,很快就移開,往外走去。

  陸嫣順著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胸口,才意識到自己還穿著睡衣睡褲,睡衣還是當時唐潔送的,領口開得很低。

  記得當時唐潔嘲笑她:「追求你的人那麼多,你就沒一個看得上眼的?身材再好也是然並卵。這麼漂亮的睡衣你就天天穿給自己看啊。」

  她默默望著他的背影。

  他不肯回頭:「我今天沒空,我讓小周送你去鄧蔓家。」

  「哦。」她慢吞吞應道。

  江成屹本來已經走到玄關,不知為何又停下,丟下車鑰匙,到廚房裡給自己倒一大杯冰水,一口氣喝了大半杯,這才說:「一會小周會過來,你把衣服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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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9 10:28:43 |只看該作者
第33章

  江成屹說完就走了。

  回房後,陸嫣先到盥洗室洗漱,再換上外出的衣服,一切都收拾好後,就坐到書桌前查資料。

  沒多久,聽到有人按門鈴,她剛一起身,桌上的手機也響了,拿過一看,正是昨天江成屹讓她存好的周警官的號碼。

  她接起,小周就說:「陸醫生,我是江隊組裡的小周,我現在已經到樓下了。」

  她說道:「好的,請稍等。」快步走到玄關,看了看顯示屏,果然是那位叫小周的警員。

  小周上來後,她正要給他倒水,誰知這時候唐潔的電話也來了,她看下時間,才八點半,倒比她想的要提前一個小時。
 
  「陸嫣,你們家江成屹的豪宅太豪了,規矩一堆,我懶得跟保安囉嗦,我車停在大門口,你快下來。」

  陸嫣忙說:「馬上就來。」回房間取好包,跟小周一起進了電梯。

  小周沒開車,到了大門口,兩人上了唐潔的車。

  坐好後,陸嫣給他們倆做介紹:「這位是周警官,這是我朋友唐潔。」

  唐潔為人熱情,回頭對小周露齒一笑:「周警官好。呀,我說,江成屹他們局裡招人是不是還得看顏值啊,怎麼他這些同事一個比一個帥。」

  一句話把小周逗笑了。

  路上,陸嫣問唐潔:「你前幾天說要跟叔叔去b市談器材生意,打算什麼時候去?」

  唐潔像是跟b市有什麼固定的生意夥伴,過去兩年,曾經好幾次到b市談生意。

  「還去什麼啊。」唐潔直嘆氣,「丁婧和劉雨潔才出事,我可不敢亂跑,唉,我說陸嫣,出事的可都是我們同學,我這幾天想來想去,怎麼總覺得,這變態可能是咱們學校的。」

  陸嫣露出思索的表情。

  鄧蔓家住在市中心的另一個區,路上又堵,開了一個多小時才到。

  把車停在樓下,陸嫣和唐潔在小賣部裡買好零食,由著小周陪她們一起上樓。

  鄧家的房子雖說有些年頭了,但收拾得非常整潔,格局也寬闊,如果忽略小區旁亂糟糟的環境,是個非常舒服的三居室。

  可惜由於主人的心境不好,屋子裡常年有一種灰濛濛的壓抑氛圍。

  八年前鄧蔓出事後,叔叔阿姨痛不欲生,家裡一度愁雲慘霧,尤其是鄧媽媽,差點都沒辦法繼續工作,直到三年後鄧媽媽再次孕育生命,這種狀態才有所好轉。

  鄧小妹長到如今,已經四歲了,特別聰明可愛,一開口就引人發笑。

  聽到敲門聲,她第一個奔到門前。

  門一開,陸嫣目光碰到鄧小妹烏溜溜的大眼睛,心頓時軟成了一灘水,蹲下來親了小傢伙一大口,又拿零食給她吃。

  唐潔在邊上眼饞得不行,等陸嫣稀罕夠了,一把搶過鄧小妹,抱起來就往屋裡走。

  鄧蔓的爸爸媽媽都不大愛說話,鄧媽媽性格尤其嚴肅,鄧蔓還在的時候,就對鄧蔓管得極嚴,如今更顯得話少。

  只有當目光碰到小女兒時,鄧媽媽的表情才會變得異常柔和溫暖。

  陸嫣和唐潔輪流逗鄧小妹,鄧媽媽到廚房給三人倒了水,坐在一邊微笑看著。

  過了會,她走到裡屋,取出來兩本東西,摩挲了好幾遍,這才交給陸嫣:「這東西一直收在雜物間,蔓蔓好像有意把本子藏在角落裡,既捨不得丟,又不想讓別人發現似的,要不是打算搬家,我和她爸爸估計這輩子也發現不了這個本子。按理說這是蔓蔓的遺物,我和她爸爸不該送人,但我看裡面全是蔓蔓你們三個人的合照,就……唉,希望你們別覺得阿姨唐突。」

  「怎麼會呢。」陸嫣鄭重其事接過相冊,「阿姨千萬別這麼說。」

  聽到這話,唐潔也失去了逗鄧小妹的興致,在一旁沉默著。

  悠悠出了一會神,鄧蔓媽媽嘆氣說:「說來說去,還是我這個做母親的失職,當年只顧著抓蔓蔓的學習成績,對孩子的情緒根本沒留意,現在想起來,人生這麼長,高考失利是件多麼微不足道的事,如果我當時多給她一些安慰和鼓勵,蔓蔓也許根本不會做傻事。」

  三個人都不說話,哀涼的氣氛靜悄悄在屋子裡蔓延,唐潔憋得受不了了,走到窗邊,「刷」的一下拉開窗簾,讓陽光充沛地灑進來。

  陸嫣問鄧媽媽:「阿姨,你還是沒能想起當年鄧蔓都跟誰出去過嗎?」

  鄧媽媽搖頭:「這問題去年有位警官也來打聽過,可是蔓蔓這孩子太內向了,什麼事都瞞得死死的,除了你們兩個,我還真不知道她還跟什麼人有過來往,說早戀吧,看不出半點蛛絲馬跡,也就是高三那年,這孩子出去玩過幾回,但她都說是跟你們在一起,次數也不多,而且每一次都準時回來了,我就沒有多想。」

  「去年有警官來打聽過鄧蔓的事?」陸嫣自動忽略了後面的話,頗感意外地看著鄧媽媽,「是安山區分局的警官嗎?」

  鄧蔓媽媽輕輕揉著太陽穴:「好像是姓江,挺年輕的,我總覺得以前在蔓蔓學校裡見過,問那警官是不是蔓蔓同學,他也沒否認。」

  「姓江的警官?」唐潔吃了一驚,「別告訴我是江成屹,去年他不是還沒調回s市嗎?」

  ***

  從鄧蔓家出來,陸嫣心緒複雜,靜了好一會,才開始翻看那本相冊。

  唐潔眉頭擰得緊緊的,百思不得其解:「怎麼你們一個個的都這麼關注鄧蔓的事?難道她當年真不是自殺?」

  「還有。」她越說越有些不安,「當年你跟阿姨認屍以後不是立刻報警了嗎?我聽說阿姨後來還去看了監控錄像,有問題的話,應該早就看出來了吧。」

  聽到「認屍」兩個字,陸嫣臉色微微有些發白,打開窗戶,讓新鮮空氣透進來。

  「還有鄧蔓那本日記,就那麼語焉不詳的幾句話,誰能看明白?我都不知道她是真談戀愛了,還是從哪本書上摘抄的什麼筆記。也是怪了,那日記不知她怎麼就那麼寶貝,連投湖的時候還特意帶在身上,等到撈起來的時候,日記本的紙都泡爛了,否則咱們往後翻翻,說不定還能找到點線索。」

  陸嫣眼睛莫名覺得刺痛。

  高考結束沒多久,她和同學們迎來了人生中最燦爛的一個暑假。每次出來玩,她都不用再像以前那樣絞盡腦汁地在母親面前想藉口。

  有一天,江成屹跟隊友約好打籃球,她想起鄧蔓的情緒大不對勁,就約了唐潔和鄧蔓去學校圖書館借書,打算從學校出來後,三個人一起去看電影。

  到了學校,她路過籃球館,想著江成屹在裡面,還是忍不住進去了。

  意外的是,鄧蔓也早就在裡面了。

  江成屹他們在場中打籃球,鄧蔓就在一邊替他們整理亂丟一氣的衣服,撿起其中一件時,她默默地盯著那衣服發怔。

  陸嫣認出那衣服是江成屹一件用來換的T恤,是她用攢下來的零花錢給他買的,白色,普普通通的樣式,沒什麼特別,但因為上面的一排字母裡,有她的英文名字,她逛街時看見,見價格不算貴,就買下來,當作禮物送給江成屹。

  他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經常穿在身上。

  鄧蔓還在望著T恤出神,她盯著鄧蔓的背影,藏好自己愈來愈深的疑惑,走近:「鄧蔓。」

  鄧蔓聽到她的聲音,似乎非常慌亂的樣子,臉色一剎那間又恢復正常。

  聯想起早前鄧蔓的種種古怪的行為,陸嫣心裡有了猜測,兩人在看台上坐下後,她悄悄觀察鄧蔓,注意到鄧蔓的目光一直追隨著江成屹,她知道鄧蔓是個很懂得掩藏情緒的人,最近卻總是在她面前失態,非常怪,怎麼看都覺得有些故意的成分。

  她想了想,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靜:「鄧蔓,我們是好朋友,你知道的,我非常珍視我們的友誼。」

  隔了一會,鄧蔓才轉頭看過來,臉色彷彿被潑了一層灰粉似的,瞬間變得黯淡無光。

  她注視著鄧蔓:「我和江成屹已經約好了填同一所大學,我喜歡他,特別特別喜歡。」

  她每一個字都繃得緊緊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在鄧蔓臉上摸索,以鄧蔓的敏銳程度,完全聽得懂她的暗示,她心裡有個聲音在不住地低喊:快否認,快告訴我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樣。

  可是鄧蔓卻只凄慘地笑了笑,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轉身就出了籃球館。

  陸嫣望著她消瘦的背影,心中疾掠過一陣不祥的預感,追了出去。

  她跑到圖書館,鄧蔓不在那,又跑回教學樓,一層一層找到六班教室,往裡一看,鄧蔓果然站在窗前,正用力將手上一團物事扔出窗外。

  她在門口靜靜看著鄧蔓的背影,不知過了多久,走進去,輕輕拉鄧蔓的衣角說:「鄧蔓——」

  鄧蔓猛的回頭,眼睛裡盛滿了淚水,大顆大顆滾落。

  她從來沒有在一個人臉上看到過那麼痛苦的表情,徹底地怔住了,張了張嘴,卻根本不知該如何開口,過了會,她手忙腳亂從口袋裡取出紙巾,想要幫鄧蔓擦眼淚。

  「我沒事。」鄧蔓推開她,盡量想顯得若無其事,聲音卻哽咽著,「我先回家了,你跟唐潔去圖書館吧。」

  鄧蔓走後,陸嫣腦中亂糟糟的。

  前幾天,她剛滿了十八歲,高中畢業,大學在向她招手,她的人生,很快會翻開嶄新的篇章,可是她遠沒有蛻變到擁有足夠的閱歷,她還不夠成熟,無法讓遇到的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面對這樣一種棘手的局面,她感到空前的沮喪和迷惘。

  她茫然地望著窗外,怔怔地發了很久的呆,直到唐潔給她打電話,她才木然地從教室出來。

  圖書館在教學樓的後面,路過樓下時,她想到剛才鄧蔓扔紙團的舉動,遲疑了片刻,走到教室樓下的月季叢裡仔細找尋。

  找了一會,終於在一個草堆裡發現了一個紙團。

  她的心砰砰直跳,蹲下身子打開紙團。

  就看見上面寫著一句話:「我恨她!我恨她!我做鬼也不會放過她!」

  每一個字都寫得極重,力透紙背的感覺。

  她像被人捅了一萬刀,心一下子涼透了。

  後來唐潔發現她神色不對,堅持要送她回家。

  在家待了好一陣,想起剛才的事,她還是覺得身體陣陣發冷,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決定再給鄧蔓打電話,至少約她出來好好談一談,可是撥過去以後,鄧蔓根本不接,直接掛斷了她的電話。

  她在家裡悶了整整兩天。

  江成屹不在市區,被他媽媽拉到郊區別墅給外公慶生去了,察覺她不對勁,他給她打了無數次電話,承諾自己第二天就回來,然後帶她去散心,她本來有些提不起精神,但因為太想見他,還是答應了跟他出來見面,打完這通電話後,她心情多少有些好轉。

  收拾好第二天出門的東西,她猶豫著是再給鄧蔓打個電話,還是徑直去鄧蔓家找她,想了一會,決定選擇後一種做法。

  可就在這時候,她接到唐潔打來的電話,被告知:鄧蔓自殺了。

  掛掉電話,她整個人如同掉入了冰窟窿裡,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她的記憶一片空白。

  事情來得太突然了,鄧蔓的爸爸在外地開會,正在往回趕的飛機上,鄧蔓的媽媽得到消息後,根本不肯接受這個事實,昏倒了幾次,又被搶救過來,情緒已經徹底崩潰。

  她第一個到了那,被失魂落魄的鄧蔓媽媽拖著去認屍,在辦手續的時候,她想起紙條上的話,悲痛之中竟還摻雜著絲絲恐懼。

  屍體從冰櫃中拉出來了,她一眼就看見鄧蔓那張浮腫還帶著強烈恨意的臉,只覺得脊背被人狠狠重擊了一下,痛得接近麻木。耳邊,彷彿有一面巨大的玻璃墻轟然倒地,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碎片落地的瞬間,她頭暈目眩,搖搖晃晃,用盡了全身力氣才不至於倒下。

  過去的十八年,她過得坦蕩而快樂,第一次直面死亡,沒想到竟是以這樣一種殘忍的方式。

  短短幾分鐘內,她如同被一把看不見的刀從裡到外狠狠翻攪了一遍,連靈魂都碎成了渣子,回到家,她站在空盪蕩的客廳,發現自己仍在冒著冷汗,濕透了的衣服,如同保鮮膜一般緊緊包裹著她的身軀,讓她連呼吸都變得異常困難。

  她一頭病倒,每一次閉上眼,她都能看到鄧蔓充滿恨意的眼睛,而紙條上的那來自好朋友的近乎詛咒的話語,如同附骨之蛆一般,不斷在耳邊回響,一口一口蠶食她的意志力。

  她淚流滿面,昏昏沉沉燒到39度,整個人彷彿被丟到了火盆裡,意識幾近模糊,媽媽憂心如焚,連夜把她送到了醫院,入院後,她被診斷得了急性腎小球腎炎,一住就是半個月。

  ***

  唐潔的聲音明明在耳邊,卻隔著一層厚厚的膜似的,有種遙遠空曠的意味。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自顧自地出著神,直到身體被人用力搖晃了好幾下,才猛地抬起頭。

  「想什麼呢。」見陸嫣終於有了反應,唐潔翻了一串白眼,「到家啦。」

  她若無其事說:「哦。」

  開口的瞬間,她發現自己有著濃重的鼻音。

  怕唐潔看出來,她忙低下頭解安全帶。

  「大鐘過來接我了。」唐潔看著她和小周下車,「我就不上去了。」

  她恢復了平靜,囑咐唐潔:「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給我打電話。」

  回到家,她請小周在沙發上坐下,調整一番心緒,開始翻閱相冊。

  誠如鄧蔓的媽媽所言,相冊裡都是她們三個人的合影,幾乎每一張照片裡,她們三個人都在笑,笑容明媚得如同五月的晴天,看不見半點陰霾。

  她一張一張仔細翻找,留意著照片上的每一處細節,每翻過一張,都努力觀摩鄧蔓的表情,連眉毛上一個小黑點都不放過。

  翻到其中一頁時,她停下。

  這頁紙的邊角有些磨損,顯然曾經經常被主人摩挲。

  她目光緩緩上移,看向照片裡的人,心毫無預兆地猛跳起來。

  還是她們三個,笑嘻嘻地湊在學校的花叢前照相,一眼看去,沒什麼特別。

  可是在照片的右上角,也就是三個人的身後,一個較遠的地方,站著兩個人,兩人在陽光下交談,都沒有看向這邊,顯然是無意中被照進來的。

  在這張照片裡,鄧蔓的笑容顯得格外的明媚。

  陸嫣腦中嗡嗡的,盯著那兩個人的臉看了又看,許久過後,目光漸漸變得冷淡。

  ***

  喻博士下午的確回了s市,但趕來安山區分局的途中,又臨時被叫到s大學去辦一個非辦不可的手續,為此,他特意打電話給江成屹,再三致歉。

  江成屹在電話裡跟喻博士另約了時間,就把幾個案子放在一塊,跟底下人討論案情。

  剛說到丁婧的案子,一名同事從外面進來,將手上好幾頁電話號碼遞給江成屹:「丁婧頭些天接到了一些騷擾電話,雖說都是騷擾電話,但奇怪的是,這些電話來源IP不同,我查了一下,第一頁和第二頁這些都是同一個來源,後面的這些零零碎碎的,我也就沒再管。」

  江成屹一頁頁翻過,目光在每一串來源掠過,到第三頁時,他盯著其中一組ip地址,閃過一絲詫異之色。

  不過很快,他就把資料還給同事:「就查前兩頁吧,第三頁估計是些散戶,沒什麼查的必要。」

  同事比了一個「OK」的姿勢,轉身走了。

  江成屹在桌邊站了一會,忽然抬頭對老秦旁邊那個中年警員說:「老鄭,你上次不是說,幾年前有個女孩跳河自殺,有人連續七年給警察局寫匿名信,要求警方重新調查這案子——」

  「啊,對。」那警員納悶地點頭,「怎麼了江隊。」

  「檔案在哪,能不能幫我找出來。」

  ***

  直到六點鐘,江成屹才回來。

  小周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不時拿出手機看看時間。

  陸嫣在廚房做飯,怕小周無聊,偶爾出來跟小周聊幾句天。

  江成屹一回來,小周馬上就站起來,非常興奮地問:「江隊,喻博士怎麼說的。」

  江成屹先看向餐廳,見陸嫣在裡面忙碌,便收回目光,走到沙發邊坐下:「喻博士明天才會過來,先吃飯,一會我送你。」

  小周顯然是個容易滿足的人,雖然陸嫣的廚藝水平一般,還是吃得津津有味。

  江成屹送他回來,站在玄關,看向還在廚房忙碌的陸嫣。

  陸嫣收拾完出來,正好對上江成屹複雜的目光,有種預感似的,她望著他,開誠布公地說:「今天去鄧蔓家的時候,她媽媽告訴我你去年去查過鄧蔓的事。」

  江成屹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拿起先前放在玄關的那疊書信似的東西,徑直走過去,拉開椅子,在陸嫣對面坐下,將那疊東西丟在桌上:「我們查了丁婧這幾個月的通話記錄,發現她接到過很多騷擾電話,也就是說,在我還沒調回s市之前,已經有人在調查她了。」

  陸嫣眨眨眼,將頭髮輓到耳朵後面:「哦,是嗎?」

  「能不能解釋一下,這些號碼裡為什麼會有你們南杉巷的IP地址。」

  她看向一邊:「我沒聽懂你的話。」

  江成屹情緒依舊辨不出喜怒,目光卻能看破人心:「哦,那為什麼我們調出上個月丁婧家附近的監控錄像,你會出現在畫面裡。」

  陸嫣臉略紅了一下,抬眼盯著他。

  「你在跟蹤她。」他下結論,「你早就懷疑她了,對不對?」

  「我有點累。」她倏的起身,「我先回房休息了。」

  她剛走幾步,就被江成屹一把拽住,緊接著,手腕上被冰涼又沉重的東西扣上,低頭一看,江成屹已經用手銬將她和自己拷在一起。

  「你做什麼。」她大驚失色,據理力爭,「我沒做任何犯法的事!」

  他一把將她推到墻上,抵著她,舉起手中的信,低聲逼問她:「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年復一年地寫這些匿名信。」

  她聽出他聲音裡壓抑著的暗流,預料到他要做什麼,心先是狂跳了一陣,慢慢平靜下來,由於靠得太近,兩人熱燙的呼吸已經纏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彼此。

  見她不說話,他捏住她的下巴,諄諄善誘:「你當年因為什麼原因跟我分手,你自己心知肚明,早在七年前,你就發現自己做錯了事,於是年復一年地搜集證據,寫下這些匿名信,現在我只想聽一句實話,你之所以急於知道真相,除了查找鄧蔓的真正死因,還有沒有別的想法?」

  這話如同一柄尖銳的利劍,一刺過來,就將她堅強的外殼重重擊碎,她眼淚不知不覺淌下來:「你明知道答案。」

  他盯著她含淚的眼睛,微澀地說:「我想聽你自己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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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開始發糖。放心,唐潔和大鐘都不是兇手,因為作者不喜歡配角突然黑化然後虐主角的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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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9 10:28:54 |只看該作者
第34章

  她被他一步步逼到了墻角,驕傲和自尊再也無從維持。

  眼淚如斷線珠子一般,止也止不住,直到上月,她才確定她和江成屹八年前陷進了一個巨大的圈套。到了此刻,面對他的質問,她清楚地知道,他想要的是明明白白的一句話,而不是任何模稜兩可的答案。

  他緊緊盯著她,不說話,仍在等著她的答案。

  透過淚霧,她看見他眼裡燃著的兩小簇火焰,又明又烈,直燃到她心底,

  她根本想不出任何猶豫的理由,抽噎了一下,一手撫上他的臉頰,盡量維持吐詞的清晰說:「江成屹,我忘不了你——」

  她的話音未落,他的吻已經重重落下來,像等了許久似的,飽含著暴風雨一般的力量,迫不及待地將她的話語盡數吞入腹中。

  她嗚咽了一聲,眼淚越發洶涌,用盡全力回應著他。

  回憶一幕幕在眼前直掠而過,哪怕時隔數年,依然讓她覺得異常苦澀。

  她住院,他得到消息,連夜從郊區趕到醫院去看她。

  清晨七點,距離她被送到醫院還不到四個小時。

  母親和唐潔守在床邊,藥已經用上了,但熱度依然未退。

  她的眼皮腫得很厲害,想要睜開眼,卻只能勉強打開一條縫。

  大夫們在床頭查房,她聽到他們在商議接下來還要給她完善哪些檢查。從他們的對話中,她知道自己的腎功能出現了很大的問題,甚至被下了病重通知單。

  她由此知道,外界的打擊不但可以摧毀一個人的意志力,也可以迅猛地擊潰十八歲的健康身體。

  眼淚乾後,繃在臉上,有一種冰涼的麻木感,短短一天內,她彷彿在油鍋從裡到外地煎了一遍,如今躺在床上的只是一個軀殼,思維一度接近麻木。

  鄧蔓死了,前幾天還活生生的生命如今變成了一具冰冷帶著恨意的屍體,心底的恐懼和愧悔比身體上的煎熬更讓她難過一萬倍,最痛苦的是,這種折磨還無處言說,在得知自己病得很重後,她居然有一種淡淡的解脫感。

  醫生們還在說話,她努力將身體蜷縮成一團,想讓自己的意識就此沉溺在黑暗中,看不見光、聽不到任何聲音、不接觸任何外界的東西,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離冰涼又堅硬的現實遠一點。

  然後她聽到他來了,他聲音很焦灼,卻維持著禮貌,在跟母親說話。

  起初,母親像是有些驚愕,在交談幾句後,母親語氣裡的疏離和審視起了微妙的變化。

  以前她曾設想過一千遍一萬遍,從沒想過她和江成屹的戀情會以這種意想不到的方式在母親面前攤開。她聽得出母親對江成屹並不反感,要是在以前,她該是何等的驕傲和快樂,可是這時候,她只覺得加倍的煎熬。

  此後他每天都來,從早到晚地陪著她,可是她始終閉著眼睛,不想也不敢去面對他。

  得了腎炎的緣故,她的樣子很難看,唐潔為了逗她開心,幫她擦臉時,曾說她的臉腫成了一個白胖小包子。

  即便這樣,只要病房沒有別人,他總是會輕輕將她的額髮撩開,絲毫不嫌棄地低下頭吻她。每到此時,她都鼻根發酸,必須緊緊用手指抓住床單,才能讓自己的眼淚不滾落下來。

  清醒時還好,只要一入睡,她就能看見鄧蔓渾身濕淋淋地站在床邊,甚至有時候,就硬邦邦地站在江成屹的身後,眼神詭異得如同浮在漆黑夜裡的燭光,讓她神魂俱散。

  她無數次被嚇醒,大汗淋漓地尋找母親的懷抱,眼淚流了又乾,乾了又流,痛苦到了極點,唯有在心底荒荒涼涼地吶喊: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只要鄧蔓能完好無損地回來,只要一切能回到從前。

  在醫院裡住了半個月,她終於脫離了危險期,回家的那天,她依舊麻木漠然得如同一個木偶。

  每個人都以為她是因為遭受到了好友的意外和認屍恐懼的雙重打擊才如此,只有她自己心裡清楚,在鄧蔓出事的前兩天,她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回到家,怕母親一個人照顧不好她,父親出錢給請了護工。她整天躺在床上,有意與外界切斷一切聯繫。

  慢慢的能動了,有時候趁房裡沒人,她會坐在床邊,久久地望著外面出神。

  夏天的白晝總是很長,蟬聲陣陣、熱浪翻滾,可是她看著綠意盈盈的窗外,只覺得冷,徹心的冷。

  暑假要過去了,包括她在內,每一個人都將步入人生中的下一個階段,只有鄧蔓,像一根被人為折斷的新嫩鮮碧的樹枝,就此枯萎。往後的日子裡,她們將繼續前行,鄧蔓卻永遠沉在黑暗的河底,再沒有光明與未來。

  想著想著,她的眼淚就會無聲地滑落到腮邊。

  她不敢聽有關鄧蔓葬禮的一切細節,不敢面對痛不欲生的鄧蔓的爸爸媽媽,甚至不敢再接觸從前有關母校的角落,其中,當然也包括江成屹。在她眼裡,每個人都可以坦蕩地痛哭、盡情地惋惜,唯獨她沒有資格。

  接下來的很多天,江成屹來找她,她不見。江成屹給她打電話,她不接。

  她的心早亂成了一團麻,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對他,她只知道,自從鄧蔓死後,她的頭頂便無時無刻不籠罩著一片巨大又冰涼的陰影,當初聽到他名字時的甜蜜和期盼早已經蕩然無存,只剩下無措和怵然。

  有一天傍晚,母親去醫院給她取藥還沒回來,知道江成屹在下面等她,她覺得不能再這麼被動和消極地對待他,於是穿了外套,由著護工扶著下了樓梯。

  他在樹蔭下等她,瘦了很多,見她總算肯出來見他了,他眼裡綻放出一種異樣的光彩。

  她的心不知為何就軟了,尤其是看到他睽違已久的笑容,早已堅定的決心頃刻間瓦解成了碎片,她喉嚨哽咽,試著朝他走過去,可是事情遠沒有她想得那麼簡單,僅僅走了兩步,腳彷彿被鐐銬禁錮住了,再也邁不動步,更荒唐的是,她甚至根本不敢往他身後看,唯恐在暗影重重的角落,瞥見讓她心碎膽戰的魅影。

  走投無路之下,她聽到自己慌亂又絕望地對他說:我不喜歡你了,我們分手吧。

  他的笑容瞬間凝固,盯著她說:「你說什麼。」

  她聲音很慢,吐字很清晰,每說出一個字,心上的肉都如同被刀剜了一下,一陣錐心刺骨的疼:「我說,我跟你在一起很不開心,我們分手吧。」

  ***

  他的吻帶著火星似的,點燃了一切,她意亂情迷地攀附著他的肩,一路吻到他的臥室門前。

  他呼吸越來越粗重,一手緊錮著她的腰,另一隻手還騰空擰開身後的房門,進屋後,兩個人滾到床上。

  她心裡早已燒起了一把烈烈的火,親吻對來她已經遠遠不夠了,她想要他、想摸他,於是抬起手來,試著去解他的襯衣,可是她一隻手被手銬和他扣在一起,另一隻手雖然保有自由,卻不時遇到他的阻撓,無法隨心所欲探去想去的地方。

  想要解開手銬,可是他顯然並沒有這意識,她覺得不公平,趁他鬆開了她的唇,轉而開始沿著她的脖頸往下探索時,她喘著氣抗議說:「江成屹,你解開手銬,我想——」

  「你想什麼。」他聲音粗啞異常,將她壓到床上,用拷著手銬的那隻手將她兩隻胳膊一併按到她頭頂,另一隻手則開始迫不及待地解她的衣服。

  還沒等她如一條扭動的魚那樣掙扎出來,他已經埋頭下去,一口含住了早就想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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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發表於 2017-11-19 10:29:07 |只看該作者
第35章

  房間裡一片狼藉,沙發到床上,臥室到浴缸,手銬解開了又鎖上,鎖上了又解開——幾番下來,陸嫣充分體驗到了什麼叫「欲仙欲死」。

  江成屹整個過程一言不發,像是要把過去積攢的慾望一併發洩出來,一味發狠折騰她。

  兩個鐘頭過去,她從最開始不顧矜持的「還要還要」,到後面的求饒不斷、哼哼唧唧,幾次差點靈魂出竅,舒暢得化作一灘水。

  第一次的時候,兩個人滿腦子只有對方,根本無暇考慮其他,直到幾十分鐘後江成屹在她身體裡繳械投降,陸嫣才反應過來剛才沒做防護措施。

  「呀,怎麼辦?」她推開他,掙扎著摸向床頭櫃,然而裡面空空如也,一應用品都無。

  「什麼怎麼辦?」他翻了個身,從後面固住她雪白勻稱的腰。

  察覺他再一次蓄勢待發,她扭動著,拒絕的意味很明顯:「我好像不在安全期。」

  那又怎樣,做都做了。不顧她發怔,他一把將她拉回來。

  一整個晚上,他將她如同話梅糖一般裡裡外外嘗了個遍,直到後來她累得脫力了,他才意猶未盡地罷手。

  她在他懷裡酣睡著,經歷剛才那一遭,兩頰緋紅,皮膚有種水靈靈的明亮。

  他替她將濕漉漉的頭髮攏到一邊,微皺著眉頭看著她。

  跟八年前比起來,她五官長開了些,嬰兒肥不見了,面部輪廓更顯秀麗嫵媚,身上的每一寸線條都標準得像用尺子勾勒出來似的,依然讓他三迷五道,唯一讓他感到意外的是,她的飽滿之處像是早已發育完畢,幾年下來,並沒有如他想像的那樣變得更豐潤。

  他端詳了她一會,雖然仍有些不甘心,還是遵從心底的渴望,低頭在她額頭上印了一吻。

  三年前,還在b市時,他到一家酒店查案,意外在那遇到了跟父親一起到b市談口腔器材生意的唐潔。

  兩人在酒店的大落地玻璃前的茶桌上坐了十幾分鐘。

  聊了幾句後,唐潔突然將話題拐到了陸嫣身上。

  她說陸嫣自從上大學,身邊的追求者就如過江之鯽,可是陸嫣全副心思都撲在學業上,整天過著苦行僧一般的生活。

  用功的緣故,陸嫣不但年年都能拿s醫科大的獎學金,還順利爭取到了附一院麻醉專家於博的博士生名額,前途可謂一片光明。

  然而對於課業以外的娛樂活動,陸嫣一概有意迴避,雖說陸嫣自己似乎很陶醉於這種未來女醫學家的生活,但唐潔總覺得她過得太無趣了些。

  「哦。」他回答得很冷淡。

  陸嫣過得如何,關他什麼事。

  「不就是遇到老同學了嘛,隨便聊聊。」唐潔看出他的疏離,似乎很為陸嫣抱不平,並不怎麼高興,很快就轉移了話題。

  雖說他表現得毫無興趣,但是從那天知道她依然沒有男朋友,他的心思就不爭氣地起了微妙的變化。

  當時他剛參加工作一年,仍在積累經驗階段,由於公安系統的特殊性,連調動工作的資格都沒有。而且他只要一想到十八歲時她提分手時的種種,氣就不打一出來,她當時對他那樣絕情,現在依然未必肯回心轉意,憑什麼他要放棄這邊的工作調回s市?

  第二年,他開始單獨辦案,因為心思縝密,又肯吃苦,在連續盯梢了一個犯罪團夥小半年後,終於破獲了一起積壓了很久的大案,再後來,在跟組裡同事偵破一起特大團夥作案中,他嶄露頭角,僥倖立了二等功,雖說因此掛了彩,但恰逢局裡要重點培養青年人才,沒多久就被提拔了副隊。

  從那時起,他開始頻頻回s市,並留意這邊的職務空缺。知道她正在附一院實習,每回開車路過附一院的時候,他會情不自禁地在門口人群中搜索她的身影。

  也許是他等的時間足夠長,他遇見過她好幾回,誠如唐潔所言,她身邊一個男伴都沒有。而且雖然連週末她也泡在醫院裡,可只要一有空,就會往圖書館和七中跑。

  她非常謹慎,像是查找什麼。

  有一次他沒能忍住,在她從圖書館出來後,利用職務之便向圖書館管理人員打聽,被告知:她每回借的都是犯罪一類的圖書。他很驚訝,可是由於他時間有限,沒能順著往下查。

  直到一年前,他無意中撞見她獨自前往鄧蔓家,聯想到十八歲那個暑假發生的種種,他不禁開始懷疑她是不是在調查鄧蔓的事。

  不知她到底是從哪年開始查的,畢竟隔行如隔山,雖說她似乎一直沒放棄,卻始終沒能觸碰到事件的核心。

  幾月前,父親心梗發作,他得知消息,連夜趕回s市。

  父親康復出院後,他再一次提出調動的請求,考慮到他是家中獨子,上級終於鬆了口,不再一味以強硬的作風輓留他,而是終於在他調動一事上點頭簽字。

  沒多久安山區分局有了職務空缺,他調回了s市。

  記得前不久在金海ktv的同學會上,周老師在知道他回了s市,還曾經驚訝於他能夠輕鬆地在這樣的兩個大城市中進行平級調動,雖說他當時回答得輕描淡寫,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從起意到調回她身邊,這當中花費了多少心血。

  當初兩人分手時,他無數次去找她,又無數次被拒絕,在最後一次被她冷待後,他的驕傲和自尊已不容許他再向她乞憐,過去十八年的生命裡,他早就習慣了樣樣東西都唾手可得,從來沒有嘗到過這種求而不得的痛苦。

  負氣之下,傷人的話衝口而出:「陸嫣,我跟你在一起不過是玩玩而已,你別以為我離開你活不下去,我他媽早就膩了,我要是再來找你,我就不叫江成屹!」

  這番話猶如一把鋒利的刀,在刺向陸嫣的同時,也狠狠地扎向他自己。

  他永遠記得他說出這番話時她眼裡一閃而過的驚訝和痛苦,可是話已出口,根本無從收回,怪就怪他當時太急於擺脫被拋棄的挫敗感,才會那樣的口不擇言。

  她記性那麼好,沒可能會忘了這番話,因此在兩人重逢之初,她表現得既冷淡又消極,可是他太沒有原則了,雖說一點也不想讓她看出自己的真實想法,卻沒能管住自己,一次次往她跟前湊。

  她多聰明啊,幾次下來,他的心思根本無從藏匿,就像他當初追求她時那樣,在接下來的相處中,她既不主動也不閃躲,手裡卻有一根風箏線似的,一點一點將他往她身邊拉。

  事到如今,遙想當初他說的那句「再也不會找她」的話,他的臉真疼。

  其實他仍沒有徹底釋懷,還有好些話要問她,可是經過剛才那一遭,她顯然累壞了,已然有了熟睡的跡象。

  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三個字,關了燈,將她摟在懷裡,也跟著睡去。

  ***

  陸嫣從來沒有睡得這麼沉,醒來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

  江成屹不在身邊,陽光充沛,空氣裡浮動著角落裡擺放的文竹幽雅而輕逸的氣息,屋子裡有種男人特有的簡練潔淨感。

  想起昨晚半夢半醒間他在她耳畔說的那句話,她身上每一個細胞都往外冒著快樂的泡泡,懶洋洋地躺在床上不肯起來。

  手機響個不停,應該是微信群裡堆積了不少信息。

  點開一看,好幾個群都炸了,全是關於昨晚著名導演章大山正牌老婆出軌被拍到的新聞。

  【喲,章大山頭上的帽子都綠得冒油了】

  【鄭小雯要樂瘋了吧,她跟了章大山好幾年,章大山老婆突然鬧這麼一齣,總算可以名正言順地轉正了】

  【你們說鄭小雯圖什麼啊,雖說章大山長得是挺有魅力,但鄭小雯也不差啊,這兩年又拍電影又接廣告的,也算是名利雙收了,怎麼就想不開非要做小三呢】

  【章大山帥是第一,別忘了鄭小雯可是被章大山一手捧紅的,這幾年下來,兩人也有感情了吧。】

  【章大山家裡好像是開礦的,有錢的程度超乎你們想像】

  陸嫣本來不喜歡關注娛樂圈的八卦,但第一今早她心情好,第二她前不久才見過章大山和鄭小雯,尤其想到在劉雨潔被兇手注射過量瑪啡的那晚,鄭小雯還曾經氣勢洶洶地質問過江成屹,難免就多留意了一眼。

  翻了一會,她托腮回想那晚在大鐘派對上的細節。

  記得當時江成屹坐下沒多久,鄭小雯就故意跟他要電話,而章大山不知是不是吃醋,這邊鄭小雯話一出口,他馬上就開始跟旁邊的女明星說話,兩個人互不理睬,擺明了是在較勁。

  她由此知道,外界關於兩個人的傳聞絕非空穴來風。

  刷了一會微信裡的聊天記錄,想到今天還有很多事待做,她準備起床了,可是剛一掀開被子,門開了。

  「呀。」她身上一絲不掛,連忙貓回被子裡,「你怎麼還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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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發表於 2017-11-19 10:29:20 |只看該作者
第36章

  「今天周六。」成屹徑直走到屋內。

  昨天在電話裡跟喻博士約的是下午,雖說他早上還是習慣性地去了局裡,但因為擔心她一個人在家不安全,只過去露了個面就回來了。

  「周六?」她驚訝地看著他。

  江成屹聲音透著淡諷:「在家休息幾天,連周幾都沒概念了?」

  他打定主意要跟她好好談談,並不多看她露在被子外面的光溜溜的皮膚,走到床邊,撿起地上衣服,遞給她:「別感冒了,快穿上。」

  陸嫣看出他不高興,不接,抬眼看著他:「我得先洗澡。」

  她需要浴巾。

  這是在支使他?

  江成屹臉繃不住了:「陸嫣。」

  他的氣可還沒消呢。

  她跟他對視,烏髮明眸,安安靜靜坐在床上,跟八年前一樣,美到他心坎裡。

  只不過當時兩個人初嘗情事,在面對他時,她多少有些羞澀和慌亂,不許他替她穿衣服,更不許他跟著她進浴室。

  對峙了一會,想起她當時的嬌憨模樣,他敗下陣來,還是到浴室取了浴巾,遞給她:「洗完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她這才裹上浴巾,掀開被子,到浴室洗澡。

  他坐到沙發上,耐著性子等她。記得那時候,他也是像現在這樣守在浴室外,聽著她洗澡的動靜,心裡彷彿藏著一根輕輕擺動的羽毛,片刻都靜不下來,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怎麼再來一回才好。

  後面他倒是稱心如意了,並且在短短幾天內就嘗試了好多回,可是沒隔多久,他就被她給甩了。

  浴室的水聲停了。

  吹風機響起。

  過不一會,門打開,她出來了。

  用的是他的沐浴露,走近時,有種淡淡的馬鞭草的味道,清爽沁脾。

  他看著她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只覺得原本安靜的氣息被她攪動得盪漾不已,身上不由得陣陣發熱,心知要是自己再待下去,談話的計劃勢必泡湯,於是假裝看不見她浴巾下面勻稱白皙的小腿,突然起身:「穿好衣服,出來吃早飯。」

  陸嫣回自己房間換好乾淨衣服,想了想,在自己行李箱裡取出一個文件夾,走到餐廳。

  餐桌上放著一碗粥,熱氣騰騰,坐下後,她抿了一口,香糯爽口的粥順著食道滑下去,胃頓時被一團暖融融的熱氣所包裹。

  他拉開椅子,在她旁邊坐下,看著她吃,身上那種冰山感沒了,但臉上還隱約透著『不爽』二字,見她吃得香,他沒忍住開口了:「好吃嗎?」

  「好吃。」她的心跟胃一樣暖。

  吃完後,知道他在等著她,她打開手邊那個文件袋裡,取出一樣東西,推到他面前。

  「這個認識嗎。」

  江成屹接過,見是一張複印件,油墨斑駁,有些年頭了,但紙張平整,邊角亦不見磨損,可見這些年一直被主人小心妥當地保存。

  應該是被人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頁面的左邊有著鋸齒狀的痕跡,上面用很大的字寫著:「我恨她!我恨她!我做鬼也不會放過她!」

  他當然認識,陸嫣寄給安山分局的那疊匿名信裡,第一年附上的資料裡就包括這張紙的原件。

  他看過同事的偵辦記錄,上面寫著:符合當事人鄧蔓的筆跡。

  他知道那同事接到匿名信舉報後,非常重視這件事,曾調出鄧蔓出事時的監控錄像反覆觀看,可是從錄像資料來看,鄧蔓當晚的確是自己走到河邊並墜入河中,屍檢報告也未檢出當事人生前被注射毒藥及精神致幻類藥品的殘留痕跡。

  雖說這張紙條上的內容有些古怪,但小女孩在情緒不穩定的情況下說出什麼話都不奇怪,最後同事得出結論:排除他殺可能。

  「這是鄧蔓出事前兩天寫下的。」時隔八年,在敘述的時候,她已經可以做到平鋪直敘。

  他等著她往下說。

  「高考前,鄧蔓的情緒已經有些不對勁,雖說我早有察覺,但一直沒敢肯定自己的猜想。有一次,唐潔看到鄧蔓寫的日記,上面寫著『我註定得不到他』『我不能背叛友誼』,覺得奇怪,就跟我說了,我懷疑鄧蔓談戀愛了,可是我想不明白,什麼樣的戀情要藏著掖著,不能跟好朋友分享?後來我發現她頻頻去找你,給你收拾隊服,還總在看台上看你打籃球,我就猜,她喜歡的人可能是你,因為不想破壞和我的友誼,所以她才三緘其口。」

  江成屹忍著不打斷她。

  「高考失利後,她整個人變得更加消沉,為了幫她打開心結,那天我們約好了去圖書館借書,到學校的時候,我意外發現她早已經在籃球館了。我見她又幫你疊衣服又看你打球的,一時沒忍住,告訴她說:『我珍惜與你的友誼,但我也喜歡江成屹。』暗示她,不管她是怎麼想的,你都是我的男朋友,我沒可能放手。我希望她冷靜地想一想。」

  想起當時的情景,她聲線明顯不如剛才穩定。

  「她很快就聽懂了我的暗示,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像是受了很大的打擊,當場就離開了籃球館,在教室找到她的時候,我看見她將這張紙條扔出窗口,她走後,我看到紙條上的內容,知道自己狠狠地傷到了她,想跟她溝通,可是在接下來兩天裡,她拒絕接我電話。再然後——」

  當時的情形猶如兜頭一盆冷水,哪怕事隔多年,仍讓她感到刺骨的冷。她狼狽地停下,隔了好一會,才再次開口:「再然後,我就得到了她自殺的消息。」

  他聽出她喉嚨裡的澀意,變得異常沉默。

  「當時你去郊區給你外公過生日,沒在市區。我得了消息,第一時間趕到醫院,因為事情來得太突然,鄧蔓的父親還在外地,鄧蔓的媽媽情緒失控,拖著我跟她一起到停屍間去認屍。我當時看到鄧蔓的樣子——」

  她面孔依舊平靜,眼淚卻終於失卻控制,無聲無息滾落下來,掛在腮邊,晶瑩剔透,刺痛他的眼。

  她木然說:「鄧蔓是個很懂得體諒別人的人,我想她一定不是故意要喜歡你,而且她生前記下的日記也證明她那段日子過得有多煎熬,可是我明知道她剛經歷了高考的打擊,還對她說那樣的話,無疑等於當場給了她一個耳光,她心思那麼纖細,怕就此失去我和唐潔的友誼,一時想不通走上絕路,一點也不奇怪。」

  他胸口直發悶。難怪她當時會突然病得那麼急那麼重,好不容易出院,整個人都瘦脫了形。

  「我看鄧蔓的媽媽那麼痛不欲生,除了自責,還感到害怕。包括你和唐潔在內,我沒敢將那天的事告訴任何人。我只知道,鄧蔓的父母就她這一個女兒,才十八歲,就這麼沒了。我日夜受著折磨,每天都在想,如果那天我換一種溝通的方式,或者等她情緒好轉以後再暗示她,她是不是就不會走上絕路。現在想想,對十八歲的女孩子來說,高考失敗也許不是最可怕的,失去友誼才是最讓人絕望的。」

  她潸然淚下:「我每晚做夢都能夢見鄧蔓。後來你來找我,我拼命想要說服自己:這件事跟我們的感情沒有任何關係,我和你交往在先,就算我的話間接導致了鄧蔓的死亡,也該是我一個人受譴責,不該波及到我們之間的感情,可是我後來下樓去見你,我發現事情遠沒有我想的那麼簡單,只要一看見你,我就想起那天鄧蔓看你的眼神,就想起鄧蔓死後那張浮腫的臉,我腿直發軟,連靠近你的勇氣都沒有,我由此知道,我根本沒辦法再開開心心地跟你交往下去。」

  他臉色發沉,直勾勾地看著她。雖然他曾經懷疑她當時分手跟鄧蔓的死有關,可沒想到其中還有這麼一段曲折。

  而且事情已過去了這麼久,一提到此事,她情緒還是能出現這麼大的起伏,可見好朋友的死亡留下了多麼深濃的陰影,這麼多年,一直橫亙在她心頭。

  眼見她眼淚越滾越多,他的心不知不覺揪起來,談話的初衷早被拋到腦後,積攢多年的怨氣幾乎一分鐘之內就消了一大半。

  他將她摟到懷裡,冷著臉替她拭淚。

  她淚眼婆娑地看著他:「分手以後,我聽說你去b市讀大學,我想你那麼出色,很快就會找新女朋友,而我也開始試著融入大學生活。」

  他不說話。當年被甩以後,哥們看出他失戀,為了強迫他認識新女朋友,隔三差五就拉他出去玩,可是他當時眼睛一定是出了問題,那麼多女生,居然沒一個看得入眼的。

  他去上大學,每天接受高強度的訓練,為了不讓反對他學刑偵的父親看笑話,他咬牙堅持學業,漸漸的,他發現這種狀態非常適合他,至少比談戀愛時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輕鬆多了,後來他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與他那幾年專注於學業不無關係。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跟陸嫣是一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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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發表於 2017-11-19 10:29:32 |只看該作者
第37章

  「就這麼過去了半年,我總算克服了內心的恐懼,到鄧蔓家看望她爸爸媽媽。她媽媽精神狀態有所好轉,不再整天以淚洗面,還銷假回了單位上班。我幫她打掃鄧蔓的房間,無意中在抽屜裡發現一個玻璃紙包裝的禮物,透過包裝,看到裡面是一支派克鋼筆,這支鋼筆我看中很久了,鄧蔓也知道。鋼筆旁邊還有一張空白卡片,一個字也沒寫。我翻遍房間,沒能找到關於這支鋼筆收據,問了鄧蔓媽媽,鄧蔓媽媽也沒辦法確定鄧蔓究竟是哪一天買下的這支筆。」

  「可是自從看見這支筆,我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在徵得鄧蔓媽媽的同意後,我把筆帶回了家,並試著分析:1、這支筆是鄧蔓買給別人的。2、這支筆是鄧蔓買給我的,但因為跟我的關係發生了微妙的改變,所以鄧蔓一直沒送給我。3、這支筆是買給我的,而且是在那天我戳破她心事以後她去買的,目的是為了重修我們的友誼,可是她還沒送出去,就遇到了意外,也就是說,她的死可能不是單純的自殺,還有別的可能。為了擺脫強烈的負罪感,也為了查清真相,我固執地相信第三點。」

  「然後你就把這支筆連同鄧蔓那張紙條一起寄到安山分局,並附上你的分析?」

  他想起那些信上娟秀的字跡,雖說口吻冷靜老成,字裡行間卻仍可看出缺乏訓練的人思維上固有的不足。

  她點頭:「信寄出以後,我每天都留意鄧蔓家的消息,過些日子,果然有警察上門,我心裡燃起了希望,沒準警察真能查出什麼疑點,可是沒多久,這件事就沒下文了,我側面向鄧蔓的媽媽打聽,才知道從那晚的監控來看,鄧蔓的確是自殺,他殺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希望破滅了,可是我卻已經走上了不歸路,畢業幾年,同學們各自奔前程,時間越久,線索的收集就會變得越困難。我強迫自己回想鄧蔓出事前的細節,想啊想啊,總算想起了一些事,在鄧蔓情緒波動大的那段時間,她好像去過幾次音樂館,可是當時音樂館的活動那麼多,我最開始沒能查到合唱團頭上,然而我仍然把我搜集到的一些模稜兩可的證據寄到警局去,希望藉助警方的力量重查舊案。可是這一回,由於太缺乏說服力,連上門詢問的警員都沒有了。」

  江成屹冷哼一聲:「浪費警力、浪費時間。」

  她看他情緒有所好轉,瞅他一眼:「還有一件事,我覺得很奇怪,那時候我們三個人經常坐在圖書館的台階上吃零食,鄧蔓有時候會抬頭看看,眼神很複雜,因為我當時懷疑她喜歡你,一直認為她看的是體育館,可是我有一次看犯罪書,忽然想,為什麼不換一種思路,萬一她當時喜歡的人不是你呢?可是這樣也太矛盾了,她為什麼要頻頻引起我的誤會,並且在我當面暗示她時不否認呢。」

  「不管怎麼說,懷疑的種子就這麼種下了,我回到學校,坐在她當時坐的台階上,往那個方向看,才發現音樂館和體育館是相鄰的,聯想起那時候合唱團每次排練都在中午,我就去找當時的合唱團名單,記得接待我的人是周老師,他幫我找了一下午,最後告訴我沒找到。」

  周老師。

  他皺眉:「你怎麼查到了丁婧頭上?」

  陸嫣面色轉為複雜:「去年周老師發現自己得了甲狀腺癌,到醫院做手術,在術後甦醒的時候,他出現了譫妄症狀,復甦時,我聽到他囈語:鄧蔓,去找丁婧,去找丁婧。可是他說得太含糊了,我不敢肯定自己聽到的內容是否準確。」

  江成屹思索了幾秒:「那時候劉雨潔還未遭襲,你不可能知道當年丁婧匿名創辦冬至網站收集女同學心願的事,就算聽到這話,怎麼就下定決心去查丁婧呢。」

  「畢業以後,我基本沒見過丁婧,只知道她回國後很活躍,總在群裡說話。去年有一次,我跟唐潔逛街,在一家咖啡館裡遇到丁婧的好朋友劉雨潔,她當時正跟另一個三班同學說話,因為光線很暗,沒看到我和唐潔。後來我聽她們聊天,那女孩子說起當年丁婧出國,連暑假都不肯回來,又不是家裡出不起機票錢,太奇怪了。劉雨潔似乎對這件事諱莫如深,沒接話,可是那個女孩子又說,丁婧這人看著霸道,其實膽子特別小,記得那時候六班的鄧蔓死了,丁婧比誰都害怕,晚上連門都不敢出。」

  「我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想想鄧蔓出事後,我在醫院住院,唐潔也在醫院守著我,對當時學校裡的事一概不知。我記得當時鄧蔓的紙條上寫的恨的那個人是『她』,如果不是指我,會不會指的是其他人?再結合周老師去年的那句話,我懷疑當年鄧蔓的死跟丁婧有關,而周老師一定是知情者。」

  說完這話,她轉臉看他,發現他臉上毫無訝色:「你是不是也懷疑周老師?」

  他沒好氣地說:「你剛才不是說周老師那話很奇怪嗎?我不知道鄧蔓當年到底在搞什麼鬼,但是她明明談戀愛了,卻不敢讓人知道,喜歡的人又不是我,師生戀的可能性很大。而且劉雨潔透露,當時在網站上許願的人裡面有鄧蔓,我懷疑丁婧知道了鄧蔓師生戀的把柄,以此來威脅她,讓她故意做出喜歡我的樣子,讓你產生心結,好破壞我們之間的感情。」

  就算鄧蔓的死另有原因,可是由於她的緣故,導致陸嫣背負了這麼多年的沉重包袱,他實在沒法對這個人有任何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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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陸嫣見江成屹的推論跟她不謀而合,對他說:「等一下。」

  回到自己房間,取出那本相冊。

  「這是我昨天從鄧蔓家裡拿過來的。」她把它推到江成屹面前。

  「你看看。這裡面幾乎全是我們三個人高中時的合影,鄧蔓生前似乎不想讓別人發現這本相冊,有意將它收在家中儲藏室,如果不是要搬家清理房間,鄧蔓的媽媽也不會在角落裡發現它。」

  江成屹知道她不會無緣無故提到這本相冊,看她一眼,皺眉接到手裡翻了起來。

  有塑料封面保護的緣故,相冊裡的每一張照片都嶄新光潔。

  翻到其中一頁時,他注意到那一頁的頁腳明顯有些捲曲,表面的透明薄膜也有些髒污。

  頓了一下,又快速往後翻去,然而後面的照片跟其他照片一樣,都十分乾淨鮮艷,唯獨剛才那一張有明顯的被人摩挲過的痕跡。

  陸嫣見江成屹很快就發現了問題,也跟著看向照片。

  跟其他照片不同,這張照片裡有五個人,除了她們三個,還有周老師和另外一位男生。

  周老師那時候遠比現在年輕,斯文白淨,戴副黑框眼鏡,雖然個頭不高,但身上那種儒雅溫和的氣質,無比熨貼養眼。

  而那名男生則踩著一個足球,身上穿著運動衫,背對著鏡頭,正跟周老師說話,跟周老師一樣,這男生個子同樣不高。

  「沒記錯的話,這是高二暑假照的。」她說,「我記得當時學校裡舉辦了很多暑期活動,其中有一個演講比賽是由周老師發起的,鄧蔓在家裡準備了很長時間,最後拿了全年級的亞軍。在我印象中,那是鄧蔓第一次主動參加這類活動。」

  從這一頁相紙的磨損程度來看,鄧蔓應該是經常回味這張意外得來的合影。

  想起當時鄧蔓籌備比賽時的用功程度,她心裡不禁微微有些發澀,其實仔細回想,鄧蔓對周老師的愛慕曾留下過一些蛛絲馬跡,可因為她從來沒往師生戀這件事上想過,統統忽略了。

  直到去年聽到周老師術後的囈語以及丁婧對鄧蔓之死的畏懼後,她才徹底轉移思路,懷疑到了周老師身上。

  「這人是誰?」江成屹盯著照片上另一個人。

  「不知道。」她昨天也曾研究過這人,覺得有點眼熟,想了半天,總好像能想起來了,但終於還是沒有。

  江成屹將相冊從頭翻到尾,又拿過餐桌果盤上的水果刀將檢查了一遍夾層,確定裡面沒有再藏其他東西,思索了一下,說:「從劉雨潔的口供來看,鄧蔓當年的確上網站許過願,但單憑這一點,丁婧不可能成功脅迫到鄧蔓,因為既然是玩笑性質的許願,鄧蔓完全可以矢口否認,所以我猜丁婧當時在看到鄧蔓的心願後,還曾經跟蹤過鄧蔓,並拍下了一些實際性的證據,例如照片或錄像。」

  陸嫣早就對這一點存疑,點點頭,聽江成屹繼續往下說。

  「同樣的,光憑這一點,無法肯定鄧蔓當時一定是師生戀,因為還有很多其他原因可以達到協迫的目的。但從當時鄧蔓的日記來看:『我的愛情註定只能埋葬』,『我註定得不到他』『我不能背叛友誼』——以及高中生的單純環境來看,我還是傾向於相信她談戀愛了,並且由於某種原因,這份戀情連好朋友都不能分享。」

  「在看到這本相冊前,我對她戀愛的對象到底是不是周老師一直存疑,可是有了這張照片,這種可能性加大了。因為除了你們三個,剩下的兩人中一個同樣是學生,另一個就是周老師。如果她的關注對象是照片裡的那個男生,同樣都是高中生,為什麼要隱瞞戀情?當然,光從她摩挲照片的行為來看,也不能斷定她對照片中抱有的就一定是愛慕心態,因為還有可能是仇恨或是其他情緒。」

  陸嫣予以否認:「鄧蔓生前曾經做過很多引起周老師關注的舉動,我基本可以肯定她對周老師非常有好感,可惜在今年懷疑到周老師身上以前,我沒有意識到那種關注是暗戀。而從周老師多年後在術後囈語時還提到鄧蔓和丁婧這一點上,我想到了一個可能:他不但知道鄧蔓對他的好感,還有所回應——當然,這個猜想未得到證實。」

  「可是我後來想起一件事,有一次我和你約好在籃球館見面,但因為周老師臨時找我談話,我遲到了,當時那場談話內容非常空泛,我還奇怪了一陣,等我到籃球館的時候,鄧蔓正好找了你出來,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見鄧蔓單獨去見你。在後面,類似的情況出現過好幾次。也就是說,在鄧蔓有意在我們中間製造誤會時,周老師很有可能不只是知情者,還是參與者,我在想,如果鄧蔓真有把柄落到了丁婧手裡,周老師身為老師,為了保全名聲,恐怕只會比鄧蔓更急於遮掩這件事。」

  江成屹第一次聽到這說法,思考了幾秒:「這個猜測未必正確,姑且假設它是事實,當年除了丁婧,周志成也在逼迫鄧蔓,可以想見,鄧蔓在這種雙重壓力下,會陷入一個怎樣的境地,她後面變得那麼壓抑和痛苦也就可以理解了。」

  陸嫣默了片刻,胸口有如堵著一團火:「鄧蔓不能恨自己的愛人,只能將矛頭對準丁婧,那天被我出言暗示後,她的負罪感和羞愧感達到了頂點,於是在紙條上寫下『恨她』和『做鬼也不會放過她』的話語。鄧蔓死後,丁婧一度害怕到不敢出門,而且根據劉雨潔那天的話來看,八年後丁婧撞上了一個跟鄧蔓極為相似的人,因為心裡有鬼,她懷疑到了我身上,便跑來問我知不知道『冬至』,還質問這一切是不是我搞的鬼。」

  兩個人都陷入思索。

  過了一會,江成屹看向陸嫣。

  她仍盯著相冊,睫毛還有些濕濕的,但臉上的淚痕已經乾了,臉頰因而比剛才更顯得明淨。

  想起她剛才流淚的模樣,他既心酸又心疼,瞅她一會,見她眉宇間依舊縈繞著鬱色,便將相冊丟回桌面,結束剛才的話題:「鄧蔓的事疑點太多,我會繼續往下查,這件事跟當年的冬至網站有關,可能還牽涉到後面的其他案子,你先別插手了。」

  她抬眼看他,看出他還是有些不高興,心不由得軟成了一團棉花,咬了咬唇,傾身摟著他的肩,望進他的眼睛裡:「江成屹。」

  跟以前一樣,只要她連名帶姓柔柔叫他一聲,他的腰眼便會一麻,屢試不爽。昨晚她不知道咿咿呀呀叫了多少聲,弄得他神魂顛倒,早上起來的時候,腿都有些發軟。

  他頭往後仰,試圖跟她保持距離,板著臉說:「幹什麼。」

  「一會你是不是要去局裡?」她一隻手胡亂摸向他的腰,意外在他後面摸到一個硬硬的東西,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是槍匣,忙好奇往後看。

  他扯開她的手:「別亂摸,說正事。」

  她只好罷手:「我好久沒回媽媽家了,明天周日,我想回一趟東城。”

  跟蹤她的那人暫時還沒落網,她無法單獨出行。

  他沒接話。

  當初兩人還沒交往的時候,他就知道她跟她媽媽一起生活。

  有一次訓練,她上課去了,沒來,他不免有些失落,連隊友跟他說話,都有些懶懶的。

  然後不知怎的,丁婧突然就跟其他啦啦隊員說起了陸嫣,說她家一個認識陸嫣媽媽的阿姨說:陸嫣的爸爸是個出了名的公子哥,在陸嫣六歲的時候,他爸爸就跟她媽媽離婚了。這些年陸嫣一直跟母親生活,她爸爸不怎麼來看陸嫣,除了給錢,別的一律不管,所以陸嫣特別沒安全感,還曾經對自己的好朋友說過,以後就算找男朋友也絕對不會找她爸爸那樣的公子哥。

  不找公子哥?

  後來他們倆在一起了,他想起這事,就笑著問她說沒說過這話。

  她予以否認,可是想了一會,又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說:「我媽媽因為被我爸爸傷害得太深,倒是不止一次說過這話,我想她以後要是知道我找了男朋友,可能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接受你。」

  聽完這話,他心裡高興,嘴上卻說:「你才多大?這就想到以後你男朋友見父母的事了?」

  她驕傲地睨他一眼,輕哼道:「看你以後的表現吧。」

  其實除了鄧蔓自殺那段日子,當年跟她在一起時,他幾乎每天都如沐春風,哪怕事隔多年,他仍貪戀那份美好。

  而且雖說八年前他父母沒來得及見到陸嫣,但是在陸嫣病重期間,她媽媽可早就見過他了,並且他看出陸嫣的媽媽對他很滿意。

  她還在等著他的回答。

  他不想答應得太快,有意沉默著。

  在「欲拒還迎」和「借坡下驢」之間掙扎了一會,他選擇了後者,隔了幾秒,不情不願嗯了一聲。

  「中午順便在我媽媽那吃飯。」她嘴角翹起來,「我一會給我媽媽打電話,讓她別做糖醋小黃魚。」

  他皺眉補充:「我還不喜歡吃腰花和肚片。」

  真是少爺脾氣。

  「知道啦。」她笑瞇瞇地應了,又問他:「中午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中午不用你做。」

  「?」

  「我媽一會會過來。」

  她不由愣住,他的臥室還亂著,床單上更是一片狼藉:「你怎麼不早說?」

  他電話響了,將她從自己身上扯開,他起身接電話,聽對方說了幾句後,說:「好,我就來。」

  她已經往他房間去了。

  他走到門口。

  他媽和劉嫂應該已經快到小區了,房子太大,只有劉嫂知道洗衣機和烘乾機在哪,就算把床單換下來,估計還沒等她找到洗衣機和烘乾機,她們已經來了。

  他任由她折騰,淡淡對她說:「喻博士來了,我中午可能會在局裡吃盒飯,我媽他們一會就來,劉嫂到時候會準備午餐,司機也會跟著上來。」

  她哦了一聲,沒來得及回頭,他轉身走了。

  ***

  喻博士來得挺準時,他剛到辦公室,就看見一個四十多歲的略有些發胖的中年男人坐在桌前,兩手交叉放在肚子上,目光銳利,笑容可掬。

  見他進來,喻博士馬上拉開椅子起身,向他伸出手:「江成屹江副隊長?我是喻正。」雖說身體臃腫,動作卻異常敏捷。

  「您好。」他握手,請喻正坐下。

  老秦幾個打開幻燈片。

  喻正效率很高,來時路上已經把老秦他們傳給他的資料大概過了一遍,室內燈光暗下去的一瞬間,他請小周將三年前的李荔薇、今年b市的王薇、s市的汪倩倩及丁婧幾人的拋屍現場慢慢回放。

  「這幾樁案子有些共同點。」江成屹解釋,「但又有些細微的不同,考慮到破案的難度,上級暫時將幾件案子併作系列犯案。」

  在放大其中一副圖像時,喻正盯著看了幾秒,興奮地點點頭:「非常有意思,這是位快速成長型罪犯,並且有一定的經濟實力,如果不盡快將這人找出來,他/她應該還會搞出更多的花樣。來,江隊,各位同僚,我們先從犯罪刺激情景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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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9 10:29:57 |只看該作者
第39章

  「從江隊傳給我的資料來看,今年七月八日在b市遇害的王微和十一月二十八日遇害的汪倩倩,生前都曾經登陸過一個冬至網站。而十二月三日遇害的丁婧,則是八年前該網站的創辦人。」

  喻正說著,起身走到通告板前,打開小小的LED燈,用黑色記號筆在白板正中間寫上『冬至』兩個字。

  「對。」老秦接話,「這網站創辦後一直沒進行網站維護和技術升級,存在很大的安全漏洞,黑客還是花重金買的x國那邊的黑客技術,,每幾年就給網站續費,而在九月份最後一次黑入該網站的資料庫後,就再也沒有入侵的痕跡,兇手這麼狡猾,無疑給我們的偵辦增加了難度。」

  「很好。」喻正興奮得搓了搓手,「四名已知的受害人中,只有於二零一四年十一月二十二日遇害的李荔薇,因為辦案警員當時未第一時間查找上網痕跡,無法證實遇害人生前是否登陸過該網站。」

  他將丁婧、王微、汪倩倩、李荔薇的名字寫上,用四根筆直的線連上正中間的『冬至』,然後又在李荔薇的名字後面打上一個問號。

  江成屹讓小周將一份新打出來的資料遞給喻正,說:「昨晚已經在該網站的用戶資料庫裡找到了李荔薇的信息,早上沒來得及傳給喻博士。」

  「也就是說,李荔薇也登陸過該網站。」喻正接過資料,見那些名單裡,除了李荔薇,還臨時加上了一個叫『鄧蔓』的人的名字。

  他收回目光,抬手將李荔薇名字後面的問號抹去,繼續說,「江隊給我的筆錄裡,有一份叫李雲娟的汪倩倩的同事提供的線索非常關鍵。」

  江成屹點頭,將資料放回桌上。

  那天陸嫣上晚班的時候,無意中聽了兩名同事閒聊汪倩倩的事,因為事關汪倩倩,陸嫣想幫助破案,下班回來就跟他說了這件事,他就讓小周跑了一趟,到附一院去找李雲娟做筆錄。

  喻正展現出他驚人的記憶力:「我記得這位叫李雲娟的護士說:汪倩倩之所以知道這個網站,是因為遇到了b市的同學王微,應該是王微跟汪倩倩說了什麼,汪倩倩才特別相信這個許願網站,後來在汪倩倩的通話名單裡,也的確找到了三次打給b市王微的紀錄,巧的是,沒多久王微就遇害了,四個月後,又輪到了汪倩倩。」

  他擱下筆,回身看向江成屹:「不過,這僅是這四件案子的一個共同點,光從這一點來說,無法證明這幾位死者被害與登陸網站有直接聯繫。江隊,線索的收集和整理是你們的強項,我更感興趣的是犯罪的心理研究和側寫,接下來,我們看看四位受害人的拋屍現場。」

  他請老秦重新將幻燈片打開,點開手中的筆,畫上:

  李荔薇拋屍地點——桃花公園人工湖

  b市的王微拋屍地點——b市郊區的跑馬湖

  汪倩倩——南石公園的人工湖(由於列入了政府的重修計劃,該公園已經關閉一年多了)

  丁婧——郊區燕平湖

  最後在左上角寫上一個大大的「水」字,並在旁邊寫上「共同點」。

  小周露出驚訝的表情,沒想到喻正直接忽略其他方面,將「水」列為第一個共同點。

  「四人死因都是勒斃後拋屍,而且有三人的屍首均被兇手用白色的充氣防水材料包裹好,得以懸浮於水面,從後面幾次的拋屍現場來看,兇手已經逐漸可以按照內心的想法布置出完美的犯罪現場。假使李荔薇的案子是同一人所為,李荔薇顯然是兇手的犯罪生涯中一次失敗的嘗試。」

  有人不解:「是因為只有李荔薇的屍體沉入了湖底嗎?」

  「雖然兇手也用充氣防水材料包裹了李荔薇的屍首,但因為那材料比較劣質,出現了漏氣現象,屍首很快就沉入湖底,沒能如兇手所預想的那樣浮在水面,讓目擊者第一時間欣賞到他的傑作。」

  說到這,喻正微笑,胖乎乎的腮幫子上各綻出一小圈油光:「我想當時兇手在作案後,曾經非常關注李荔薇屍首被人發現的動向,可是過去了好幾天,因為屍首沉了,沒人發現他的犯罪成果,可以想像兇手當時非常氣惱。當然對兇手而言,李荔薇是早期作品,難免有不成熟的地方,但是在再一次作案時,兇手已經避免了同樣的錯誤,說明兇手這幾年在不斷進步。」

  「再看江隊昨天補充過來的資料。第一、李荔薇於三年前遇害,但是在去年冬至前夕,曾有目擊者見過跟李荔薇做同樣打扮的人,兩個人不止衣服一樣,連走路姿態都高度相似,目擊者誤以為是見鬼,還打電話到一個叫八卦七點半的電台,把它當作鬼故事去分享。」

  「再看b市的王微的案子。王微在遇害前,也曾跟同事抱怨說宿舍失過竊,而且丟失的還是她常穿的一條裙子、一雙高跟鞋和一個髮卡。因為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王微最後沒有報警。」

  「第三點,我剛才已經在資料庫名字上發現了一個叫鄧蔓的人。江隊,已經確認了?」

  「對。」

  「好,因為目擊者還未來警局做口供,關於這個叫鄧蔓的當事人的事件,江隊昨天只是口頭打電話跟我進行了溝通。八年前,有一位在郊區三明河跳河自殺的十八歲女性,就叫鄧蔓。而在前不久汪倩倩遇害的當晚,鄧蔓生前的一位好朋友在附一院附近遇到了跟鄧蔓高度相似的人,因為目擊者跟鄧蔓生前熟絡,對鄧蔓的走路姿態和穿著打扮非常熟悉,見當晚那人不止衣服、走路姿態模仿鄧蔓,還使用了鄧蔓生前常用的髮卡,覺得非常驚訝。但因為鄧蔓他殺的可能性較小,所以江隊未將其一起並到其他案件中。巧的是,鄧蔓也是當年冬至網站的用戶之一,自殺的方式是投河身亡。」

  他在白板上又加上鄧蔓的名字,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並在「水」字下面畫上橫線。

  「先將這件事放到一邊,我們回到已知的受害者身上,從目前掌握的消息來看,四名受害人裡,王微生前丟過衣物,李荔薇的打扮被人模仿(存疑),而另外兩名受害者——汪倩倩和丁婧,暫未出現類似的現象。」

  他寫下「第二個共同點」,並在旁邊寫下「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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