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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凝隴 -【冬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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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9 10:32:53 |只看該作者
第50章

  「江隊。」老秦放下電話,疾步走到江成屹面前,「據鄭小雯的助理說,鄭小雯凌晨有場戲,拍完的時候是凌晨五點左右,而下一場戲要到下午四點才開拍,鄭小雯看時間還早,就說回酒店房間休息,到中午十二點的時候,助理打電話提醒鄭小雯別忘了下午的戲,鄭小雯說她要繼續在房間休息兩個小時,就掛了電話,可是直到下午三點五十鄭小雯都沒出現。剛才已經證實了,還在凌晨五點二十分的時候,文鵬就駕駛他那輛車牌號為xxxx980的白色轎車離開了影視基地,監控錄像顯示當時鄭小雯是和文鵬一起上的車,兩個人似乎還有說有笑的。我現在已經請交管部門封鎖所有出城的路,並盡快調出文鵬那輛私家車的行進路線。」

  江成屹還在反覆聽在鄭小雯房間發現的錄音筆裡的錄音。

  【江成屹,我們來玩個遊戲,如果你能在二十四小時之內找到鄭小雯,我就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

  確定是文鵬的聲音,含著淡淡笑意。

  錄音持續時間約五秒,無人為拼接過的痕跡。

  「江隊。」老劉帶人在山莊周圍搜查了一大圈,快步奔過來,「沒有發現鄭小雯的行蹤,附近也沒有人工湖或洞穴,這兩人應該是凌晨離開影視城後就再沒回來,怎麼樣,江隊,咱們是不是得趕快回市區找文鵬,還有必要封鎖這一塊嗎。」

  ***

  走廊上的腳步聲和說話聲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外面的嘈雜更襯得屋內沉寂。

  陸嫣愣了一會,到床頭櫃上取了遙控器,打開電視。

  A台

  【大家可以看到我身後是翰林山莊酒店,據可靠消息,鄭小雯和文鵬就是在這家酒店失蹤的。】

  B台

  【我們現在就在鄭小雯所在的劇組外面,目前整個劇組都處於停機狀態,不知是不是跟鄭小雯失蹤有關,啊,看到章導了,章導你好,我們是星週刊的記者,聽說——】

  【滾】章大山的怒斥,鏡頭出現劇烈晃動。

  C台

  一群記者同時往一個方向湧去

  【快!警察來了!】

  【您好,請問您是負責這件案子的警官嗎,我們是x台記者,鄭小雯目前是否涉嫌被綁架?另外還有說法是文鵬可能是此前幾樁兇殺案的兇手,不知這消息是否屬實?能說說嗎?】

  鏡頭裡是幾位陌生警察,徑直分開人群,像是正要進行搜索,一眼看去,不見江成屹的身影。

  接連換了幾個娛樂頻道,全是關於這件事的報導。

  信息爆炸的時代,消息蔓延的速度令人咂舌。記者們本來是衝著鄭小雯和章大山婚訊而來,如今意外得來更勁爆的新聞,自然顯得尤為亢奮。

  小周走到門口,檢視走廊和過道,回屋後,又再一次仔細檢查衛生間和窗戶,最後把窗簾拉上,擺出隨時應對突發事件的狀態。

  陸嫣看著小周在屋內走來走去,暗想,本來是一樁刑事案件,經媒體這麼一曝光,立刻變成了全民焦點,鄭小雯又是那麼有影響力的圈內人物,江成屹面臨的壓力可想而知。

  可是聽剛才老秦的語氣,他們的重點懷疑對象是文鵬?難道……就沒有別的可能嗎。

  電話雖說打了,但場面那麼混亂,老秦未必想得起將剛才的話轉告給江成屹。

  她拿出手機,決定再試一次,幸運的是,這回撥過去,僅響了一聲,電話通了。

  江成屹的聲音有些沙啞,偶有對講機的聲音傳來,背景顯得很嘈雜,

  「什麼事。」

  她長話短說:「我們當年可能懷疑錯了對象,那個跟蹤我一個多月的人身材瘦小,皮膚白皙,而且有人看見他校服裡面穿的別的學校的球服,很有可能不是七中的,我在想,這個人會不會跟我們學校的哪位老師或同學比較熟,所以才弄到了我們學校的校服。」

  江成屹聽她說完以後,才開口:「知道了。」

  陸嫣一愣,疑心他的判斷跟老秦的並不一致。

  他說:「我們現在要搜救鄭小雯,一會我會讓我們組裡的同事送喻博士到你們房間,為了安全起見,你們在房裡待著,哪也不要去,哦對了陸嫣,把你房間號告訴我一下。」

  陸嫣報了房間號。

  ***

  與此同時,一行人從影視基地出來。

  副導演說道:「大夥先回房休息,今晚如果小雯那邊還沒消息,咱們再考慮回市區,也都別太擔心,小雯愛開玩笑,文導留過洋,算半個西化的人,這兩人平時不鬧則已,一鬧起來也挺瘋,沒準這兩人心情不好上哪玩了,過兩天就都回來了。對了,這事大家出去都別亂傳,外頭可全都是媒體,小心越描越黑。對了,David呢?剛才警方一直在找他,好像有話要問他。」

  「早走了。」

  David和助理小威快步朝停車場走去,小威個頭跟David差不多,在男人中都算秀氣白淨的,不同的是,David是黑色頭髮,小威則染了個紅毛,David不戴眼鏡,小威則戴著黑框眼鏡。

  David腳下穿著一雙約5cm的亞歷山大男士靴,打扮得非常潮,一邊嚼口香糖一邊看腕錶。

  小威手裡替老闆提著小小的化妝箱,抱怨說:「小雯姐到底在搞什麼鬼,白白耽誤了咱們大衛哥一個多小時,Dior下午那場秀還等著哥去化妝呢,這下好了,差點就趕不上了。」

  David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瞪他:「說過多少遍了,說話注意場合,沒看到周圍都是人,淨給你哥我招黑,我跟小雯什麼關係?為她推掉一百份工作都是應該的。」

  「我錯了,大衛哥。」小威吐了吐舌頭,「時間不早了,咱們別遲到了。」

  「你車鑰匙呢?」David忽然停下腳步,不耐煩地撩撩瀏海,「我那車出了點問題,這地方也不好叫車,我還趕著去Dior那邊。下午那場秀你別去了,你在這繼續等小雯的消息,如果她回來了,你給我打電話,別讓人說我只顧著賺錢,一點也不關心小雯的死活。順便把你身份證和駕照也給我,怕碰到交警,懶得跟他們囉嗦。」

  「哦。」小威只愣了幾秒,就從背包裡把東西翻出來,遞給David,「大衛哥,要不我來開吧。」

  David隨手把證件放在口袋裡,睨他一眼:「你這駕照考下來才三個月,上路總共不到五次,我敢放心讓你開嗎?還有,下次在劇組說話最好注意點。」

  「啊?」

  「啊什麼啊?沒看到剛才你抱怨的時候,小雯那幾個助理瞪了你好幾次?小威,你大衛哥我再次提醒你一次,小雯現在什麼咖位你不知道啊,你最好給我跟她們搞把關係好一點。」

  「知道了。」小威乖乖受教。

  「房卡給你,去我房間休息,知道你愛喝咖啡,我床頭櫃放了好幾瓶,都是朋友從國外帶過來的,比外面買的好。」

  「謝謝大衛哥。」小威笑起來。

  David皮笑肉不笑哼了一聲,一擰腰,轉身就走。

  「那大衛哥你路上注意安全。」小威急追兩步,把手裡沉沉的小箱子遞給David,他老早就覺得今天的箱子比平時沉,可是大衛哥只說添了些新的道具,不讓他打開看。

  David接過箱子就往停車場深處走,走了兩步,他打開手機,進入某新聞app客戶端。

  裡面正在報導知名女星失蹤的新聞,鏡頭一閃而過,一群記者攆上一個穿深色西裝的年輕男人:「原來您才是負責這案子的警官,江警官,能不能告訴我們現在案件進展到哪一步了,聽說為了此案,警方還請了著名的犯罪心理專家全程跟進,能不能跟我們說說嫌疑人文鵬的動機。」

  江成屹避而不答,跟同事一邊一個拉開警車的門,砰的一聲,將嘈雜人群關在車外。

  David的嘴唇微微翹起,對著屏幕裡江成屹的側臉做出一個飛吻的動作,微笑著說:「So long.」

  上了小威的車,他打開化妝箱,取出一件紅色短髮戴上,又用眉筆和陰影粉略微在臉上畫了幾筆,最後戴上一副黑框眼鏡。

  箱子裡裝滿了一格一格的化妝品,透過縫隙,依稀可以看到底下放著厚厚一摞人民幣,像是臨時從銀行取出來的。

  在最短時間內做完這一切,他關上箱子,繫上安全帶,正要發動引擎,車窗被人忽然被人從外面敲了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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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9 10:33:07 |只看該作者
第51章

  David扭頭一看。

  兩名警察,還都挺年輕的,應該剛就業不久。

  「你好,檢查。」其中一名警察開口,「麻煩請出示一下證件。」

  「好的。」

  開口時帶了點小威的外地口音,語速也放慢了不少,交出證件時,他有意留下駕照。

  那警察看看身份證上小威的照片,又看看David的臉,來回進行比對。

  「請把眼鏡摘下來。」

  David絲毫猶豫沒有,取下眼鏡,放到中控台上。

  回頭之前,他眨了眨黏著肉色雙眼皮貼的眼睛,以便讓雙眼皮褶皺更深。

  那警察看見David未戴眼鏡的臉,不由得愣了一下,再看向身份證時,便露出一點疑惑的表情,並把照片遞給旁邊的同伴。

  David保持鎮定的微笑。小威的身份證是五年前辦的,比現在瘦,五官也沒現在長得開。

  看了好一會,兩名警察才移開目光,又看向David的車內。

  除了在副駕駛的座位下那個50cm見方的鋁製小箱子,沒發現其他物品。

  他們認出那是化妝箱,這地方是影視基地,從影人員多,剛才過去的幾輛車裡,就有好幾個化妝師隨著帶著這玩意。

  「麻煩打開後備箱。」警察終於把身份證還給了David。

  一人留在原地,另一人到後備箱檢視。

  幾分鐘後,後面那名警官終於說:「可以了,走吧。」將注意力放到緩緩駛近的下一輛車上。

  David慢條斯理重新戴上眼鏡,又整理了一下安全帶,這才駕車離開。

  ***

  影視基地及酒店周圍好幾個出口,如今全部戒嚴,所有車輛出入均需經過嚴格檢查。

  為了盡快找出文鵬和鄭小雯的下落,江成屹讓老劉帶一部分警力先行趕往市區,自己則留在影視基地的東出口,親自辨認每一輛車的車主。

  老秦在西出口進行檢查。

  雖然他沒弄明白江成屹為什麼不去親自找文鵬,而是非要執意盯著那個David,但出於多年來的職業素養,他仍不厭其煩地在對講機再三囑咐:「江隊交代了,嫌犯二十五歲左右,長相端正,職業是化妝師,有變裝技巧,嫌犯車輛是一輛黑色保時捷轎跑,車牌號為xxxx674.但為了躲避追查,嫌犯很有可能搭乘他人私家車離開,大家檢查時,多留意車上同時載有多名乘客的過往車輛,尤其注意副駕室上的乘客。」

  廖崎打電話過來:「江隊,劇組人員已經離開影視基地了,現在都在酒店休息,我已經查到了程舟(David)的房間號,這就過去檢查。」

  「搜仔細點。」雖這麼囑咐,但江成屹知道,以那人追求完美的犯罪風格,絕不會在房間裡留下什麼線索,並不抱太大希望。

  十分鐘過去,幾個出口均一無所獲,他不免有些焦躁。

  「怎麼樣,南出口檢查了多少輛車,有沒有什麼發現?」

  「沒有,江隊。」那邊如實以對,「倒是過去了幾個化妝師,但要麼車牌號對不上,要麼車主對不上,而且從證件和車輛來看,都是本人無疑,車上和後備箱也仔細檢查過了,都沒看出什麼不對。」接連查了好些車主,對方語氣有些疲憊。

  掛掉電話,江成屹攔住下一輛車,出示證件:「你好,麻煩配合檢查。」

  就在這時候,廖崎的電話打過來了:「江隊,程舟的房間裡躺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性,喚不醒,應該是喪失了意識,身上沒有證件,房裡也沒有其他人,程舟可能跑了!」

  江成屹臉色一陰:「立即核實這人身份。」

  「可是,這人沒有證件……好,沒關係,我這就用系統查!」

  「系統?你他媽腦子不會拐彎嗎?直接到隔壁房間去問別的劇組人員!」江成屹吼道。

  難得他這麼疾言厲色,旁邊同事吃驚之餘,還微微有些犯怵。

  很快,那邊就打電話過來了:「江隊,那人叫王威,是程舟的助理,開一輛銀灰色的大眾Polo,車是新買的,但車牌號他們都不知道。」

  幾分鐘過去,江成屹親自在中央監控時切到了那輛嶄新的銀灰色polo離開南門出口的片段。

  「這出口有一條近路離高速路口不遠,從路線來看,程舟很有可能會直接上高速,立刻打電話給相關部門,無論如何,先封鎖路段,其他人上車,跟我走。」

  ***

  陸嫣在房間裡等到十一點多,都有些昏昏欲睡了,江成屹組裡的一名警員終於把喻博士送來了。

  「陸醫生。」一見陸嫣,喻正就跟她主動握手,自我嘲諷,「我們也算是同病相憐,你的比賽取消了,我被江隊送到這個房間,我們兩個人都同時失去了施展的舞台,不過沒關係,嫌犯雖說僥倖逃脫了,但經過四個多小時的追捕,目前已鎖定他的逃離路線。相信以江隊的能力,嫌犯很快就能落網了。」

  陸嫣微有些吃驚,忙請喻博士落座。

  雖說已近深夜,電視裡仍在播放相關報道,從消息更替的速度來看,幾乎做到了實時更新。

  全國都在關注這件事的進展。

  屋子裡誰也不說話,都盯著屏幕。

  「博士剛才說的嫌犯指的是文鵬嗎?」見喻博士看得異常專注,陸嫣試探著問。

  「文鵬?」喻正微訝,「怎麼會是他?」

  說這話的同時,他捕捉到陸嫣微鬆了口氣的表情:「陸醫生,難道你知道文鵬不是兇手?」

  陸嫣便將自己當年被跟蹤過一個多月的事告訴了喻博士。

  「當然,這個跟蹤者未必就是後來的凶手,但因為發生的時間有些巧合,而且凶手慣常的作案手法裡似乎包含了『跟蹤』這個固有的特點,所以我還是把這件事當作一條參考信息告訴了江成屹。不過直到現在,我都沒辦法確定那個人是不是七中的,但如果他不是我們學校的,為什麼會有我們的校服?」

  喻正雙手交叉放在胖滾滾的肚子上,思考了一會:「在來影視基地的路上,我利用路上的兩個小時,對文鵬和另一名嫌犯程舟的家庭進行了詳細的了解。」

  「程舟?」陸嫣對這個名字完全陌生。

  「就是那個鄭小雯的化妝師。」小周在一旁插嘴,近十二點,他早就餓了,不敢點外賣,便把陸嫣從家裡帶來的餅乾打開,分給大家吃。

  到了這時候,人人都有些睏倦,但為了等消息,大家都強打著精神。

  為了給大家提神,喻博士取出隨身帶來的速溶咖啡,給每人都泡上一杯。

  食物的香味彌漫開來,房間的氣氛因而變得稍稍輕鬆。

  喻正喝了一口咖啡說:「早在水龍潭居住期間,程舟就跟周志成的家庭來往密切,不過,周志成應該並不知道程舟的真實人格,只是把他當作一個鄰居家的普通孩子來照顧。我想程舟後來對於七中的了解,都是從周志成的口中知道的。」

  陸嫣疑惑:「照這樣說,程舟跟周志成的關係應該還不錯,為什麼後來會——」

  這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還有低聲交談聲,從聲音上判斷,來人不少。

  房間裡所有人都靜下來。

  過不一會,有人敲門:「小周,我老秦,快開門。」老秦的聲音。

  小周警惕地在門口張望了一下,異常驚喜地打開門:「真是老秦,嫌犯落網了?」

  除了老秦,還有好幾個組裡的同事。

  「嫌犯已經被江隊押往分局,但是鄭小雯和文鵬還沒下落,我們得連夜審問。」老秦眼睛通紅,滿臉疲態,「喻博士,陸醫生,走吧,時間緊迫,我們要盡快趕回市內。」

  抓到了?

  懵了好一會,大家才反應過來。

  喻正激動得直搓手:「好,好,好。」

  陸嫣心中莫名激盪,忙取了包。

  一直到了樓下,心情還有些平靜不下來。

  等她真正消化完這個消息,心中不由得五味雜陳,與此同時,肩上又似乎落下了一塊大石,整個人都鬆快了幾分。

  走著走著,竟連刮在臉上的夜風都不那麼冷了。

  這時候,她手機響了。

  是江成屹發來的短信,短短一行字。

  【在家等我,我忙完就回家。】

  陸嫣眼圈一紅,無聲而微澀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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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9 10:33:19 |只看該作者
第52章

  凌晨四點

  安山區分局刑警大隊

  一樓到三樓燈火通明,重案組所有人都在加班。

  為了抓捕嫌犯, s市到x鎮的高速公路段被連夜封鎖,嫌犯程舟逃至陽江鎮休息站後,將車丟棄在該休息站停車場,隨後利用化妝箱裡事先藏好的女性假髮,到洗手間進行變裝,緊接著以女性身份搭乘某長途貨車司機便車離開休息站。

  由於該休息站車流量大,晚上照明設施不如白天,警方又花了幾分鐘才在監控裡捕捉到疑似程舟的那位女乘客。

  此後連續追捕了兩個多小時,江成屹終於在某高速公路出口處嫌犯程舟打算故技重施時,親自截到了嫌犯。

  現在嫌疑人被關在審訊室。

  警局外蹲滿了記者,鄭小雯的數千萬粉絲在微博實時匯報新消息,無數雙眼睛盯著案件的最新進展。

  安山區分局上至局長,下至剛畢業的年輕警員,全都在等候下一步的審訊。

  名人效應所帶來的社會影響是不可預估的,如果鄭小雯還活著,卻因警方施救不及時而發生意外,那麼接下來警方將面對什麼樣的輿論壓力,可想而知。

  換言之,抓捕還僅是第一步,盡快問出文鵬和鄭小雯的下落才是最關鍵的。

  他們在文鵬家附近的一條巷子裡找到了文鵬的車,根據監控片段,文鵬和鄭小雯將車開至該巷子後便下車,兩人最後一次出現在監控裡是凌晨6:50,可惜那附近是監控盲區,未能追蹤到接下來文鵬和鄭小雯的畫面。市內和郊區的幾個人工湖都已展開搜尋,目前仍無任何消息。

  江成屹到水龍頭下面用洗了把臉,借冷水將倦意驅散幾分,回來後,又接過小周泡的咖啡喝了一口,這才說:「程舟心理異於常人,我估計他不會痛快地交代罪行,我們要好好想想接下來的審訊如何展開,大家集思廣益,有什麼想法都可以說出來。」

  老劉是組裡相對資歷較老的警員,從事刑偵多年,早已掌握了豐富的審訊技巧和經驗,見江成屹老秦連續趕了幾個小時的路,眼下都顯得異常疲憊,便自告奮勇:「江隊,要不我去啃這塊硬骨頭。」

  這時候老秦正好送喻博士進來。

  聽到這話,喻正有禮貌地進行制止:「劉警官,鄭小雯是程舟系列犯案的最後一位受害者,以他的犯罪風格,哪怕身陷囹圄,他也會執意讓這個案子照他的想法圓滿落幕。我有預感,如果不藉助心理手段,審訊過程會變得非常艱難,容我冒犯地提兩個要求:1、要想盡快找到罪犯的突破口,審訊過程會與常規流程有些差異,所以我希望接下來由我和江隊來主導審訊思路。2、審訊現場控制在五人以內。」

  考慮了幾秒,局長拍板。

  江成屹說:「我、喻博士還有老劉進去審犯人,小周在邊上做筆錄。」

  去往地下審訊室的路上,小周想起錄音筆的事,非常費解,本想問江成屹,見江成屹臉色不好,又轉而問喻正:「喻博士,如果文鵬是單純的受害者,程舟是怎麼讓他心甘情願錄下那段錄音的?」

  喻正微笑:「小周,願不願意跟我玩個遊戲。」

  「遊戲?」

  喻正手中有一摞卡片,一邊走,一邊遞給小周:「如果你能在三分鐘內把這些卡片上的話一字不落地覆述出來,我就把我近一年來關於犯罪心理分析的實例複製一份給你,當然,這些資料上相關當事人的名字均已匿去。」

  小周早就有向喻正學師的想法,聽了這話,喜出望外:「太好了。」

  他接過卡片,複述第一張卡片上的一行字:「VICAP無法用來申請犯罪畫像評估。」

  第二張。

  第三張。

  第十張時,喻正提醒他:「卡片還有四十張,但遊戲只有一分鐘就要結束了。」

  小周頭皮一緊,根本來不及細看卡片上的內容,僅憑本能用最快速度複述起來。

  等到複述倒數第二張時,喻正掐下手機裡的計時錶:「時間到。」

  小周沮喪地吁口氣:「我就知道這遊戲不會這麼簡單。」

  喻正寬和地一笑:「雖然失敗了,但小周你放心,心理分析實例我會傳一部分給你,但僅供你自己學習,不能外傳。現在你來聽聽,這支錄音筆裡錄下的片段是不是你自己的聲音。」

  說著便從口袋裡取出一支錄音筆,點開播放鍵,幾秒後,小周的聲音蹦出來:「我不想當警察。」

  小周一愣:「這什麼時候錄下來的?」剛才卡片裡根本沒有這條內容。

  「在我打斷你並提醒你時間不多的時候錄下來的,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心理魔術,但玩這個遊戲需要具備四個前提:第一,我開出的條件非常誘人,足以在短時間內激起你的好勝心。第二、我要懂得適時打斷並進一步加強你的緊迫感,以便為我切入錄音的時機提供機會。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你必須非常信任我。第四、事先我需要經過反覆的練習。」

  小周往前翻卡片,見上面寫的是「我不想當井茶。」

  老劉回頭:「程舟早就想找文鵬做替死鬼了吧,要不然怎麼能每一步都提前設計好。」

  快到審訊室了,喻正的語速下意識加快:「從程舟的高考成績來看,他不但是美術專業類奇才,連文化課成績也遠遠超過同期的美術特長生,大學畢業後,他僅花了三個月的時間便掌握了非常不錯的化妝技巧,由此順利轉行,並在當年在圈子裡一炮而紅,可見他學習能力有多強,所以說,千萬不要小視任何一位罪犯,至少程舟絕對是我近年來見過的高智商型罪犯之一。」

  審訊室門口的同事打開門,一行人進入。

  室內開著冷色調的led燈,程舟臉上的妝容和假髮都被撤除,素著一張白白淨淨的臉,更顯得孩子氣。按照喻正的要求,他身上連接了監護儀,他的每一次心率和血壓的變化都可以被這台儀器如實記錄下來。

  他臉上沒有半點普通犯人慣常有的緊張或者頹喪情緒,而是在閉目養神,可是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他立刻扭頭朝江成屹看去,然後像見到心愛玩具的小朋友,露出近乎天真的笑容。

  江成屹對程舟投過來的那種撫摸似的目光毫無反應,拉開椅子坐下,將卷宗丟到桌上,然後便背靠椅背,直視程舟。

  小周心理素質遠不及江成屹,瞥見程舟的表情,立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江成屹重新播放了一遍那段文鵬留下的錄音,打破審訊室裡的寂靜:「程舟,你藉文鵬之口給警方定下了24小時的期限,是在用這種方式跟警方玩最後一場遊戲嗎。」

  出於一種微妙的心理不適感,江成屹有意用「警方」替代了「江成屹」三個字,這話像是引起了程舟的不滿,他微微嘟起嘴,不高興地看著江成屹。

  喻正仔細捕捉程舟的每一個細微表情,觀察了好一會,他看看腕錶,微笑著說:「現在是凌晨4:50,離文鵬和鄭小雯失蹤已過去22個小時,我猜,他們都還活著,但鄭小雯作為你最後一個獵物,會在兩個小時之內按照你既定的儀式死去,對不對?」

  程舟這才正眼瞧向喻正,見對方是個身材矮胖的男人,很快便嫌棄地移開眼睛,否認:「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我今天只是跟我的助理小威開了一個玩笑,完全不知道你們為什麼要把我抓來這裡,你們跟江sir一樣,都在欺負我。」

  這回不止小周,連老劉都被噁心得後脊發麻。

  喻正非常從容地看了看程舟旁邊的監護儀:「半個小時前,你的心率波動在68-75次/min之間,血壓波動在112-120/65-75之間,但是在聽到還剩兩個小時時,你的心率飆升到了107次,這是你交感神經系統興奮的表現——」

  程舟毫無波瀾地看著喻正。

  「你追求這種你主宰的生命隨著時間流逝的快感,越接近你定下的時間,你越感到刺激,也就是說,我們僅剩下兩個小時去輓救這兩名受害者的生命,如果你事先便把他們殺害,那麼你留下的那條錄音便毫無意義,只有受害人仍然活著,才能讓你體會到跟江隊較量的興奮感。程舟,你多年前就認識江隊了,而且挑戰他會讓你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我說得對不對?」

  程舟用舌頭在口腔裡抵住一邊的臉頰,非常輕挑地看向江成屹,卻仍沉默著。

  江成屹的手機這時進來一條微信,點開一看,上面寫著:「江隊,市內及郊區所有人工湖都找了,沒有任何發現,程舟、鄭小雯還有文鵬的所有名下物業也都找遍了,包括親戚和朋友家在內,都不見他們兩個人的身影,也就是說: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江成屹放下手機,看看時間,五點,還剩一個小時五十分,他盡量不讓自己的焦躁顯露出來,只翻開卷宗,盯著其中一張女人的照片,淡淡說:「要不,我們先從你母親李小蘭說起吧。」

  聽到這三個字,程舟黑黝黝的眸子仍然毫無波動。

  可是江成屹跟喻正對了個眼色,將那張女人的照片從卷宗中取出,放在白板前,打開led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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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發表於 2017-11-19 10:33:34 |只看該作者
第53章

  照片上的女人瓜子臉,容貌清秀,身材高挑,正是程舟的母親李小蘭。

  盯著照片看了幾秒,江成屹轉頭看向程舟:「你三歲的時候,也就是1995年,你的父親程忠因傷人罪入獄,你母親李小蘭為了維持生計,不得不外出打工,但因為只有初中程度文化,李小蘭沒能找到稱心的工作,只能從事服務類行業,收入因而十分微薄,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1999年——也就是你母親再婚,你們母子的經濟狀況才有所好轉,當然,這些都只是表面現象。」

  說這,江成屹走回桌前,重新坐下,抽出卷案中一張泛黃的紙頁。

  「這是1996年12月20水龍潭派出所接到的一個匿名報案電話,報案人稱該小區4單元內便經常有小孩哭鬧聲,懷疑樓內有人虐打子女。民警姓陳,接到報案後立即趕到4單元進行排查,最後確定是 501住戶,戶主叫李小蘭,也就是你母親。」

  「民警進屋後,發現你身上有多處外傷,考慮到你母親情緒不穩定,民警當晚便將你帶離並送到附近醫院就醫,醫院x片結果顯示你顱腦內有輕度積水,醫生完成檢查後,立即將這一結果告知了陳姓民警,並提醒民警:患兒不是第一次被虐打。」

  「陳姓民警對此事異常重視,回來後就向上級匯報了此事,經過商討,派出所立即聯繫你在本市的親戚,很快便了解到你父親是獨子且父母早亡,而你的外公外婆不在本市生活,權衡利弊後,派出所決定聯繫你外公,可是你外公在接到電話後表現得非常冷漠,並無主動將你接走的意願。」

  「所裡經過商討,只好仍將你交給你母親撫養,陳姓民警非常負責,在你外傷好轉後,對你母親進行了嚴厲的批評教育,事後還定期到你家進行走訪,此後你母親表現正常,因為在超市找到了工作,情緒也日漸穩定,未再虐打你。可惜第二年年初,該民警就調離了該片區。」

  「之後該派出所未再接到相關報警。可是在第二份檔案裡,我們了解到,在你讀小學六年級時,你的班主任劉某無意中發現你背部有一小片淤紫(約5cm*7cm),出於對你的關心,她立即到你家進行家訪。」

  「你母親當時已再婚,劉某在麻將館找到了你母親,你母親否認曾經虐打你,並當場拒絕了跟劉某回家長談的提議。出人意料的是,在班主任在跟你母親溝通時,你雖然就在旁邊,卻表現得非常抗拒和冷漠,事後劉某放心不下選擇報警,民警來了解情況,你跟你母親的說法一致,都否認曾經受到虐待,考慮到你當時已經十二歲,已經具有一定的判斷能力,警察只好對你母親和繼父進行了批評教育,沒有採取下一步的行動。」

  江成屹將兩份報警記錄讀完,看向喻正。

  喻正會意,故意用一種同情和憐憫的目光看向程舟。

  在這種目光的長久注視下,程舟死水般的眸子終於出現了波動,他微微扯扯嘴角:「你那麼看著我做什麼。」

  喻正看向監護儀,果然,心率再一次出現了變化,由80次/min變成了110次/min.

  他呵呵笑著,氣定神閒地下結論:「你的心率上來了,不過這一次不是因為興奮,而是憤怒。程舟,你在憤怒,不是因為我們提起了你的家庭,而是因為我憐憫你。」

  程舟慢慢收斂笑容。

  「也是,這個世界上,誰有資格憐憫你呢?你程舟是自己的主宰者,是自己的神。」喻正了然地笑了笑,啪的一聲合上卷宗,「接下來我要說的每一件事,都是檔案上沒有記載的,因為檔案上的數據太過枯燥生硬,無法真實還原一個人的成長軌跡,而犯罪人格的形成與一個人的遺傳、生理、環境因素密切相關,所以我要拋開紙質資料,從你的鄰居、老師、同學入手,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一點一點追溯你的人格形成體系。」

  「我們還是從你那位負責任的班主任劉某說起,在報案後不久,劉某在回家的路上被身後飛來的小石頭砸中,並因此造成了顱骨輕微骨裂,她當時差點失去意識,在回頭的一瞬間,她看到了一個男孩的身影,認出是你,感到非常意外,即便到了今天,劉某仍無法理解:她當時是在幫你,為什麼會引來你的敵視?針對這個問題,我可以立刻給出答案:幫晚了!」

  「從三歲到十二歲,歷經九年,你的異常人格已經形成,到你十二歲的時候,外界的溫情式幫助只會激起你的憤怒和暴力衝動。」

  「我們都知道,零歲到三歲,是人格初步建立的第一個關鍵階段,不幸的是,在你三歲時,你父親入獄,而你的母親由於人格上的缺陷,在面臨生活環境的巨變時,沒有足夠的心智去適應這種變化,反而是將所有的不滿都發洩到你身上,這種來自母親的虐待讓你的第二次人格成長出現了猛烈的斷層,也是你人格發生遽變和扭曲的第一個誘因。」

  「當然,你母親李小蘭的人格我以後會進行分析,現在我只有興趣討論你,程舟,我猜你母親在第一次被警察警告時,曾經非常恐慌,一方面無法控制自己用虐打你的方式來發泄對生活的不滿,一方面為了避免受到懲罰不斷恐嚇你。你太幼小,心智和人格遠還沒有成熟到去判斷這種威脅是否合理,出於求生的本能,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你都將李小蘭視為你生活的主宰者,本能地服從她。」

  監護儀上的心率迅速飆升到了120次/min,呼吸也由12次/min驟升到了30次/min,這是程舟情緒失控的初兆。

  小周立刻注意到了,用崇拜的眼神看一眼喻正,低下頭繼續做記錄。

  「這種異常的生活環境也許足夠讓你形成這種複雜的人格,並讓你在具備犯罪的能力後有意挑選跟你母親李小蘭體格相近的女性,一再實施犯罪,但這還不足以解釋你對犯罪儀式的那種執著,所以我想,在你被母親李小蘭虐待的過程中,至少出現過一次瀕臨死亡的經驗,就是在那一次,你陷入了極度的絕望,並將你母親猙獰的面目猛烈地烙印在了意識深處,而且這種印象至今仍不時激起你的犯罪衝動,終其一生都無法擺脫。」

  心率140次/min,還伴隨著鼻翼翕動和胸膛起伏。

  「啪。」喻正開始勻速而緩慢地轉動手中的筆,並用誘導的語氣,輕而緩慢地說,「告訴我,那一次發生了什麼。」

  程舟有一瞬間的恍神。

  江成屹緊緊盯著程舟。

  所有人都靜了下來。

  房間裡靜得幾乎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十秒。

  二十秒。

  四十秒。

  程舟終於有了反應,卻是緩緩低下頭去,悶笑道:「你們在說什麼?」

  喻正轉筆的動作一頓,所有人的表情都閃過一絲失望的神色。

  江成屹不動神色看看腕錶:還剩一個小時二十分鐘。早在展開審訊前,他就預料到這會是一場硬戰,於是努力調整情緒,很快便恢復平靜。

  為了不引起程舟的注意,他開始假意翻看卷宗,注意力卻始終放在身邊喻正身上,時刻準備著輔助喻正找到切入點,進而展開第二次心理審訊。

  喻博士面含微笑跟程舟對視,小周幾個緊張得一言不發。

  經過這幾次的接觸,小周他們都知道喻博士這時大腦在飛速運轉,面對這樣狡猾的犯人,第一次心理攻關沒能成功,想要順利找到第二個突破點又談何容易。

  江成屹翻過一頁又一頁的卷宗,有些心不在焉。

  在第三次注意到「水龍潭」這幾個字時,他停頓了一下,可是下一刻便感受到對面投過來的那種曖昧目光,他壓住心中的惡感,快速掠過那一頁,往後翻去。

  ***

  被小周他們安全送回家後,陸嫣簡單洗漱了一番便上床睡下。

  一直睡到早上六點才醒。

  江成屹沒有回家,應該在連夜審問犯人。

  想到江成屹已經連續兩晚沒睡覺了,她也沒了睡意。

  起床,一邊洗漱,一邊將手機放在洗手台上。

  江成屹沒有消息過來,怕影響他工作,她也不敢主動聯繫他。

  點開幾個微信群,看到堆積了一晚的消息,最熱鬧的是六班同學群,翻看了一會聊天記錄,她才知道:昨晚群裡同學們一致討論要不要去醫院看望周老師。

  她還是昨晚影視基地回來的路上,才從喻正處得知了周老師受襲的消息,她知道周老師目前住在icu,並且截至昨晚仍未醒轉。看樣子,周老師住院的消息雖說警方有意隱瞞,還是被周老師的鄰居給傳揚了出去。

  同學們在討論周老師到底住在哪家醫院。

  最後都懷疑是被送到了附一院,就是不知道住哪個科。

  陸嫣沒參與討論,自從確認了周老師跟鄧蔓的師生戀關係,她就再也無法對此人產生好感。

  可是第一考慮到周老師也是其中一個受害者,第二她想到他應該知道不少關於程舟的事,如果醒了,怎麼都會對破案有些幫助,於是她猶豫了幾秒,仍試著給ICU的同事發了條信息。

  【我是陸嫣,起了嗎,你們昨天誰上晚班呀?】

  【我是陸嫣,你怎麼也起這麼早,最近沒在醫院裡,你休假去了?】

  【哦,我有一個比賽要準備,所以請了幾天假。對了,我一個老師叫周志誠是住你們科了吧?他現在情況怎麼樣?】

  【窒息導致心跳驟停的那個?現在幾個指標還不大好,但心肌和血氣分析的ph都比前兩天好多了,腎功能也沒大問題,總體還算樂觀,我剛給他開了頭部ct的醫囑,一會看看腦部水腫的情況,如果沒波動的話,今天沒準可以恢復意識,不過也說不準。】

  今天……

  【那就謝謝你了,他是我高中班主任,麻煩你一定多關照關照。】

  【沒問題。對了陸嫣,你這個班主任不是有什麼事吧,前兩天警方天天守在我們icu外面,每隔半個小時就問一次他的情況,搞得緊張兮兮的。直到昨天半夜才突然走了一個,現在外面只剩一個警察了,不過剛才那警察像是到樓下買早餐去了,也不在。】

  走了?難道是因為程舟落網,警方認為沒必要再留兩個人繼續保護周老師,臨時抽走了一個?

  她在屋子裡來回走了兩步,想起昨晚的爆炸式新聞報導,便退出微信,點開新聞客戶端。

  鋪天蓋地都是關於鄭小雯失蹤的討論。

  一會是粉絲們齊聲為鄭小雯祈福的畫面,一會是記者們在安山區分局外面的現場報道。很顯然,雖說過去了大半晚,鄭小雯和文鵬仍未被找到。

  她猜,此時此刻,江成屹不是在搜尋現場,就是在審訊犯人。

  想了想,她找出唐潔之前幫她存的老秦的號碼,打過去。

  老秦很快就接了,背景很亂,不時有「突突突」的聲音傳來,像是在進行某種大型的機械作業。

  「陸醫生,什麼事?」

  「秦警官,不好意思打擾了,我剛才跟我icu的同事了解了一下,如果順利的話,周老師今天也許可以恢復意識,我想既然他認識兇手,只要及時進去審訊,應該可以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

  她不知道搜救進行到哪一步了,但那位守在icu外的同事最好能時時刻刻守在icu外面,因為病人隨時可能會醒,並且這種經歷了心肺腦復甦的病人,隨時可能再次陷入昏睡狀態。

  她在隱晦地提醒老秦: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老秦那邊有嘩啦啦的水聲,遠遠有人在喊:「沒有,湖裡的泥都快翻個遍了,還是什麼都沒有。」

  老秦應了一聲,又回過頭對陸嫣說:「陸醫生,謝謝你的提醒,我這邊有點忙,就先不說了,我這就給我醫院的同事打電話。」

  陸嫣鬆了口氣,老秦非常世故且精明,很快便聽出了她委婉的暗示。

  老秦一掛掉電話就撥給廖崎:「誰在醫院守著周志成呢?」

  「李茂和劉清吧。」廖崎顯然也正忙著,「哦不對,是劉清。」

  「到底誰?說明白點。」

  「劉清劉清。李茂被臨時抽調到郊區去掃燕平湖了。」

  老秦忙給劉清打電話,聽電話裡有汽車過路的聲音:「你小子幹嘛呢。」

  劉清頭皮一緊,忙扒幾口麵條:「我一晚上沒吃飯,出來到夜宵攤子吃個麵條,怎麼了秦老師。」

  「周志成呢?」

  「還沒醒。」

  「你趕緊給我回醫院守著去,大夫說他隨時可能會醒,程舟到現在還不肯開口,周志成那要是能提供什麼線索,你趕緊跟江隊聯繫。」

  劉清知道事關重大,忙擦擦嘴站起來,付完錢就往醫院跑,因為周志成遲遲不醒,他剛才本來還打算在樓下溜達個十來分鐘,可是經老秦這麼一提醒,他意識到自己如果不盡快回去守著,很有可能會錯過向證人要口供的最佳時機。

  趕到icu門口,一片死寂。

  他既鬆了口氣,又隱隱有些失望。

  守了一整晚,他有些累,便從煙盒裡取出一根煙,蹲到一邊。

  正要點燃,抬眼看到墻上的「無煙區」標誌,又默默掐掉。

  他索性站起來,在空無一人的過道裡來回走動,剛走到走廊盡頭,icu的門一開,有個胖乎乎的女醫生從裡面探出頭來:「誰是周志成的家屬?病人醒了。」

  ***

  程舟仍不開口。

  江成屹將案卷翻了個遍,最後回到第一頁,盯著程舟的戶口所在地「水龍潭」那三個字,眉頭微皺。

  手機在桌上震動,他掃過去,見是劉清打過來的,立刻接起。

  就聽對方說:「江隊,周志成醒了。」

  江成屹眼睛微亮,連忙看向身邊那位審訊經驗非常豐富的老劉,傾身過去,壓低聲音說:「老劉,周志成醒了,趕快抓緊時間過去,想辦法問出關於程舟的線索。」

  老劉立刻會意,二話不說便站起身。

  程舟表情未變,卻不由自主開始注視著這邊的動靜。

  老劉走後十五分鐘,喻正終於打破僵局,淡淡笑道:「要不我們來聊聊你的鄰居周志成和林春美倆口子吧。」

  程舟毫無觸動,只努了努嘴,微微扭動身子。

  江成屹的電話卻再次震動起來,見是老劉的號碼,他心跳稍稍加快,接起,目光仍盯著程舟。

  「江隊,周志成還是迷迷糊糊的,但我問他認不認識程舟,他只反覆說:那孩子掉到井裡了,救、救——」

  「沒說別的?」江成屹隱約有些失望。

  「沒有。他馬上又陷入了昏睡狀態,然後醫生就把我們給趕出來了。」

  身邊的喻正已經再次展開心理審訊。

  可是掛掉電話後,江成屹仍覺得房間裡有些憋悶,距離程舟給出的死亡期限只剩四十分鐘,程舟的態度依然頑固,如果接下來不能在短時間內找到突破口,鄭小雯和文鵬只有死路一條。

  他不得不打斷喻正,示意喻正跟他出來。

  「你是說,周志成醒來後聽到程舟的名字,只說了一句:那孩子掉到井裡了,救、救——」

  「是。」

  「井……」喻正卻陷入了思考。

  「對,井。」江成屹前所未有的焦躁,來回在走廊上踱步。

  「孩子?」喻正思忖著說,「如果這句話指的是當時的程舟,那應該還是在兩家都住在水龍潭的時候。」

  「水龍潭」三個字再次傳來,江成屹脊背一僵,轉臉看向喻正:「喻博士,您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喻正也敏銳捕捉到了什麼,一字一句複述一遍:「我說如果這句話指的是當時的程舟,那應該還是在兩家都住在水龍潭的時候。」

  「對,水龍潭!井!」江成屹臉上閃過一絲喜色,連忙打電話給老秦,「你們趕快查一下原來水龍潭沒被拆遷前附近有沒有井,對,井或者小池塘之類的,立即找一找,一有消息就給我打電話。」

  二十分鐘後,老秦電話打過來,帶著狂喜:「找到了!水龍潭現在不叫水龍潭,叫潤旺路,的確有口井,挺寬的,又有點像水潭子,就在廢棄的塑料二廠後面,鄭小雯和文鵬被綁著丟到井裡面呢。」

  「活著嗎?」江成屹心跳微頓。

  「活著!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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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發表於 2017-11-19 10:33:51 |只看該作者
第54章

  放下電話,江成屹走到窗口吹了一會冷風,直到心緒平復,這才跟同樣激動的喻正一起,回到了審訊室。

  坐下後,江成屹取出錄音筆,當著程舟的面再一次播放了那段錄音。

  【江成屹,我們來玩個遊戲,如果你能在二十四小時之內找到鄭小雯,我就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

  他盯著程舟:「這是你設下的條件,對嗎?」

  程舟挑挑眉,眼睛越發明亮。

  江成屹看看腕錶:「現在是早上六點五十五分。五分鐘前,我們同事已經在水龍潭找到了活著的鄭小雯和文鵬——」

  最初幾秒,程舟像是沒聽懂這話的意思,表情微僵,等反應過來,臉上的笑容像是被看不見的抹布一把抹去,只剩下一雙黑沉沉的眸子。

  「很抱歉。」江成屹將錄音筆丟回桌上, 一字一句說,「程舟,遊戲結束了。」

  ***

  陸嫣給老秦打完那通電話,雖說仍掛念江成屹那邊的情況,但因為暫時無法聯繫他,也只能在家中靜候消息。

  放下手機,她到衣帽間去換衣服。

  早在前兩天,她就將她的隨身物品陸陸續續挪到了江成屹的主臥,衣服也一件一件從行李箱中取出,掛到了衣帽間裡。

  換衣服時,她暗想,如果兇手確定是程舟,那麼她應該很快就可以安心出門了,等江成屹那邊給個準確答覆,她第一件事就是到南杉巷多拿些衣服過來,免得來來回回去就是那幾件衣服換洗。

  穿好外套,她到餐廳吃飯。

  劉嫂已經做好了早餐,司機也在,兩人早從江成屹處得知最近有人跟蹤陸嫣,未得到江成屹通知前,都不敢自行離去。

  正吃著早飯,陸嫣電話響了。

  是唐潔。

  「陸嫣,快看電視。」語氣很興奮。

  陸嫣忙放下碗,用紙巾擦了擦嘴,走到客廳打開電視。

  仍是鋪天蓋地關於鄭小雯的新聞,可是與之前不同,緊張和壓迫的氛圍已經一掃而空,代之以滿屏的興奮和喜悅。

  某台背景是某老舊工廠,記者在擁堵的人潮中艱難立足,舉著話筒,聲嘶力竭地進行報導,說話時隱約可見飛濺的唾沫星子,表情亢奮。

  【早上6:55分,這裡是星聞速遞,大家可以看到記者身後是潤望路附近的塑料二廠,鄭小雯和文鵬導演就是在這裡被成功營救的,兩人目前仍未恢復意識,據悉,在被警方發現前,他們被丟棄在工廠後面負責排放污水的水井裡,這口井曾被環衛部門進行過改造,現在底部與城市排水系統相連,每到早上6:50,就會用成噸的污水從井下通過,幸虧警方在五分鐘前就及時找到了兩名受害人,要是再晚個五分鐘,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記者身後有喧嚷聲傳來:「麻煩讓一讓。」

  人潮自動向兩邊分開,兩名擔架被醫護人員從裡面抬著出來。

  不用說,其中一位正是鄭小雯,鏡頭稍稍晃動了一下,迅速推近。可惜為了保護當事人隱私,鄭小雯頭部早已被警方蓋上了外套,畫面一閃而過,什麼都沒能看清。

  陸嫣緊盯著屏幕,半天挪不開眼,直到這一刻,她懸了一夜的心才踏踏實實地落了地。

  電話裡唐潔見陸嫣半天不說話,喊一聲:「喂,陸嫣,看了新聞嗎,說句話。」

  陸嫣這才想起唐潔:「看到了,你也一直關注這件事呢?」

  開口時,語氣已經輕鬆了許多。

  「當然,文鵬和鄭小雯都跟我們大鐘是好朋友,從昨天到現在,大鐘電話接打個不停,圈子裡都炸了,為了這事,昨晚大鐘也就睡了三個小時,天沒亮又被吵醒了,直到剛才看了新聞,得知兩人沒事,大鐘才算消停了一點。對了,我聽說這案子是由你們江成屹負責,那你知道兇手是誰嗎,那人為什麼要綁架鄭小雯和文鵬?」

  截止今晨,警方都未公布關於嫌犯的具體信息,連媒體都被蒙在鼓裡,更別提廣大民眾了。

  陸嫣含含糊糊地說:「我也不清楚兇手是誰,過兩天警方應該就會發布消息了,反正兇手沒能得逞,現在鄭小雯和文鵬都被救出來了。」

  「也是。」唐潔笑起來,「你們江成屹行啊,夠給力的,怎麼樣,你還悶在家裡呢?什麼時候能出來一起逛街。」

  「快了吧。」陸嫣走回餐廳,打開落地窗,到露台上,盡情呼吸新鮮空氣,「只要能出門,我立刻給你打電話。」

  冬天的早晨,晨霧仍未散盡,太陽比平時升得晚,朝霞緋麗,天色明澈,可以預見今天是個大晴天。

  斜倚在欄桿上,她渾然忘了冷,只想起書中看過的一句話:「當事物大到極致時,往往是沒有陰影的,比如天空和大海。」

  此時此刻,她極目遠眺,也有這種感受,目光所及之處,天空光滑湛藍,連一絲薄白的雲都不見,哪有半點陰影。

  正出著神,餐廳忽然隱約傳來說話聲,她偏頭辨認了一會,忙回了屋。

  「陸嫣呢。」江成屹似是剛進門,四處不見她,問劉嫂。

  還沒等到劉嫂說話,他就看見了她。

  目光相碰,陸嫣莞爾,快步朝他走去。

  劉嫂和司機都很識趣,迅速溜回各自的屋。

  陸嫣一把摟住江成屹的脖頸,大親一口,高興極了:「你真棒!」

  江成屹雖也高興,但為了躲避她沒完沒了的親吻,頭不免微微後仰,笑說:「你夠了,我可兩天沒洗澡了,我先回屋好好洗洗,再給你親個夠。」

  陸嫣的笑容根本掩抑不住,推著他就往屋裡走:「吃早飯沒?餓不餓?要我陪你一起洗嗎?」最後一句有意壓低了聲量。

  「吃了。不餓。要。」

  標準式的江成屹的答案。

  陸嫣一路笑著將他推回主臥。

  一進屋,江成屹就脫下外套,開始解襯衣:「洗完澡我還得趕回局裡,喻博士已經審了一晚了,到我走的時候,他還在對程舟進行心理攻關,不過看程舟的表現,應該也扛不了多久了。」

  陸嫣剛擰開水龍頭,聽到這話,詫異地回頭:「你的意思是說,從昨晚落網到現在,程舟一個字都沒說?連喻博士都沒能撬開他的口?」

  那他什麼時候能交代鄧蔓的事。

  「快了。」江成屹將脫下的髒襯衣扔髒衣簍裡,「不過程舟基本是我審過的最頑固的犯人,要不是攻破了他的心理防線,從他嘴裡,根本別想得到任何信息,前面幸虧從周志成口裡得到了線索,否則我們也想不到水龍潭會有一口能藏人的水井。」

  他說得輕描淡寫,可是陸嫣深知他經歷了怎樣驚心動魄的一刻,不由得感慨萬千,踮腳捧住他的臉:「你真的很棒……我的英雄。」

  江成屹跟她對視,理直氣壯地提要求:「那你的英雄和小英雄都累了,要求你幫他們洗澡。」握著她的手,拉開淋浴間的門,就要拽她進去。

  「我身上還穿著衣服呢。」她笑著掙扎,把他往裡推,「你先洗,我就過來。」

  他不肯。

  她擰他不過,見他身上脫得只剩下長褲,索性含笑從後面環住他的腰,用她纖細白皙的手指幫他解扣子,哄小孩似的:「好吧,那我先幫你脫褲子。」

  短短幾秒,他就被她弄得起了反應,喉嚨滾了滾,手不由自主往後摸去。

  她掰開他的手:「沒結束呢。」

  他有些悻悻,嘴硬說:「想什麼呢,就算結束了也沒時間,半個小時就得趕回局裡,哪夠我們折騰。」

  兩個人推推搡搡,在浴室裡磨了十幾分鐘才出來。要不是江成屹沒時間,估計得混上一兩個小時。

  出來時,陸嫣裡裡外外全濕透了,不得不重新換了衣服,又把濕頭髮散開,到浴室裡打開吹風機。

  江成屹穿上乾淨衣服,在外面說:「對了,剛才我聽老秦說,早上是你打電話告訴他,說周老師快醒了?」

  陸嫣驕傲地翹起嘴角:「對。」

  「哦。」江成屹進了浴室,讓她回身貼在自己的胸前,「那要我表揚你一下嗎?」

  「難道我不值得表揚嗎?」陸嫣慢條斯理地環住他的腰。

  他靜靜看她一會,學著她的語氣,低聲說:「我老婆真棒。」

  陸嫣愣住。

  「跟我去局裡吧。」他輕輕替她撩開仍有些濕的頭髮,「程舟落網了,你作為目擊證人,過去辨認一下,順便再錄個口供。另外,你之前為了鄧蔓的案子連續給局裡寫匿名信,我看能不能爭取向上面申請申請,把程舟交代鄧蔓的那一段給錄下來給你聽聽,當然這事不怎麼合規矩,你別報太大希望。」

  他知道鄧蔓的死一直是陸嫣心中的一塊大石,多年努力,只為給好友求一個公道和真相。

  陸嫣鼻根微有些發酸,拼命點頭:「好。」

  去往警局的路上,江成屹說:「要是今天能順利審出一部分案子,晚上我帶你出去吃飯吧,整天圈在家裡,都悶壞了。」

  陸嫣求之不得,想了想說:「要不我們去吃四川菜。」

  「四川菜?」

  陸嫣不滿:「就是高中的時候我們常去吃的那家。」

  「那家還開著?」江成屹很驚訝,其實陸嫣不怎麼愛吃辣,但他不知什麼怪毛病,還怪喜歡的,所以當年每次去那吃飯,其實都是她主動提起的,可是她每次只吃幾口就辣得不行,剩下的時候,就只能眼淚汪汪地在對面看著他吃。

  她輕哼一聲,打開手機:「生意還越來越好了呢,得提前訂位子。」

  「你能吃辣嗎,要不去別的地方吧?」

  「可是我想吃辣了。」

  「哦。」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到了局裡,辦公室分外歡騰,其實多數人已經連續兩晚沒睡,但因為順利破獲了12.3特大連環案,大家都顯得精神十足。

  好些人手裡都端著一盒熱氣騰騰的方便麵,滿屋歡聲笑語,有幾個靜不下來,一邊跟周圍的同事說笑,一邊在辦公室走來走去。

  老秦正說得起勁,冷不丁瞥見陸嫣,一愣,綻開滿臉笑容:「陸醫生來了。」

  這種歡悅的氣氛很能感染人,陸嫣會心一笑,跟在江成屹後面進了辦公室。

  「一會帶陸嫣去認認嫌犯,再幫她做個筆錄。」江成屹把陸嫣交到老秦手裡,「我到樓下審訊室去了。」

  「好咧。」老秦趕緊扒拉了兩口方便麵,在一片熱鬧聲中領陸嫣在一邊坐下,「陸醫生,你先等一會,我這就吃完了。」

  陸嫣坐下後,見江成屹還在門口看著她,便衝他眨眨眼,他這才放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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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9 10:34:07 |只看該作者
第55章

  去審訊室的路上,江成屹接到老劉的電話。

  「江隊,周志成剛才又醒了,但還是很迷糊,我問他是否認識程舟,他點頭,但他好像不知道程舟就是那天給他打電話的人,更不知道程舟與當年的事有關,不過照程舟一貫的作案風格,我估計周志成這些年可能根本都沒懷疑到程舟頭上。」

  「那周志成有沒有說『小孩掉進井裡』那句話是怎麼回事?」

  「我問了,這事他好像印象挺深的,斷斷續續給說了,說是以前住在水龍潭的時候,有一天晚上他和幾個鄰居回來,路過潭子的時候,發現程舟媽媽站在邊上一動不動,活像嚇傻了一樣。周志成他們覺得不對,奔過去一看,發現程舟掉潭子裡了,正咕咕嚕嚕往下沉,他和鄰居們嚇得不輕,忙七手八腳把孩子撈上來了。他還說,那個潭子解放前就有了,水龍潭的名字也是因為那個潭子而來,不過拆遷後,政府為了環衛工程,把那個潭子進行了改造,那地方也就不叫水龍潭了。」

  「行,等周志成進一步好轉,你再問問他那通電話的詳細內容。」

  到了審訊室,江成屹推門進去。

  裡面只有喻正一個人說話的聲音。

  小周低頭奮筆疾書,不時掃一眼一言不發的程舟。

  程舟滿臉淡漠,見江成屹進來,他像是因坐得太久脖子有些發僵,前後扭動了一下脖子,臉上那種氣定神閒的自負已看不見,隱約透著幾分焦躁。

  到了這時候,喻正顯然比程舟更沉得住氣,雖說連續兩晚未睡,但他卻根本感覺不到睏倦,說話時思路依然清晰嚴謹。

  江成屹坐下,將剛才老劉了解到的情況告訴喻正。

  聽完後,喻正精神一振,沉吟片刻,點點頭,繼續剛才的話題。

  「再來看看這份2000年林春美到市婦幼保健院就醫的病例報告,從病例上來看,當時陪她一起就醫的是她的丈夫周志成,掛的是產科急診,病人自訴『懷孕13w+,但一個小時前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後就出現了見紅症狀,遂前來就醫』。」

  「但經過詳細檢查,醫生發現林春美的胎兒已經停止發育半個月了,也就是說,半個月前,該胎兒就出現了稽留流產,林春美的所謂見紅不是摔跤所致,而是一種不可避免流產,醫生還建議林春美完善檢查後,盡快到門診手術室去做清宮術。」

  「當然,這只是病歷上的記錄。我之前聯繫了幾次林春美的父母,可是他們直到昨天才從外地旅遊回來,從他們口中,我了解到林春美出院後曾經到鄰居家大吵大鬧,因為導致她摔跤的是那戶人家的一個八、九歲的孩子——也就是你程舟。據說是她下樓時,你剛好上樓,由於你當時跑得太快,她不小心被你給撞倒了。」

  「儘管醫生已經明確告知了林春美的胚胎半個月前就停止了發育,但林春美性格偏激、脾氣火爆,接受不了自己流產的事實,仍五次三番去找你的麻煩,非但一再跟你母親吵架,甚至還當著眾人的面打過你的耳光。」

  「雖說經過周志成的勸說和調停,林春美沒再上門找過你的麻煩,但因為她之後一直沒能懷上孕,此後只要在小區裡看到你,就會對你橫加冷眼,乃至破口大罵。」

  說完,喻正將周志成的妻子林春美的照片並排跟李小蘭放在一起:「雖然在我們外人看來,林春美跟你母親李小蘭長得一點都不像,但是到了你程舟眼中,這兩個人無論是體格、人格、還是對待你的態度上,根本就是一個人。換言之,林春美就是另一個李小蘭。到了2007年,經過長期的冷待,你對她們的不滿終於到達了頂點,但因為當時你還未成年,李小蘭作為你的母親,依然是你生活的主宰者,你只能通過懲罰另一個李小蘭的方式來滿足你的犯罪衝動,於是就有了當年林春美的電動車意外事件。

  「林春美出事後,林春美的父母選擇了報案,但是我們從派出所的調查報告來看,林春美電動車的制動裝置和剎車盤均無人為損害的痕跡,警方最後排除了林春美意外裡的人為因素的可能。」

  程舟輕聲笑了笑,像是想起了非常愉快的往事。

  喻正深深地看著他:「程舟,你總是利用你的聰明,一次又一次躲過法律的制裁,為了讓林春美的『意外』看上去像真的意外,我想你事先一定做了很多試驗,哪怕你當時才十五歲,已經老練嚴謹得像個老手,然而不幸的是,雖說在實施犯罪這件事上,你擁有無限的耐心,但是不久之後,你遇到了一個更嚴重的問題,就是你發現僅僅懲罰林春美無法讓你得到滿足,你心裡仍有一個巨大的空洞,直到兩年後,也就是2009年,出現了另一個受害者——鄧蔓,你的犯罪慾望才真正得到了紓解。」

  「兩樁案子,相同點是:兩個人體格相近,都排除了他殺的可能。而不同點,也是最關鍵的一點——鄧蔓死在了水裡。」

  喻正緊緊盯住程舟:「程舟,能不能說一說,這麼多年過去,為什麼你執意要讓一個又一個『李小蘭』死在水裡?」

  程舟注視著眼前虛空的一點,很長時間都面無表情。

  這是犯人心理防線崩潰的前兆。

  喻正再接再厲,起身關掉室內照明燈,讓審訊室陷入黑暗,彼此都看不清對方。

  他盯著連接程舟生命體徵監護儀上的數字,緩緩說:「那天晚上很黑,你的母親外出工作回來,也許是工作特別不順心,她前所未有的暴怒,她覺得她目前生活上的不幸全都是因為身邊有一個累贅的你,於是將滿腔怨氣都發洩到了你身上,沒多久,她就發現僅僅虐打你還不足以讓自己情緒平復,她忽然想起小區後面的水潭,萌生了一個可怕的念頭,然後她把你帶到那裡,也許猶豫過,也許絲毫猶豫都沒有,總之最後她不顧你的哭鬧,把你推到了潭子裡。」

  心率迅速飆升到了145次/min。

  「水很快就漫過了你的身體,你萬分驚恐,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你離死亡越來越近,周圍全是冰冷的水,黑得離奇,可是你的眼睛裡,只能看見站在邊上沉默看著你的母親,你看不見她的面孔,但月光將她的身形勾勒得無比清晰。你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受到這樣的懲罰,不知道為什麼要被丟到水裡,你拼命掙扎、呼救、哀求,可是這一切統統沒有用,最後你只能無助地在水中慢慢死去——」

  對面傳來粗重的呼吸聲,越來越急促,越來越急促。

  小周的心猛的提起來。

  幾秒後。

  對面爆發出一聲低吼:「該死的是她!該被丟進水裡的是她!是李小蘭!」

  程舟徹底失去了控制,如被困的獸一樣不斷發出短促的咆哮:「是李小蘭!李小蘭!」

  昏暗中,囚椅上掙扎的冰冷機械聲和程舟的破啞變形的吼聲摻雜在一起,刺耳又驚心,小周想要起身安撫,卻被江成屹制止,不得不坐下,暗地裡卻捏了一把冷汗。

  喻正的聲音裡充滿了同情,當然這一次,他並非有意將這種情緒表露出來,而是出於一種人類的悲憫本能,他柔聲說:「是,該死的是李小蘭,該被丟到水裡的是李小蘭,該受到懲罰的是李小蘭。她人格破碎,根本不配做母親,更沒資格成為你生活的主宰者,於是在你後來的生命裡,你一再還原那個黑暗冰冷的夜晚、一再用你的方式去懲罰『李小蘭』。」

  程舟的呼吸仍很粗重,但總算不再像剛才那樣歇斯底裡地撕吼了。

  喻正慢慢地開口:「不管怎麼說,總之你做到了,那麼現在,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懲罰第一個李小蘭時做得那麼漂亮,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沉默了很久,看不清程舟的表情,但能聽見他嘶啞的笑聲:「這還不簡單,她天天騎電動車,在她電動車上面做點手腳不就行了。」

  「你一定做得天衣無縫,所以才沒被警察發現。」喻正表現得很好奇。

  「他們那麼蠢,能發現什麼?」

  「是,你太聰明了,我就什麼都猜不到。」

  「你當然猜不到,呵呵,我在那個女人電動車一邊的後視鏡上貼了一樣好東西。」

  「什麼好東西?」

  程舟笑得很得意:「一種銀色的貼紙,看上去像鏡面,但沒有照物功能。貼上去的當天,她剛開出小區沒多久,就被卡車撞倒了,當時圍了很多人,我在邊上看著她,她出了很多血,我趁人不注意,就把那塊貼紙撕了下來。」

  「她出了很多血,她很痛苦,她的生命在一點一點流失,可是你預想中的快感並沒有到來,如同隔靴搔癢,你對這種懲罰方式一點也不滿意。而且你沒想到的是,出了這件事之後,你的好朋友周志成居然表現得很傷心,他太不爭氣了對不對?」

  程舟冷笑:「他太不可理喻了,誰攤上一個『李小蘭』那樣的妻子都是一種災難,我這是可是在幫他。」

  「是啊,他各方面都比不上你,但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你還是只有他一個朋友,因為他脾氣溫和,比你大二十多歲,既像你的大哥,又像你的父親,所以你經常到七中去找他,然後沒多久,你就在那發現了第二個李小蘭,也就是鄧蔓,讓你不高興的是,這個『李小蘭』也跟你的好朋友周志成關係密切,不過你當時並沒有立刻著手懲罰這個李小蘭,我猜,你一定是在七中發現了更有趣的人,這個人是誰呢,他一定比平凡不起眼的周志成有意思多了,啊,我來猜猜,會不會是江成屹。」

  程舟悶笑起來,並不否認。

  「我想你一定是在籃球場或者校園裡發現他的,因為無論他走到哪裡,身邊都有很多朋友環繞,他真幸運啊,聽說家境也很好,無論男孩子們還是女孩子們,都很喜歡他。你在遠處看著他,就像看天邊的北極星一樣遙不可及,最可怕的是,你發現他還有一個好媽媽。你觀察了他很長一段時間,發現他的生活完美得無懈可擊,他幸運極了,擁有很多你沒有的東西,你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折感,這種感覺太糟糕了,所以有一段時間,你連周志成身邊的那個新『李小蘭』都沒興趣關注了。

  「可是沒過多久,你發現江成屹也有想要渴求的事物——一個女孩子,他看上去似乎很喜歡她,總在想方設法引起她的注意,還不斷製造機會跟那個女孩子見面,可不知什麼原因,那女孩子並沒有馬上接受江成屹。」

  「啊,原來江成屹也有求而不得的時候,你興奮極了,這種感覺衝淡了你的挫敗感,激起了你的懲罰機制,最關鍵的是,你發現那個女孩子的體格跟李小蘭也很像,於是你開始跟蹤她,如果我沒猜錯,你想讓她成為第二個李小蘭,這樣你就既懲罰了李小蘭,又砸碎了江成屹的完美世界,如果他的世界變得跟你的一樣破碎,想想真是刺激極了。」

  「哼,可是那個李小蘭太狡猾了,我本來想讓她泡在水裡,最好泡得脹脹的,然後讓江成屹看到她的屍體,你不知道,我連DV機都偷好了,就為了拍下他那一刻的精彩表情。可是我還沒動手,『李小蘭』就發現我在跟蹤她,然後這件事很快就傳開了,這樣我還怎麼下手?」他非常遺憾。

  江成屹像是情緒出現了波動,椅子發出一聲輕響。

  小周同情地瞥一眼異常沉默的江成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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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喻正接話:「啊,對,DV,那是個好東西。雖然那一次你沒能用上,但我想你後來還是用上了,對不對。」

  他有意停頓,等著程舟繼續往下說,可是程舟只是再一次笑起來,並且在接下來的時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好半天都不言不語。

  喻正不得不繼續誘導:「雖說你跟蹤陸嫣的計劃被打斷了,但你的想法始終沒有變過,學校裡的功課對你來說太輕鬆了,母親常年不管你,你四處遊蕩,最常去的地方就是七中,你去那監視你的老朋友周志成,順便看看你的新朋友江成屹,尤其是後一件事,簡直讓你樂此不疲,因為你只要看到江成屹遇到挫敗的模樣,就會感到很開心。」

  「可是沒幾天,你發現江成屹居然追到了陸嫣,而且他追到她的契機恰好還是因為你跟蹤陸嫣,你非但沒殺到陸嫣,還意外促成了江成屹的心願,事情的發展與你的預期完全相反,你除了吃驚,當時一定還很氣急敗壞。」

  「接下來該怎麼辦,江成屹跟他的女朋友在一起,一天比一天開心,你看在眼裡,簡直要發瘋,怎麼才能讓那個完美的江成屹陷入痛苦的絕境,怎麼才能懲罰層出不窮的李小蘭?程舟,你比我聰明多了,告訴我你接下來是怎麼做到的。」

  程舟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

  喻正頓了頓:「是不是這個時候七中的女生裡有人弄出了新的事物,嗯,比如說網站什麼的。」

  「一群傻子在上面許願。」程舟自負地說,「周志成聽到了一點風聲,跟我說了這件事,不過他認為這是學生課餘的小打小鬧,不覺得這有什麼,也不關心那個網站具體是幹什麼用的,我費了半個學期才黑進了網站,然後我發現很多傻女人在上面許願。」

  「我想你發現了鄧蔓的願望跟周志成有關,不過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這沒什麼,最有意思的還數那個丁婧許的願望,她想要江成屹和他女朋友分開,你沒想到世界上有人的想法跟你不謀而合,簡直太對你胃口了。於是你的跟蹤目標換成了丁婧,並由此發現了關於丁婧的很多秘密,對不對。」

  「哼。」程舟輕蔑地笑了笑,「那個蠢女人許了願,但不知道怎樣做才能達成心願,她得知了鄧蔓的願望,就匿名發信威脅鄧蔓,還讓鄧蔓假裝喜歡江成屹,好去破壞陸嫣和江成屹的感情,但顯然,鄧蔓並沒有理會那封匿名信。不過通過這件事,我得到了靈感,我把拍到的周志成和鄧蔓在一起親熱的DV偷偷寄給了丁婧,藉這種方式完成我們兩個人共同的心願,幸好這女人還沒有蠢到家,很快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這真是一個聰明的決定。」喻正『讚賞』他,「這個方法讓你產生了一種新的體驗——原來你也可以成為別人的主宰,這感覺真的很妙。除此之外,你還讓丁婧有了充分的把柄去威脅鄧蔓,你一直認為世界上的『李小蘭』都是蠢得不可救藥的東西,江成屹身邊的那個『李小蘭』自然也不例外。可是你沒有想到,鄧蔓被迫按照丁婧的要求去做了,陸嫣卻沒有因此跟江成屹分手,兩個人甚至連一次爭吵都未發生過。」

  「真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人。這一次你除了被激怒,還感到困惑,因為無論是江成屹,還是陸嫣,都讓你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困難:他們的聰明程度不輸於你,他們不像別人那樣容易被揣摩,他們還有很強硬的性格。總而言之,很少輸的你,再一次在這對情侶身上碰了壁。」

  程舟冷冰冰地哼了一聲。

  「你想來想去,還是想殺陸嫣,可是江成屹跟她寸步不離,你根本就別想接近她,而且你看過江成屹是怎麼揍另一個疑似跟蹤者的,你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不小心在他面前暴露,無異於找死,所以你不得不放棄陸嫣,轉而繼續跟蹤丁婧和鄧蔓,我想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你一定發現了什麼。」

  程舟很鄙夷:「哼,我發現那個陸嫣對鄧蔓也很好——一種多餘的情感,真是可笑。」

  喻正努了努嘴:「看來陸嫣很重視她的朋友們,也很在乎朋友們的喜怒哀樂,你由此冒出了一個念頭——朋友間的誤會已經產生了,接下來只差一個死亡的契機,挑來挑去,你還是選中了鄧蔓,你當時也許僅是想讓陸嫣痛苦,但現在回過頭來去想,這個計劃真是無懈可擊:既促成了江成屹和陸嫣的分手,又作為主宰者實現了丁婧的願望,還殺死了第二個李小蘭,並成功逃脫法律的懲罰。程舟,你真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人,能告訴我你是怎麼一步一步把鄧蔓逼入絕境的嗎?」

  程舟笑起來,鄧蔓的死應該是他生命中最得意的事之一,直到現在,他只要一想起這件事,就抑制不住滿心的成就感。

  「她早就被DV的事情搞得一團糟了。」他止住笑,「高考失敗,友誼也快維持不下去,這個脆弱的人,每天都過得很痛苦。為了幫她完成最完美的『被自殺』,我提前做了很多準備,我到他們約會的河邊提前勘查,我到我們小區裡一個神經衰弱的老人家裡偷安眠藥,每天偷兩粒,我還提前把DV裡面的一些親密片段打印出來,並誘騙周志成錄下了兩段錄音,做好這一切,我時刻都在等著那一天的到來。」

  「後來有一次鄧蔓從學校裡跑出來,哭得很傷心,我想她應該要麼又被丁婧脅迫了,要麼就是跟另一個李小蘭徹底決裂了,我猜是後者,覺得機會來了,就跟在她後面回了家,可是她很快又從家裡出來了,還跑到文具店去買鋼筆。」

  「當晚她和周志成見面了。害怕戀情暴露,他們覺得城裡不安全,每次都約在城郊的那條河見面,那地方很僻靜,無論白天還是晚上,都沒幾個人路過,因此他們覺得那地方是最佳的約會場所。可是他們一見面就吵架,鄧蔓打算向朋友坦白一切,周志成卻不同意,因為師生戀發生的時候她還在讀高中,還沒有成年,如果傳出去,他會連教師都做不成。鄧蔓那個蠢女人很愛周志成,幾乎把周志成當成了她的命,總之因為這句話,鄧蔓沒能說服周志成,最後他們不歡而散。」

  「第二天,我到周志成家去,林春美成了木頭人,整天躺在床上,我在周志成的飲料裡放了幾片安眠藥,等他睡著後,我就把他的手機關機,然後到城郊監控照不到的樹下等鄧蔓,她果然來了,我裝作很驚慌的樣子朝她跑去,邊跑邊喊:有人跳河了。她嚇一跳,問發生了什麼事,我把我手裡的錄音筆和那些黑白影映資料給她看,說剛才有人跳河了,我在河邊撿到了這個。」

  「我讓她欣賞自己和老師在一起的樣子,還當她的面播放提前錄好的周志成的錄音:這件事學校裡已經傳開了,我沒臉活下去了。鄧蔓信以為真,因為丁婧早就匿名給她發了最後通告,如果她不肯在規定時間內按照要求去做,就把這件事宣揚出去,她雖然應該猜到是丁婧,但並沒有證據,現在我給她造成一種假象:因為她不聽話,丁婧開始行動了。」

  「我說的時候,一直緊張地看著她,我在想,如果她不肯去河邊,我就用別的方式把她殺掉,然後嫁禍給周志成。我告訴她:那個人可能快要死了,你先救人,我馬上喊人來。她整個人都嚇呆了,看上去非常著急,果然想也不想就往河邊跑,然後沒多久,我就聽到跳河的聲音,她應該是會游泳,但那條河裡水草很多,她撈了很久,沒找到周志成,便開始掙扎著呼救,我躲在不遠處的樹後看著她,一直看到她死了,我才離開。」

  江成屹面無表情地看著程舟。

  喻正說:「我猜,當晚的那一幕給你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為你通過這種方式,無意中複製了多年前的那一晚,尤其讓你感到滿足的是,這一次在水裡苦痛掙扎的人換成了『李小蘭』,你內心的巨大空洞得以填滿,總而言之,這件事的起源是丁婧,你作為主宰者滿足了她的願望,還讓陸嫣和江成屹都受到了牽連,這次完美的犯罪行為奠定了你接下來的犯罪三大要素:許願、『李小蘭』、水,而且從那一次起,你開始追求犯罪時的美學。」

  程舟微閉上眼,露出回味無窮的表情。

  「我想你的下一個目標本來是丁婧,因為你已經成為了她的主宰者,你可以像當年的李小蘭一樣任意地把她丟到水中,所以說鄧蔓雖然不是你儀式的第一人,但卻是你犯罪方式發生轉折的關鍵人物,容我問一句,你當年為什麼沒有立即對丁婧動手?」

  「她出國了。」程舟很遺憾,「她以為鄧蔓是自殺的,而且是在她的脅迫下自殺的,她怕這件事暴露,跑到國外躲了四年,就連暑假都不回來,我找不到機會下手。」

  -----------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程舟怎麼得到周志成的錄音,52章我已經寫過詳細原理,這裡就不贅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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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原來是這樣。」喻正雙手交叉擱到下巴下面,「雖然沒能殺到丁婧,但你成功擊碎了江成屹的完美世界,你贏了,贏得還相當漂亮,所以在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你都對江成屹和陸嫣提不起興趣,你轉移了目標,去找尋第三個『李小蘭』。我想,如果當時鄧蔓的事沒能成功,你一定還會想別的辦法,直到你成功拆散江成屹和陸嫣為止。」

  程舟的眼睛在一片昏蒙中亮晶晶的,顯得很愉悅。

  「不管怎麼說,你從這件事當中嘗到了甜頭,由此將目標對準冬至網站,還定期從網站的許願用戶裡挑選下一個『李小蘭』,可是你發現『李小蘭』們的願望不那麼容易實現,大多跟金錢有關,有時候還需要一定的社會地位。」

  「你雖然蠢蠢欲動,但始終沒能找到符合你三大要素的完美受害人,直到你大學畢業轉行做化妝師,慢慢有了經濟收入,你才找到幾年來的第一個受害者——李荔薇。嗯,資料上顯示,她並不缺錢,願望應該與錢無關,能說說你當時是怎麼滿足她願望的嗎?」

  程舟嗤笑:「她那種蠢女人能有什麼遠大的志向?不就是想讓她變心的老公回心轉意?這太容易了,我跟蹤了他老公的情婦一個月,本來打算讓那個情婦『意外』死掉——」

  他的語氣隨意得像要去超市買菜。

  「嗯,然後呢?」喻正等著他往下說。

  可是他卻突然失去了興趣,鼓起腮幫子百無聊賴地吹了口氣,不再說話。

  「是不是有一天你無意中發現情婦也有情人?」

  沉默。

  喻正看他一會,喝口咖啡提神:「看來我又幸運地猜中了。這就好辦多了,接下來你只需要想辦法讓李荔薇的老公知道了這件事就行。李荔薇的老公得知消息,果然甩了那個情婦,暫時回到了李荔薇的身邊。你滿足了李荔薇的願望,順理成章讓她成為了第三個李小蘭,而這一次,你覺得有必要給她的死亡賦予一種美感,還特意為她設計了一場儀式。」

  程舟像是在想起一件很丟臉的事,直撇嘴:「可惜那個防水袋半路破了,屍體沉下去了,等被發現的時候她都臭了,哦,一點也不美,真是糟糕透了。」

  喻正似乎也感到很「遺憾」:「對你來說,李荔薇是一隻破碎的蝶蛹,沒能脫胎換骨,事後你一定反思了很久。所以等輪到B市王微的時候,你已經能把現場布置得足夠完美了,比如說,為她準備了非常好的防水浮屍袋,成功地讓她獲得了新生。而且到了今年,你早已經是知名化妝師了,以你現在的經濟基礎,我想很少再有你滿足不了的願望了,所以,在你今年幹掉王微之前,你滿足了她什麼願望?」

  「她?」程舟的笑聲裡充滿了諷意,「她的願望最簡單了,歐洲四國一月遊。」

  「真容易滿足。可是我想不到你是怎麼做到的。」

  半年前,王微在遇害前的確曾經利用假期到歐洲旅過遊,但在查到冬至網站之前,b市的警方沒有想到這件事會跟王微遇害有關。

  沒等來程舟的下文,喻正只好用猜測的語氣說:「是不是假裝旅行社工作人員在路邊等著她,以發傳單的方式讓她參加旅行社的抽獎活動,讓她以為自己中了獎?還是通過什麼別的方式?」

  「差不多吧。」他譏笑,一點也不想浪費口水。

  「那看來的確跟旅行社有關。那汪倩倩呢?」喻正很感興趣,「她剛失戀,我猜她的願望一定跟她的現男友有關。」

  程舟嘟了嘟嘴,很懶散地動了動,歪著身子靠在椅背上,如果不是坐在囚椅上,他看上去很想把二郎腿翹起來。

  小周瞪著他,很想喝斥一句:「老實點。」被江成屹制止了。

  過了會,程舟低下眼看著黑暗裡的那點金屬幽光,好半天才挑挑眉說:「她出門旅遊的時候,我跟她乘坐一輛飛機,我故意把本市單身俱樂部的vip卡落在她腳下,那個女人虛偽得要命,馬上就撿走了。」

  「真是個絕妙的主意,」喻正眼睛發亮,「我想那個俱樂部在本市很有名。」

  據江成屹他們之前的調查結果,汪倩倩生前的確參加過一個俱樂部,名叫頂睿,俱樂部裡的成員都是本市富豪和名流,平常人很難弄到門檻卡,不過他們始終沒能想明白汪倩倩是怎麼入會的,問過汪倩倩的現男友,對方也不知情。

  「我想汪倩倩當時急於找到一個比她前男友更好的現男友,她撿到那張卡,一定如獲至寶,沒多久她就去了俱樂部,並如願以償認識了現男友,對不對?」喻正接著說。

  這麼弱智的問題。

  程舟才懶得接話,只懶洋洋地前後轉動了一下脖子。

  「那陸嫣是怎麼回事?」喻正很好奇,「她並沒有在冬至網站上許過願,讓我想想,時隔八年,你突然再一次把她定位目標,是不是因為你殺汪倩倩的那天——被她給撞見了?」

  很久過後,程舟才冷冷說:「八年不見,我都快忘記這女人了。」

  「是啊,都八年不見了,撞上的那天,你正好是『鄧蔓』,她看見了你,應該顯得很驚訝,當時你應該也馬上認出了她。你知道這女人很狡猾,怕她猜到當年的事,當時就想殺她,可是她很快就走了,後來你想,要不乾脆把她當作下一個李小蘭好了,可是這樣一來,許願的事怎麼辦?」

  「以後找機會慢慢誘導她就是了。」他說得很輕鬆。

  「我想這可能有點難。」喻正苦笑,「你那麼聰明,該知道每個人都不一樣,以陸嫣的人格,她顯然更傾向於依靠自己,而不是將希望寄託在神明身上。不過你剛才提到了鄧蔓,她作為你的第二個『李小蘭』,早就死在了八年前,可是直到八年後,你還不時把自己打扮成她,對你而言,這種『替代』的樂趣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是從第一個『李小蘭』——周志成的妻子林春美開始的嗎?」

  程舟很懶散地歪著頭:「我每次到周志成家去玩,看到那女人癱在床上的死樣子,就忍不住想揍她,可是又怕留下傷痕被周志成發現,只好以毀壞她的東西為樂,我翻她的衣櫃,發現她衣服還挺多的,趁周志成不注意,就偷了幾件出來。有一次我穿上了她的衣服,發現還挺有意思的。」

  「是。你看著鏡子裡那個全新的林春美,覺得滿意極了,其實你也說不清鏡子裡面的那個人是你理想中的母親、伴侶、還是愛人,總之,壞的『李小蘭』被你消滅了,新的『李小蘭』誕生了,你迷上了這種感覺,於是從林春美開始,你一再將自己打扮成想像中的『李小蘭』,有時趁著夜色,你還會穿成那樣出門,久而久之,你的偽裝和模仿技巧越發嫻熟,但隨著次數增多,我猜你可能不小心嚇到過幾個人,例如你當年扮作林春美的時候,是不是曾經到市中心公園去過?」

  喻正看一眼江成屹,這件事是江成屹之前告訴他的,但僅僅只是推測,現在需要進一步從程舟嘴裡得到證實。

  程舟顯然覺得這件事根本不值得一提,沒接話,但也不像否認的態度。

  喻正了然地點點頭:「難怪,我想你那一次可能嚇到了丁婧,而且在後來的幾年,這種偶遇的機會也時有發生,當然,有時候你知道,有時候你不知情,但無論如何,你陶醉其中,再也停不下來了。」

  程舟神經質地笑了笑。

  「對了。」跟江成屹對了眼色,喻正緩聲說,「能說說周志成是怎麼回事嗎,為什麼在你給他打完那通電話之後,他就自殺了?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前提當然是我非常了解周志成。」程舟冷笑,「鄧蔓『自殺』以後,他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擊,整天悶悶不樂,還消瘦了很多,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第二個李小蘭,這個愚不可及的人。」

  「我猜他得了抑鬱症,你是不是也這麼想,並且你的想法很快就得到了證實?」

  程舟漠然。

  小周在一旁幹著急,這個人的嘴真像縫住了一樣,太難撬了。

  喻正卻表現得不急不躁,繼續引誘程舟往下說:「是因為他定期到醫院去開藥,還是你偷看了他的就診記錄?」

  「中-重度抑鬱症,哼,這人太蠢了,有一次還想開煤氣自殺,被鄰居及時發現了才沒死成。」

  喻正點頭:「誘導一個有抑鬱症的人自殺的確比誘導普通人自殺來得簡單。我想周志成後來之所以跟蹤丁婧,是因為開始懷疑當年的事與丁婧有關,可是他到底是通過什麼契機懷疑到她頭上的?」

  「參加學生們的聚會,也不知聚會上發生了什麼,回來他就開始跟蹤她,還總想把當年那些光盤拿回來。蠢男人。」他語氣裡充滿不屑。

  喻正像是越來越欣賞程舟了:「周志成是個瞻前顧後的人,你很清楚這一點。為了這事,他是不是還上網鑽研究撬鎖技術?直到你把丁婧處理了,他才覺得自己暫時安全了,那……劉雨潔又是怎麼回事?為了再一次挑釁江成屹?」

  「呵。」程舟覺得無聊透頂,寧願抬頭看黑漆漆的天花板,也不想跟喻正說話。

  「你發現江成屹正查這幾件案子,覺得你的挑戰又來了,為了刺激他,你在他眼皮子底下給那個跟丁婧走得很近的劉雨潔注射了嗎啡。過了幾天,你發現他又盯上了周志成,怕周志成無心中把你洩露出來,就決定對周志成下手?」

  「他不是想輕生嗎,我幫他下定決心好了。」說到周志成這種沒意思的人時,程舟簡直想打哈欠。

  「於是你用變聲器給他打電話,告訴他你撿到了當時那些光盤?」

  程舟翻翻眼睛,很久才說:「你總算聰明了一回。」

  「很榮幸能跟上你的思路。」喻正微笑,「我想你為了讓他相信你真的有這些光盤,你還詳細描述了他們每一次約會的地點,嗯,我必須說這又是一次完美的犯罪,程舟,你真的太讓我刮目相看了。」

  程舟得意洋洋,總算肯說多一點了:「我告訴他,如果他不給我一百萬,我馬上把光盤送到學校和他老婆的娘家去,這樣他很快就會被學校除名,還會被懷疑跟當年鄧蔓的自殺有關。他的聲音直發抖,告訴我他這些年的積蓄都用來治病了,拿不出那麼多錢,我說『你如果不照做,連退休工資都別再想拿到,你很快會身敗名裂,鄰居們也會對你指指點點』。」

  還沒說完,他就低聲悶笑起來。

  「打完這通電話,你知道很快就會等到你想要的結果,因為以你對周志成的了解,就算他不當場自殺,在被警察抓去問話以後,回來他也會自殺的,果然,這個懦夫,一掛掉電話就自殺了。」

  程舟收住笑,像是覺得自己已經浪費了夠多口水,非但懶得理喻正,還進入了那種閉目養神的狀態。

  「你真是深諳你身邊的每一個人的弱點。」喻正『欽佩』地看著他,「我想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你才成功誘騙到了文鵬和鄭小雯。」

  「哈。」程舟掀了掀眼皮,態度輕鬆。

  喻正等了很久,沒能等到下文:「警方在那附近找到了電動車的輪胎印。我猜猜,他們兩個都是喜好聚會的人,你應該很早就開始做準備了:錄音、特殊邀請卡、讓他們知道城裡有個很有意思的保密派對(或者類似的活動)。而派對開始的時間就在那天的凌晨,為了參加派對,文鵬特意把鄭小雯的戲定在那天的五點,一拍完戲他們就趕了過去。」

  半個小時前,文鵬已經在醫院醒來,但鄭小雯仍舊昏迷不醒,因此這部分內容僅得到了文鵬方面的確認

  「他們到了卡片上指定的地方,看到你也在那裡,毫無防備就喝下了你準備的飲料。等他們睡著後,你把他們捆好,用電動車先把文鵬綁在你背上,運到水龍潭,然後把他丟到那個潭子裡,弄好後,你再用同樣的法子把鄭小雯也丟進去,你回家睡了一覺,中午再趕到影視城,然後在劇組裡假裝等著給鄭小雯化妝,但你知道她根本來不了了,污水很快會把她和文鵬淹沒——她成為你的第六個『李小蘭』,文鵬則變成你的替罪羊——」

  喻正頓了頓:「程舟,我的犯罪天才,我猜得對不對?」

  「無聊,真無聊。」

  程舟輕聲抱怨,語氣不知不覺又變得輕挑起來,為了轉移注意力,他開始在椅子上活動筋骨。

  「啪」——照明燈打開。

  在黑暗裡待久了,程舟的眼睛一時適應不了光明,只覺得頭頂的照明燈分外刺眼,本能地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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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9 10:34:50 |只看該作者
第58章

  老秦領著陸嫣進到地下室的一間房門前,刷卡開門。

  站在門口,陸嫣疑惑地往裡看,四面刷白、方方正正,再普通不過的一個房間,實在不大像辨認嫌犯的地方。

  剛要問老秦,隔壁房間就亮了起來。

  然後她就透過那一整面玻璃墻,看見了程舟。

  早就不是第一次見面,但由於這一次明確地知道他就是嫌犯,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她鼻根彷彿迎面被什麼重物痛擊了一下,一種金屬味的異味猝不及防的在鼻腔裡彌漫開來。

  聽不見對方的聲音,但她能看見他在說話。

  說話的時候,他神情那麼輕鬆倨傲,要不是知道他是受審的犯人,她簡直會誤以為他正坐在咖啡館裡喝咖啡。

  上一次在大鐘的生日派對上見到這個人時,他太會偽裝,明明早就認識她和江成屹,卻表現得像第一次跟他們見面。

  想到這個人八年前就跟蹤過她,還跟鄧蔓的死有關,她再也站不住了,快步走過去,將手掌貼在那面玻璃墻上,緊緊盯著那個人。

  「供詞到現在依然不完善。」老秦走到陸嫣身邊,沉沉地開口,「兩天一夜,這人頑固得像塊冰冷的石頭,審到後面,喻博士的心理攻關雖說多少起了些作用,但這人的心理跟正常人太不一樣了,只輕描淡寫地吐了一小部分,還有很多關鍵性的作案細節不清楚,陸醫生,到了這種時候,證人的供詞顯得尤其重要,你好好認一認。千萬別怕,到了我們這,這狗東西算是插翅難逃了。」

  「好。」陸嫣咽下鹹苦的唾液,慢慢鬆開攥緊的手。

  審訊像是告一段落,沒多久,江成屹和喻正交頭說了幾句話,從桌子後面起來,一前一後出來。

  老秦忙也跟陸嫣一起出去。

  「這還僅僅只是開始。」喻正背對著他們,看上去有些疲憊,「你看,作案思路和作案時間線勉強算是知道了,但很多內容還是一片空白,我可以想見,後續還有大量的工作需要我們來做,不過江隊,我已經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在接下來的半個月,我會繼續配合你們的工作,直到完善犯人的供詞為止。」

  「接下來的工作太瑣碎,都交給我來安排吧,喻博士,這幾天太辛苦了,你先去好好休息休息。」說著話,江成屹目光忽然掠過喻正,朝陸嫣他們看過去。

  一見陸嫣,他心裡就踏實。尤其是剛才經過了那樣一番審訊,他胸膛像是被兩塊硬石板給重重壓住,憋悶得根本喘不過氣來,審訊期間,有好幾次他不寒而慄,衝動之下,他甚至想離開審訊室,親眼去確認她的安危。

  到了此時此刻,明知她安然無恙,他仍忍不住再三打量她。

  她緩步走近,目光始終跟他的黏在一起,很沉默,但並不消沉。

  「陸醫生。」喻正回頭,「怎麼樣,辨認完了?

  陸嫣不想讓自己的情緒流露出來,走到江成屹身邊,勉強笑說:「對。」

  喻正笑呵呵的,又有些感慨:「唔,不容易,不過總算是過去了。」

  四個人都有些默然。

  江成屹轉臉對老秦說:「老秦,你也累了,跟喻博士都去休息吧,下面的事交給我。」

  「江隊這叫什麼話。」老秦顯然知道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堅決不肯,「我先帶小陸醫生去錄證詞,一會就過來跟你一起審那個變態。」

  陸嫣惦記著程舟關於鄧蔓那段的供詞,但江成屹又沒提,場合又不對,她自然不敢問。

  進了電梯,陸嫣仔細瞧了瞧喻博士的臉色,關切地問:「喻博士,你臉色不太對勁,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喻正搖搖頭,聲音有些發悶,電梯門打開,他抬起腳就要往外邁,可是沒能邁動,身子一晃,直通通往前倒去。

  到了醫院,喻博士被診斷為一過性高血壓、電解質紊亂,急需臥床休息。

  晚間,江成屹和陸嫣看完喻博士,得知他情況穩定,便從醫院出來。

  「我們先去吃個飯。」江成屹還惦記著早上陸嫣要去吃的那家四川菜館,「等吃完了,我還得趕回局裡加班。」

  「晚上還不能回家睡覺嗎?」連續熬了兩晚了,她實在擔心他的身體。

  「回。」暖氣太大,車上有些悶,他脫下西裝,解開第一粒襯衣扣子,散散身上的熱氣。

  她瞅著他,不說話。

  「怎麼了?」他傾身過來,親自替她繫好安全帶,「可能回來得晚一點,你要是累了,就先睡。以後我不在家的時候,我都讓劉嫂在家陪你。」

  她還在默默望著他,總覺得經過剛才那幾個小時,他的態度有了微妙的變化,無論在警局還是在醫院,都恨不得時時刻刻看著她。

  「程舟交代了關於鄧蔓的事嗎?」意識到他一直有意迴避這個話題,她索性主動提起。

  他把手機放到一邊,避而不答。

  她的心一沉,直勾勾地看著他:「到底怎麼回事,鄧蔓到底是自殺還是被害?跟程舟有關係嗎?」

  停車場的燈光透過車窗玻璃,淡淡地打在他的側臉上。

  他沉默了一會,從左邊褲袋裡取出一隻錄音筆,轉臉看著她:「這案子太特殊了,程舟的供詞不能進行轉錄,但喻博士作為全程協助警方破案的心理專家,被獲準保存嫌犯的供詞,早在昨天我跟喻博士溝通時,他就同意了我將他的一部分影音資料帶給你。」

  他的態度還是有些猶豫。

  「所以我可以聽對嗎?」她問,不由分手從他手中接過錄音筆。

  他轉頭看向前方,沒再反對。

  她胸口陣陣發悶,等待八年,只為一個真相,小心翼翼地點開播放鍵,就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她早就被DV的事情搞得一團糟了,高考失敗,友誼也快維持不下去,這個脆弱的人,每天都過得很痛苦。為了幫她完成最完美的『被自殺』,我提前做了很多準備。」

  江成屹一共截取了三段供詞,加在一起,約莫45分鐘的錄音片段。

  停車場裡,車來車往。

  她聽得異常專注,渾然忘了周圍的世界。

  已經很努力地控制情緒了,可是到了後面,她胸口一陣翻江倒海地難過,尤其是聽到程舟說他親眼看著鄧蔓去文具店買鋼筆,她心裡彷彿塌陷出一個巨大的空洞,不由得哀聲大哭。

  「鄧蔓——」

  眼淚滂沱而下。

  手裡緊握住那隻小小的錄音筆,指節骨因為用力微微發白,彷彿握著的是當時在水裡的鄧蔓的手。

  他聽在耳裡,只覺得說不出來的情緒把心口堵得滿滿的,側過身,一把將她攬到懷裡,沉默地親吻她的髮頂,無聲地安慰她。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為友誼、為愛情、為逝去的生命。

  哭到後面,她已經分不清到底為了什麼在哭:鄧蔓,她和江成屹,還是她自己。她只知道,她從來沒有這麼難受過,壓抑了八年的情緒急需一個宣洩口,她走投無路,根本想不到用別的方式去發洩,她把他的襯衣哭濕了一大片,哭得聲嘶力竭,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車開起來了,她轉移了陣地,蜷縮在座位上,又把椅背哭濕了一大片,可她已經哭上了癮,憤怒、悲涼、無奈,各種情緒塞住她的胸膛,她哀哀哭著,像被困的獸。

  車停下,他將她攬到懷裡,也許又哭了一個小時,她才漸漸安靜下來。

  他解開安全帶,下了車,從前面繞過車頭,打開她的車門。

  他拉著她走了一段,周圍人來人往,異常鼎沸,她認出到是去往那家四川菜館的路,緊緊握著他的手,終於徹底不哭了。

  到了人相對較少的路段,她忽然說:「江成屹,我還是很難受。」

  「怎麼才能讓你不難受?」他停下來,幫她抹了一把淚,無限耐心地看著她。

  「背我一段好嗎?」眼睛腫成了胡桃,她理直氣壯地提要求。

  他看著她,一點不覺得難看,反而覺得她有種稚氣。

  他有些晃神,彷彿看到了十八歲的她,莫名有些心痛,又有些心慌,痛快地轉過去說:「上來吧。」

  她伏到他背上,由著他穩穩當當將她背起。

  她摟住他的肩,貼住他的側臉,一種異樣的安全感撲面而來,情願被他一輩子背下去。

  「陸嫣。」沉默了一會,他開口,「我們結婚吧。」

  周圍一靜。

  等反應過來,她鼻根直發酸,緊緊摟住他的脖頸,絲毫猶豫也沒有,哽聲說:「好。」

  他的脖子滴落什麼東西,涼涼的,他知道那是她的眼淚,走了一段,他淡淡說:「要哭今天晚上一次性哭完。」

  「為什麼?」她莫名委屈,眼淚根本止不住。

  他微微側過臉,很有底氣地說:「從明天起,就只剩下笑,再沒有機會哭了。」

  她怔了好一會,用力扳過他的臉頰,猛親個不夠,邊親邊噙著淚花笑說:「江成屹,你怎麼這麼好。」

  一言為定。

  就按你說的那樣。

  從今往後,只有笑容,再沒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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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9 10:35:03 |只看該作者
第59章

  第二天一早,陸嫣剛起來就到廚房裡做飯。

  江成屹比她起得晚,連續兩夜的加班,他格外疲憊,一覺睡到早上十點才醒。

  起來後,江成屹比以往任何一天都精神,知道陸嫣在廚房,本著挑剔的本意,到廚房去參觀陸嫣做的早飯,看過一遍,又嘗了一口,最後沒吭聲。

  「怎麼樣?」陸嫣眼睛亮晶晶的,「有長進吧?」

  他唔了一聲,打開蒸屜裡兩碟菜,開蓋的瞬間,熱氣往外一冒,「這又是什麼?」

  「給喻博士做的。」陸嫣戴上隔溫手套,把菜一盤一盤取出來,「喻博士的愛人還在外地,晚上才能趕回來,醫院伙食不太好,所以昨天我就答應喻博士了,今天會從家裡給他帶午餐。」

  他看著她往餐盒裡裝飯。

  還真小瞧她了,一大早上的,居然在廚房裡弄出了這麼多花樣。

  「喻博士可是土生土長的B市人,喜歡鹹重口味,你口味太清淡了,你做的菜未必合他口味。」

  「就算不合口味,怎麼都比醫院食堂的好吃。」陸嫣轉身,見江成屹蹙眉,自信地說,「你那什麼眼神?我做的一點都不差,反正我覺得喻博士肯定喜歡。」

  兩人到了醫院,因為血壓不穩定,喻正現在住在心內科。

  進病房的時候,喻正坐在床上看報紙。

  「喻博士,今天好些了嗎?」陸嫣笑著走過去,順手將餐盒放在床頭櫃。

  「好多了。」應該是餓了,一聞到飯香,喻正就連忙跳下床,快手快腳把小飯桌放在床上,「我認為自己馬上就可以出院,可是醫生堅持說還要再觀察觀察,所以還得再住幾天院。哇,真香,一定很好吃。」

  江成屹笑說:「我們陸嫣的手藝一般般,我在B市待過幾年,喻博士要是想吃家鄉菜了,等我晚上回家做了,再給喻博士送過來。」

  陸嫣瞥瞥他。

  「太好了。」喻正顯然是個非常爽快的人,「很榮幸能嘗到江隊的手藝,我想一定非常棒,不過陸醫生做的菜已經夠好吃了,唔,無可挑剔。」

  吃完飯,江成屹到外面接電話。

  喻正一邊喝水,一邊透過杯沿看著陸嫣。其實像江成屹那樣幸運的孩子,世界上沒幾個,程舟的家庭太極端,也許不具有代表性,但以陸醫生為例,即便成長在破碎的家庭裡,依然能長成健全的人格。人性太複雜,哪怕他再花十倍精力去研究,終其一生,恐怕也只能摸到一點皮毛。

  「陸醫生,你和江隊其實很像,但最突出的一個共同點,就是你們兩個人都很有人情味。」

  陸嫣微笑著把餐具收好,坦然接受這份誇獎:「喻博士又何嘗不是一個有人情味的犯罪心理專家。」

  這時江成屹回來了,對喻正說:「李小蘭的確得了肝癌,現在在家養病,不過已經進入終末階段,活不了多久了。」

  「是嗎?」喻正頓時來了精神,「還有別的什麼發現?」

  「程舟大學畢業後從來沒有給過他母親生活費,也從不去看她,但今年突然給李小蘭買了一套房子,就在李小蘭被診斷出肝癌之前。」

  喻正意味深長地瞇了瞇眼:「嗯,很有意思,不用說,這套房子一定是李小蘭的願望,而程舟滿足了她。」

  「那為什麼程舟沒下手?」陸嫣表示費解,「因為他母親不久於人世?」

  「哦,不會是這樣。」喻正搖搖頭,「在程舟的眼裡,不大會有生老病死的概念,『選定目標——籌備——執行』,是他腦子裡固有的作案模式,之所以還沒對真正的李小蘭下手,我想是為了這次狂歡的到來,他這幾年沒少做準備,他一向都很有耐心,等待李小蘭的也許是一場空前的儀式,或者是升級的犯罪手法,但還沒等到他實施,就產生了什麼異變的點,讓他突然覺得噁心,或者對目標暫時失去了興趣。」

  喻正困惑,思考了很久才說:「我有點能理解,又不大能理解。我想李小蘭被確診肝癌以前,已經瘦了很多,病到現在,就更不用提了,也許她的樣子早就跟年輕時大不一樣了,可惜沒有李小蘭現在的照片,無法證實我的猜想,」

  江成屹和陸嫣對了個眼,面露古怪:「李小蘭現在很痛苦,每天需要服用大量的止痛藥才能入睡,我估計,程舟攻擊劉雨潔的瑪啡可能就是從她那得到的,另外還有一件事很奇怪,在得知李小蘭生病後,程舟幾乎每個月都會給李小蘭送大量的昂貴保健品。」

  「哦?」喻正像是得到了啟示,從床上跳下來,來回踱步,「從這一連串的受害人來看,程舟對目標的挑選是近乎嚴苛的,從體重到身高,都有他自己的一把量尺。可以想像,那個病得變形的李小蘭早就不是真正的李小蘭了,但他不肯放棄自己的想法,尤其在想好儀式的升級計劃後,李小蘭的死對他而言是一場狂歡。我猜,會不會是為了讓李小蘭短時間內能回到原來的模樣,所以他才送大量的保健品?」

  可是顯然,得了肝癌的患者,只會日漸消瘦憔悴,因此李小蘭始終沒能恢復成程舟心目中的那個李小蘭

  喻正補充:「當然,這都只是我個人的猜想。」

  ***

  第三天是週末

  江成屹睡得正香,忽然覺得臉上有小螞蟻在爬,輕輕的,癢癢的。

  他睏意正濃,翻個身繼續睡。然而那隻「螞蟻」卻不依不饒,非但很快就轉移到了他的後頸,還順著他的脊背一路往下爬啊爬,越來越癢。

  「別鬧,陸嫣。」

  耳邊有人在輕笑,他的意識倏地一輕,像是長出了金色的翅膀,往久遠的地方飛去。

  好像是一個週末午後,他和陸嫣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裡看書。

  快考試了,他做試卷,她溫習筆記,四下裡一片寂靜。

  每次在一起溫習,她都會和他約法三章:沒復習完功課之前,誰也不許招惹誰。

  完成一張試卷,他想中場休息,斜眼瞥瞥她,她依然很專注。

  伸手捏捏她白皙的耳垂,她也不理不睬。

  他覺得無趣,就把椅子的方向一轉,身子往後一靠,準備小憩。

  天氣太好,窗木被曬得發暖,頭枕在上面很舒服,可惜陽光太刺眼,即便閉上眼還覺得白晃晃的,為了睡得踏實,他順手就把書給蓋在了臉上。

  耳邊有鋼筆在紙上寫字時發出的沙沙響,鼻端有不知從哪飄來的草木清香,不知過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真要睡著了,突然感覺下巴上有什麼東西在輕輕地爬。

  他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感受了一會,意識到是什麼在作怪之後,維持著不動的姿勢,出其不意地伸出手,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她忙要躲,沒能躲開。

  「這回是誰招惹誰的?」他拿開書,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她哧哧地笑:「我只是想告訴你:姿勢不對,起來重睡。」

  他心裡彷彿注入了一杯釅冽的美酒,手上一用力,就讓她撲倒了自己的懷裡。

  「好了,這回姿勢對了。」

  仍在交往初期,她不太習慣這樣的親密,臉瞬間紅透了,扭動著:「讓人看見了多不好。」

  他覺得她的臉像只熟透了的水蜜桃,越看越可愛,捧住她的臉頰,就一口啃下去,然後像吸果汁那樣吸了好一會,才放開她說:「以後誰再不守規矩,就用這種辦法懲罰那傢伙,今天你招惹我了,所以由我來親你,下次我招惹你了,你親回來就是了。」

  她又好氣又好笑,嘖嘖點頭:「江成屹,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無賴呢。」

  後背上的感覺越來越清晰了,陸嫣的聲音柔柔的,壞壞的:「江成屹,睡了一晚上了,該起床上廁所了。」

  他閉眼往後一撈。

  她「哎喲」一聲,想要跳開。

  可還等她跑走,就被他一把拽到了床上,壓在了身下。

  「一大早你鬧什麼呢?」他假裝生氣。

  她順勢就摟住他光溜溜的肩膀:「都十點了,還早呢?再不起床,太陽就要下山了。」

  忽然感覺到什麼隔在他們中間,不由得笑瞇瞇地往下摸去,然後故作驚訝:「咦!它比你起得早。」

  「哦。」他任由她握住,垂眸看著她,「原來你也知道它起床了,它這麼難受,你能不能幫幫它啊。」

  她不說話,眼睛卻水汪汪的,捧著他的臉頰,沿著他的脖頸往下親,行動中的暗示意味已經非常明顯。

  他心中一動,往下一探,一喜,仍故意繃著臉:「騙子。」

  「騙子?」

  「昨天晚上還告訴我說不行。」

  「昨晚是不行。」她笑,「可是現在行了。」

  「所以你剛才吵我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

  一定是的。

  她想矢口否認,可是他沒再給她機會。

  這幾天都快憋壞了,他一點也不想再浪費時間,二話不說就把她脫得光溜溜的,躋身到她腿間。

  短暫的前戲之後,她很快就做好了準備。

  眼看要直奔主題了,他忽然想起什麼,從她身上翻身下來,打開床頭櫃,拿出一樣東西。

  她很吃驚:「你什麼時候買的這東西?」

  「昨晚,便利店裡。」他抓過她的手,引導她幫她戴上。

  「你很不想要孩子嗎?」她嘟嘴。

  「要。」他微微一怔,「但今年還是算了。」

  「為什麼?」

  他挺身往前一送,在她的低呼聲中,開始埋頭苦幹,氣息灼人:「這不是明擺著嗎,陸嫣,你讓我也舒服個一兩年行不行。後年,或者大後年,我們想要幾個都行。」

  這還差不多。

  等他們從主臥出來,都快十二點了,房間、浴室地板、洗手台上,處處都是水漬。

  剛一出來,江成屹就接到母親打來的電話。

  她非常興奮:「成屹,怎麼樣,你們選好蜜月地點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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