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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玖拾陸]棠錦(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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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0 00:41: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章 掐死

  陸毓衍喚了松煙,吩咐道:「去跟劉媽媽打聽打聽。」

  松煙連連點頭,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謝箏渾然不解,好奇道:「劉媽媽是什麼人?」

  陸毓衍垂著眸子睨她,唇角帶著幾分笑意,道:「是蘇太傅府中的管事媽媽,曾經照顧過潤卿幾年,消息靈通,別說是官家,連公候伯府裡這些年的事情,都能講出些故事來。」

  謝箏聞言,腦海裡勾勒出一位圓臉和氣胖婦人的模樣來,親切又大方,張口就是一段故事,這麼一想,她忍不住撲哧笑了。

  也難怪蘇潤卿對什麼都抱著幾分好奇,根源只怕是在這位劉媽媽身上呢。

  謝箏一笑,鳳眼彎彎,兩頰梨渦淺淺,整個人都活潑許多。

  陸毓衍沉沉看著,末了道:「剛才在想什麼?」

  笑意僵在唇邊,謝箏眨巴眨巴眼睛,想把那些心虛都矇混過去,可對上陸毓衍的目光,愣是沒好意思裝糊塗。

  「在想……」謝箏頓了頓,訕訕道,「安瑞伯小伯爺再遇上程芷珊時,會不會想掐死她。」

  陸毓衍挑眉。

  小伯爺遇上程芷珊是何種反應,那是小伯爺的事情,怎麼就輪到謝箏心虛了。

  轉念又想,不禁恍然大悟,陸毓衍似笑非笑,道:「是怕我想掐死你?」

  謝箏聞言,愈發心虛,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彼時不知陸毓衍心思,她如此揣度他,也是人之常情。

  雖然如今想來,頗有幾分把好心當成驢肝肺的意思。

  陸毓衍的視線落在了謝箏的脖子上。

  對襟的領口上別著枚小巧的銀絲領扣,露出半截白皙脖頸,脖子細長,似是一掌就能扣住一般。

  他猛得又想起寧國寺裡,這柔嫩脖頸被羅婦人勒傷,青青紫紫的瘀痕,駭人極了。

  彼時就想伸手拂過,叫謝箏抬起下顎來,好讓他仔細看看傷口,又怕驚著她,這才忍住了,此刻回憶起來,心裡倒是跟貓兒撓了一爪子似的,想要付諸行動。

  想試試指腹滑過嫩白肌膚的觸覺。

  只怕比古嫂子做的豆腐還要柔嫩幼滑吧。

  謝箏被陸毓衍瞧得頭皮發麻,只覺得那雙桃花眼漸漸深了下去,沉沉的。

  幾乎本能一般,謝箏雙手護住了脖子,抬頭問他:「不會真想掐死我吧?」

  陸毓衍輕哼一聲。

  掐是要掐的,掐死是不可能的,他可捨不得下那重手,但也要給這小姑娘一點兒「教訓」,小腦袋裡整日胡思亂想些什麼東西。

  略等了會兒,那幾位樂伶還未出現,閩奉鑾先來了。

  得知陸毓衍是來問宋玉瀾的案子的,閩奉鑾的面色不太好看,清了清嗓子,引陸毓衍進了自己做事的書房。

  謝箏打量了一眼,較之李司樂那有些亂糟糟的屋子,閩奉鑾這兒整齊多了。

  「宋玉瀾年紀不大,很是熱情,」閩奉鑾說了兩句,遲疑了許久,才又訕訕開口,「我不知道怎麼說,人都沒了,是非長短的,哎……

  程芷珊的人緣一直很不錯,程家沒倒之前,她也是個貴女了,會說話會做人,與坊內的樂伶戲子處得都好。

  宋玉瀾跟她就特別好,一直『姐姐姐姐』的,但她脾氣傲,性子又急,挺得罪人的。

  程芷珊常常給她打圓場。

  我也不曉得是什麼狀況,兩個人一塊不見了。

  昨兒個衙門讓我們去認,我才清楚宋玉瀾死了,也不知道程芷珊怎麼樣了,怕也是凶多吉少……」

  謝箏靜靜聽著。

  閩奉鑾說話吞吞吐吐的,眼神不住飄,顯得猶豫極了。

  不知是心裡發虛,還是真的如他所言,他不喜歡在背後說人是非,尤其是已經遇難之人。

  若是後一種,謝箏想,宋玉瀾的脾氣性子只怕不是閩奉鑾這寥寥幾句就能概括的,她定是沒少得罪人。

  陸毓衍問了同樣的問題,這兩人平素與哪家官家子往來得多些。

  閩奉鑾乾巴巴笑了笑,道:「不是我不肯說,是沒打聽過,若是陸公子你與教坊司的姑娘往來,肯定也不希望被張揚出去,我們做事懂規矩的,不亂打聽。與其問我們,不如問問跟她們交好的姑娘們,許是還聽聞過一二。」

  這個說辭與李司樂的相似,謝箏估摸著是實情。

  「這幾年,教坊司失蹤或者無端病故的姑娘有多少人?」陸毓衍又問,見閩奉鑾臉色發白,他又補了一句,「不是尋事,只是想弄清楚,這次是偶然,還是早有端倪。」

  閩奉鑾咬了咬牙,道:「罷了,我不說,你們問樂伶戲子,也總有人會說的。不對勁的不止她們兩人,還有四個。」

  依閩奉鑾的說法,一個是兩年前不見的,他報到衙門裡,但壓根沒找回來,估摸著是跟哪家權貴走了。

  另有兩個是去年不見的,他們沒去報,冊子上歸到了病故上。

  還有一個是七月裡死的,一夜之間病得連話都說不出來,請了大夫來看,吃了三天的藥,沒撐住。

  那姑娘與教坊司裡做事的一位老嫗熟悉,那老嫗見她可憐,替她收殮,換上她生前最喜歡的裙子,沒想到,在更衣時,卻在她後腰上發現了一道刀傷。

  「應該是匕首劃的,看起來還是新傷口,不算深,但會出血,好端端的,她怎麼會傷了後腰呢,」閩奉鑾搖了搖頭,「但人也沒了,衙門裡頭痛那菩薩跟前接連殺人的案子,我這兒死了個樂伶,沒想添亂,就沒去報。」

  那位姑娘的的確確是病故的,匕首傷口跟她的死未必又干係,教坊司不敢在那個時候沒事找事,就瞞下了。

  謝箏與陸毓衍交換了一個眼神。

  不深、會出血的刀傷痕跡,宋玉瀾的手臂和腿上也有,仵作說過,是生前就劃開了。

  閩奉鑾去認過宋玉瀾,卻不會知道如此細節之處。

  雖然沒有滿身淤青,但七月裡那位姑娘的病故,會不會也跟宋玉瀾一樣,是遭遇了什麼呢?

  「替她更衣的老婦人還在坊內做事嗎?」陸毓衍問道。

  閩奉鑾點頭,使人去叫,這位婦人來得就快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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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0 00:42: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一章 情疤

  老嫗姓曹,已經過了花甲,佝僂著背,神色緊張。

  謝箏見她一副顫顫巍巍模樣,擔心當著閩奉鑾和陸毓衍的面,曹老嫗會有所保留,便上前扶住了她的手,柔聲道:「媽媽,我們去外頭曬著太陽說話吧。」

  曹老嫗瞇著眼看謝箏,她在教坊司做事,自是怕閩奉鑾的,陸毓衍又是通身世家子弟氣派,還是丫鬟裝扮的謝箏最順眼也最好說話,她趕忙點了點頭。

  院子裡陽光正好,曹老嫗倚著廡廊柱子站了,試探著開了口:「姑娘是來問宋玉瀾的事的?」

  謝箏頷首:「媽媽與她往來多嗎?」

  曹老嫗撇了撇嘴:「難伺候呢!不是我嘴巴壞,教坊司這地方,進來的都是犯官家眷,管你從前是一品大員的子女還是芝麻官的子弟,那都一個樣,誰也不比誰矜貴。

  再說了,她宋玉瀾從前也不是頂頂矜貴的啊,這裡比她出身好的姑娘又不是沒有,喏,一塊兒不見的那個程芷珊,人家才是真正的好出身。

  我與程姑娘說話,她客客氣氣的,宋玉瀾就不同了,一點兒不合心意,大吵大鬧的!」

  謝箏暗暗想,看來閩奉鑾說得沒錯。

  「聽說七月裡一位姑娘病故了,還是媽媽替她收拾的?」謝箏又問。

  曹老嫗垂下了肩,整個人透著股憂傷,歎了一聲,道:「潘丫頭啊,那也是個好姑娘,話不多的,老實又厚道。

  她彈得一手好琵琶,我聽好些人誇她,說她那『反彈琵琶』,就跟畫裡出來似的。

  好端端的,說病就病了,一下子就沒了,是我給她換的衣裳,梳了頭,她愛漂亮,我沒什麼能幫她的,就讓她漂漂亮亮的走。」

  謝箏撫著曹老嫗的背,安慰了兩句:「她後腰上有刀傷?」

  曹老嫗咬著牙點頭,握著謝箏的胳膊,讓她背過身去,伸手在她後腰上比劃了一番:「就是這個位置,半根手指長,細細的,我發現的時候,已經結疤了,口子不深的,我看著就是會出點兒血,要不了人命。」

  謝箏略一思忖,附耳問道:「媽媽,潘姑娘身上,有沒有燒過情疤?」

  曹老嫗倒吸了一口寒氣。

  教坊司裡頭,男女之事簡直可以說一句「烏煙瘴氣」,曹老嫗在這兒幾十年了,各種亂七八糟的狀況見得多也聽得多了,她秉著「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事」的態度,這才做得長久了,替潘姑娘收殮,是唯一一次多管閒事。

  「姑娘是怎麼知道的?」曹老嫗尷尬極了,「那事情我誰都沒說過的,這裡的姑娘們,得一真心人不容易,她既然肯燒上,定是把那人放在心上了,她生病沒了,如此私密的事兒,我就瞞著。」

  謝箏抿了抿唇,逼著自己鎮定些,道:「燒在哪兒?什麼形狀的?」

  「燒在……」曹老嫗往下身指了指,給了謝箏一個「你懂的」的眼神,「我當時發現她身上有刀傷,想查得仔細些,就正好看到了,形狀麼,是個月牙。」

  謝箏瞪大了眼睛,雖然她問出口時已然有了猜測,可真的證實了,還是讓她的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

  潘姑娘的情疤也是月牙形的,與宋玉瀾的一樣。

  宋玉瀾是被迫燒的,那潘姑娘呢?

  真如曹老嫗所言,是她心甘情願燒上的,還是被人強迫,甚至遭受了別的苦痛,以至於突然病重到說不出話來,最後身死?

  那個在她身上燒情疤的人,又會是誰?

  謝箏的聲音壓得低低的,問道:「媽媽可知道,她的真心人是誰?」

  曹老嫗搖了搖頭,苦苦一笑:「她不曾跟我提過,她被送出去埋了的時候,也沒見到有男人來憑弔,許是一廂情願了吧,也或許是在我們誰都不知道的時候,那人去看過她。」

  謝箏沒有問潘姑娘埋在哪兒,左不過一張草蓆,運氣好些得一口薄棺,送到城外亂葬崗,一個多月過去了,早就分不清了。

  歎息一聲,謝箏最後又問:「坊內姑娘平時往來的官家子弟,媽媽有聽說過嗎?尤其是宋玉瀾和程芷珊兩位姑娘。」

  曹老嫗搖頭。

  「我曉得一些。」一個聲音橫空插了進來。

  謝箏循聲望去,見之前被李司樂打發去尋人的小吏引著一位年輕女子過來,說話的正是那女子。

  她不禁有些詫異,她與曹老嫗說話,聲音不大,這姑娘遠遠過來,怎麼就聽見了。

  那姑娘似是看出了謝箏的疑惑,道:「練琴練多了,耳朵也比常人靈些,換個人來,怕是什麼都沒聽到。」

  曹老嫗與謝箏道:「這是樓姑娘。」

  樓姑娘走到謝箏跟前,打量著她,皺眉道:「你看著有些眼熟。」

  謝箏一怔,復又明白過來,道:「我是蕭府的丫鬟,許是中秋姑娘來府裡唱戲時見過我。」

  樓姑娘瞭然,沒再仔細琢磨謝箏模樣,道:「你要問程芷珊的事兒,我倒是知道點,我有一回從東街沿河過,隔著河水看見她進了邊上的一座院子。」

  東街那一排鋪子背水而建,水邊通路窄小,極少有人走,而河對面……

  謝箏不由捏住了指尖,道:「莫非是青石胡同的那座宅子?」

  「你知道那裡呀,」樓姑娘點頭,「我後來問她,她說是那家的主人愛聽她的戲,她就經常過去,宋玉瀾與跟著去過,回頭還跟我們說,別看那院子小,裡頭的傢俱擺設,一般的官宦人家還比不上呢。我們問她,那是給哪位貴人唱曲彈琴了,她又傲氣的不肯說。」

  樓姑娘不屑地撇了撇嘴:「都在這裡頭了,都是給人唱曲逗樂的,偏她以為給貴人唱戲就矜貴了,說到底,教坊司裡頭,一年裡給聖上娘娘唱戲的都多了去了,有什麼好得意的。」

  「那姑娘能不能告訴我,中秋在蕭府唱戲的時候,到底發生什麼了?」謝箏指了指鼻尖,「我的鼻子也挺敏銳的,那夜我聞到了血腥氣。」

  樓姑娘的臉色驟然白了白,湊近了仔細看謝箏,驚道:「是你!那夜你來過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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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0 00:42: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二章 遷怒

  那夜月色皎潔,戲台附近又點了不少燈籠燭火,昏黃的光線落在人身上,五官與白日裡看起來略略有些不同。

  因而樓姑娘過來時,最初只覺得謝箏眼熟,這會兒看真切了,便都想起來了。

  她的下顎繃得緊緊的,站直了身,略略後退兩步,道:「你既然來過戲台,就曉得那天壓根沒什麼事情,要不然,我們一群樂伶,還能出得了蕭府?」

  謝箏不疾不徐,道:「有沒有事兒,就看我這張嘴怎麼說了。」

  樓姑娘咬緊了下唇。

  面前的蕭府丫鬟笑盈盈的,鳳眼晶亮,可話音裡卻沒有半點笑意,反倒是滿滿的威脅味道。

  宰相門前七品官,別說樓姑娘如今落到了教坊司,便是從前樓家未倒的時候,對上蕭府這種人家出來的丫鬟,她一樣要掂量客氣。

  人比人,當真是要氣死人的。

  「當時不管,這都過了半個多月了,倒是管上了。」樓姑娘忿忿道。

  謝箏見她認清局勢,只是嘴巴不服,便沒有逞口頭之勇,等著樓姑娘說。

  樓姑娘往司樂、奉鑾們的書房瞥了一眼,示意謝箏往邊上走兩步,沒避諱曹老嫗,一五一十道:「那天是為了潘姐姐的死,才鬧起來的。」

  潘姑娘病故,與她交好的樂伶不多,嘴上唏噓兩句,倒也沒放在心上。

  都是犯官家眷,家破人亡的苦都嘗過了,對泛泛之交的生死都看得很淡。

  中秋在蕭府唱戲,卸行頭的時候,不知道是哪個嘴快,突然提起了潘姑娘,說若她還在,定是去宮宴上彈奏琵琶了,以潘姑娘的技藝,也許能得些賞賜,宮裡貴人們賞下來的,哪怕是平素不用的,也比她們現如今能入手的東西強多了。

  這話原本沒旁的意思,就是幾句感慨,偏宋玉瀾多事,酸溜溜說什麼「人都沒了,還眼饞人家東西」、「宮裡能給我們這種人賞什麼,左不過就是些不時興的玩意」、「還不如芷珊姐姐用的首飾」。

  樓姑娘譏諷地扯了扯唇角:「宋玉瀾說話向來那樣,很是討厭。

  她不提也就算了,提了之後,吳姐姐想起了一樁事,說是潘姐姐生病前一日,她見到程芷珊從潘姐姐屋裡出來,然後潘姐姐就抱著琵琶出去了。

  吳姐姐睡下時,潘姐姐還沒有回來,等到了中午,吳姐姐去找潘姐姐時,潘姐姐已經病得說不出話來了。

  宋玉瀾中秋時提及,吳姐姐就想找程芷珊問問,那天沒聽說潘姐姐要出門的,是不是程芷珊讓她出去的。

  戲台附近就這麼點地方,卻是左找右找,一直沒瞧見,後來才在水榭背後的角落裡找到程芷珊,後背上被劃了長長一刀,嚇得宋玉瀾叫起來了。

  問程芷珊經過,她卻搖頭,說那人從背後衝過來就給了她一刀子,她嚇壞了,根本沒回頭看清楚。

  那刀傷不深,很長,從肩膀下一直到了腰上,看起來很嚇人,但不要命的。

  後來,府上的人就尋來了……」

  謝箏聽得眉頭緊皺,這哪兒跟哪兒呀?

  好端端的,蕭家裡頭,誰去對程芷珊動刀子?

  出手之人,恐怕是教坊司自己的人,偏偏程芷珊說沒看見,那宋玉瀾又為何要說見到了陸毓衍……

  她抬眸看向樓姑娘。

  樓姑娘眉宇之間透著幾分憤慨,大抵是因為謝箏迫使她說出了當日之事,但她眼神坦蕩,這一席話,並不似作偽。

  謝箏沉吟:「我聽說程芷珊人緣不錯的,那她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我是指當日去了蕭府裡的樂伶裡頭,可有與她不睦的?」

  「人緣不錯?」樓姑娘翻了個白眼,嗤笑道,「她為人溫婉,說話柔和,與大夥兒都能熟稔地說上一兩個時辰的話,若這是人緣不錯,那就是不錯吧,但我也聽有幾位姐姐說過,去年失蹤的兩位樂伶,不見之前,都與程芷珊說過話。程芷珊會被人劃傷,只怕是有人一股腦兒都算到她頭上去了吧。」

  再多的事情,樓姑娘也說不上來了。

  陸毓衍想問話的另兩位樂伶此刻不在坊中,也就沒尋來。

  謝箏靜靜琢磨著前後事情,突然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那日宋玉瀾指認陸毓衍,恐怕不是她不領情。

  她知道是其他樂伶動的手,她想拉陸毓衍下水,讓蕭府出面查一查,若不然,出了蕭府,這事情根本不會有人去查。

  可惜,謝箏替陸毓衍作證,劃傷程芷珊的兇手至今不知身份。

  這事情恐怕都沒有報到奉鑾、司樂跟前,因此李司樂和閩奉鑾都不曾提及。

  從教坊司出來,謝箏詳細與陸毓衍說了事情,說潘姑娘的死,說程芷珊的傷。

  「潘姑娘的情疤和宋玉瀾的一模一樣,且她的後腰上也有匕首傷痕,剛聽曹媽媽說完時,我以為她們兩個都是叫同一人害了的,」謝箏說得很慢,一面說,一面理著思緒,「可聽說了程芷珊的傷,我又有些吃不準了。是不是有人為了潘姑娘的死遷怒程芷珊,以及與程芷珊交好的宋玉瀾?他知道潘姑娘的情疤和傷情,因而給了程芷珊後背一刀,然後又害死了宋玉瀾?」

  陸毓衍沒有馬上回答,問竹霧拿了水囊,仰頭喝了幾口,喉結隨著吞嚥滾動。

  而後,他才慢慢道:「是前一種。」

  謝箏訝異。

  陸毓衍勾了勾唇,這其中因由並不難理解,謝箏想不到,只是因為她還是個小姑娘。

  不懂男人情緒的小姑娘。

  思及此處,陸毓衍不由笑了笑,低聲與謝箏解釋:「情疤,不管潘姑娘是自願還是被迫,對方都給她燒上了情疤,在那個人心中,潘姑娘是屬於他的,他若是為了潘姑娘報仇,他會劃傷程芷珊,也會傷害宋玉瀾,但他不會給宋玉瀾燒上一模一樣的情疤。這是在侮辱他心目中的潘姑娘。」

  謝箏聽得懵懵懂懂,歪著腦袋琢磨了一會兒,漸漸明白其中關節,不禁又點了點頭。

  不管程芷珊挨的那一刀,起碼潘姑娘和宋玉瀾是死在同一人的手上的。

  那人,會不會真是安瑞伯府的小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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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0 00:42: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三章 念頭

  陸毓衍和謝箏在藥鋪樓上略等了會兒,松煙就回來了。

  雖說入了秋,但松煙還是趕得一頭是汗,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先把腦袋點的跟小雞啄米似的。

  待喝了水,平穩了氣息,松煙道:「爺,還真和姑娘說的一樣,當年與小伯爺指腹為婚的,正是程芷珊。

  聽說老伯爺當年一連生了三個女兒,而程家子孫興旺,只見一個個蹦哥兒,沒生出過姑娘。

  老伯爺盼兒子盼紅了眼,特特登門求教怎麼能生出兒子來,就為了這一樁,當時還被御史參過一本。

  後來就得了小伯爺,老伯爺那是見誰都笑呵呵的,尤其對程家感激不盡,半玩笑說程家長房兒媳肚子裡的若是個姑娘,伯府就聘走了,結果真就是個姑娘,老伯爺只能認了。

  程家的姑娘少,年紀對的上的就程芷珊一人,媽媽說斷不會弄錯的。」

  謝箏支著腮幫子。

  安瑞伯府在京中,程家住在舊都,這兩位約定婚事時,一個是襁褓稚子,一個還在娘胎裡。

  程家被抄時,程芷珊才六歲,換庚帖時越發不知事了。

  程芷珊被送進了教坊司,小伯爺哪怕不曉得未婚妻長什麼模樣,彼此聽見名姓時也就清楚身份了。

  陸毓衍拿指尖輕輕點著桌面,瞥了一眼架子上的西洋鐘,與謝箏道:「我出去一趟,你在這兒等我會兒。」

  謝箏一愣,抬頭看著站起身來的陸毓衍,下意識問道:「去哪兒呀?」

  桃花眼微微一揚,陸毓衍居高臨下看著謝箏,那雙清澈眸子裡映著他的身影,而她的語氣裡透著幾分連她自個兒都察覺不到的依賴,陸毓衍不由心情大好。

  他伸手揉了揉謝箏的額髮,動作輕柔又隨意。

  謝箏仰著脖子,沒想到陸毓衍會動手,一時愣怔沒有躲開,額髮叫他揉得亂糟糟的,不禁瞪了他一眼。

  陸毓衍笑意更濃了,小姑娘這幅模樣,當真是可愛極了,要不是松煙和竹霧在,他甚至想捏一捏她的臉頰:「去將軍坊。」

  謝箏「哎」了一聲。

  將軍坊是別名,那裡頭可不是將軍吃住的地方,而是紈絝子弟們鬥獸之處。

  鬥蛐蛐、鬥雞,為了威風,素來都冠以「將軍」名號,時間久了,連那鬥獸的館子都成了將軍坊。

  謝箏在鎮江時看過幾次鬥蛐蛐,小小蟲子你來我往,對她而言,不及鬥雞好看熱鬧。

  她有心跟著去,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陸毓衍無論去案發之地還是衙門裡,亦或是找人問話,從來都是帶著她一道的,不會讓她留在哪兒等著。

  之前只有一回,陸毓衍去見易仕源時讓她候在雅間裡,是因為擔心易仕源會說出些難聽話來讓她不好受。

  這次陸毓衍讓她等著,一定也有其原因。

  恐怕是那位小伯爺並不好相與吧……

  謝箏撥開陸毓衍的手,理了理額髮:「知道了。」

  陸毓衍帶了竹霧走,留下松煙伺候謝箏。

  謝箏從架子上取了本話本,自顧自看去了。

  松煙在牆角坐著,時不時瞅謝箏兩眼,見她一副樂在書中的模樣,他不禁摸了摸腦袋。

  剛剛爺要走的時候,謝姑娘說話的口氣模樣,分明就是小娘子關心丈夫去處,現在這樣看書打發時間,不正是內院婦人們常常做的嗎?

  他聽清苒姑娘說過,夫人清閒時也是這樣,看看書,寫寫字,天黑了老爺就回府了,而她們幾個伺候的人手,就湊在一塊做女紅。

  松煙看了眼自個兒的雙手,他要是個做繡活的小丫鬟,那就更像了!

  他趕忙搖了搖腦袋,把這些雜七雜八的念頭趕出去。

  另一廂,陸毓衍到將軍坊時,裡頭正熱鬧。

  能進將軍坊的,都是世家子弟,彼此都眼熟得緊。

  陸毓衍以前與蘇潤卿一道來過,依蘇潤卿的說法,是李昀對此處甚是好奇,偏偏皇子的身份由不得他出入這等地方,只好由蘇潤卿來探訪一番,回去詳詳細細說給李昀聽。

  這番說辭,陸毓衍只信一半。

  他對將軍府內部佈局還算瞭解,繞了一圈,在鬥蛐蛐的院子裡尋到了安瑞伯小伯爺的身影。

  小伯爺的衣擺紮起,袖子擼上,臉頰通紅,眼睛發光,死死看著鬥得你死我活的蛐蛐,不住吶喊助威,一副恨不得親自下場廝殺模樣。

  他的對手也鬥紅了眼,嘴裡蹦出了各種罵爹罵娘,要不是那身綢緞衣裳,怕是能叫人當成了市井無賴。

  這一場爭鬥,以小伯爺的大將軍大獲全勝而告終,無愧常勝之名。

  小伯爺激動極了,偏又要端著架子,說什麼「絲毫不用意外,大將軍所向披靡」之類的話,格外欠扁。

  若不是對手沉浸在自己的蛐蛐戰死的痛苦之中,只怕真的會一拳揮到小伯爺臉上去。

  小伯爺把大將軍送進了它的華美宅院,得意洋洋往外頭走。

  陸毓衍上前,拱手道:「小伯爺,借一步說話。」

  「不賣!多少銀子都不賣!」小伯爺抱緊了懷裡的蛐蛐盒子,定睛一看,見是陸毓衍,尷尬地咳嗽了兩聲,「是你啊,別介意,好多人眼紅我的大將軍,想方設法來買。」

  小伯爺把蛐蛐交給了小廝,問東家要了間雅間,引了陸毓衍過去:「怎麼?你也有興趣來跟我學鬥蛐蛐?」

  「我看個熱鬧,」陸毓衍答,待小伯爺落座,才道,「昨日南城河裡撈起一具女屍,不曉得小伯爺聽說了沒有?」

  「聽說了。」小伯爺道。

  陸毓衍不動聲色盯著小伯爺的神色,又道:「死的是教坊司的宋玉瀾,她是前些天失去行蹤的,與她一道不見的還有另一位教坊司的樂伶程芷珊。」

  小伯爺端著茶盞飲茶,聽到程芷珊的名字,他噗的把嘴裡的茶水都噴了出來:「程芷珊不見了?」

  陸毓衍頷首,道:「我聽說程芷珊是小伯爺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小伯爺見過她的吧?」

  掏出帕子擦了擦嘴,小伯爺訕訕道:「這話說得不對,程家被抄,那婚事早就不算數了,她不是我未婚妻,我是見過她,但不熟,很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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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0 00:42: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四章 半斤

  小伯爺顯然不想多說程芷珊的事情,岔開話題:「真不喜歡鬥蛐蛐?那鬥雞呢?

  我跟你說,我前陣子得了一隻上等的黑羽大將軍,這些時日正抓緊練著呢,等它練成了,這將軍坊,誰能是我的黑羽大將軍的對手。

  你要是有興趣,等它初次登場時,我使人知會你,你就來看。

  過癮的,肯定過癮的。」

  一說起鬥雞鬥蛐蛐,小伯爺的眼睛發亮,幾乎要站起身來,親自給陸毓衍比劃比劃那黑羽大將軍的颯颯英姿。

  陸毓衍知道小伯爺是故意岔開話題,抿著茶水沒有接話,就看著小伯爺吹噓。

  小伯爺說得口乾舌燥,陸毓衍都沒什麼表示,他垂下肩膀,抿著唇道:「真沒有興趣啊?可惜了……」

  「好。」陸毓衍應了聲。

  小伯爺怔了怔,一時沒反應過來。

  陸毓衍放下茶盞,不疾不徐說:「等黑羽大將軍登場時,還請小伯爺一定使人知會我一聲,我也來看看它的威風。」

  小伯爺木然點了點頭,依舊沒琢磨過來,怎麼之前半點表示沒有的人,突然就應下來看了。

  不過,想不明白不要緊,有人願意來給大將軍吶喊助威,就是一樁好事。

  小伯爺瞇著眼睛直笑。

  陸毓衍撫著茶盞,餘光瞥著腰間紅玉。

  這不是有人喜歡看嘛,以前也有世家姑娘穿了男裝跟著兄弟們來湊熱鬧的,收拾妥當了,倒也不妨事。

  說完了鬥雞,陸毓衍又把話題拉了回來:「小伯爺去過青石胡同那院子吧?」

  小伯爺的臉一下子又沉了下來:「怎麼還說那個呢?」

  「段立鈞是在那院子外頭遇害的,那院子……」陸毓衍沒給小伯爺再打馬虎眼的機會,直截了當道,「那院子是秦駿收下來養瘦馬的,林駙馬也出入其中……」

  「噓!」小伯爺趕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把聲音壓得低低的,「你可別害我,這雅間左右都有人,天知道會被誰聽了去。那回駙馬爺丟人丟大了,秦駿也倒大楣,要是讓人知道,我也去過那裡,傳到我爹耳朵裡,夠我受得了。旁的事都好說,玩瘦馬這一樁,那老頭子見不得,我知道你口風緊,你別說出去。」

  陸毓衍點著桌面,道:「我不去老伯爺跟前說道,這不是還有楊大人嘛,順天府查著宋玉瀾的案子,也在查秦駿那院子,但凡去過的,一個都沒漏下,你不說明白,改明兒楊大人去拜見老伯爺,我攔不住。」

  小伯爺額頭上一陣陣冒汗,長歎了一口氣:「哪個混賬把我供出來的?我就去過兩回,不不不,三回,就三回!我是跟著寧國公小公爺去的,不甚愉快,後來就不去了。」

  「不甚愉快?」陸毓衍挑眉,「為何這麼說?小伯爺遇見程芷珊了?」

  小伯爺繃著下顎,許久緩緩點了點頭:「從小就知道有這麼一個人,程家倒了,也跟我沒什麼關係了,突然遇見了,倒是挺意外的……」

  這話說得頗為感慨,一時之間,雅間裡落針可聞。

  陸毓衍琢磨著如何仔細問問宅子裡的事情,小伯爺卻一副怕他再追問的樣子,騰地站了起來。

  「我是真的不想提她,」小伯爺幾步走到門邊,又轉過頭來,道,「千萬別跟我爹說我去過那院子!黑羽大將軍登場時,我會使人去找你的。」

  「小伯爺……」

  陸毓衍話音剛出口,就讓小伯爺打斷了。

  小伯爺連連擺手,皺著眉頭道:「其實吧,我跟你真的是半斤八兩,誰也沒比誰好到哪兒去。」

  留下這麼一句話,小伯爺開門出去了,腳步飛快,半點不給陸毓衍再開口的機會。

  陸毓衍斂眉,聽著那腳步聲越行越遠。

  回到藥鋪時,謝箏正看話本看得津津有味,見他回來,唇角揚起,露出淺淺梨渦。

  松煙坐杌子坐膩了,見竹霧耿直地要跟進去伺候,一把將人拉出來,順手帶上了門。

  「有你這麼躲懶的?」竹霧奇道。

  松煙撇了撇嘴:「你下回跟水漣姑娘說話,我去邊上給你杵著,你樂意不樂意?」

  「打哪兒來滾哪兒去!」竹霧呸了一聲,摸了摸腦袋,倒是沒再提進去伺候的事情,壓著聲兒與松煙道,「小伯爺說,他跟我們爺半斤八兩,我一路上琢磨,怎麼就不對味?」

  松煙道:「是半斤八兩啊,我天天跟著爺,我最曉得,爺沒少被人說閒話,甚至是當面說長論短。小伯爺那兒,程家倒了,他攤上這麼個未婚妻,肯定也有不少冷嘲熱諷的。」

  竹霧暗暗歎息。

  屋子裡頭,陸毓衍慢條斯理說完了小伯爺的事情,末了道:「他話裡有話。」

  謝箏愣怔,復又想轉過來。

  程家抄沒,彼時小伯爺年幼,與程芷珊除了換了庚帖,並無往來,他沒有絲毫過錯。

  正如他自己說的,程家倒的時候,這門婚事就沒有了。

  便是有人要嘲弄幾句,恐怕是笑話老伯爺的多,取笑小伯爺的少。

  畢竟是一個六七歲的孩子,與其笑話他的婚事,不如笑話他個頭矮、長得像個姑娘。

  等小伯爺長大,程家那破事都過去十幾年了,京中不缺新鮮事,誰還抓著那陳芝麻爛穀子不放?

  小伯爺會出此言,一定有其他意思,而且是讓他難以啟齒的意思……

  謝箏的目光落在紅玉上,突然心領神會,沉吟道:「你的意思是……」

  「程芷珊與別的男人關係親密,甚至視他於無物。」陸毓衍道。

  雖說婚事不在了,但畢竟曾有婚約,小伯爺傲氣,看得不爽快,又沒資格指手畫腳,乾脆眼不見為淨,不再去青石胡同了。

  小伯爺嘴裡的半斤八兩,只怕就是這個意思。

  幼年時莫名其妙出了個未婚妻,到最後那一位做事全然不顧顏面。

  陸毓衍說話時,目光沉沉落在謝箏身上,謝箏被他瞧得心中直擂鼓,滿滿都是心虛。

  鎮江之事,對錯都不能算,可視他於無物,這事兒謝箏之前還真做了,要不是陸毓衍主動戳穿,說不定她現在還守口如瓶。

  謝箏清了清嗓子:「其實,也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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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0 00:42: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五章 虧欠

  程芷珊當面讓小伯爺尷尬難堪,無論是誰,心裡都會不舒坦。

  鎮江之事傳回京城,陸毓衍遭受流言蜚語,但他從未相信過,他給了謝箏信任。

  這麼一想,謝箏的心重重一沉。

  且不說她之前為何不對陸毓衍坦白,此刻回想起來,都覺得自個兒過份了些。

  白白糟蹋別人心意。

  越想,謝箏便越心虛,像是虧欠了陸毓衍似的,偏偏已經欠下了,想還回去都不知道如何去還了。

  陸毓衍握住了謝箏的手,比他的手小了一圈,柔柔的,握起來很舒服,叫他捨不得放開。

  謝箏下意識想抽回來,無奈心虛又愧疚,松煙和竹霧也不在屋裡,也就沒有抽。

  陸毓衍摩挲著謝箏的手,道:「若小伯爺說的都是實情,那與程芷珊關係密切的會是誰?」

  出入青石胡同的人說多不多,說少,就他們所知的也有七八人,一時之間,想要斷定身份並不容易。

  「以你之見,小伯爺是那種喪心病狂的人嗎?」謝箏盡量忽略在她手上按來按去的那隻手,抬眸問道。

  莫不是因為程芷珊對他視若無睹,小伯爺才會扭曲到用在其他姑娘身上燒情疤這種方式,來獲得所謂的忠誠?

  陸毓衍不置可否。

  他提到宋玉瀾的時候,小伯爺的反應還算正常,直到聽見程芷珊的名字時,才變得激動許多。

  直覺告訴他,小伯爺並不是害死宋玉瀾的兇手,可也僅僅只是感覺,並沒有實證。

  只憑宋玉瀾是在安瑞伯府的莊子不遠處被拋下水這一點,小伯爺就足以被懷疑。

  少不得再多做些查證。

  有一搭沒一搭說了會子話,陸毓衍這才放開了謝箏的手,兩人一道往順天府去。

  遠遠的,陸毓衍瞧見一人從府衙裡出來,坐上轎子,匆匆離開了。

  他不禁頓了腳步。

  謝箏一怔,問道:「那人是誰?」

  陸毓衍沉聲道:「李元保,李大學士的三子。」

  謝箏不由驚訝,汪如海提起過,李大學士的庶長子李元池出入青石胡同,李元保作為弟弟,他來衙門是做什麼?

  兩人到了楊府尹的書房,桌子上擺著用過的茶盞,還沒來得及撤下。

  陸毓衍看了眼,問道:「大人,是李元保來過了?」

  楊府尹訝異,一拍腦袋道:「在門口遇見了?他剛來過,與我說了一樁事。」

  李元保帶來的消息讓楊府尹又驚又喜。

  依李元保的說法,他知道庶兄出入青石胡同,之前就勸過幾句,偏偏李元池沒聽進去,他也只好作罷。

  前回秦駿和林駙馬挨了罵,李元池自然也老實了,也答應了李元保往後用心唸書,不再想著攀附林駙馬。

  今日一早,李元保發現李元池的狀況不太對勁,細細問了之後,才知道李元池是因為宋玉瀾的死而揪心。

  宋玉瀾唱戲婉轉,頗受李元池中意。

  突然聽聞她死訊,李元池很是感慨萬千,再聽說人是從河裡漂下來的,不由就生出了個念頭。

  安瑞伯府的莊子就在上游,而李元池曾見過宋玉瀾與小伯爺爭執。

  李元池越想越驚恐,李元保勸他來衙門裡說明白,他卻不肯,李元保憋不住,獨自來了。

  「到底爭了些什麼,李元池沒聽清楚,只瞧見小伯爺氣得夠嗆,」楊府尹摸了摸鬍子,道,「賢侄,我也為難啊。」

  歡喜案子多了這麼個旁證,又心驚膽顫的,畢竟那是安瑞伯府。

  陸毓衍說了從教坊司打聽來的事情,也說了將軍坊裡的經過。

  楊府尹聽得吹鬍子瞪眼,居然在宋玉瀾之前,已經死過一個潘姑娘了,教坊司竟然瞞著沒報上來,真真是瞎惹事!

  要是早些報了,許是就沒有後頭這案子了!

  楊府尹來回踱步,拍著桌子道:「繼續查他,總會有馬腳露出來了。」

  話是這般說,可衙門裡接連查了四五日,依舊沒有旁的進展。

  小伯爺天天跟個沒事人一樣,點了卯就鑽進了將軍坊,憑著他的大將軍大殺四方,甚至揚言,等黑羽大將軍披掛上陣,定要所向披靡,熱鬧得將軍坊外頭都開起了賭局,猜測黑羽大將軍的首戰能否告捷。

  城外莊子亦是一切如常。

  楊府尹急得團團轉,這般下去,只能登門去探老伯爺的口風了。

  他是萬分不願意面對那隻老狐狸的。

  謝箏和陸毓衍又問了幾位教坊司裡的樂伶,也去看過程芷珊和宋玉瀾的屋子。

  宋玉瀾的妝匣裡只幾根簪子、幾隻耳墜鐲子,東西不差,但和程芷珊的一比,就全然落了下風。

  程芷珊的首飾皆是上品,也難怪中秋時,宋玉瀾會說出那樣一番話來。

  首飾並非內務府之物,是京中出了名的金銀樓的手藝,松煙和竹霧拿著東西走遍了各處,只一根簪子有掌櫃的認下了。

  東西是他家賣出去的,可做多了世家權貴生意,到底賣給了誰,掌櫃的都說不清。

  松煙失望極了,拿著簪子回順天府。

  迎面遇見古阮,松煙忙道:「古捕快又要出去?」

  古阮笑了起來:「想起一些事兒,我再去查查。」

  馬福蹲在角落裡咬胡餅,一面嚼一面道:「我們古兄弟也是個怪人,我們找山上,他卻往山下找,我問他要不要多幾個人手,他還不肯,說不耽擱兄弟們做事,哎,我們查案子,山上山下都一樣做事,怎麼就耽擱呢。」

  松煙連連點頭:「馬捕頭這會兒才吃午飯?」

  「哪能吶,」馬福揮了揮剩下的小半個胡餅,「中午吃的那些抗不到現在,跑了一個多時辰,可餓死我了。」

  話語間,突然起了狂風,天色驟然暗了下來,沒一會兒,豆大的雨點就砸了下來。

  這場雨來得突然,卻一直落到了掌燈時分,才漸漸轉小。

  陸毓衍和謝箏剛走出順天府,遠遠的,一人穿著蓑衣衝了過來,險些和松煙撞上。

  來人半步不停,衝到守門的小吏跟前,喘著氣,道:「出事了!不好了!古阮失足摔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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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0 00:43: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六章 失足

  小吏一聽,臉色廖白:「人呢?人救起來沒有?從哪兒摔的,我去叫馬捕頭!」

  一面說,小吏一面踉踉蹌蹌跑進了衙門裡。

  謝箏亦是心驚,陸毓衍拍了拍她的肩,轉身問那來報信的人:「到底怎麼回事?」

  報信的是城門處的看守,剛剛換了班,正要回家,就見一村民模樣的人飛快跑過來,說是村裡出了狀況。

  「有個登徒子戲弄村裡姑娘,正好叫古阮遇見,那流氓撒腿就跑,古阮追他,一不小心摔下了山,那流氓自個兒也嚇糊塗了,哆哆嗦嗦找了里正,裡正使那村民來報信,帶著其他人去救古阮了。」看守抹了把臉上的雨水,道,「古阮經常在各處村裡走動,大夥兒都認得他,應該沒看錯。」

  謝箏聽完,還來不及細想,就見馬福領著一堆人衝了出來,急吼吼著要往那村子去。

  跑出去兩步,馬福又掉轉頭回來,吩咐那小吏道:「使人去古阮家裡報一聲,說是衙門裡有事兒,今晚上古阮不回去了,別的一個字都別多說,古阮他媳婦膽子小,要是把他媳婦和孩子嚇著,回頭古阮肯定跟你們急。」

  小吏一個勁兒點頭,神情卻還是懵的,在原地轉了兩圈,整個人都沒平靜下來。

  陸毓衍瞥了眼天色,見謝箏一副關切模樣,吩咐竹霧去牽了馬兒來。

  松煙湊過來,道:「爺,要不要讓姑娘去跟古家嫂子說說話?」

  陸毓衍還沒應答,謝箏聽見了,先搖了搖頭:「嫂子心細,去了反倒叫她擔心。」

  倒不是謝箏怕神色間叫讓古嫂子看出端倪來,而是此刻情況並不合適。

  雖說是快到用晚飯的時候了,但剛才還是磅礡大雨,這會兒還沒全止,哪有人在這樣的天氣裡上門做客的?

  一行人趕到南郊的小村子時,村子裡燈火通明。

  裡正的屋子裡裡外外圍了好些人,三五成群說著話,聲音彼此交錯,謝箏一時半會兒也沒聽出什麼來。

  馬福撥開了人群往裡頭走,見裡正的兒子蹲在牆角,他趕忙問:「人呢?救上來沒有?傷得重不重?」

  那半大不小的孩子張了張嘴,哇得一聲哭了出來。

  馬福跺腳低低罵了聲娘。

  謝箏跟著陸毓衍進了屋裡,濃鬱血腥氣在雨後清新的泥土氣息裡顯得格外濃郁,味道重得人幾乎作嘔。

  赤腳大夫咬著沒有點火的老煙槍,緩緩搖了搖頭:「無能為力。」

  謝箏的目光落在炕上,古阮臉上髒兮兮的,山泥、血跡混在一起,險些叫人認不出他的模樣,被雨水浸透的衣服包裹著身體,看不出傷情,但大夫的話讓謝箏的心沉了下去。

  里正握著大夫的胳膊,道:「您再給看看。」

  「怎麼看?」大夫揮著他的老煙槍擺手道,「人抬回來是個什麼樣子,你們也看到了,外表看著不厲害,但剛才連吐了幾口血,五臟六腑都是重傷,也虧得身體底子好,這會兒還沒嚥氣,要是個不禁用的,摔下去的時候就死了。」

  馬福和幾個捕快從外頭進來,聽了這番話,眼眶霎時就紅了。

  「古阮?老古?」馬福聲音發顫,到了炕旁,雙手抖得厲害。

  古阮的眼簾顫了顫,卻沒睜開來,他已經連睜眼的力氣都沒了。

  馬福帶著哭腔,用力拍了拍古阮的手:「咱哥幾個會看好豆腐攤的,弟妹和咱大侄女,還是咱們這半片城的豆腐西施,別擔心,你別擔心……」

  馬福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了,另幾個捕快淚流滿面,二三十歲的漢子一個個哭得像孩子一般。

  謝箏向來見不得人哭,而傷重不治的又是她熟悉的古阮,想起溫柔的古嫂子和可愛的小丫頭,她心裡憋得慌,轉身出了屋子。

  雨水已經停了,夜色沉沉而來。

  有老婦見謝箏從屋裡出來,忙問道:「姑娘,古捕快怎麼樣了?」

  謝箏咬著下唇搖了搖頭。

  老婦搖搖晃晃的,若不是邊上人扶住了,險些栽倒。

  裡頭傳來馬福的痛哭聲,所有人具是一怔,回過神來後,氣氛壓抑極了。

  圍著的村民終是慢慢散了,而里正家的院子外頭,還站著一個二八姑娘。

  那姑娘身形消瘦,衣服並不合身,模樣卻很標緻,一雙大眼睛淚汪汪的,整個人失了魂一般,一動也不動。

  謝箏走上前,問道:「姑娘?你還好嗎?」

  那姑娘咽嗚哭出聲來:「是我,他是為了幫我,才……」

  謝箏低頭看著這個蹲下身哭泣的姑娘,身後腳步聲傳來,她扭過身去看,見是陸毓衍,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陸毓衍問了里正經過,見謝箏出去透氣遲遲沒回來,便出來尋她,看她精神還不錯,便依著謝箏的意思,先一步離開,只不遠不近讓松煙看著她,有什麼事兒也能搭一把手。

  謝箏深吸了一口氣,也跟著蹲下身,道:「我聽說,有登徒子戲弄一女子,古捕快才……」

  那姑娘一面哭一面點頭:「是,古大哥人很好的,每次到我們村裡來,都會好心給我們幫點忙,所以大夥兒都……」

  捕快們查案做事,與附近村莊裡的百姓都非常熟悉,古阮亦是如此。

  這村裡上上下下的,便是叫不出名字來,也是彼此眼熟。

  被古阮幫了的姑娘姓袁,是個外來戶,在村裡落腳有一年多了,這村子民風樸素,即便是孤身一人,倒也沒有遇見過叫人憂心的事情。

  今日下午,她在河邊洗衣服,突然落雨,急匆匆回村裡。

  也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混賬,見她衣衫叫雨水打濕,出言戲弄,還動手動腳。

  彼時才到村口,村民們都因雨水回家了,她連個幫手都沒有。

  「我轉身要跑,那混賬就一面笑,一面跟著我,我甩不開他,剛好遇見古捕快,那混賬見了他,撒腿就跑,古捕快追上去,卻……」袁姑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要是我膽子大些,要是我攔著古捕快別讓他追上去,他也不會失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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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0 00:43: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七章 戲弄

  哭聲悲切。

  謝箏抿了抿唇,道:「我聽說是那登徒子回來報信的?」

  袁姑娘抹著眼淚點頭,指了指里正家的柴房,道:「兩位大叔把人捆在裡頭了。」

  謝箏安慰地拍了拍袁姑娘的肩膀,站起身來,轉頭尋陸毓衍。

  陸毓衍不在院子裡。

  松煙見謝箏一副尋人模樣,沒找到人,眉心微微蹙著,就猜到她是找自家爺了,便趕緊出聲,喚了陸毓衍。

  陸毓衍和里正、馬福一起從屋裡出來。

  里正還有些懵,走路搖搖晃晃的,自家村裡死了個捕快,雖說是意外,但也夠他頭痛的了。

  「也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賊小子,看著倒像個有錢人,怎麼做這等見不得人的事情!」里正一面走,一面罵著那混賬。

  陸毓衍落後幾步,跟著里正,狹長桃花眼落在謝箏身上,見她快步過來,不由低聲道:「怎麼了?那姑娘說了什麼?」

  謝箏瞅了里正一眼,道:「那登徒子被關在柴房裡。」

  陸毓衍頷首:「正要去問話。」

  里正開了柴房的門,裡頭昏暗,牆角堆著柴火稻草,一個年輕人被捆住四肢倒在草堆上,身子顫著,似是驚恐極了。

  見他們進來,那人忙開口問道:「他、他還活著嗎?」

  馬福見了這混賬就恨得不行,咬牙道:「沒了!娘的,老子兄弟沒了!」

  另有幾個捕快拉住馬福,就怕他衝上去先把那人拳打腳踢一頓,這不值當,反正人就拘在這裡,回頭拉進衙門裡,看他們不一頓板子把這混蛋打得生不如死!

  那人一聽古阮沒了,抖得越發厲害,嗚嗚大哭起來:「我、我不是存心的啊……我沒想鬧出人命的……」

  眼看著天色大暗,這會兒可不是聽他在這裡哭的時候,陸毓衍讓松煙和竹霧把人拉起來,一行人點著火把往古阮失足的地方去。

  自稱錢福保的年輕人兩條腿哆哆嗦嗦打顫,幾乎是一路被拖著走的,到了出事的地方,他指了指前頭:「就是那兒。」

  錢福保說,他原本是要回京的,眼瞅著要落雨了,就想進村裡躲躲雨。

  也是巧合,遇上了袁姑娘,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是豬油蒙了心,突然起了戲弄人家姑娘的念頭。

  他本就是個有賊心沒賊膽的,見調戲姑娘調戲來一個捕快,當時就嚇壞了,撒腿就跑,滿腦子裡就一個念頭,不想被抓著。

  這村子他是頭一回來,又因為雨勢遮擋了視線,胡亂跑著到了山崖邊,腳下一滑,虧得抓住了那崖壁上的繩梯,這才沒掉下去。

  只是古阮沒他的好運氣,追到了此處,一腳踩空就掉下去了。

  錢福保的本意就是戲弄姑娘,不想害人性命,雨太大了,他看不清底下狀況,叫了幾聲,古阮也沒應聲,他趕忙爬上來,到村裡喚人救命。

  「我真的不想這樣的……」錢福保大哭著,「我要只想逃走,我就不會回去叫人了,我不想他死的啊,不想的……」

  陸毓衍想走到崖邊查看,里正趕忙阻止了他。

  「公子小心,雨後山道不好走,」里正也慌,怕再失足落下去一個,那真要命了,他自己走過去,反身抓住了繩梯,往下爬了兩節,半個身子露在上頭,道,「底下差不多三四丈深,開了些田地,村民們繞道太遠,就在此處搭建了繩梯,方便上下。古捕快摔到了田裡,我們得了信,把人背回來,不曾想,還是遲了……」

  馬福和幾個捕快跟著里正沿著繩梯下去看了。

  雨後濕滑,眾人都不答應陸毓衍和謝箏下去,怕一不小心出了意外。

  馬福上來後,神色沉沉的,道:「地上都摔出印子了。」

  來龍去脈都問清楚了,眾人趕在城門關閉前,把古阮帶回了衙門裡,那錢福保直接扔進了大牢,等明日再問話。

  楊府尹已經得了噩耗了,滿面愁容,見古阮被抬回來,連連歎氣。

  馬福搓了搓臉,對一旁目瞪口呆的小吏道:「去叫他媳婦來吧。」

  小吏的懷裡還揣著一隻烙餅,他剛才去古家傳話,古阮媳婦招呼他的。

  全衙門都知道古阮媳婦廚藝精通,連烙餅都好吃,他捨不得吃,特特收著,打算回家時給兒子嘗嘗的。

  這會兒,烙餅還帶著他懷裡的溫度,古阮卻已經涼透了。

  想起比自家兒子還要小的小丫頭,小吏眼眶都紅了。

  這孤兒寡母的,以後可怎麼辦!

  他是真不想攬這個事兒,他不知道怎麼開口。

  小吏低著頭,狠狠心去了。

  馬福與楊府尹道:「大人,那混賬東西,明天不給他一點教訓,兄弟們嚥不下這口氣!」

  楊府尹摸著鬍子,沒作答。

  謝箏撇過頭不去看古阮,見松煙悶悶的,猛得就想起來了,問道:「你回來時,正好遇見古捕快出去吧?」

  松煙悶悶點頭:「是啊,他說想起些事情要再查查。」

  謝箏一怔,與陸毓衍交換了一個眼神。

  到底是什麼事情,讓古阮在傍晚且落雨時都要出城?

  松煙想到自個兒是這一群人之中最後見到古阮的那人了,不由皺著眉頭苦思冥想,一面嘴裡念叨著他從外面進來的情形。

  「就說了那麼一句,古捕快好像很急,匆匆就走了,」松煙的目光轉了轉,落在了馬福身上,「哦,後來見到馬捕頭,他有說過,古阮這幾天查案,沒多帶人手,別人查山上,他查山下……」

  謝箏「哎」了一聲,陸毓衍的眸子沉沉。

  山下?

  雖然有點偏,但今日出事的村子,的確是在安瑞伯府的莊子的山下。

  古阮是在這一帶查到了什麼嗎?

  謝箏的心撲通撲通直跳:「古捕快摔下山,真是因為失足?」

  腳步聲傳來,一個捕快來回話:「查了那錢福保了,他爹在南大街開了家布莊做生意,家裡有點錢,錢福保游手好閒,聽說佔過幾個娘子嘴上便宜,有一回叫別人丈夫打了一頓,就老實多了。就是個嘴上閒不住,又沒半點本事的混賬東西。」

  聽起來,這樣一個人,的確會對袁姑娘出言戲弄,也會在古阮出事後嚇得回村子裡喊人。

  他那點賊心,不足以讓他殺人犯科。

  馬福和幾個捕快歎了一口氣。

  陸毓衍沉吟良久,突然出聲問了一句:「那個錢福保,學過拳腳功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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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0 00:43: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八章 噩耗

  拳腳功夫?

  馬福不太明白陸毓衍的意思,道:「古阮的身手很是不錯,那個錢福保,一看就是個下盤不穩的貨色,他打不過古阮的。」

  來回話的捕快亦是連連點頭,附和道:「那小子整日不學好,前回被人追著連滾帶爬打了半條街,不像是個手上有功夫的。」

  陸毓衍頷首,目光沉沉。

  謝箏看在眼裡,不禁捏緊了指尖。

  想到古阮在那莊子的山下查訪,他極有可能查到什麼東西時,謝箏就不住問自己,古阮的失足真的只是意外嗎?

  這會兒聽陸毓衍問了這麼一個問題,雖然還沒有完全領會其中緣由,但只看陸毓衍的神色,謝箏就明白,他亦不認為這是意外。

  「賢侄,是不是有哪兒不對勁?」楊府尹詢問道。

  「恐怕是蓄意謀害。」陸毓衍的話讓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還不等陸毓衍細說,古嫂子抱著小丫頭跌跌撞撞衝進來,見了一院子的人,腳步一縮,怔怔看著他們,嘴唇動了動,卻是半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小丫頭膽大些,朝馬福揮著雙手,樂呵呵道:「伯、伯,爹爹呢?」

  人高體壯的馬福聽著脆生生的稚子話語,眼睛霎時通紅通紅,聲音啞得厲害:「丫頭來了啊,伯抱你去買米糕,好不好?」

  小丫頭噘著嘴,回頭看了眼馬嫂子,衝馬福搖了搖頭:「爹爹說給我買的。」

  幾句話工夫,馬福撐不住了,轉過身去,扶著柱子抹眼淚,肩膀簌簌抖著。

  古嫂子現在院子正中,見捕快、小吏各個這種反應,僅存的那一丁點的僥倖也沒了,她蹲下身去,緊緊抱著小丫頭,咬著牙才沒哭出聲來。

  謝箏心裡酸溜溜的,突聞噩耗,晴天霹靂一般的感覺,她完全能夠體會。

  她清晰記得,那日她坐在趙捕頭家的院子裡,一面啃著雞腿,一面和趙家嫂子說著俏皮話,說她一夜未歸,回去之後,顧氏大概會恨不能拿鞋墊子打她。

  趙家嫂子哈哈大笑,說謝箏就是個討打的,哪有大姑娘家偷溜出來玩還夜不歸宿的,便是謝慕錦再疼謝箏,這次都不會幫她說好話。

  謝箏瞅著手中的雞腿,認真考慮著到底是鞋墊子打屁股痛,還是雞毛撣子抽起來痛。

  她想的可仔細了,卻見趙捕頭匆忙趕回來,告訴她父母都已經不在了。

  天,霎時間塌下來了一般。

  鞋墊子也好,雞毛撣子也罷,她想遞到顧氏手裡,讓顧氏狠狠抽她一頓,都不能了。

  彼時心痛,大概和此刻的古嫂子是一樣的吧?

  前回去古家吃飯,古阮還說要回家幫古嫂子賣豆腐的,這才幾日,就已經一切成空了。

  謝箏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哭出來。

  心裡空蕩蕩的,為了痛苦的古嫂子和茫然不知發生何事的小丫頭,也是為了自己。

  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成了拳,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築起高牆,不讓淚水決堤而出。

  下一瞬,拳頭被一隻溫熱的手掌包裹住,一點點掰開了她的手指,緊緊扣住。

  謝箏知道那是陸毓衍的手,抬頭去看他,只見他繃緊著唇,目光落在那相擁的母女身上,並沒有看向她。

  衣袖長長,遮擋住了兩人交握的手,陸毓衍又神色坦然,旁人並不能窺得端倪。

  但對謝箏來說,透過手掌傳來的溫度彷彿有一股力量,支撐著她,讓她莫要沉溺在那無盡的痛苦之中,讓她能抬起頭來,一步步前行,哪怕步子很小,也不會在原地彷徨不安,不知所措。

  她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整個人漸漸平緩許多。

  古嫂子哭了會兒,也慢慢緩過勁兒來,她看到謝箏在,勉強擠出笑容,道:「阿黛姑娘幫我看一下孩子吧,我去看看他,這丫頭纏她爹,我怕她鬧騰。」

  謝箏點了點頭,待陸毓衍鬆了手,她上前蹲下身看著小丫頭。

  小丫頭睜著大眼睛看她:「你為什麼不來我們家吃飯呀?」

  謝箏一怔,握著那兩隻軟軟的小手,道:「沒買到肖家奶奶的米糕。」

  小丫頭歪著腦袋,又問:「為什麼娘哭了呀?羞羞的。」

  謝箏的聲音哽在了嗓子眼裡,她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只能沉默了。

  沒一會兒,傳開一陣壓抑著卻有壓不住的哭聲,謝箏聽得出來,那是古嫂子的聲音,不是撕心裂肺的哭喊,一樣讓人心痛萬分。

  小丫頭聽見古嫂子的聲音,不由也著急了,頻頻往後頭張望:「娘呢?娘呢?」

  竹霧一溜煙跑回來,手裡拿著兩隻肉包子,對小丫頭道:「去晚了,米糕賣完了,就買了兩個包子,肉餡兒的,很好吃的。」

  一面說,竹霧一面把一隻包子塞給小丫頭,另一隻給了謝箏。

  謝箏會意,張嘴咬了一大口。

  香客居的牛肉包子皮薄汁多,肉香味在嘴裡迸發,謝箏卻嘗不出什麼味道來,但她還是努力嚼了嚼,把露出來的肉餡給小丫頭看:「聞到香氣了嗎?這是姐姐最喜歡的包子,你也嘗嘗。」

  稚子心性。

  雖然聽見古嫂子哭了,但順天衙門是古阮當值的地方,周圍的人都是小丫頭認得的,她對此很是安心,便聽了謝箏的話,張嘴咬了口包子。

  香噴噴的包子讓小丫頭笑了起來,嘴角油光:「好吃!我給娘去吃。」

  古嫂子從屋裡出來,正巧聽見這麼一句,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又簌簌落下來。

  小丫頭把包子舉得高高的:「娘,嘗一口,這個好吃,下回讓爹爹買。」

  古嫂子緩緩蹲下身,就著女兒的手咬了一口,捧著她的臉頰,道:「爹爹沒辦法再給丫頭買好吃的了,爹爹他……」

  小丫頭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幾乎本能的,她把包子塞給了古嫂子,抬腳往那屋子裡跑去。

  娘親從那屋裡出來,才說出這樣的話的,那屋子裡……

  古嫂子往前一撲,沒拉住小丫頭,讓她推開了那屋子的門,下一刻,便聽見孩子喊著讓爹爹起來,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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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0 00:43: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九章 疑點

  後衙的氣氛越發沉重了。

  古嫂子站起身,進去把哭鬧不止的小丫頭抱了出來,懷裡的小娃兒哭喊著要爹爹,拳打腳踢的,古嫂子都沒有放開她。

  深深吸了好幾口氣,古嫂子才走到楊府尹跟前,問道:「大人,聽說他是幫了個被戲弄的姑娘,追個混賬失足掉下了山?」

  楊府尹剛要點頭,想到陸毓衍方纔那句話,清了清嗓子,道:「那個混賬被關在大牢裡,明日裡會再仔細審一審,古阮是個好捕快,好捕快……」

  原本還算清楚的聲音到了最後又沉了下去,帶著幾分傷痛。

  古嫂子含淚頷首:「我曉得規矩,等問清楚了,我再來帶他回去。」

  楊府尹應了。

  馬福讓人送古嫂子母女回去,不住道:「還有這麼多兄弟在,以後日子還長,明日我讓你嫂子去看你,有什麼事兒,只管跟她說。」

  絮絮說了幾句,馬福想說古阮嚥氣前他跟古阮保證的那些話,又覺得那幾句話扎心得厲害,抹了把臉,沒說出口。

  目送人走遠了,想起陸毓衍剛才的那句話,馬福一拍大腿,急匆匆又返回後衙裡,道:「陸公子,你說是蓄意謀害,這是怎麼一回事?」

  話音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陸毓衍身上,各個急切,又不敢貿然出聲,打斷陸毓衍的思緒。

  陸毓衍沉吟道:「因為那段繩梯,錢福保謊話連篇。」

  謝箏愣怔,不由細細回憶錢福保說的話。

  錢福保說,他是偶爾進村裡躲雨,他是頭一回進村,不認得路,這才會跑到了崖邊,他抓住了繩梯,而古阮失足……

  幾句話來來回回在腦海裡反覆,突然靈光一閃,謝箏明白了過來。

  難怪陸毓衍要問,錢福保會不會拳腳功夫。

  「當時雨勢極大,黑燈瞎火的,錢福保不認得路,又慌忙逃跑,即便到了崖邊,不到一腳踩空時,都不知道那是崖壁,以錢福保的身手,我不認為他能抓住繩梯。」陸毓衍沉聲道。

  馬福反應快,叫道:「不錯,古阮腳程很快,錢福保只會跑得更快!」

  謝箏亦是如此想的。

  錢福保為了跑得快一些,身子肯定是往前傾的,到了崖邊,一腳落空,人會往前直撲出去,他跑得越快,撲得越遠。

  能讓古阮從村口追到崖邊還沒被追上,錢福保的速度一定不慢。

  雨水磅礡,又烏起碼黑的看不清,即便錢福保反應過來那是懸崖,他也收不住腳。

  已經撲出去了,以錢福保那點身手,他無法回身抓住繩梯。

  就像是古阮一般,受不住那股子勁,整個人撲出去了。

  若是今夜沒有雨,亦或是有些許月光照路,還能說是錢福保運氣不錯,但眼下的狀況,就太不對勁了。

  起碼,錢福保是去過那村子的,他知道那裡是崖壁,知道那裡有繩梯,才能在奔跑之後沿著繩梯而下,讓不熟悉狀況的古阮摔下山去。

  如陸毓衍所言,這是蓄意謀害。

  馬福氣得咬牙切齒,胸口起伏,與楊府尹道:「大人,讓我們兄弟去審審那錢福保,混賬東西,竟然敢……」

  楊府尹摸著鬍子:「把人提到堂上來。」

  錢福保被兩個衙役架著扔到了大堂上,瞧見坐在大案後頭的楊府尹,他唆唆哆哆的,跪地求饒。

  楊府尹懶得跟他說廢話,一拍驚堂木,先打一頓板子再說。

  打板子的衙役都憋著一肚子火,下手極重,能痛得錢福保死去活來,又不會真的要了他的命。

  錢福保起先還嗷嗷大叫,等挨了幾十板子,連叫都叫不出來,只能趴著直喘氣了。

  楊府尹哼了一聲,道:「老實交代吧。」

  錢福保痛得說話岔氣,結結巴巴道:「要說的,在村子裡都說了,小民不是存心的,沒想到會……」

  「胡說八道!」楊府尹把驚堂木拍得辟里啪啦響,把陸毓衍提出來的疑點一條條列出來,「別跟本官說什麼運氣使然,你直接交代吧,到底是什麼人,讓你謀害古捕快性命?」

  錢福保一張臉白得跟抹了一層麵粉似的,連連搖頭:「哪有什麼人,真的是意外……」

  楊府尹啐了一口。

  陸毓衍上前,居高臨下看著趴在地上的錢福保,道:「你也不是頭一回調戲良家婦人了,這事兒民不舉官不究,前幾回都是掏些銀子收場,而你錢福保最不缺的就是銀子。

  這一次,即便讓古阮抓了個現行,也不見得會挨板子,以你素日行徑,你會直接拿銀子讓袁姑娘莫要告你,也給古阮塞上一些,這事兒和稀泥,你沒有逃跑的必要。」

  「我、我這不是慌……」錢福保梗著脖子想辯白。

  陸毓衍打斷了他:「你的目的是古阮的性命,引到崖邊,讓他失足摔下去,你再回來喊人,是為了讓官差們認為,古阮失足是意外,而不是謀害,若不然,你完全可以一走了之。

  為此,袁姑娘必然是幫兇,你們就是在村口處等古阮的,否則時間不會那麼湊巧。

  已經使人去請袁姑娘了,你能扛得住這頓板子,她行嗎?

  到底是什麼人讓你害古阮的?」

  錢福保咬著破了皮的嘴唇,說不出一句話來。

  謝箏站在堂外看著,她清楚陸毓衍所說的都是推斷,而不是真憑實據,錢福保啞口無言,是因為陸毓衍的推斷是正確的,他心虛了。

  背手而立的少年人,一字一句都帶著自信,不是試探,而是陳述。

  有那麼一瞬,謝箏想起了她從前悄悄繞去前頭看謝慕錦審案時的樣子。

  她的父親,也是如此的胸有成竹,擲地有聲,一雙眼睛仿若看透了所有事端。

  謝箏曾十分好奇,以為父親無所不能,什麼都知曉,謝慕錦卻哈哈大笑。

  謝慕錦不說什麼邪不壓正的大道理,他只是說,他相信自己的判斷,不管有幾成把握,都要像十成十一般述說,對還是不對,堂下跪著的人的神態舉止會告訴你答案。

  謝箏垂眸,她想,她在陸毓衍身上,看到了謝慕錦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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