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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玖拾陸]棠錦(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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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1:23:1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二十章 胡言

  可不就是一派胡言嘛!

  喬淑媛的宮女走在前頭,腳步匆匆,與謝箏幾人隔了大半條廡廊。

  她想催促陸培靜,又實在沒那個膽子,只能走走停停的。

  陸培靜和謝箏的話就不好說了。

  等到了岔路口,陸培靜與那宮女道︰「你先過去吧,我回去換身衣裳就來。」

  這幾日陸培靜穿得很素淨,但日常走動與鳳殿裡做白事的衣著還是不同的,那宮女自然不會拒絕,連連點頭。

  回到陸培靜宮中,她一面換衣裳,一面低低嘆了聲︰「也不知道良公公如何了……罷了,各人皆是命。」

  朝堂更替,底下暗湧之時,像良公公這樣的身份,能不能活,能活多久,可不就是命嘛。

  後宮之中也是如此,白氏薨逝,鳳殿賠了多少人進去。

  謝箏是挺喜歡良公公的。

  良公公年紀大了,頭髮已經半白了,旁人琢磨著養黑髮,他卻想著一頭白,說是仙風道骨,看起來指不定還精神些。

  謝箏入宮不久,再是用心,在禮數上也難免會有些偏差之處,良公公暗悄悄指點過她幾回。

  抿了抿唇,謝箏拋開那些,與陸培靜說正事︰「奴婢剛看到,聖上的右手食指尖有些墨印,很淡,但絕不是今日才染上的,看起來像是有些日子了。」

  陸培靜的眉頭皺了起來。

  她知道謝箏的意思。

  聖上素來愛乾淨,書寫作畫時,偶有染上墨的時候,但一定會收拾掉。

  哪怕聖上前幾日病中沒有發現,以良公公的性子,他每日替聖上擦拭身子時也會看到。

  那印子留著,可見良公公自那日之後就沒有再近過聖上的身了。

  再者,今日上午的折子不可能是聖上批閱的了,若是他親自批的,又怎麼會沒有注意到手上的這個印子?

  陸培靜淺淺點了點頭,道︰「聖上不是個不敢說生死的人。」

  不管聖上因何緣故寵幸她,陸培靜伴君這些年,對聖上的性子也是曉得的。

  聖上從不畏懼提及生死,當年皇太后薨逝前,曾拉著聖上的手絮絮說著不捨,聖上聽了會兒,直直說了一句「朕要活得跟您一樣久,朕就滿意了」,讓皇太后氣也不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陸培靜以為,若聖上白日裡清醒過,他知道自己身體的狀況,那他就絕不會先批折子,而是安排後頭的事情。

  皇位由誰承繼,又由哪幾位大臣輔鎮,他會把要繼位的皇子叫到跟前,親自囑咐,可偏偏,聖上什麼都沒有做。

  看來,就跟謝箏說得那些,聖上壓根沒有醒過吧。

  鳳殿裡等著陸培靜,她沒有耽擱,快步去了。

  裡頭做著法事準備,瞧著是有條不紊的,卻壓抑極了。

  喬淑媛歪在椅子上,揉著眉心道︰「實在吃不消了,你是沒瞧見,應昭儀突然喘不過氣來的樣子真真嚇人,這要是年輕了十幾歲也就算了,她如今這年紀……」

  後半截話,喬淑媛沒說下去,畢竟是這樣的日子,她說話總要忌諱些。

  可她到底是憋不住,頓了半晌,還是嘆道︰「我聽說你去了御書房?聖上身子如何?要我說呢,要真是應昭儀那樣的身體,能跟著去了也是福氣,好歹風光些,留下來做什麼?還沒看夠這兒呀?」

  這幾句話是犯了大忌諱的,可也是喬淑媛的真心。

  陸培靜沒接這話,起身道︰「我去正殿看看。」

  時辰到了,該來的人、能來的各個都來了。

  聽說陸培靜下午進了御書房,多的是人想跟她探個底,陸培靜跪在那兒眼觀鼻鼻觀心,誰也不理會。

  謝箏沒留在鳳殿,而是悄悄給安公公帶了信。

  鳳殿裡誦經的聲音厚重,半個宮城都聽得清楚。

  陸培靜站起來時,身子微微有些慌。

  三皇子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她,看著恭謹,語氣卻不耐極了︰「娘娘,父皇的身子到底如何?」

  陸培靜看了眾人一眼,目光落在了曹賢妃身邊的十皇子身上。

  為了這個兒子,曹賢妃是豁出去了。

  陸培靜定了定心神,道︰「良公公不在裡頭,聽說是伺候聖上累病了,賢妃娘娘這幾日瞧見良公公了嗎?」

  曹賢妃的眸色深沉︰「沒有。」

  陸培靜不怕跟賢妃挑明,她今日硬闖了御書房,就已經和對方楚漢對隔了,可她不想這個當口下應付眾位皇子、公主和嬪妃。

  正琢磨著脫身之際,餘光瞥見面無表情的喬淑媛,陸培靜一下子就明白了。

  身子一軟,直直往下摔坐去。

  一時動靜極大,于嬤嬤擠進來,抱著陸培靜喚道︰「娘娘!娘娘您可別嚇唬奴婢!」

  如此狀況,也沒人敢攔著陸培靜回宮了。

  軟轎抬一路,于嬤嬤說一路,講陸培靜自打陸培元沒了之後,身子一直不好,可宮裡接連有事,她只能硬挺著,白日孫氏和陸毓衍進宮辭行,陸培靜又大哭了一場,這會兒跪了一整夜,肯定吃不消了。

  于嬤嬤也沒指望能瞞過宮裡著一個個人精,只要把陸培靜撈出了鳳殿,後頭的事情自有人打點。

  曹賢妃又叫眾人問了一通,虧得兩個兒子在身邊,沒費多少工夫,就回了成華宮。

  正殿裡點著香料,平素聞慣了的味道,這會兒她卻覺得衝。

  申嬤嬤扶著她坐下,道︰「誰也沒想到她會硬闖。」

  「這宮裡有幾個傻的?不過就是缺個出頭的,」曹賢妃氣悶,「你且瞧著,今日闖了一個,改明兒定有人耐不住了也要有樣學樣。」

  「娘娘,那如何是好?」申嬤嬤道,「咱們是沒有回頭路了的。」

  回頭路?

  既然都豁出去了,曹賢妃就沒給自己留過後路。

  若是失敗了,以她如今做過的這些事情,不管誰坐在龍椅上,都不會放過她們母子和曹家。

  她唯有大步向前。

  「早些動手吧,」曹賢妃道,「真叫那一個個闖進去了,就什麼都晚了。你出去吧,我一個人歇會兒。」

  申嬤嬤只能應下,輕手輕腳退出來。

  曹賢妃揉著眉心,嘴唇笑容譏諷。

  劍,都是雙刃劍。

  白氏利用夏淑妃,把李昀送到韶華宮,最後卻倒在了李昀手裡。

  她利用這幾人,一步步算到今日,卻發現握不住手中的這把劍了。

  到底是老了,時間不多了。

  若她再年輕些,若她的兒子再年長些,她又怎麼會選一條這樣的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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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1:23:2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二十一章 機會

  老還是未老,看的不僅僅是年紀,還有身體。

  曹賢妃深知自己垂暮了,每日一睜開眼楮,她就感覺比前一日更加疲憊。

  之前高齡生下十皇子,到底是虧空了她的身子,哪怕日日將養著,還是無法回轉。

  明明她跟白氏前後腳進的潛府,明明兩人歲數相仿,可若是白氏沒有獲罪,曹賢妃相信,對方比她多活個五年十年的根本不在話下。

  她耗不起了。

  不能跟淑妃耗,跟白氏耗,跟宮裡其他嬪妃耗了。

  奪位之路,不是搶到手裡就算了的,真的等到十皇子登上皇位之後,也沒到曹賢妃可以安心的地步。

  要整頓朝政,要排除異黨,要指點十皇子打理朝堂,要打壓其他皇子的根基……

  這其中又要費上她多少辛勞?

  曹賢妃一刻都不願意等,她怕自己來不及。

  聖上登基三十餘年了,她在後宮裡看著花開花落,早就歇了爭取的心思,直到親生兒子落地。

  不為了兒子,那要為了什麼?

  為那個絕情的男人嗎?

  想起白氏仗著聖上默許而做過的那些事情,曹賢妃的唇角就只剩下寒意了。

  這兩年,曹氏一門在朝中行走,雖說也拉攏了一些朝臣,但曹賢妃明白,那些都只能錦上添花,成不了雪中的炭火,曹氏的力量太弱了,他們想走安瑞伯的門路,小伯爺都沒給曹文祈鑽了空子。

  曹賢妃急切,直到機會突然出現在了跟前。

  長安謀害紹方庭的事情被扯了出來,又牽連了謝慕錦,夏氏一門眼看著就倒了。

  可曹賢妃真正的心腹大患還是白氏,只要白氏橫在頭上,她就難以越過去。

  好在,她捏著不少白氏的把柄。

  白氏做過的所有事,聖上都能扛下來,一通和稀泥,就像處置長安一樣。

  唯有讓舊都世家以先皇后的死發難,才能讓聖上棄了白氏。

  最讓曹賢妃喜出望外的是,離宮多年的聞嬤嬤總算有了消息了。

  曹文祈給她帶信時,曹賢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彼時聞嬤嬤出宮,一溜煙就跑沒了,連白氏的人都沒攔到她的落腳處,一晃這麼多年了,白氏許是想不起來她,曹賢妃是想找卻找不到。

  曹文祈一心想拉攏小伯爺,對去年臘月裡的案子格外上心。

  金岳明教唆張豐毒殺了小伯爺的黑羽大將軍,此人妒恨權貴官宦,在大堂上大罵狄水杜、汪如海,也罵了舊都的烏孟叢。

  他當時說得很明白,烏家為了更進一步,烏老太爺娶了宮裡出來的老嬤嬤、安廣財的妹妹當續弦。

  這案子牽扯了永安侯府、安瑞伯府,又是年關,百姓們樂呵呵地等過年,添了一樁熱鬧事,茶餘飯後都要嘮嗑幾句。

  京裡的茶博士們,也沒少說這一樁。

  曹文祈聽說了金岳明的大放厥詞,原本也沒往聞嬤嬤那兒想,畢竟彼時他也年幼,哪裡曉得這麼一個人呢。

  倒是曹家裡頭的老人,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勁,讓曹文祈去舊都打探了。

  雖然聞嬤嬤與安廣財的關係是假的,但只要沿著安廣財這條線,去查烏家和鎮江裡聞嬤嬤住過的老宅,就能發現她的真實身份。

  曹賢妃以為,這是天造地設的機會了,她決不能錯過這條路。

  曹文祈安排了,讓聞嬤嬤死在了莊子上。

  起先,曹家是做了其他準備的。

  蕭府的傅老太太過不了上元,蕭柏必定會扶靈回京,陸家人亦會同行,只要等他們回到舊都,那根簪子就會出現在他們眼前。

  只是,曹賢妃和曹文祈都沒想到,陳如師會突然冒出來,讓人去烏家畫了圖樣送入了京城。

  得到信的時候,曹賢妃開懷大笑。

  她很少笑得這般愉悅。

  這真真是得了天助了。

  曹家人動的手越少,就越隱蔽,由他人呈上圖樣,還是落在陸培元手中,她做夢都能笑醒。

  可笑過了之後,曹賢妃的心中是有些許惶恐了。

  舊都世家不好對付,陸培靜身邊的小宮女不是吃素的,曹賢妃只讓巧源引了線,那小宮女就把後頭的事情完全理順了。

  曹賢妃絲毫不懷疑,他們能一點點地把白氏從繭子裡抽出來,可她怕,這些人一個都不會為她所用。

  可她不能停下腳步。

  讓曹文祈對陸培元下手時,曹家就只能一條路走到黑了。

  偶爾時,曹賢妃會想,這條路並不是黑的,曹文祈動手的時機抓得太好了,磅礡大雨之中,什麼證據都沒留下,所有的一切都是對白氏不利的,同時也在打擊李昀,這是不是上天在告訴她,她能走到終點?

  尤其是,曹賢妃發現,聖上的身體急轉直下了。

  聖上一直在咳嗽,太醫診了好些日子,也沒有什麼起色。

  她再一次告訴自己,這個機會決不能錯過了。

  卻不想,小心翼翼、步步為營,走到今日,還是叫這柄雙刃劍劃破了手。

  陸培靜這個沒事從不去御書房的人,竟然去了。

  曹賢妃一收到消息,就讓應昭儀喘著大氣裝病,安排了喬淑媛的人去找陸培靜,都沒能攔住對方硬闖。

  陸培靜親眼看到了聖上的狀況,後頭的事情就不好辦了。

  若是其他膝下沒有兒子的嬪妃,曹賢妃自問能拿捏住,可偏偏就是陸培靜!

  陸培靜沒兒子,可陸家、舊都世家都跟李昀是一條道上的,曹賢妃不傻,這半年多以來,她清楚地看到聖上對李昀的日漸器重。

  其實說起來,聖上對這個兒子,多少是偏心的。

  齊家和夏家指望不上,可李昀的身後有蘇府,蘇潤卿這個伴讀是聖上親自給李昀挑的,哪怕蘇太傅如今已經告老,但蘇家久居京城,蘇太傅時不時地還去國子監授課,他這樣的身份,能給李昀添許多助力。

  曹賢妃眼紅過,她也想在十皇子的伴讀上做文章,可滿京城,能比得上蘇太傅這樣、又不和其他皇子沾親帶故的,實在挑不出來。

  好在,之後的許多年,聖上對李昀與對其他兒子相仿,並不格外親近。

  直到李昀與蕭家女定下來,曹賢妃看明白了,聖上的心中已經有了選擇,他要讓李昀走一條跟他相似卻不相同的路。

  西洋鐘敲響,在內殿裡回蕩著。

  曹賢妃睜開眼楮,再一次提醒自己,機會稍縱即逝,她不能功虧一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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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1:23:4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二十二章 試探

  五更了。

  外頭依舊黑沉沉的。

  黎明之前的夜色仿若能吸走光影,哪怕廊下掛著燈籠,依舊穿不透黑夜。

  曹賢妃一直沒有睡,她略略動了動脖子,只覺得一股子酸痛從骨頭裡滲出來,和筋肉融在一塊,她分不清到底是哪兒在痛。

  深吸了一口氣,緩了好一會兒,她才慢慢坐直了些。

  不過是一夜沒有睡而已,竟然疲憊到了這個地步。

  若是放在早些年,哪怕兩天兩夜不合眼,又何曾這般累過?

  曹賢妃笑了,滿滿都是譏諷,而下一刻,這笑容越發濃烈,她幾乎要失聲大笑。

  是了,一夜未眠的「老人」又何止她一人?

  這偌大的京城,這段日子以來輾轉反側的老傢伙們能站滿整座大殿。

  尤其是昨夜,出了陸培靜闖宮的事兒,多的是徹夜不眠的老東西呢!

  誰也不想睡個安穩覺,畢竟,一閉上眼楮,也許就醒不過來了。

  曹賢妃披著外衣,一把推開了窗戶,在東方吐白時,先動手的會是誰?

  天蒙蒙亮了。

  陸培靜才睡了小一會兒,于嬤嬤正勸她多歇一歇。

  「您昨日被抬回來,這麼多人都瞧著,這個當口上誰還來尋您的不是?」于嬤嬤柔聲道。

  陸培靜卻擺了擺手︰「我藉故離開鳳殿,今日他們可不會放過我,少不得從我嘴裡挖出幾句話來。」

  「那您也就拖著,拖到他們沉不住氣了,自然有人去出頭。」于嬤嬤勸道。

  「還是起來吧,」陸培靜喚了謝箏,扣著她的手腕,道,「都安排妥當了嗎?」

  謝箏抿著唇點了點頭。

  要說安排,她能做的也很少,不過就瞅著機會把御書房裡的狀況轉達給了安公公,之後如何變化,就是李昀的事情了,她們在後宮裡也幫不上什麼忙。

  曹賢妃安排的時機很妥當。

  白皇后薨逝,白家倒了,等於是斷了三皇子、六皇子的胳膊,原本與他們一路的,除非是下不了船的,否則都要掂量掂量。

  而李昀這裡,原本最大的仰仗是舊都世家,可偏偏那是「舊都」。

  傅老太太沒了,蕭家回了舊都,陸培元也死了,舊都世家在京城裡最粗的兩股繩子不在,進退應對上總是吃虧了的,李昀如今能依靠的只有蘇太傅府中。

  其他皇子本就勝算不大,許是渾水摸魚,許是高高掛起隔山觀虎鬥了。

  這個當口,若叫曹賢妃佔得先機,後頭即便想反撲,也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謝箏不曉得李昀和安公公的計劃,她只能等待。

  陸培靜沒什麼胃口,但此刻不能由著性子,便強撐著吃了些,以便有精神應付狀況。

  不出所料,這廂剛放下筷子,另一廂,三皇子就到了。

  謝箏打量三皇子神色,瞧著他比昨日在鳳殿時更謹慎些,眼底發青,似乎一夜沒睡。

  陸培靜聽了三皇子幾句話,捂著帕子佯裝咳嗽︰「勞殿下掛心了,我就是這幾日沒歇好,太醫說了,休養幾日就無礙了的。」

  三皇子心裡堆著事,也沒繼續跟陸培靜打太極,直言問道︰「娘娘昨日進過御書房,父皇的狀況到底如何?自從那日在朝上吐血之後,這些日子,我們兄弟幾個誰也沒見著父皇的面,不止我和小六,小四、小九也一直在問。

  他們本來是要跟我一道來的,怕打攪了娘娘靜養,我性子急,反復琢磨著還是耐不住,就來了。」

  聞言,謝箏快速掃了三皇子一眼。

  能不急嗎?如今各個都急切得要命,站在原地的怕晚人一步,想先動手的又怕黃雀在後,都想多得些消息再來確定。

  陸培靜嘆道︰「在鳳殿裡說的那幾句並不是誆你們的。

  我昨日進去時聖上睡著的,書房裡一股子藥味,良公公不在裡頭,程公公說他精力不支半夜裡剛送出去休息。

  我也問了幾位大人,說拿到了上午聖上剛批完的折子。」

  三皇子道︰「父皇若能批折子,怎麼會自個兒就批了,沒讓外頭候著的大臣們進內呢?」

  「我也是這麼說的,」陸培靜順著道,「但大人們說,那折子瞧著是聖上親筆,沒有假以人手。我這個身份,進御書房也就罷了,良公公那兒我沒法去瞧,殿下擔憂聖上身體,不如使人去問問良公公,他歇了一整日,也該醒了。」

  三皇子的眼底閃過一絲慍色。

  他怎麼沒找良公公?昨夜陸培靜一說良公公被送出去休息了,他就使人去尋了,可在良公公住的宮室尋了一圈,連個影子都沒有。

  他琢磨著要麼是陸培靜誆他們,良公公好好在御書房裡,要麼就是有人把良公公看管起來了,不叫他們知道聖上的狀況。

  這會兒聽陸培靜這幾句話,想來應當是後者。

  若陸培靜真的拿捏住了御書房,她昨日壓根沒必要往裡頭闖,反正她這麼多年幾乎不去前頭走動,在後宮裡一日等一日的,也不會叫人疑心到她頭上去。

  反倒是昨日那麼一闖,各處的平衡都開始搖晃了。

  三皇子頷首,道︰「娘娘說的在理,我再去前頭瞧瞧,這一日不見父皇,我一日不心安吶。」

  陸培靜裝著養病,嘴上客氣了幾句,讓于嬤嬤和謝箏送三皇子出去。

  才剛邁出大殿,就見一內侍飛一般地衝進來,撲通跪在三皇子跟前,哆哆嗦嗦道︰「殿下、公主、公主闖了御書房了!」

  話音一落,三皇子的臉色驀地陰沉下來,他一面快步往外頭走,一面喝道︰「怎麼回事?壽陽不是在寢宮嗎?誰放她出來的?怎麼就去了御書房了?」

  一連串的問題讓小內侍根本無從解答,顛三倒四說著什麼,跟著三皇子走了。

  謝箏和于嬤嬤面面相窺,趕忙回去稟了陸培靜。

  陸培靜得了信,亦是驚愕不已。

  「娘娘,壽陽公主闖進去,怕是不會跟咱們一樣退出來就算了。」謝箏道。

  陸培靜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她揉了揉眉心,道︰「先預備起來吧,今兒個他們總要鬧出個結果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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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硬闖

  昨日陸培靜闖得突然,只程公公跟進去了,外頭那一眾大臣都站前後顧的,沒敢探腦袋。

  可今日壽陽再闖,那肯定會帶著一眾宮女嬤嬤,浩浩蕩蕩地推開守門的侍衛太監,而有昨日那麼一回,商議了一整夜的大臣們也許有壯著膽子豁出去的,都進去看了,那聖上是個什麼狀況,所有人都要清楚了。

  事情由壽陽而起,不說李昀那兒,大抵曹賢妃那兒都沒料到。

  誰都沒準備好,這一下子把「真相」攤在人前,真不曉得誰能佔了便宜,誰又要倒了大楣。

  謝箏一邊給陸培靜更衣,一邊道︰「御書房前頭候著那麼多人,殿下肯定也有人手在裡頭,壽陽公主一闖,殿下那兒準收著信兒來。」

  「信是肯定收了的,卻不知道他如何應對的,」陸培靜嘆了一口氣,「我這個身份,這會兒也不合適往前頭去,我暫且先在這兒等著,你帶個小宮女先過去聽風聲,有什麼狀況,讓她回來給我傳個話。

  我猜賢妃娘娘應當已經過去了,後宮如今以她為尊,她要去管壽陽,我卻是沒那個法子。」

  謝箏應了,點了個小宮女,兩人一溜煙就往御書房去。

  她眼神好,穿過御花園時,遠遠瞧見對面遊廊下,曹賢妃領著一群人走得飛快,只看那腳步,就覺得對方整個人都燒起來一般急切氣憤。

  謝箏不想跟曹賢妃打照面,便走了另一條小道,避開了人。

  御書房裡裡外外,大戲已經開場了。

  壽陽帶著意中人過來,侍衛們即便想攔,也只能朝宮女嬤嬤們下手,沒有哪個敢真的對壽陽動粗的。

  偏偏壽陽身邊著一些人,宮女們嬌俏,還沒踫著就大呼小叫起來,侍衛們只能硬著頭皮攔,嬤嬤們更是壯實,抬手幾巴掌往攔門的侍衛內侍臉上打,鬧得雞飛狗跳。

  程公公勉強攔住了壽陽,又是賠笑臉又是說好話,只盼著壽陽能收斂了脾氣。

  「公主、公主!」程公公尖著嗓子道,「聖上安養著,您帶著人把聖上吵了,那可是……」

  壽陽揚手就往程公公臉上抓,她指甲修得細長,用力下去就是一道血印子︰「攔著我,不讓我見母后,等我能見著母后的面了,母后就已經沒氣了,你現在又攔著不讓我見父皇,是不是要再等到父皇沒氣了才開門吶?

  我不管,你滾一邊去,反正母后沒了,我外祖家也倒了,我什麼都不怕,父皇回頭要打我罰我,我認了!」

  程公公被撓得嗷嗷叫,又不敢退後半步,只能抬著聲兒求候在御書房外的幾位大臣們︰「各位大人,幫著勸勸公主吧,這、這打攪了聖上,實在是……」

  如今還候著的大臣都是記掛聖上龍體多時了的,同時也各有心思,他們自己不好闖,正盼著壽陽打先鋒,哪裡會真的攔她。

  幾人換了個眼神,彼此都拿定主意了,上前來裝著苦口婆心好言相勸,實則幫著阻了內侍和侍衛,給壽陽騰路子。

  壽陽折騰了許久,終是尋到個機會,一腳踹在程公公的膝蓋上,而後繞過他,重重撞向了御書房大門。

  喀的一聲,門開了。

  裡頭想法子攔門的兩個小內侍被撞倒在地,一臉驚恐地看著壽陽公主。

  壽陽提著裙子往裡頭跑,身後魚貫跟進來一群人。

  大床上,明黃的幔帳落著,看不出裡頭狀況,壽陽一咬牙,一把撩開簾子。

  旭日東升,外頭的陽光透過窗欞撒入殿內,隨著壽陽的動作,又照亮了幔帳裡頭。

  平躺著的聖上雙眼緊閉,臉色灰敗,臉頰消瘦內陷,蒼老得像是一隻腳已經進了棺木的垂死之人。

  這個不久前在朝上吐血的聖上都截然不同,更和壽陽印象裡的父皇判若兩人。

  壽陽的心一驚,手臂忍不住發顫,那幔帳又重重垂落了下來。

  後頭的人沒她動作快,一時之間都沒瞧見聖上容顏,看著眼前那晃動的明黃色。

  有人吞了口唾沫,試探道︰「公主,聖上龍體如何?」

  壽陽的身子顫了顫,她回轉過身來,臉上神色木然,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沒發出一個音來。

  場面一下子僵住了。

  壽陽沒說話,其他大人也沒哪個再去掀幔帳,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盼著趕緊有個爽快人,出手讓大夥兒看看清楚。

  程公公扶著腿進來,他顧不上臉上腿上的傷痛,道︰「公主,還是退出去吧,這麼多人擠在裡頭,吵了聖上歇息……」

  見壽陽沒理會,程公公又多說了一遍。

  壽陽仿若此刻才聽見,她渙散的眼神慢慢有了焦點,沉沉看著程公公,咬牙道︰「太醫呢?讓太醫進來。」

  程公公連連應了幾聲︰「太醫就在偏殿候著,奴才這就去請來,還請公主和幾位大人移步……」

  「移什麼?」壽陽的聲音徒然大了,淚水湧出,「父皇這個樣子,你讓我出去?你們會伺候人,還能把父皇伺候成這樣了?你才滾出去呢!父皇不要你伺候!我是他女兒,我來伺候!」

  這話聽著沒什麼錯處,真要換作其他時候,還能被人誇幾句「公主孝心」,可如今這個狀況,比起孝心,所有人更關心的是龍體安康與否,因而都關心聖上到底什麼樣子了。

  「陸培靜呢?」壽陽見程公公不動作,抓起幾子上的瓷碗就往地上砸,碎片飛濺,劃開了她的手背,一時鮮血直流,她壓根沒管,「陸培靜昨日不是見過父皇了嗎?她進來了就又走了?她怎麼就沒管管父皇?枉費父皇這幾年寵著她!」

  程公公的心慌得厲害,一面怕再有人掀開幔帳讓所有人都知道了情況,一面又操心賢妃娘娘那兒怎麼沒還有動靜,急切之下,她一把扶住了壽陽的胳膊,道︰「公主,您的手受傷了,趕緊先看看傷情吧,您是金枝玉葉……」

  「我父皇還是真龍天子呢!」壽陽想揮開程公公。

  兩人推挪間,有嬤嬤宮女上來相幫。

  暗悄悄的,也不知道是誰,用力推在了一個粗胖嬤嬤的腰上,讓她整個人往龍床上摔去。

  只聽斯拉一聲,幔帳撕裂開來,蒙頭蓋下來,把聖上遮得嚴嚴實實。

  「哎呦這樣可不行!」

  鬧到了這個地步,也沒人端著了,藉著把幔帳挪開的由頭,終是全部掀開了,露出了聖上的臉。

  一時間,呼吸都頓住了。

  饒是有人知道聖上怕是不好了,但親眼看到這個樣子,還是讓幾位老大人腳下不穩,摔坐在了地上。

  田大人勉強扶住了上峰尚書大人,他多唆了聖上幾眼,整個腦門子都是炸的。

  剛壽陽公主還怪罪陸婕妤呢。

  陸婕妤可是舊都世家人,跟五殿下一條路上的,昨日瞧見聖上狀況,她若是當場嚷嚷開了才是昏了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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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 瑟瑟

  哪怕所有人心中都各有打算,在看清聖上狀況的這一瞬,腦袋都空白了。

  仿若被定住了一般,誰也沒有回過神來。

  直到年事已高、動作比不得年輕人爽利的禮部尚書終於撥開了人群,擠到了最前頭,他看著聖上的模樣,霎時老淚縱橫。

  「聖上!聖上吶!」老尚書哀嚎著。

  這一下子,所有人都醒過神來了,又是哭又是嚎,恨不得捶胸頓足以表忠心。

  壽陽公主拿血流不止的手背抹了一把臉,厲聲道︰「哭什麼哭!父皇還沒駕崩呢!」

  聞訊而來的王太醫唬了一跳,被門檻絆了腳,險些摔了個狗啃泥。

  他踉踉蹌蹌到了床前,伸手去摸聖上的手腕,逼著自己冷靜下來︰「公主說得是,聖上龍體欠安,但也沒到油盡燈枯的時候,眾位大人莫要在此喧嘩,還是退到殿外,讓在下仔細替聖上看診。」

  程公公得了這一助手,趕忙接了話過去︰「王太醫說得在理,公主,您……」

  壽陽死死盯著程公公,每個字都帶著熊熊火氣︰「狗奴才你們想要父皇的性命?這些日子你們怎麼給父皇看診開方子的,父皇怎麼會成了這個樣子!」

  「公主,奴才怎麼敢做那等大逆不道之事……」程公公硬著頭皮,「聖上只是看著凶險,實則……」

  話才說了一半,就被人大喝著止住了。

  三皇子快步進來,目光落在聖上的面容上,眼底閃過一絲愕然。

  對於聖上的狀況,他此前猜測不少,尤其是陸培靜昨日進來又出去的反應,他估摸著聖上怕是要不好了,但親眼看仔細了,依舊有些晃神。

  這一路過來,三皇子對壽陽生了不少怨氣,壽陽這一鬧,根本沒給他準備充分的時間。

  可轉念一想,他這兒被攪和了,其他兄弟那裡也差不多。

  李昀最多比他提前半日曉得情況,眼下未必安排妥了,而最佔得先機的曹家,壽陽這一手也打破了他們的計劃。

  這會兒就是渾水摸魚,誰摸到了,誰摔水裡了,全看造化。

  三皇子沒看壽陽,只轉頭問程公公︰「父皇病了之後,就只王太醫一人看診嗎?」

  程公公縮了縮脖子,正猶豫如何回答,就被禮部尚書搶了先。

  老大人顫顫巍巍道︰「殿下,只王太醫一人吶,老臣自從聖上病倒之後,就一直在朝房或是偏殿候著,以備聖上醒來後傳喚,老臣讓認得的小內侍候在御書房前,有誰進有誰出,一清二楚。」

  老大人這把年紀,氣血上湧時就都豁出去了,也不管他讓人盯著御書房合不合規矩,一股腦兒都說了。

  有人先開口,便有人搭腔。

  這些時日長久候在書房前的大臣不少,彼此你一言我一語的,總歸一句話,這些日子就沒瞧見過除了王太醫之外其他的大夫了。

  三皇子的臉色黑沉沉的,指著程公公訓斥︰「父皇這個狀況,只讓一個太醫看診,你想反了是吧?

  來人,把這些日子書房裡伺候的狗奴才都拖出去,父皇若有個狀況,都陪著去吧。

  去太醫院、御藥房傳話,能來的都趕緊滾過來,父皇跟前耽擱不得。」

  話音一落,三皇子帶來的人手就動了起來。

  程公公大呼小叫著被拖出去,另幾個內侍也沒討著好,一並就收押了,換了其他內侍來伺候。

  田大人眼楮尖,掃一眼就看明白了,這換上來的大抵都是三殿下自個兒的人手。

  這是趁著良公公不在,趁機打壓了舊人,奪了御書房。

  王太醫抖成了篩子,被人架了出去,這要是落在三皇子手中,他哪裡還能有好下場?

  遠遠的,曹賢妃一行人匆匆而來,她畢竟身體弱走不快,坐在軟轎上催著抬轎的腳程再快些。

  「娘娘!」王太醫見了她,一下子激動起來,大喊道,「賢妃娘娘,您可要救微臣吶!」

  曹賢妃被他一喊,身子一歪,好不容易坐直了,死死咬著後槽牙,恨不能一巴掌把王太醫扇暈過去。

  另一頭,六皇子也到了,他停下腳步,恭謹給曹賢妃問了安,而後話音一轉,道︰「王太醫是犯了什麼事,要求著賢妃娘娘救你?」

  王太醫眼見曹賢妃到了跟前,痛哭流涕著想再求救,突然對上曹賢妃冰冷的眼神,他不由一個激靈,背後冷汗涔涔而下。

  他是昏了頭了嗎?

  他怎麼能跟曹賢妃求救?

  可、可若是不求救,他的命哪裡還能保得住?

  王太醫瑟瑟,顧不上其他的了,用力掙開了架著他的內侍,爬到了曹賢妃腳邊︰「娘娘,微臣對聖上一片忠心,這些日子給聖上看診,勤勤懇懇不敢有半分鬆懈,微臣沒有耽誤聖上的病情,三殿下信不過微臣,也好歹留下微臣,等太醫院其他大人們來了,讓微臣仔細給他們說說這些日子的狀況和開過的方子,免得用藥衝突了。」

  聽了這話,曹賢妃臉色稍霽,總算這愚笨東西沒有再胡說八道了,她清了清嗓子,一面走,一面與六皇子道︰「聖上龍體如何了?我這幾日也沒瞧見聖上狀況,這王太醫不管醫術如何,剛那幾句說得也算在理,先讓他候著,等人來了再說。」

  六皇子才剛剛趕到,不曉得具體狀況,見曹賢妃要保,也就沒硬駁她的面子,道︰「娘娘,我也剛來,先一塊去見了父皇再議吧。」

  等進了御書房,饒是猜想到局勢大轉,曹賢妃還是被裡頭的狀況給氣得喘不過氣來。

  撕破的明黃幔帳被胡亂扔在一旁,龍床前或站或跪或癱坐了一眾人,見了她也沒人顧上行禮問安,只三皇子和壽陽,眼底噴著火似的盯著她。

  曹賢妃知道,陸培靜昨日闖宮,各處肯定會閒不住,總有人會先跳起來。

  可她沒有料到,這上午都沒過完,就已經鬧起來了。

  委實太快了,她催著人加快動作,也沒趕上壽陽這瘋了一樣的行徑。

  「都杵在這兒做什麼?聖上病著,這書房裡還少了你們幾根蠟燭不成?」曹賢妃沒直接說三皇子和壽陽,只罵大臣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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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 圍宮

  大臣們面面相窺,有人壯著膽子道︰「賢妃娘娘,自打聖上病倒那日起,您一直出入御書房,聖上的狀況您自然是一清二楚的,為何就只點了一位太醫,讓人守著御書房,不叫幾位殿下、公主和微臣們知道聖上病情?您這唱的是哪門子戲?」

  這話字字誅心了,曹賢妃瞥了他一眼,曉得這人是惟恩榮伯府馬是瞻的,他下不了船,一家子都跟白家綁在一塊了。

  她冷冷一笑,道︰「叫你們進來看聖上,再在這兒又哭又嚎的,聖上還養病嗎?」

  「娘娘匆忙過來,又是為了哪一樁?」三皇子問道。

  「我聽說壽陽闖了御書房,這可不合規矩。」曹賢妃看向壽陽,見她臉上帶著血,道,「怎麼受傷了?哪個狗奴才傷的?趕緊過來,一會兒太醫來了,讓太醫給你看看傷。」

  壽陽是憋著一口氣衝進來的,在看到聖上狀況時,那口氣就洩了大半,但看到曹賢妃,她心裡的火氣又冒了起來。

  白皇后的死,她不信廢后詔書上的那些話,在壽陽看來,大抵是他父皇掛念先皇后,要給先皇后一個交代罷了。

  鳳殿閉宮之前那一夜,去見了白皇后的李昀和陸培靜自然讓壽陽恨得牙癢癢的,可她更恨曹賢妃。

  她聽身邊的嬤嬤說過幾句,說曹賢妃定然脫不開干系。

  白家一倒,最得益的就是曹賢妃了,再說那些陳年舊事,傅皇后薨逝時李昀才剛出生,而陸培靜若有本事翻舊賬,早就翻乾淨的,怎麼會等到現在?

  無利不早起,能在宮裡生活上十幾年幾十年的,有哪個是傻的?

  壽陽認為嬤嬤說得在理,若不是曹賢妃心懷不軌,在暗處興風作浪,她的母後和外祖家也不至於落到這般田地。

  尤其是聖上病倒後,曹賢妃把持了御書房,更讓壽陽篤定了自己的猜測。

  壽陽死死盯著曹賢妃,而後猛得撲過去,重重推了她一把︰「黑心黑肺的女人!你生小十的時候若不是母后幫你,你早難產死了,你早該死了!讓你活下來,你就害我母后,你還害我父皇,你這種人,給父皇陪葬都不配!」

  提起生產時,曹賢妃的眼底閃過一絲陰狠。

  她生兒子那年是凶險,一來她高齡產子,二來,又何嘗沒有白皇后的手筆?

  白皇后容不下淑妃肚子裡的兒子,又怎麼能容下她生子?

  聖上的兒子女兒們,傅皇后活著時,最後一個出生的就是李昀。

  再往後,皆都母妃品級低、或是產後體弱,由其他嬪妃抱養了的。

  好比白皇后自己,抱養了六皇子,而曹賢妃養在膝下的七皇子,生母瑛貴人拖了半年離世,再往下,八皇子早夭,九皇子生母是個才人,被惠妃養著。

  而為了生下十皇子,曹賢妃幾乎賠進去了半條命。

  再往下,白皇后倒是不防了,一是嬪妃出身一般,二是那幾位殿下歲數太小了,跟已經成親生子的三皇子一比,根本天差地別。

  那些扎心扎肺的事情,一直梗在曹賢妃嗓子眼裡,她想宣洩,想讓壽陽知道白皇后做過的事情有多髒,尤其是讓一心向聖上討寵的壽陽牽扯在內害了淑妃肚子裡的孩子,曹賢妃太期待讓壽陽了解所有了。

  可不是現在,現在不是個好時機,尤其是一眾大臣還在這兒,曹賢妃不能費工夫和壽陽吵嘴架。

  她深吸了一口氣,看了一眼被三皇子換進御書房的人手。

  說不羨慕那是假的,三皇子歲數長些,連六皇子都可以獨當一面培植人手了,兩兄弟一道,就會得利些。

  哪裡像她這兒,不說十二三歲的七皇子,她的親兒子更小了。

  不能指望他們,全要靠曹賢妃自己。

  「太醫還沒來嗎?」曹賢妃沒再管壽陽,往後退了幾步,轉身向外頭走,「催,繼續去催。」

  守在門邊的內侍是三皇子的人,聞言看了自己主子一眼,見對方頷首,便一溜煙地去了。

  三皇子一直看著曹賢妃,他想知道她下一步要如何走,又掛念著還沒出現的李昀,便示意壽陽和六皇子莫要鬧過了,先等太醫來瞧過再見機行事。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在這短暫平靜之後,重重的腳步聲迅從遠及近,幾乎是霎時間就朝御書房湧來。

  三皇子下意識要衝出去抓住曹賢妃,而下一瞬,兩個侍衛過來,啪的一聲把大門關起來了,之後便是一扇扇窗子。

  室內突然就暗了下來,所有的光線都被阻隔著,只些許透過窗欞的雕花空隙漏進來。

  很快,一陣鐵錘敲打聲,連縫隙都被木板釘死封住。

  三皇子掄起椅子砸門,卻沒砸開,他大罵道︰「曹氏,你瘋了不成?你要造反嗎?」

  曹賢妃站在台階上,深吸了幾口氣才穩住了,與申嬤嬤道︰「御書房已經圍了,你讓人守住,別讓其他人帶人衝進來,尤其盯著陸培靜,我去接小十,該準備大典了。」

  如果可以,曹賢妃也不想走這條路。

  她原本安排好了,讓聖上咽氣,她手中有詔書,能穩住不少牆頭草,兒子登基後,但凡有不服的,都能名正言順地打壓,雖說也有風險,但好過此刻。

  可惜,壽陽闖進去了,由不得她再等幾日了。

  這會兒不動兵,不圍了御書房,曹賢妃即便把詔書拿出來,那三兄妹都能撲過來撕了它。

  白家已不足為懼,困著這些人,先讓小十披著龍袍坐上龍椅,把名頭定下來。

  曹賢妃現在要防的,就是李昀和陸培靜了。

  李昀不是庸才,遲遲不見他人來,大抵是有後手備著,陸培靜久居深宮,只要圍住她的宮室,她也飛不出去。

  曹文祈指揮著京衛指揮使司的人手加固御書房,不叫裡頭的人出來。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他在京衛指揮使司待了這麼些年,雖說只是個小知事,但也拉攏了不少人,尤其是兩位指揮同知,眼下控制了指揮使,叫他動彈不得,底下的事情就由兩位同知說了算了。

  除了御書房,京衛指揮使司的人還把守住了禁宮的宮門,以防其他皇子的人察覺到情況後闖宮。

  他抹了一把臉,走到曹賢妃身邊,道︰「娘娘,都安排妥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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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1:24:2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二十六章 認得

  曹賢妃拍了拍曹文祈的肩︰「事出突然,我們走一步算一步。」

  曹文祈卻不著急,嘿嘿笑了笑︰「好歹是佔了先機,娘娘去吧。」

  這邊動了武,另一頭,謝箏避了人藏進了偏殿內。

  之前,她和小宮女就躲在御書房後窗下,裡頭的動靜大抵都聽明白了。

  小宮女沒見過這種場面,嚇得瑟瑟發抖,兩條腿都是軟的。

  謝箏知道曹賢妃不好相與,明知道落後一步,攔不住壽陽了,曹賢妃卻還是趕來了,定然有她的底氣,謝箏防著她要出招。

  因著是在外頭,遠處的那些動靜,謝箏比書房裡的其他人察覺得要早。

  遠遠的看見銀光閃過,一個念頭衝入腦海,謝箏一下子就醒悟了。

  「她想圍宮!」謝箏死死掐住小宮女的手腕,逼著對方冷靜下來,「你趕緊回去給娘娘報信,再去給殿下報信,快走,被圍了就來不及了。」

  小宮女整個人都是懵的,被謝箏一掐,好歹醒過些神來,顫聲道︰「你怎麼辦?」

  謝箏自然不會走,隨口安撫了小宮女幾句,催著她快速離開,而後自己便閃身進了偏殿。

  曹家和三皇子他們已經是對上了,之後狀況如何,只能聽勝利者一面之詞了,真相到底如何,誰又能說明白?

  謝箏不能走,她只有親眼看著,事後才能告訴李昀和陸毓衍。

  李昀若是慢一步,沒有攔著這兩方,往後要想重新奪去,今日事實的經過是不可缺失的,哪怕是胡編亂造,也要唬住一眾人,可若是謝箏能看明白,能知道真實的經過,他們也就無需編造假的了。

  畢竟,假的就是假的。

  在抽絲剝繭之後,謊言都是被會拆穿的,一如那些想方設法給自己開脫的兇手一般。

  何況,這個當口上,曹賢妃、曹文祈可管不上她,他們有的忙了。

  很快,外頭又是一陣騷動。

  謝箏輕手輕腳扒在窗沿邊上,透過雕花縫隙往外頭看。

  太醫院、御藥房的大人們都趕來了,還沒看清御書房的狀況,就被曹文祈的人圍住了。

  魏院判氣得哇哇叫︰「你們這是做什麼?聖上呢?」

  曹文祈堆著譏諷一般的笑容,比了一個請的手勢,道︰「眾位大人,偏殿裡暫且歇一歇吧。」

  一群醫者哪裡是習武之人的對手,只能由著他們半請半壓,把人送到偏殿。

  謝箏瞧見他們過來,心說不好,趕緊轉身往暗處躲去,幸好這偏殿左右五開間,地方寬敞,又有落地罩、幔帳等相隔,哪怕這麼多人進來,只要謝箏有心躲,一時也不至於打照面。

  曹文祈只趕了人進來,讓人前後守住,他不怕這群文弱人硬來。

  偏殿大門被緊緊關上,有氣性大的,罵罵咧咧著,也有人交頭接耳彼此推敲著眼下狀況。

  「再罵也沒用,」練院使看了魏院判一眼,道,「要變天了,又哪裡是我們這些人能攔的?你撞死在朝上那是以死進諫,你撞死在這兒,誰記得你啊?可歇著吧。」

  魏院判被練院使訓了幾句,當即也罵不下去了,一屁股坐下生悶氣。

  練院使不耐煩聽他們說話,轉身往裡走。

  眼看著他越來越近,謝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還沒想好如何應對,猛得想起一樁事情來。

  這位練院使,不正是之前出言提點李昀幾句的太醫嗎?

  練院使借莫太醫告老一事,讓李昀知道傅老太太的死也是莫太醫奉命的手筆,這位太醫院之首,到底是站在那條路上的,李昀和陸毓衍事後也有細細琢磨過,可一直吃不準。

  兩廂終是打了照面。

  練院使略吃了一驚,輕呼出聲。

  外頭魏院判詢問他,練院使趕忙打發道︰「無妨,我險些撞了桌腳而已,我歇會兒,你們要吃茶要下棋,自顧自去,莫要來吵我。」

  到底位高權重些,練院使這麼一說,外頭的人也不敢進來打攪了。

  他往前走了幾步,低聲問謝箏︰「我認得你,你是謝慕錦的女兒。」

  謝箏的眸子驟然一緊,難以置信地看著練院使。

  她進宮之後,依舊畫著跟許嬤嬤學的妝容,一雙鳳眼生生畫得下垂了幾分。

  如果練院使說他認得她是陸培靜的宮女,亦或是陸毓衍查案時帶在身邊的阿黛,又或是蕭嫻的婢女,謝箏都不會吃驚,可偏偏,練院使說的是「謝慕錦的女兒」。

  為何認得她?

  就如蕭柏當日所言,她離京數年,能認得她的人少之又少,哪怕是進了她幼年時曾經三五不時小住的蕭府,也只有傅老太太說了一聲「像」,那練院使又是……

  看出了謝箏的疑惑,練院使解釋道︰「我和謝慕錦有些交情,你滿月時我還抱過你。」

  這話真假且不論,但還是沒說明白,為何練院使會認出來她。

  「前回見你,是在蕭府吧,老太太過世前,」練院使道,「是老太太跟我說的,你是謝家的。」

  這麼一提,謝箏倒也記得。

  那是元月初五,聖上和陸培靜、李昀一道來看望傅老太太,見老太太病重,又請了幾位太醫來看診,其中就有練院使。

  只不過,當時蕭府裡因著聖駕,忙碌不已,謝箏一個丫鬟自然不曉得太醫們和傅老太太是否說了些什麼。

  練院使沒在意謝箏的防備,在一旁落座,道︰「老太太的身體虛弱得厲害,我夏天時也曾給她看過診,不似油盡燈枯了,按說不該半年就這般……

  老太太的脈象讓我想起了先皇后。

  我當年只有個小御醫,全靠先皇后器重,才能走得比別人快,若沒有娘娘彼時提拔之恩,我這個年紀也坐不穩院使的位子。

  可惜當年學藝不夠精湛,沒發現娘娘脈象中的問題,直到診了老太太的脈,才憶起那一樁來。

  我翻了不少舊檔,也看了莫太醫給淑妃娘娘開的方子,這才算想明白了。」

  謝箏點了點頭,想來就是因此,練院使當日才會把發現的線索告知李昀了。

  練院使說完,問道︰「御書房到底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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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不見

  謝箏定了定神,不管練院使站在哪一邊,眼下情況都無需瞞他。

  「壽陽公主……」謝箏順著思緒簡單說了幾句,呼吸之間,突然聞到一股怪異味道,她不由地停了下來,重重吸了吸鼻子。

  那味道很淡,若有似無的,饒是謝箏仔細聞了,依舊說不出那是什麼東西。

  她歪了歪腦袋,問練院使道︰「有股味道,您聞到了嗎?」

  練院使嗅了嗅,搖頭道︰「大抵是我身上的藥材味,我自個兒習慣了,聞不出來。」

  謝箏嘴上告罪一聲,走近練院使,就著他的袖子又聞了聞,道︰「不對。」

  她只知不對,也不知是何物。

  謝箏還想再分辨一番,突然聽見外頭一陣騷動聲。

  練院使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謝箏會意,躡手躡腳到了牆邊,蹲在了窗下,而後,她的眉頭皺了皺。

  她聽見了陸培靜的聲音。

  殿外,陸培靜沉著臉,道︰「曹氏,你這一手未免太過匆忙。」

  曹賢妃死死咬著唇。

  她是在園子裡遇見陸培靜的,見對方帶著一眾宮女太監過來,曹賢妃就知道,自己派去把陸培靜攔在殿中的人手遲了一步。

  兩廂照面,曹賢妃的心思轉得飛快,她想引陸培靜到御書房前,曹文祈帶人守在那兒,一群侍衛看住陸培靜總不是難事,可她還沒有開口,事情就起了變化。

  遠遠的,一個嬤嬤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過來,直到曹賢妃跟前,才撲通跪地,哆哆嗦嗦地想說些什麼。

  嬤嬤連氣都喘不上,幾次想開口,都幾乎背過去。

  這是單嬤嬤,十皇子的乳母。

  曹賢妃見清她的模樣時,一張臉霎時間就白了,她死死扣住單嬤嬤的肩膀,咬牙道︰「怎麼回事?」

  單嬤嬤喘著大氣要開口,肩膀被曹賢妃握得發痛,低呼一聲,終是想起陸培靜在一旁,她不敢大聲稟報,深吸一口氣,湊到曹賢妃的耳邊︰「殿下不見了,到處找了,都沒找到……」

  眼前幾乎是一片黑,曹賢妃的身子重重晃了晃。

  她的皇兒不見了?

  這個當口上,他去了哪裡?

  若他不在,這後頭的事情要怎麼辦?

  曹賢妃逼著自己鎮定下來,她不能在陸培靜跟前露怯,強忍著追問的心思,她一把推開了單嬤嬤,挺直著背看向陸培靜。

  陸培靜卻笑了,笑得高深莫測。

  曹賢妃的眼底一片陰鬱。

  陸培靜緩緩上前幾步,掃了單嬤嬤一眼,又挪回到了曹賢妃臉上,她毫不回避曹賢妃的視線,只讓自己笑得更加愉悅。

  她的面上看不出破綻,可陸培靜自己知道,她收在袖中的雙手,掌心已經掐出了血印子。

  事情太突然了,幾乎是前一刻她還在跟三皇子虛與委蛇,下一瞬,謝箏就打發了小宮女來報信說曹氏圍宮。

  這期間滿打滿算不過半個時辰,但一切,就跟眨了眨眼楮一般。

  給李昀去報信的人手能否安然又迅速地把消息遞出去,陸培靜說不好,她只能做自己能做的。

  陸培靜猜得到曹賢妃的主意,既然圍了宮,那就是都豁出去了,曹賢妃一定會把兒子送上皇位。

  十皇子年幼,即便曹家的人牽著他的手走上大殿,但只要曹賢妃不在場,心存疑慮的大臣們總歸還能拖一拖。

  前頭靠大臣們拖,陸培靜是來拖住曹賢妃的。

  哪怕跟曹賢妃東拉西扯,哪怕逼得曹賢妃對她動手,她也要把人留住。

  可顯然,事情比她預想得好些。

  她雖沒聽見單嬤嬤說了什麼,可這個時候,單嬤嬤沒守著十皇子,卻心急火燎地出現在這裡,陸培靜想,她能詐一詐曹賢妃了。

  陸培靜笑盈盈地,語調不疾不徐,道︰「你現在這樣,別說你走不到大殿,你兒子也不行。」

  曹賢妃的眼底閃過一絲恨意。

  陸培靜道︰「我是來看聖上的,你不如與我一道去。我知道你想問你兒子,我琢磨琢磨再告訴你。」

  「你!」曹賢妃衝口想問十皇子的下落,還是死死忍住了。

  陸培靜這幅成竹在胸的模樣,到底是她真的曉得內情,還是只靠單嬤嬤的出現猜出來的?

  曹賢妃咬緊後槽牙,她身邊的人手沒有陸培靜帶得多,這會兒鬧起來,不一定能佔得上風。

  心一橫,曹賢妃道︰「既如此,我們就去看看聖上吧。」

  幾乎是一到御書房跟前,曹文祈的人手就圍住了陸培靜。

  「娘娘,怎麼回事?」曹文祈低聲詢問曹賢妃。

  曹賢妃附耳答了一句,曹文祈的臉色就沉了。

  「時間耽擱不起,」曹文祈沉聲道,「我看著他們,娘娘去尋殿下。」

  曹賢妃頷首,腳步剛動,陸培靜就笑出了聲。

  「急什麼呢?」陸培靜抬聲道,「我進來了這兒,你一旦出去,你的寶貝兒子就……」

  「你威脅我?」曹賢妃恨極,每一個字都帶著火。

  這話一出,陸培靜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她的指尖指了指御書房︰「裡頭關了那麼多人,你又是威脅誰呢?說到底,許是他們兄妹,許是我,許是其他人,又不是只有你有兒子,別人也有,為了兒子拼一把罷了。你只管走,看看會如何?」

  曹文祈聽不得這種挑釁話,想抽出長劍,被曹賢妃止住了。

  曹賢妃的心裡七上八下的。

  如果陸培靜一口咬定十皇子在他們這一派手中,曹賢妃就不信她的信口雌黃,偏偏陸培靜這攪混水一樣的態度,讓曹賢妃反倒是猶豫了。

  今日壽陽為何會闖宮?她真的沒有和三皇子、六皇子商議就貿然行事了?這三人困在御書房裡,但他們只要事先安排了,就不會沒有另一手的準備。

  還有所謂的其他人,惠妃葉氏抱養著小九,這幾年太平得跟宮裡沒她這個人一樣,可曹賢妃說不準,惠妃會不會趁亂打劫。

  賭一把嗎?

  曹賢妃不敢賭。

  她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兒子,若兒子有個意外,她拼盡所有又有何用?

  局面一時間僵住了。

  曹文祈狠狠心,剛想和曹賢妃說什麼,就有侍衛來報,後軍都督府的人手闖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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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火油

  曹文祈啐了一口。

  這等事情,本就是遲則生變,可他一時也沒弄明白,這才多少工夫,後軍都督府的人怎麼也攪和進來了。

  「誰一邊的?」曹文祈問道。

  侍衛沒有出聲回答,只快速掃了陸培靜一眼。

  這一眼,曹文祈和曹賢妃都明白了,後軍都督府的人是李昀調的。

  撲通撲通,曹賢妃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一下比一下快,幾乎與御書房裡砸門砸窗的動靜重疊在了一起。

  困在御書房裡的人從頭到腳就沒放棄過,掄著椅子一遍遍砸。虧得那木板釘得結實,一時半會兒還沒砸開。

  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曹文祈的眼底滿是殺意︰「娘娘,該動手了。」

  「皇兒他……」曹賢妃衝口而出,只這幾個字,心就沉甸甸的。

  她知道陸培靜說得對,她這一步太急了,她的計劃原本不是這樣的,卻因壽陽而全部打破。

  只這一會兒的猶豫,兵器交接的聲音就從遠及近傳了過來,後軍都督府推進迅速,京衛指揮使司的人馬節節在退。

  曹文祈擰眉,他清楚自己帶了多少人手進宮的。

  他控制住了指揮使,兩個指揮同知調人,事情緊急,人數堪堪夠用,但從對方衝破封堵的速度來看,人手絕對不少。

  李昀哪兒來的能耐,讓後軍都督府一擁而上了?

  他從未得過這一支投靠的李昀的消息。

  眼下,他只能一揮手,調了圍守御書房和偏殿的侍衛去應敵,留下幾人守在殿門。

  偏殿內,謝箏第一時間察覺到了人手的變動。

  原本投在她腳邊的影子不見了,也就是守在窗外的人離開了。

  不僅是前窗,連後窗的人都走了,大抵在曹文祈眼中,這一屋子的御醫好對付,而衝進來的人馬不得不攔。

  謝箏深吸了一口氣,揉了揉膝蓋站了起來。

  呼吸之間,那股子莫名的味道越發重了。

  走到後窗邊,鼻息間的味道比前頭明顯,確定外頭沒有守人,謝箏輕手輕腳推開了窗戶。

  虧得御書房裡鬧騰,都死守嚴防那兒去了,偏殿並沒有上木板。

  窗戶一開,味道更重了幾分。

  謝箏想了想,抄起桌上的硯台握在掌心,撐著窗沿翻身出去。

  練院使面露擔憂,謝箏微微搖了搖頭,尋著味道的方向而去。

  那味道似是從御書房後頭來的,靠得越近越清楚些。

  迎風而來的氣味湧去鼻腔,謝箏一個激靈醒過神來,那是火油!

  曹氏真的瘋了!

  繞到御書房後頭,謝箏一眼就看見了想要動手的侍衛。

  殿前熱鬧,御書房裡又砸得厲害,誰也沒有留意到真正的殺意在這裡,侍衛都調走了,只留下一人動手。

  來不及叫人,也來不及想其他法子,謝箏只能慶幸她好歹還抄了塊硯台。

  腳步聲被裡面砸東西的聲音掩了大半,謝箏想也沒想衝了上去,揚手對著那侍衛的後腦勺砸了下去。

  重重一聲響。

  力大得她幾乎握不住硯台。

  那侍衛往前衝了兩步,搖搖晃晃轉過身來。

  謝箏的身高不夠,那一下沒有正中位置,又是花拳繡腿比不得男子,侍衛踉蹌著想反擊,可到底還是暈得厲害,身子倚著牆,漲紅了眼楮瞪著謝箏。

  謝箏沒敢放鬆警惕,對方的手裡有火折子,一旦點著了火油,這一時半會兒的怎麼救火?等前頭鬧明白了,御書房裡的人也兇多吉少了。

  嗡的一聲……

  她的注意力都在那人手上,等聽到背後的聲音時已經來不及動彈了。

  腦海裡劃過很多念頭,她知道那應該是破風而來的劍,這裡的動靜被侍衛發現了,對方出手定然是一擊必中,不會像她一樣,一硯台沒砸昏人。

  她都想明白了,身子卻動不了。

  她想到了陸毓衍,他送傅老太太回舊都,再回京城就是陸培元的噩耗,那這一回呢,等他送完陸培元,就該收到她的噩耗了吧……

  明明失去父親之後那般痛苦,陸毓衍一直強撐著,謝箏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安慰,可她知道遠遠還不夠。

  謝箏察覺到了痛。

  劍鋒劃破皮膚時,銳利的痛楚。

  那一剎那,她後悔極了。

  世事無常啊,今日不知明日事,這些道理,分明早就懂了,分明想好了要惜取眼前人,為何還……

  哪怕是多說一句也好啊……

  血噴湧而出,濺在謝箏的臉頰上,她踉蹌了兩步,直到被人架住了才回過神來。

  謝箏搖了搖腦袋,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呼吸間並不覺得痛,她狠狠咬了舌尖,讓自己清明起來。

  前後兩個侍衛已經被人擒住了,兩步開外,謝箏看見了長安公主。

  長安神色凝重,道︰「怎麼樣了?」

  謝箏看了眼手上的手臂,她運氣算好的了,背後被人偷襲時,長安帶著公主府的人手正好從後頭過來,將襲擊她的劍打偏了。

  劍沒有穿胸而過,而是刺進了手臂,血流了不少,卻不像胸口這般致命。

  長安問話,自然不是問謝箏的狀況,謝箏抬了抬下顎,道︰「三殿下、六殿下、壽陽公主和大人們都被困在御書房裡,太醫們在偏殿,這裡擺了火油,曹氏想死拼到底了。」

  長安冷笑,吩咐兩個人守著火油堆,自個兒帶著其他人往前頭去。

  「燒宮?我倒是沒看出來,賢妃娘娘有這等膽識,」長安嗤笑,「也是,不燒宮,你也沒別的路了。」

  長安能走到這裡,外頭的攻防就已經結束了,節節敗退的京衛指揮使司的人只剩下了十幾個,將曹賢妃和曹文祈圍在中央,後軍都督府的人手控制了御書房,但沒有拆去正殿門窗上的木板。

  曹賢妃的手上捏著明黃卷軸,橫在胸前。

  事已至此,曹賢妃明白翻盤無力了。

  從尋不到十殿下的時候起,就已經難了。

  既如此,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長安?」曹賢妃的眼楮裡幾乎噴出血來,「你……」

  「住嘴吧!」長安知道曹賢妃要說什麼,對方清楚她的出身,那些過往只要冒出一個字就遲了,她根本不給曹賢妃開口的機會,「小十在我手裡,你們曹家不想活了,你兒子的死活你也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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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1:25:0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二十九章 取捨

  曹賢妃一怔。

  長安高聲道︰「你以為壽陽為何闖宮?壽陽是個好孩子,她一心孺慕父皇呢,我讓人跟她提了幾句,她就不管不顧地衝出來了。

  我既然能讓壽陽闖宮,又豈會不知道你的應對?我若沒有把小十捏在手上,我怎麼敢讓壽陽來?

  我可是盼著小五呢,不替小五安排妥當,我怎麼安心吶。」

  曹賢妃的身子晃了晃︰「你這個……」

  雜種兩字終究來不及出口。

  長安眼底的冷漠冷血徹底讓曹賢妃投鼠忌器。

  「我跟壽陽不一樣,壽陽嘴上兇罷了,而我呢?」長安朗聲笑了起來,「我母妃怎麼死了,你是一清二楚的,我敢沾人命,我算計了多少人?我會不敢對小十下手嗎?

  我母妃不在了,林勉清也死了,我孑然一身,我當初就沒怕過,現在又怕什麼?

  你胡說八道試試看?我死得早,還是你兒子死得早。」

  「小十什麼都不知道!」曹賢妃怒道,「我有聖旨!」

  長安睨著那明黃卷軸,笑容不減。

  謝箏捂著傷口走出來。

  陸培靜瞧見了她,驚呼一聲,道︰「太醫們都在偏殿,你趕緊看看傷口。」

  謝箏搖了搖頭。

  從長安身邊經過時,謝箏沒有看對方,她聽見了剛剛長安的大放厥詞,長安口中的人命也包括了她的父母,謝箏知道長安提及那些是用來威脅曹賢妃的,可落在耳朵裡,依舊心痛難忍。

  剛才,長安是救了她的性命,但長安也奪走了謝慕錦夫婦的命。

  是虧欠還是補足亦或是其他,謝箏沒那個心思去思考,眼下也不是琢磨那些的時候,她深吸了一口氣,道︰「聖旨?寫了什麼?傳位十殿下嗎?

  娘娘身邊有能模仿聖上筆跡的能人吧?聖上昨日壓根沒醒過,那些與聖上字跡一模一樣的折子是誰批的?

  真還是假,娘娘不妨攤開來叫大人們評一評吧。」

  長安哈哈大笑,曹賢妃哪兒痛,她往哪兒捅刀子︰「自然寫著小十的名字呢。孤注一擲得來的機會,自然是給親生兒子的,小七養得再久,也是別人的兒子。

  娘娘不夠通透呢,若是你也準備一份小七的,之前豁出去不管小十,帶著小七去大殿,你還是有勝算的。

  畢竟我人手不足,我只扣了小十,壓根沒動小七。

  棋差一招啊娘娘!」

  曹賢妃捂著胸口,呼吸都頓住了。

  她知道長安在氣她,她根本不可能把一切交到小七手中,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親兒。

  曹文祈扶著曹賢妃,厲聲道︰「說聖旨作假?分明是聖上親筆!」

  話音一落,御書房裡的動靜停了,下一瞬,是壽陽的一聲「父皇」。

  外頭局勢變化,所有人都留心著,沒有誰看著聖上,直到曹文祈提及,壽陽才下意識地往床上看了一眼。

  聖上醒了,依舊病入膏肓模樣,眼楮卻是睜著的,只是不曉得他醒了多久,外頭的動靜又聽了多少。

  壽陽不敢踫聖上,只高聲呼喊著︰「父皇醒了,快讓御醫進來!」

  曹賢妃愣怔,復又大笑出聲,她看著快步而來的李昀,道︰「小五,開還是不開?」

  此時此刻,她的眼底只剩下瘋狂了。

  她怪曹文祈把門窗釘得太緊了,又怪三皇子等人無用,她想看兩廂人馬對峙,讓他們拼殺去。

  李昀走到陸培靜身邊,聽她說了眼下狀況,而後沉沉看了御書房一眼。

  他的身後,蘇潤卿扶著蘇太傅過來,蘇太傅畢竟上了年紀,腿腳不比年輕人,可他的步子堅定,在李昀邊上站住,從袖中取出卷軸來。

  明黃色的,刺眼極了。

  「這是老臣照著聖上的口諭寫下的聖旨。」蘇太傅一字一字道。

  曹賢妃啐了一口︰「你的字?比我這還招搖呢!」

  蘇太傅沉聲道︰「玉璽還能作假?老臣可沒那個本事,也不敢做掉腦袋的事兒。」

  話是這麼說的,可事實上,蘇太傅還就真做了。

  局勢急切,曹氏圍宮,他們根本沒有徐徐圖之的機會,真的沒有,就只能弄個假的。

  蘇家得過聖旨,蘇太傅手藝不錯,仿了印章,只是時間匆忙,終究不夠精細,但此等局勢下,本就只剩賭一把了。

  真讓曹氏得了先機,蘇家也沒好下場。

  曹賢妃偏頭與李昀道︰「既有聖旨在手,為何不去大殿?來這兒跟我們費口舌,不怕被人黃雀捕蟬嗎?指不定就便宜了惠妃。」

  陸培靜道︰「惠妃?她可沒那麼傻。你都不肯為個養子拼命,她的小九也是抱來的,何苦來哉?」

  李昀上前一步,沉聲道︰「父皇還在,我為何要去大殿?我不是那等大逆不道之人。」

  站在一旁的謝箏長長鬆了一口氣。

  局勢似是定了。

  李昀眼下佔了上峰,曹氏已敗,三皇子兄妹困在御書房,就算放出來,也由李昀掌控。

  聖上時日無多,能僵持到結束,明明白白登位,何必做那等叫天下人猜忌的事情。

  御書房裡,壽陽依舊喊著開門。

  三皇子站在床前,低頭看著聖上,目光陰沉。

  聖上清了清嗓子,可開口依舊渾濁︰「朕要見小五。」

  「父皇……」三皇子遲疑,轉頭往大案處撇了一眼。

  聖上哼道︰「朕知道你在想什麼,想逼朕現在傳位給你?你拿著明明白白的聖旨出去,是這樣吧?」

  三皇子默不作聲。

  聖上卻笑了,笑容很冷︰「你贏不過小五了,長安知道扣著小十,小五人在外頭站著,他的人會沒管你的皇子府?你想用兒子跟他換嗎?」

  三皇子緊緊攥住了掌心。

  他沒有想過今日發難,他進宮是來找陸培靜的,若不是壽陽被長安安排的人手蠱惑,他們兄妹幾個也不至於困在裡頭,對外面的狀況鞭長莫及。

  事已至此,若說心中沒有升騰起過一絲交換的念頭,三皇子自己都不信。

  皇位只有一個,兒子嘛……

  他的父皇,不也在取捨兒子們嗎?

  「你沒有機會,」聖上一字一字說得很慢,「你沒有後盾了,小五還有,惠妃是老實,她只是不敢跟小五頂著來,可若是只剩下你,惠妃和葉家可不怕你。有無勝算,你自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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