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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9:37:1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將軍

  陸瑛將心中那奇怪的情緒拋開,看向顧老太太,「聽父親說,朝廷在杭州城外設了幾道關卡,就是要阻攔前往避禍之人,祖父和父親好不容易才託人開了召保文書,這樣才能通行。早些動身也是怕夜長夢多,再有什麼變故,不能保證全家平安。」

  原來是這樣。

  琅華立即明白過來。

  這才是陸瑛此行的目的,並不是探望她而是進一步試探祖母到底會不會搬離鎮江。

  顧老太太沉默片刻,端了一杯茶湊在嘴邊卻沒有喝下去,「好孩子,你給姨祖母出個主意,我們該不該走?」

  陸瑛並不驚訝顧老太太會問出這樣的話,他放下手中的茶,舒展了袖子,臉上那少年的稚氣彷彿一下子褪去了,緩緩開口,「首先姨祖母是不準備離開鎮江了,那麼現在姨祖母是在猶豫,顧三叔一家、顧二嬸和琅華妹妹要不要跟著母親去杭州。」

  琅華沒想到陸瑛會這樣直白地說出來。

  陸瑛道:「顧、陸兩家相互扶持幾十年,十年前的水災,顧家幫著陸家渡過難關,陸家必然要還顧家這份人情,況且,」說著不免又向屏風後張望,「祖母和姨祖母不是已經為我和琅華定下了親事,如果在臨行前換了庚帖,琅華就是陸家的媳婦,不論如何陸家都要護得她周全。」

  「姨祖母定然關切琅華嫁入陸家會不會受委屈,您為她準備的那些嫁妝,就能讓她在陸家站穩腳跟。」

  琅華聽著陸瑛的話,想起自己幾十箱嫁妝搬入陸家時陸二夫人天天那歡快又得意的語調。

  半個顧家的錢就這樣進了陸家。

  顧家為陸家錦上添花,最終落得的不過是被陸家施捨的名聲。

  她知道陸家的算計,一直以為陸瑛和其他人是不同的。

  她和陸瑛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記憶裡陸瑛對她的態度一直都是溫煦又體貼,在陸家時不論遇到什麼麻煩,母親都會去找陸瑛,陸瑛總會想方設法地解決,不遺餘力的維護她。

  可今天看來,一切並不像她記憶中的那樣。現在他們兩個的婚約,在陸瑛心裡也只是兩家之間權衡的利益算計罷了。

  陸瑛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真心對她好,是因為她寄居陸家太過可憐,還是朝夕相處萌生情愫。

  如果他們沒有定下婚約,她也不會寄住在陸家門下,他們兩個會怎麼樣?

  不管怎麼樣,她不會因為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就在這時候妥協。

  琅華看著陸瑛,「陸三哥是不是也將我們當成了沒見識的鄉下人?」陸家有人在朝中為官,一定將這次朝廷派兵和叛軍情況的底細摸了個清清楚楚,卻不肯跟顧家透露半點消息,可不就是將顧家當成一個沒見識的鄉下人。

  招之則來呼之則去。

  陸瑛詫異地順著聲音看過去,屏風後的女孩子已經坐起來,顧琅華看起來有些憔悴,但是一雙眼睛卻微挑著,生機勃勃地與他對峙。

  陸瑛不禁抿起了嘴。

  這些話聽起來只是像一個孩子無來由的鬥嘴。

  可是仔細琢磨起來,卻一語中的,這也正是顧老太太不舒服的地方,顧琅華怎麼能將話說的這麼透徹。

  前方戰事到底如何,祖父和父親早就知曉。

  卻絕對不能外傳,因為越少人知道就越安全。

  更何況顧家本就沒有主事人,顧老太太病入膏肓,顧三老爺爛泥扶不上牆,陸家不可能與他們謀事。

  如果不是因為顧家有豐厚的財物,母親都不會答應將顧家帶去杭州。

  陸瑛剛想到這裡。

  一團東西從屏風後衝出來,撲進顧老太太懷裡。

  「祖母。」清脆的聲音再響起來,陸瑛這才意識到,這團奇怪的東西是顧琅華。

  顧琅華將自己從頭到腳用月白色的細棉布包裹起來,樣子十分的可笑。

  她這樣做大約是怕將天花傳染給別人。

  琅華在顧老太太懷裡轉了個臉,看向陸瑛。

  四目相接,陸瑛突然發現顧琅華沒那麼可笑了。顧大小姐是出了名的漂亮,精緻的眉眼,小巧的下巴,潔白的皮膚,十分的靈秀動人,但也只是僅此而已。

  可是今日卻不同,她的容貌雖被棉布遮擋,光是一雙眼睛,已經讓她整個人顯得更加鮮亮起來。

  顧老太太摸著琅華的鬢角,「孩子,你覺得我們是不是沒見識的鄉下人?」

  琅華點了點頭,「我們就是鄉下人,那又怎麼樣,前幾年水患,我們沒有讓一個投靠來的親戚和佃戶餓死。」

  顧老太太本來板著的臉頓時有了笑容,「我們家不是什麼名門望族,也沒有人在朝為官,但是我們卻讓整個鎮江度過了難關。」

  琅華看了陸瑛一眼,祖母和她說的這些話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奚落陸家這個名門望族,到頭來還不如他們看不起的顧家。

  陸瑛仍舊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彷彿並沒有將她說的話放在心上。

  「陸三哥,」琅華的聲音清脆,「你不準備和陸二伯母一起去杭州對不對?」

  這話終於讓陸瑛抬起了眼睛。

  琅華與陸瑛四目相接,從陸瑛詫異的表情中,琅華滿意地獲得了答案。

  畢竟,十年後陸瑛才會變成那個旁人口中的「泥塑的菩薩」,那時候想要從他臉上揣摩出他的心思,會比登天還難。

  陸瑛道:「琅華妹妹怎麼知曉?」

  琅華笑起來,如銀鈴般清脆的童音,聽起來萬分的悅耳,她直起身子,學著剛才陸瑛的腔調,重複著陸瑛的話,「姨祖母是在猶豫,顧三叔一家、顧二嬸和琅華妹妹要不要跟著母親去杭州。」

  陸瑛將自己的話重新聽了一遍,立即發現了問題所在。

  他說的跟著母親去杭州,而不是跟著我們去杭州,他下意識地將自己排除在外。

  他沒有在意的事,顧老太太都沒有聽出端倪,怎麼顧琅華竟然發現了這一點。

  陸瑛從顧琅華稚嫩的臉上看不出半點的異樣。

  難不成一場病能將一個人脫胎換骨?

  琅華白嫩的手指又向前點了點,「祖母瞧瞧。」

  顧老太太順著琅華的手看向陸瑛腳上的鞋。

  琅華笑道:「陸三哥穿了一雙新鞋呢,」說著微微蹙起眉頭,「走很遠的地方,穿著新鞋,腳會很難受。」

  陸瑛不願仔細地盯著顧琅華看,那會顯得他禮數不周,他的目光卻忍不住留在顧琅華臉上。

  她重生後就發覺很多事,跟她前世了解的並不一樣。

  可她實在是太了解陸瑛,所以第一時間就能探出些她想要知曉的實情。

  從鎮江到杭州,這樣遠的路程尋常人在臨行前不會去適應一雙新鞋,陸瑛就更加不會。

  陸瑛的右腳年幼時受過傷,稍稍勞累就會疼痛難忍,他從未將這件事向旁人講過,因為他的腳傷是探望生母姨娘時落下的,說出來不會有人心疼他,反而會責罵他不守禮數。

  在外面他威風凜凜是皇上的心腹重臣,回到家中他就像蝦米一樣蜷縮在她身邊,讓她摸索著為他的腳上藥,他的手像羽毛一樣劃過她的鬢角,那時候他只是帶著滿身藥味兒和滿心傷口的陸三郎。

  如果陸瑛想要跟隨陸家離開杭州,絕不會將自己陷入一個尷尬的境地,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臨走前兩天去穿一雙新鞋,委屈自己的腳傷事小,半路跟不上隊伍事大,陸瑛這樣一個心思縝密的人,自然會權衡利弊。

  讓她覺得奇怪的是,陸瑛沒有走,鎮江被攻城時他是怎麼脫身的?陸瑛為什麼從沒提起過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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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9:37:2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假的

  陸瑛雖然沒有練就日後的世故圓滑。

  卻仍舊是一條不容易被捉住的泥鰍。

  這種情況下,他絕對會審時度勢,不去掩耳盜鈴地隱瞞。

  這是琅華對陸瑛的了解,所以她才會在這裡將他一軍。

  十幾年的夫妻,二十幾年的相處,跨越了幼年和少年時代,她是連他的呼吸聲都能聽得出來的人。

  陸瑛遲疑了片刻,說了真話,「不瞞姨祖母,雖然家中長輩早有搬遷去杭州的打算,但是也因為戰事提前了行程,父親去杭州打理一切,幾位叔叔要在路上照顧長輩,我準備暫時留下來看護祖宅,過幾日再去杭州。」

  顧老太太點點頭,「你父親同意你留下來?」

  陸瑛頜首,「父親答應了。」

  顧老太太冷笑一聲,「可見戰事不像你母親說的那樣緊急,」說著頓了頓,「你放心,我只當沒有聽到這話,免得他們怪罪到你頭上。」

  陸瑛十分大方地起身行禮,「孫兒謝姨祖母的愛護,」說著頓了頓,「即便姨祖母不準備離開,也要做些準備,前方戰事瞬息萬變,誰也不知道戰火會燒到哪裡。母親心中有些算計不假,可叛軍連下兩個城池,殺了守城的官員也是真的。」

  「如果姨祖母決定留在鎮江,就讓孫兒幫忙安排人手,以防萬一。」

  陸瑛的表情十分的懇切,竟讓琅華也看不出裡面究竟有多少的客套多少的真心。

  前世,鎮江被屠城,是不爭的事實。

  她在陸二太太面前說要留下來,只是不想跟著陸家一起走,並沒有下定決心死守鎮江城。

  她要想方設法為祖母和顧家的將來爭個將來。

  琅華剛想到這裡。

  一個小丫鬟急匆匆地進了屋,見到顧老太太就跪下來,緊接著臉色鐵青的管事媽媽也跟著走過來。

  顧老太太皺起眉頭,「這是怎麼了?」

  管事媽媽指向旁邊的小丫鬟,「你說到底是誰指使你這樣做?居然冤枉到我頭上來了。」

  這個熟悉的聲音頓時激起琅華的回憶,她想起來了,這個面目有些熟悉的人,就是母親身邊的管事盧媽媽。

  盧媽媽向來做事周全,前世一直到她死之前盧媽媽還是母親的心腹。現在她顯然有些失去理智,當著陸瑛的面就指責起丫頭來。

  顧老太太沉下臉,陸瑛立即上前,「姨祖母家中有事,孫兒就告退了。」

  顧老太太橫了盧媽媽一眼,「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你也不用躲,聽著就是。」

  陸瑛這才重新坐下來。

  盧媽媽自知魯莽,「老太太,奴婢也不知陸三爺在這裡。」

  顧老太太端起茶來喝,「到底有什麼事?」

  盧媽媽點點頭,指著地上的丫鬟,「這丫頭竟然串通顧春媳婦,誣告我收買靜明師太害大小姐的眼睛,我是太太的陪房,一直忠心耿耿,大小姐染了天花,我是心急如焚,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

  「你說,」盧媽媽恨恨地道,「到底是誰指使你,給了你多少的好處?」

  小丫鬟抬了頭。

  盧媽媽緊盯著小丫鬟的嘴唇,她知道這丫頭,老太太才選來伺候大小姐的,還稚嫩的很,至少稍稍嚇唬,就說不上話來,她盯著丫頭的嘴唇一開一合,卻有聲音從前面傳來。

  「我指使的。」

  盧媽媽順著聲音看到了將自己裹成粽子的顧琅華。

  在眾人驚詫中,琅華清清楚楚地說道,「我讓阿莫從拿了供奉給藥師菩薩的水果和點心送給她們吃的,告訴她們不用害怕,沒有犯錯祖母不會冤枉她們,而且誰能幫我抓住那個害我的人,我就會將她留在身邊,這話藥師琉璃光菩薩可以作證。」

  盧媽媽的眼皮不禁一抽。

  方才藥師琉璃光菩薩顯靈,那些人是都看到的,舉頭三尺有神明,誰也不敢說假話。大小姐隨隨便便一句孩子氣的話,誤打誤撞發揮了想不到的作用。

  琅華說著頓了頓,抬起頭,「祖母,我能將她留在身邊嗎?」

  顧老太太想都沒想,「當然可以。」

  琅華看著盧媽媽的手抖了幾下。

  陸瑛不禁從心底暗暗讚歎一聲。

  這個主意好。

  這時候給人一條光明大路,但凡有點心思的都會明白,該向誰表忠心。

  尤其是跪著的小丫頭,顧琅華這樣說,等於給了她莫大的支持,如果顧琅華更聰明,就會當場賞她,讓她更加無所顧忌。

  琅華看向阿莫,「你起來吧,以後你就是我身邊的大丫鬟。」

  陸瑛忍不住要笑起來,還真被他猜對了,轉念一想卻又覺得驚詫,他一個十三歲的人居然去揣摩八歲孩子的心思。

  阿莫果然挺直了脊背,「奴婢給她們送去了水果和點心,還將大小姐的話轉述給了她們。顧春媳婦聽了,就拉著我的手,托我跟老太太說……說她前兩天夜裡看到了盧媽媽查看大小姐身上的痘瘡,她告訴盧媽媽大小姐的痘瘡會好的。顧春經常帶著她一起給城東的嚴郎中送草藥,她在嚴郎中那裡看到過許多痘瘡病患,嚴郎中說身上起膿皰是好的,身上起紅斑反而才是不好的,大小姐身上沒有紅斑,並且膿皰已經結痂,一定會痊癒,盧媽媽當時……斥責她……不許亂嚼舌……也不準跟任何人提起這話……」

  盧媽媽厲聲打斷阿莫的話,「我看你根本就是幫著顧春媳婦顛倒是非,」說著看向顧老太太,「老太太,我看大小姐的痘瘡,那是因為我擔心大小姐的病,大小姐可是我們太太的命根子……」

  盧媽媽話音剛落,就有丫鬟來回話。

  丫鬟捧了個布包,站在眾人面前不知道該怎麼說,乾脆打開了懷裡的包袱給大家看,一些白花花的銀子頓時露出來,丫鬟一抖,有一塊掉下來滾到了顧老太太腳底下。

  顧老太太看著這些銀子,皺起眉頭,「這是哪裡來的?」

  丫鬟看了一眼盧媽媽,然後緊張地道:「是從顧春家裡翻出來的。」

  盧媽媽冷冷地道:「我就知道,這裡面定然有內鬼,才讓人一個個去搜她們的住處,果然……在顧春家裡搜出了這些東西,一個小小的雜役,哪裡來的這麼多銀錢?一定是幹了見不得人的事。」

  琅華覺得盧媽媽的話有些道理。

  姓顧,八成是老家人,如果會左右逢源,早就在內院找到差事,怎麼才是個不起眼的雜役。雜役的月銀是很少的,所以顧春還要上山挖藥填補家用,辛辛苦苦做事的老實人,根本不可能被委以重任去做這些見不得人的髒活。

  倒是盧媽媽,從顧春媳婦說話到找到銀子,每件事都做的遊刃有餘。

  只是,她沒料到居然是盧媽媽。

  前世裡,她也將盧媽媽當成自己人,讓盧媽媽幫著辦了許多事。

  如果前世她認為的那些真心真意的人和事,都是假的,那麼到底有什麼是真的。

  琅華看向陸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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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9:37:3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博弈

  陸瑛感覺到了顧琅華的目光,那帶著些許的深意的視線直直地落在他臉上,可是等他抬起眼睛,她的表情卻又變得單純起來。

  陸瑛不知不覺地去想關於顧琅華的一切。他從祖母那裡聽說的無非是顧老太太十分寵愛這個孫女,每日祖孫兩個一起吃飯,顧琅華不吃,顧老太太也不肯吃,顧琅華喜歡顧老太太抹額上的祖母綠,顧老太太二話不說讓人扯下來給顧琅華丟石子玩。

  祖母也提及顧琅華十分聰明,三歲的時候就已經跟著顧老太太學了不少的字。

  可他想不到,顧琅華八歲就通人情世故。

  那目光,分明是在問他與這件事有沒有關係,他下意識地皺起眉頭,仔細去思量盧媽媽說的那些話,想要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這樣的表現顯然讓他洗脫了嫌疑。

  能在悄無聲息中看透一個人,要有多厲害的心智?

  本來是簡簡單單的顧家和顧琅華,突然之間讓他有些意外。而且這個盧媽媽從進門開始,渾身上下透著一股的慌張,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更別提掌家幾十年,閱人無數的顧老太太。

  按理說,應該是與顧二太太和顧琅華最親近的人,如果是串通旁人加害自己的主家,那一定是有極大的利益在其中,對於盧媽媽這樣的身份,這個利益絕不會是金錢這樣的簡單。

  那就有意思了。

  指使盧媽媽的人是誰?
 
  陸瑛知道自己可以插幾嘴問一問。

  但是,這把火轉個彎會不會燒到陸家?

  顧家的麻煩事,就讓顧家自己來解決。

  琅華以為陸瑛抬起眼睛是要說話,卻沒想到他最終只是安靜地坐在椅子裡,一言不發。

  琅華忽然氣得牙癢癢。

  對了,這就是陸瑛聰明人的做派,在事情不清楚之前,唯有旁觀才能將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她知道他的脾性,只是他們兩個人的相處,跟前世是大大不同。

  現在的陸瑛是作壁上觀,前世卻只想將她握在手心裡,她與陸瑛成親那麼多年,一直在陸瑛的保護範圍,身邊的人都是陸瑛精心挑選,陸瑛很少讓她走出院子,她曾為此與陸瑛大吵一架,然而卻改變不了陸瑛的初衷。

  琅華還記得爭吵後的那天夜裡,陸瑛用冰涼的手去拉她,用很脆弱的聲音央求與她和好,「我只是害怕。」

  她知道他的害怕,那是源於對她的關心和愛護。

  她能夠體會到他的愛,從開始成親時的冷淡,到後面像個孩子一樣要拉著她的手才能入眠。有心事的時候他會將頭靠在她的肩膀上,他雖然從不曾說那些甜蜜的話,她這個瞎子卻能從他的動作中體會到他的真心。

  對於這一點,現在她對陸瑛這個毛頭小子,不抱任何的希望。

  雖然兩個人曾經的愛戀都壓在她心頭,可是現在對於還沒有付出真心的陸瑛,她可以與他博弈,不能輕易就被他擾亂情緒。

  既然陸瑛不準備說話,留他在這裡反而礙手礙腳,不如將他攆出去,讓他也嘗嘗挫敗的滋味兒,免得小看她們祖孫兩個。

  琅華拉住顧老太太,「祖母,我想要風箏。」

  顧老太太不禁一愣,「怎麼突然又要風箏。」

  琅華輕輕地踢著炕邊,「我想要陸三哥畫的那種蝴蝶風箏。」

  顧老太太不由地嘆口氣,慈愛地看向陸瑛,「你妹妹是看上了你的工筆。」

  這樣不動聲色的,用一隻風箏就順水推舟地將他踢了出去。

  陸瑛想起軍報傳來準備搬遷去杭州時,祖母還嘆息「顧世衡如果活著就好了」,這樣顧家還能撐下來。

  他們都認為顧家必倒無疑,現在看來倒是未必。

  陸瑛站起身,「那孫兒這就去畫一隻來。」

  顧老太太頜首,「去吧,外面起了風,多穿些衣服,免得著涼。」

  陸瑛走了出去,顧老太太才將手中的玉把件扔在平頭案上,清脆的撞擊聲響,讓盧媽媽臉色更加難看。

  顧老太太冷冷地笑了一聲,「你這贓物找到的可真是時候。」

  盧媽媽沒料到顧老太太這般質問,愣了片刻,立即道:「顧春媳婦本是在外院裡,大小姐生病,要找出過痘瘡的家人進來伺候,三……三太太才將她招進來。」

  父親死後,母親就不管公中事,現在是三嬸打理內宅,她生病安排人手,自然也是三嬸的作為。

  顧老太太笑了笑,「這麼說,還要將老三媳婦叫來了?」

  盧媽媽低著頭,「這……奴婢不知道……奴婢只是盡自己的本分。」

  顧老太太豁然站起身,聲音高昂,「你還知道什麼是本分,你是隨著二太太陪嫁過來的下人,這些年我們顧家待你不壞…」話剛說到這裡,顧老太太就覺得衣角被人拉住了,她低下頭看到了孫女的小手。

  顧老太太的話被琅華打斷,盧媽媽趁機趴在地上,「老太太,奴婢對顧家是忠心耿耿,那顧春媳婦定是害怕事情敗露,才反咬一口。」

  盧媽媽竭力呼喊時,簾子被撩開了。

  琅華看到母親詫異的表情。

  母親看看跪著的盧媽媽和盛怒的祖母,有些不知所措,「娘,這是怎麼了?」

  盧媽媽立即上前抱住了母親的大腿,「太太可要為奴婢做主,奴婢怎麼可能會害大小姐,大小姐剛出生那會兒身子不好,奴婢足足抱了她三天三夜沒闔眼,這才將大小姐從鬼門關拉回來。太太還記得嗎?當時大小姐和徐松元大人的千金一起降生,那坡腳道人說,徐大小姐天生富貴佔盡天時,大小姐的運勢都被她吸走了,恐怕很難養大,就算養大了,也不會有個好命數,太太傷心的不得了,還是奴婢勸您不要聽那些江湖術士的話,這些年奴婢是小心翼翼地護著大小姐,生怕有半點的差池,那是因為奴婢最明白太太的心事,大小姐就是太太的一切,只要大小姐能平安,奴婢就算死也願意,這是奴婢真心話,老太太、太太,奴婢就算以死明志,也絕不背害主的名聲。」

  盧媽媽說到後面竟然帶著哽咽。琅華看了一眼母親,母親紅著眼睛,顯然已經被盧媽媽方才的話觸動了。

  琅華知道這段往事,那是她與徐謹的緣分。

  當時任翰林國史編修的徐松元被罷官回鄉路過鎮江,母親與徐太太一見如故,留徐松元夫妻多住了幾日,後來徐太太被盜匪劫持,陸瑛的父親陸文帶人將徐太太救出來,徐太太卻因動了胎氣即刻生產,母親也在那一天同時生下了她。

  徐松元感謝陸瑛父親,請陸瑛父親為女兒取了名字。

  她的名字,則是父親托徐松元所取。

  再後來,朝廷重新啟用徐松元,徐松元一路平步青雲,位極人臣,徐謹也被封為慶元公主。

  她和謹一直都是很好的姐妹,她在陸家時,謹常過來做客,她為數不多的幾次出遊都是由謹陪伴。

  琅華耳邊傳來母親央求的聲音,「娘,這件事是不是還要仔細查查,盧媽媽……畢竟是媳婦的陪房。當年世衡沒了,媳婦跑出去差點尋了短見,是她將媳婦從湖裡拉了回來……」

  母親說到這裡低下頭默默地掉著眼淚。

  顧老太太看著媳婦的樣子皺起了眉頭。

  琅華湊過來,「祖母,要不然,讓那尼姑認一認,到底是盧媽媽還是顧春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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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9:37:4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陷阱

  顧老太太拉著孫女軟軟的小手,到底是個孩子,如果那尼姑能認出來倒是好了。

  顧老太太輕聲道:「如果那尼姑認不出來呢?」

  盧媽媽抬起頭剛好看到大小姐直起身子用手掌遮著嘴在顧老太太耳邊說了幾句話。

  顧老太太皺起眉頭,緊接著嘆了口氣。

  琅華不耐煩地搖晃著顧老太太的胳膊,「如果她不說實話,就讓官府來審,就這樣吧,」說著央求顧老太太,「走,祖母陪我去玩陶球!阿莫,你去看看陸三哥的風箏畫好了,就拿來給我。」

  盧媽媽快速看了眼顧琅華,顧琅華在顧老太太懷裡扭的像根麻花,顯然已經坐不住了。小孩子一本正經地聽著大人已經說了一個時辰早就失去了耐心。

  盧媽媽暗自鬆了口氣。

  顧老太太被琅華磨的沒有辦法,只得吩咐姜媽媽,「將人帶下去,分別關著,不準任何人見,跟那假尼姑說,若是認不出那個收買她的人,就別想活著走出顧家。」

  姜媽媽應了一聲。

  眼見盧媽媽要被帶走,母親不由自主地站起身,盧媽媽淚眼婆嬉簧,「太太。」

  母親也跟著擦眼淚,看向顧老太太欲言又止。

  顧老太太沉著臉,「若是跟她無關自然放她出來,若是坐實了她的罪名,那時候才輪到你哭。」

  母親的目光一直隨著盧媽媽出了屋子才收回來,臉上是一片痛苦和茫然,像是硬生生地從她身上扯下了什麼東西。

  琅華能理解母親的心情,畢竟盧媽媽是母親最信任的人。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那種痛苦她比誰都清楚。

  琅華希望能分散母親的注意力,伸出手,「母親跟我們一起去玩陶球吧!」

  母親臉上勉強浮起一絲笑容,吩咐丫鬟去拿陶球,目光不停地在琅華臉上徘徊,「這孩子病剛好一些,怎麼就這樣精神了。」

  在琅華印象中,母親好像一直都沉浸在失去父親的悲傷裡,不管遇到什麼事,首先提起的就是父親,要麼不顧一切地發怒,要麼就是哀怨著悲傷,所以不到三十歲就開始不停地吃藥。就因為母親身體不好,她才一直都將母親帶在身邊。

  這一世,她希望能讓母親開心起來。

  但是有些路是必須要走的,比如清除她和母親身邊的禍患。

  琅華仔細回想前世盧媽媽都做了些什麼,她嫁給陸瑛之後,盧媽媽跟著母親和她一直在陸家內宅裡做事,她為了讓盧媽媽能盡心照顧母親,還從自己體己中拿出一份錢給盧媽媽,盧媽媽辦事還算很用心,一直將母親照顧的很好,她因此讓陸瑛為盧媽媽的兩個兒子在陸家找了份差事。

  現在想一想心中隱隱作痛。

  琅華撇開思緒,儘可能去想與盧媽媽有關的人和事。三嬸一直對盧媽媽不是很滿意,她記得有一年正月,三嬸上門要錢,盧媽媽將三嬸攔在門外,三嬸破口大罵,數落盧媽媽狗仗人勢。

  盧媽媽彷彿一直也沒做過什麼有利於三嬸的事,倒是有時間就絮叨讓她想法子將三叔一家攆出京城,讓他們回鎮江老家去。

  這樣看來,三嬸應該跟這件事沒關係。

  那麼,盧媽媽背後的人到底是誰?

  琅華穩住盧媽媽,就是想要近一步得到答案。

  首先她要找到那個能幫她找出答案的人。

  琅華抬起手揉了揉頭。

  耳邊立即傳來祖母慈祥的聲音,「快將迎枕拿來,讓小姐靠靠,病還沒好就折騰起來,若是嚴重了,可就要了我的命。」

  琅華還沒躺下,顧老太太已經咳嗽起來。

  母親忙端茶上前,大家七手八腳將顧老太太扶到炕上躺下,琅華看著一臉疲憊的祖母,心中十分難過。

  祖母的身體已經非常虛弱了,也是強撐著在照顧她,琅華輕輕地拉著祖母的手,真希望祖母能快點好起來,讓她有機會能在床前盡孝。

  琅華雙手合十,藥師琉璃光如來,求您讓祖母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等到祖母睡著了,母親也離開了屋子,琅華才輕手輕腳地起身,招手讓阿莫過來。

  阿莫很機靈地服侍琅華穿好鞋,主僕兩個走到暖閣裡,琅華才開口,「阿莫,我要吃蜂糖糕。」

  阿莫點點頭出去,不一會兒功夫姜媽媽笑著過來,「小姐要吃蜂糖糕?今天晚了,若不然先吃些乳酪,明日一早我就讓人去西市買來。」

  「不要,」琅華故意賭氣,「我不要吃乳酪……我要吃夾果仁的蜂糖糕。」

  姜媽媽低聲道:「大小姐,我讓人在乳酪上灑些糖,你來嘗嘗。」

  琅華鼓起臉,「不……沒有蜂糖糕,今晚我也不要吃藥了。」

  姜媽媽頓時一臉為難,旁邊的阿莫忽然想起來,「姜媽媽,我知道誰會做那種夾果仁的蜂糖糕,若不然我將她叫來……只是她……常年在外院的大廚房……恐怕……」

  看著顧大小姐皺在一起的眉眼,姜媽媽也無可奈何,只得答應,「快去,不管是誰,讓她做好蜂糖糕送來給小姐。」

  **

  陸瑛一筆一筆仔細地描著蝴蝶的翅膀,那蝴蝶栩栩如生彷彿振翅就要高飛。

  「少爺。」

  程頤低聲道:「顧老太太已經決定不離開鎮江了?」

  陸瑛點點頭,「看樣子,是不準備走了。」

  程頤十分不解,「二太太那邊不是說,顧老太太已經讓人收拾行裝……」

  陸瑛也覺得奇怪,「可能是臨時改變了主意。」說到這裡,他忍不住想起顧琅華那雙清澈的眼睛,顧老太太竟然會因為顧琅華的幾句話而改變主意。

  程頤道:「顧家上下都在傳顧大小姐是藥師琉璃光如來再世。」

  陸瑛輕輕吹散了聚在紙上的硃紅色,「先生相信嗎?」

  程頤笑一聲,「我自然是不信,如果這世上有菩薩,主家也不需要我們這些人出謀劃策,只要日日焚香供奉自然事半功倍。」

  陸瑛放下筆,「我只是奇怪,到底是誰要害顧琅華的眼睛,又是為什麼?」

  程頤想了想,「或許,這件事反而能助少爺一臂之力。」

  陸瑛抬起眼睛與程頤四目相對,程頤一臉笑容,「如果這件事是二太太做的,顧老太太從此必然與二太太交惡,就算不鬧的人盡皆知,有了這種醜事在前,二太太在陸家也抬不起頭。」

  「少爺畢竟獨木難支,不如趁這個機會借顧家的力,將二太太壓下去,否則等到二太太父兄立下大功,又得了顧家的財物,穩定了當家主母的地位,再生下嫡子,日後……少爺這個庶子要如何自處。」

  「咱們大齊跟前朝不一樣,不是人人都能科舉入仕,全族上下飧齷會,少爺您可要把握住。」

  陸瑛知道這個道理,他早就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陸氏是百年大族,前朝滅亡之後,不得不搬遷到鎮江來避禍,從此過著默默無聞的日子,曾祖父臨死前將祖父叫到床邊,告訴祖父,人生苦短,不要被聲名所累,喜歡什麼就去做什麼,免得後悔。陸家和顧家一樣自詡前朝遺臣,守著名聲過了幾十年,結果又得到了什麼?

  這世上唯一能被人稱讚的不過四個字:功名利祿。

  其他的不過是過眼雲煙。

  只要他記住這四個字就永遠不會後悔。

  顧琅華失望的神情忽然又在眼前,陸瑛只覺得心口豁然又被重物狠狠地撞了一下,半晌才回過神來。

  這個顧琅華真的很奇怪,舉手投足讓他覺得莫名的熟悉,又十分的陌生。

  陸瑛吩咐程頤:「去查查顧大小姐在做什麼。」

  程頤有些奇怪,一個八歲的孩子能做什麼?

  陸瑛道:「她做的每一件事我都要知道。」

  程頤看到陸瑛的表情,才知道他是認真的。

  陸瑛身姿挺拔地坐在椅子上,重新拿起了筆,「顧家不是要查嗎?我也助她一臂之力,讓人回去告訴祖母和母親,姨祖母不舒坦,我留下來侍奉藥石,明日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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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9:37: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忠僕

  陸家祖宅,陸老太太屋裡。

  陸二太太將在顧家遇到的事說了一遍,陸二太太覺得這一天恍如在夢中,她原本想著去了顧家會被當成救命的菩薩供著,誰知道會是那樣的情形。

  從哪裡開始不同的呢?

  從顧琅華光著腳站在地上,念佛經開始。

  還是顧琅華打開她的手開始。

  或者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她心中所想的那一刻。

  那孩子處處透著古怪,她從心裡一直覺得顧琅華與她八字不合,還真被她不幸料中。

  坐在羅漢床上的陸老太太皺著眉頭,「我那姐姐是越老越糊塗了,這兵荒馬亂的能讓她跟著我們陸家搬遷,她不感激也就罷了,怎麼反過來倒向我們興師問罪。」

  陸二太太滿臉的委屈,「娘,您也別生氣,都是媳婦沒有將事辦好。」

  陸靜站起身,上前輕輕地拍撫陸老太太的後背,「母親別這樣說,我們對顧家也算是仁至義盡,還是父親說得對,今天的陸家和顧家早就不在一條船上。」

  陸二太太聽到長女的話,心中不愉快彷彿散了一些。

  陸老太太不停地轉著手中的佛珠,「琅華的病到底是怎麼回事?」

  陸二太太皺起眉頭,「媳婦哪裡知道,本是說那孩子不成事了,媳婦才過去看看,哪裡知道進門之後那孩子好端端地站在那裡。」

  陸二太太想到那詫異的一幕,不由地撫向自己的胸口,「然後又說有人害那孩子的眼睛,媳婦到現在還沒弄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陸老太太看著一臉茫然的二媳婦,心中的石頭總算是落了地。既然這件事跟陸家無關,她也不用再跟姐姐客氣。

  她那姐姐的脾性她知道。

  一輩子都不肯服輸。

  陸老太太沉著臉道:「民是民,官是官,她到現在也不明白,顧家這些年固守家法,早已經衰落了,既想求著別人又想擺著架子,哪有這個道理。」

  陸老太太想著姐姐嫁進顧家之後,她聽說父親將她許給了與顧家是世交的陸家,她還萬分高興,覺得從此之後就離姐姐更近了,顧、陸兩家也會越來越親密,誰知道姐姐隨了那個食古不化的姐夫,放著家族興旺的路不走,硬是走上了一條死路。

  尤其是長子顧世衡一死,顧家頓時像是衰落了大半,無獨有偶,被立為宗長的陸家長房也陸續出事,長子在外出時也遇到了盜匪,不到一年長孫也生病死了,從此長房絕了後,宗長的位置就落到了她們二房頭上。

  都是死。

  顧家是死路一條,老太爺和她卻帶著二房將死路變成了活路。

  「既然如此,」陸老太爺的撩開簾子,大步走進來,整個人看起來精神爍爍,「明日我們就上門,讓街坊四鄰都知道,不是我們陸家不講情義,是顧家不識抬舉。」

  陸二太太立即站起身服侍陸老太爺坐在椅子上,「那瑛兒和琅華的婚約。」

  陸老太爺坐下來,「婚約自然要遵守,不管到了那裡,我們陸家都行得端做得正。不過有一條,想要嫁進陸家不難,要擺清自己的位置,就算是嫡女嫁過來也是高攀,現在不給她立好規矩,將來要翻天不成?」

  「琅華那孩子還是極好的。」陸二太太面露不忍,心中陰霾卻一掃而光,說不出的愉快,不給顧家一個厲害看看,他們便不知道要如何低頭伏小,怎麼可能聽她的話。

  明天顧家一定會後悔,顧老太太也會懊惱聽了那個八歲孩子的話。

  **

  琅華端起青花小碟,捏起了蜂糖糕一口咬下去,又甜又軟的味道一如往昔,陸瑛開始不喜歡吃蜂糖糕,看她那麼喜愛,每次總會忍不住陪著她吃上幾口,一來二去竟也愛上了這個味道。

  想到這裡,琅華不禁有些恍惚,隨口就道:「去給三爺送一份。」

  話說出去,她也清醒了。

  旁邊的阿莫一臉的茫然,試探著問,「小姐,您是說要送去給陸三爺?」

  琅華看向阿莫,「陸三爺走了沒有?」

  阿莫搖搖頭,「沒有,陸三爺為小姐畫了風箏,就去書房整理書籍,聽說老太太病重了,就留了下來。」

  琅華不禁思量,陸瑛在打什麼主意?以她對陸瑛的了解,陸瑛絕不會做無用的事。

  阿莫頓了頓又道:「還要送去嗎?」

  琅華頜首,「廚房有多餘的就送去吧!」

  阿莫應了一聲出去吩咐媳婦子送蜂糖糕給陸瑛。

  琅華吃完了點心凈了手,這樣折騰了一圈,為的是順理成章見那個做糕點的人。

  琅華看向阿莫,「將做蜂糖糕的人帶過來,我要見見。」

  阿莫應了一聲,忙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兒,門簾撩開,琅華就見到了一個圓臉婦人。

  「大小姐。」婦人上前行禮。

  熟悉的聲音讓琅華的心臟不由地「突突」連跳幾下,她仔細地看著站著的那個人,心中說不出的歡喜。

  對她來說不過才一天沒見,卻恍如隔世。

  這就是蕭媽媽。

  蕭媽媽是她嫁進陸家多年之後,留下的少數幾個顧家的老家人,也是她最信得過的管事媽媽,蕭媽媽常和她講從前顧家的事,阿莫的名字也是她從蕭媽媽嘴中聽到的。

  蕭媽媽說阿莫是當年祖母選出來想要給她的,她突發痘瘡跟隨陸家去杭州時身邊只帶了幾個大丫頭,阿莫幾個年紀小的就留在了鎮江,早知道鎮江會被屠城,還不如當年就帶著她們,不但能救了她們的命,日後等年紀大的放出去,她們也就能接手管事,不至於青黃不接,只能任由陸家安排。

  現在想起蕭媽媽的那些話,蕭媽媽是早在那時候就對陸家起了戒心,而她並沒有放在心上。

  重生之後,她想要立即找到蕭媽媽,可是兩個人之前沒有交集,她貿然要人定然會引人懷疑,所以她想到了阿莫,想到了蜂糖糕,蕭媽媽拿手的糕點就是蜂糖糕,只要她在阿莫面前提起蜂糖糕,阿莫定然會將認識的蕭媽媽推薦給她。

  琅華耐心地問了蕭媽媽家中的情形,蕭媽媽回答的每一句話都跟前世一般無二。蕭家最早是顧家的佃戶,因為跟著祖父經了一次蝗災被祖父賞識留在了外院做了家人,蕭媽媽的丈夫一直在外跟著父親做事,至於她的兒子蕭邑一直在父親跟前做小廝的事,還是蕭媽媽後來才告訴她的。

  蕭媽媽常說,蕭邑能有今天,都是得益於父親。

  琅華對父親的記憶很少,她五歲時父親外出就再也沒能回來,她只知道再也沒有人將她高高舉上頭頂。

  關於父親的很多事除了母親傷心時碎碎念念說的一些,很多都來源於蕭媽媽和蕭邑,她記憶最深刻的是,蕭邑告訴她,父親說過,人的一舉一動,說的每句話都是有跡可循的。她知道蕭媽媽和蕭邑是想要她這個瞎子在看不見的情況下,也能辨識人心。

  顯然這一點,她前世並沒有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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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9:38:1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計策

  琅華故作思考後下定決心,「我喜歡你做的蜂糖糕,以後你就留在我院子裡吧!」

  蕭媽媽顯得有些驚訝,忙行禮,「奴婢只是在大廚房打雜的。」

  琅華搖搖頭,「那也沒關係。」

  阿莫將姜媽媽找來,聽說琅華又要留人在身邊,姜媽媽也無可奈何,誰都知道老太太寵著大小姐,她想要星星,老太太絕不會給月亮,更何況只是個下人,只得答應,「奴婢去跟老太太說一聲。」

  琅華笑著留蕭媽媽說話,蕭媽媽開始有些拘謹,但很快就放鬆下來,相處了多年,琅華十分了解蕭媽媽的說話習慣,兩個人說著說著,琅華總有回到過去的感覺。

  到了掌燈時分,蕭媽媽調亮了屋子裡的油燈,轉頭去看顧大小姐,八歲的女孩子端坐在炕上,那張小臉上彷彿罩了層金光,稚嫩的眉眼中竟然顯露出幾分穩健來,不像是個只知道吵吵鬧鬧的小孩子,她聽說過孩子生場大病都會長大許多,或許顧大小姐就是這樣。

  蕭媽媽沒想到顧大小姐會將她留在身邊,直到現在她還心跳加速,手腳冰涼,恍如夢中。

  能在大小姐身邊侍奉,是她多年的願望,只可惜她一直在外面做事,沒有得老太太和二太太賞識。

  看到顧大小姐,她就想到去世的大老爺,蕭家曾得大老爺的恩惠,她那年生病,蕭邑他爹心中著急,打獵去賣,巡街的衙役查了獵物的傷口,認定是鐵器所傷,將蕭邑他爹以私藏兵器罪名下了大牢。

  私藏兵器是死罪,大老爺上下疏通,才將蕭邑他爹從牢裡救出來,為此還為顧家莊子上招來一通盤查。他們一家老小給主家帶來了麻煩,蕭邑他爹恨不得死了算了,大老爺卻沒有怪罪,帶來了郎中給她看病。

  這樣的主家,她這輩子能遇上是她的福氣,如果能到大小姐身邊侍奉大小姐,那真是老天開眼全了她的心意,讓她有機會報答這份恩情。

  蕭媽媽試探著問,「奴婢聽大家議論……假尼姑是來害大小姐眼睛的?」

  琅華覺得自己找到蕭媽媽是對了,她還沒提白天這件事,蕭媽媽就已經這樣問起來。

  琅華將靜明師太試圖用針扎瞎她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蕭媽媽臉上漸漸浮起憤怒的表情,「多虧小姐沒傷到……那也決不能饒了那假尼姑……那些人滿嘴謊話,說什麼被迫都是騙人的。」

  琅華道:「可惜,不知道是誰買通了尼姑。」

  蕭媽媽知道自己不該在大小姐面前說這些,可是她又不想看著顧春媳婦被冤枉,可不知怎麼的,她從心底裡就沒有將小姐當成是個八歲的孩子。

  蕭媽媽抿了抿嘴唇,「小姐,我有句話也不知該不該說。」

  琅華看過去。

  蕭媽媽在琅華那堅定的視線中找到了繼續說下去的勇氣,「顧春一家沒有膽子害主子,我們都在一條街上住,平日裡走動多了,還算了解彼此的脾性,至於盧媽媽,如果她來做這件事就容易的多。」

  蕭媽媽和她想到一起去了。

  正說著,阿莫快步走進屋,手裡提了一隻食盒,「小姐,拿回來了。」

  琅華點了點頭,這是她讓阿莫送去柴房給靜明師太及一干下人的食盒。

  琅華跳下炕,她要親手去檢查。

  食盒已經空空如也,只留下一隻空盤子,琅華伸出手將盤子翻過來,原本貼在盤子上的金葉子已經沒有了。

  阿莫有些驚訝,「真的被拿走了。」

  琅華道:「靜明師太最後一個拿的吃食?」

  阿莫點點頭,「阿瓊親眼看到靜明師太從盤子裡拿走了最後一塊福餅。」

  不止是福餅,還有那塊金葉子。

  沒有本事的人,怎麼敢去動金葉子。

  只有這個常常進入內宅,施展各種騙術害人的老尼姑才有這個膽子。

  盧媽媽和顧春媳婦被審,老尼姑一定認為是有人買了她守口如瓶。

  蕭媽媽看看那食盒又看看顧大小姐,她沒想到顧大小姐能有這樣的心思。

  「阿莫,」琅華道,「你去盯著,只要靜明師太那邊有動靜,你就告訴我。」

  不一會兒功夫阿莫帶來了消息。

  「靜明師太招認了,說是顧春媳婦。」

  好戲從現在就開場了。

  蕭媽媽臉色陰沉,忍不住低聲道:「盧媽媽是二太太的陪房,不管是二太太還是老太太都待她不薄,她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琅華也很想知道,盧媽媽身後到底是哪條大魚。

  蕭媽媽道:「如果小姐眼睛壞了,那不是要急死老太太了。」

  琅華心中咯噔一下,是了,她還沒想到這一層,如果她瞎了,祖母一定會十分難過,這樣的打擊會要了祖母的命,所以祖母才會向陸家託孤,才會乾脆變賣了部分田地分了家。

  反之,如果她死了,自然就沒有託孤這回事,不管是多少家資都會留給三叔三嬸,她的那一半就不可能順理成章地抬進陸家。

  她不是沒有懷疑陸家,她只是不想相信。

  如今真相就在眼前,她要親手揭開。

  「蕭媽媽,」琅華看過去,「您與盧媽媽一家也住在一條街上?」

  蕭媽媽頜首,「顧家的家人都住的不遠。」

  蕭媽媽不知道自己是否揣摩對了小姐的意思,「小姐是說,盧媽媽那邊會有動靜。」

  琅華看向窗外,「我會讓他們有動靜。」

  蕭媽媽低聲道:「小姐放心,我兒子蕭邑在大老爺身邊做過小廝,從來都是做事妥當,一定不會壞了大小姐的事。」

  琅華點點頭,吩咐阿莫,「給我準備好出去的衣服。」

  蕭媽媽驚訝,「小姐還要出去。」

  是,她要親眼去看清楚,前世她少了一雙眼睛,今生今世她要看個明明白白。

  **

  盧媽媽看著靜明師太被帶走,她的心彷彿被提到了嗓子口。

  靜明師太常年做見不得人的勾當,應該不會輕易就被問出實話,她仔細地回憶那天晚上的經過,她到底有沒有被靜明師太看到。

  或許,真的沒有被發現。

  盧媽媽正想著,門豁然打開,幾個婆子走進門將她提起來,婆子的幾雙手如同鐵鉗般緊緊地箍著她,手指彷彿已經陷入她的骨頭中。

  盧媽媽想要說話,嘴豁然被人堵住,她只能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她被一路拖拽出柴房,路過一間屋子,屋門剛好被人打開,有人端了飯菜送進去,她忍不住側頭看了一眼,看到了端坐在椅子上捻著佛珠的靜明師太。

  盧媽媽的心頓時像落入了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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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9:38:2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抓住

  到了現在這個地步,盧媽媽知道一定是靜明師太說了實話,如果靜明師太不說,她絕不會被顧家這樣對待。

  盧媽媽萬念俱灰,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她一定要送出些消息,讓人來救她。盧媽媽感覺到身邊的婆子腳下一踉蹌,她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她推開身邊的婆子就向西院裡跑去,邊跑邊喊,「太太,太太,我是被冤枉的。」

  盧媽媽跑到西院的月亮門,才婆子抓住重新壓回去。

  **

  陸瑛聽著程頤說這些,「靜明師太果然招認了?」

  程頤道:「都是這樣聽說的,看樣子顧家也準備饒了那假尼姑,畢竟外人不過是被收買的,家賊才是關鍵。」

  陸瑛道:「這麼說,接下來就差從盧媽媽嘴裡審出實情。」

  恐怕沒那麼簡單吧!

  如果是尋常人大約會這樣做,顧家是不是也會這樣選擇?

  每個人的性子不一樣,處理起事來也會不同。

  他總覺得,今天縮在顧老太太懷裡的顧琅華,露出了幾分殺伐決斷,雷厲風行的性情。

  所以他忍不住去想,顧老太太會不會受顧琅華影響做出什麼事來。

  這個顧琅華還真是很奇怪,說她和別人不同,卻又是個尋常的女孩子,喜歡吃這些看起來花花綠綠的糕點,膩在長輩懷裡撒嬌。

  陸瑛發現不由自主地想要將顧琅華琢磨個清清楚楚。

  然而這些,不是他現在該去想的。

  陸瑛隨手將桌子上的蜂糖糕遞給程頤,程頤笑著接了,「這麼好的糕點少爺也不嘗嘗真是可惜了,說起來顧大小姐對少爺也是用了心。」

  陸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那都是兩家祖母的意思,顧大小姐年紀尚幼,不懂得這些。」

  程頤將蜂糖糕送到嘴裡,臉上立即顯出舒服的表情,「我看未必,顧大小姐對少爺總是不同的。」

  有什麼不同?他在院子裡喝茶,顧琅華跑來將他面前的白瓷茶盅換成了一隻青花的,他在坐在樹下看書,顧琅華也會悄悄地伸頭過來,笑著問他看得是些什麼,都是小孩子的舉動罷了。

  他們在別人眼裡他們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可誰都知道,姨祖母看的是他的品行,祖母看的是顧家上千畝良田。

  程頤湊過來低聲問:「少爺,您喜歡那個顧大小姐嗎?」

  喜歡還是不喜歡,願意還是不願意,不是他說了算的。作為一個庶子,他只會去思量,到底能獲得什麼樣的利益,但凡能得到的東西,都要在他心上稱一稱分量。

  所以只是值得不值得而已。

  現在看來。

  陸瑛道:「不算差。」

  僅此而已。

  陸瑛看向程頤,「讓人仔細盯著盧媽媽家裡人的動向。」

  **

  琅華相信盧媽媽是將消息傳了出去,黑暗裡盧媽媽有目的地向西門跑,喊了幾聲後,掙扎的就沒那麼厲害了,如果沒有達到目的,她絕不會輕易就範。

  現在這消息傳到哪裡了?

  雖說顧家到了晚上大門要落栓,但是家人還是有各種理由可以出門。

  前院的下人吃壞了肚子,家中的小兒發了燒不能值夜,就算規矩森嚴的宅院,也不是鐵打的衙門。

  蕭媽媽就找了藉口,將消息傳給了蕭邑。

  琅華輕輕地打了個哈欠。

  蕭媽媽道:「要不然大小姐先歇一會兒。」

  琅華點點頭,一天裡發生了太多事,確實讓她感覺到疲累。

  好像是一眨眼的功夫,琅華就被蕭媽媽推醒。

  蕭媽媽笑著道:「有消息了,也正好天快亮了,大小姐這時候出去還安全些。」

  琅華點點頭,阿莫忙上前來服侍她穿衣。

  阿莫道:「方才我讓紫鵑姐姐去歇著,我和阿瓊兩個人在外值夜,小姐走出這個院子不會被人發現,但是……要怎麼出大門呢?」

  蕭媽媽抿嘴笑,「你們在內院裡不知道,天剛亮外院就有車子出去採買,大小姐可以跟著車子出去,」說著停下手與琅華對視,「不過這件事,大小姐只要告訴老太太,用不著非要去看,萬一出了什麼閃失,可如何是好。」

  阿莫也是擔憂這個。

  大小姐年紀那麼小,病還沒完全痊癒。

  琅華抬起頭來,雲淡風輕地道:「我知道你們一定會奇怪。」

  她好好的做一個內宅的大小姐,一切坐享其成不是更好嗎?

  但是她上輩子做夠了籠中鳥,也聽多了各種消息,其中多少是真的了?如果告訴祖母,祖母肯定會攔著她,不准她出門。經歷了那麼多事,不親眼看到,她是什麼都不會相信的。

  「如果我眼睛瞎了,就算是我想去看,也看不成了,」琅華微微一笑,「我說的對嗎?」

  蕭媽媽看著顧大小姐的神情,忽然覺得自己沒有什麼理由去反駁。

  **

  陸瑛的馬車在一處宅院門口停下來。

  程頤道:「盧媽媽的兒子天不亮的時候就摸到了這裡。」

  陸瑛仔細看了看這處宅子,「我記得這是一位致仕的曹老大人的老宅子,父親帶著我來做過客,裡面的園子蓋的很講究,父親看了很喜歡,還說那些築山疊石是最難得的,可惜曹家不肯賣這老宅子,否則父親一定會高價購來。」

  陸瑛仔細地想著父親說過的話,父親彷彿還說這處宅院風水很好,聽祖父說,在他五六歲的時候父親喜歡上了玄學,親手改了家中院子的格局,祖父經常說父親是走火入魔了,不過好在父親並沒有一心撲在玄學上,而是通過玄學認識了不少在朝廷任職的大人,增多了在外面的交際,否則長房沒人了之後,宗長的位置也不會落在父親頭上,父親也不能被徐松元舉薦去杭州為官。

  程頤忽然道:「奇怪,那不是舅老爺身邊的王瑞嗎?」

  陸瑛忙抬頭看過去,天已經亮的足夠能看清楚一個人。

  真的是舅舅身邊的王瑞。

  他不知道王瑞為什麼會在這裡,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盧媽媽的兒子是來向舅舅求助。

  程頤道:「這件事真的跟太太有關。」

  如果在這裡發現了舅舅和王瑞,那麼整件事就跟舅舅和母親扯不開關係。

  就算母親再不承認,也頂多是不能去官府定罪。

  可顧家人絕不是傻子。

  顧、陸兩家的關係不但在此時此刻徹底決裂,母親在陸家也會被人質疑。

  程頤話音剛落,陸瑛就看到一輛車停下來,緊接著跳下來一個婆子。

  不遠處幾個家人打扮的人也圍了過來。

  王瑞見到這種情形,嚇了一跳,急著去護身後的人,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從大樹後閃出了兩個人牢牢地抓住王瑞後面人的手腕,將他拖了出來。

  程頤不由地倒吸一口涼氣,伸手指向方才那輛馬車的方向,「那不是顧大小姐嗎?」一個八歲的孩子怎麼就跑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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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9:38:3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入甕

  看到了顧琅華,陸瑛也很驚訝。

  短短一天內,顧大小姐已經連續讓他驚訝好幾次。

  顧老太太怎麼可能放一個八歲的孩子出門,顧大小姐一定是偷跑出來的。

  顧大小姐帶著一個婆子,幾個家人順順噹噹就到了這裡。

  真是不簡單。

  盧媽媽的兒子盧正嚇得魂飛魄散,兩條腿彷彿頓時失去了知覺,怎麼也站不住,按住他的幾個家人他都認識,是顧家莊子上的,他來王家求助的事顧家肯定早就有所察覺,於是等在這裡將他抓了個人贓俱獲。

  王瑞見到這種情形,也立即明白過來,卻仍舊裝作詫異的模樣,「你們是誰家的?這是要做什麼?」他話音剛落就聽到一個稚嫩的聲音。

  「這是我二伯母的娘家嗎?」

  王瑞低頭看到一個蒙著臉的小姑娘笑咪咪地看著他,王瑞並不將這孩子放在眼裡,只是下意識地回答她的話,「什麼二伯母?你是誰?」

  小姑娘很有耐心,「我二伯母,嫁入陸家二房的王氏,昨兒我還見到她,跟她說了好一會兒的話。」

  周圍都是虎視眈眈的壯漢,小姑娘卻跟他話起家常來,王瑞一時摸不清狀況,狐疑地打量著小姑娘,「你來這裡做什麼?」

  小姑娘點點頭,「你沒有否認,那就是王家沒錯了。」

  王瑞感覺到小姑娘的視線向他身後看過去,他不自在地挪了挪,「你是哪家的小姐?天剛亮到這裡做什麼?你們都是顧家人?顧老太太還是顧大太太……你們……」

  話剛說完,就看到小姑娘縮回了脖子,伸出手來指指他,「你腰間為什麼藏著把刀子?你送他出來,」指了指被顧家提著的盧正,「是準備找個的地方殺了他嗎?他家裡的那壞人,也都是你讓過去的?」

  聽到顧琅華的話,盧正只覺得眼前發黑,腿也軟起來,王瑞帶刀子送他出來,那是準備殺了他,他家中那些人,難道也是王家派去的?他怎麼那麼傻,如今事情敗露,王家要殺了他們全家滅口。

  王瑞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不禁呵斥,「胡說些什麼?誰拿刀子了?哪裡有刀子?」說著想要向別人證明似的轉過身來。

  王瑞剛剛轉過身,緊接著感覺到腿彎一疼,整個人不由自主地跪下,他要抬起頭來,脖子卻立即被一條繩子套住,幾個人用力地壓住了他,讓他動彈不得,然後他手裡就多了一個冰涼的物什,他還沒來得及去想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就聽到有人喊,「小姐,他手裡真的有一柄短刀。」

  王瑞頓時氣得翻了白眼,心臟彷彿要爆開來,一股氣一下子竄到他的喉口,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嘴上卻被塞了麻丸,嗚嗚咽咽說不出話。這是明擺著在陷害他,他是準備要威脅盧正沒錯,但是絕不會用這種愚蠢的方法。

  盧媽媽那個蠢貨連這點事都做不好,盧正還好意思來向老爺求助,如果這事鬧出來,王家的臉面要放在哪裡?為今之計,就是讓盧正乖乖地閉上嘴不敢多說話,再說老爺也是才得到消息,盧媽媽什麼也沒說,也什麼都不會說,顧家根本不會有任何的證據。

  可現在,大庭廣眾之下,顧家竟然就這樣誣陷他,王瑞看過去,旁邊的盧正臉色已經變得鐵青,與他對視時眼睛中流露出恐懼之意。

  盧正顯然已經相信了。

  王瑞七竅生煙,到底是誰想出這樣的主意,是誰?他的目光瘋狂地在人群中尋找,

  最終低下頭,視線落在那小姑娘身上。

  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小姑娘走向盧正,遞給盧正一條帕子。

  盧正認出來那是盧媽媽的手帕。

  「盧媽媽都說了,」琅華很認真地道,「你們是受人蠱惑,只要說出實情,顧家會從輕處置,母親去了你屋裡,聽說……你家裡去了幾個壞人,在嚇唬你的妻兒,你家裡的孩子哭得很厲害,母親說你們是她的陪房……這麼多年跟著她……她不能不管……祖母卻覺得……吃裡扒外的人不能姑息……唉……到底怎麼樣……就看你的了。」

  陸瑛靜靜地旁觀。

  他不知道顧琅華到底說了些什麼,就看到王瑞氣得直翻白眼,王瑞是什麼人,舅舅從軍中挑出來,有一身的好本領,舅舅逢人就誇讚王瑞,說任誰和王瑞面對面站在那裡都不會輕易取勝,顧琅華卻在王瑞轉身毫無防備的時候讓家人壓住了他。

  顧琅華做的每件事,都是經過了仔細算計,一氣呵成。

  程頤低聲問:「少爺,我們要不要過去。」

  陸瑛搖搖頭,「再等等。」

  想要在這件事上獲利,一定要在恰當時機出現。

  王家的門豁然打開了,王其振大步走出來,他還沒來得及將四周看清楚,就聽到盧正憤怒的聲音,「就是他,陸二太太的哥哥,逼著我們害大小姐,就是他王大老爺。」

  盧正已經不管不顧,心中想著母親、妻兒,只有立功才能讓主家放他們一馬。

  「三天前,王大老爺讓人來找我母親,送了一千兩銀鈔,讓母親去寺裡找靜明師太來醫治大小姐。」

  盧正嘶喊的聲音振得王其振耳朵嗡嗡作響,他的管家王瑞竟然被人壓在地上,這是怎麼回事?

  王其振挪動目光,視線落在不遠處的小姑娘身上,這孩子看著有幾分的眼熟,再微微思量,頓時詫異起來,「你是顧家……琅華?」顧家和陸家是姻親,他來到鎮江之後,經常作為晚輩去給顧老太太請安,在顧老太太房裡見過顧琅華。

  王瑞不知何時掙脫了嘴裡的麻丸,大聲道:「老爺,就是她……陷害我們……」

  她?

  王其振排除身邊所有的下人之後,狐疑地看向顧琅華,王瑞說的應該是顧家女眷,有這種手段的絕不會是哭哭啼啼的顧大太太,見風使舵的顧三太太,一定是顧老太太,可是顧老太太在哪裡?

  王其振顧不得許多,想要弄清楚現在的情況,就像向薄弱的環節下手,一個八歲的孩子,顯然更好欺負,趁著顧老太太沒在場,他要儘可能地獲得一些實情。

  王其振向顧琅華走近了兩步,「琅華,我是你王舅舅,你告訴舅舅,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王其振只看到顧琅華微微一扯臉上的布巾,一張小臉立即露出來,臉上帶著幾分笑容,也向他迎過來。

  可是王其振卻臉色大變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

  顧琅華臉上還沒完全褪掉的痘瘡暴露在陽光下,王其振感覺到一股令他恐懼的氣息撲面而來,他下意識地捂住了口鼻,他得到消息顧琅華的病已經好多了,自然而然就認為她的痘瘡已經痊癒了。

  卻沒想到,目光所及處,顧大小姐臉上還有未褪掉的膿瘡。

  琅華看到王其振那見了鬼的表情,不禁好笑。

  前世她和陸瑛一直沒有孩子,王其振送了一件玉石榴給她,舅母還告訴她怎麼才容易受孕,拉著她說體己話,可憐她小小年紀就患了眼疾,還開導她也許有一日能將眼病看好。

  原來這些話都是騙她這個瞎子的。

  不但害瞎了她,還利用對瞎子的憐憫,來獲得她的好感,讓她在陸瑛面前替他們說好話。

  重來一次,看著他們故技重施,憤怒充斥在她的胸口。

  琅華感覺到風吹散了她的衣服,從前的她一直縮在黑暗裡,只有現在,她才有種挺立在世間的感覺。

  對,從此以後不管是誰,天潢貴胄,達官顯宦,只要敢來害她,她都會讓他們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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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9:38:5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改變

  「舅舅,這是怎麼了?」

  琅華聽到陸瑛的聲音。

  陸瑛來的正是時候,等她將王家的罪名坐實了,他才出現,王家根本不會懷疑他參與其中。

  果然是算無遺策。

  陸瑛詫異地走過來,彷彿十分驚奇他們所有人的舉動,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然後疑惑著開口,「琅華妹妹,你怎麼出門了?姨祖母知道嗎?」

  琅華看著陸瑛風塵僕僕的模樣,既然他要來做個見證,她也不準備拆穿他。

  琅華笑道:「祖母馬上就來了。」

  王其振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顧家的家人,大聲喊叫的盧正,再加上陸瑛,眾目睽睽之下他不可能將事情處理的像沒發生一樣。

  「老太太來了。」蕭媽媽的聲音傳來。

  琅華微微一笑,時間剛好。

  紫鵑喊了一聲,「大小姐。」立即上前將琅華抱起來,一鼓作氣地將她送到了馬車裡。

  車裡是靠著軟墊的顧老太太和沉著臉的顧大太太。

  「祖母,」琅華張開手向顧老太太迎去,她知道怎麼能讓祖母高興起來。

  顧老太太見琅華安然無恙,臉色微霽,顧大太太從一臉擔憂變成了怒氣沖沖,張口訓斥琅華,「你這孩子,是越來越沒規矩了,怎麼……」顧大太太剛說到這裡,感覺到一道凌厲的目光從顧老太太那邊投過來。

  顧大太太住了嘴。

  現在顯然不是處理家事的時候,真正要對付的人在外面。

  顧老太太拍了拍矮桌,「扶我下去,我倒要看看,是誰有那麼長的手,神通廣大地伸到我們顧家裡來了。」

  丫鬟撩開簾子,車外站著的王其振,表情尷尬,想要開口解釋,肩頭立即就被顧老太太打了一拐杖,王其振疼的呲牙咧嘴,卻不敢發作。

  顧老太太冷笑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從山裡跑出來的猴子,就算是穿衣戴帽,也別想在我面前稱王稱霸,想欺負我們顧家,等我老太太死了再說。」

  祖母是在諷刺王其振沫猴而冠。當年王其振還是縣裡的一個小吏,因為蝗災差點餓死,還是祖母收留了他,給了他和身邊人足夠的飯食,幫他度過了難關。祖母每次說起這件事,說王其振見了吃的眼睛發綠光,活像一直猴子。

  顧老太太抬起頭看了看曹家祖宅的宅院,頗有深意地道:「這麼說,曹家現在是王家了?我老太婆記得,曹大人說過永遠不會賣這祖宅,」說著突然拔高了聲音,「曹大人還活著嗎?」

  王其振臉上如同被甩了一巴掌,顧老太太這話的意思是,他是用了手段才得到了這處院子。

  王其振低頭解釋,「老太太,您這興師動眾的到底是為什麼?有話咱們進門好好說。」

  顧老太太表情威嚴,冷冷地看著王其振,「好好說?等你害了我孫女的眼睛,將我氣死,佔了我家土地和財物,整個顧家任你擺布的時候,你才能跟我提條件。」

  顧老太太說完抬起拐杖指向盧正,「將這家奴綁回去,別以為我老太太年事已高,就能任人欺負。我們顧家在鎮江立足幾十年,就算頭頂沒有一官半職,想要求個公正也不難,王大人,我說的對嗎?」

  王其振的手忽然顫抖起來,忙弓腰,「老太太,這裡一定是有什麼誤會,您千萬莫要生氣,您說回顧家,晚輩也跟您回去就是,說到底都是姻親,有什麼話不能說明白,不至於就鬧到外面去,讓人笑話。」

  顧老太太卻不準備再和王其振多說,讓人扶著回到馬車裡。

  王其振站在馬車外,期望著聽到顧老太太的迴音,等了半晌才聽到稚嫩的聲音。

  「祖母,剛才真是將我嚇壞了,那位舅舅好像要吃人一樣,還有……那人……還要拿刀殺人……我……孫女……再也不要出來了……」

  王其振的牙咬得咯吱吱響。

  騙子。

  這個騙人精。

  可他能說什麼?跟一個八歲的孩子對質?那只會讓他自取其辱。申辯,顧老太太會相信孫女還是相信他。

  顧老太太的聲音果然更硬了些,「拿上我的帖子去將閔老太爺請來,現在只有請閔老太爺做主了。」

  閔老太爺的兒子是鎮江知府,鎮江蝗災的時候,顧家輔助閔大人抗災有功,如果真的找了閔大人,閔大人不會不給顧老太太情面。而且閔大人馬上就要調任蘇州知府,接任鎮江知府的正是父親,父親打點了多年,如今就差朝廷一紙公文,這件事讓閔大人知道了,以閔大人的脾氣,不但會對他多有責難,還會連累父親的仕途受阻。

  王其振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他的罪名坐實,可就真的全完了。

  顧家的馬車向前走去,王其振不敢怠慢忙吩咐下人,準備車馬一起去顧家。

  看到一旁的陸瑛,王其振豁然想起來,陸瑛與那顧琅華是有婚約的,顧老太太對陸瑛很是喜歡,王其振一把拉過陸瑛,「快去顧家,跟顧老太太說說,這裡一定有什麼誤會,兩家姻親這麼多年,請顧老太太一定不要一時衝動做出什麼難以挽回的事來,我和你外祖父一起去顧家解釋,一定會解釋清楚。」

  「瑛哥,舅舅一家現在就靠你了。」

  陸瑛大方地點了點頭,「好,那甥兒就去試著勸勸。」

  陸瑛望著王其振匆匆離開的方向。

  程頤湊過來,「這……顧家到底要做什麼?」

  大動干戈地來捉盧正,又在舅舅門前演了一齣好戲,盧正方才說的話,不止是在場的顧家、王家人聽了個清楚,只怕是旁邊的平民百姓也知道了不少,這些傳言就會像長了翅膀似的很快就傳遍整個丹徒縣。

  眼下正值外祖父晉陞鎮江知府的關鍵時刻,如果家中鬧出這樣的醜事,顯然對外祖父不利。

  直到現在他才想明白。

  顧家不光是要找出害顧大小姐的幕後真兇,還要做改弦易轍的大事。

  讓整個鎮江,外祖父的仕途都跟著起變化。

  是誰有這樣的能耐?
 
  顧老太太與顧琅華商量好的,祖孫兩個聯手行事。

  還是顧琅華的主意。

  陸瑛瞇起了眼睛,不管是誰的主意,這是一盤好棋,他要陪著顧家好好地下完。

  *******

  琅華蜷在顧老太太身邊,一副受過驚嚇的模樣,斷斷續續講出了整件事的經過。

  陸二太太聽著這些話,只覺得屁股下像是長了蒺藜再也坐不住了,臉上那精緻的妝容也被汗水沖花。

  她早早起床梳妝打扮,就是要來顧家耀武揚威的,她覺得顧老太太不是個傻子,經過了一夜的思量,一定會想通,除了依靠陸家,顧家已經無路可走。就算顧家不準備離開鎮江,顧家也不敢得罪她,因為她父親就要繼任鎮江知府,整個鎮江都要看著她王家的臉色過日子。

  可是現在呢?

  她沒想到哥哥居然做了這樣的醜事,還被顧家抓了個現行。

  那盧正就像是得了失心瘋,逢人就說到底是如何被哥哥收買去害顧大小姐,真的鬧到閔大人那裡可就糟了。

  她只希望父親早一步找到閔大人,先入為主地向閔大人解釋整件事。

  陸二太太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琅華看著陸二太太,從前陸二太太有了機會就會去教訓她,一說就是一個時辰,現在她不過說了幾句,陸二太太就一副要逃走的模樣。

  她還沒快活呢,哪裡能放陸二太太離開。

  陸二太太果然站起身來。

  琅華將茶端給顧老太太,「陸二伯母,您去哪裡?我話還沒說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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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9:39: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憤恨

  陸二太太不知道顧琅華要說什麼,可既然顧琅華說出口了,她就不能不聽。

  陸二太太勉強浮起一絲笑容,「琅華,你還有什麼話要跟二伯母說。」她心中氣憤卻不能發放,她的小辮子被顧老太太牢牢攥在手裡,只能忍氣吞聲。

  顧琅華抬起臉,「二伯母,我聽說王家外祖父和舅舅都是做官的。」

  剛被顧老太太夾槍夾棒地罵了一頓,顧琅華卻裝作剛聽說的樣子,一邊玩著手裡的提線木偶一邊問她。陸二太太覺得自己就是顧琅華手中的木偶,身上所有的地方都被穿了線繩,只能隨著顧琅華的手指動作無法掙脫。

  她恨不得上前提起顧琅華,將她狠狠地摔在地上,抬腳去踢她,將她踢的苦苦哀嚎,鮮血直流,一直將她踢死為止。

  可是她卻只能應和,「是啊,你外祖父和舅舅都在鎮江任職。」

  顧琅華彷彿興緻勃勃,「這麼說,二伯母應該不缺錢,卻為什麼您頭上的簪子是鏤空的,身上的衣衫像是才翻新過的,鞋子上也沒見有什麼點綴,只有幾顆珍珠而已。就算是我三嬸,也有幾件刻絲的褙子,腰間的香囊、環佩都是一日一換,二伯母,您的錢都到哪裡去了?」

  前世,她只是聽說陸二太太為了陸家竭盡心力,將娘家所有銀錢包括顧家抬進陸家的嫁妝,都花在了陸家和陸二老爺陸文身上。陸二太太常跟她說,想要享受陸家帶給她們的榮華富貴,自然是要付出點代價的,所以陸二太太是陸家最賢惠的媳婦,不論走到哪裡都被陸家稱讚,要不是父兄身上背著罪名,陸二太太又不能生育,早就替陸老太太執掌全局。

  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這個樣子。陸家真的滿意陸二太太這個媳婦,怎麼不第一時間趕來顧家為她撐腰,遇到這樣的大事,全都縮在陸二太太身後。她不信,這次王家害她的事,陸家一點都不知道。

  從前她是瞎子的時候坐在屋子裡,對外面的事知曉的並不多,以為這也算是尋常,現在通過仔細地觀察,她立即發現了問題,不說陸家長輩,如果陸文真的愛著陸二太太,怎麼能放任妻子受這樣的委屈。

  陸二太太的穿戴表面上還過得去,仔細一瞧滿身的樣子貨,就像是個不入流的鄉婦,連寡居在家的母親都不如,更比不上三嬸。

  她記憶中,陸二太太可是一直很支持陸文,陸文在外的一切花銷,陸二太太都會盡量滿足,這才讓陸文得以在外大展手腳,後來陸文靠著玄學經常出入達官顯貴府邸,一度還入宮被皇上召見。直到裴杞堂入了朝,兩個人在玄學上還有些爭鬥,皇上更喜歡裴杞堂,陸文因此失了寵,陸家上下全都靠正經入仕的陸瑛。

  即便是這樣,陸文畢竟風光過,這樣的人,妻子就算不會向內命婦那樣享受富貴榮華,也不至於從頭到尾過的委委屈屈吧!連陸瑛給她置辦頭面,買幾套衣服都要冷嘲熱諷一番。當時她只當陸二太太為人小氣,現在從陸家跳出來,她卻有另一番感覺,陸家和陸文都在利用陸二太太。

  陸二太太臉漲的通紅,顧琅華竟然奚落她,「陸家本就簡樸,我們老爺在外更是不易……」

  顧老太太冷笑,「所以,就來做害人的把戲,我們琅華若是生了眼疾,我會將一多半的財產都給琅華,等到他們離開,只剩下我這個病入膏肓的糟老婆子,只能受你們王家擺布,顧家在鎮江剩下的田產也都將是王家的囊中之物,我說的對也不對?」

  陸二太太的心突突跳個不停,這的確是將整個顧家裝入口袋的最好方法,她心中雖然想過顧老太太託孤,卻沒到去害顧琅華這一步,她甚至不知道哥哥居然買通顧家下人這樣去做。

  陸二太太急的啞了嗓子,「老太太,這裡面定然有誤會,我們王家是絕不會這樣做的,那盧媽媽和盧家人,不知到底受了誰指使,賴上我哥哥……」

  陸二太太話音剛落,只聽外面傳來陸老太太的聲音,「我相信二媳婦絕不會做出這種事,姐姐懷疑王家,我也贊同一查到底,免得因為猜忌壞了兩家的情分。」

  琅華抬起頭,看到陸瑛扶著陸老太太進了門。

  陸瑛眼眸一片寧靜,仔細看去又幽深如海,嘴角帶著一點點弧度,讓他顯得親和又優雅,怪不得蕭媽媽總說,新調進屋的丫鬟,見到陸瑛總會面紅耳赤。

  她那時候多希望,自己也能好好看看陸瑛的樣子。

  可現在呢?

  得知了陸家的算計,王家對她下狠手,陸瑛如今對她只是利益權衡,她還會不會嫁入陸家去?

  陸瑛徑直向她這邊看來,四目相對,陸瑛微微笑了笑。

  這是在做什麼?跟她打招呼?

  陸二太太感激地說不出話來,只喊了一聲,「娘。」立即去扶陸老太太。

  陸老太太拍了拍陸二太太的手,「這件事非同小可,也難怪我姐姐要生氣,我已經給你父親送了帖子,希望他能過來說出個道理。」

  陸二太太點了點頭,「父親已經離開鎮江好一陣子,哥哥也是前兩日才從常州回來,卻不知道怎麼就……」

  一句不在鎮江,就想要脫清干係。

  顧老太太冷笑兩聲,「這麼說是我老太太冤枉了你們王家。」

  陸二太太臉色鐵青,「姨母別生氣,媳婦……不是這個意思……」

  陸二太太話還沒說完,陸老太太打斷了她的話,「怎麼不見大太太。」

  顧老太太面色不虞,「她的陪房被人收買,如今除了傷心還能有什麼?年紀輕輕就在家守寡,帶著個女兒,還不夠凄涼的嗎?那些人對她們孤兒寡母怎麼下得去手。」

  陸老太太裝作沒有聽出顧老太太話裡話外的責難,笑著向琅華招了招手,「琅華,快過來讓姨祖母看看。」

  琅華看著陸老太太故作姿態模樣,她從前怎麼會將陸老太太當成親祖母來看?

  琅華躲在顧老太太懷裡,「姨祖母,我的病還沒好呢。」

  陸老太太笑道:「還是琅華懂事,我倒忘了這一茬,」說著看向顧老太太,「讓晚輩們都下去吧,我們姐妹倆說說話。」

  顧老太太只得答應,吩咐蕭媽媽,「照顧好小姐。」

  琅華站起身向眾人行了禮,帶著蕭媽媽和阿莫出了門。

  走到院子裡,琅華吩咐蕭媽媽,「去看看母親那邊怎麼樣?去廚房給母親煮個百合鵪鶉湯。」父親去世的時候,母親日夜流淚,落下了一個久咳的毛病,後來但凡有傷心的事,母親總將自己關進屋子裡,哭上一整日,接下來就是病得一個月不能出門,後來琅華乾脆在陸家東邊的園子裡為母親建了一處宅院,讓母親遠離喧囂,靜靜養病,結果沒想到養出了母親離世隱居的習慣,不願意讓任何人接近宅院,身邊伺候的也只有盧媽媽幾個母親信任的人而已。

  蕭媽媽剛走開,阿瓊就走過來,「大小姐,陸三爺請您去西院的亭子裡去。」

  陸瑛找她準備要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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