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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9:39:1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坦誠

  琅華仔細想想,陸瑛現在要說的事,無非關於陸家和王家。

  如果陸瑛勸她在祖母面前說說好話,放過陸家,她該不該答應?她心底裡對陸瑛會徹底的失望吧!

  一個人就算再有算計也不能對錯不分。

  可是她不去,就不知道陸瑛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了。

  所以,她還是要去赴約。

  萬一陸瑛說出什麼她不想回答的話,她盡可以不理不睬。

  琅華決定帶著蕭媽媽一起去,前世裡,她身邊的人中也只有蕭媽媽會識人。

  她面對陸瑛一定會被昔日的感情所擾,安排一個能幫助自己分析的人再好不過。

  琅華等到蕭媽媽回來,幾個人才向西院走去,路過柴房,琅華聽到裡面傳來咳嗽聲,這聲音十分像母親,不由地停下腳步。

  柴房門口的下人來向她行禮。

  琅華道:「大太太在裡面?」

  以前她去給母親請安,如果母親生病就不會見她,讓她回去,她知道母親的心思,是想要她儘快為陸瑛生下子嗣,這樣才能在陸家立足,否則一個無依無靠的瞎女,再一無所出,每日都會活在別人的指責中。

  那時候,她就會站在廊下聽母親咳嗽一陣,祈盼母親的病早日康復,然後滿懷心事地離開。

  不得不說,那時候她能在陸家,全靠陸瑛的維護。

  陸瑛也從來沒有短過她和母親日常的花銷。

  如果她瞎了眼睛,陸瑛對她不理不睬,她能想到會陷入多麼悲慘的處境。

  下人立即稟告,「沒有,大太太一直沒過來。」

  琅華點點頭,「那誰在裡面咳嗽?」

  下人道:「是盧媽媽,大約是昨晚著了涼,一直咳嗽不止,那老東西在大太太身邊養的精貴,不過才折騰了一宿就這樣起來,活該,誰讓她做出那些下作事。」

  這就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母親咳嗽了一輩子,現在換成了盧媽媽來嘗嘗這種滋味兒。

  不知不覺中,琅華已經走到了西院。

  西院裡種了許多種類的竹子,隨著微風搖擺發出「沙沙」的聲音,鵝卵石鋪成的小路沖洗的很乾凈,走過來不會有半點的塵土,兩邊的桂花樹交叉著生長,牢牢地擋住了陽光。琅華模模糊糊地想起在這條路上玩耍的日子,祖母總是囑咐她,「慢著點,別著急。」

  後來這話成了陸老太太的口頭禪,大約陸老太太實在不知道該怎麼真心對她好,所以只能學著祖母的樣子。

  都過去了。

  如果讓她選,她再也不想讓這些人再出現在她的人生中。

  讓她們來浪費她的時間。

  可是陸瑛呢?

  她是否做好了準備離開陸瑛。

  「琅華妹妹。」陸瑛的聲音傳來,琅華看過去。

  陸瑛穿著一件淡青色長袍,襯得臉色格外的白皙,漆黑的眉毛和如同水中黑玉般的眼睛又像是點綴在上面的寶石,閃閃發光,他微微彎著嘴唇,笑容中帶著幾分的悵然。

  琅華向陸瑛行禮。

  陸瑛走過來,一雙半新不舊的靴子停在琅華不遠處。

  「我以為你看到我了。」

  琅華抬起頭,第一次她離這麼近看陸瑛,近的能看到他垂下的頭髮,在微風裡輕輕搖擺,他曾是她的依靠,她最信任的人,可是現在她卻覺得他在很遠的地方。

  雖然是同一個人,卻不是那個抱著她低聲說話的陸瑛,那個可以將難過和高興與她一起分享的陸瑛。

  在一起那麼多年。

  那些過往總是隨時隨地的襲來。

  陸瑛道:「我換了舊鞋,腳傷還沒好,總是舊鞋穿著舒服些。」

  琅華有些訝異,她沒想過陸瑛會在她面前提起腳傷,因為她知道這傷口所有的故事,腳傷連著他的心傷。

  「你知不知道我姨娘的事?」陸瑛笑起來有些落寞,「我的腳是看她的時候傷的,論理說我不該去看她,長輩認為我不懂禮數,罰我在堂屋裡跪了一整夜,陸家是很看重嫡庶之別的,如果我做了什麼不合時宜的事,這輩子都不會被長輩喜歡,所以腳傷未癒我也沒有聲張,被人知道了反而會錯上加錯。」

  這和以前陸瑛跟她說的一樣。

  只不過前世陸瑛是在受挫之後跟她說的,而現在的陸瑛是清醒的。

  那是不是代表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脫離了前世的軌跡,那麼會走向哪裡呢?

  琅華沒有把握。

  陸瑛忽然笑了,「你對我就那麼沒有信心嗎?以為我來找你是請你在姨祖母面前說情,放過陸家和王家?」

  琅華狐疑地看著陸瑛,她不擔心陸瑛幫王家說話,她覺得陸瑛會為陸家開脫,「陸三哥覺得這件事跟陸家有沒有關係?」

  陸瑛想了想,「有關係,舉家搬遷去杭州,要用一大筆銀子,都扔給了母親去操持,母親才會想方設法地挪動銀錢,你的嫁妝就是很大的一筆收入,但是要說母親指使娘家來害你,我又覺得母親沒那個時間去苦心安排,畢竟這是一件破釜沉舟的大事。」

  作為一個內宅婦人,陸二太太沒有這樣大的魄力。

  琅華道:「這麼說,不管是陸家還是二伯母都是好人了?」

  陸瑛眼睛中泛起幾分的波瀾,「你別惱,我是不認同陸家長輩的作為,陸家避世這麼多年,現在想要子弟入仕也沒什麼錯,錯在通過攀結富貴,走那條讓人舉薦入職的路,如今朝廷已經恢復科舉,雖然對出身有些限制,我還是覺得靠科舉入仕才是正途。父親在杭州謀了職,就將鎮江的族人都搬遷去杭州,我覺得有些不妥,畢竟祖塋在此,祭祀田也在此,這才是陸家的根本。」

  琅華沒想到陸瑛這麼大年紀就已經想的這樣長遠,事實證明陸瑛的想法是對的,陸瑛能被皇上重用,恰恰是他正經的科舉出身,有紮實的學識和遠見。

  琅華道:「所以,你留下來。」

  陸瑛點頭,「我想要證明我是對的。我們陸家也有和姨祖母一樣,久病纏身不能遠行的長輩,如果我能護得他們周全,又保護好了祭祀田,就會贏得長輩的歡心,就會被祖父和父親看好,那麼我雖然身為庶子,也有了機會出人頭地。」

  「我們的婚事,」陸瑛認真地看著她,「應該不會從此一拍兩散了吧?」

  琅華覺得這已經是陸瑛很坦誠地和她在交談了。

  風吹散了琅華懸在腰間的絲絛,也亂了她的心。

  如果陸瑛直接向她求情,她會要求自己保持清醒,暫時遠離陸瑛。

  可現在,陸瑛表明了他的立場。

  這樣一來她就不能斬釘截鐵地拒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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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9:39:2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答應

  琅華覺得這才是陸瑛最關心的。

  解除婚約,一拍兩散,陸家和顧家之間就再也沒有什麼情分,那麼就再也不用顧忌彼此的顏面。

  如果是從前的她,就會答應下來。

  經過了前世種種,她卻明白了善心不能花在那些沒有良心的人身上,顧家幫著陸家這麼多年,陸家又何時感激過。

  琅華抬起頭看向陸瑛,「你想要這門親事,不過就是維護兩家的關係,如果能讓祖母不退婚,你自然也會被陸家長輩誇讚。」

  她說的已經再直白不過。

  陸瑛也沒有意外,而是笑起來,「那也沒什麼不對,每次我來顧家你都是問我,廚房做的糕點好不好吃,園子裡的花開的好不好,什麼做風箏才能飛高,我早就過了這個年紀,自然不會在意。能權衡的也就是兩家的關係而已。」

  陸瑛這話是很有道理。

  她不會對陸瑛要求更多,但是在陸瑛沒有付出真情感之前,她也就是到此為止。

  「可是現在不同了,」陸瑛的眉眼深沉下來,「我不知道去哪裡還能找個八歲的女孩子,來聽我說這些話。」

  沒有哪個八歲的女孩子,能聽懂他的意思。

  「琅華,我們的婚事雖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又尚年幼,但是既然能想到一起,又不互相討厭,我覺得我們可以慢慢來,興許……會不一樣。」

  是啊,現在她又能要求他什麼呢?

  對她關懷,照顧,保護她,與她同心同德,那都是不可能的。

  重生之後,她對很多事都很確定的。

  比如留在祖母身邊,保護祖母安全,不跟隨陸家去杭州,就算是一切未能改變,鎮江仍舊被屠城,她也心甘情願死在這裡。

  成王敗寇,她敢作敢當。

  可是對於前世,她與陸瑛的那份感情,恰恰成為了她最不能確定的事。

  她不知道她和陸瑛會怎麼樣。

  她確定的是,她絕不會為陸家和王家犯下的錯開脫,她只能告訴陸瑛,下一步她要做什麼,如果陸瑛想要補救,就不至於太難看。

  琅華道:「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的事承擔後果,祖母會不會提起退婚,還要看陸家怎麼做,」說著頓了頓,「陸三哥,你知道每年耕種時,顧家給陸家多少種子,配了多少佃戶過去幫忙嗎?這些年累積下來有多少?如果我讓陸家立即還回來會怎麼樣?」

  那麼陸家就會成為笑話。

  所以陸家想要包庇王家,就要看能不能承擔這個結果。

  陸瑛驚訝於琅華能有這樣的主見,他提出建議,她沒有遵循,反而說出她的見解,做事果斷又堅定。

  就跟在舅舅門前時一樣,看著年紀小又單薄,但是能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

  讓他不得不另眼相看。

  陸瑛道:「我會勸說祖父,不會任陸家這樣繼續錯下去。」

  能說出這樣的話,證明陸瑛很有把握,一個庶子能有這樣的信心已經很不容易。

  琅華向陸瑛行了禮,「祖母一會兒還要找我。」

  陸瑛站在原地,看著琅華帶著人離開。

  過了一會兒,程頤湊過來道:「這個顧大小姐還真是厲害,明明對少爺有心,卻一步也不肯退讓。」

  陸瑛若有所思,顧琅華繼續這樣下去,顧家會變成什麼模樣?可見顧老太太寵著這個孫女是對的。

  他也想知道顧琅華帶著顧家還能做出什麼事來。

  陸瑛道:「我們回陸家,好好給祖父算一筆賬。」祖父太小看顧家了,以為通過這次的風波就能將顧家吞下去,就算顧家是條蟲,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

  琅華回到顧老太太房裡,陸老太太剛剛走,桌子上放著一張名帖,琅華好奇地拿起來看。

  顧老太太道:「是王家送來的,我倒想要看看,他們怎麼狡辯。」

  琅華將毯子蓋在顧老太太身上,「祖母身子還不好,多休息少傷神。」現在對她來說,祖母的身體最重要。

  顧老太太埋怨地看了琅華一眼,「怎麼不說一聲就跑了出去?生了一場病越發胡來了。」

  琅華垂下頭認錯,「都是孫女不好,孫女只是好奇,想要親眼看看,畢竟盧媽媽……是家中的老人了……難怪母親知道之後要傷心。」

  「有什麼好傷心的,」顧老太太冷笑,「抓到了內鬼,心中痛快才是,你父親沒了之後,外面人都等著我們顧家沒落的一天,就算我那妹妹,也是看笑話罷了,卻沒想到今日來跟我賠小心。」

  「說到底,這都是因為你,祖母才能揚眉吐氣,而不是低三下四地去求他們,」顧老太太閉上眼睛,嘆了口氣,「陸瑛還是個好孩子,你們倆的婚事要怎麼辦?」

  琅華不禁佩服陸瑛的心思,提前猜到了祖母會問她。

  琅華沒有說話,顧老太太卻已經明白,「你也回去歇一會兒吧!」

  琅華服侍顧老太太歇下才帶著蕭媽媽回到房裡。

  蕭媽媽倒了杯熱水送到琅華手裡,琅華想了想,「你覺得陸瑛怎麼樣?」

  蕭媽媽想了想,「陸三爺城府很深,像他這般年紀,能將整件事想的這樣透徹真的不容易,不過……小姐……也才八歲……已經能跟他對上話,奴婢看得出來,從這往後,陸三爺少不了有事會找小姐商量。」

  琅華也明白這一點,陸瑛不會隨隨便便向別人說出自己的秘密,既然跟她說了這些就是主動要和她拉近關係的意思。

  這不正是她重生之後一直期盼的嗎?

  琅華放下手裡的茶杯。

  阿莫快步走進門,「大小姐,蕭媽媽,蕭邑來了,想要見大小姐。」

  蕭媽媽頓時皺起眉頭,「這是內院,豈是他說來就來的,打發他回去,就說是我的意思。」

  琅華看到蕭媽媽臉上有些緊張的神情,伸手阻止了阿莫,「到底是怎麼回事?」

  蕭媽媽吞吞吐吐,長嘆了一口氣,「蕭邑也不知道聽誰嚼舌說,大小姐是藥師琉璃光如來轉世,能治病救人,所以……就來求大小姐幫忙……我這就罵他回去……」

  藥師琉璃光如來轉世?如果連在莊子上幹活的蕭邑都聽說了,想必至少在丹徒縣已經是人盡皆知。

  琅華笑了笑,「我雖然不是藥師琉璃光如來轉世,但是有些事說不定我也能幫上忙。」

  蕭媽媽躊躇著握起了帕子,顯然還沒有想好。

  琅華道:「將蕭邑叫進來吧,我聽他說說。」

  阿莫將蕭邑帶進門,蕭邑立即跪在地上,「求大小姐給我一碗藥水,我……我想用來救人。」

  蕭媽媽面色陰沉,「哪裡來的藥水?跟你說了多少遍,不要相信外面那些傳言,大小姐怎麼可能會治病。」

  琅華想了想,治病她確實不會,但為了給自己治眼疾,她也背了不少的藥方。

  琅華思量間,蕭邑已經慌忙不迭地開口,「大小姐,我要救的人,曾對大老爺有恩,您就看在大老爺的面子上……」

  琅華不禁驚訝地看向蕭邑。

  蕭邑急的面紅耳赤,大汗淋漓。

  琅華皺起眉頭,「蕭邑,你是在跟我編故事嗎?」對父親有恩的人,如果需要幫助,會大大方方地上門來,怎麼可能跑去蕭邑那裡。
 
  蕭邑愣了一下,立即磕頭,「大小姐,小的不敢說瞎話,只是這件事不能讓旁人知曉,因為……因為那人……是個盜匪。」

  這話是越來越離譜了,父親是被盜匪所殺,怎麼盜匪倒成了對父親有恩。

  琅華看向蕭媽媽,「蕭媽媽,你說說,蕭邑的話是不是真的?」

  蕭媽媽狠狠地瞪了蕭邑一眼,然後嘆了口氣,「大小姐,是有這麼個人……如今就在莊子上……但根本不是什麼盜匪,只是家中遭了難,朝廷正四處找他,我是怕給顧家帶來麻煩,因此不想讓蕭邑收留他。」

  蕭邑恨恨地爭辯,「他是根本就被冤枉的,也不是被朝廷通緝,而是王仁智父子在抓他,大小姐現在也知道王家的本性如何,這兩個狗官只會陷害好人。」

  王仁智就是陸二太太的父親。

  這麼說,她跟王家還真是冤家路窄。

  琅華想起前世蕭邑想要跟他說的話。

  會不會與這個人有關?

  前世他可一直不知道父親還有這樣個恩人。

  琅華站起身,「要不要救他,我看過之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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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9:39:3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受傷

  王仁智下了馬,一路進了堂屋,坐在曹老大人平日裡玫瑰椅上,這是前朝留下來的古物,用黃花梨打造,通體透雕,他第一次見到就喜歡上了,同樣都是在入仕為官,曹老大人致仕之後還享受著他從來沒享受過的東西。

  憑什麼?

  假以時日他一定會掌握這樣的榮華富貴。

  而今,終於讓他實現了。

  王仁智想要長出一口氣,卻忍不住咳嗽出來,下人立即送上帕子,王仁智在白緞帕子上咳出了一片血腥子。

  王其振進門正好看到這一幕。

  王仁智的隨從大驚小叫,「老爺這是怎麼了?」接過帕子一看臉色更加難看,「這是牙,老爺被人打掉了牙。」

  王仁智聽得這話,一腳踹過去,隨從腳下踉蹌差點就摔在地上。

  王仁智怒叱,「你這沒用的東西。」

  隨從捧著帕子瑟瑟發抖,王其振忙伸手接了過去,打開一瞧,裡面有半截碎了的牙齒,「父親,」王其振立即急起來,「您在常州受傷了?兒子讓人去請郎中。」

  王仁智搖搖手,「你過來,我們父子倆說兩句。」

  王其振拗不過,將王仁智扶到裡間,這幾步路王仁智走的很慢,每一步都彷彿走到了刀刃上,腿上每疼一下,他腦海裡都會浮現出一幕畫面,一個人單槍匹馬地衝進五千人的隊伍,直奔他而來,他驚訝地想要抽刀應對,刀還沒拿出來,嘴裡立即感覺到一股鹹腥的味道,頭如同被重物擊打了一般,緊接著他腿上一疼,人就一頭從馬背上栽下來。

  他的護衛軍上前攔截,卻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人殺出一條血路揚長而去。

  這一戰打的好窩囊。

  他的女婿陸文好不容易得到消息,反賊慶王的殘部在常州出現,人馬不多,大約只有三百餘人,平日裡躲在常州郊外的莊子上,他帶了五千人去圍剿,只要能抓住活口就能立下大功。

  五千人對三百人。

  這是多大一張餡餅砸在他頭上,他幾乎只是去走走過場,就能立下軍功,他多年渴盼的鎮江知府的位置,就會屬於他。

  結果,只是收到了一百多具死屍,現在連是暴動的百姓還是慶王殘部都分不清楚。

  興師動眾,最後就是這個結果。

  王仁智氣得胸口發悶,將整件事簡單地告訴王其振,王其振這才看到父親的腿傷,帶著五千人和身邊護衛出去,竟然得到這樣的結果。

  王其振道:「肯定是慶王殘部,如果是三百個暴動的百姓,我們家十幾個護衛就能將他們都結果了。」

  「誰能證明?」王仁智冷笑,「死了的那一百多人的武器,也被那人沿路都收走了。」

  王其振皺起眉頭,「到底是什麼人?」

  「我看是八成是慶王身邊得力的部屬,」王仁智道,「慶王那些下屬,我以前也都見過,可就沒記得有個身材短小的。」

  王家下人進門稟告,「老爺,陸家讓人送信來了,讓您和老太爺去顧家一趟。」

  王仁智皺起眉頭看向王其振,王其振皺起眉頭,一臉啞巴吃黃連的模樣。

  王仁智問道:「顧家找我們做什麼?」

  王其振只得將盧媽媽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我看就是那個顧琅華在搗鬼,兒子是親眼所見,她……」

  王仁智疑惑地道:「顧琅華?」

  王其振點點頭,「就是顧世衡的長女,顧老太太的孫女,顧琅華。」

  心裡的火「噌」地一下燒起來,將手中的茶碗摔在王其振身上,「你們姐弟出息了,跟一個孩子糾纏,一個孩子再聰明能做出什麼事來?」

  王其振看著怒氣衝天的父親,結結巴巴地道:「那孩子古怪的很。」

  「都是群蠢貨,」王仁智道,「現在擺弄不了一個顧家,還被人抓住了把柄。」

  王其振哭喪著臉,「父親,您說這是該怎麼了,萬一顧老太太真的找了閔大人做主,那我們……」

  如果他風風觀光地打了勝仗,抓住了慶王餘孽還好,可現在他偏偏什麼也沒抓到,閔大人那邊已經得知了消息,不出這兩日就會召他過去,責怪他大動干戈地調兵,如果家中再出什麼醜事,他繼任鎮江知府的事就要成為泡影。

  王仁智咬牙切齒,「若是壞了我的大事,看我不剝了你的皮,」說著頓了頓,「去向顧家賠禮,好好地哄住那顧家那老東西,等到我做了知府,鎮江亂起來,別說是一個老太太和一個小姑娘,整個顧氏一族都要任我們收拾。」

  現在不過是一個丫頭的眼睛,顧家卻不知天高地厚地拿捏起王家來。

  將來,他要讓顧家知道,顧家人的性命在他王仁智手裡,不過就是一隻螞蟻。

  ******

  琅華跟著蕭邑進了蕭家的小院子,蕭邑媳婦滿臉愁容正不知如何是好,見到蕭邑回來正要上前說話,眼睛一撇看到了穿著斗篷蒙著臉的顧大小姐。

  蕭邑媳婦不禁驚訝,蕭邑竟然將顧大小姐請來了。

  「怎麼樣?」蕭邑問過去。

  蕭邑媳婦一臉為難,向著顧琅華稟告,「還不知道傷的怎麼樣?他就握著刀坐在地上,誰也不敢進去。」

  顧琅華看向蕭邑。

  蕭邑吞咽一口,低頭稟告,「我見到他的時候,他身上中了箭,我懷疑那箭上有毒,想要給他找些解毒的草藥,誰知道回來之後……他就癲狂起來,不讓人靠近……我想肯定是箭毒入血,人已經不清明了。」

  蕭媽媽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上前護住琅華,「大小姐,既然已經是這樣了,想必我們也幫不上忙,我們這就回去吧!」

  蕭邑聽了母親的話,出口反對,「既然都來了,怎麼能就這樣回去。」

  在琅華印象裡,蕭邑可是從來都不會反對蕭媽媽的,到底是個什麼人能讓蕭邑這樣著急,好奇心慫恿著她必須這個人。

  堂屋裡忽然發出一陣清脆的碎瓷聲響,彷彿有個什麼在屋子裡東奔西撞,琅華向前走了兩步,蕭邑也不敢再怠慢,急忙上前護衛住琅華。

  幾個人走到門前。

  蕭邑媳婦道:「興許是倒了吧!傷成那個樣子,能支撐到現在已是不容易。」

  這樣的話倒讓蕭邑安心了許多,蕭邑轉頭詢問琅華的意思。

  琅華點點頭,「將門打開。」

  蕭邑伸出手推開了門。

  門板在吱吱呀呀的聲音中打開,一股血腥味兒頓時從裡面竄出來,陽光緊隨著門板飄進了屋子,院子裡的大榕樹輕輕搖曳,陽光被樹影遮蓋的斑駁起來,琅華在這一縷光明下找到了一團人影。

  不知為什麼,琅華忽然有種熟悉的錯覺,彷彿這一幕是在什麼時候見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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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尖叫

  琅華仔細思量,偏偏記憶如同山頂上縹緲的雲煙,有時散有時聚讓她捉摸不透,更無從查證。

  大約是因為陸瑛也在軍中受過傷,她才有這樣的錯覺。陸瑛雖是文官,但是太祖爺說過,本朝文官也要通武職,所以陸瑛進軍營也有過幾次,回來時受了些小傷,陸家上下都緊張的不得了,她想要幫忙,可惜無從下手,只等御醫來給他換了藥之後,她才會輕輕摸一摸他傷口上的白布,大約了解一下傷口的嚴重性。

  像這次這樣,親眼看到那些流血的傷口,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人,她也終於明白重傷和輕傷之間的區別,為什麼姜邑會那麼緊張。

  這人根本就是個血葫蘆,身上不知道有多少個地方在流血,多虧他身著一件暗色的衣服,否則光是看透過衣服的那些血跡,就要將人嚇死。

  他手握著一柄鋼刀,身體靠著桌案,微低著頭,明明是坐在地上,卻給人一種傲然雄渾的氣勢,一雙眼睛如同冰潭中含著的那輪明月,清亮亮的,看上一眼就讓人打著寒噤,也難怪姜邑媳婦不敢靠近。

  這人不太像是盜匪,盜匪求的是身外之物,乾的都是偷偷摸摸的行徑,不會有這般攝人的氣勢,既然不是盜匪又是什麼人?如果就像蕭邑說的那樣,他是被王仁智所傷,王仁智是鎮江同知,有官職在身,他想要殺一個人有無數的手段,從這人傷口來看,不管因為什麼原因,都一定是大動干戈。

  琅華很快有了條理,突然問向蕭邑,「這人犯了什麼罪?」

  蕭邑不禁一驚,他是親眼目睹大小姐怎麼用手段讓盧正招認的,他也知道大小姐過來之後一定會發現什麼異樣,卻沒想到會這麼快就問出口。

  而且,直截了當,正中靶心。

  蕭邑張開嘴,不知道怎麼說才好,他生怕自己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嚇到顧大小姐。

  「謀逆之罪?」

  蕭邑還沒說出來,耳邊就已經響起了顧大小姐清脆的聲音,正好讓旁邊的蕭邑和蕭媽媽聽了個清楚。

  蕭媽媽滿臉驚詫,蕭邑也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琅華已經從蕭邑的反應中得到了答案。

  蕭媽媽一掌就摑向兒子,「你這是要害死顧家不成?」

  蕭邑結結巴巴地解釋,「大老爺生前,讓我照應他,我……我……也沒有多想……他到底是什麼罪名,只知道是被王仁智追殺,後來才聽說,官府捉拿什麼慶王餘孽。」

  蕭媽媽已經按捺不住,「那他是不是?」

  蕭邑急忙搖手,「不是,不是……」然後又不確定起來,小聲說著,「他才十三歲,慶王謀反案是在老爺剛剛去世的時候,那是四年前,一個九歲的孩子能參加謀反嗎?」

  孩子?這人滿臉的塵土,五官都看不清楚,又拿著刀,看起來像是身經百戰,這樣一來給了她錯覺,讓她以為這人與蕭邑年紀相仿。

  原來才和陸瑛一樣的年紀。

  琅華仔細回憶有關慶王謀反案的一切,慶王是皇上的胞兄,皇上繼位時,他自請遷出京城,那時江浙行省一百四十三縣,年年遇天災,瘟疫橫行,朝臣建議將慶王封到了江浙行省,在這樣艱苦的地方,慶王沒有精力做出對龍椅有威脅的事。慶王欣然前往,掌管江浙十餘年,賑濟饑民,討伐江南盜賊,將江浙行省百姓得以休養生息。

  這些都是在慶王被平反之後,寫進大齊國史中的話,慶王也被謚封為忠王。然而死了那麼多人,慶王一脈遭受滅頂之災,最終不過換來一個封號而已。

  蕭媽媽一臉愧疚地看向琅華,「大小姐,我們先回去吧,誰惹的禍讓誰承擔,官府真的查下來,判他個窩藏之罪。」

  蕭邑也萎靡起來。

  看著蕭媽媽、蕭邑臉上那噤若寒蟬的表情,琅華忽然什麼都想通了。外什麼前世祖母將顧家託付給陸家,不光是因為她和母親孤苦無依,這其中還有王家的關係,王仁智做了鎮江知府,就像是鎮江的皇帝,他想要在鎮江做些什麼,沒有人能攔得住,不管這人有沒有逃入顧家,王仁智硬要說顧家通敵,顧家也百口莫辯,隨便在顧家莊子上藏兩件兵器,顧家就是重罪。

  前世,鎮江被屠城之後,三叔回了一趟鎮江,不管是土地還是宅院都沒有拿回來,她問起來,三嬸也是匆匆說宅子被叛軍焚燒了,佃戶也都死了,土地留著也沒有用,被三叔變賣了,剩下銀錢分給了一些老家人,讓他們各自謀生去了。

  真的是這樣嗎?

  那為什麼慶王被翻案之後,三叔、三嬸找上了門,陸二太太反常地熱情招待了他們,並且勸說陸瑛也幫忙給三叔、三嬸置辦土地。

  於是有了三叔、三嬸的搬遷。

  琅華的心臟彷彿要跳出她的胸膛,她可以推斷出,前世,王家就是用窩藏慶王餘黨來要挾祖母的。

  所以祖母權衡利弊,認為最安全的就是將她託付給陸家,做陸二太太的兒媳婦,這樣一來顧家也是王家正經的姻親,姻親對姻親總要手下留情,王家雖然手下留情,卻始終攥著顧家的短處,所以三叔回到鎮江什麼也沒拿回來,她那時候以為顧家滿目蒼夷無法收拾,現在看來根本就是被王家霸佔了。

  如果她沒能抓出盧媽媽和盧正。

  蕭邑救下了人,不管向不向祖母和母親求助,都會被盧媽媽察覺,盧媽媽稟告給王家,就像是打開了顧家的大門,讓王家這個強盜徑直進門掠奪。

  她有意識地改變自己的處境。

  無意識地闖進了更大的陰謀當中。

  琅華道:「蕭邑,你告訴我,他對我父親果然有恩嗎?」

  蕭邑轉過頭回話,顧大小姐本來稚嫩的臉上卻有一種掌家人的威勢,讓他心裡不禁突突跳了兩下,未經思考就說出實話,「大小姐,他真的救過大老爺。」

  「顧家人,不會有恩不報,我會救他,」琅華站在原地,「但是從現在開始,大門緊閉,對外不準多說一個字,包括祖母和母親。」

  盧媽媽是被抓出來了,誰知道顧家裡還有沒有其他王家的眼線。

  王家想要一口將顧家吞下肚,除了好胃口之外,還需要仔細地謀算,現在除了她身邊的幾個人,別人她都信不過,這樣的大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琅華看了看坐在地上的人,向前走了兩步。

  蕭媽媽嚇了一跳忙要上前,蕭邑也失聲道:「大小姐,他已經糊塗了,小心傷了您……」

  琅華去轉過頭阻止了蕭媽媽和蕭邑,一步步慢慢地靠近了那人。

  隨著她向前,那人手中的刀刃果然轉過來,像是隨時隨地都要提起來殺人一樣。

  蕭媽媽心跳已經到了嗓子眼,死死地盯著那柄刀,只要那刀揮過來,她就會撲過去擋在大小姐面前。

  琅華踩進了地上的血泊中,任鮮血濕了她粉色的繡花鞋,「這是顧家莊子,我是顧家小姐,我不知道你是誰,你也不用告訴我,現在你只有兩條路可眩第一條路,你傷重不幸死在這裡,我會讓蕭邑將你剁成幾塊,焚燒後埋在莊子上,不會有人知道你是誰,也不會有人察覺到你曾來過這裡,從此之後你就消失的無影無蹤。第二條路,我讓人給你治傷,三日之後給你一匹馬,你立即離開鎮江,走的越遠越好,將這裡的事忘記,只要知道顧家從此之後不欠你的,跟你再無任何關係。如果你都不答應,我就只有,」琅華將手按在刀柄上,「馬上殺了你,在官府闖進來搜捕你之前,將你處理的乾乾淨淨。」

  琅華說完話,只覺得他的那雙眼睛落在她臉上,如同樹杈上的冰雪,亮的刺眼冷的入骨,她按著的刀猛然被他提起,背後傳來蕭媽媽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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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9:39: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身份

  琅華的手也隨著那柄刀揚起來,她看著眼前的人,動也沒動。

  那柄刀夾著風吹進她的脖領中,讓她的汗毛根根豎立,刀上的血滴甩落在她臉頰上,她只是對那人靜靜的對視,眼看著他目光由冰冷變得深沉而後逐漸彌散,她卻始終如一。

  她還從來沒見過這樣倨傲的人。

  他揚起手中的刀只是為了證明,還有力氣殺人,他竭盡全力還能從這裡衝出去,所以他並非沒有選擇,而是認同了她的話而已。

  她敢走上前來,也是因為那眼眸中的一絲清明,就算滿是疲憊和疼痛,那雙眼睛中始終保持一種清醒,所以才會在蕭邑進來的那一刻,他整個人都放鬆了許多。所以她會對他說上那麼一番話。

  「趙翎。」他張開嘴費力地吐出兩個字,然後手沉下去,鋼刀「咣」一聲落在地上,嘴角抿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來,然後在她注視下闔上眼睛暈厥過去。

  蕭媽媽鬆了口氣,蕭邑也愣在那裡。

  屋子裡一下子變得靜悄悄的,所有人腦子裡彷彿都在重複了方才驚險的一幕。

  琅華先轉過頭,「蕭邑,還愣著做什麼?」

  蕭邑這才回過神來,急忙奔上前扶起那人,低聲吩咐媳婦,「快去燒水。」

  琅華眼看著蕭邑將那人放在了炕上。那人昏迷不醒之後,失去了氣勢,才讓人看出來真的是個與陸瑛年紀相仿的少年。

  「他叫趙翎?」琅華問過去。

  蕭邑點了點頭:「趙家是大老爺在山東時結交的一個富戶,大老爺出去採買種子遇見了盜匪,多虧被趙翎看到告訴了家人,趙家人合力趕走了盜匪,救下了老爺,老爺告訴他有什麼事儘管來丹徒顧家,經過了四五年的時間,我都已經不認識他了,還是他自己說起來,又喊了老爺給我起的小名,我才確定真的是他。」

  「現在想想還有些不敢相信,他只是說被王家陷害,我也沒想到反賊那一層。以為他是遭了難。」

  琅華就知道從蕭邑嘴裡得到的就是這些模模糊糊的消息,根本不足為信,看蕭邑的樣子又不像是在撒謊,如果蕭邑沒說謊,那就是父親有意隱瞞。

  蕭邑沒有馬上認出趙翎也正常,如果這是個成年人,四五年不會有什麼變化,一個孩子卻能改頭換面。

  琅華不準備再問蕭邑,「父親給你起了什麼小名?」

  蕭邑撓了撓頭,「老爺說我木訥,叫我木頭。」

  她與父親相處的時間還沒有蕭邑跟隨父親的時間長,前世裡也不知道蕭邑要跟她說的關於父親的事,到底是那一樁,或許就是有關於趙翎?

  琅華道:「父親不是嫌棄你木訥才叫你木頭,叫你木頭,一定是覺得,你是個可造之材,否則不會將你帶在身邊。」可是奇怪的是,她沒有聽祖母和母親提起蕭邑給父親做小廝的事,父親死了之後,蕭邑也沒有被重用。

  難不成父親有很多事都瞞著祖母和母親?等有了時間她一定會好好問問蕭邑。

  蕭邑的眼睛豁然紅了,「大老爺……大老爺他……」

  「好了,」蕭媽媽忽然一腳踹過來,「還不過去看看,別在這惹大小姐傷心。」

  蕭邑擦擦眼淚,從媳婦手裡接過熱水一路端去了內室裡。

  琅華在外坐了一會兒,等到蕭邑出來。

  蕭邑臉色有些難看,「也不知道能不能撐得過去,家裡只有些金瘡藥,我給胡亂抹了,別的……」看著琅華欲言又止。

  到現在,蕭邑還將她當成是藥師琉璃光如來轉世,等著他去給趙翎治傷。

  琅華站起身,「跟我進屋去看一看。」

  內室裡放著幾盆血水,蕭邑已經仔仔細細地將趙翎擦拭乾凈,找了一套乾淨的衣服給他換上。

  乍眼望去,琅華還以為換了個人。

  雖然臉上的污跡還沒有擦凈,就已經能看出是個清秀又漂亮的少年,靜謐地躺在那裡,因為失血臉色有些過於蒼白,倒顯得五官像是雕在玉上,一勾一畫看起來那麼的細緻,「繁花造顏色,月影築玉人」大約就是這個意思。她忍不住拿陸瑛來比較,陸瑛是多了深沉和穩重,這趙翎從外表看多了幾分的疏朗和清雅,這樣一個與人無害的外表,握著刀時卻是那麼的有威可畏。陸瑛身為庶子在陸家不得不練就察言觀色的本事,趙翎又經歷了什麼,讓他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琅華本不願意探究這個趙翎,趙翎身上疑點太多,知道多了反而會引來更多的麻煩,她現在要做的就是穩住趙翎,讓顧家渡過難關,如果趙翎活下來,她想方設法放他遠走,像趙翎這樣的人只要活著就勢必會弄出些動靜,這樣一來就徹底洗清了顧家窩藏反賊的嫌疑。現在看起來,雖然殺了他更加安全,她卻不是那種隨便要人性命的人,而且趙翎定然不是單槍匹馬獨來獨往,他身後的勢力也是她不想去招惹的。

  可是她又有些好奇,不由自主地去琢磨他的秘密,她不禁去看趙翎換下來的衣物。

  鋼刀、短刃、箭袋都不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年應該有的東西,三叔的長子才六歲,就已經腰上掛滿了荷包,綹子,玉佩、銀絲鏤空香囊等物,就算是有刀劍,也都是平日裡戲耍的,絕非傷人利器,不管是什麼東西,都會上名字辨識,在精美的物件上留名,總是一種炫耀,她那時也常給陸瑛準備這些。

  趙翎只有一隻小小的荷包,上面繡著翠竹,繡工很平整,卻隨隨便便就能在繡莊買到的,沒有任何一件東西上繡著名字,荷包裡更沒有私章,只有一節玉做的算籌,如果光看這些東西不會有人知道他是誰,被鮮血染紅的衣服裡夾著一本書。

  書名琅華並不能確定,作為一個瞎子很多字對她來說,都是只知道用,而不會識。

  琅華指指書問蕭媽媽,「上面寫的什麼?」

  蕭媽媽仔細看了看,「彷彿是《四元玉鑒》。」

  《四元玉鑒》琅華知道這本書,是極其難懂的元術學。本朝皇帝推崇元術學,幾乎到痴迷的程度,文武百官也就前仆後繼地日夜研習,想要以此討得皇帝歡心,可惜元術學終究太過高深莫測,多數人都是拿起來就放下,陸瑛閒來無事的時候也會翻一翻,但是最終也沒看到底,有時也抱怨兩句,認為《四元玉鑒》上的題目根本就無解。

  琅華忍不住伸手將書打開,陌生的符號頓時襲來,她皺起眉頭,只得將手裡的書放下。趙翎看這種書難道也是附庸時局?那也太早了吧!

  琅華再次看向趙翎。

  也不知道是不是昏厥的緣故,趙翎任憑蕭邑怎麼折騰傷口,都沒有發出半點的聲音。蕭邑將大多數傷口都包紮起來,看到趙翎肩膀上的傷卻皺起眉頭,一臉無可奈的樣子。

  「傷口發黑,看樣子是箭上淬了毒,」琅華想了想,「我父親在世前可有信得過的郎中?」

  蕭邑頜首,「本是有一個,只是這麼多年都不知道去哪裡了。」

  上哪去找合適的郎中?

  又能治病又能守口如瓶。

  琅華忽然想起王仁智來,王仁智從常州回來就受了傷,小腿裡卡進了一節刀刃,王家四處求醫問藥,才將傷治好。

  琅華將趙翎隨身攜帶的短刃抽出來,鋒利的刀刃上果然少了一節。

  琅華頓時眼前一亮,一抹微笑爬上臉頰。

  果然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王家的報應,這麼快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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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9:40: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危機

  王仁智一腳為他包裹傷口的郎中踹開,「沒用的東西,這是要廢了老子的腿。」

  郎中臉色蒼白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要敷了藥,很快就會好轉。」

  王仁智冷笑道:「昨日騎馬回來的時候你就這樣說,現在卻比昨日更加嚴重。」

  傷口愈來愈腫脹,讓他覺得愈來愈疼痛,好像有什麼東西磨著他的骨和肉,讓他鮮血淋漓。

  「父親,」王其振快步進了門,「閔大人……閔大人讓衙門裡的人來,說是要在府衙見父親。」

  在府衙見他,就是要撇清私人關係,公事公辦的意思。

  他都能想到那閔懷會說些什麼。

  王仁智看向王其振,「你將與慶王有關聯的名單拿來,將那些屍體一個個地對過去,我就不信,真的什麼也查不出來?」

  與慶王有關的人,這些年抓的抓,殺的殺,沒下落的幾個人早就在王其振的腦子裡,他早就將父親帶回來的屍體認了一遍,沒有什麼發現。

  王其振安慰父親,「不是還有個逃走的嗎?如果能抓住活口定然能審問出什麼。」

  王仁智在兒子攙扶下哆哆嗦嗦站起身,豆大的汗珠從腦門兒上淌下來。

  疼,真不是一般的疼啊。

  皮肉多少年裹在細鍛裡,都嫩的能掐出水來,突然受這樣的罪,如果真抓不住那叛賊,他豈不是成了人前的笑話。

  管事進門稟告,「老太爺,老爺,姑爺那邊來信了。」

  王仁智有些疑惑,「是文顕?」

  管事頜首。

  王仁智重新坐下來,連忙打開信來看,信上的內容讓他睜大了眼睛,「文顕不是在杭州嗎?這邊的事情他怎麼知曉?」

  王其振對這個姐夫充滿了崇拜之情,姐夫從前在他印象裡也只是聰明而已,自從喜好玄學之後,就像是脫胎換骨變了個人似的。他說出去求取功名,到杭州轉了一圈真就求了同提舉一職,他說鎮江恐怕會有戰亂,要提前將家資轉去杭州,還讓父親投到閔大人麾下,句句都應驗了。

  姐夫臨走之前告訴父親常州有叛軍,他還半信半疑,結果父親真的遇到了叛軍。他懷疑玄學是藉口,姐夫用玄學結交了達官顯貴才是真的。

  就像那個徐松元,現在是吏部尚書,深得皇上信任,假以時日定是要進中書省的,只要牢牢握住徐松元,就不怕沒有前程,所以每年他們都托女婿給徐家送去財物,就是要將徐松元這尊大神好好的供起來。

  王其振接過父親遞過的信函,看到上面的內容大吃一驚,「姐夫怎麼知道傷父親的人逃去了顧家?這消息……可准嗎?」

  王仁智道:「我早就覺得文顕身邊應該有個極厲害的幕僚先生,雖然文遠在杭州,那位先生卻能在鎮江為他籌謀。」

  王其振臉上泛起笑容,「真是天助我也,看那顧老太太還向我問罪,這下我讓她來跪著求我。」

  *****

  明明一切都安排妥當,琅華還是放心不下。

  蕭媽媽和蕭邑都應該是辦事妥當的人,這件事又沒有多少人知曉,應該不會洩露出去。阿莫將她換下來的衣服拿去清洗,她換了衣服躺在床上。

  朦朧中,彷彿聽到陸瑛叫她的名字,她剛轉過身,一塊冰涼的物件兒就落在她胸口,她嚇了一跳清醒了些。

  她聽到陸瑛跟她說,「剛得的羊脂白玉,你一塊我一塊。」

  那時候廣惠司做《醫典》,除了收錄大齊國內所有的醫書、經方,還要通譯鄰國的醫書,於是皇上命翰林院輔助通譯,陸瑛當時正在翰林院任職,找來了許多回醫人幫忙,醫書中雖然大多用的是波斯語,但是有許多口語和俗語,波斯語又不同於漢語的語言規則,翰林們也是焦頭爛額。

  陸瑛請回醫來給她診病,她那時待的無聊就與回醫多說了幾句話,那些波斯語的發音就像梵音一樣引發了她的興趣,所以她就在陸瑛帶著回醫譯文的時候站在書房外偷聽,一來二去學了不少,陸瑛誇她如果是個男子可去做通事。

  她笑稱,自己不過是個瞎子而已。

  但是瞎子也有許多能做的事。

  陸瑛找人正式教了她波斯語、西夏語,跟她說一些政事,分析朝局,有時候還會請教她那些語言翻譯出來的意思,她那時覺得自己也算是陸瑛的內助。

  現在睜開了眼睛才發現,一切比她前世知曉的還要複雜,即便已經經歷了一世也未必能保證每次的決定都是對的。

  所以她要不要去找陸瑛商量呢?

  剛有這樣的想法,琅華又立即將自己否決了,事關顧氏一族,非同小可,她不能因為前世和陸瑛的關係,就是相信現在的陸瑛。

  畢竟王仁智是陸瑛的舅舅,顧家這次完全站在下風。

  琅華想到這裡,脖頸上已經汪了一窩的汗。

  外面傳來鈴鐺清脆的撞擊聲。

  琅華立即坐起來。

  見到琅華起身,蕭媽媽忙上前道:「小姐醒來了,正好太太那邊剛遣人過來說,太太病了……讓您別過去。」

  母親病了,她怎麼能不去。

  琅華立即坐起身,吩咐蕭媽媽,「快,給我穿衣服,我要去看看母親。」

  琅華帶著蕭媽媽快步走進顧大太太的院子,院子裡傳來嘈雜的聲音,蕭媽媽上前推門,琅華立即提起裙子跑了進去,剛走了兩步,不知從哪裡來的水「嘩」地一下潑了過來,蕭媽媽上前將琅華護在懷裡,卻還是讓琅華濕了半邊衣裙。

  母親身邊的大丫鬟採回頓時張大了嘴,她慌忙上前,「大小姐,奴婢沒有瞧見,都是奴婢的錯,奴婢該死……」

  琅華看著濕潤的衣裙,上面有星星點點燒成黑色的灰燼,「這是什麼水?」

  採回已經嚇的哽咽起來,「是……是……道士做法事用的符水。」

  母親病重時的確用過許許多多奇怪的方法來除疾。

  琅華看向面無血色的採回,「怎麼會請道士過來。」

  採回低下了頭,「盧媽媽出了事,我們就將盧媽媽從前管著的箱籠都清理了一遍,在箱子底發現了貼符紙的木偶人,太太看了之後,動了氣病得更重了,家裡出了這樣的東西必然是晦氣,太太就讓我們請安陽宮的道長來做法事,所以特意告訴蕭媽媽不讓小姐過來。」

  採回說著用帕子不停地去擦琅華身上的水珠,阿莫過來幫忙,「姐姐不用擦了,我已經讓阿瓊去取乾淨衣裙來給小姐換。」

  琅華急著去看顧太太,「母親在裡面嗎?」

  採回點點頭,「不過道長說,凡是進去都要用拂塵掃一掃,小姐……還是等等再去吧!」

  屋子裡隱隱約約傳來母親的哭聲,這時候母親最需要安慰吧!

  再說,她也不是什麼鬼祟,怕什麼拂塵掃,想到這裡她提起裙子跨進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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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9:40:1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配合

  屋子裡,顧大太太看起來異常憔悴,看到她勉強扯出笑容,「琅華,你怎麼來了,」說著問蕭媽媽,「大小姐吃藥了沒有?飯用了多少?」

  蕭媽媽忙道:「葯已經吃了,用了一大碗飯,三碟小菜,一碗蓮子羹。」

  蕭媽媽不說,琅華還沒意識到這幾天自己胃口這樣好。

  可能是跑來跑去的緣故,恨不得將前世沒有跑的路都跑一遍。

  顧大太太起身要去抱琅華,琅華自己爬上了炕,與顧大太太坐的稍遠一些。

  顧大太太忙向琅華招手,「過來,坐到母親身邊。」

  琅華搖搖頭,「母親身子不舒服,我的痘瘡還沒有完全好,免得將病氣過給母親。」

  顧大太太聽得這話眼圈更紅了,「我這個做母親的真是沒用,竟然還要孩子來護著我,我……我還不如死了乾淨……免得拖累你們,要不是我,那盧媽媽……」

  眼淚從顧大太太眼睛中湧出來。

  顧老太太常說,顧大太太是個喜歡悲秋的人,剛和顧大老爺成親的時候就是這樣,顧老太太還以為隨著年紀大了,顧大太太會有些長進,誰知道就像是時間沒有從她身上過一樣,沒有半點的變化。

  琅華也害怕母親仍舊會走上前世那條路,「母親不用難過,沒有盧媽媽也會有別人,只要王家想方設法總能找到機會。」

  「我只是沒想到,」顧大太太抽噎著,「我待她不薄。」

  不是說待誰好,誰就可以一輩子對你不離不棄。

  她也是過了一生才知道,人的感情和利益根本就是兩回事。

  琅華正想著,顧大太太忽然道:「你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掉進池塘,還是盧媽媽將你救上來。」

  掉進池塘?琅華有些記不清楚了,彷彿是有那麼一次。

  顧大太太道:「她那時也是拼了命才將你救上來,我怎麼就沒想到……」

  琅華仔細思量,「母親,我記得是姜媽媽先將我推上了岸,盧媽媽又將姜媽媽拉出了池塘。」

  顧大太太聽得一愣,彷彿這才明白過來,「這麼說,那時候她就在騙我。」

  琅華安慰顧大太太,「人心隔肚皮,母親不要太在意。」母親突然問起她小時候的事,如果不是重生之後,她努力地找回八歲時的感覺,不停地去想小時候所有的經歷,她可能都想不起來這樁事的經過。

  顧大太太半晌才穩住情緒,「你說,盧媽媽一家我們該怎麼處置?王家又該怎麼辦?我們真的要跟王家鬧到底?」

  原來母親憂慮的是這個。

  琅華等到道士做法出去,才道:「母親覺得呢?」

  顧大太太將手帕扭成一團,「方才你三嬸來了,跟我說了好陣子話,我也覺得……現在不該得罪王家……萬一真的有叛軍打進來,我們還要指望王大老爺幫忙。」

  「你三嬸的意思是,要麼跟著陸家走,要麼留下來請王家庇護,總不能將自己的路都堵死了。」

  三嬸昨天都沒有去跟陸老太太說話,顯然是想要置身事外。今天來勸說母親,想必是要在陸家和王家面前立功。

  「呦,這麼快這法事就做好了?」外面傳來三嬸的聲音。

  簾子掀開,顧三太太走進來,看到琅華也在,臉上笑容更深了些,「琅華,你怎麼在這裡?陸家送來許多禮物給你,你快去看看。」

  琅華搖搖頭,「我陪母親坐一會兒。」

  顧三太太的目光更深了些,笑盈盈地坐在椅子上,「我看陸家到底還是喜歡琅華的,陸瑛雖是庶子總是長男,琅華將來嫁過去不會吃虧的。」

  顧大太太不禁皺起眉頭,「弟妹當著孩子面,不要說這些。」

  顧三太太抿嘴笑,「每次陸瑛來,琅華不是跟她玩到一處,有些話還避諱它做什麼,」說著看向琅華,「是不是琅華?你喜不喜歡陸瑛哥哥?」

  琅華沒有遲疑,「喜歡。」

  她是喜歡陸瑛,沒什麼不能說的。

  陸瑛已經與她說了那麼多話,她也不想要就這樣毀掉這婚約,該做的努力她還是要做。

  只有讓祖母知道她尚喜歡陸瑛的心意,祖母才不會放棄陸瑛。

  再說,這幾日她也明白了一個道理,喜歡什麼就去做什麼,不用委委屈屈,不用壓抑情感,日子要過就過的暢快淋漓。

  她是沒什麼可怕的。

  因為至少有上輩子幾十年做籌碼,她比誰都要實力雄厚。

  顧三太太「噗嗤」一笑,真是小孩子,什麼話都敢說,說出來也不見羞臊,反而是十分坦然,倒讓她打趣兒的話說不出口。

  顧三太太抿了口茶,「所以說,琅華早晚要嫁去陸家,兩家難免成為姻親,不好扯破了臉皮。」

  只要能拿下顧大太太和顧琅華,老太太心疼孫女,也怕將來去陸家吃苦,自然也就會妥協,顧三太太覺得她這步棋走得十分精妙。

  「為什麼?」

  看著一本正經問她的顧琅華,顧三太太愣了一下,到底是不懂事的孩子,「琅華,這裡面的道理你還不懂,不知道將來會面臨什麼樣的處境。」

  顧琅華道:「對就是對,錯就是錯,這是兩回事。」

  顧三太太試圖勸說琅華,「傻孩子,這不是兩回事,這是一回事。」

  顧琅華搖了搖頭,「只有陸家認了錯,這婚約才能繼續。」

  顧三太太頓時漲紅了臉,這孩子是個傻子不成?在老太太那裡那些通透勁兒都去哪裡了?只有孩子才會認為這世間有黑白之分,正邪之別,就連律法在達官顯貴眼裡也只是廢紙一張罷了。

  得罪了陸家和王家,顧家什麼也不是,陸家怎麼可能會低下頭,不但要認錯還要繼續婚約,顧琅華真當自己是金枝玉葉,人人求娶了。

  琅華不肯答應,顧大太太倒是被說動了,她整理了一下衣襟,看了一眼琅華,「這次不能讓你胡來,你三嬸說的對,現在還不是跟陸家、王家鬧僵的時候。」

  「母親還是好好養病,外面的事您不要管。」

  顧大太太卻彷彿沒有聽到似的。

  顧三太太也站起身,攙扶起顧大太太:「我跟大嫂一起去。」

  兩個人剛要走出屋子,就聽到身後的顧琅華道:「你們去也沒用,祖母只聽我說話。」

  *****

  事實證明,顧琅華的話沒錯。

  任顧大太太和顧三太太苦口婆心,最終顧老太太和顧琅華說了兩句話,就將陸家的禮物退了回去。

  陸老太爺看到桌子上的禮品頓時摔了手中的茶壺,「有他們哭著求我們的那一天,」說著吩咐管家,「就跟王家說,顧家那邊我們也用不上力,讓他們自己去解決。」

  陸老太爺忽然想起一件事,轉頭看向陸老太太,「跟你那姐姐說,她那孫女別妄想著嫁進我們陸家,我們陸家不要她這樣的媳婦。」

  陸瑛不禁想到提起陸家長輩時,顧琅華的表情,不是不將陸家長輩放在眼裡,而是對陸家長輩不抱任何的希望。

  看祖父的樣子,只是知道利用陸二太太從顧家得利,根本不知道王家還有別的打算,這時候去退婚,那就是將戰火引到自己身上,陸、顧兩家姻親鬧翻就成了最大的整件事的關鍵,反而蓋過了王家慫恿顧家下人害主。

  如果顧老太太因此被氣死,陸家就成了兇手。

  陸瑛想了想,欲言又止,旁邊的陸老太太看出陸瑛有話要說,吩咐下人退出去,才道:「瑛兒,你素來做事穩當,有什麼想法你就說來聽聽。」

  陸老太爺坐回椅子中,只聽孫兒張開了嘴。

  陸瑛道:「我覺得,顧家將禮物給我們退回來,反而是為我們著想。」

  陸老太爺差點就桌上的花斛扔在陸瑛身上。

  陸瑛看著暴怒的祖父,忽然覺得跟顧琅華說話真是一件輕鬆又歡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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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心機

  陸瑛很快收回了自己的心思。

  陸老太爺就像一個燒著的火球「劈哩啪啦」響個不停,「你也不用替她說話,這門親事本來就是顧及兩家祖輩的情分才定下的,雖然顧老太爺不在了,我還在世,我活著一天就能解除婚約。」

  「顧琅華那孩子,除了長相端正之外……從小沒有父親教養,也沒聽說顧老太太請女先生教她禮儀,將來長大了不過就是個農婦,等你將來去了杭州,自然有高門大戶的女子等著你。」

  如果在幾天前,陸瑛或許對祖父的話不以為然,現在他卻清清楚楚的知道祖父錯了,顧老太太很好地教養了顧琅華這個嫡孫女。

  如果顧琅華在這裡,一定就會明白他接下來要說什麼,用不著他再去解釋。

  陸瑛等到陸老太爺罵完話,怒氣平息了一些才開口,「祖父,在外人看來,不管是顧家還是王家都是我們的姻親,如今他們兩個之間出了事,我們陸家應該不偏不倚,祖父送了禮物去了顧家,也勸說了顧老太太,試著調和顧、王兩家的關係,顧老太太不肯答應,將禮物退了回來,祖父對王家也算是有了交待,接下來到底怎麼樣,就要看顧家和王家自己怎麼處理了。」

  「不論鬧成什麼樣子,都跟陸家無關。」

  「陸家何必去蹚這趟渾水。」

  陸瑛抬起頭,目光懇切,「等到事情有了結果,祖父想要幫誰在做決定也不晚,而且這樣一來也維護了母親的名聲,免得讓人認為母親與娘家一起合謀去算計顧家。」

  既保住了陸家的顏面,又能隨時隨地地做出反應,不是很好嗎?為什麼在一切尚未清楚之前就摻和進去。

  陸老太太驚訝地看著孫子,她知道陸瑛性子穩重,可是心中卻覺得陸瑛始終是個孩子,今天聽到陸瑛說這樣一番話,忽然覺得陸瑛是真的長大了。

  陸瑛提出要留在鎮江妥善安排那些不能遠行的族中的老人,她認為那都是他孩子氣的想法,心中已經打了主意,等到啟程那日會壓著陸瑛一起走,絕不能讓他留下胡鬧。

  現在看來,陸瑛並不是一時衝動,而是有自己的一番見解。

  陸老太太靜靜地思量,老太爺這些年因為陸家的發跡,有些得意忘形,看不起姐姐一家已久,但是在鎮江偏偏最好的田地又都是顧家的,這是老太爺最不能容忍的事,老太爺不明白一個粗俗的、從不鼓勵子弟讀書入仕的家族,怎麼配享受那些榮華富貴,所以但凡顧家送些貴重的禮物,老太爺都會嗤之以鼻,認為顧家是在向陸家炫耀,心中鼓著勁兒要將顧家的一切握在手裡,否則當官要做什麼?而這次是最好的機會。

  可是既然王家壞了事,就要承擔這個結果,不能再死撐下去。陸家和顧家的關係也是一樣,不妨緩一緩等到鎮江的事過了再說,如果戰火過去之後顧家還好端端的,兩家的婚事自然還有的說,如果顧家因此遭了秧,根本不用退婚,直接就作罷了。

  陸老太太道:「老太爺,我覺得瑛兒說的有道理,這件事本與我們陸家無關,我姐姐又請了閔大人做主,閔大人可是寧王妃的母舅。」

  陸老太爺愣了一下,立即冷笑,「寧王……不過就是個……」

  陸瑛臉色立即道:「祖父,小心隔牆有耳。」

  張太后生了四個兒子,皇帝身為長子,卻是張太后最不喜歡的一個兒子,先皇在世時,張太后就試圖廢長立兒子惠王為太子。皇上登基之後,張太后過於寵溺惠王,以至於親手促成了「惠王謀反案」,惠王死後,張太后對皇上更為不滿,試圖用慶王牽制皇帝,慶王看出母后的用意,自請出京遠離政局,張太后別無選擇,只能去扶持憨厚小兒子寧王。

  誰知這寧王過於憨厚,幾次在文武百官面前衣冠不整,言語有失,讓張太后丟盡顏面,現在整個大齊都知道,寧王是個傻王爺,張太后仍舊不服氣,硬是給寧王找了一個顯赫的家族做婚配,求娶了榮國公的女兒為妻,這次皇上倒是沒攔著,因為榮國公府早就不復從前,不久之後榮國公去世,由長子接任榮國公爵位,新任榮國公身體羸弱根本不能帶兵打仗,乾脆窩在京城養病,大家都以為榮國公府就這樣完了。沒想到榮國公的二弟韓璋,從戎立功之後進宮做了禁衛,然後一路升遷成為了大齊最年輕的戊邊將軍。

  這次平叛調動的就是韓璋嶺北的軍隊。

  「老太爺,」管事這時候進門稟告,「閔大人家的公子來找三爺。」

  陸老太爺眼睛頓時亮了,看向陸瑛,「你和閔家公子關係不錯?」

  陸瑛道:「我跟閔子臣在一起讀書。」

  陸老太爺思量,「我記得閔家請了周先生教習。」

  陸老太太笑道:「老太爺忘了,周先生也破格收了我們瑛兒。」

  陸瑛不禁心中一笑,如果不是出了這樁事,祖父可能這輩子都不會記得,他還在周先生門下求學,因為祖父根本不在乎他是否能入仕為官。祖父是個嫡庶觀念極強的人,一直怪罪父親沒有嫡長子的情況下,讓姨娘懷孕生下了庶子,姨娘被送去家庵的時候,父親向祖父求情,祖父眼睛都沒眨一下,堅決讓人將姨娘拖走了。

  這些事歷歷在目。

  即便是在家中,也是一樣的弱肉強食。

  陸老太爺滿意地捋著鬍子,「去吧,順便向他問問顧家那邊的情形,閔大人準備站在哪一邊?」

  陸瑛應了一聲,慢慢走出了屋子。

  陸瑛走到院子裡,程頤立即跟上來,「王家那邊靜悄悄的還沒有動靜。」

  沒有動靜,恰恰說明是在謀劃對策。

  顧琅華那邊應該會很著急吧!就像是下棋,自己落了字,不知道別人要何時來接招。

  …………

  琅華讓人在園子裡綁了鞦韆,她坐在鞦韆上,閉上眼睛聽到耳邊的風「呼呼」而過,頓時覺得萬分的暢快,這樣玩還不能盡興,趁著蕭媽媽離開的功夫,琅華抬起腳快速地站了上去,握住繩子,奮力地盪起來,耳邊頓時傳來蕭媽媽驚呼的聲音,「大小姐,這樣可不行,快下來,快下來。」

  她才不怕,她是恨不得長了翅膀直接飛出去。

  蕭媽媽幾個七手八腳地將鞦韆拉停了,琅華才看到院子裡站著一個十二三歲大的女孩子,穿著荷色的褙子,梳著雙螺髻,眉目疏朗,面容俏麗,一臉的書卷氣,正笑著看她。

  看到琅華從鞦韆上下來。

  那女孩子才道:「我還擔心這一場病會不會把你燒壞了,現在看來比從前更加生龍活虎,怪不得老太太說你不一樣了,讓我小心被你這隻野猴兒嚇著。」

  琅華在腦海裡仔細地尋找關於這女孩子的記憶,如果是二十幾歲的她可能會記不清了,可是現在經過了這兩天記憶的融合,八歲時所有的人和事逐漸清楚起來,所以還沒有等到女孩子撅起嘴生氣,琅華就已經張開手將她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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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9:40: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往事

  人生就是這樣,隨時隨地可能迎接壞事,同時也可能會獲得意外之喜。

  見到自己曾經失去的人,心裡就想抹了蜜一樣,很甜很甜又有些酸,酸的她差點掉眼淚,「阿宸,好久不見了。」

  閔江宸,是閔懷的獨女,閔懷在鎮江任職多年,開始的時候兩家並不太走動,父親去世之後閔太太才經常來看母親和她,她也是那時候與阿宸開始廝混,兩個人一靜一動卻難得的是脾氣相投,她正琢磨著寫信給阿宸,等到閔大人來的時候,給阿宸帶去,誰知道阿宸倒來了。

  閔江宸笑著看琅華,「哪有很久,才一個月而已。」

  一個月。

  對她來說已經十幾年了。

  可是在她記憶裡,閔大人將妻女都放在了常州老家,怎麼現在卻到鎮江來。

  琅華拉著閔江宸的手,兩個人到屋子裡去說話,旁邊的蕭媽媽不禁鬆了口氣,大小姐總算是能安靜一會兒了。

  兩個人炕上端坐,丫鬟們上了茶水和點心,蕭媽媽在旁邊看得稱心如意,這樣才像是富貴人家的大小姐。

  可是轉眼琅華就盤腿坐上了,閔江宸也不在意。

  琅華看著閔江宸,「不是說,要去常州嗎?」

  閔江宸喝了口茶,目光落在琅華的臉頰上,伸出手來去動琅華遮著的面巾,「病都好了,怎麼還戴著這東西,多不舒坦……以後千萬不要再向剛才那樣,摔了可怎麼得了。」

  琅華微微一笑,這兩日太憋悶了,除了要對付三嬸那張能說善道的嘴,還要安撫病中的母親,看到院子裡那架廢置的鞦韆,就想著管它呢,反正要做的事永遠做不完,有時候就是要放縱自己,心情才會更好。

  閔江宸道:「本來是在常州,但是王大人說常州有叛軍,在晉陵平叛,鬧的聲勢浩大,死了不少人,卻都不能證明他們叛軍的身份,父親氣的不得了,趕回鎮江處理此事,母親聽說你不準備跟著陸家去杭州,乾脆就帶我來看看你。」

  閔江宸的聲音很柔軟,聽她說話就像是吃了蜜餞子,又糯又甜,她笑的時候眼睛輕眨,皓齒蛾眉,多了些綽約的姿態,祖母常說也不知道哪個男子好命到能娶到阿宸。然而祖母卻沒想到阿宸一輩子也沒能嫁人。

  閔大人死守晉陵時,叛軍試圖用閔太太和閔江宸來要挾閔大人,閔太太為了不被叛軍擒獲自殺了,閔江宸跑去了萬佛山的塔林裡躲藏,原本以為叛軍不會對佛門淨地大不敬,誰知道叛軍放火燒了塔林,要將閔江宸逼出來,大火燒了一天一夜,閔江宸還是沒有出現。叛軍也懶得再去尋找,只能不了了之。

  後來朝廷平叛之後,萬佛山重新翻修塔林,僧人在其中一座塔中找到了閔江宸的屍體,她已經被燒的不成樣子,要不是手心裡握著的那塊閔大人給她的玉佩,上面寫著:質傲清霜色,香含秋露華。

  想到這一點,琅華不禁打了個冷顫,鼻子一酸,忍不住掉下淚來,阿宸怎麼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閔江宸看顧琅華這般模樣頓時慌了神,立即將琅華攬過來,「這是怎麼了?」

  琅華道:「我只是覺得……好可怕……」

  閔江宸想了想,「你是說叛軍?我也害怕,常州那些不過是小打小鬧,真正的叛軍還沒到,到時候還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你……真的不準備跟著陸家去杭州了?」

  琅華點點頭,「除非祖母和你跟我一起去。」

  這一世已經都變了,阿宸也一定不會死,會嫁人會生子會快快樂樂的生活。

  琅華想到這裡豁然笑了。

  閔江宸不禁嘆氣,「你這是怎麼了,又哭又笑的,千萬不要嚇我。」

  阿宸怎麼會知道這一瞬間她心裡已經過了幾十年。

  閔江宸道:「我和母親都要留下來陪父親,是不可能遠走的,你為什麼不去?」

  琅華道:「杭州那邊雖然安全,可畢竟是在別人家裡,我跟陸瑛還沒有成親,陸家是越來越好了,我卻離開了祖母的保護,將來有了委屈還不知道要跟誰去說,而且,祖母的身體也不能遠行,我不能將祖母丟在鎮江不管。」

  閔江宸聽著琅華的話,臉上露出些許驚訝的神情,「怪不得老太太說你病好之後和從前不太一樣了,真是越來越有主意了。」

  閔江宸突然想起什麼,「那個王家真的買通了尼姑來害你的眼睛?」

  琅華道:「是我親眼所見。」

  閔江宸立即露出憤怒的神情,「王家是陸二太太的娘家,該不會她也參與其中了吧?你……還真的不能就這樣跟著陸家走。你放心,我一定讓我父親為你做主。我父親已經發現那個王仁智靠不住,」說著看看左右發現沒有外人在,才壓低聲音,「所以已經向朝廷請求留在鎮江,暫時不去蘇州上任。」

  這跟前世一模一樣。

  閔大人留在了江浙,跟隨朝廷兵馬首當其衝在常州應戰叛軍,常州守不住後,大軍想要退進鎮江城,誰知道鎮江已經被王仁智父子丟了,朝廷兵馬用盡全力打下鎮江,又在鎮江死守了七天七夜,最終鎮江失守,遭受屠城之災。

  她要讓閔大人對王仁智徹底失望才行,這樣閔大人就不會將鎮江交給王仁智,前世的結果就可能會扭轉。

  琅華覺得自己的選擇沒有錯。

  她就是要讓王家父子一敗塗地。

  正說著話,阿莫進來道:「大小姐,藥王廟那邊都已經說好了,明天一早您上第一炷香。」

  閔江宸眨了眨眼睛,「你明日要去藥王廟?」

  琅華笑起來,「是啊,要一大早就過去。」

  閔江宸不明白,「怎麼笑得這樣高興?」

  琅華道:「開心嘛,只要想想明天的事就覺得很開心。」

  去藥王廟上香有什麼開心的。

  …………

  王仁智將腿泡在藥浴裡,蜇心的疼痛頓時傳來,額頭上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父親,」王其振滿面笑容地進門,看到王仁智痛苦的模樣,只能將笑臉硬生生地板了回去,「顧家那邊果然有動靜。」

  王仁智咬著牙,「快說。」

  王其振道:「下午的時候,顧家從城裡趕了一輛馬車去莊子上,回來的時候,車上放了些新鮮的菜蔬,可是今天一大早顧家已經從莊子上取過蔬果了。」

  不可能一天之內從莊子上拉兩次東西。

  王仁智冷笑起來,「顧老太太真是找死,這可是殺頭的大罪,看他們要怎麼逃脫,那閔懷如果插手,正好我也參他一本。」

  王其振道:「顧家窩藏叛賊的罪名做實,以閔家和顧家的關係,閔懷也難逃干係,誰知道顧家是不是受了閔懷指使才這樣做的。」

  王仁智疼的五官都扭曲起來,「郎中有沒有消息了?」

  「有了,有了,」王其振道,「兒子打聽到,有位厲害的骨科郎中,如今就在藥王廟裡,每日早早上山採藥,晚上才下山回來,一會兒我就帶人去藥王廟裡守著,只要他出現,就將他帶過來給父親治傷。」

  王仁智終於覺得心中舒暢了些,一腳將裡桶踹翻,瞪眼看向王其振,「那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

  看著王其振匆匆離開的背影,王仁智陰狠地笑起來,顧家竟然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他要讓顧家人知道,惹他的人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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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9:40: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愚弄

  王其振在藥王廟外凍了一夜,也沒有看到那郎中的人影,倒是小沙彌早早起來做功課,一桶水澆向山門外,淋的王其振打了兩個噴嚏。

  太倒楣了,王其振氣得想要發作,抬頭看到「佛門淨地」幾個字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強忍著上前去跟小沙彌打招呼,「這麼早就開始清洗門階了。」

  小沙彌跟著回禮,「施主莫怪,今日有貴客要來。」

  挑水,沖茶,焚香,只等貴客上門。

  王其振忍不住遣人去打聽,半晌才得到消息,「說是顧家女眷要來。」

  顧家?

  鎮江如果有個顧家能被當成貴客的話,那肯定就是那個顧家。

  王其振眼睛都紅了,真是冤家路窄,他還沒有將心中的髒話都罵完,一陣山風吹來,毫不留情地灌進他的衣服,他上下牙頓時忍不住哆嗦到了一起。

  王其振縮著脖子,面目猙獰,「我就不信了,今天她又能壞我的事不成?」

  …………

  琅華卻睡了一個很暖和的覺,她和閔江宸兩個人睡在顧老太太的暖閣裡,老人家起的早,天不亮就起身換衣服、梳洗,琅華跪在床上一絲不苟地給顧老太太梳著頭髮,銀白的頭髮,被宮燈一照發著亮光。

  琅華為顧老太太戴上抹額,「祖母真好看。」

  顧老太太被孫女哄得呵呵直笑,「老成這樣了,哪裡還有好看兩個字。」

  琅華趴在顧老太太肩頭,對著鏡子指給顧老太太看,「這條皺紋是因為撫育父親、叔叔們,這條皺紋是操持家裡事務,這條皺紋是教養我和玲瓏、炳之,等我做完祖母做過的這些事也會和祖母一樣滿臉皺紋,到時候我就不好看了嗎?」

  看著孫女認真的小臉,顧老太太心裡像是被撞了一下,「我們琅華什麼時候都好看。」

  「祖母也是一樣,因為不管到什麼時候,我都是您的琅華,您都是我的祖母啊。」

  如果祖母沒了,就再也沒有人用布滿皺紋的手拉著她,再也沒有人頂著白髮蒼蒼擋在她身前,再也沒有人步履闌珊卻還為她蓋被子,如果祖母沒了,就算她努力想記住,祖母的樣子,祖母說話的聲音,終究還是會隨著時間遠去漸漸模糊。

  這是她經歷過的,讓她最傷心的部分。

  閔江宸在旁邊已經抹了眼淚,埋怨琅華,「真是個壞蛋,說話都往人心裡戳。」

  琅華是真的擔心顧老太太的身體。

  生怕前世的事重演,顧老太太就此沒了,雖然她心裡知道顧老太太已經年紀大了又久病纏身,老人家早晚有一天要離開。

  「祖母,」琅華低聲道,「我去藥王廟給您求仙丹回來,讓您長生不老。」

  顧老太太精神爍爍,「好,我等著你給我取仙丹。」

  說話間,顧三太太已經帶著顧玲瓏進了屋。

  顧三太太笑道:「琅華已經準備好了?」說著問蕭媽媽,「我沒有準備手爐?我們這時候出去是要冷的。」

  蕭媽媽忙道:「準備好了,準備好了。」

  顧三太太不由地多看了蕭媽媽幾眼,她從前怎麼沒注意到蕭媽媽,忠心護主不說,做事處處妥當,不比當了十幾年的管事媽媽差。這樣的人偏偏就讓琅華挑了出來,琅華的命也太好了。

  琅華和閔江宸兩個人穿了斗篷,別了顧老太太跟著顧三太太一起出門去。

  顧老太太看著琅華身上穿的寶藍色斗篷消失在門簾後,整個人彷彿一下子憔悴了,姜媽媽見狀忙將顧老太太扶上了羅漢床。

  顧老太太躺了一會兒才舒了口氣,臉上露出堅強的笑容來,「我不能死啊,我不放心琅華,我要看著她嫁人,看著她有了依靠,有人能代替我護著她……我……現在還沒看到那個人。」

  ……

  「今天還真熱鬧,」顧三太太撩開簾子看向外面的馬車,「看樣子陸家也是要去藥王廟。」

  顧三太太說完瞇著眼睛看向顧琅華,顧琅華縮在斗篷裡,閉目養神,根本沒將她說的話放在心上。

  真是奇怪了。

  這個口口聲聲想要嫁給陸瑛的人,居然對陸家的人和事一點都不感興趣,也沒有想要維護好兩家關係的意思。真是被老太太寵壞了,不知道天高地厚,以為將來去了陸家也能這樣無法無天,殊不知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要任由夫家管教,現在得罪了公婆,可想而知將來會處境如何。

  閔江宸倒是撩開簾子向外望,轉頭低聲在琅華耳邊道:「是陸瑛的嫡姐陸靜。」

  現在連陸靜這個平時躲在屋子裡的大家閨秀也終於耐不住性子,趕來看熱鬧了。

  琅華睜開眼睛,笑著看閔江宸,「哦,那個三等人啊。」

  閔江宸不明所以,「三等人?怎麼說?」

  琅華道:「上智,中人,下愚。」

  閔江宸嗔怪地輕輕地推推琅華,「我當然知道這三等,我是說,你為什麼叫她三等人。」

  那是前世時陸靜常在她耳邊嘟囔的話,現在跟阿宸說說也無妨。

  琅華壓低聲音,「她說女人也分三等,嫁到官宦之家是上等,書香門第是中等,其他的都是下等。」

  像她這種村野鄉婦,嫁給陸瑛是三生有幸。

  閔江宸聽了也不禁嗤笑,「那她呢?」

  琅華舒展了腿腳,聲音略大些,「當然是上上等。」

  說完兩個人不禁笑起來。

  顧三太太覺得奇怪,不禁詢問,「你們在笑什麼?」

  琅華道:「沒有,都是些無聊的蠢話罷了。」如果將所有人都用看得見的利益來衡量,那真是愚蠢至極。

  馬車停下來,立即有下人上前稟告,「太太,小姐,藥王廟到了。」

  閔江宸先下了車,然後和蕭媽媽一起將琅華扶下來。

  陸二太太和陸靜也正要向廟裡走去,看到顧三太太和琅華頓時滿臉驚訝。

  顧三太太忙帶著琅華等人上前行禮。

  陸二太太道:「巧了,你們也來上香。」

  顧三太太笑著頜首,「我們琅華的病好了,特意來感謝藥師琉璃光如來。」自從琅華病好之後,老太太每日都將藥師琉璃光如來放在嘴邊上,現在整個鎮江都知道顧大小姐受了菩薩恩惠,本來她以為這風聲吹幾天就過去了,沒想到琅華卻提出到藥王廟來。她就覺得好奇,不知這顧琅華到底又要做什麼。

  小沙彌前來領大家進廟門。

  陸靜忽然停下了腳步,伸手拽了拽陸二太太,「母親,那邊有大和尚在講經,我們不好叨擾,一會兒再過去吧!」

  陸靜說完話卻看到顧琅華徑直向大殿中走去。

  顧琅華走過了地上的僧眾,徑直來到持法器的大和尚面前,雙手合十,開口說話。

  陸靜想要聽清什麼,不禁側耳過去,卻被僧眾念經的聲音所擾,只看到顧琅華轉過頭看向她們,然後大和尚也順著目光看過來,緊接著兩個人點了點頭,大和尚指了兩個弟子,兩個弟子走出大殿徑直走到陸靜和陸二太太身邊,開口道:「一位顧施主,兩位陸施主請隨貧僧來吧!」

  陸二太太等人不明所以,陸靜也皺起眉頭來,她從舅舅那裡得了消息,這才說服母親一起前往,她根本不相信顧琅華是什麼藥師琉璃光如來轉世,如果顧琅華在大和尚面前裝神弄鬼,她一定戳穿她。誰知道剛進廟門,被顧琅華說了兩句,就立即要跟著小沙彌離開。

  顧琅華是在耍她們嗎?

  陸靜怒火中燒,卻又要裝作大家閨秀的模樣,上前詢問小沙彌,「這位閔施主和方才進去的那位顧施主呢?我們跟她們一起走。」

  小沙彌一臉平靜,目光清遠彷彿已經超脫三界之外,「阿彌陀佛,各人有各人的機緣,施主們莫要強求。」說著伸出手。

  小沙彌的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要麼她們就乖乖地跟著他走,要麼就離開藥王廟。

  陸靜咬起了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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