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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5 00:53:5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三十章 此一時彼一時

  夫人們互相說著,好奇地向幾口熬藥的大鍋看去。

  很快濃重的藥味兒就開始四處飄散,熬藥的伙計將沙漏擺在矮桌上。

  這樣改弦易轍的施藥,只有顧家才敢這樣做。

  為首的夫人是樞密都承旨苗太太。

  苗太太道︰「太后娘娘病了,京中也開始有了時疫,都說今年的年關難過,宗室已經開始上奏折請皇上祭天了。」

  今年在冬至日已經有過祭祀,宗室這樣催促皇帝都是因為太后娘娘,再拖下去宮裡就真的要辦喪事了。

  都說皇帝失德,上天會降瘟疫,所以今年時氣病一起,四周就有了一種讓人惶恐的氣氛。

  宗室不敢去指責皇帝,但是可以用別的法子,旁敲側擊,向皇帝施壓。

  「大小姐,」苗太太道,「太后娘娘的病到底怎麼樣了?」

  這是所有人關切的事。

  瑯華看向幾位太太︰「病要三分藥石,七分調養,所以就算再好的郎中也不能斷定病患是否能完全康復。」

  表面上看,太后娘娘絕食是想要逼迫皇帝為慶王翻案,但是何嘗不是因為寧王而心灰意冷。寧王利用太后鏟除趙氏,根本不在意太后娘娘的安危,這樣的涼薄,還不如一個智商不如常人的傻子。

  對於太后來說,寧王想不想奪位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還有沒有良心。本朝皇帝為了皇位殺了兩個哥哥,這是太后最不能接受的,現在寧王也是如此,不但要殺哥哥,還要利用他的母親。

  這樣一看,寧王隱藏了那麼久,比皇帝更加的可怕。

  ……

  「真是人心不古。」

  夫人之中忽然有人道︰「顧家這樣的人也會被陷害,現在總算是弄了清楚。」

  「可不是,這人風光的時候,身邊都是來奉承的人,一旦受了難,就連最親近的朋友也要上來踩一腳。」

  瑯華聽得這話不由地抬起頭。

  那位夫人接著道︰「當年要不是顧大小姐護著,閔家早就敗了,閔家小姐竟然會和陸家聯手害顧家。」

  瑯華的眼楮不由地跳了兩下︰「太太這話是從何而來?閔家什麼時候害過顧家?」

  「大小姐,」說話的夫人有些詫異,「您都不知道嗎?也難怪,這話也是才傳起來的,閔家不是要和陸家結親了嗎?閔大小姐與顧大小姐是手帕交吧?」

  後面的話就不好擺在明面上說了。

  之前顧家的情勢未明,誰也不敢隨便說三道四,恐怕會因此受到牽連,現在一切清楚了,裴家和顧家是被趙氏一族所害,那些有利於顧家的傳言也就開始壓不住,一天的功夫就已經傳得快要人盡皆知。

  苗太太目光閃爍地將瑯華拉到一旁︰「顧大小姐,我與舒王妃沾著親,舒王妃常說起您為人心善,所以有些話我就不藏著掖著了,我聽一位楊太太說,前兩天顧家準備搬遷離開京城時,閔江宸和陸瑛在寺裡相會,被秘書少監楊家的太太撞見了,陸瑛因此還動用了銀錢打點。」

  「楊太太沒有收陸家的銀子,這兩日裴杞堂官復原職,顧大小姐又治好了寧王立下大功,楊太太就四處為顧家抱打不平。」

  瑯華心中驚訝,卻仍舊讓自己不動聲色。她以為阿宸都已經想了明白,不會再和陸瑛見面,沒想到會被人抓住把柄。

  從前陸瑛經常通過阿宸向她傳話,一直都沒有出過差錯,阿宸是不是不知不覺中被人算計了。

  阿宸,善良、單純是她的優點,這也是她的缺點。

  她沒有壞心去害人,也沒有防人之心,在她的心裡,喜歡是什麼樣子?就是單純的關心一個人。

  一個人無論怎麼選擇都沒有錯,問題在於她能不能接受自己的選擇。

  阿宸現在怎麼樣?有沒有想出法子脫身。

  閔大人知道了又會怎麼樣?會不會一氣之下將阿宸送到族裡受教。

  「這裡應該是有誤會,阿宸不是那樣的人,」瑯華抬起眼楮道,「寺裡本來就人來人往,知客僧沒有安排好禪房,大家會不小心撞在一起,那是常有的事。」不論怎麼樣,她相信阿宸絕不會害她。

  苗太太沒想到顧瑯華會替閔家說話。

  瑯華接著道︰「閔大人剛正不阿,閔家家風不說嚴謹,也是帶人謙和,阿宸是懂禮的人,顧家這次的風波和閔家無關,與陸家更無關係。」

  顧大小姐這樣說,是因為陸家和顧家早就已經不是姻親,所以沒有關係。

  苗太太稍稍思量就明白了瑯華的意思︰「是這樣,那些傳言信不得。」

  瑯華莞爾一笑︰「就像我來施藥,何嘗不是人來人往,若是被人詬病,也是瞬間的功夫。所以只要行的端做得正,不需要旁人明白,做好自己也就夠了。」

  苗太太點了點頭︰「還是顧大小姐豁達。」

  瑯華看了看熙熙攘攘的人群,此之甘飴,彼之砒霜,只要心甘情願,做什麼都是對的。

  沒有誰能看不起你,只有自己看不起自己。

  ……

  陸瑛從徐士元屋子裡出來。

  小廝無墨上前道︰「公子您看出什麼來了?」

  現在已經很清楚,徐士元和這次的風波有關,他第一次來的時候徐士元是一副勝券在握的神情,笑著與他攀談,甚至鼓動他緊抓住顧家不放,這樣才能有個前程。第二次徐士元就有些心事重重,他故意和徐士元下了一盤棋,徐士元輸的一塌糊塗。這一次,徐士元乾脆無心和他說話,裝作雲淡風輕的模樣,其實眉眼中藏著愁容,連他試探著問句話,徐士元都是一副防備的模樣。

  現在他已經什麼都明白了。

  徐士元要對付裴杞堂和顧家,卻反而被掣肘。不管徐士元跟著的人是誰,都和裴杞堂是對手。

  「三爺,」管事過來道,「您讓盯著楊家人,果然有了風聲,那人將閔大小姐的事說了出去。」

  這都在他預料之中。

  此一時彼一時。這些日子處處踫壁,程頤生死不明,明經試不如他的人都收到了吏部的文書,很快就要入職,他這邊卻如同一潭死水般。

  他漸漸地從這其中找到了自己。他不能抱著傷口沉浸在哀傷中,這樣不會得到任何的憐憫。

  他只有強大起來,才能夠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去閔家,」陸瑛道,「我有話要和閔大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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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6 00:29:4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三十一章 上門賠禮

  閔家。

  閔懷坐在椅子上面色陰沉。這麼多年,他在官場上經過起起伏伏,在鎮江甚至嘗過生死一線的滋味兒,卻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憤怒。

  不止是憤怒,更加的怒其不爭,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他的阿宸。

  「老爺別生氣,都是外面人亂嚼舌,阿宸不是那樣的人。」閔夫人聽到消息之後,早已經偷偷地哭了一陣,卻又怕閔懷因此太過責怪阿宸,忙過來勸說。

  「等老爺辦完了差事,我們就一起回杭州,時間久了也就沒有人再說三道四。」

  聽著閔夫人的話,閔懷神情卻更加難看︰「這是想躲就躲得了的嗎?我們就這樣走了,這些話照樣傳到族裡,你要怎麼說?陸家也在鎮江、杭州落腳,你以為這件事就會不了了之?」

  閔夫人緊緊地攥住了帕子。

  閔懷抬起眼楮︰「阿宸和陸瑛到底有沒有私下見過面?」

  這句話問到了閔夫人的痛處。

  閔夫人一瞬間的沉默,讓閔懷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閔夫人忙解釋︰「不是老爺想的那樣,我們阿宸只是一時糊塗,這次去寺上也不是為了見陸瑛,而是為家裡祈福,誰知道卻……阿宸不知道陸瑛在禪房裡,還以為是陸老夫人。阿宸已經得到教訓,陸家若是硬要鬧起來,我們家還會怕他們不成?」

  閔懷看著閔夫人︰「你可知道阿宸心裡怎麼想?她還會不會惦記著那個陸瑛?」

  閔夫人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不會,一定不會,阿宸不是那樣的孩子,這次她已經得到了教訓,這些日子都足不出戶,一直在屋子裡做女紅。」

  閔懷卻沒有把握,在此之前他甚至從來沒想過,阿宸會不經過家中長輩,而對一個外男上了心。

  所以,什麼事都有可能會發生。

  「老爺,陸三爺求見。」管事上前稟告,如同一記驚雷頓時在屋子裡炸開。

  「誰?」閔懷幾乎咬著牙問,「你說的是陸瑛?」

  管事道︰「是……是陸三爺。」

  「他還敢登門,」閔懷怒火頓時沖上了頭,「將他給我轟走,若是敢再來,看我不打斷他的腿。」

  「陸家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閔夫人嚇了一跳,她從來沒有見過老爺暴跳如雷的模樣。

  躲在外面的閔子臣聽到聲音急忙快走幾步進了屋。

  「爹,」閔子臣一臉急切,「您不能不聽別人說話,就這樣下結論,陸瑛跟陸家人不同,他的品行兒子最清楚。」

  「這件事跟你有什麼關係?你有沒有從中幫忙?」閔懷站起身來,「我竟然養了你這樣一個吃裡扒外的東西,和外人聯手來害你妹妹。」

  閔子臣嚇得一縮就要躲閃,想到陸瑛平日裡對他的照顧又挺直了脊背︰「爹,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要說,這跟我沒關係,我就是覺得爹這樣不公正,為陸瑛不平,怎麼陸家人就都是一個模樣,如果沒有陸瑛上下打點,前兩日就會有傳言出來了。楊家這是見風使舵,故意向顧家買好……」

  「看我不打死你這個逆子……」閔懷拿起了膽瓶就要向閔子臣打去。

  趕過來的管事見到這一幕,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等到閔懷瞪著眼楮看過來,他才低聲道︰「大人,陸……陸三爺說……他是來賠禮的,而且……他還有要事向您稟告,請您要給他這個機會說清楚,這……這才能平息外面的傳言。」

  「他還有什麼可說的。」閔懷恨不得扒了陸瑛的皮。

  「父親,」閔子臣咽了口吐沫,「您遇到事怎麼就這樣……偏見,就算您要打要殺也要聽人先說話,萬一陸瑛另有內情相告,您不是反而害了阿宸嗎?」

  閔夫人聽得這話也猶豫起來︰「老爺,不然就聽聽他怎麼說。」

  閔懷將手落下來︰「如果他敢對阿宸有非分之想,我就算拼著官職不要,也打斷他的腿,看他還敢再耍花樣。」

  ……

  陸瑛被下人帶到了堂屋。

  閔懷陰沉著臉坐在椅子上,閔子臣跪在一旁。

  屋子裡的氣氛格外陰沉。

  陸瑛上前向閔懷行了禮︰「閔大人。」

  閔懷不做聲,整個屋子彷彿被冰凍住了一般。閔懷的目光中透著一股的暴躁,恨不得立即就將陸瑛趕出門去。

  枉他當年還覺得陸瑛一表人才。

  「閔大人,這次的事都怪陸家,晚輩這裡給您賠禮了。」陸瑛又是一揖。

  閔懷道,「本官沒有你這樣一個晚輩,你也不必來攀交。」

  閔子臣想要替陸瑛說話,陸瑛卻又開口道︰「這次的傳言是因陸家而起,是我的祖母想要攀上閔家這門親事,故意引得閔大小姐去禪房。」

  在人前數落自家的長輩是大忌,陸瑛卻在這裡說出來。

  閔懷十分的驚訝,不由地抬起頭來仔細地去看陸瑛。

  陸瑛臉上除了歉意之外,有的只是堅定而坦蕩的神情,讓人覺得他是個品行端正的人。

  陸瑛道︰「我祖母和家中的下人受了徐士元鼓動,我也是才弄清楚整件事,現在想起來,當年被明博士舉薦去太原,恰好認識了徐士元,又被徐士元帶到京城來,這一切恐怕也不是巧合。」

  閔懷目光一閃︰「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陸瑛搖搖頭,「沒有真憑實據晚輩不敢也斷言,但是總覺得這次顧家和裴家出事與徐士元脫不開關係,不知他是出於什麼目的要故意陷害顧家。」

  陸瑛說到這裡頓了頓︰「我們陸家不過就是徐士元手裡的一顆棋子,我和子臣在太原的手,都被他蒙蔽。」

  閔子臣聽到這裡立即道︰「徐大人不是很好的人嗎?太原百姓一直對他稱讚有加,他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陸瑛低下頭︰「若不是因為這樣,我也不會上當,以至於連累了閔大小姐。」

  閔懷仔細地想著陸瑛的話,半晌才冷哼一聲︰「你倒是將所有一切都推了乾淨。」

  「晚輩知道罪不可恕,」陸瑛道,「只是怕以後還有人會被徐士元所害,閔大人肯聽晚輩這番話,晚輩已經很感激,閔家想要怎麼處置這件事,晚輩都毫無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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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6 00:29:5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三十二章 以身相抵

  旁邊的閔夫人已經看愣了。

  陸瑛站在那裡,眼楮不躲不避,一副無論是什麼結果都會一力承擔的模樣。

  閔懷望著陸瑛,怪不得阿宸和子臣一直替陸瑛說話,陸瑛的確不像是個齷齪的人,但是人心難測,誰知道陸瑛現在打什麼主意。

  閔懷道︰「我們阿宸丟了名聲,你以為隨隨便便說兩句,我們就會算了?」

  陸瑛彎腰低頭十分恭謹︰「我可以立即啟程去往杭州,去向閔氏族中長輩賠禮,只要閔大人說,我就能做到。」

  「我知道即便這樣,也不能換來閔大小姐的名聲,」陸瑛抬起頭,「如果閔家能答應,我會請媒人上門求親,迎娶閔大小姐。」

  閔懷頓時怒氣沖頭,彷彿有人在他身上放了一把火,一下子燒起來,陸瑛既然想要迎娶他的阿宸。

  閔懷厲聲道︰「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

  他上前一腳踹在了陸瑛腿上,立即將陸瑛踹了個趔趄,陸瑛卻重新站好,臉上仍舊是不卑不亢的神情,身姿筆挺地站在那裡。

  閔懷一身殺氣騰騰的模樣,轉身向內室裡走去。

  閔子臣見勢不好,拉住陸瑛︰「快走吧,我爹生起氣是要殺人的。」

  陸瑛卻不肯動搖︰「本來是陸家的錯,不論閔大人怎麼做都是對的。」

  閔子臣聽著內室裡的動靜,臉色變得十分蒼白,閔夫人也不由地道︰「你快走吧,事已至此,你說什麼也沒用,難不成還要惹出什麼亂子?」

  說話間閔懷已經去而復返,手裡多了一柄長劍。

  閔懷額頭青筋浮動,長劍出鞘立即向陸瑛刺了過去。

  「爹。」閔子臣上前抱住了閔懷。

  陸瑛面不改色,沒有躲閃,眼看著那柄長劍徑直刺向他肋下。

  閔懷沒料到陸瑛會一動不動地等在那裡,鮮血冒出來,他也卸掉了手上的力氣,將長劍扔在地上。

  屋子頓時變得十分安靜,鮮血一滴滴落在陸瑛的鞋面上。

  「閔大人,」陸瑛抿了抿嘴唇,仍舊面不改色,「這件事非我所願,但是陸家卻與此脫不開干係,我願意為這件事付出代價,只要所有一切都可以平息。」

  事到如今還敢這樣說話,閔懷揚起了左手的馬鞭,向陸瑛抽了過去。

  鞭子落下,陸瑛俊秀白皙的臉上頓時多了一道血痕,看起來十分的嚇人。

  閔夫人嚇得渾身發抖,上前拉住了閔懷的手︰「老爺,夠了,您還要做什麼?」

  陸瑛眉頭微微蹙起,顯然在忍著疼痛,他的眼楮卻仍舊清亮︰「閔大人這次來京城,是為了明經試的士子,這些人將來都會在朝廷任職,他們大多都是明博士的學生,若是他們勾結成黨,對江浙來說恐怕是災難,朝廷重審慶王謀反案,本來對江浙是個轉機,此次再出什麼差錯,不知道我們還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閔懷握著鞭子的手不停地顫抖︰「你倒是憂國憂民。」

  陸瑛道︰「若不入仕自然不會思量,既然已經參加朝廷的科考,也就會想得多些,聽說過些日子明博士就會來京城,閔大人若是肯相信晚輩,就讓人多加注意,若是沒有自然更好……明博士也是晚輩恩師……晚輩會這樣說,是怕和徐士元的事一樣,不知不覺中被利用,最終害人害己。」

  陸瑛的話十分誠懇,閔夫人已經動容,饒是閔懷也不禁心頭一震,他當然知道陸瑛為什麼會說出這些話。

  陸瑛是在提醒他,也是將把柄送到他手上。

  這次陸瑛進閔家說的這些,是不尊師長,閔家隨時都可以拿著這些話,讓陸瑛一敗塗地。

  但是陸瑛的話卻有幾分的道理。

  如果江浙士子有什麼問題,他首先要被朝廷論罪。這還是其次,若是出了亂子,好不容易回暖的南榜,就會立即被人詬病,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翻過身來。

  他被懲處是小,可憐了那些苦讀的年輕人。

  閔夫人已經吩咐丫鬟︰「快去傳郎中來給陸三爺看看傷勢。」

  「看什麼看,」閔懷雖然仍舊面色不虞,怒氣卻還是消減了不少,「他若是死了,我自然為他抵命,現在就將他攆出去,傳下話去,不準陸家人再登門。」

  閔夫人看向閔子臣︰「你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將陸三爺帶出去。」

  閔子臣應了一聲,立即去拉扯陸瑛。

  這一次陸瑛的力氣明顯小了許多,片刻間就被閔子臣拽出屋子。

  兩個人走到院子裡,閔子臣去看陸瑛的傷口,才發現陸瑛肋下一片溫熱,不知到底出多少血。

  閔子臣的心慌跳個不停,緊張得變了調︰「你別走了,我立即讓郎中來給你看症。」

  「子臣,」陸瑛道,「你不該維護我,此事因我而起,我是罪有應得,閔大人手下留情,這不過是皮外傷,沒有大礙,若是閔大人不肯原諒,明日我還會前來,請你多多安慰閔大小姐。」

  「那些傳言,不要放在心上。」

  閔子臣點了點頭。

  陸瑛長長地喘了口氣,伸出手捂住傷口一步步向外走去。

  閔子臣心裡一揪,忽然難過起來,不知道哪裡來的氣力,轉身回到堂屋裡,向著閔懷道︰「爹,我知道怎麼解決,你不想人說三道四,就將阿宸嫁給陸瑛,陸瑛也是明經試甲榜出身,雖然家道沒落,委屈了阿宸,卻也不是一無是處。」

  本來坐在椅子上的閔懷,聽得這話又站起身︰「你這個逆子。」一鞭子揮過去。

  閔子臣仰起頭,任由馬鞭落在身上。

  ……

  消息傳到閔江宸屋裡。

  丫鬟慌張地道︰「陸三爺被老爺刺了一劍又抽了一鞭子,然後被攆了出去。大少爺為陸三爺說話,也被老爺打了。」

  閔江宸驚訝地睜大了眼楮︰「你……你說什麼?陸瑛受了傷?他怎麼樣?」

  丫鬟道︰「也不知道傷的怎麼樣,夫人要請郎中老爺卻不肯,所以我們就看到了血,從堂屋一直滴到院子裡,不過陸三爺還是支撐著騎馬走的,照這樣看應該也不會太嚴重。」

  閔江宸沒有想到陸瑛會這樣找上門來,又肯受這樣的責難︰「父親為什麼會生這麼大的氣。」

  父親做事很少衝動,今天會這樣定是有原因的。

  丫鬟迅速看了閔江宸一眼︰「因為……陸三爺說要請媒人來,想要迎娶大小姐。」

  閔江宸覺得心臟彷彿被人牢牢地攥住,整個人頓時喘息不得,手裡的針也脫手掉落在地上。

  陸瑛要娶她?這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的事。

  陸瑛喜歡的是瑯華,顧家退了婚事,陸瑛整個人就如同被抽走了精神。現在他卻站在父親面前,說要娶她。

  他這樣做只是為了彌補過失,保全她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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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6 00:30:0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三十三章 就錯一回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閔江宸反倒冷靜下來。

  這一切的起因就是她,就像瑯華說的,選擇了就要有所承擔。是她選擇關心陸瑛,是她想要幫助陸瑛渡過難關。

  所以出了這些事她就應該去接受。

  閔江宸站起身︰「我們去堂屋裡吧,不能讓哥哥替我挨打,應該被罰的人是我。」

  丫鬟驚訝地看著閔江宸︰「一會兒老爺問您,您要怎麼說?」

  閔江宸沉下眼楮︰「是我對不起父親、母親。」

  閔江宸說完話向堂屋裡走去。

  屋子裡閔懷的鞭子時不時地落在頂嘴的閔子臣身上。

  閔江宸走過去拉住了閔懷的手臂︰「父親,您別打哥哥了,都是我的錯。」

  閔懷通紅的眼楮看向閔江宸,他手臂一振頓時將閔江宸甩到一旁︰「你還有臉到這裡來,我就應該將你送去族中,讓你長長規矩。」

  閔江宸跪下來︰「那父親就將女兒送去吧,否則女兒說不定還要做出有辱門楣的事來。」

  閔懷眼楮一睜,目光凜冽︰「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閔江宸嘴唇蒼白︰「是我種下的花,而今結成了這樣的果,也許我這輩子只會做錯一件事,就是這一件了吧!就算你們都覺得他不好,我對他還是有期望。」

  她沒有瑯華那麼聰明,也不懂得深思熟慮,可是她聽說陸瑛被父親刺了一劍,只是覺得這樣就行了,不用再深想。

  所以她願意勇敢一回,為了她自己,哪怕是錯的。

  那就錯這一件。

  不管是什麼結果,她都與人無怨。

  閔懷聽得這話憤怒地抬起了手,鞭子卻遲遲沒有落下,終於他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將她關在屋子裡,不準她再出門。」說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

  .......

  徐士元端起茶來喝,卻抿了一口就覺得茶水涼得刺骨,立即將茶碗放在了桌子上。

  「老爺,」徐三太太進了門,「您怎麼還在這裡,也不出去想想辦法,這樣下去恐怕不得了。」

  顧瑯華在北門施藥的時候將顧家失竊藥渣之事公之於眾,現在已經傳得滿城皆知。

  這也就罷了,最要命的是,徐正元被帶去了衙門,還不知道會說出什麼話來,徐三太太知道徐正元的秉性,這種人平日裡靠得住,真的出了事,比誰跑得都快,她真害怕徐正元將老爺供出來。

  「想什麼辦法?」徐士元淡淡地道,「買賣藥渣跟我沒有半點的關係,我現在出去打點,豈不是要自投羅網。」

  徐三太太抿著嘴,這話也有道理,可是什麼也不做就能渡過難關嗎?

  「顧世衡在皇城司,妾身怕閆長貴撐不住,這可不是小事。」徐三太太只覺得胸口如同打鼓般跳個不停,她不禁覺得後悔,當是老爺讓閆長貴去試探顧家的時候,她就應該勸阻。

  「二十萬兩銀子,」徐三太太道,「您要怎麼向旁人解釋,這些銀錢從哪裡來?」

  徐三太太剛說到這裡,就聽到外面一陣嘈雜的聲音,管事面無血色地進來道︰「不好了,老爺、太太,老夫人帶著族裡的人來了。」

  徐三太太呼吸一滯,慌張地扭頭看向徐士元︰「老爺這可怎麼辦才好?」

  徐士元冷笑,老夫人就是這樣,一旦握住了他的把柄,恨不得立即將他置於死地,這些年一直如此,從未變過。

  要怪只能怪他輸給了顧家和裴家,否則怎麼能讓徐老夫人撿了好處。

  徐士元站起身向外走去。

  「老三,」徐老夫人讓人攙扶著進了門,她面色蒼白,脖頸處纏著布條,一副十分虛弱的模樣,「正好你在家中,今天朝廷到了徐家捉拿一個叫閆長貴的人,你跟長輩們說說,那閆長貴是不是你的人?」

  「你在太原這麼多年,竟然賺了幾十萬兩銀子,」徐老夫人說著抬起眼楮,「這些銀錢從哪裡來的?你不是一個會親自下地耕種,兩袖清風的父母官嗎?」

  徐氏族中的長輩也跟了過來。

  「士元,你就說清楚,外面的傳言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家收了許多藥渣,官府也去了人,買賣假藥是要論罪的。」

  你一言無一語的追問。

  徐士元面色凝重,這就是徐氏族裡,只要有半點風吹草動,恨不得立即將他推出去。

  「士元,如果那閆長貴真的是你的人,你還是趕快去官府說清楚。」

  「早說總比晚說要好的多。」

  「你這些年在太原也有功勞,說不得就能將功抵過。」

  族裡的長輩說個不停。

  徐士元瞇起眼楮︰「朝廷還沒有將案子審結,叔公們就將罪名扣在了我的頭上,就算我是徐家庶子,我被定罪族裡也一樣會面上無光。」

  徐老夫人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彷彿是在嘲諷徐士元如今的掙扎,轉眼之間卻捂住胸口,彷彿已經喘息不得︰「老三,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說實話。」

  徐老夫人說著整個人晃了晃就要跌倒,徐三太太忙上前攙扶。

  院子裡正亂成一團,管事過來道︰「老爺,官府來人了,請老爺過去說話。」

  徐老夫人一臉驚詫,伸出手來哆哆嗦嗦地指向徐士元︰「真的是你?我怎麼養了一頭狼,不但做出這樣黑心肝的事,還陷害給你哥哥,這些年我待你不薄啊。」

  徐老夫人頓時一陣悲傷,泣不成聲,掙扎著起身向徐士元打過去︰「你怎麼對得起你死去的父親。」

  徐士元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狼狽過,衙門裡來了人,他甚至來不及去思量,更沒法打點,就被徐老夫人死死地纏住。

  徐氏族中長輩在場,無論徐老夫人做出什麼事,他都不得還手,否則定然會被人握住把柄。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局面?

  徐士元想到了顧瑯華,不但抓住了閆長貴和徐正元,還引來徐老夫人與他針鋒相對。

  這是一石二鳥之計,為的就是將他困在網裡,讓他掙扎不得。他不但丟了清官的名聲,徐正元與閆長貴買賣假藥的罪名,恐怕也要安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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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6 00:30:1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三十四章 不能沒有你

  「徐家人現在鬧得很好看。」老樂向瑯華稟告。

  「徐士元的小院子一片狼藉,徐老夫人又哭又鬧,說是為了這個庶子,差點向徐氏族裡自刎謝罪。」

  老樂掩飾不住眉眼中的喜悅,忙乎了這些日子,終於有了起色。

  瑯華道︰「事情還沒完,你們還要仔細地盯著,我還想摸清楚徐士元的財路。」二十萬兩銀子不是小數目,徐士元能夠交給徐三太太打理,可見應該有更大的生意握在徐士元手中。

  老樂抿了抿嘴唇︰「大小姐最近總是提起銀錢,我們的藥鋪雖然賺的不多,但是也足夠家中上下的開銷,您想要摸清徐士元的底細,是準備讓裴四爺向朝廷彈劾,讓徐士元將銀錢上繳朝廷嗎?」

  瑯華搖搖頭︰「也不是。」

  瑯華邊說手裡邊撥弄著算籌,托著臉頰看著紙上的數目,提起筆在一張紙上記著︰「我以後會需要錢,很多的銀錢,光靠我們手裡的遠遠不夠,到時候定然會捉襟見肘。」

  所以,對,很快她就會變成一個財迷。

  扳倒徐士元沒什麼稀奇的,他清官的名聲沒了,不但不會升遷,還會被朝廷查問,一時半刻不會被啟用。

  她想要掏出來的是徐士元背後的人,還有徐士元所知曉的一切。

  老樂走了出去,房頂上的吳桐立即露出了半張臉,笑嘻嘻地道︰「大小姐,公子來了,是不是讓他進來。」

  瑯華沒有說話,而是站起身吩咐阿莫拿來了氅衣。

  裴杞堂想要來,她怎麼能防得住,這人不走前門,不走後門,隨隨便便就能越牆而入,馮師叔教他的輕功本事,全都讓他用來上樹爬牆了。

  瑯華走到花園裡,坐在鞦韆上,輕輕地蕩著,天還沒有黑下來,雖然冷風陣陣,卻擋不住她欣賞碧藍的天空。

  裴杞堂穿著灰鼠皮領子的長袍走過來,他好像總比尋常男子要高大些,就算穿得再尋常,在人群中也是那麼的顯眼,一雙清澈的眼眸,彷彿一汪深潭,能將所有一切都映照在其中,所以前幾年,他雖然年紀尚小,穿著一身甲冑,靠著嘴角那淡淡的笑容,也能讓西夏人聞風喪膽。

  所以她到底是喜歡他氣定神閒威風凜凜的模樣,還是喜歡他嬉皮笑臉不懂得收斂的性情。

  瑯華才想到這裡,只覺得雙腳騰空,腰身已經被人摟住,然後雙腳落入一雙溫熱的手掌中。

  「這麼冷的天,腳要凍僵了。」

  裴杞堂邊說著邊將她的腳送入衣襟兒裡。

  瑯華不由地紅了臉,輕微地掙扎︰「快放開,讓人看到成什麼樣子……我從園子走過來,鞋底下沾著泥土,你就不怕把衣服踩髒了。」

  她微嗔著埋怨,眼楮中有一絲的幽怨,那目光就像微風一樣,撥弄著他的心弦,裴杞堂不由地緊張︰「你是怕被人看到,還是怕衣服髒了。」

  「當然是……」瑯華說到這裡不禁皺起眉頭,差點上了他的當,彷彿出了這兩個理由,她就會心甘情願似的。

  裴杞堂生怕瑯華惱怒,笑著道︰「捂熱了,我就放出來。」

  他半跪在那裡,矮下身子,頭頂正對著她的下頜,讓她有種居高臨下的感覺,彷彿凌駕於他之上。

  他高大的身子就像是個暖爐,帶著淡淡的青草香氣,燻得她整個人發燙,甚至讓他開始覺得頭昏眼花。

  「裴杞堂,」瑯華抿了抿嘴唇,「今天我去徐家,忽然覺得徐家很熟悉,那裡的一草一木,那裡的擺設,好像似曾相識。」

  裴杞堂抬起頭來︰「會不會是你前世見到過?」

  瑯華搖搖頭︰「你忘了,我前世是個瞎子,而且我也從來沒有去過徐家。我是真正切切地看到。」

  這種感覺真的很奇怪,就像是之前她將裴杞堂誤認為是記憶中的陸瑛一樣,有些模模糊糊的記憶呼之欲出。

  如果她和別人說起這樣的話,一定會被當成是個瘋子。

  裴杞堂卻沉下眼楮微微思量,顯然完全相信她的話。她的秘密,本來是不能向任何人說起,現在卻能毫無保留地告訴他。

  這樣一來,就讓她感覺不到孤獨和寂寞。

  「裴杞堂,我想盪鞦韆,你幫我推一推。」

  她臉上是舒朗又羞怯的笑容,裴杞堂不知不覺地站起身,輕輕地將鞦韆推起來。

  沒有幾下,她卻越盪越高,微風中夾著她輕輕地笑聲,十分的開懷。

  他不禁有些愣了,就這樣高高地飛起來,衣袂隨風飄蕩,如此的肆意,如此的自在,這才應該是她應有的模樣。

  他希望能夠永遠站在這裡,伸出手來護著她,讓她去她想要去的地方。

  好半天,鞦韆才漸漸低下來,瑯華已經臉頰發紅,一雙眼楮更加的流光溢彩。

  「慢點起身,腳肯定已經凍僵了。」裴杞堂伸出手摩挲瑯華的腳背,雖然有些笨拙卻十分的仔細。

  瑯華從來不知道,裴杞堂會有這樣細膩的心思。

  「幸好遇見你。」瑯華喃喃地道。

  裴杞堂驚訝地抬起頭,四目相對,瑯華不禁覺得臉頰發燙。

  「瑯華,」裴杞堂張開手臂立即將瑯華抱了個正著,「你方才在說什麼?」

  「放我下來。」

  他健壯的臂膀將她摟入溫熱的胸膛,相對於她的綿軟,他就顯得十分強韌,這樣緊密的相貼,他的心彷彿在她的胸口跳動,呼吸聲也變得有些紊亂。

  「瑯華,」裴杞堂臉上是深切的笑容,「我現在才知道心疼有時候也是好事。」

  「得到太多,心也會像要炸開一樣。」

  裴杞堂緊緊地拉著她的手,烏黑的眼楮裡映著她的影子︰「我什麼都能捨棄,唯獨沒有你。」

  瑯華望著裴杞堂,半晌不能言語,她只是傾過身子,慢慢地環上了他的腰身,閉上眼楮,一陣風從她臉頰上拂過,他的氣息是那麼的熟悉,她不由地輕微顫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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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6 00:30:3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三十五章 格外親近

  好半天裴杞堂才依依不捨地將瑯華放開。

  風有些大,她的臉頰和鼻尖凍得有些發紅,離開他的懷抱立即向手裡呵著氣,然後看向他︰「吃飯了沒有?」

  裴杞堂笑著道︰「沒有。」

  好像每次他過來總是空著肚子,不知道還當他家裡沒有口糧。

  小廚房裡香氣四溢,燉肉的大鍋在冒著熱氣,肉湯不停地向外翻湧著,上午就開始燉的肉看起來已經軟糯。

  吳桐不時地從房頂伸下頭,灶上的廚娘慌忙將鍋蓋合上,插著腰,瞪著眼楮驅趕著吳桐︰「快躲開,別把口水掉在鍋裡。」

  吳桐吞咽一口︰「這是給誰燉的?這麼一鍋誰能吃的完?」

  廚娘道︰「不管是給誰的,一定沒有你的。」作勢要將飯勺扔過去,吳桐慌忙縮頭。

  瑯華和裴杞堂走到院子外,裴杞堂立即聞到了香氣。

  吳桐從房頂溜下來,笑著眨眼楮︰「我就知道,大小姐這飯是給公子準備的。」

  「誰說我是給他準備的?」瑯華揚起了眼楮,吩咐阿莫,「一會兒國公爺來了,就將人請過來。」

  聽得這話吳桐像曬蔫了的花,頓時耷拉了頭。

  瑯華提起韓璋的時候,臉上是無比愉快的神情,雖然知道瑯華只是將韓璋當成兄長,裴杞堂心裡也有些酸酸的︰「韓將軍今天會過來?」

  瑯華點點頭︰「我跟兄長約定好了,一會兒在家中見面。」

  趁著韓璋沒來,瑯華和裴杞堂進屋說話。

  「你知道天師道嗎?」瑯華問過去。對於天師道的事,她前世只是聽陸瑛說,皇上請了一位天師,那天師帶著弟子在幾座山中設宗壇輔化皇圖。大齊屢吃敗仗,竟然被安南這樣的屬國帶兵入侵廣西,殺了幾萬民眾。京城裡聽說這樣的消息,大家開始惶惶不可終日,總覺得大齊已經千瘡百孔,不知哪天都會被人兵臨城下。

  皇帝立即又讓天師做法穩住江山社稷。

  瑯華當時覺得很可笑,不過陸文顕卻將那天師奉為天人。

  現在想一想,從前她覺得厭煩的人,如今彷彿都在她的對立面上。

  裴杞堂道︰「在江浙的時候我就聽說過天師道,父親在世的時候,與天師道的幾位道長也有來往,道長們經常行些善舉,為災民施米施藥,我小時候也曾偷偷地問過道長,道士是不是都會法術,道長卻只給了我一本《道德經》。」

  裴杞堂道︰「怎麼想起來問天師道?」

  瑯華將杭氏說的話仔細地講給裴杞堂聽︰「我總覺得那道士知曉些什麼。」如果找到那道士,也許當年許多事也就能解開了。

  瑯華陷入思量,她雖說不在意自己的身世,卻也不免會時常想起。

  裴杞堂看著瑯華眉頭微蹙,接著道︰「江浙有一陣子,天師道也日漸興盛,當時照顧我的嬤嬤跟我講了件事,她家裡有個妹妹,喜歡上了一個道士,不聽家裡人勸阻非要跟著那道士,那道士當然不肯答應,她就一直追著道士走遍了江浙,家裡人都以為她會死在外面,最後那道士卻磨不過她還了俗,道士的師父還說,那道士凡間俗事未了,等一切塵埃落定,還有機緣就再收他為弟子。」

  瑯華聽到這裡知道裴杞堂是為了逗她開心︰「你亂說些什麼?哪有這樣的事。」

  裴杞堂道︰「我說的都是真的,那道士最會扎風箏,照顧我的嬤嬤還送過我一隻他扎的風箏,他還有個女兒,等有機會我將她帶過來給你瞧瞧。」

  每次只要說到正經事,總會被裴杞堂帶歪,瑯華有些哭笑不得,但是心裡卻輕鬆許多。

  「你說的那道士,若是知曉當年的事,要麼他是親眼看到,要麼是曾參與其中,絕不會未卜先知,」裴杞堂想到這裡抬起眼楮,「只要這個人還在,就一定能找得到。」

  瑯華點點頭,她也是這樣思量。

  兩個人話剛說到這裡,阿莫過來道︰「國公爺已經來了。」

  瑯華起身︰「我迎迎兄長。」

  ……

  韓璋給顧老太太請了安,就走進了內院,遠遠的就看見了瑯華和裴杞堂站在樹下說話。

  瑯華臉上滿是笑意。

  兩個人顯得十分的般配。

  他早知道裴杞堂是個不會輕易放棄的人,卻沒想到這麼快就讓裴、顧兩家將這門親事推到明面上來。

  慶王謀反案也要被重審。

  裴杞堂年紀輕輕也算有些本事。

  瑯華看樣子對這門親事也不反對,否則不會是這般模樣。

  只是瑯華年紀還小,在娘家已經這樣操勞,早早嫁了人去夫家還不知道要怎麼辛苦,所以顧老太太不願意讓瑯華太早出嫁。

  韓璋目光一深,顧老太太是想要瑯華晚幾年再出嫁,裴杞堂卻會想方設法早早將瑯華娶進門。

  韓璋咳嗽了兩聲,這才走過去。

  「兄長。」瑯華提起裙角,走了過來。

  韓璋的手在瑯華頭頂上一拂,立即道︰「膽子真不小,聽說你在北門施藥,用了九口大鍋,用的藥方和朝廷貼出來的不同,你就不怕出了閃失,被太醫院詬病。」

  瑯華笑道︰「反正我怎麼做都會被人盯著,還不如就隨了自己的心意。」

  看著瑯華,韓璋不由地想到了閔江宸的傳言,兩個女孩子,都經過一樣的事,處理起來卻格外不同。

  阿宸沒有瑯華的豁達,只怕要在這件事上吃虧。

  不過話說過來,又有幾個人能像瑯華這樣,韓璋道︰「你倒是想得明白,不過也要注意著些,就像這次一樣,還是會面臨險境。」說到這裡目光微深,看向旁邊的裴杞堂。

  裴杞堂上前給韓璋行禮。

  韓璋板著臉︰「聽說皇上已經下令盡早結案,刑部、大理寺的官員寸步不離衙門,你倒是自在……」

  裴杞堂迎上韓璋的目光︰「兄長有沒有聽說,淮南王世子想要為王家辭掉鎮守邊疆之職,和兄長一樣,在京中做個閒人。」

  淮南王也要卸下兵權,應該是因為那份手諭。

  太后向淮南王調兵的手諭是假,那份握在太后手中,慶王向韓家調兵的手諭定然也是假的。

  裴杞堂道︰「兄長有什麼思量,應該速戰速決,機不可失。」

  韓璋心裡猛然一跳,半晌才回過神來,裴杞堂叫他兄長,而他竟然只顧得想這件事,沒有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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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6 00:30:4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三十六章 兩條路

  一不留神被叫了兩聲兄長。

  韓璋板著臉︰「裴大人是整件案子的主審,趙家拿出的手諭是真是假,裴大人最清楚。」

  「這差事不好辦,」裴杞堂眼楮清亮,「我也想請兄長幫我出出主意。這些日子京裡的官員不少都去過養濟院,看到了曹嘉和原本關押在皇城司的犯人,慶王謀反案時的血雨腥風彷彿歷歷在目。如今趙家又拿出手諭,一旦被認定是真的,那麼從前的事就可能捲土重來。現在淮南王被推在前面,與淮南王相識的人也都應該膽戰心驚,夜不能寐,所以這樁案子非同小可,無論怎麼結案,都有可能會做錯。」

  韓璋聽到這裡忍不住道︰「那你準備怎麼做?」

  裴杞堂道︰「請兄長出面,阻止淮南王交回兵權。」

  韓璋皺起眉頭︰「這是何意?淮南王豈會聽我的話。」

  裴杞堂眼楮一亮︰「因為今日的淮南王,就像慶王謀反案時榮國公府一樣,都有同樣的冤屈。」

  看似是他向淮南王伸出援手,其實是要藉著淮南王的案子,為當年的韓家伸冤。而且那份慶王寫給韓家借兵的手諭尚在太后手中,如果不趁著這次的機會將手諭要回來,只怕將來仍舊是個禍患。

  韓璋思量著裴杞堂的話︰「我一會兒要去養濟院看看那些舊識。」

  裴杞堂道︰「我就隨兄長一起去。」

  韓璋態度略微緩和,雖然裴杞堂身上麻煩不少,好在裴杞堂比較聰明,能夠為自己謀劃。對於瑯華來說,也算是良配。

  韓璋轉頭看向瑯華︰「瑯華,我有話要跟你說。」

  兩個人進了門,還沒有坐下,韓璋就開了口︰「你有沒有聽說阿宸的事?」

  瑯華頷首。

  韓璋皺起眉頭︰「那你怎麼想?」

  瑯華心裡已經很清楚︰「我覺得,阿宸和陸瑛兩個並非良配,大約是從小就認識的緣故,阿宸以為很了解陸瑛,其實不然,她所想的陸瑛和現實的陸瑛相差甚遠。」

  陸瑛很少向人說出心中真實的想法,跟他在一起,不光是累,而且很少能嘗到被信任的滋味兒。

  整個人就像是被高高掛起來,心裡永遠不得踏實。

  就是因為這樣,前世她才會覺得辛苦。

  好在那時候,陸瑛對她多加照顧,她這樣一個無所依靠的瞎子,也格外能讓陸瑛安心,所以他們在某種程度上還能互相依靠。

  阿宸呢?她身後還有閔家。

  閔大人剛正不阿,為官清廉,眼楮裡揉不得半點的沙子,陸瑛將來也要入仕,是否能跟閔家站在一起?

  如果不能,阿宸有沒有想好會站在哪一邊。

  「我也是才打發人去閔家打聽了消息,」韓璋抬起眼楮,「陸瑛去了閔家賠禮,還說要娶阿宸為妻。」

  瑯華有些驚訝,她沒想過陸瑛會這樣做。難道這次的事,讓陸瑛拿定主意要利用閔家,利用阿宸。

  如果阿宸答應,那真是一個傻瓜,如果一巴掌能將阿宸打醒,現在她一刻也不會耽擱,立即就會去閔家。

  可惜,很多事,外面人看得再清楚,局內人都不會明白。

  也許這就是選擇,每個人都要面臨自己的選擇。

  瑯華看向韓璋︰「兄長要勸勸阿宸,告訴阿宸,在自己糊塗的時候,要聽家人的話。」

  韓璋望著瑯華︰「你不去嗎?」

  瑯華搖搖頭︰「我已經去過閔家,再三勸說過阿宸,阿宸也向我說過,已經想了明白,可是現在卻是這樣的情形所以我不能去了,除非阿宸能夠看清事實,否則我們兩個再也不能像從前。」

  阿宸嫁給陸瑛,他們之間就有了隔閡,倒不是因為陸瑛曾與她有婚約,而是她和陸家並沒有在一條路上。

  人不能站在兩條不同的路上向前走。

  這是阿宸應該明白的事。

  韓璋道︰「你的話我會帶到,」說著從懷裡拿出信給瑯華,「大嫂讓人捎了信給你,不知道都說了些什麼。我聽族裡說,大嫂從旁支過繼了兩個姐妹在身下,以後應該不會太寂寞。」

  過繼了兩個女孩子,所以不是為了傳宗接代,而是脾性相投。

  瑯華臉上滿是笑容︰「大嫂真是個清透的人,如果能將阿宸送到嫂子那裡住些日子,說不得阿宸也能看明白。」

  這也是韓璋心中所想。

  「蕭媽媽,讓廚房將煮好的肉放在食盒裡,」瑯華說完笑道,「兄長帶去養濟院吧。」

  韓璋拿著食盒走了出去。

  天漸漸黑下來,也有人帶著人捧著飯菜和湯藥站在大殿外。

  皇帝面色如同天空一般陰沉,這兩日他帶著人天天站在這裡,像一個普通的兒子對待重病的母親那樣,用盡了心力。

  太后卻不為所動。

  皇帝攥緊了手,臉上浮起淡淡的冷笑。

  太后這是在逼他,逼他承認親手殺了無辜的哥哥,否則他就要再親手殺死母親。

  「裴杞堂呢?」皇帝看向常安康,「他怎麼還沒進宮來?」

  常安康急忙道︰「奴婢也是才聽值房那邊說,裴大人早早就下了衙,不在宮中,奴婢已經讓人去尋裴大人了。」

  「早早就下衙了?」皇帝忽然冷冷地道,「他倒是清閒,朕將這樣的案子交給他,他呢?一點不放在心上,他以為朕除了他就無人可用不成?」

  常安康不敢再說話。

  皇帝望著面前那扇緊閉的大門,轉過身︰「走,回勤政殿。」既然太后不見他,他又何必在這裡苦等,他是皇帝,當今最尊貴的人,難不成還怕這些。

  勤政殿的桌案上已經摞了厚厚的奏折,望著這些皇帝頓時怒火中燒,這案子一日不結,這些奏折就會不間斷地送上來,裴杞堂到底在做些什麼。

  「皇上,裴大人找到了。」

  內侍急匆匆地上前稟告,話說到這裡他臉上露出為難的神情︰「但是,裴大人恐怕沒法進宮了。」

  皇帝瞇起眼楮,目光中帶著殺氣。

  內侍吞咽一口,接著說下去︰「裴大人在養濟院和那些罪官一起喝酒喝多了,若是再讓他進宮,恐怕是驚擾聖上。」

  不但去和那些罪官一起喝酒,而且喝醉了。

  「將他帶進來,」皇帝咬牙切齒,「朕要聽聽他怎麼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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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6 00:30:5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三十七章 酒後吐真言

  裴杞堂雖然換了衣衫仍舊是一身的酒氣,被內侍攙扶到了值房裡,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裴思通接到消息忙遞牌子進了宮,看到榻上的裴杞堂,不由地皺起眉頭。

  「這可如何是好?」裴思通問向內侍,「能不能向皇上稟告,明天一早再讓他去回話?」

  內侍擦著額頭上的汗︰「咱家已經勸說過皇上,可是皇上不肯答應,裴大人還是想方設法將小裴大人的叫醒,否則皇上那邊,誰也擔待不了。」

  內侍說完話,急忙去了勤政殿向皇帝稟告一切︰「說是在養濟院和那些犯人一起喝的酒,這小裴大人也是的,竟不嫌晦氣。」

  皇帝瞇起眼楮︰「好的很,案子沒有破,倒喝起酒來了,將朝廷王法置於何地?」

  內侍低下頭︰「皇上說的是,這的確不合禮數。」

  皇帝將重重地將手裡的奏折放下︰「將他給朕拖進來。」

  內侍應了一聲,急忙帶著宮人下去,好在裴杞堂喝了醒酒湯,已經能讓人扶著走路。

  裴杞堂搖搖晃晃地進了大殿,僵硬地向皇帝行了禮,這才抬起頭來,他一雙眼楮通紅,目光有些茫然,顯然還沒有醒酒。

  看到裴杞堂這般模樣,皇帝的怒火「噌」地一下燒起來︰「朕讓你去審案,你都做了些什麼?」

  裴杞堂臉上並沒有半點的慌張和害怕,反而有一絲釋然地笑容︰「皇上,他們都在背後議論微臣,說這件事過後裴家會回到福建,微臣也會被下大獄。」

  皇帝抬起了眼楮︰「你說的是誰?」

  裴杞堂道︰「朝堂上的官員,大牢裡的隸卒,就連微臣今天去道觀裡抽來的籤,也是下下籤。」

  「微臣曾想著要給他們伸冤,」裴杞堂整個人晃了晃,「現在是做不到了,微臣已經盡力了。」

  這是在說些什麼。

  皇帝站起身︰「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裴杞堂望著皇帝,目光漸漸聚集,然後定下來,「趙家人與跟微臣說,微臣拿他無可奈何,因為當年的事是皇上示意趙家去做的,否則趙家為何要對付慶王。」

  聽得這話,皇帝只覺得血氣湧上了額頭,頭髮也跟著根根豎立,趙家竟然敢這樣說。

  竟然敢說是他授意。

  裴杞堂接著道︰「趙家人還說,朝廷上文武百官都心知肚明,唯有微臣不知曉,才敢將案子接了下來。」

  「微臣不相信,慶王爺是皇上的親弟弟,同父同母的兄弟,若不是因為謀反,皇上絕不會這樣處置他。」

  裴杞堂一板一眼地說著,看起來出奇的冷靜︰「皇上,微臣說的對嗎?」

  對嗎?

  裴杞堂眼楮裡的精光快速一閃,這是慶王府所有人想要問的話,一個離開京城避禍,沒有半點謀反舉動的王爺,為什麼會突然招來皇帝的毒手。

  親弟弟,他怎麼能下得去手。

  不止是慶王府,皇帝幾乎血洗了整個江浙,因為慶王謀反案死的人,已經堪比西夏饒邊屠殺的百姓。

  這一筆筆的血帳,皇帝敢接下來嗎?

  皇帝目光陰冷︰「慶王謀反是有通政司官員密告,本是證據確鑿,如今又起波瀾,朕才會命你去重審,而不是讓你在這裡質問朕……」

  裴杞堂裝作半醉半醒︰「微臣看了……微臣看了當年的口供,說什麼……慶王與親信交談的話被他聽見。先不說這麼重要的事,慶王怎麼會如此大意地洩露出去,那時候……正值夏季,江浙、福建等地酷熱,福建瘟疫……四起,朝廷從江浙……調糧調藥,整個南方自顧不暇,不論怎麼看,都不是發兵的最好時機。」

  倒是個鏟除慶王的機會。

  雖然已經過了那麼多年,裴杞堂還能記得那時的情形。

  父親因為江浙的事務忙碌,對他疏於管教,他樂得清閒自在,偷偷地跑出家門,在山林裡玩了足足一日,家裡因為找不到他亂成一團,侍奉的下人跪了一地。父親因此責罰他,用藤條打了他的小腿,鮮血濕透了他的褲子,心中不由地怨恨父親。

  他如果知道很快他就會失去這個家,失去身邊所有人,他們父子最後的交談,就不會是他的頑劣。

  皇帝彷彿也想到了當年的情形,慶王懇切地望著他,問了他三個字︰為什麼。

  只因為同是生在了天家,那個位置卻只有一個。

  內侍慌忙又端來醒酒湯,邊服侍裴杞堂喝下去,邊低聲道︰「裴大人……您可不能再亂說話了……」

  又一碗藥湯吞下肚,裴杞堂彷彿清醒了不少。

  皇帝的目光如寒冰︰「接著說,還有什麼疑點?」

  裴杞堂思量了片刻︰「那告密的官員,如今再問他從前的事,他已經吞吞吐吐,說出的話自相矛盾,曹嘉大人一聽就知道那人說的都是謊話。還有,那些能夠給慶王定罪的信函,也皆是偽造。」

  不過查了一兩日,就得到了這樣的結果。

  這樣簡單的案子,卻能成為大齊最大的冤案,讓整個大齊血流成河。

  這些年他一直隱忍,帶著人蟄伏在江浙,就是等待有一日,能夠站在皇帝面前,拿出證據一句句地質問皇帝,讓皇帝啞口無言。

  他要告訴皇帝,朝廷不必再掩耳盜鈴,事實上所有人都知曉慶王是被冤枉的。

  一陣安靜過後。

  皇帝淡淡地開口︰「既然你已經查明一切,為何不向朕稟告。」

  「微臣不敢,」裴杞堂抬起眼楮,「微臣剛剛接下案子,就被先陷害,不過是個小小的屈承如,就能輕易地將臣和顧家扳倒。」

  裴杞堂失笑︰「裴家入仕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還有顧家……顧世衡比臣更慘,害他的人就是個六品的小縣丞,不但買了顧家的藥鋪,還將顧家的藥渣偷出來賣給藥商。」

  「若說臣與顧世衡曾是皇上身邊寵信,誰也不會相信。現在微臣能做的……就是買頓好的給他們……不久之後……他們就應該會被送回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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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6 00:31:0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三十八章 時機

  說完這些,裴杞堂忽然捂住了嘴:「皇上,微臣……」一臉痛苦的模樣,顯然是想要嘔吐。

  常安康頓時臉色蒼白。

  真的吐在勤政殿,那可糟了。

  「皇上,」常安康低聲提醒,「裴大人不舒坦,不如……先去值房裡休息。」

  皇帝皺起眉頭揮了揮手,兩個宮人立即前扶著裴杞堂走了出去。

  大殿重新安靜下來。

  皇帝坐回了御座,半晌才道:「外面已經有了這樣的傳言?」

  常安康躬身前:「天家,您是說……」

  皇帝道:「都說是朕授意趙家誣陷慶王嗎?」

  常安康臉色大變,立即跪下來:「皇上,外面的傳言哪裡能相信,裴大人是喝醉了,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朕看他是酒後吐真言。」

  當年處置慶王時,大理寺提出了疑點,被他這個皇帝一手壓下來。

  現在卻已經鬧得滿城風雨。

  他不為慶王翻案,太后也不會答應,所有人都在逼他。

  皇帝握緊了手:「淮南王世子的奏折還在嗎?」

  常安康道:「在呢。」

  皇帝將奏折打開又看了一遍,淮南王世子以淮南王身舊傷為由,請求將淮南王調回京城。

  淮南王已經怕了,怕被他猜忌,所以乾脆交出兵權。

  這說明什麼?說明所有人都認為,他不會給慶王翻案,因為慶王案原本是他一手謀劃。

  最可恨的是,宮裡出了這樣大的事,宗室竟然沒有人出頭去慈寧宮勸說太后,而是一個個躲了起來,生怕會被牽連。

  「皇上,榮國公遞牌子,請求皇上召見。」

  皇帝垂下眼睛:「傳。」來的正好,他要聽聽韓璋怎麼說。

  韓璋被內侍帶著進了大殿。

  向皇帝行了禮,韓璋聲音清朗:「皇上,請您駁回淮南王世子的奏折,雖說大齊和西夏已經談和,西北邊防仍舊離不開淮南王,皇上若是施恩,信任淮南王駐守邊疆,淮南王定然會感念聖恩。」

  皇帝皺起眉頭:「你怎麼知道淮南王世子遞了奏折給朕?是王家透出了口風?」

  韓璋眼睛裡是冷靜和坦蕩,「微臣之所以知曉,是因為此時的淮南王像當年的榮國公府一樣,當年慶王案的時候,榮國公府上下也是如此的模樣。」

  「無辜被捲進謀反案,心惶恐不安。領兵在外的人,手握軍權,本怕被皇上猜忌,遇到這種事,更是誠惶誠恐,如果不是因為慶王案,算被沈昌吉彈劾,微臣也不會留在京城,也不會卸下軍職,」韓璋目光更加清澈,「微臣如今沒有家室,又不能操練軍隊,如此賦閒在家,除了每日練些拳腳功夫,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若是淮南王退回京城,恐怕也會像微臣一樣,慢慢被磨去意志,朝廷將會損失一員統帥。而現在,金國虎視眈眈,大齊定要謹慎防備,千萬不能因為處置內政,讓外患有可乘之機。」

  韓璋的話十分中肯。

  淮南王是先皇的親信,先皇去世的時候,淮南王心中悲傷差點一病不起。他登基時,想要讓淮南王領京營,卻被拒絕了,因為淮南王答應過先皇,一輩子都會守在邊疆。

  淮南王確實是這樣做的。

  皇帝心中被觸動:「朕知曉淮南王和韓卿忠心為國……」

  聽得這話,韓璋鬆了口氣,撩開袍子跪下來:「韓璋還有一事請求皇上恩典。」

  皇帝重新坐下來,示意韓璋開口。

  韓璋抬起頭來,眼睛是少有的輕鬆和舒朗,彷彿有件重要的事,終於可以放下:「皇上,微臣有件事始終瞞著皇上,如今到了該說出來的時候。」

  韓璋抿了抿嘴唇接著道:「當年慶王出事時,太后娘娘得到了一封密信,信的內容是榮國公府與慶王約定好,只要慶王謀反,榮國公府立即起兵響應。微臣一家對那封密信百口莫辯。太后娘娘信任榮國公府,暫時將此事壓了下來,可是這密信卻始終是榮國公府心最大的擔憂,微臣大哥臨死前,還不忘記囑咐微臣不論遇到什麼事,都要退一步,因為有一柄刀始終都放在榮國公府的脖頸之上。」

  韓璋說到這裡閉眼睛:「微臣還以為,這輩子都不能再自證清白,沒想到如今曹嘉卻能辨別書真偽,所以……微臣懇請皇上,讓微臣向太后娘娘求要那封密信,然後轉交朝廷,請朝廷辨別真假。」

  皇帝心中一動,眼底閃過一絲驚詫。

  韓璋的意思是,太后這麼多年一直握著榮國公府的把柄。

  所以榮國公府才會小心翼翼地行事。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他之前想錯了,榮國公府並非一心向著太后,否則韓璋今日不會跪在這裡,向他求助。

  這是一個好機會,能夠將韓璋等人收為己用。

  皇帝思量片刻,聲音低沉:「朕一直將你當做心腹,你卻瞞了朕這麼久,即便是當年有這樣的密信,朕也會讓人仔細查清,絕不會輕易定了榮國公府的罪名。」

  韓璋躬身:「微臣知罪,只要能查明此事,微臣雖死無憾。」

  「此事非同小可,」皇帝道,「容朕仔細思量,你先退下吧!」

  沒有雷霆震怒,沒有過分猜忌,而是十分平淡地讓他先退下。

  果然像裴杞堂說的那樣,現在是為榮國公府洗清嫌疑的最好時機。

  這傢伙真是聰明,腦子裡謀劃的事,都能順利達成。二十來歲能這樣,假以時日會大權在握。

  很像當年的慶王,只不過裴杞堂慶王還多了幾分的隨性和倨傲。

  「朕該不該給他翻案?」

  皇帝半晌才吐出這樣一句話,他眼睛猩紅,彷彿是一頭嗜血的野獸。

  常安康壓制著心頭的恐懼:「皇上,奴婢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皇帝不置可否。

  常安康低聲道:「其實慶王已經死了,他的幾個子嗣當年也一併斬草除根,翻不翻案對於慶王來說沒有什麼用處。」

  皇帝臉露出些許笑容來。

  一個已經爛成了泥的人,還能起來與他作對不成?算他當年再厲害,再聰明,也無濟於事。

  成王敗寇,死在他手的人,算變成鬼再作惡,他也會再殺一次,因為他才是大齊的皇帝,這永遠都不會變,沒有人能夠凌駕於他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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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6 00:31:1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三十九章 洗清冤屈

  「怎麼樣了?」等在勤政殿外的舒王小心翼翼地伸著頭打聽著。

  這一夜整個皇宮燈火輝煌,一頂頂小轎子不停地抬進來。

  很快宗室皇親就站了一地。

  內侍過來道︰「皇上說了,請各位在外面候著。」

  惠郡王始終規規矩矩地站著,不時地看向舒王。

  惠王被殺之後,皇上從太祖爺血脈中提拔了個膽小如鼠,唯唯諾諾的人,封為惠郡王,就是要給宗室皇親提個醒,想要在本朝安安穩穩地活下來,就要老實本分,如履薄冰。

  這樣的做法倒是有了成效,這些年皇室宗親不過就是個擺設,很少在朝中任職,但凡宮中有什麼事,不過就是上幾本奏折趨炎附勢做做樣子。

  「皇叔,」穆郡王走到舒王身邊,「您給大家討個主意,這要站到什麼時候啊。」

  「我可不能進去說話,」舒王慌忙搖手,「萬一惹怒了聖駕,大家都要跟著我受委屈。」

  誰都知道舒王不會說話,在行宮的時候,就四處摻和,差點被治罪。

  穆郡王微微思量,壓低聲音道︰「會不會是慶王的案子?」

  皇上和太后都是為了慶王案。

  舒王望著在風中搖擺的宮燈不為人知地嘆了口氣。

  慶王案的時候,皇上不接見任何的皇室宗親,太后在勤政殿外等了三天,皇上也沒有改變主意,突然就下了命令將慶王餘黨處斬,太后讓人趕去法場想要救下慶王的幾個孩子,誰知皇上是在聲東擊西,慶王父子根本就沒有被帶去法場,而是在大牢裡直接被侍衛用弓勒死了。

  想起這件事,所有人仍舊覺得遍體生寒。

  舒王咳嗽一聲︰「不知這麼多年,諸位有沒有夢見過慶王啊?」

  惠郡王和穆郡王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冷顫。

  「除了簡王、成王在外不說,慶王被處死那天,你們有沒有想要進宮求情?」舒王道,「我可是夢見過他,夢見他總是站在我面前,一臉的冤屈。」

  「皇叔,這話可不能亂說。」穆郡王臉色鐵青,不時地看向四周。

  大晚上說到一個枉死的人,這也就罷了,還在勤政殿外這樣議論,舒王就不怕被打成慶王黨。

  舒王滿不在乎地一笑︰「從前我們都以為慶王確然是謀反,可這兩日假手諭假信函的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你們不會沒聽說過吧?慶王蒙冤,雖說是因為趙氏作假陷害,我們難道就沒有罪過嗎?我們作為宗室沒有輔佐皇上,也是罪過。」

  穆郡王目光閃爍︰「皇叔,慶王已經死了……」誰能為了一個死人去跟皇上作對。

  不論做什麼,慶王都不知曉,沒有人會念及這個人情。

  舒王抬起眉眼︰「人雖然死了,只要身上還背著罪名,將來就不能入祖墳受祭祀,永遠要做孤魂野鬼。」

  穆郡王搖了搖頭,舒王這輩子,總是將大事做成小事,小事又糾纏成大事,沒有一件做到點子上。自家的女兒讓他配給了西夏,自己的兒子在朝廷也沒有個職司,如今拿了雞毛當令箭,非要替慶王說上兩句話,怪不得雖然地位不低,卻一直不被朝廷重用,皇上也沒有將他放在心上。

  舒王說完話,走上前兩步慢慢地跪下來,一揖拜在地上︰「皇上,臣等有罪。」

  惠郡王見狀,也跟著下跪。

  「你們……」穆郡王想要說話,卻冷不丁被惠郡王扯了一把,整個身體一矮,弄得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內侍忙上前︰「舒王爺,郡王爺,幾位這是……奴婢立即稟告皇上。」

  說話間,後面的宗室也紛紛下跪,穆郡王見狀,也只得趴伏在地。

  勤政殿門緩緩打開。

  舒王揚聲喊過去︰「皇上,臣等有罪。」

  「皇上,臣等有罪。」

  聲音此起彼伏,響徹在勤政殿外。

  不遠處,裴杞堂從角落裡走出來,淡淡地看著這一幕,目光清冽,他微微仰著頭,臉上是與生俱來的高貴和高貴。

  寒風吹動著他的衣袂,卻吹不動他堅韌鎮定的神情。

  裴思通不禁輕聲道︰「有一天,你必然要恢復慶王世子的身份。」

  如今落在裴家,是委屈了他。

  「我不在乎,」裴杞堂淡淡地道,「我只是父親的兒子,無論是什麼身份,我都會做我該做的事。」

  ……

  「太后娘娘,」程女官一臉激動,「宗室跪在勤政殿外求皇上降罪。」

  太后慢慢地睜開眼楮。

  程女官接著道︰「慶王蒙受冤屈,也是宗室失察之罪。」

  太后不禁動容︰「我可憐的孩子。」話說到這裡,再也忍不住哽咽出聲。

  這麼多年的委屈,今天終於要得以伸張。

  她的孩子,出生的時候,舉國歡慶,宮中大擺筵席,死的時候卻是那樣的狼狽,屍體甚至只是草草收斂,他一定心中淒苦,滿懷怨恨。

  每次只要想到這裡,她就難過的喘不過氣來。

  她定然是做了孽,才會進宮,才會做了皇后,生下四個兒子。

  太后緊緊地攥住了衣襟。

  沒有做母親的人不會明白,孩子死的時候,就像是生生地剜下了一塊心頭肉,那鮮血淋灕的傷口卻永遠也不會癒合。

  太后忍不住咳嗽。

  「太后娘娘,」程女官道,「如今看來,慶王定然會洗清冤屈,您也該吃些東西,這樣下去恐怕真的會動搖根基。」

  太后搖了搖頭︰「只要聖旨一日未下,這件事就還會有變數。」

  程女官正不知說什麼才好,內侍走上前︰「太后娘娘,榮國公求見。」

  太后垂下眼楮,吩咐程女官︰「哀家身子不適……不見了……先皇賜給哀家的那隻檀木盒子裡有隻鐲子,其中藏著一封密信,你將那密信交給榮國公。」

  程女官不禁驚訝︰「太后娘娘不問榮國公是為何而來?」

  太后淡淡地道︰「哀家心裡清楚。」

  這一次,也該還那些無辜的人一個清白。

  太后說完強撐著起身。

  程女官上前攙扶︰「太后娘娘,寧王爺還在外面跪著呢!」

  「讓他回去吧,」太后淡淡地道,「哀家不想見他,讓他出宮去,回到他的寧王府,不經傳喚,不要再入宮來。」

  畢竟是她的兒子,她不能將他趕盡殺絕,希望他從此之後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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