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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念眉 -【矇住金龜婿(落難千金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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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5 00:12:2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念眉-矇住金龜婿(落難千金之四)

哪家的父母不是辛苦賺錢養兒育女的?
就只有她家是女兒做牛做馬的賺錢給父母花!!
唉,早說富不過三代的嘛!
她那對敗家出名的爸媽還以為自己是豪門望族,
錢不用賺,就會自個兒從口袋裡跑出來啊!?
嗟!也不想想兩人都幾歲了,
還作這種不切實際的白日夢咧!唉,
碰上這種父母,她也只能自立更生,
努力想法子攢錢囉......嗯,
聽說好心會有好報哦,既然讓她目睹有人不舒服,
當然要幫他叫車,送他進醫院,
之後再找個時間去探望他的情況如何,
這才安心嘛......呃......對啦!
她就是要去跟他要回代墊的計程車費嘛!
喂!錢真的很難賺耶!看他一副大老闆的派頭,
這點小錢他應該「還」得起吧?嗄!
他怎麼可以恩將仇報的把他「綁」回他家,
不會吧!?這麼小小的忙,
不.....不需要他「以身相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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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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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5 00:12:47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新竹某楝擁有二十多年屋齡的公寓,外觀看來十分不起眼,哪知內部的佈置
竟出人意料的奢侈考究。

    獨樹一格的窗簾、地毯,還有設計師傢具,輔以一室的茶香,儼然是一座可
供享受的桃花源。

    桃花源裡,氣氛向來融洽,然而此時卻響起了一陣歇斯底里。

    「這套新沙發是怎麼回事?」原茉晏無法置信的憤怒眼神掃過眼前的父母,
要他們說出一個答案。

    「那個是……」一家之主原廣安支支吾吾的,不住地以手肘推撞身旁的妻子,
希冀她能幫忙說上幾句好話。

    「呃……是那個……」原母廖舒昀目光閃閃爍爍,怎麼也不敢直直望著女兒。

    「到底是什麼?」質問的音嗓霍地拔高,嚇得原家夫婦差點抱在一起發抖。

    「晏晏,說要換新沙發的是你爸,不關媽媽的事!」女兒一凶,廖舒昀全都
招了,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撇清責任。

    「老婆,你——」原廣安瞠眸,不相信親愛的老婆大人竟這麼出賣自己。

    「本來就是,難道不是嗎?」廖舒昀挑釁的仰起下顎看著丈夫,她只求不挨
罵!寶貝女兒凶起來可是很恐怖的。

    「換沙發的事你也舉雙手贊成啊!」

    「但提議的人可不是我。」廖舒昀雙手環胸,樂得置身事外。「你一聽說周
老師家裡換了這套五萬多元的舒適沙發,便興匆匆地跟著跑去訂貨,從頭到尾我
都沒有參與哦!」

    「你明明坐得很舒服,每天還直誇新沙發柔軟又透氣……」

    「我哪有,那是你吧……」

    「你們兩個都給我閉嘴!」拳頭一握,原茉晏用力吼了出來,果然,母獅之
吼威力不同凡響,兩人正襟危坐,大氣都不敢亂喘。

    「你們說這組沙發多少錢?」原茉晏眼睛已經危險的瞇起。

    五萬元,居然花了五萬元去買一組紅得惹人發火的沙發,他們怎捨得?

    她光想就覺得心痛,五萬元她要賺多久啊……

    「晏晏,反正我們家的沙發早該汰舊換新了……」原廣安聲音發顫。

    「汰舊換新!?」原茉晏又跳起來大叫,「我們家的沙發去年才換過,再怎
麼有錢的人家都不會像你這樣浪費!」



    「晏晏,不然這樣好了,這組沙發算花爸爸的錢……」為了安撫女兒,原廣
安好不心疼的說著心不甘情不願的決定。

    唉,怎麼辦,他這個月薪水早已做好分配,看來高爾夫球具得等下個月才能
買了。

    「這不是花誰的錢的問題,而是你的觀念必須更改!為什麼你們一聽到哪個
人家裡買了什麼新的東西,就非得跟著人家一起沉淪不可?」

    「晏晏……」

    「你們把家裡佈置得那麼漂亮做什麼?你們會邀請朋友來作客嗎?」她又問。

    「怎麼可能?」廖舒昀頭一個反對,「我們家這麼破舊,屋齡也一大把了,
地址還是新竹市地價最便宜的一區,我根本不敢讓學校師生知道我住這兒。」

    「是啊,和朋友聚會到外頭去就成了,沒必要帶回家吧?」關於這一點,原
廣安持著和太座相同的意見。

    「那你們究竟將家裡佈置得這麼富麗堂皇、美輪美奐給誰看?!」她已經受
不了他們講求內外一致的虛榮感了。

    「晏晏……你不認為家裡漂亮舒適看起來比較賞心悅目嗎?」眼見女兒已在
爆發邊緣,廖舒昀每個字都說得小心翼翼。

    「一點也不!你們簡直是揮霍成性了!」

    原茉晏快瘋了,她發誓她真的要瘋了,再讓他們這樣搞下去,她不是年紀輕
輕住進瘋人院,就是被氣爆血管而死。

    她的父母都是高知識分子,兩人甚至還是教育英才的專科老師,偏偏做足了
壞榜樣給學校的學生「觀摩」,所謂的奢侈浪費,在他們身上可以獲得最完整的
解答。

    「別人花錢是因為人家懂得量入為出,不像你們,想到什麼就買,完全不顧
金額的大小、是不是需要,你們知不知道我們家有多少你們一時衝動而買下的東
西,卻從未使用過?」

    夫妻倆被罵得心虛,廖舒昀忍不住又說了先生幾句,「都是你,晏晏生氣了!」

    開玩笑,丈夫可以得罪,因為他們夫妻倆經濟獨立,各花各的,女兒卻萬萬
不可,晏晏可是她的金主,她一部分的零用錢來自於她的施捨。

    「什麼都是我!?」原廣安不服,「我浪費難道你就很節儉嗎?」轉向女兒,
一氣之下掀了太太的底,「晏晏,你聽我說,你媽她前天聽同事說日本的貂皮大
衣正在大減價,已經托去日本旅行的朋友買一件了!」

    「你買貂皮大衣!?」原茉晏的眼睛幾乎要放出利箭,「你想在哪裡穿?不
會是台灣吧?你想當在冬天裡中暑的史上第一人嗎?還是為了穿那件貂皮大衣,
去租一個冷凍櫃?」

    「我……我……」廖舒昀說不出話反駁。

    「爸、媽,我求求你們能不能節省一點?」

    每個月原家總會上演這麼一場夫妻倆互揭瘡疤、互相洩底的大會,不過只要
女兒回台北上課,他們又會和好,然後一起合作無間的敗家。

    原家本是新竹的望族,有土斯有財,在原家得到印證。五十多年前,原家是
北台灣屬一屬二的土財主,不過守成不易,原家的子孫個個擅長揮霍,僅僅兩代,
那些數不清的土地就一塊塊被賣掉,資產也一天天減少,直至原廣安這一代,原
家的土地幾乎全換成了別人的名字。

    然而,金錢很難守住,個性卻會遺傳,原廣安與原家的上一代一樣浪費奢侈,
原本住花園別墅、坐豪華房車的風光,在娶妻育女不到幾年後便告終止。

    原因無他,所謂臭味相投,原廣安看上的女人當然也是出手闊綽,絕不為一
點小錢計較的嬌嬌女,兩個天真的人聚在一起,想當然爾,唯有步入敗毀一途。

    廖舒昀,出身書香世家,自小被父母寵護在手、心裡,吃米不知米價,完全
不知民間疾苦的個性,在婚後更加發揚光大,甚至步入中年,依然不減敗家的本
領。

    原茉晏就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

    關於六歲以前的回憶,她一點印象也沒有,想來真的可悲,近十四年的苦日
子,她記得一清二楚,倒是父母常在耳邊回味的曾經富有,她卻統統不記得了,
也許是真的難以想像吧,像她這種苦哈哈的人竟然也曾有傭人可供使喚。

    「可是不買心會癢癢的……」廖舒昀嘴裡咕噥有辭。「而且你怎麼只說我,
你爸還打算加入高爾夫球俱樂部哩!」

    兩道凌銳燃火的箭簇驟然射向原廣安,「爸,我們家沒閒錢讓你去打小白球!」
原茉晏怒不可遏,他竟想去碰那種有錢人才玩得起的無聊運動!

    「還有,電視能看就好,你們最好打消買電漿電視的念頭,」餘光瞟見郵購
型錄裡一台四十二寸、售價要三十幾萬的電漿電視被圈了起來,她立刻給予警告。

    有父有母如此,她快愴然淚下了。

    她總認為自己才像大人,而她的父母則是長不大的小孩,事情輕重不知分辨。

    習慣成自然的道理她懂,就是因為明瞭事情的嚴重性,所以她才會努力打工
賺錢自給自足,盡量不造成他們的經濟負擔,否則她不敢想像一旦有天他們沒錢
可以揮霍了,是不是會瀕臨崩潰?

    父母都是有錢人家的子女,要節儉似乎是件難事,但他們究竟何時才肯面對
並接受他們已不是有錢人的事實?他們是家道中落的望族,有錢已是陳年往事了。

    有時候她不禁覺得父母的結合是天大的錯誤,如果不是兩個天真的人湊成一
雙,也許他們不會互相鼓勵,終至變本加厲。

    唉,她這麼辛苦的打工,賺來的錢還得拿去貼補他們的花費,想想還真是前
無古人後無來者。

    年逾五十的原廣安和妻子誠惶誠恐地看著女兒,後者卻面無表情,低著頭不
再說話。

    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情形,害得他們兩人緊張得並坐在沙發上,臉色蒼白地
像是等候判決的犯人,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過了許久,廖舒昀終於忍受不了這樣低迷的氣氛,狠狠的瞪了身旁的丈夫一
眼。

    「我說……晏晏啊——」

    沒有回應,連頭都沒抬。可見這次女兒是氣極了……

    這樣的結果當場害得一向溫柔婉約的廖舒昀僵住了笑容,不知如何接口,只
好低著頭縮回沙發裡去了。

    「我要回台北了!」原茉晏霍地站起身。

    「你才剛回來……」廖舒昀連忙跟著起身,意圖勸阻。

    「我受不了你們了,再看到你們的臉我怕會管不住自己,動手殺了親生父母。」
話落,她看見雙親同時打了個畏怕的哆嗦。

    「寶貝女兒,你別這樣,爸爸答應你不加入俱樂部,這樣好不好?」原廣安
也讓步了。

    雖然晏晏自己打工賺學費、生活費,但不表示他就不疼她,她還是他的心肝
寶貝,他也常買一些名牌衣服給她,只是她從不肯穿,這不能怪他……

    「晏晏,媽媽也不買貂皮大衣了,你住到星期日再回去,多陪我們幾天。」

    原茉晏吸了口氣,「這組沙發退回去!」沙發的顏色愈看愈刺眼。

    「啊?」夫妻倆面有難色。

    「怎麼,不可以嗎?我這個女兒難道比不上一組沙發?」

    「買了就買了,退回去多不好意思……」出面訂貨的原廣安尤其難為情。

    「是呀,而且這組沙發五萬元真的挺值得的,美觀又大方……」廖舒昀跟著
附和。

    「夠了!」原茉晏真的無力了,這對好面子的父母已經病入膏肓,無可救藥
了。

    聽說有一種深淵名叫絕望,她感覺自己正往下掉,奇怪的是,沉了好久怎麼
還沒到底?

    哎呀,果然是深淵。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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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唉!」步出酒吧,走在凌晨兩點鐘的台北小巷,原茉晏終於哀歎出一整天
的壞心情。

    目前她才大二,前不久卻面臨被退學的窘況,只因她晚上太努力打工了,白
天自然缺乏精力應付教授的百般刁難;有時上課打瞌睡,有時遲交報告,有時遲
到、有時曠課,成堆的「有時」難免讓教授看不對眼,下場之淒慘不難想像。

    各科教授像是同時盯上她了,死當保障名額裡赫見她的名字,真是令人頭痛
的惡耗。

    繫上不少同學得知她危險的慘境,無一不面露驚訝與同情之色,似乎很難相
信父母皆是老師的她,成績會如此糟糕……唉,她也想好好唸書,可是時不我予
啊!

    讀書是要花錢的,至於錢從哪裡來,當然就得靠自己死拚活賺,誰要她有一
對靠不住的父母。

    不過,這種成績是決計不能讓父母知道,一旦他們知曉了,肯定是勸她放棄
打工,專心讀書……這就是她的父母,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過分天真的中年夫
妻。

    她不打工,他們每個月的生活開銷從哪兒來?

    他們兩個人一個月的薪水加起來也有十幾萬,偏偏全拿去揮霍了,每個月若
缺她這份微薄的萬元零用錢,相信一到月底就要餓肚子了。

    「唉!」再歎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的運氣實在是背到了極點。

    一早醒來,先是天氣陰寒得要命,害她一直以為天還沒亮,明明睡得很飽了,
還是覺得不到應該起床的時間,只好繼續死賴在床上,結果,當然遲到了,被教
授逮個正著,當面警告,臉都丟光了。

    然後是晚上的家教,僅僅遲到十來分鐘,學生家長一個不爽就趕她走,扣給
她不負責任的帽子,拜託,她認為他根本是借題發揮,因為他兒子天生反應慢,
吸收程度較一般同學為慢,所以考試成績再三不理想,他就將這筆帳算到她頭上,
咬定是她偷懶不會教。

    她這是招誰惹誰了?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現在她只剩晚上十點到凌晨兩點的酒吧工作了,因為這段時間是酒吧生意最
好的時段,時薪可以拿到一百七十五元,雖然比起輕鬆的家教工作是累了N 倍,
但背負的責任少了些,工作起來心情也相對愉快。

    望著馬路上稀稀落落的車流,突然覺得有點累,今天機車罷工送修,她搭同
學的順風車來上班,可這麼晚了沒公車也沒捷運,要她掏錢出來坐計程車等於要
她的命,為了省錢,她可以不在乎安危,走半個多小時的路回家。

    沒錯,就是省錢,她下學期的學費至今還沒著落,名下的財產加起來不到一
萬元,說不定她連一個月都撐不了……



    沉溺於自怨自艾的情緒之中,原茉晏沒注意到前方馬路的不對勁,陡地,一
陣轟天巨響嚇壞了她。

    她的視線立刻望了過去,一輛賓士車撞上了安全島,至於那輛看起來似是蓄
意肇事的國產車則立刻加速逃逸,她發現撞人的轎車連車牌都未懸掛,一看便知
是計劃害人。

    愣在原地半晌,突地,車頭全毀的賓土車車門打開了,一個男人摔跌出來,
正義感使然,她立即湊了過去關心。

    依她的分析與認知,通常被撞的一方都是好人。

    「先生……你還好嗎?」看見他的雙手與臉龐全沾上了鮮血,白襯衫下更是
不停的沁出紅色,原茉晏的呼吸一窒。

    長那麼大,她仍未親身經歷如此血腥的畫面,不禁有些後悔自己是否過於沖
動了。

    「叫計程車……」男子模糊的出聲,緊擰的五官顯示他的痛楚。

    「應該是叫救護車吧?」原茉晏蹲在他面前,找出手機就要撥打11o ,一隻
帶血的大掌霍地伸來阻止,她差點大叫。

    「不能叫救護車……送我去常安醫院……」男子蹙著眉頭,在意識消逝之前,
將她看了清楚,「快,在警察來之前……」

    他一提起警察兩個字,原茉晏的緊張開始運作。該死,這種交通事故肯定會
有警察前來關切,她會不會被誤認成肇事者?

    應該不會吧,她連汽車駕照都沒有……不過就是沒有駕照才有可能撞人啊!
愈想愈不對,原茉晏興起落跑的衝動。

    「快叫計程車……」男子艱澀的吐言,不懂這個女孩還摩蹭什麼,他原本還
有百分百的活命機會,會不會被她這麼一拖,只剩百分之十?

    「喔……」送佛送上天,思忖過後,她決定還是救他,看看是否會因為做好
事感動上蒼,成績因而進步,「不過搭計程車很貴,我拖著你去好了。」

    救人是一回事,但只要和錢扯上關係,她絕不會輕率讓步。

    拖著去?男子彷彿能感受到被拉扯的疼痛,忙不迭說道:「錢我會算給你的
……」

    「你說的喔!」有錢能使鬼推磨,原茉晏竟在這種緊張的氣氛下笑開了臉。

    男人只是點頭,神智昏沉,在眼前完全黑暗之前,似乎聽見她的抱怨與恐嚇
計程車司機的聲音。

    *****

    原茉晏被搞得一頭霧水,納悶著常安醫院和她所救的男人究竟有何關連。

    當她好心將男人送到,醫院一得知消息,馬上派來一組神色凝重、慌亂中帶
著謹慎的醫生護士出來,甚至連院長都親自迎接,然後男子被推進急救室,徒留
她一人被排拒在外。

    她完全沒概念男子是何許人也,不過常安醫院的陣仗,在這樣的半夜時分真
是夠誇張的了。

    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原茉晏遲遲沒有離開,坐在急診室外頭打著盹,直至
天露魚肚白,因為不舒服的姿勢,她痛著醒來,揉揉畏光的眼睛,驚覺急診室的
紅燈早已熄滅。

    「小姐,凌晨車禍送來急救的那個男人呢?」適巧一名護士走來,她衝上去
抓住人家就問。

    「你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護士小姐一臉戒備的看著她,「醫院不是進
行嚴密進出的管制嗎?你怎麼進來的?」

    她的問題問得原茉晏一臉茫然,「我救了那個車禍的男人……」

    「你還是快點離開吧!」女護士草草打發。

    「那個男人呢?」原茉晏有些不悅,這家醫院護士的服務態度得加強,好歹
告訴她,那個男人是死是活吧?

    「無可奉告。」上級有交代,她只能三緘其口。

    無可奉告?原茉晏怔愣地望著她的背影,一股氣驟升了起來,什麼叫無可奉
告,她是他的救命恩人耶!

    禁不住氣,她找到醫院的平面地圖,看到十一樓標示著第一病房四個字,直
覺告訴她,那個男人就在那裡,為了避人耳目,她選擇爬樓梯,拖著兩條疲累的
腿,慢慢拾級而上,心裡的困惑也愈積愈多。

    這間醫院未免太安靜了吧,一般的醫院總會聽到廣播聲,要不也能看到病人
走來走去,為什麼這裡卻什麼也沒有?

    難不成今天是他們的公休日?

    哈,怎麼可能,原茉晏為自己荒唐的念頭感到好笑不已。

    終於到了十一樓,她累得像條狗倚著牆壁喘氣,壓根沒注意到十一樓迥異於
其他樓層的氣氛。

    她治著長廊直走,經過了一間感覺極為豪華的交誼廳,從敞開的大門往裡看,
可以看到地板上鋪著白色長毛地毯,淺櫻桃紅的純牛皮沙發組以及黑色的視聽音
響設備……

    原茉晏咋了咋舌上間醫院裝潢闊氣得簡直可以媲美一層高級公寓。

    在兩條腿報廢之前,好不容易,她在長廊盡頭的房間看到了一張雙人床,床
上躺著的正是教她尋尋覓覓的男人。

    「哇,你還真會躲,居然躺在這麼舒適的病床上休養,我卻坐在樓下的椅子
打瞌睡,還受了護士小姐一肚子鳥氣!」男子雙眼緊閉,原茉晏不管他是否能聽
見,劈頭就是批罵。

    「這間醫院有點不太正常,這麼嶄新的大樓裡竟然一個人影也看不到,詭異
地籠罩著一股說不出的緊張氣息……」陰森森的語調似想加強氣氛,「我是很想
幫你辦轉院啦,不過看他們對你的態度似乎很禮遇,又好像認同你是他們的一分
子……哎呀,反正都只能說說而已,因為我又沒錢,什麼也幫不了你。」

    拉里拉雜的說了一串連說話者本身都聽不太懂的話,遑論是床上的男子更是
掌握不住重點。

    「喂,你應該沒事吧?」原茉晏自言自語的說個不停,目光好奇地仔細端詳
起他的長相。

    男人原本修剪得一絲不苟的褐髮,經歷了一場災難後,披散在前額和枕頭上,
看似桀贅不馴,但闔眼中他不設防的模樣又像小孩子,兩種極端的感覺用在他身
上都出奇的合適,也讓人難以界定他的危險程度。

    他十成十有欺騙社會的本錢。

    隨著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膛和淡淡的男性氣息,給了原茉晏一種安穩的感覺,
招引她情不自禁地避開胸膛的傷口靠了上去。

    「好舒服喔……」許久許久沒有如此安穩的感覺了,久到她畏懼去回憶,好
懷念呀,一股疲倦感襲來,讓她幾乎想蜷縮在他身上一輩子。

    沒來由地,她就是希望他健康活著,很想認識擁有這溫暖胸膛的男人,他會
是什麼樣的人呢?和她的父母不同,他應是一個負責任的好男人吧?

    病床上,一直沒有入睡的男子,感覺到她倚靠的溫度,心驀地怦然悸動。

    她的歎息不知怎地竟扯著些微的悲傷,一個陌生女孩對他的信賴與依靠,教
他莫名感動。

    「該死,你怎麼進來的?」陡地,一個渾厚粗暴的男音破壤了這片寧靜的祥
和。

    彷彿做了壞事被人當場達獲,原茉晏倏地彈跳而起,小臉難堪得窘紅。

    「你怎麼進來的?」擁有強壯體格的男人粗聲粗氣地又問了一次,他不過去
撒泡尿,怎麼她這麼會把握時間?

    原茉晏試圖振作自尊與氣勢,佯裝剛才沒有因一時情緒失控而做出那荒唐舉
動,酷酷地回道:「你這不是廢話嗎,我當然是從房門走進來,難道還會爬窗子
進來嗎?」

    「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快出去!一樓的人在搞什麼,為什麼沒有限制你
上樓?」

    和那名女護士說一模一樣的話!

    「你們全瘋了是不是?」接連被人用同樣的理由驅趕,原茉晏火了,不知不
覺凝聚起全身的戰鬥力,甚至已經披上了鬥牛裝——

    「醫院就是讓人看病、探病的地方,為什麼我不能來?」

    「你給我小聲一點,你沒看到先生還在休息嗎?」她一嚷嚷,高頭大馬的杜
泰安驚慌失措,趕忙搗住她的嘴,用力將她拖出病房。

    「放開我,你這頭黑豬做什麼,你不知道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嗎?」原茉晏掙
扎扭打,小女生的力道對他而言卻不痛不癢。

    「我不曉得你這個小鬼巴著我家先生有什麼目的,又是從哪兒得知他受傷的
消息,但我勸你說謊最好打打草稿,救我家先生的是一位計程車司機,」杜泰安
戳破她的謊言。

    「你說什麼!?」原茉晏瞪大眼睛,「什麼計程車司機,救他的人是我,他
還欠我一佰三十元的車錢!」

    她氣得不管對方身高高了她二十多公分,體重至少重她兩倍,只管痛快地大
罵。

    那個該死的計程車司機,他不會搶了她的功勞吧?是她擺出晚娘嘴臉他才願
意冒險載客的耶,這會兒有了油水竟將功勞全往自己身上攬,不要臉的傢伙!

    「你高興怎麼說是你的自由,但你最好立刻離開,否則保全人員一會兒就上
來趕人了。」

    「你……你……」原茉晏指著他,氣得說不出話,「好,沒關係,我下課後
再來,等他醒過來,我要他親自告訴你,救他一命的人究竟是誰!」

    怒不可遏,她氣呼呼的掉頭離開。

    杜泰安暗嗤一聲,轉身走入病房,不料等著他的卻是一對清醒的眸子。

    「泰安。」

    「先生,屬下失職,那個女孩吵到你了嗎?」杜泰安惶恐不已,手心微微沁
出冷汗。

    「她沒吵到我,是你的大嗓門吵到我了。」怨怪的聲調有些斥責他來的不是
時候,只是,保護僱主是他的職責所在,不好太過責備他。

    「對不起……」

    「算了,要沈磊去幫我調查那個女孩的資料。」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但他知
道,除了這個原因之外,她身上的某些特點牽動了他沉靜許久的心湖,他想多了
解她。

    「是剛才……那個嗎?」杜泰安難以置信,問得不確定,手心的汗卻冒得迅
速。

    「沒錯,就是她,救我一命的不是計程車司機。」男子淡淡的解釋,空有匹
夫之勇的杜泰安是很忠心沒錯,但做事就是欠缺思慮。

    杜泰安頓時有些尷尬,「是……」他居然擺了一個大烏龍!

    「我受傷的消息外界知道了嗎?」

    「先生請放心,沈秘書已經完全封鎖了。」

    「幫我辦理出院手續,醫院是救人的地方,不要因為我而延誤了大眾的就醫
時機。」男子冷靜的吩咐所有事宜,沉穩的神情未有歷劫歸來的餘悸,彷彿遇害
之事已在他的預料之中。

    「是。」

    *****

    儘管消息經過刻意封鎖,但這場車禍還是被無孔不入、聯想力異於常人的記
者給報導出來了。

    連續幾日,報章媒體沸沸揚揚炒著這則新聞,社會大眾也熱切討論著,唯有
一人從頭到尾融不進這團氣氛。

    她是從不注意財經社會新聞的原茉晏,身為目擊者之一,她繼續過著她的日
子,絲毫不覺。

    這日、傍晚下班交通巔峰時間,她騎著中古小綿羊,自在地在馬路上橫衝直
撞,雖然險象環生,倒也一路化險為夷地平安回到租賃的雅房。

    停好機車,拎著晚餐——陽春麵加鹵蛋就要上樓,一條野狗沒有預警的沖了
出來,嚇得她的重心一躓,握著提袋的手指一鬆,二十五元的晚餐就這樣毀於一
旦。

    「啊,我的陽春麵!」看著那流了一地的湯汁,原茉晏恨不得用力踢狗兒幾
腳以洩憤,湯香四溢的味道惹得她唾液宛如鬧水災般拚命分泌。

    理直氣壯的狗兒開始狼吞虎嚥的攻佔她的晚餐,一整天沒吃多少東西的原茉
晏更氣了。

    她最近真是背極了,現在如果從天上掉下一顆隕石砸死她,她也不會覺得意
外。

    難得大發善心救人,沒想到對方卻連一句感謝都吝嗇說就漏夜閃人,問醫院
的護士又問不出個所以然,彷若那是多麼禁忌的話題,沒有人敢洩漏半句,氣煞
她了。

    哼,有求於人時把話說得倒是好聽,什麼計程車車資他會付,結果呢,將她
擋在門外,半丁點兒的消息也沒有,讓她悔不當初。

    一佰三十元,是她三餐的伙食費哪!

    兩個星期來開銷好大,兩張藍紫色大鈔竟像長了翅膀一樣,不知不覺間就飛
掉了,教人一點警覺也沒有,連石頭丟進水裡也會噗通一聲—光是這一點,花掉
的錢就比石頭來得不值,連個聲息都沒有。

    眼前學業又出了問題,葛教授連日來老找她的碴,她倒楣到連好友林兒真都
不敢靠近她,怕被她傳染到晦氣,講句話好似在玩千里傳音,隔得遠遠的,保持
安全的距離。

    唉!

    「原小姐。」

    正將鑰匙插進鎖孔開門的原茉晏聽到有人叫她,轉過了身子,四個身著黑西
裝的魁梧男人架勢很是駭人。

    「你們……想幹什麼?」果然惡人無膽,原茉晏發現自己平日的蠻悍在此時
完全使不出來。

    「先生有事想與你談談,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其中一人打開路旁轎車的後
車門,態度謙恭地請她入座。

    要不是現在情況不對,原茉晏真想捧腹大笑,他的模樣實在和他的大塊頭太
不相襯了。

    「哪一位先生?」她的印象中,她的朋友全是窮光蛋,有的甚至比她家的情
況還要糟糕。

    看了眼路旁的車子,嗯,賓士房車,聽說她家以前也有過,不過早變賣成現
金過日子了。

    「常晤人先生。」另外一人說道。

    她根本不認識這個人,為了自身安全,原茉晏不假思索立即拔腿就跑。

    可悲的是,她才跑幾步就被攔下了,四名大漢僅派出兩名便堵住了她的去路,
其中看似老大的人甚至抓住她的手。

    「原小姐,我們別無惡意……」

    「快放開我!」原茉晏努力想甩開他的箝制,「鬼才會相信你們沒有惡意…
…放開我!」

    雙方對峙良久,在拿她沒轍的情況下,大漢們彷彿有了默契,漸漸縮小包圍,
「對不起,冒犯了。」說完,小心翼翼架起她往車內塞。

    原茉晏大吃一驚,「你們幹什麼?放開我……綁架啊!非禮啊!」

    她的吼聲震天不說,反擊行動更是不留情,掙扎中又推又打兼咬人,可憐幾
個替主人辦事的大漢礙於命令,誰都不敢動她一根寒毛。

    一路上,四個男人的嘴更是閉得牢緊,無論她問什麼,他們一句話都吝於回
答,只道見了先生一切就會明瞭了。

    幹嘛,黑社會啊,誰知道「先生」是哪個鬼?

    不過……他們的樣子真的挺像黑社會的。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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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5 00:13:2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說起樂人建設,在建築設計業裡有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地位,應該沒人
會反駁。

    它非但是目前全台灣規模最大、名聲最好的建設公司,在房地產不景氣的這
些年來,仍固定每年推出數佰億的大案,由於口碑極佳,每每一推出,便造成搶
購的盛況。

    細究樂人建設之所以如此成功的原因,除了建築結構精良,從未發生過產權、
坪數、公共設施的糾紛外,唯美、人性化的空間設計也是主因,因此,即使推出
的房屋價格總是高出同地段房屋的一到兩成,銷售情形仍是一枝獨秀,讓其他的
同業望塵莫及、看得眼紅。

    原來和樂人建設合作的設計公司是國內最具知名度的展鵬,這兩家公司合作
已超過多年,不知為何,去年樂人建設推案之後,便有風聲傳出欲和展鵬斷絕合
作關係,並且著手進行考察全國設計特殊、風格化的建築物,藉以選定下一次合
作的對象。

    這個消息一傳出,展鵬並未因此靜心檢討,重整公司內部人事歷年來迂腐敗
德的行事作風,反而我行我素的繼續打著樂人響叮噹的旗幟,一口氣接下其他公
司的案子,然後做出水準低落的設計,間接影響樂人的名譽,因此,樂人在上個
星期決定痛定思痛的終止合作關係。

    豈料,此舉竟為樂人主事的常晤人惹來殺機。

    常晤人猜出展鵬會有動作,卻沒想到對方的報復會來得那麼快,趁著他加班
到凌晨的返家途中,沒有保鑣跟隨的空隙下手——時機選的不錯,只是派來追撞
他的人心不夠狠又畏事,沒確定他是否已死便逃之夭夭,且他幸而又有原茉晏的
及時伸出援手。

    原茉晏,他不知該說她天生粗神經抑或是夠鎮定,碰到那樣的蓄意追撞,她
竟還能臨危不亂,和他這個受傷者討價還價前去醫院急救的交通工具。

    坐在書桌前,常晤人失神地看著相片中的女孩,確定那是一種莫名的感覺,
他竟覺得自己的心重新活躍了起來。

    那名女孩熱情的溫度感染了他,讓他心情十分輕鬆,毋須時刻告誡自己緩下
步伐,別再讓工作奴役了自己的生活與感情,甚至是生命……

    三年了,三年前他曾對著遙遠的天邊星,當它是今生愧對的女人,承諾要改
變,然一直以來成效卻不彰,似乎缺乏改變的動力與激勵,而今,他隱約在原茉
晏身上找到了需要的感覺,他很想試試看,履行這個遲來的承諾。

    他真的不是一個無情的人。

    調查資料上的原茉晏,嚴格說起來有著和他一樣寂寞的童年時光,然而她卻
頗能調適自己的心情,絲毫未埋下任何不好的因子……總之,她的樂天足以彌補
他性格上的不足。

   

    突地,別墅前庭傳來一聲嚷叫,常晤人知道他等待的人兒來了。

    *****

    車子一駛進別墅大門,原茉晏憤恨低咒的嘴這才轉為震驚的大開。

    「天啊……」

    哇塞,真不是蓋的,那位「先生」實在是有錢,光是入門後見到的花園就足
以令她目瞪口呆,更別提那位先生的賊窟了,這可是她夢裡才有的皇宮呀!

    挑高六米的別墅客廳,光可鑒人的高級磁磚,所有的名家設計……比起她家
的全盛時期,去,那根本不能比!

    原茉晏瞠目結舌地盯著她這輩子可能再也沒機會靠近的華宅,首次深切地體
會到什麼叫「貧富不均」。

    太令人嫉妒了,為什麼她這個奉公守法的好學生住在破破爛爛、五臟難俱全
的小雅房,而十惡不赦的黑社會老大卻住豪華巨院?

    不過,那位「先生」的視力似乎有待加強,居然出動一輛豪華轎車,派了好
幾個人綁她這種要身材沒身材、要長相沒長相的沒錢女子?他的消息未免太不靈
通了,以為她還是十幾年前的原家千金嗎?

    不是她喜歡自嘲,但事實是假使要將她論斤賣,也是賺不到錢的,尤其是:
她觀了眼離雄偉尚遠的胸部,搞不好還得倒貼人家才有人要收哩。

    「原小姐,你先請坐,我上去請先生下樓。」一名大漢對她說道。

    「你叫他快一點,我晚上還得打工,沒時間和他耗……等等,乾脆你上樓順
便告訴他,如果他想打電話回去我家勒索,最好馬上打消念頭,因為或許我會比
我父母還要有錢。」

    不是諷刺,原茉晏僅是陳述事實。她那敗家的雙親……唉,不說也罷。

    勒索!?大漢登時呆愣的不知如何回應,半晌後,想捧腹大笑卻又不能笑的
痛苦,幾乎要了他的命。

    原茉晏沒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裡,逕自伸出手指撫過茶几、窗台以及高高低低
的櫃子——就像衛生股長檢查同學的清潔工作一樣,只差沒戴上白手套。

    的確,一塵不染!和她家截然不同。

    自從她家沒錢請鐘點女傭後,時刻都是「蓬頭垢面」的模樣,她的父母字典
裡只有享受兩個字,至於整理,就靠她每個月回去打掃的那麼唯一一次了。

    「小姐,請用茶。」靦腆的女僕端著瓷盤輕輕擺上長桌,顯然對這位來客有
些好奇。

    「謝謝。你叫我晏晏就行了,小姐聽起來很奇怪。」原茉晏自窗台前快步走
了回來,彆扭的接過玫瑰茶,彷彿有被錯當成上賓的無措。

    「不行的,先生交代過不可以怠慢小姐。」

    又是先生!原茉晏不禁為這個今日聽了不下數十回的稱謂緊皺雙眉,身為肉
票還如此受人禮遇?有沒有搞錯?

    她困惑地瞄了眼可能在監視自己的女僕,想像力天馬行空的運轉,這女僕該
不會也是因為被脅迫,才屈就於壞人老大的手下吧?

    沉吟一會兒,她小小聲的問:「喂,我問一下喔,你知不知道我是被你們老
大綁架來的?」

    她的問題顯然撼倒了沒啥膽子的女僕,眨著一對驚惶的大眼震愕地望著她,
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半天說不出一個有意義的字眼。

    「你就不要為難她了。」一道低沉的磁嗓隨著主人的步伐,距離客廳愈來愈
近,「是我吩咐負責招待你的下人不得無禮的。」

    樓梯下到一半,常晤人就聽到她危言聳聽、逐自解讀的臆測,失笑的搖了搖
頭。

    「你!?」原茉晏一旋身,看到了矗立眼前的男子,由於過度驚訝,不小心
咬到了舌頭,「你……怎麼……會在這裡?」舌頭又痛又麻,害她講不好話。

    「原茉晏,我們終於又見面了。」她不矯情的反應直接帶動了常晤人向上拉
起的唇角,他發現笑容可掬的說話其實一點也不難。

    「我問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裡是我家,我當然會在這裡。」

    「你不會就是那個叫人把我綁來的鬼先生吧?」

    「我姓常,常晤人,不是什麼鬼先生。」常晤人舒展的劍眉突地蹙了起來,
為她粗魯的言辭。

    「你知道我的名字!」後知後覺,原茉晏陡然發出驚嚷。

    「我不光是知道你的名字,有關你的事我幾乎都知道。」

    「為什麼?」原茉晏寒毛霍地直豎,一方面因為害怕,一方面因為不解。

    「做人要知恩圖報,不是嗎?」無辜的笑意加強了說服力,卻看得一旁的部
屬與傭人困惑茫疑。

    他家的少主人對待外人何時變得如此親切和氣了?他不都是客套的保持應有
的距離嗎?

    「那還不簡單,拿來!」原茉晏伸長了手到他眼前,想起他的不告而別,心
裡就有氣。

    「拿什麼?」常晤人順著白皙的柔荑望向她。

    「錢呀!」難道不是這個意思?

    適巧她正缺錢用,老天有眼,讓她救了這個有錢男人,這下換她笑了。

    她真是坦白,連基本的矜持也懶得表現,常晤人因她孩子氣的舉動而揚起唇
角,「說錢未免太傷感情,何不換一種對你比較有利的報恩方式?」

    「比較有利?」報恩還有分等級嗎?原茉晏一頭霧水。

    「你覺得寒舍如何?」他已經作好打算了,決定將她留在身邊好好對待。

    有人說過他的心是冷的,漠然得不懂照顧別人,而他一直想要澄清、證明自
己,這次便是一個不容錯過的好機會,原茉晏對他有恩,藉著報答來對她好也是
理所當然。

    「不錯,屋外風光明媚,屋內寬敞舒適,標準的上流住家,不是我這窮學生
住得起的。」她隨意瞄了瞄,幾分譏嘲的味道。

    「感謝你的讚美。」常晤人淡然的神情下隱藏著幾許愧色,她覺得這兒好,
卻有人認為它是一個美麗的牢籠。

    收起思緒,他又問:「如果我邀請你住進來呢?」

    「嗄!?」她沒聽錯吧?「你再說一次。」

    「邀請救命恩人到家裡住也是一種報答方式,不是嗎?」他自認言之有理的
點頭。

    「住……這裡?」原茉晏乾笑兩聲,對他荒謬的建議匪夷所思,「你要我和
一個黑社會頭子住在同一個屋簷下?」

    「誰告訴你我是黑社會頭子?」常晤人很想知道她究竟用哪套邏輯思考。

    「你不是嗎?」她狐疑的挑眉。

    「你認為自己可以用這種語氣與一名黑社會老大說完話,還毫髮無傷的活著?」

    原茉晏思忖片刻,覺得頗有道理,但想想又不太對,「你既然不是黑社會老
大,幹嘛養一群像流氓的手下?」

    不只這四個大漢,還有那天醫院裡以大欺小的黑鬼,都長得一副絕非善

    類的臉。

    「一個人的好壞不能以外表判斷。」常晤人多有保留的點到為止。

    她的話不全然是錯的。

    他們常家從前確實是教民眾聞風喪膽的黑道世家,只不過在他祖父那一代便
漂白從事正當事業;初時因為憑藉著黑道背景,舉凡涉足任一行業,都是勝利的
出擊,以至於如今常家的產業遍佈國內各行各業,他遭狙擊受傷所住的常安醫院
便是其一。

    而這種人海戰術、出入有保鑣隨行的陋習便是黑道分子的習慣,他想要革新,
卻總是過不了祖父那一關,幾次之後便作罷。

    「要我來說一聲就好了呀,幹嘛搞得那麼神秘?」

    「我怕你已經忘了那天的善行義舉。」

    「怎麼可能忘得了?」我又不常做善事……情緒一激動,原茉晏差點喊出這
句丟臉的話。

    他當她錢多多啊,可以三天兩頭的樂捐給他這種忘恩負義的傢伙?

    「我是說你連一句謝謝也沒有就跑得不見人影,這種行為讓我這個救命恩人
有種好心被踐踏的感受。」

    「所以我今天才找你來談報答的事。」常晤人仍舊不願深究太多個人的私事,
自小養成的性格,還是難以在一夕之間改變。

    「不用,我心領了,你還是給我錢吧。」她再次將手伸向他,金窩、銀窩還
不如自己的狗窩。

    「別急,告訴我什麼理由讓你不願住進來?」他按下她急著要錢的手。

    「那你何不先說說要我住進來的理由?」她反詰。

    他試著自然微笑,「第一,你住的地方很破舊。」一語道中原茉晏最致命的
要害。

    天,雖然這是事實,但被人說出來真的有些難堪,方纔的氣勢有些消逝於無
形。

    「我就是喜歡住在又破又舊的小公寓。」她堅定地捍衛自己的狗窩。

    「第二,我想幫你度過難關。」常晤人無視她的反駁,依然淡然的道。

    「難關?」哪一個?

    「你沒有能力負擔你的學費。」常晤人盯住她逐漸漲紅的臉,「更何況還有
房租要付,這樣做可以幫你省錢。」他實際的說。

    「別多管閒事,這是我自己的事。」真該死,連這件事他也知道。

    他聳了聳肩,「第三,這是我認為最好的報答方式。」

    「不,對我來說這是最差勁的報答方式,如果你有誠意就直接給我錢。」原
茉晏惱羞成怒地吼道。

    「喔?那就抱歉了,我無意讓報恩淪為金錢交易。」他擺擺手,表示免談。

    早在她救他的那天,他已從她的行事態度明白她的執拗,還有對金錢的看法。
他知道她的弱點。

    「你沒有其他比較好的建議了嗎?」原茉晏的目光變得有點陰狠了,手也緊
握成拳。

    太可惡了,居然三、兩句便被他吃得死死的,太丟臉了!

    「沒了,除非你住進來。」他一副很好說話的模樣,實則卻是勢在必得的態
勢。

    她好洩氣的說:「不給就算了,留著你的好意給別人,我要回去了!」真是
的,原以為自己救了一個金主咧!

    「晏晏。」他喊著她的小名,不可思議這樣一個可愛的名字能從他的嘴巴逸
出。

    「不許攔我。」她回吼,腳步不停。

    大概,她就是那種天生反對霸權的人吧。同樣一件事,別人愈是用權力壓迫
她完成,她就愈要反彈,若是不管她、放任著她,她反而能心甘情願答應、樂意
去做,

    「我不會。不過,假如你堅持要回去,希望你對我接下來要說的不幸消息有
心理準備。」揉了一絲遺憾進聲音裡,她果然回頭了。

    「什麼不幸消息?」

    「相信我,這真的很不幸。」他一頓,再道:「你已經沒有其他地方可以住
了。」語帶慎重的同情。

    原茉晏彷彿遭到電極,過了許久她才緩緩的掀動嘴角,「你再說一次。」

    「我以為你會住在這裡,所以幫你把學生雅房退了。」他解釋得更詳盡,露
出一臉得逞的表情,「不住下來,你只有流浪街頭了。」

    瞬時,原茉晏四肢無力,腦中嗡嗡作響。

    *****

    接獲少爺的指示,常家的衛總管立刻將貴客連哄帶騙的領至客房。

    「這是客房?」門一開,原茉晏傻眼了。

    「沒錯,這是少爺特地請人佈置的房間,為了歡迎你搬進來住。」衛總管第
一眼就喜歡這個女孩,單純不矯飾的表現驚喜的情緒,讓他們這群忙了一天的下
人很欣慰。

    原茉晏差點連路都不會走了,小心地踩在白色的波斯毯上,「會不會太奢侈
了,這麼大的房間?」

    客房……差不多有二十坪大的房間叫客房!?裡頭的傢具甚至一應俱全呢,
尤其是腳下長長的白色軟毛,潔淨得讓人想染指。

    「少爺的房間比這兒還大哩!」老人笑笑的說。

    受不了了!

    心裡大呼受不了這樣的誘惑,原茉晏像個小孩似的脫了腳上的室內拖鞋,光
著腳丫子踩在地毯上,柔柔軟軟的感覺像是踩在雲端上。

    「好軟好癢喔!」貪戀那樣的觸感,原茉晏索性整個人賴在地毯上不肯起來。

    「晏小姐?」衛總管怔愕地看著她連貫的動作,終至最後一動也不動,表情
也轉為擔心,以為她暈倒了。

    「啊?」原茉晏捨不得的抬臉應了句,又將小臉埋回去,尚未察覺自己的行
徑有何不對之處。

    「你……在做什麼?」

    她在做什麼?原茉晏被他這麼一問,倏地跳了起來,連忙拍拍身上的衣服,
扯動臉皮硬生生擠出一抹尷尬的笑,「我……只是在檢查這地毯乾不乾淨而已。」

    「我還以為你累得連走到床邊的力氣都沒有呢!」她連說謊都很蹩腳喔,衛
總管在心裡竊笑,語意輕鬆的化解她的尷尬。

    「哇,超大的床耶!」倦累的身子為之一振,原茉晏一刻也不浪費地躍上軟
綿綿的床,興奮得像孩子般跳個不停。

    「衛總管,這張床足以容納五個我躺在上頭耶!」這就是有錢人的物質享受
嗎?好難想像!

    上大學後,她一切省吃儉用,幾近到虐待自己的地步,租賃的小屋只有小小
的床鋪、小小的書桌,浴室和廚房與其他人共用,萬般克難;父母曾經享受的奢
侈,她從來不明白那是怎樣的滋味,今天卻讓她嘗到了!

    不久,她玩累了,呈大字形往後癱下,陷入輕柔的床墊。

    舒服呀,她愉悅的呼了口氣。

    幾乎有置身於夢世界的幻覺,從她被領進這房間到現在,腦袋依然混沌,說
不定打個噴嚏,夢就醒了。

    「對了,你家先生呢?」原茉晏翻了個身,換個姿勢趴在床上問道。

    她不得不佩服常晤人的辦事能力,短短一個小時就搬空了她的家,把她的家
當全轉移到這裡來——在他下達這個命令之前,事先並未徵求她的意見,好像篤
定她一定會同意似的,這讓她很不習慣,就像一步步將她逼近了死角,然後她無
條件投降就範。

    「我家先生?」衛總管納悶的指著自已鼻頭,他是男的耶,又不可能嫁人,
哪裡來的先生?

    「就是常晤人啊!」原茉晏一臉他不夠忠心的表情。

    終於恍然大悟,「晏小姐,先生是太爺手下對他的稱呼,衛伯我習慣叫他少
爺。」

    「幹嘛那麼麻煩?」一個稱謂罷了,搞得那麼複雜做什麼?「有錢人家的規
矩都這麼多嗎?」原茉晏犯嘀咕的唸唸有辭。

    「少爺有一通重要的電話,回書房去忙了,等會兒應該會親自來問你滿不滿
意這個房間……」衛總管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主子走過來。

    「你有事找我?」常晤人一來,就見她大剌剌趴在床上翻滾的模樣,心頭掠
過一股奇異的滿足感。

    她的開心讓他知道她對這個房間的滿意。

    原茉晏身子陡地拉高,收起滿心歡喜,手忙腳亂的爬下床,氣呼呼地來到他
面前,「喂,姓常的,我告訴你,我只在這裡住幾天而已喔,等我找到租金合理
的新房子,馬上就搬出去……不過醜話先說在前頭,因為你擅自退了我的舊房子,
所以新房子的租金必須由你來付。」

    她還是想搬出去。常晤人面容霎時冷肅,「我不會付。」

    如此霸道的態度令人氣結,「你這只臭蟑螂,為什麼你這麼不可理喻?我不
要你報恩了,不行嗎?」

    聽到爭吵趕來湊熱鬧的常家傭人們,自制力沒見過大風大浪的衛總管與不苟
一言笑的杜泰安好,有的驚訝得張口結舌,有人則想盡辦法忍住衝口而出的笑意,
就是沒人敢真正笑出聲。

    「除了我這兒,你沒有其他地方去了吧?或者……」常晤人語帶試探的拉長
尾音,「你想搬回新竹去,每天通勤上下課?」

    能把他比成人人厭惡的蟑螂,她是第一個,而他更是厲害,竟找她來家裡氣
自己。

    「我不可能搬回去!」家裡那兩個天才老爹老媽都自顧不暇了,哪來的閒工
夫擔心她?她還是自求多福比較實際些吧。

    「我想也是。」常晤人知曉她的孝順,她的懂事教他心生熟悉的心疼。

    「是什麼是?」原茉晏快氣瘋了,撲上前揍他,「你把我的舊房子還給我!」
她怎會那麼倒楣,救了人還反遭脅迫。

    「辦不到。」輕握住她的手腕,他堅持道:「你必須在這裡住下去。」

    「你、你——我要去告你綁架、囚禁我!」

    「綁架囚禁還能住這麼好的房子,享受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服務,我想警察
先生應該不會說什麼吧。」

    在這種非常時刻,自保為上,免得遭流彈波及,衛總管領著一班下人下樓去
了。

    「我們又不認識,你不怕我住在你家,偷走所有值錢的東西嗎?」這一切荒
唐得像出鬧劇,一輩子沒人對她這樣好過,他的慇勤教她很難適應。

    「你應該不是那種人吧?」他瞅著她瞧,她不服輸地迎視他的眼神,不一會
兒,窘憤的別開臉。

    「我說你……還真不是普通的天真。」原茉晏垂首喃喃抱怨,一個活到快三
十歲的男人,還能那麼天真,真讓人羨慕。

    然說也奇怪,他的信任教她的心情驀地大好,不再那麼排斥住在這座富麗堂
皇的皇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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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原茉晏難以置信,她的父母尚健在,可她在學校的「監護人」竟神不知鬼不
覺的換了人!

    「常晤人呢?」原茉晏氣沖沖的問著等在客廳、手背掛著溫熱拭手毛巾的衛
總管。

    「晏小姐,你下課了。」幾天下來多少知道小妮子火爆個性的衛總管,很擅
長顧左右而言他的個中技巧。

    他是常家的老總管,理所當然以護主為第一優先。

    「常晤人呢?」

    「曼小姐的心情好像很不好,要不要先喝杯青草茶退退火?」

    「衛伯,我現在真的很生氣,等我去見過他後,如果還是很生氣,麻煩你幫
我準備青草浴給我洗澡。」光用喝的已經不足以滅火了。

    三步並作兩步,原茉晏火速奔上樓梯。

    來了!

    常晤人安逸地端坐書房,等候原茉晏的到來,不過他顯然小觀了她的威力,
從入門到直奔二樓的過程中,一路上乒乓作響,大概是撞倒什麼東西,或者她等
不及乾脆先搗毀他的財物洩憤。

    他低頭瞄了眼腕表,最後一堂課到現在也不過十多分鐘,人便殺至,她八成
惡聲惡氣的威脅司機才會這麼神速。

    比起妹妹,她的脾氣簡直可怕得離譜,待會兒他可要提防她過度爆發的怒火
將書房夷為平地。

    「晏……小姐。」杜泰安擋在門外,看到原茉晏像看到鬼,要他叫這個沒氣
質的女娃一聲小姐,簡直去掉他半條命。

    「死黑鬼,你給我讓開,我要進去找那只討人厭的蟑螂理論!」氣死人了,
早知他是禍害,留他下來會害到自己,那天她就不要悲天憫人的救他了。

    古人說的每一句話,果然都有它的道理,現在她的處境就印驗了「自作孽不
可活」這六個大字。

    「先生在工作,不許任何人打擾。」

    「我不包括在任何人裡,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不是計程車司機那種閒雜人等!」
怒極之際,她還不忘損了這個有眼不識泰山的大塊頭一記。

    「你——」杜泰安鼻翼翕張,衝動得想掐死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頭。

   

    他非常想自掏腰包請位醫生來檢查先生究竟哪根神經錯亂了,擔任常晤人的
保鑣那麼多年了,主人近日來的行徑怪異得令人費疑猜。

    原茉晏救了他一命是事實,但沒必要邀請她來家裡住,容忍她種種沒有水準
的言行吧?更甚者,主人的個性大有轉變,每每面對她時,平日的冷漠都收了起
來,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樣。

    他真的懷疑,原茉晏值得他如此嗎?

    「泰安,讓她進來。」書房的門開了,常晤人就站在門後。

    「常晤人,我恨死你了!」看到常晤人,原茉晏像見了仇人,在胸腔滾燙了
半天的怒潮頓時爆發,撲上去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先生!」杜泰安心下一驚,立刻上前欲拉開不知死活的女孩。

    「泰安,你先下去,我和她私下談。」常晤人努力扳開尖銳的魔爪,得了個
空對他說道。

    房裡終於僅剩他們倆。

    「如果你想繼續在這裡住下去,以後必須學著對我尊重一點,再怎麼說我都
是你的長輩。」沉著臉,他無法苟同她方才宛若潑婦的辣勁。

    「常晤人,你有沒有瞭解事實?我一點也不想住在這裡,是你逼得我不得不
住下來的!」個性直來直往的原茉晏,毫不拐彎抹角地道出萬般委屈的心聲。

    「你太過分了,幹嘛閒著沒事到我們學校去搗亂?」

    「你知道了?」常晤人知道自己問了一句廢話。

    「這是你對救命恩人的態度?跑去各科教授面前捅我一刀?」想起自己短短
一小時內見了四位教授,分別接受每位教授口水的洗禮,聽了一堆近似法外開恩
的屁話,她就覺得嘔極了。

    以前,她的成績雖然未曾名列前茅過,但卻也不曾淪落到這樣狼狽的地步,
需要他去替她說情!?

    「就因為你是救命恩人,我才替你求情。」

    「我不需要!」

    「你當然需要,我問過教授了,以你的缺課時數和成績,死當準沒問題。」

    「你——」她怎會落到這般走投無路的地步?在一個外人面前丟臉,好勝的
原茉晏欲哭無淚。

    「教授們答應我了,他們願意再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期末報告好好表現,
他們准你過關。」如果再讓她一根蠟燭兩頭燒,即使精力充沛也絕對畢不了業。

    「那……又怎樣?」原茉晏不願示弱的揚揚下顎,一派尋釁,怎樣都不承認
他非常有本事。

    原來A 大也是他的勢力範圍之一。

    聽說,他的祖父好像是當年投資興建校園的最高董事,所以常晤人今天不過
到學校去晃個一圈,校長立刻將他的話傳給她的各科教授知情,之後便是現在這
樣子了。

    讓她掛心憂慮的那些岌岌可危的課業,一眨眼的時間全有了解決辦法,不諱
言,可以繼續念下去她是很高興,但這種受人擺佈、又有那麼點勝之不武的感覺
實在不太好受。

    她就是不想欠他人情。

    「還有,你幫忙說情就算了,為什麼還要提出那個我得由你監督的爛條件?」
說開了,就是這點讓她氣不過。從小到大,父母都沒管過她,憑什麼他可以享有
這種特權?

    「你得有個保證人。」

    「又不是簽合約,幹嘛要保證人?」校長和全體董事一定全被他下了符咒,
否則怎會答應他這種「不情之請」?

    「因為你素行不良,沒有我的背書,學校怎會破例答應?」常晤人認為她太
看得起自己了,若不是走這一趟,她在教授心中的「特別」評價,他不會有機會
知道。

    「我可以對你的好意幫忙說聲謝,但你休想約束我或是管我。」說得好似他
反該感激她的同意接受。

    常晤人不置可否,任由她耍著脾氣。「其實你的性情並不適合學商,當初怎
麼會選擇商科?」他問出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問。

    「以後賺錢比較快。」原茉晏聳聳肩,坦白道出。

    常晤人望著她——她真的非常、非常愛錢,她該不會以為讀書的目的就是為
了賺更多的錢吧?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告訴她,金錢不是萬能的,當年他因為責任,日夜顛倒
的工作,疏忽了很多人事;他不希望她年紀輕輕就成為金錢的奴隸,她其實可以
無憂無慮的度過大學四年,當個最快樂的學生,而不是成天為了金錢到處奔波。

    失去自我的人生其實是很可悲的。

    「你應該以自己有興趣的科目為優先。」

    「興趣不能當飯吃。」她冷嗤一聲。

    「但是符合興趣的工作會讓你做來身心愉悅。」

    「哎呀,我不想和你說這些啦!」他炯熱的目光一直凝視自己,原茉晏陡然
不自然起來。

    這種供吃又供住的款待方式已經教她受寵若驚,此時他更一副為她規劃未來
的態勢,沒錯,她是能因此而卸除所有的重擔,但她該怎麼還呢?

    難不成她要簽張賣身契將自己賣給他?

    「喂,你不要對我這麼好行不行?」

    以往,工作等於是她另一半的重心,只要放假不用上班,她就會缺乏安全感,
嚴重地擔心起隔日的三餐問題;然而住進常家別墅後,沒有工作的這幾天,她的
心情奇異地放鬆許多,不再像先前那樣緊繃了。

    她說不出原因,究竟是因為上下課有人接送,或是三餐吃得好又吃得飽,抑
或覺得有人可以依賴?

    「你救了我一命,所以只要我能力所及,我都會努力去做。」

    聽到他千篇一律的回答,原茉晏總有落入陷阱的疑懼,他的理由似急欲隱瞞
某種秘密。

    這到底是哪一國的報恩方法?

    *****

    「晏晏,你最近到底走什麼狗屎運,這等好事居然讓你給碰上了。」

    「林兒真,是朋友的話就別再挖苦我了。」原茉晏兩手伸亙、臉頰趴伏在桌
上,有氣無力的說。

    「我是羨慕耶。」林兒真跨坐在她面前的椅子上,聲音相對活潑多了。

    「我聽起來卻像是幸災樂禍。」原茉晏無病呻吟幾聲,睨了好友一眼,用力
歎氣。

    「幹嘛,有頂級別墅住不好嗎?遑論上下課還有高級房車、專屬司機接送哩,
簡直是麻雀變鳳凰的故事情節。」她一臉夢幻的癡笑著。

    「但卻沒有自由啊!」

    「你還想要什麼自由?」

    「蹺課啊!」原茉晏說得理直氣壯,「以前自己一個人住,父母在天高皇帝
遠的新竹管不著,我高興上課就來,心情不爽就不來,自由又自在。」

    林兒真學她歎氣,語重心長的問:「晏晏,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此時的危機?」

    「我哪有什麼危機?」當事者還一副老神在在的懶散表情。

    「你的成績啊!你不會以為自己這學期還有幸運女神眷顧吧?倘若像你這麼
混的學生都升級了,那麼那些安分守己的同學豈不氣嘔、跳腳喊不公平?」也許
還會成群結隊到校抗議呢。

    「林兒真,你說這什麼話?」原茉晏一陣窘憤,「你算哪門子好朋友嘛,竟
然胳臂往外彎!」

    「我只是就事論事。」

    「我不和你說了!」事實勝於雄辯,說不過人,她鬧起脾氣。

    「晏晏,你就不要想那麼多嘛,難得可以什麼都不管,你就盡情享受吧!」

    身為至交好友,林兒真明白個性爽直的好友貼心孝順的一面,為了家裡那兩
個老的,她的人生目標只向錢看齊,每天一睜開雙眼就是賺錢、賺錢,她不累,
她這個外人看了都累。

    「我好煩好煩喔!」原茉晏雙手插入發叢裡,躁鬱莫名。

    聞言,林兒真彷如發現新大陸的盯著她,「晏晏,你剛剛說什麼?」

    「不要問我,我快煩死了!」

    她確定了!煩,沒錯,就是這個詭異的字。

    她認識原茉晏兩年了,生活再怎麼不順,她也不曾說過這個字……今天她卻
連說了幾次,到底她口中的常晤人是怎樣厲害的角色,竟教她起了這種完全陌生
的情緒?

    「我不想住在那楝別墅裡……」原茉晏咕噥著於事無補的牢騷,現在除了住
那兒,她已經沒地方去了。

    並非她貪心不滿於現況,只是徬徨的心莫名地感到害怕,而這種種不安全都
得怪那個脅迫她享受這一切的惡魔兼渾蛋——常晤人。

    她有生以來從未被人威脅得這般徹底,三言兩語便打發她的堅持不說,最後
還被壓制得死死的;遇見他,她僅能豎白旗投降,直按照著他的指令做比較快,
還能節省不少爭執中喪失的體力。

    可是她不習慣被人控制,不愛家像旅館呀!

    她一向不習慣客套的應對進退,這也是她和林兒真以及酒吧那些夥伴處得來
的原因,做人但求快意就好,講究那麼多幹嘛,然而常晤人卻不這麼認為,他一
再糾正她粗率的舉止、口無遮攔的言談,彷彿她是他的女兒,教人不是滋味。

    她活該就得被他管?

    「你有說話嗎?」林兒真聽不清她宛似含在嘴裡的聲音。

    「沒事,我得走了,他家盡忠職守的司機恐怕又在校門口等我一個多小時了。」
拿起背包,原茉晏推椅而起。

    林兒真又驚詫了一次,設身處地為人著想可不是好友的本性哪……

    *****

    和過去幾天一樣,原茉晏一回到別墅,衛總管又像站衛兵一樣站在廳前等她
了。

    「衛伯,我不是跟你說了嗎,付你薪水的人不是我,你不用這樣恭敬的對我
啦!」他的禮貌教她彆扭極了。

    「少爺付我薪水,他規定我必須同尊敬他一樣對待晏小姐。」衛總管和藹笑
道。

    「噢,你又叫我晏小姐!」

    「這是應該的。」他就是喜歡這個不會恃寵而驕的女孩。

    「你年紀比我大耶,我會折壽的。」原茉晏商量的語氣,「衛伯,我身負復
興家計的重責大任,得好好的活下去,活得愈久努力的時間愈長,至於常晤人就
不一樣了,他家已經那麼有錢了,少活幾年沒什麼大礙,所以你以後只管尊敬他,
我這邊就省了,好不好?」

    衛總管但笑不語,搖搖頭後遞上毛巾。

    原茉晏沒轍的垮下雙肩。等會兒吃晚飯時一定要記得跟常晤人提這事,他們
常家迂腐的作風,實在不適合她。

    「晏小姐,少爺有交代,今晚上餐館吃飯。」

    「為什麼要上餐館?你們家的廚子放假嗎?」原茉晏納悶的轉身,心忖有錢
人就是喜歡浪費,常家廚子的手藝根本足以媲美五星級大廚了。

    「衛爺爺,這個大姊姊是誰?」一個甜膩膩的小童嗓好奇的介入。

    原茉晏前一刻的疑問被打斷,取而代之的是對眼前小女孩身份的臆測。

    「哇拷,衛伯,這個小女生該不是常晤人的小孩吧?」說也奇怪,這個猜測
讓她心頭極度不舒服。

    是因為不高興他的隱瞞吧,畢竟她都住進來快十天了,才知道他已婚的事實。

    「姊姊,你說的話我都聽不懂,什麼是『哇拷』?」常晶晶可愛的咬著白胖
的指頭,側頭問道。

    「這……讓我想想……」突如其來的疑問,教原茉晏有些無法招架,手抓著
頭,絞盡腦汁就是想不出個像樣的解釋。

    「嗯……反正不是什麼好話就是了,小孩子不能說。」

    「既然不是好話,小孩子不能說,那姊姊你為什麼能說呢?」小女孩一臉認
真地質問。

    拷!碰上難纏的傢伙了,面對這樣「講理」的小朋友,她該怎麼辦?原茉晏
求救的看著衛伯,面露羞赧,恨不得咬斷自己愛說粗話的舌頭。

    「晶晶小小姐,這位姊姊只是比你還大一點點的大朋友,所以也不應該講喔!」

    臭衛伯,居然暗地裡反將她一軍。錯在先的原茉晏有苦難言,只能氣悶在心
裡。

    「我叫常晶晶,姊姊叫什麼名字?」小女孩像是找到了朋友,興奮的自我介
紹。

    常!?她果真姓常……原茉晏登時升起一股失落。

    「晏小姐,晶晶小小姐想和你做朋友呢!」衛總管發覺她的怔仲,出聲提醒。

    「呃……是嗎?」原茉晏僵硬的扯出笑容,同時收住亂竄的思緒。

    搞什麼,耍白癡啊!她是常晤人的女兒,不姓常,難不成要和她一起姓原嗎?

    「姊姊叫原茉晏,你可以喊我晏晏姊姊喔。」

    「晏晏姊姊。」小女孩立刻甜甜的喚了一聲。

    「晶晶一個人在家嗎,爸爸呢?」原茉晏學著小女生說話的可愛口吻,摸撫
她一頭柔細的黑髮問道。

    陡地,燦亮的小臉黯了下來,不只是小女孩,連一旁的衛總管都震驚得倒抽
了口氣。

    「怎麼了嗎?」她說錯話了?

    「晶晶沒有爸爸……」小臉罩上憂鬱,晶晶粉嫩的唇辦吐出幽幽的低語,
「媽咪說晶晶只要有媽咪一個人的愛就好了。」

    「怎麼可能……」原茉晏茫惑的望著衛伯,「常晤人不承認他們母女嗎?」

    衛總管先是一怔,接著便大笑出聲,「晏小姐誤會了,晶晶小小姐不是少爺
的女兒。」

    「可是她姓常……」她發誓,這個問題比最困難的數學邏輯還難上幾百倍。

    「晏晏姊姊,你也認識晤人舅舅啊……」

    「晶晶,原來你在這裡,怎麼下樓沒告訴媽咪呢?」一個妙齡少女穿著睡衣
砰砰下了樓,急忙跑來抱住小女孩。

    「小姐睡飽了嗎?那我去請少爺下樓,可以準備出門吃飯了。」衛伯立刻要
往二樓走去。

    「衛伯,等一下!」原茉晏衝過來拉住老人的手,「那個……你說常晤人在
家?」老總管不能放她一人在這兒呀,她被眼前的狀況弄得思緒像團毛線球一樣
糾扯在一起,頓失思考能力。

    小女孩不是常晤人的小孩,那她是誰家的孩子?這個漂亮的美女又是誰?她
和衛伯似乎很熟稔……

    方才一連串突發狀況讓她忽略了很多重要訊息,腦海是一團亂。

    「是的,少爺今天下午沒上班,他去接小姐的班機。」

    「啊,你就是晏晏嗎?」突地,年輕貌美的女子愉快的過來打招呼,下一瞬,
又轉身交代,「衛伯,你上樓去叫我哥下來吧,我快餓死了!」

    「常晤人……是你哥?」原茉晏被她熱絡的拉著手,驚訝得險些咬到舌頭。

    「不像對吧,是不是我看起來好相處多了?」常纓開朗的臉上漾著笑意,
「我和我哥差了六歲,我是我家老子七年之癢和外頭的女人生的。」

    原茉晏又愣住了,她不掩飾的直接,令人自歎弗如。沒聽說過哪個私生女像
她如此爽朗大方,拿自己身世當話題閒聊的。

    「小纓,你說夠了沒?」常晤人一下樓就聽到妹妹滿口胡言亂語。

    「怎麼,不能自娛娛人嗎?」常纓聳聳肩,無辜的朝著原茉晏吐吐粉舌。

    「你該去換衣服了,難不成你想穿這樣去餐廳吃飯?」常晤人催促著妹妹離
開客廳,原茉晏某些行徑已經夠令人頭痛了,他得避免小纓帶壞她。

    「有何不可?如果你准,我就這麼穿,說不定會造成台北街頭的新流行呢!」
幾年下來常纓的個性沒有變過,總是敢作敢當、什麼都敢說。

    就是因為這樣,每個人都認為她過得很好,她不要任何人為自己而擔心。

    「晶晶……真的是你女兒?」原茉晏唐突的冒出這句話,詢問的眼神怨懟的
瞪著常晤人。

    常纓注意到了,「晏晏,你太看得起我哥了,他像只悶葫蘆,我想這輩子再
也不會有女人願意替他生小孩了!」語氣裡潛藏著不能諒解的責備與希冀改變的
期待。

    「可是你看起來好年輕……」

    「因為我十八歲就有了她呀!不瞞你說,我是未婚生子,當年拐了男朋友的
精子,確定成功受孕後,我就將他拋棄了!」常纓說得好不灑脫,眉間的神色未
變。

    「小纓,你到底有沒有羞恥心,家醜不要外揚,這不是件光彩的事!」常晤
人一見妹妹臉上沒有受傷的跡象,於是順著氣氛,嘮叨地念了她幾句。

    「晏晏,你評評理,你覺不覺得挺驕傲的?」

    原茉晏的手一直被她抓著,對於這樣一個作風大膽的女子,她只有佩服兩字。

    「小纓!」常晤人警告的低斥,「晏晏是我的客人,你要瘋找別人去!」

    「嘿,晏晏,我哥真的對你不太一樣喔!」常纓興味盎然的看著兩人,不受
威脅,曖昧的眨著眼,手肘不住撞著原茉晏,「我也許可以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你可是三十年來第二個讓他帶回家的女人喔!」

    真的不一樣哩,衛伯說她還不信,她那冷了三十年的兄長,怎可能在一夕之
間轉了性子,沒想到場面多了一個原茉晏,大哥的表情非但溫柔許多,他處處保
護她的舉動,更是前所未見。

    只是救命恩人這個簡單的理由嗎?嗯,非也非也,以她對自家人的瞭解,正
常版的常晤人該是拿一筆錢出來打發,而不是親自堂渾水……

    意思是常晤人至今只交過一個女朋友嗎?原茉晏單純的心思如此剖析常纓的
那句話。她不曉得自己為何在意這個問題,只是下意識就往這方面想。

    「常纓,你再多話,我就把你轟去住飯店!」過往有被揭開之虞,常晤人寒
著臉,完全變了個人。

    「不要——」被點住了罩門,常纓兩隻食指倏地在嘴前交叉,並慫恿女兒做
著和自己相同的動作,「飯店裡再怎麼貼心的服務都比不上衛伯的細心,我們母
女絕不去住飯店!」

    真會說話,衛總管被哄得笑呵呵的,好不欣慰的凝望著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姐,
忍不住老淚縱橫。

    兀自欣喜的原茉晏則是讓一句彷彿冰刀的言辭給凍得回神,「喂,常晤人,
你……怎麼了?」望著身軀繃緊的常晤人,她著實嚇了一跳。

    常纓想到她的靠山,趕忙巴住原茉晏,態度又變回肆無忌憚地大放厥辭,
「晏晏,看到沒有?這才是我哥原本的性子,陰沉得駭人哩!如果我不是他的家
人,早被他嚇得屁滾尿流了。」

    說實話,這個女孩的個性和兄長有多格格不入,第一眼便能看出,所以她才
訝異大哥對她的縱容與溫度。

    有那麼恐怖嗎?原茉晏不認為。

    常晤人在她心中的形象是個爛好人,否則怎會因為她救他一命,就散盡錢財
的對她好?

    也許他是有那麼點小神秘啦,不過一般時候看到的他都是笑容滿面、一派斯
文爾雅得足以迷倒眾家名媛淑女的氣質,就算她再怎樣粗魯反抗,他除了深蹙眉
心外,不曾厲聲罵過她……

    有時候她甚至懷疑他是個怪胎。

    「回房去換件衣服,今天為了幫小纓母女洗塵,我在餐廳訂了位子。」常晤
人吸了口氣,避重就輕的模糊了焦點。

    只是,心情卻因為常纓幾句別有深意的玩笑話正式掀起了波濤。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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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5 00:14:0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家家燈火通明的晚間新聞時間,常晤人一返家,坐在客廳守株待兔的原茉晏
立刻氣急敗壞的直直衝來。

    「常晤人,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你很久了!」

    「你等我做什麼?」常晤人將公事包交給傭人,故意對她的怒氣視若無睹。

    她每天總有新的理由生氣,他已經見怪不怪了,只要不隨著她起哄,她就會
自討沒趣訕訕的走開。

    「你少裝傻!」原茉晏握緊拳頭,吼了出來,「我再也不坐你家的車上下課
了!」

    「一直以來不是好好的嗎?」他氣定神閒地坐視她繼續咆哮。

    拖著疲累的身子下班回來,往往聽到她精神飽滿、中氣十足的嗓門,全身的
倦意登時全消。

    「什麼叫一直以來?又是誰跟你說很好的?」她用力瞪著他,又怕他看不到
自己的憤怒,只好不停的往上彈跳,一定要高大的他眼裡有自己的存在。

    「一點都不好!有司機專門接送上下課,半丁點兒自主的時間也沒有。」

    「你是一個學生,本分就是將書讀好,還要自主的時間做什麼?」

    他往前走來,她只好以後退的方式移動,看著他邊走邊松放領帶、解開袖口
的鈕扣並卷高襯衫衣袖的動作,如此率性,原茉晏竟有些恍神。

    「你今天有準時回來準備功課吧?」常晤人閃過她,落坐沙發上。

    「說起這個我就滿肚子火!」原茉晏杵在他面前,一臉不吐不快的憤恨表情,
雙目跳躍著火花,「我已經不是國小、國中,或是高中生了,我是長大成人的大
學生,能不能請你別用對待小孩子的那套作法來管我?」

    「倘若你希望別人當你是個大人,那麼你就該表現成熟一點。」他自若的喝
著熱茶,抬眼瞟了她一記。

    「我的表現哪裡不成熟了?」

    「像你現在這種態度就不成熟。不懂我的用心良苦就跑來開罵,你認為這種
衝動的行徑不夠幼稚嗎?」

    原茉晏一時語塞,「我、我不需要你的用心良苦,我只要自由,能夠喘息的
自由空間!」

    她簡直和他豢養的寵物沒有差別,不,說是他的寵物未免太看得起自己,因
為寵物多少能夠出去溜躂個幾圈,她卻嚴重缺乏行動自由。

   

    和朋友出去必須經過他的允許,好,這不打緊,她依著他的意思打電話去公
司徵詢老大他的同意,誰知他開一個狗屁會議需要一個半小時,期間不許任何人
事物的打擾,就算她再有耐性,相約的朋友也沒興致等她了。

    這種情形再延續下去,相信以後沒有人會找她一起出去玩了。

    「該死的!我恨你,恨死你了!」不想不氣、不說不火,又想又說的後果就
是——她快爆炸了!

    跳上他的大腿,原茉晏不管三七二十一,拚命捶打他,「快放我走,我不要
再待下去,你休想再控制我,不然我會殺了你!」

    她只是住進他家,不是把自己賣給他,為什麼連最基本的自由都沒有,是否
要將她的每一分鐘都掌控他才滿意?

    她說過什麼話司機都會向他報告,只要說粗話就記上一筆,屆時她想順利All
pasS根本是天方夜譚;她相信,只要他信口胡謅個幾句,她的課業就不保了。

    因為一時失察救了他,她的人生變調,天天處在水深火熱之中……她是招誰
惹誰了?

    「住手!」常晤人沒料到她會像頭喪心病狂的母獅使出攻擊,臉頰摔不及防
地被她的指甲劃了一道,「原茉晏,我叫你住手!」

    這丫頭的禮儀有待加強,口舌上拚輸就以拳腳了事,拿打人討回公道兼出氣,
出手那麼順暢,想必是實際演練多回了。

    「少爺,要不要我幫忙?」立在一旁不敢俞越的衛總管,忍住幾欲炸開胸腔
的笑意問道。

    晏小姐最擅長的就是拳打腳踢,少爺平時不多話,兩個人吵到後來總是她惱
羞成怒,所以近來常家最常上演全武行這齣戲碼,常常逗得下人們笑哈哈,成為
工作之外最大的餘興節目。

    「原茉晏,我要打人了!」常晤人忍著痛楚,恐嚇著要她收手。

    原茉晏滿心憤怒、焚紅了眼,怎可能聽進他的聲音,粉拳不間斷地落在他身
上。

    她的放肆撒潑挑觸了向來對她好脾氣的常晤人容忍的臨界點,倏地攫住她的
雙手,將她的身子往下一按,讓她趴在自己的雙腿上,對她的懲罰就這樣打在圓
俏的臀部上。

    「還說自己成熟,你連最簡單的控制情緒都做不好!在那麼多人面前耍脾氣,
你不覺得羞恥嗎?」依心而為,穩重的男人拿自己的標準對她,一下下都是對她
的失望。

    頃刻間,方才張牙舞爪的女人,沒了咒罵的聲音,偌大的空間裡,只剩常晤
人的責備。

    會不會因為被迫倒趴著加速水分的倒流,抑或是不安終於衝破了最後一道防
線,超越了原茉晏所能抑制的範圍,心痛且徬徨難安的淚,在她的傲氣來不及制
止的時候紛紛奪眶而出,串串滑落。

    不是肉體上的痛,她很清楚。

    遇上常晤人好似開啟她另一段不可置信的際遇,說絲毫不欣喜是騙人的,但
她好似一株野草,好不容易適應了嚴苛的氣候,卻又被強行挖起移植溫室,會一
點一點的枯萎啊!

    直到現在她的安全感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失去,不僅是她害怕這不相容的環
境,還有常晤人專橫的霸道,幾乎讓她無所適從,所以她以暴力表達她的不安,
消極的抵抗他給予的一切……

    他不是想懂她的心思嗎,又怎會粗心到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呢?

    短短的時間內,從一對不相干的陌生人到有了密不可分的關係,而這一切想
來荒謬得不可思議。

    「住手……」濃濃的哭腔飄逸出嗚咽的鼻音。

    「晏晏?」常晤人的大掌頓了下,以為自己聽錯了,驕傲如她,怎麼會被自
己三、兩下就弄哭了,以她愈挫愈勇的個性,不是該跳起來和他再大戰一番嗎?

    「住手……」原茉晏淚眼婆娑的呢喃,力氣已經在適才的攻擊和哭泣中耗盡,
她沒餘力反擊,只能乖乖趴著任他打。

    常晤人不忍了,拉起她攬在懷中,半驚奇半憐愛地盯著她啜泣的小臉,「你
不是一直像個倔強的小鬼嗎?為什麼哭了?」

    小心翼翼地拭去她腮旁的淚珠,他不禁歎氣之麼矛盾的小女生,要他拿她如
何是好?

    「走開……」原茉晏雙手握拳輕抵他的胸,做出小小的反抗,他跟她正在吵
架,是誓不兩立的死敵,她不該待在這溫暖的懷抱。

    「你怎麼了?」

    「你打我!」她抽抽噎噎地泣訴,他想不認帳嗎?不過是一分鐘前的事,他
竟然好意思問她怎麼了!

    「是你不對……」

    「別和我說話,我不要理你……」惶恐的心情在抽氣的瞬間又回籠,眼淚落
得更急了。

    「衛伯,擰條毛巾過來。」

    「是……」怔愣原地不知所措的衛伯,聽到指令趕緊忙去,開朗的人兒陡然
哭泣,令人胸口窒悶。

    「我們休戰好不好?我不認為你這副淚汪汪的樣子還能吵贏我。」常晤人一
手壓在淚人兒的後腦,讓她把眼淚往他懷裡流,一手重重摟住她的腰不許她離開。

    原茉晏下一批就要傾洩而出的淚水,在一接觸到他溫暖厚實的胸膛時便自動
凝住,這一瞬間,所有的現實似乎都離她遠去,只有此刻貼在她臉頰下的心跳,
如此真實……

    這就是擁抱嗎?

    她怔怔地問自己,感覺自己被包圍、被保護,什麼都不用煩惱、不用擔心,
一顆心完全被當下的溫暖所佔據,這種深刻的歸屬感,她第一次體會。

    自從她懂事開始幫著家裡賺錢負擔自己的生計後,她幾乎忘了脆弱是怎樣一
種情緒了,如果,能永遠不離開這個懷抱,那該多好……

    原茉晏就這麼靜靜地偎著他,直至所有的委屈重新湧上,小臉才又皺了起來。

    「我……不想……住在這裡。」

    「你依然沒有打消這個念頭?」優閒的神情從臉上逸散,常晤人僵直著背,
凌厲的眸光欲穿透猶豫不決的人兒,他以為自己早已解決了最初的問題,想不到
她頑固的小腦袋仍然執拗。

    「我……我習慣自食其力,現在的日子過起來像作夢,舒適得不像真的。」
她不由得絞起手指,畢竟他掌控自己成績的生殺大權,說錯一句話都可能惹惱他。

    「那你更應適應現在的生活,你以前的日子才是不正常。」

    「可是……可是我……」

    俊容驀地一斂,「除非你能說出一個原因。」他不許她矇混過去。

    「我不能沒有賺錢。」總不能告訴他自己的不安與日俱增,夜裡睡不安穩會
害怕吧?

    「你的學費、生活費已經由我負責了。」

    「沒有收入來源,我無法存錢……」

    「你存錢做什麼?」

    常晤人感受到懷裡的人兒少了份敵意,繃得死緊的嬌軀此刻安穩地窩在他懷
中,交付了大半的重量給他。

    知道她不是為了名利才救自己,他尤其雀躍,雖然後來她還是跟他要錢了,
但那是為了擺脫他的糾纏;同時他也氣惱她的天真和無知,難道她不明白人不能
亂救,今天救了他還好,要是不幸救了通緝犯或是黑社會老大什麼的,後果不堪
設想呀!

    「我一直想為我父母舉辦一場很盛大的宴會,席間邀請各界的名流……你調
查過我,應該知道他們有多敗家吧?」她詢問的睇著他。

    常晤人點點頭,知道她和自己有著相近的童年,他才決定要對她好,意圖挽
救另一個靈魂,不希望她踏錯每一步。

    「我希望藉由這場宴會讓他們看清自己在這社會的渺小地位,憑目前的他們
是絕對沒辦法與人匹敵、和他人平起平坐,甚至一起追逐名利……我想要他們告
別揮霍的歲月。」

    她的決心與用心教常晤人有著半晌的驚愕,她不像是心思縝密的女孩,「你
應該知道憑藉一己之力,是無法辦到的。」

    本來以為她是霸氣而膚淺的,現在看到她迷惘的神情,蟄伏已久的某種情愫,
蠢蠢欲動起來。

    「所以我才要努力。」

    「只要你好好唸書、乖乖聽話,我會固定給你零用錢。」常晤人有了決定。

    「真的?」原茉晏喜出望外,又不太相信地挑眉,「你沒誆我?」

    「你何不從明天開始證實?只要你不用衛伯三催四請叫你起床,我就有賞。」

    「你——為……什麼?」登時,她感覺鼻子酸酸的、眼睛澀澀的,「你和我
非親非故的,卻對我很好……」她反射性地彎下身子,假裝去繫緊壓根沒松過的
鞋帶。

    她繫了又拆、拆了又系,一邊強忍著那些膽敢溢出眼眶外的鹹水。

    不,不能再哭了,剛才已經丟一次臉了,死都不能又在他面前掉眼淚……

    怎麼會是這麼狼狽的結果!?

    該死的他,跟她沒半點默契也就罷了,竟然還用那麼溫柔的聲音欺騙她沒用
的眼淚,他怎麼可以這麼溫柔!

    可是……在她記憶中,似乎沒人用過這樣溫柔的語氣對她說話,她……她好
希望能常常聽到他這麼說。

    原茉晏咬住嘴唇,怕教人瞧見臉部的表情,迅速地讓臉頰貼緊他的胸膛,雙
手也任性地環上他的腰,緊緊地抱著他,深深呼吸他身上混合著菸草及男性體味
的氣息。

    眼淚啊,千萬不能掉。

    沒有啜泣、沒有眼淚了,常晤人心疼地又歎了口氣。

    他一直知道她是好強、倔強的,從她擁著他的力道,他感受到她不肯崩潰的
決心,因此,他沒開口,怕任何一字一句都會打破她小心維護的決心,只是默默
地縱容她擁著,傳達自己的支持與鼓勵。

    她值得他如此對待,並非出自惻隱之心,他就是捨不得一個陽光少女為了鄙
俗的金錢問題而煩惱……

    「到底為什麼?」吸了口氣,原茉晏仰頭看他,斂去悲慼,又是倔傲的一張
臉蛋。

    「因為你救了我。」他回答她一成不變的答案。

    「老套。」她咕噥著,撇撇嘴,「喂,我可不會因為這樣就讓你喔!」她得
先申明,以免被侵佔了權利。

    「我知道。」常晤人滿眼寵溺的笑意,自己沒發覺,客廳內空無一人,更是
沒有人能當見證。

    「我還是討厭被接送,又不是小孩子。」原茉晏喃喃叨念,困乏地瞇著眼,
眼神開始恍惚,視線於是模糊。

    「困了?」

    「嗯,不過好像有點早……」瞥了眼牆上的復古式掛鐘,自己都有些難為情。
「都是你!」

    又怪到他頭上了!常晤人一點也不意外,「我又怎麼了?」

    「每次和你吵架都像跑完八百公尺,累斃了!」她呼呼喘了幾口氣,掙脫他
的懷抱,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然後跑去窩在另外一張三人長沙發上。

    幾分鐘前的爭執,在她身上瞧不見怒火的餘痕。

    「你要做什麼?」

    「睡覺啊!」

    以為她會說出什麼長篇大論,豈料竟是三個字就解答他的疑問,常晤人差點
昏倒,「想睡覺回去自己的房間睡。」

    「不行,我這個人一沾枕就會一覺不醒了!」

    「又不是死了,什麼一覺不醒!」童言無忌的言論教人頭搖不止、哭笑不得。

    「常晤人,你真像個老媽子耶,管東管西的!」原茉晏橫他一眼,「我要在
這裡小睡片刻,等會兒還要起來唸書呢!」說得心不甘情不願,一副被奸人所害
的怨恨表情。

    誰說她像大人的?一有委屈便十萬火急地找他算帳,硬是要他丟下一切事情
還她公道,一旦解決了便又撇下不管,開心地嚷著要睡覺,而他,卻得咬牙忍耐,
處理她留下的傷口……唉!

    禁不住睡神的召喚,原茉晏又閉上酸澀的雙眼。「喂,十一點記得叫我。」

    「好,快睡。」他輕柔地撥開她額前的劉海,看她眨著迷濛雙眼掙扎於清醒
與入睡間。

    不一會兒他又問道:「晏晏,我們休戰了嗎?」他仍留在沙發旁等著她入眠。

    「不是,只是暫時休兵。」她沒好氣地說,隨即翻過身睡去。

    *****

    常家的百年老厝坐落於台北三峽,二百多坪的三合院建築,古色古香,圍繞
在房子四周的樹木花草及放眼望去的土地,淨是常家的。

    這天,不是假日,常晤人被神秘的電召回來。

    「爺爺,有什麼重要的事不能在電話裡講?」

    「你爸媽踏出國門之前,特別交代有份資料一定要讓你親眼看過。」常青將
桌前的牛皮紙袋推至他面前。

    常晤人有種不好的預感,「你可以請快遞送去公司給我,或是請沈磊過來拿。」

    「我也想看看你,不行嗎?」

    常晤人沒有回答,一逕低頭啜著珍嬸送來的香片。

    常青望著一表人才的孫子,歎了口氣,「晤人,跟爺爺說實話,你心裡怨不
怨?」

    「怨什麼?」心緒的起伏讓人無法自表情觀察得知,這就是常晤人給外界及
家人的印象。

    所有人都納悶,殊不知小時的過度成熟,造就今日的他。

    「怨你爸爸扼殺你的興趣,要你棄文從商?」常青不至於老年癡呆到忘了當
年家裡鬧起的革命。

    「我已經掌管常氏企業了,不是嗎?」常晤人不想回憶無法更改的過往,傷
春悲秋只是空留遺憾,於事無補。

    「晤人——」

    「爺爺,如果沒其他的事,我得回去了。」

    「你不先看看紙袋裡裝什麼嗎?」

    「我回去再看。」常晤人不願對一個頭髮花白、必須擁著昔日風光史方能入
眠的老人發脾氣。

    他同情他的父親——至今仍無法面對現實的男人,狂妄得以為他的命令就是
聖旨,可笑!

    「不住下來過夜嗎?」窺測的銳眸像鷹一般,混過社會、歷經風霜的常青,
一溜眼即明瞭他的心思。

    「不了,台北還有工作等著我。」常晤人垂眸說道。

    常青瞅著他的一舉一動,「除了工作,還有一個女孩子,她才是教你歸心似
箭的主因吧?」

    倏地抬起的面容凜然如冰,逸出的每一個字,如冰珠落地,鏗鏘有聲,「爺
爺,我不喜歡有人干涉我的私事。」

    常晤人相信是爺爺布下的眼線回傳的消息,那些男人個個有著黑道夢,對常
家大老忠心耿耿得無可挑剔。

    縱使疼愛孫子,好面子的常青也不容孫子以這樣的口氣與他說話,語調不由
得重了幾分,「晤人,家裡的長輩都很期待你結交新女友,可是你不認為對方年
紀太輕了嗎?一個大學都還沒畢業的小女娃配不上你,你有更多更好的選擇。」

    「我和她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常晤人輕描淡寫的解釋。

    「但你對她好得令人起疑。」常青自是聽到一些有力的耳語,否則不會掛意
此事。

    「誰有意見?」常晤人雙眸一瞇,迸出寒光。

    常青當然不會出賣自己的手下,「聽說親眼看過你和她相處情況的人,都會
驚歎你的改變。」

    「我還是我。」他的改變僅是出自於想對她好的心態,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沒錯,一切只是他們想太多了。

    原茉晏才幾歲,一個不解世事的丫頭,他怎能染指?她的純潔無瑕絕非他這
個被人指控冷血無情的男人所能據為己有。

    會有比他更好的男人來愛她,在那之前,他會像個兄長一般守護著她。這是
他對自己的承諾。

    「晤人,這三年來我們一直沒有強迫你,但該是時候了,你都三十了。」常
青語多感慨,繼而想起兒子交代的要務,「紙袋裡有你爸媽替你物色的一些條件
不錯的女人,個個端莊秀麗……」

    常晤人出聲打斷他可能連綿不絕的褒獎,「你們急著催我結婚若是為了抱孫
這個千篇一律的理由,我想一個晶晶應該夠你們過足當曾祖父或是祖父母的癮了
吧?」

    「我想抱的是常家真正的孫子!」常青以為自己對常纓這個孫女沒有偏見,
一樣疼惜,然而計較起真正的血緣,卻又不免心存疙瘩。

    「晶晶不姓常嗎?」

    「你——」常青被堵得有些狼狽。

    常晤人站起身,「爺爺,我不希望有人去打擾或恐嚇她,否則我定會追究到
底。」他轉身走向門口,「請你順便將這段話帶給我爸知道。」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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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5 00:14:1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星期三,原本下午有兩堂課的企管二甲,因為教授臨時有事請假,學生提前
下課。

    「晏晏,你要在學校裡等嗎?」林兒真收拾好東西,背起包包走到處於發呆
狀態下的好友面前。

    「晏晏?」林兒真又喚了幾聲,仍是沒有回應,索性拉直她的兩隻耳朵,用
力一吼:「晏晏!」

    「哇——」原茉晏跳了起來,「兒真,你幹什麼啦,喊那麼大聲。」掏掏耳
朵,裡頭像是空谷回音,餘音迴盪不止。

    林兒真毫無歉意,睨她一記,「沒辦法,不喊那麼大聲,有人耳背聽不見。」

    「被你這麼一叫,我才真的要聾了!」

    「你就算聾了也不用擔心,常晤人宛似被你下了蠱,他一定會傾盡所有的心
力、不惜散盡錢財幫你找到最好的醫生醫治。」一段話說來合著羨慕與嫉妒。

    「下什麼蠱,我又不是苗疆女!」原茉晏啐了聲,而後卻自顧自笑了起來,
「不過雖不近,亦不遠矣!」

    「你落什麼成語啊?」林兒真沒好氣敲她一記爆栗。

    原茉晏只是意思性的摸了一下頭,開始發出奸笑,「嘿嘿嘿!」

    「原茉晏,麻煩你換個表情或是聲音好不好,我已經忍了一個星期,你每天
還是只會傻笑,再下去不是我掐死自己,就是扁到你換表情。」

    「你見不得我快樂?」笑容一斂,原茉晏癟嘴觀她。

    「不,我是見不得你發神經病。前陣子不是捶牆就是罵髒話,這些夭又笑得
像個有病的花癡,你看過哪個人情緒轉變這麼大的?」林兒真叉著腰說。

    「人逢喜事精神爽嘛。」說著說著原茉晏的嘴角又彎起弧度。

    「你到底說不說?」林兒真兇神惡煞地瞪著原茉晏。敢跟她裝模作樣,也不
先回家磨磨自己的演技。

    「鏘鏘鏘鏘,你看,這就是答案。」原茉晏自行配樂,獻寶似地攤開一張折
得工整的仟元大鈔。

    「你撿到一仟塊所以笑了一個禮拜?」天啊,殺了她吧,林兒真簡直不敢相
信。

    「不是,是我天天都有一仟塊。」所以她才笑得格外耀眼。

    「天天都有?」有那麼好康的事嗎?「去哪兒撿的?」有福同享,她也要去
撿。



    「是啊,這已經是第十張了唷!」也就是一萬塊,她連作夢想到都會偷笑哩。

    「晏晏,你不要雞同鴨講!」迫不及待的林兒真快被她言不及義的論調打敗
了。「快說,錢打哪來的?」

    「還會有誰,當然是常晤人啊!」這種事唯有錢太多的人才做得出來,而她
認識最有錢的散財大爺就是他。

    「他供你吃住,外加給你零用錢?」

    「等一下,兒真,為什麼你一副我坑他的語氣,獲得這筆錢我也是付出極大
的代價耶。」原茉晏可不希望被誤解,她也是有尊嚴、有骨氣的,不賺不勞而獲
的錢財。

    「你付出什麼代價了?」林兒真自動將她這句話的可信度減少百分之五十,
原茉晏什麼本事沒有,捧高自己、詆毀別人的功夫一流。

    「我每天必須準時起床上課,在上課之前還得不疾不徐的用完早餐,聽清楚
了嗎?得是不疾不徐,絕不能囫囤吞棗,我們認識那麼久了,你該知道細嚼慢咽
對我而言形同折磨。」讓原茉晏這麼一說,好像收常晤人一仟塊算是便宜了他。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每天都得持著一顆歡喜的心到校上課……」

    「且慢!」林兒真抬手喊停,「讓我整理一下,你的意思是說他給你錢,所
以你乖乖唸書?」

    「賓果!」不愧是她原茉晏的朋友,一點就通,省去她不少口水。

    瞧她樂得咧!林兒真一臉哭笑不得。這女人有沒有一點認知,人家拿對付小
學生的方式待她,她居然還欣然接受。

    「我要回去了!」不想理會這個有錢萬事足的白癡朋友,她轉身欲走。

    原茉晏收起笑臉,急忙拉住她,「你不陪我?」還要一個多小時常家的司機
才會來,她不想一個人無聊。

    「我又不是某人有專車司機接送,我一個卑微的老百姓,只有擠公車的命,
不趁現在搭車人潮不多趕緊回家,等會人擠人,又要擠出一身熱汗。」

    「大不了我送你回去。」原茉晏很爽快的承諾。

    「真的?」林兒真眸心亮了起來,她長這麼大還沒坐過賓士車哩。「你送我
回家沒關係嗎?」

    「無所謂,反正都是回家嘛!」只不過兩家差了十萬八千里,反正車子不是
她在開,她只要負責威脅司機就行了。

    「走吧,我請你吃麥當勞。」撈起背包,她主動提議要請客。

    「等……等……一下!」林兒真驚訝得舌頭都打結了,眼珠子也跟著凸了出
來,「你請我吃!?」

    老天爺,適可而止、適可而止,好友變得太多,會讓她以為一切美好僅是一
場夢啊!

    「囉嗦什麼,好像本姑娘平常很小氣似的。」她的反應教原茉晏臉色一片尷
尬的窘紅。

    「我不記得你有大方的時候。」林兒真實話實說,實在得很。

    認識晏晏這麼久了,一言以蔽之,除了吝嗇,沒有更貼切的形容詞了,要她
請客,乾脆剝了她一層皮還容易些。

    原茉晏羞赧欲死。「你到底來不來?」她打算回去跟常晤人報公帳,既然如
此,扮一次凱子婆不為過吧?

    「去,當然去!這種一輩子可能只有一次的機會,說什麼都要共襄盛舉。」
林兒真說得好諷刺,搗著嘴悶笑跟上她憤然離去的腳步。

    ******

    舔著蛋卷冰淇淋,林兒真愈想愈不對勁。

    「喂,晏晏。」

    「做什麼?」原茉晏啃著脆笛酥,一副滿足的神情。

    「他對你好過頭了,你不覺得有問題嗎?」她是親眼領教過常晤人的酷勁、
俊朗、斯文……想想,集這些帥哥條件之大成的優質好男人,怎可能看上晏晏這
樣不起眼的小不點?

    晏晏表面上凶巴巴的,是難以侵犯的小獅子,但本質天真得不可思議,這也
是她最害怕的事,外面的世界險惡,她可能被壞人賣了,還幫忙數鈔票。

    不過這不表示她認為常晤人會是壞人,倘若他是壞人,從他身上撈了那麼多
油水的晏晏也該「瞑目」了。

    「誰?」

    「除了常晤人還會有誰?你爸媽對你都沒那麼好。」

    「他欠我的。」吃完冰淇淋,原茉晏轉而進攻肉質鮮嫩的炸雞,塞了滿嘴食
物,大言不慚的說。

    「你是指你救他的那一次?」林兒真狐疑地問道。

    「從頭到尾也只有一次,你真健忘。」她沒好氣地頂了一句。

    「按常理來說,他能給你一筆錢就算不錯了,沒想到還把你留在家裡,更把
你寵上了天,任你為所欲為賺他的鈔票,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這其中一定
有內情。

    「嘿嘿,那是當然,現在他能安然坐在辦公室裡呼風喚雨,是我將他從鬼門
關救回來的,我可是最大的功臣,因此,他有湯喝,我自然也有權分一杯羹。」
原茉晏仰起下顎,說得好不猖狂。

    其實這是常晤人的說法,她只是照本宣科而已。

    「慢著。」林兒真突然貼近她的臉,不知在觀察什麼。

    「你要幹嘛?」原茉晏的小臉往後縮,兩個女人太靠近的感覺很噁心的,遑
論是林兒真的注視讓人頭皮發毛。

    「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林兒真瞇起眼,又往前傾,「難怪!」她發出嘖
嘖的了悟聲音。

    「你在難怪什麼?」原茉晏一時之間無法將她的話連接起來。

    「我原本就納悶,看你時時面泛紅光,不是春天近了是什麼?」

    氣氛自此開始緊張——

    「林兒真,你亂吠什麼,我又沒對象,哪來的春天?」原茉晏辯駁的聲音抖
抖顫顫,搖晃著不打自招的心虛。

    「常晤人不就是你的對象嗎?」

    「誰?」

    「常、晤、人。」林兒真咬字清楚,一字一字的說。這妮子,想跟她裝傻,
門都沒有!

    萬里晴空霍地劈下這麼一聲雷——

    「他!?開什麼玩笑!」像個聲控的彈跳娃娃,原茉晏驚跳起來,卻又被林
兒真一掌接回去,盯著她一張緋紅的臉。

    「你這不是做賊心虛是什麼?才說你喜歡他就慌成這副德行。」就差沒拿鏡
子請她自個兒照照了。

    「胡說!我才沒有!」她大聲否認,剎那間,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往臉部集中。
「誰會喜歡那個霸道、獨裁、惡勢力雄厚的壞蛋啊,又不是自找死路!」

    反應過於激烈,倒有欲蓋彌彰的感覺。

    「一點都沒有?」林兒真那上揚的尾音、挑高的眉峰在在擺明了不信,像逮
著把柄似地笑得神秘。

    「沒……沒有……」原茉晏心惶難安,目光閃爍、言辭含糊,不敢直視逼人
咄咄的死黨。

    她怎可能喜歡常晤人嘛,他已經是老頭子的年紀了耶,更別說他管家婆的個
性了,她媽都沒他的一半囉嗦……

    她不可能喜歡他的——她和他壓根找不到共同的話題可以聊;儘管屢次她在
他耳畔抱怨學校的事情,他會好脾氣、有耐心的聽完她的牢騷,但這不代表任何
特殊的意義呀!

    她向來和男生話不投機半句多,常晤人榮幸成為她第一個放心訴苦的對象,
難免引人遐思,可她的心思真的是乾淨無垢的,她只是因為沒人可以講話,才勉
為其難找上他,就這個單純的原因而已。

    原茉晏不認為自己此番內心剖白,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撇清曖昧。

    「喔,我瞭解了,你一點都不喜歡他,沒有在上課時無緣無故傻笑,沒有一
提到常晤人就好比雀躍的小鳥,沒有一下課就急著衝回家見他……」林兒真好整
以暇地舉了一大堆例證,分明想戳破她的謊言。

    那副羞怯嬌憨的小女人模樣,敢跟她說沒有?

    「夠了!」她一一點出自己的症狀,原茉晏的臉紅到不能再紅,困窘的表情
就像被逼到絕境的獵物,只能投降。

    「我承認我喜歡,行了吧?但只有一點點,而且那還是看在他有錢的面子上,
他給我錢我才喜歡他的,你聽清楚了嗎?」

    對原茉晏而言,自尊等於生命,心思被看穿,教她羞憤交加,猛然揪住林兒
真的衣襟搖晃,努力想把自己的話灌進她的腦袋裡。

    「我知道了啦!」林兒真被搖得七暈八素,一陣噁心。「快放開我,再搖我
就要吐了!」晏晏又來了,好像不搶白、不損人,就不痛快似的。

    「活該,誰教你亂說話。」放開她,原茉晏坐回椅子上喘氣,睨她的神情大
有網開一面的意味。哼,換作別人這樣煩她,她不喂對方兩個鍋貼外加一頓拳腳
才有鬼。

    「喜歡就是喜歡,哪有什麼一點點,或是其他亂七八糟的理由。」知道她是
害躁,林兒真不再逼她,嘴巴卻管不住叨念。

    「你還說!」原茉晏掄起拳頭,五官卻擰蹙著煩惱,「怎麼辦,我根本沒有
思考過自己對他的感情,被你這麼一說我以後要如何去面對他?」

    好吧,她承認自己說謊,她其實並沒有那麼討厭常晤人,可是她真的有林兒
真形容得那樣喜歡、在意他嗎?她不知道,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和他在一起的感
覺,是父母從來不曾給過她的溫暖與放心。

    「順其自然嘍!」林兒真摸著快撐破的肚子,不願陪她做著無濟於事、杞人
憂天的窮擔心。

    好飽,現在她終於知道為什麼白吃的午餐特別好吃了。

    「林兒真,你這算什麼朋友?」原茉晏噘起小嘴,一邊咕噥,一邊收拾桌面。

    下一瞬,林兒真突然驚懼地站了起來,視線似被窗外某一移動的點吸引,連
忙扯著好友的衣服,「晏晏,如果我告訴你常晤人正往這兒走來的消息,這樣夠
不夠朋友?」

    *****

    「原茉晏!」常晤人頂著罩著寒霜的冰塊臉走來,與他擦肩而過的人都能感
受到他源源不絕的怒氣。

    「啊,常晤人,你怎麼會來這裡?」原茉晏直線思考的小腦袋,禁不起太過
複雜曲折的因為所以,一看到他,立即躍入腦海的是對他不尋常的感情,因此,
甫消褪些許的紅潮又湧了回來。

    「我怎麼會在這裡?」她的問題根本是挑起怒火的源頭,常晤人失去准常的
吼叫,「我快被你氣死了!」

    「我又沒怎樣……」原茉晏縮縮肩、搗搗耳朵,依然不曉得自己錯在哪兒,
還納悶他做啥那麼生氣。

    「你跑來麥當勞做什麼?」常晤人不曉得該怎樣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既想
好好打她一頓,又想牢牢的抱緊她;乍聽司機傳來她失蹤的消息,他的心一度停
止了跳動。

    「吃東西啊!」不會有人來麥當勞唱歌吧?

    「為什麼沒告訴司機?」

    「啊,我忘了!」這當口,原茉晏終於想起了司機的存在,愧疚的瞥瞥他身
後的「報馬仔」。

    「一聲我忘了就能交代了事嗎,你可知道自己造成別人多大的困擾?」常晤
人因為她的理由而怒火中燒。

    當他為了她的安全憂心緊張時,她竟是優閒自在的躲在速食店裡享受!?她
讓他覺得自己的焦急尋找是個可笑的舉止。

    「我哪有……」辯解的語氣缺乏說服力,原茉晏的身子不住地偎向林兒真,
尋求她的幫助。

    「時間一到,你沒出現在校門口,司機立刻跑進校園裡找,還是找不到你的
人影!」不曾這樣,真的,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在常晤人的記憶中,沒有哪件事情教他生氣至此,就算再怎麼憤怒難忍的事
件,他通常都能一笑置之,以商場上那副知名的冷漠面具妥善處理,可是面對她
不聽話的舉措,不知怎地,他就是不想隱瞞自己的情緒,決定要她明白他的心情。

    「常先生,我們今天提早下課,晏晏約我來吃東西……我們原本只是想聊聊
天打發時間,誰知道聊得太開心竟忘了時間……」

    林兒真很想當個夠義氣的朋友,分擔一些些的責任,然而一對上常晤人令人
不熟悉的嚴肅性子,她的聲音顯得顫巍巍的,彷彿只消他嗓門再大一點,她就會
拋棄朋友,抱頭鼠竄而去。

    「我人就在這裡,你家司機那麼孤陋寡聞,不曉得學生最愛泡麥當勞嗎?」
一挨凶,又有死黨幫腔,原茉晏心裡一委屈,連檢討的意思也沒有了。

    「你還狡辯,你知道司機有多急,他以為你出事了,連忙撥電話給我,我更
是丟下公事飛車趕來……」

    「你們太大驚小怪了。」原茉晏一句話打斷他的喋喋不休。

    「原茉晏!」常晤人連名帶姓的喊她,火氣沸騰。

    她的驕縱需要嚴懲,我行我素不管他人關懷的恣意更該收斂……他因她懸了
一個多小時的心,不能說算了就算了。

    「幹嘛卯起來叫我的名字啊,巴不得店裡的人都認識我是不是?」當眾被當
成孩子般指責,原茉晏覺得丟臉極了。

    「你——跟我回去,在你為自己的行為道歉之前,我會凍結你所有的零用錢。」
常晤人知道她的致命傷,懂得善用。

    「你不可以這樣!」原茉晏急著捍衛自己的財產,他太不講道理了,全是她
的錯嗎?他又何嘗顧慮她的感受了?

    「總是要求別人當你是大人,看看你的表現,像大人嗎?司機先生也是人,
他領我的薪水,有義務負責你的安全,你當過人家的員工,比誰都明瞭其中的辛
酸,將心比心,今天立場互換,沒接到人的你不怕老闆責怪怠忽職守嗎?」

    原茉晏垂眸不語,鼻端泛過一陣陣的酸澀,她無法反駁他的斥責,因為他指
出了自己有多過分,一味希望別人尊重的同時,表現出來的行為卻又十分幼稚,
如此的她,如何值得他人的喜愛?

    她一不說話,半點聲音都沒有了,常晤人見狀,心生不捨,原有的火氣也消
失殆盡了。

    「回去吧!」他仍舊沒辦法硬著心腸對她。

    「司機大哥,對不起……」豈料,原茉晏卻在此時輕聲道歉,細若蚊嗚的聲
音,震撼了在場每個人的心。

    「先生……」自我定位是常家傭人的司機,反而彆扭得不知如何自處。

    就連隨身保護的杜泰安,也驚愣她的知錯能改。

    常晤人暗暗掩下心底對她的讚賞,以一聲輕咳化解現場的氣氛,摟摟她的肩,
語調輕鬆,「好了,看在司機大哥被你感動了的份上,明天開始,零用錢加倍給。」

    原茉晏的尷尬被他抹除了,又回復了古靈精怪的性子,自然的手勢又往他面
前擺去,「那我們剛才吃的那一攤也要你請客才行。」

    「回去就算給你!」常晤人拿她沒辦法,白她一眼,「斤斤計較的小女生!」

    林兒真看傻了,常晤人是她見過第一人,只有他有辦法馴服晏晏的野性,他
就是能運用自己特殊的說話技巧安撫她潛藏的自卑。

    她和常晤人不熟,但她真的希望他能愛自己的死黨。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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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5 00:14:3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面積足以容納一個人平躺的長書桌,原茉晏正趴在上頭呼嚕呼嚕的打瞌睡。

    「這麼早就睡覺不好吧?」低沉的嗓音赫然驚醒打混摸魚的人兒。

    「我只是休息一下。」原茉晏勉強睜開一隻眼咕噥道。這麼衰,她才瞇眼幾
分鐘就被抓包。

    「你只剩下不到兩天的時間完成這篇報告。」常晤人將托盤擱在房間入口的
雜物櫃上,空手走了進來。

    「還有兩天……」原茉晏全身軟趴趴,連聲音都是有氣無力的。

    「原本一個多月寬裕的時間已經被你蹉跎到只剩四十八小時而已,你還想繼
續偷懶下去嗎?」掃了一眼凌亂的桌面,不禁佩服她差勁的生活習慣。

    不過是寫篇報告而已,找來的資料也就那麼幾本書,她竟有辦法將一張偌大
的書桌弄得慘不忍睹,彷若正在進行多大的陣仗似的。

    「我瞇幾分鐘就好了,求求你……」原茉晏動也不動,放軟音調懇求。

    「快起來,你的幾分鐘可以拖到明天早上。」常晤人拍拍她的臉,硬是不讓
她安然入夢。

    「五分鐘……」

    「愈早寫完賺的錢愈多,遲交不但教授那兒要扣分,我這邊也要扣錢,這樣
你還睡得著嗎?」他利誘兼恐嚇。

    誰知此刻最有用的金錢攻勢卻撼動不了原茉晏,她隨口丟了句,「那我給你
錢,你幫我寫。」

    面對不知廉恥兩個字怎麼寫的傢伙,常晤人只能對症下藥。

    「還是不起來嗎?那我把紅豆湯和蛋糕端回去了。」他轉身離開,端起了托
盤。

    「等一下!」有好吃的!?原茉晏隨著他的動作移轉視線,看到了托盤上誘
人食指大動、唾液激增的點心。

    耶!他好體貼,懂得拿食物來犒賞認真寫報告的學生,霎時她嫌惡的面孔立
刻換成諂媚的笑臉,「有吃的怎麼不早說,覺可以慢點再睡,我餓扁了!」

    她坐在椅子上跳著,向他招招手,垂涎的模樣引人發噱。

    「那報告呢?」常晤人橫了她一眼,端著食物重新走回來。

    「吃完馬上寫。」她目不轉睛地瞪著餐盤上的點心,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這才對。」他將東西放在桌上,原茉晏立刻像只餓貓撲了上來。

    「好吃……」塞了一整口蛋糕,她興奮地猛點頭。

    「還有多少沒寫?」常晤人睨了眼他借給她使用的筆記型電腦,螢幕上只敲
了兩行字。

    老天,這為數稀少的兩行字該不是她努力幾天的「豐碩」成果吧?

    「還有好多好多喔!」她苦哈哈地抱怨。

    「好多是多少?」他不禁對這籠統的數字皺了下眉頭。

    頓了頓,原茉晏眼神飄呀飄,口中支支吾吾的,「那個……我吃東西的時候
別說這麼傷感的話題嘛,我會胃痛的。」

    說完,順手舀了一口熱甜湯喝下,吃東西的粗魯態勢,教人看不出來她胃不
好。

    「原茉晏!」對付這樣頑強的人,苦口婆心是沒用的,常晤人很想放她自生
自滅。

    知道他生氣了,原茉晏立刻找理由,「現在流行臨時抱佛腳嘛,反正功課又
不會長腳跑掉,那麼早做完就太沒意思了。」而且報告是統一在最後一天收齊,
最早做好的人教授也不會知道要加分。

    「總比現在東摸摸、西摸摸,就是想不出來好吧?早點完成你不是也樂得輕
松?」她有歪理,常晤人就跟她說道理。

    天啊,他居然如此嘮叨,難道他的更年期提前到來,還沒老就先學會嘮叨?

    「好餓、好餓,再不吃就不好吃了!」原茉晏重新塞了滿嘴的食物,企圖將
他的叨念當成飛掠而過的噪音。

    不過,事實證明心虛加上狼吞虎嚥的下場並不好,因為——她嗆到了。

    「咳……咳……」她低頭彎腰,咳得滿臉酡紅,喉嚨仍舊沙沙的,東西似乎
還哽在那兒,吞不下去也咳不出來。

    「你怎麼這麼笨,連吃東西都不會。」常晤人趕忙拍著她的背,擔心之情溢
於言表。

    「我……才……才不是……」原茉晏咳得淚盈滿眶,不忘辯白。

    「不是才怪。」見她咳聲稍緩,他扶起她,「有沒有好一點?」憐惜地擦掉
她眼角的淚。

    「嗯……如果還是很不舒服,報告可不可以晚幾天交?」她可憐兮兮的擺出
虛弱,試圖和他談條件。

    「你自己去跟教授說。」常晤人瞠目,終於瞭解各科教授對她又愛又恨的心
情,此刻連他都想掐死她。

    這種變調的苦肉計,他看了都想笑。

    「不行就算了,我只是隨便說說。」談不攏,原茉晏翻臉比翻書還快,一副
悻悻然的模樣。

    「好了,你快努力吧,我就在隔壁書房,有問題可以過來找我。」

    「你怎麼還沒睡?不是說明天有晨會要開,必須早一點上床的嗎?」一個多
小時前下樓倒茶衛伯告訴她,他睡了,可是現在他給人的感覺卻不像被吵醒的倦
態。

    「我想起來還有幾份文件沒看。」他一語帶過,嘴角不自然的抽動了一下。

    「這麼忙呀!那我去書房陪你,我們一起挑燈夜戰,如河?」覺得這個提議
新鮮有趣,她躍躍欲試地搭上他的肩,一副好哥兒們的姿態。

    側臉望著她豐富的表情,常晤人心猛地一陣悸動,怔仲出神。

    近來這種情況更常出現了,他的心情總是隨著她的情緒好壞而起伏,對她的
在乎,也超脫了原本抱持的執行監護人的心理,已經不是單純的報恩心態。

    他發現自己似乎迷上她了。

    難以置信,可一切卻非常自然,就像呼吸一樣,他戀上了與她共處的韻律。
他發現自己漸漸懂得她了,在找到與她溝通的頻率、習慣與她共處的節奏後,了
解她的心思變得如此容易,理解她異於常人的邏輯也成了一種奇妙的樂趣。

    和她在一起,日子不再躁悶乏味。

    一直以來,他是為了責任而活,沒有自己的夢想,沒有燦爛輝煌的人生,沒
有刻骨銘心的記憶和愛戀,就這麼一步步走來,這樣的生活,似乎沒什麼不對—
—至少在她出現以前,他是這麼認為。

    他原以為自己會這樣過一輩子——平凡、平靜、平淡,心緒也不會起任何波
動;然而,這個二十來歲的少女卻在他重重禁錮的生活中,敲出一道縫,讓他開
始有了質疑、有了感覺,也有了期待。

    為什麼?

    她並不特別、美麗,在人群中也不見得出色,甚至可以說是個還沒發育完全
的小丫頭——沒有優雅高貴的氣質、沒有深度的思想談吐、沒有學歷背景,甚至
沒有身材,這樣的丫頭,到底是哪裡讓他另眼相看?

    她是救他一命的恩人,他該因此而心懷感激、結草啣環以報她的大恩大德,
然而,明明一筆錢就可以打發的簡單事件,他為何要攬了一個吃力不討好的責任
在身上?

    是因為當初調查資料裡的內容讓他心有慼慼焉,抑或是車禍事故發生後,她
過來搭救的熱情影響了他?也許……醫院病房裡,她撤下心房依靠他的耳語,至
今仍撼動他自以為鐵石心腸的心。

    像要找出答案似的,他別過頭瞧了她一眼,後者卻因為他的沉默,早窩回書
桌前繼續和瞌睡蟲奮戰著,看來昏昏欲睡。

    「晏晏?」

    「我好困……報告明天再寫……」聲音從他胸前傳來,嘟嘟噥噥的,不甚清
楚。

    常晤人歎了口氣,「上床去睡。」他再次屈服在她的耍賴之下了。以她現下
不濟的精神,趕出來的報告恐怕難以登上台面。

    「我吃得好飽,全身無力,你抱我去。」她撒嬌,絲毫不覺哪兒不對。

    「又不是小朋友,自己去!」

    「那我在這裡睡就好了。」其實她很能適應環境,哪兒都可以睡,不過希望
能再次體會他懷抱的溫暖,才會要求他抱自己……只是那種羞人的話,除非情況
特殊,否則她是不可能給予暗示的。

    都是林兒真害的,那一段她喜歡常晤人的剖析,害得她現在腦子一得空便充
斥著他那天抱著自己的情景與感覺,原本一個普通的安慰擁抱,因為自己心思的
不單純,一再聯想到情人之間的曖昧,而想要找機會重溫舊夢……

    她快受不了滿腦子不正經的自己了!

    誰來告訴她該怎麼辦啊,她很想打那個害自己苦惱的人,都怪他對她太好,
讓她渾身不自在……

    「沒有下次了,知不知道?」攔腰將她自椅子上抱起,常晤人惱她的純稚,
她究竟如何看待他這個長她十歲的男人?一個報恩的兄長,還是……叔叔?

    或許他更惱的是自己,因為他竟起了摧殘幼苗的意念!

    「是,老大!」原茉晏甜甜的喚他,怯怯地勾上他的頸項,心裡幸福的竊笑。

    第一次覺得他被她喜歡上其實挺不幸的。

    *****

    原茉晏一進到樂人建設的總部大樓,便為其中精密的後現代科技感所震懾,
連所謂的磁卡都用不著,紅外線一掃瞄,大門立刻應聲開啟。

    本以為這樣先進的保全系統只有在電影裡才看得到,當真實的設計就在眼前
呈現,教她樂不可支地拉著負責招待自己的櫃台小姐猛玩。

    「哇,真是高級!」

    來來回回連玩了好幾次,忽略時間就這麼一點一滴流逝,原本便已遲到,加
上此刻的拖延,等在辦公室裡的男人已開始暴跳如雷了。

    「原小姐,你還不上樓嗎?總裁不是和你約五點半嗎?」被拖著玩的女接待
氣喘吁吁的撫著胸口,幾乎是哀求的口氣。

    「沒關係,再玩幾次……」說罷,用力呼氣的原茉晏拉著已是一身狼狽的櫃
台小姐,繼續穿梭在大門內外。

    這時候,櫃台內一聲電話響起,另一名萬般慶幸逃過一劫的接待小姐接起了
電話——

    「是,總裁……不,原小姐已經來了……她來好一會兒了……呃,因為她正
在玩我們公司的大門……有什麼好玩的?這……我也不知道,可是她好像玩得樂
不思蜀……喂,總裁?總裁……」

    接待小姐掛上電話,心中莫名的忐忑,看著同事被折磨得花容失色的慘樣,
心裡很是同情。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快速電梯送下了常晤人。

    「原茉晏,你還在這裡做什麼?」忘了自己平日的形象,常晤人衝到玩得不
亦樂乎的女人面前,生氣地質問。

    「老大,你下班了啊?」終於,玩得一臉通紅的原茉晏放開了櫃台小姐的手,
而好不容易重獲自由的女接待員,累得雙腳一陣發軟,差點流下感動的眼淚。

    「我已經下班很久了!」常晤人真的被她氣死,卻又不忘掏出手帕給她拭汗,
「你來了為什麼不上樓?」

    「我被你們公司的大門吸引了,好好玩喔!」原茉晏一逕報告自己方才做的
事,未察上空醞釀的低氣壓。

    「你知道自己遲到多久了嗎?」冷冽的聲嗓洩露他的火氣。

    「呃……一個小時?」她不確定的詢問,逐漸感到不對勁。「那是因為……
因為我和兒真聊天……」

    「原茉晏,你真的有在反省嗎?」常晤人低沉的嗓音隱含著苛責。

    他尊重她,當她要求一天不用司機接送時,他二話不說就答應,哪裡知道這
妮子的話根本靠不住,沒有司機的提醒催趕,她就是會遲到。

    「有……」

    「你們兩個小女生究竟有什麼話題可以聊,學校裡聊不夠,回家後電話繼續
聊?」

    「哪有……」怕他揪出自己的秘密,原茉晏因為害臊,臉頰先紅了一半。

    「沒有嗎?」常晤人心弦一震,為她羞澀的嬌態。「有什麼事不能跟我討論?」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藏著試探、挾著惶然。

    除了生氣的時候,她從來就不是一個會臉紅的女孩,現在卻因為他的問題而
紅了臉蛋,可想而知她不願啟口的秘密。

    青春少女年紀,最是容易為情為愛羞躁。

    她……交了男朋友?

    是吧,女生最喜歡說這類悄悄話的,不是嗎?

    常晤人發現一顆心隱隱痛了起來。

    「你不要問我,沒事啦……」原茉晏忸怩不自在,全然不知如此模樣更是啟
人疑竇。「光會罵我,你自己前天還不是一樣拿著話筒講了老半天,我叫你都不
應。」

    不甘心乖乖站著任人罵,她也翻出陳年舊帳,其實另一方面是希望能趕快轉
移話題。

    「我談的是正事。」明白她有心隱瞞,常晤人心情如墜谷底。

    「那我和兒真談的就一定是閒事羅?」原茉晏抓住他的語病,故意找碴,末
了,驚覺自己又將話題繞了回來,咬著下唇,有種欲死的衝動。

    「去吃飯吧。」如同往常一般,他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說服自己暫且將心
裡的疙瘩束之高閣。

    「喂——」原茉晏杵立不動,目光盯著自己被握住的手,熱潮迅地自脖頸轟
上來。

    「怎麼了?」常晤人回頭詢問,以為她又鬧彆扭。

    「你……我……」哎呀,要她怎麼說嘛!

    她想甩開被他緊握的手,卻怎樣也甩不開,一張俏臉紅通通的,弄不清是怒
是羞,經過兒真的「開導」後,再讓他牽著走感覺真的怪怪的……

    「我跟餐廳經理說六點半會到,現在已經遲到好一會兒了。」

    「你怎麼還有心情吃飯啦!」心情複雜到底的原茉晏沒好氣的睨他一眼,他
是害她矛盾的人,卻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令她挫敗沮喪。

    「你不餓嗎?」常晤人完全搭不上她的思考線路。

    「現在不是討論餓不餓的時候。」

    只要靜心去想,她就無法漠視讓他牽握的觸感溫暖,怎麼辦,她是真的有一
點喜歡他,但不是因為錢的關係,這種奇特的感覺在他們獨處的時候格外明顯,
讓她想否認也否認不了。

    可是他們一點都不相配呀!

    他富有,她貧窮;她的個性倔強得像牛,他則像鬥牛士,多怪的搭配呀!

    她不知道喜歡上一個人該怎麼去待他,含羞帶怯又百般對他好嗎?但這有違
她行事灑脫的本性,還是裝作一切都沒發生?

    不,兒真的一番話驚醒了自己,每回見到常晤人她竟然感覺怪怪的,講不到
三句話就彆扭得退場,這樣的她,平白矮他一截了,再也沒辦法假裝無事了。

    「喂,老大,我問你一件事,你要老實回答我喔!」因為常晤人出入總有那
個「難看臉」的杜泰安跟著,常在她身邊繞來繞去的常家男性傭人又個個高頭大
馬、黑西裝黑領帶的,所以她很理所當然的稱他這位頭頭為老大。

    「先到餐廳再讓你問。」

    「不行,你得先回答我,否則我沒吃飯的胄口。」

    常晤人懷疑什麼大事能讓她這個將「民以食為天、吃飯皇帝大」十個字奉為
生活準則的餓鬼沒胃口。「你問吧。」

    「就是……那個……」真要她說,她卻不知怎麼啟口……喔,真是糗斃了!

    「哪個?」常晤人有片刻的恍惚,她的羞澀,教他心神一陣迷惘。倘若不是
明瞭她的遲鈍,他會誤以為她對自己亦有情……

    心中斟酌再三,原茉晏終於想到一個較不尷尬的開頭方式了,「老大,我說
你是不是同性戀?」

    「你在說什麼!」常晤人愣了幾秒,以斥責的口吻說道。

    「本來就是嘛,想想我還沒看過你的女朋友耶!」笑笑地瞟了他一眼,呼吸
卻在剎那間停止了,彷彿他的回答將左右她的生命延續與否。

    常晤人唇角微掠,拉綻出的弧度是苦澀的,「我不是同性戀,而你看不到我
的女朋友是當然的,因為我沒有。」

    這是關心的詢問嗎?僅止於一種普通的關懷!?

    是吧,他怎能奢望得到一個青春正酣的女孩的愛?無論年齡還是心態,他都
老了,怎可因為一己之欲強要她的愛,這是不道德的,太自私了……

    「你真的沒有?」原茉晏似乎覺得很不可思議,好友林兒真的話在她腦裡回
蕩不已,幾個強烈的字眼在她眼前轉來轉去:文質彬彬、卓爾不凡、學識豐富、
又高又帥……

    兒真還說像他這樣頂級的男人,搶著要他的女人一定多得數不清,哪知答案
竟是一個也沒有……

    她喜歡這個答案,他的回答教她拎高束緊的心頓時松放,笑容微漾在唇邊,
盈盈綻放一朵笑花。

    「你覺得我應該要有嗎?」常晤人愁淒的苦笑,也許,他這輩子第一次嘗試
撤下心房接受的女孩,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我只會說當你的女朋友肯定很辛苦。」她以愛情專家的態勢說話。

    「確實如此。」曾經有個女人受不了而抗議,甚至死了都拒絕他去墳前拈香
——她說不懂愛的他,不配去看她……而今,被指無心的他,知道了愛是怎生滋
味了。

    不確定時的忐忑,確定之後的失落,都是愛情給人的折磨。

    「欽,你……」那是什麼表情?原茉晏有些措手不及他的情緒轉變。

    笑就笑嘛,幹嘛像吃了苦糖一樣,又苦又澀的,像她,如果高興就哈哈大笑,
不爽就破口大罵,這樣不是挺好,健康又不傷身。

    「走吧,再不出發,晚餐就變消夜了。」清清喉嚨,常晤人決定結束話題,
躲避她如探照燈的質詢眼神。

    他的心情,她不需要也不會想知道。

    ******

    「死老頭,你到底是誰?帶我來這裡做什麼?」原茉晏死命瞪著眼前的男人,
對這樣毫無反抗之力的自己氣喪極了。

    常晤人那些手下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收買了,奇怪得緊,平日個個八風吹不動,
像是趕不走的蒼蠅,今天僅是這男人一個眼神,他們竟二話不說,沒有異議地任
他帶走她。

    搞什麼,她覺得自己真像被人口販子轉來賣去的奴隸!

    「控制一下你的音量,這裡是公共場所,你再這樣大聲嚷嚷,我不介意拿塊
貼布搗了你的嘴!」常鐵林一臉鄙夷地瞟她一眼,低下頭繼續啜著咖啡。

    「你——」原茉晏覺得自己被羞辱了,因為他的態度。

    這老男人真有本事,自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是狂妄的、是犀利的,並不畏
忌她可能會起的反彈……而她,很孬種的,竟然就此臣服,不知怎地,被他威脅
住了。

    「我真懷疑晤人怎會將這樣寒酸的你收留在身邊,像你這種毛躁小丫頭,我
這關就不合格!」

    「你……你說什麼?」過於驚訝,原茉晏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你認識
常晤人?」認真打量他,驚覺他和常晤人長得有幾分肖似,她的嘴巴愈張愈大—


    「你……你……你……」指著他的鼻子,仍說不出下一句話。

    「我是他父親。」常鐵林受不了她大驚小怪的性子,晤人是怎麼了,瞎了眼
睛才和這種小家子氣的女孩攪和一起。「閉起你的嘴巴!」

    原茉晏抬手指住嘴,瞠大的雙眸仍舊盯著他不放。

    「看到我的左前方沒有?」

    「啊,老大!」視線游移過去,一見著背影,她就認出常晤人來了,驚喜地
站起來,欲過去打招呼。

    「坐下!」常鐵林喝令一聲,端著怒顏,「看清楚他面前坐的是誰沒有?我
不許你過去打擾他們約會!」

    他這一說,原茉晏才注意到常晤人的面前、即是面朝他們而坐的女子,她一
身都會女子幹練的氣質與美麗的容貌眩惑了她的雙眼。

    然後,常鐵林的話躍上她回神的腦海,「你說他們在約會?」心驀地僵冷,
隱約寸寸泛疼。

    「看起來不像嗎?」常鐵林還是以蔑視的目光覷著她,對她的評價低到不能
再低。

    簡直是胡來,他不過出國度假兩個月,台灣的情況便已雞飛狗跳,他再不回
來,事情肯定淪落至無法挽救的田地。

    根據屬下回傳的消息,他那不苟言笑的兒子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除了
不再成日繃著一張冷漠的臉外,更是時常見到他的笑容,而不曾主動關心任何人
的他,對待這個小辣椒的包容寵愛,教所有人瞠直了眼。

    男人對待女人心存怎樣的慾念,他心裡是明白的,但對像若是原茉晏,恐怕
得打一半的折扣,晤人不應該會看上這個女孩的,她各方面的條件皆不及格,和
他的個性明顯不搭,可事情卻詭異到了極點,他對她的好,令人難以揣測他的心
思。

    「那女的是老大的女朋友?」原茉晏無法接受事實似的,追問著已是昭然若
揭的答案。

    這是什麼樣的感覺?刺刺的、疼疼的,好像有什麼東西壓住胸口,她的呼吸
困難,從來沒有這種窒人的感受。

    「你最好看清事實,配得上晤人的女人必須成熟懂事,你這種不解世事的黃
毛丫頭只可能丟盡他的臉。」常鐵林極盡冷嘲熱諷,要她仔細衡量自己的本錢與
條件,別做出自不量力的舉動。

    「不妨告訴你,我們常家要的媳婦絕對不是乳臭未乾的小丫頭!」

    原茉晏猛地抽了口氣,「誰、誰告訴你我要嫁給他了?」覺得自己臉部的表
情在崩落,眼眶好熱好熱……

    在這個時候,絕不能承認自己喜歡他,一旦承認了,只會招來更多的譏笑與
鄙夷,她得維護自己岌岌可危的自尊,不容任何人踐踏。

    「你不嫁他幹嘛巴著他不走?」

    「死老頭,你怎麼不去問問你兒子暗地裡使了什麼卑鄙的手段綁死了我,沒
有他的監護保證,我根本升不了級!」

    不在乎自己高分貝的聲音是否變成了高級餐廳裡的噪音,當下原茉晏只知道
她不想要這樣的污辱,狠狠被人嘲笑的感覺原來是如此的生不如死,再三比較之
下,她才知道自己原來這麼的不堪……

    她想武裝自己不受傷害,她想偽裝堅強,但只要想到常晤人的欺瞞,她就覺
得自己被最信任的人給背叛了。

    沒錢,她沒哭過;生活困苦,她也不曾向誰哭訴,她一直很有骨氣,認為這
個世上沒有什麼人或事可以打垮自己,然而此時,她卻因為常晤人的欺騙,眼淚
在眼眶裡打轉……

    她就說過,她是株長在野外的雜草,移植到室內只會讓她變得脆弱……現在,
這句話得到了印證,她不願離開常晤人,一點也不想離開這個可以給她溫暖的依
靠……

    坐在不遠處的常晤人,聽到熟悉的女聲半轉過頭,原本不相信原茉晏會出現
在這兒,但眼簾一映入父親的身影,他的心裡已然有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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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晏晏,你怎麼會在這裡?」瞧見她的神態,常晤人即刻發覺她的不對勁,
質問的目光擲向父親。

    常鐵林不悅的攢眉,「晤人,這就是你的態度嗎?看到自己的父親不用打招
呼?」他比不上原茉晏嗎?居然被當作微生物忽略掉,他怎嚥得下這口氣!

    「晏晏,回答我的問題,我不是警告過你,晚上沒有我的允許不准擅自出門
嗎?」常晤人氣煞了家裡養的那群沒用傢伙,他們現在領誰的薪水,如果他們認
清誰是他們的主子,就不該讓他的父親帶走她!

    「你又為什麼會在這裡?你這個大騙子!」原茉晏含怨的眸子對上他,側著
臉的神情,似乎正隱忍著某種情緒。

    只有晚上不能出門嗎?一天二十四小時,她哪一分鐘擁有私人自由了?她聽
他的話,當個乖乖牌,而他呢,一通電話回來說要加班,結果卻是陪著女朋友用
晚餐!

    她是那樣相信他啊!

    「晏晏……」常晤人心臟一揪,她的指控雖令他不解,但她眼底堆積的傷害
卻是怵目驚心。

    「我討厭你!大騙子!」餘光看到餐廳裡的客人都將目光調往這邊來,原茉
晏不願當眾出糗,用力推開他倉皇離去。

    「我順著你的意做了那麼多事,能不能請你可憐我,給我一次自由?」常晤
人凌銳的眼神射向常鐵林,不明白他為何總是逼人太甚,「她最好沒事,否則我
定要你為今天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撂下最後一句話,他追了出去。

    「晤人……」望著兒子的背影,方才氣勢凌人的常鐵林,將近六十歲的臉上
罩上蒼老與滄桑。

    他又做錯了嗎?他只是想彌補昔日的虧欠啊!

    多少年了,晤人的人生計劃可以說是他一手擬定的,即使他做出再過分的要
求——例如要他在二十五歲時娶妻,他都沒有太大的反彈,如今卻因為他打擊了
一個不起眼的女孩而與他正面宣戰……

    原茉晏在他心中真那麼重要?

    「伯父,」芷珊向趕來明白事端的餐廳經理致歉後坐了下來,「晤人好像不
能諒解你。」

    「可是他明明約你出來吃飯了。」

    「他是約我出來吃飯沒錯,但談的不是交往的事。」芷珊笑笑的說:「他在
相親名單中看到我的名字,因為我與他是大學舊識,他怕對不起我,才會找我出
來說明白。」



    「是這樣嗎?」常鐵林難掩失望。他本以為兒子接受了自己的好意安排,所
以自告奮勇前來驅趕原茉晏這個拖油瓶。

    「我和晤人畢業後就沒再碰面了,不過就他剛才給我的感覺,真的和大學時
候認識的他截然不同,至少有些溫度了。」她意味深長的續道:「伯父,感情是
不能勉強的。你想想吧,若是以前的常晤人,依那副冷漠的性子,他有可能心懷
內疚而找我出來解釋嗎?不,他不會那麼體貼的,我覺得是剛才那個女孩讓他變
成這樣的。」

    「你的意思是……」

    「那個女孩才是能讓他快樂的人。」纖細的女人,對於男人的心思知之甚深,
「伯父也許會覺得他們年齡相差太多,但其實這也是現下教晤人猶豫不決、裹足
不前的因素。」

    ******

    「晏晏,等一等!」常晤人追上了疾跑的原茉晏。

    「你不要拉我!」原茉晏奮力想甩開他的箝制,「你做什麼來追我,你這個
大騙子不是正忙著約會嗎?」她譏誚的詰問,語調裡淨是酸澀。

    「為什麼一直說我是騙子?」

    「你敢說自己不是騙子?」焚紅的眼睛盈著水霧,她凝住呼吸,怕一喘氣就
會洩露自己的傷心。「幾天前,你才說過自己沒有女朋友,現在我想請問常先生,
剛才和你一起吃飯的小姐是誰?」

    言猶在耳的一段話,她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因為他的幾句話,她有了
連續幾天的好心情,孰料它只是個謊言。

    常晤人一怔,胸口瞬時聚積起深層的無力感,「晏晏,我也不年輕了,交個
女朋友也是正常的。」他語重心長的說,心聲卻是那樣的言不由衷。「再孤家寡
人下去,你都懷疑我是同性戀了,更遑論是別人。」

    「那你也不需要騙我!」她不是小女孩,她懂得禮義廉恥,她知道強摘的瓜
不甜,她還曉得……她還曉得什麼?對了,她還知道,如果他早一點告訴她,他
有女朋友了,那麼她一定不會那麼鬆懈地將自己完全托付給他,對他全然的依賴
……

    獨立堅強了那麼多年,她不會因為他不愛她而難過,反正他們一開始也只是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我沒有騙你……」

    原茉晏激動地截走他的話,「你有,你明明有女朋友,為什麼要說沒有?」

    「我和芷珊是大學時代的朋友。」在今天以前,他們不曾私下聯絡過。

    「因為曾經熟識,所以現在培養起感情來就容易多了,是不是?」嫉妒的情
緒讓她的聲音尖銳了幾分。

    「晏晏——」常晤人整個人茫亂了,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讓她知悉,
他可以暗示她嗎?以她的單純,又能體會他嗎?

    「我只能告訴你,我和芷珊目前還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但我們不排除交往
的可能性。」他沉重的道出內心的決定。

    她不會懂得他的掙扎、明白他的痛苦的,一個已屆適婚年齡的成年男子所需
面對的壓力有多大;為了杜絕自己對她的遐想,他甚至必須強迫自己試著去喜歡
一個他不愛的女人,只是希冀能將注意力自她身上抽離……

    「反正我就是粗魯沒氣質,怎樣都配不上你!」他信誓旦旦的決心教原茉晏
不由得嫌棄起自己。

    說什麼沒有女朋友,裝出一副哀怨的神情,全是騙人的,他的女友臉蛋漂亮、
身材又好,還有不錯的氣質,他不說,是不是怕她自慚形穢?

    是啊,她是個性粗魯、家裡也沒錢,但那又怎樣?他難道不知道騙人是不對
的?

    只會教她做人要誠實、行事要坦蕩,那他呢,他做到了哪些?

    「去啊,你去對她好啊,反正我們非親非故,沒有你,我一樣可以過得很好
……」用力推著他、捶著他,淚水在每一個動作間紛紛墜落,被遺棄的感覺重重
地充塞在胸臆之間。

    「大不了不要唸書而已!」吼出最後一聲,給他怨恨的一眼,她再度自他眼
前離開。

    常晤人如遭電極,一動也不動,驚愕地望著她的背影,腦海裡浮現她的每一
個表情。

    他沒看錯,從那雙藏不住脾氣的眼神中,他看出了她的不滿和憤怒,那種不
滿……是有些近於吃醋的情緒。

    常晤人著實駭住了。

    天啊,他疼寵的小女孩對他亦是……原來不是他的一廂情願!

    *****

    那個倔強的小惡魔沒回來。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常晤人壓抑過久的擔憂和憤怒終化為酷寒。

    和她在餐廳外不歡而散之後,他以為她會直接回家的,沒想到距離那刻已經
過了四個小時,她竟然連一通電話也沒有。

    她到底跑到哪去了?

    ******

    他絕對會把她剁成肉醬的。

    原茉晏從KTV 走出來,看了看手錶,已經一點多了,這個時間,講究養生之
道的常晤人,通常已經上床休息了。

    他不會等她的,她苦苦的想,他應該會將全副心力轉到女朋友身上吧,說不
定現在他正跟那個漂亮的女人躺在床上做那件事呢……

    思及此,經唱歌嘶吼發洩過後的情緒又鬱結了。

    也許,她對他不只是一點點喜歡而已,可悲的是,常晤人沒有義務非喜歡她
不可;他說過,他對她好,出自於報恩心態,他都這麼說了,她還要勉強他什麼?

    他是有交女朋友的自由,她沒有資格限制他,她只是他的救命恩人罷了,他
對她的好早已足夠報答她的伸援之恩了。

    她生氣,她不高興地朝他大吼,根本都是不對的情緒,可是,她真的很介意
他和誰交往,更在意除了她之外,他還對哪個女人好……

    沒想過她會為了這種曖昧的情事和他吵得那麼凶,現下回不回去都很為難,
可是不回去,她又有什麼地方可以去?

    夜半時分,不能冀望和父母同住的林兒真,口袋裡的錢被她花得精光,想坐
計程車回去也沒指望……思索片刻,她只得拿剩餘的零錢硬著頭皮打電話求救—


    說不定衛怕還沒睡,接到她的電話會派司機來接她……

    電話撥通了,響不到兩聲就被接了起來,原茉晏尚來不及思考太多,對方傳
來的聲音教握著話筒的她驚愣住了。

    是常晤人!

    他在家,而且還沒睡……。

    形容不出一古腦兒泛上、心頭的是怎樣的情緒,她有種想哭的衝動。

    「你在哪裡?」看不到他真正的表情,隱約可以察覺到的是陌生的冷嗓。

    「我在好樂迪門口……」

    「哪家好樂迪?」

    原茉晏說出自己的所在位置,另一端的常晤人沒有再問她什麼就掛了電話,
她盯著發出嘟嘟聲音的話筒,愣了住。

    他不該這麼冷靜的,這讓她毛骨悚然,心驚膽顫。

    正常時候的他,每回生氣都是對著她咆哮,而非這樣冷漠不語……還是他已
經開始討厭她了,因為她晚上的撒潑叫囂?

    半個小時後,常晤人來了,她乖乖坐上車,一個字也不敢多說,而他更是沉
默得可怕,看都不看她一眼。

    他為什麼不罵她?如果他罵她,她還可以罵回去,光明正大再吵一架,可是,
森冷的常晤人她完全不熟悉,她會怕……

    回到別墅,常晤人一發不語將她帶回房間後,轉頭就走。

    「喂……你不罵我呀?」原茉晏拉住他的衣角,嚴重心虛,她被他迥異的態
度嚇壞了,索性自動招認。

    「我憑什麼罵你,我和你非親非故不是嗎?」常晤人睨她一眼,強行抑下心
底翻湧的複雜情緒,擔憂和憤怒被撫平,新生的是對她的不能諒解。

    他在家裡為她的安危掛心不下,她卻跑去高歌,令人懷疑她晚上那段近乎告
白的話語的真實性。

    或許,那不是真的。

    他該過了天真的年歲了吧,怎會相信小女孩貪圖新鮮、心緒不定而容易更改
的感情?也許她不是真的愛他,只是看不慣他將她的抱怨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是這樣吧?

    「你……」他的語氣傷了原茉晏,她收回了手,不敢再碰他。

    他居然跟她劃分關係了!

    「你知道就好。」她低聲駁斥,好絕情的樣子。

    不,她無意要說這些惹人討厭的話,她是要……她是……要道歉,對!道歉,
但她的喉嚨裡似哽了不明物體,讓她說不出話來。

    「你再忍耐幾天,等成績單出來,確定升級之後你就可以回去了,以後我不
會再多管你的事。」常晤人沉著臉,不再是一副拿她無可奈河的笑容,緊握成拳
的手不再寵溺地揉她的發。

    聽到他冷淡的話語,原茉晏死命忍住淚水不讓它掉下來。

    臭常晤人,王八蛋、大混帳,他要趕她走了嗎?

    他連她言不由衷的話都聽不出來嗎?她只是嘴硬,又不是故意頂撞他,他干
嘛一副跟她誓不兩立的模樣?

    原茉晏倔強地不說話,常晤人看了她良久,終於低聲說道:「很晚了,你睡
吧。」隨即離開她的房間。

    他沒有回頭,他是真的打算和她決裂了嗎?原茉晏僵在原地呆望他的背影。

    不要去攔他,攔他的人是大笨豬,她在心中大聲告誡自己,眼淚卻已一滴一
滴掉下來,沾濕了衣襟。

    她抽抽噎噎的走到床邊,一邊稚氣的用手背抹淚,一邊安慰自己,「誰希罕
啊,不管就不管,我以後可自由多了!放假我可以和兒真出去玩,下課了不用急
著回家……」

    擺脫他,有好多好處的,可是為什麼她的心裡好難過?

    他竟然冷絕的拋下她走了……沒有他這個依賴,她又得回到為錢奔波的生活,
開水配白麵包或是陽春麵加鹵蛋,獨守著木板隔間的小雅房,孤獨的過日子,沒
有人聽她說話,沒有人容忍她的小霸道……

    一臉濕意的縮進棉被裡,蜷縮起身子,藉由棉被的掩護,她放肆地哭出聲音。

    *****

    常晤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他把話說得太重了吧?明明知道她那副樣子是逞強裝出來的,他卻依然說出
她不愛聽的話。

    如此苛刻的他不是他,但為了維護自己的心境不被識穿,他只得選擇自私。

    她對自己的佔有慾他多少明白,就像小孩子,往往討厭別人來搶他的玩具—
—不管那玩具是否真是不可或缺的。

    對她來說,他並沒有重要到不可或缺的地步,可是,她就是不要有人來瓜分
他的注意和關心,因此,芷珊對她來說,是個威脅,是個侵入者。

    比她多活的這幾年,對於感情的微妙,他理當比她清楚得多,不該隨她童稚
無心的言談舉止而心情不定。

    初時,他將她視為責任,僅只為了證明自己心未死、不是全然的冷漠,既然
如此,就不該有那麼多的感覺,是他自己先違反了遊戲規則,怎能怨她不懂他?

    她在他身上尋找的,只是種替代、轉換性的感情罷了。

    心裡即便這樣想,行動卻抵擋不住對她情況的擔心,他離開床鋪,決定去看
她一眼,確定她安好無恙後再行歇息。

    敲了幾下房門,裡頭沒有回應,常晤人認為她已經睡了,於是毫無顧忌的扭
開門把,門一開,亮晃晃的燈光下,大床上空無一人。

    她不會連夜裡都待不住吧?這壞到無可救藥的小孩,他原本消除的怒氣又被
挑起。

    就在他轉身去找人的瞬間,一陣低低的呻吟從床的另一邊傳進他耳裡,常晤
人一震,遲疑而謹慎地繞過床尾,雙眼見到的景象差點嚇死他——原茉晏像尾煮
熟的蝦子,縮成一團偎在床旁。

    「晏晏,你怎麼了?」他趕緊蹲下身,拍拍她的臉,手掌卻沾滿濕意。

    原茉晏勉強睜開眼看了他一秒,又虛弱的閉上,寒意與疼痛不禁讓她頻頻顫
抖,蜷縮的身軀更向大床偎靠。

    「說話,不要嚇我。」他命令道。

    手指挑開她頰邊汗濕的發,露出冒著細汗的蒼白臉孔,她毫無血色的臉和緊
咬的唇瓣絕對不是跟他開玩笑,常晤人的心臟緊緊收縮,俊臉一黑,就是不敢貿
然抱她上床。

    「我肚子好痛……一直痛……」她才說幾個字幾乎耗盡她剩餘的氣力,她痛
得想轉身,常晤人卻壓住她。

    「為什麼痛?是不是吃壞東西了?」他辦不開她按在小腹上的手,弄不清是
哪個部位出了問題。

    晚餐他沒盯著她吃,她氣得一個人跑走,他不知道她吃了些什麼。

    「就是一直痛……」原茉晏艱難地搖搖頭,有回答和沒回答一樣。

    「我帶你去看醫生。」難過的呻吟和成串的淚水擾亂了常晤人的心緒,他二
話不說抱起了她。

    「不,我不去……」聞言,她驚駭地掙扎了一下,臉微微泛紅,恢復了些許
血色。

    「你到現在還跟我作對?」他箝緊她,不許她亂動。她一拗起來,意志堅定
的像顆花岡石。

    「不是啊!我……我……」這教她怎麼說嘛,好尷尬,原茉晏壓著肚子,可
憐兮兮地看著他。

    「那就去醫院。」常晤人不耐地往門口移動,驚得原茉晏顧不得顏面,揪住
他的衣領。

    「不可以去醫院,我這好像是……經痛……」她結結巴巴、羞窘萬分的道出
難為情的事實。

    「那是什麼病?」常晤人停住不動,腦筋一時還轉不過來。

    「就是女孩子每個月都會來的那個嘛!你不知道……二十八天嗎?」真是個
笨蛋!原茉晏羞憤得想昏倒了事,但刀割似的痛楚一陣陣襲向她,讓她無力再多
話。

    「我知道,那又怎麼樣?」有多餘的時間在這裡閒扯淡,倒不如上醫院讓醫
師診斷。

    「我每次那個來之前都會痛。」說完後小臉就埋在他懷中,說什麼也不肯抬
起來了。

    常晤人終於將她的話拼湊起來,明白她到底要表達什麼了,他沉下臉,抱她
回床上後才以厲眸盯著她,「笨蛋,既然知道是經痛,為什麼不叫我?要不是我
發現,你是不是會縮在床腳下,痛到天亮?」

    她真的嚇壞他了,原茉晏看著他微微發白的臉色和緊抿的唇,窩心地想。

    他天生一副天塌下來都不怕的樣子,此刻卻為了她失了分寸,那她是不是對
他有一點點重要?

    「因為你不理我了……」其實她是痛得走不出去,也拉不下臉求救。

    她坐在床上哀怨地望著他,頰邊還有殘淚,令她看起來格外惹人憐,常晤人
就是被她放軟的語調弄得有氣無處發洩。

    「藥呢?」他喟歎。

    她那無辜的眼神又來了,他根本不用問也知道沒有藥。

    「醫生說常吃止痛藥不好……」

    「哪個蒙古醫生這麼說的?難道要痛死才好嗎?」他不能苟同的大叫,無法
看她痛得一臉蒼白而不管。

    「喝熱水可以減緩痛楚……」

    她一提醒,常晤人轉身就要下樓去倒水,「不准亂動,我等一下就回來。」

    只是他想走也走不成,衣擺被她扯住了,「又怎麼了?」

    原茉晏眨巴著眼瞅著他,「你不要走嘛!」她居然在撒嬌,此刻她寧可肚子
痛,也不要他遠離自己。

    是心理作用嗎?有他陪著,她的疼痛感竟奇異地減輕了,但她壞心地不告訴
他,不然他又會撇下她不管了。

    她一定是不正常了,喜歡他不是應該要討他歡喜?他開心,她也快樂,最好
兩人都很幸福到人見人羨,可是為何她卻不?

    老愛找他的碴,讓他在百忙之中還要分身照顧她,為她善後——她想破了頭,
知道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她不要常晤人將她拋在身後,想要他時時刻刻惦記著
她……

    「我只是下去倒水……算了,只好麻煩已經入眠的傭人了。」他按了一組號
碼,飛快的交代了指示。

    她的依賴態度教他已冷卻的心回了溫,坐在床沿任她摟著自己的腰,靠在他
的胸前。

    不一會兒,下人送來了溫水,他餵她喝了幾口,「有沒有好一點?」

    原茉晏很想取笑他那杯溫水又不是什麼珍貴的瓊漿玉液,怎可能具有如此神
效,但一見到他擔憂的眉宇,她還是點了頭,感動得望著他。

    常晤人發現她的目光鎖著自己,不自然的扯動表情,急欲推開她,「趁著現
在不疼,趕快睡覺吧。」

    「你要去哪裡?」

    「你既然沒事,我也該回房了。」她的眼神教他全身如火燎原,陣陣熱了起
來。

    「不行,你不能走!」原茉晏拉著他的手臂,祈求的眸底蘊藏著深刻的眷戀。

    「晏晏,不要那樣看我!」情潮在常晤人一個不小心之際,溢出了警界線,
壓抑的聲音自齒縫中擠出。

    那雙熠亮又透著決心的明眸,像能輕易探進一個人的靈魂深處,還有那兩片
逐漸恢復自然光彩的豐潤紅唇,水水嫩嫩的,撩撥著他渴望已久的情緒起伏,彷
佛在呼喚他傾下身探索其中的甜蜜滋味……

    他無法否認,她長得相當不錯,娟秀的細緻五官中有著淡淡的嫵媚,未染風
塵卻更能逗弄男人隱藏在體內深處的獸性,尤其她舉手投足間展現的年輕風采,
更是強烈且致命的吸引力。

    「老大,你很討厭我嗎?」氣氛是大半部分的因素,助長了原茉晏的勇氣,
「如果我為了你變得溫柔、有女人味,你會不會多喜歡我一點?」

    她不想失去他的呵護,不想把他讓給別人……只要他還要她,他可以繼續對
她專制沒關係……

    她,很青春洋溢,他確信有很多男人願意花大筆的鈔票來獲得青春年華的浸
淫,倘若失去他的保護,讓她因此自甘墮落了,那麼她會成為男人最驕傲的貓咪
可人兒……而他不允許其他男人染指她!

    常晤人發現自己是個卑鄙小人,想要對她出手之前,竟找了一堆冠冕堂皇的
理由來脫罪!

    反手摟住了她,將右掌中的杯子放至床頭櫃,低下頭,他噙住那誘惑他的嬌
艷紅唇——

    唐突的攻勢教原茉晏措手不及,小巧且透著灼熱的舌尖怯生生的僵了僵,沒
避開,反倒是試探地回勾著他強力入侵的舌尖。

    常晤人一震,原想藉著唇瓣甜美的輾轉相吸、逗引來平息騷動的慾望,不料,
火焰卻因兩人身體的貼近而燒得更加熾烈……

    軟綿綿的水漾唇瓣、溫燙燙的宜人氣息、無力地倚進他懷中的柔媚身軀,以
及讓他酥麻至骨子裡的呻吟,全是一帖重過一帖的催情劑,在面泛桃紅的小女生
因青稚不懂得呼吸而攢足力氣推開他時,他赫然發覺,驀然氾濫的情慾在他身下
撩起了無法掩飾的證據。

    空氣中,紊亂的呼息交錯,誰都沒有說話。

    常晤人體內的悸動久久不散,幾個深呼吸之後,他先尷尬的啟口,「早一點
休息吧,明天早上還要上課。」接著,近乎是落荒而逃的離開她的房間。

    他一走,維持同個姿勢的原茉晏終於有了動靜,她抬手輕觸自己的唇,伸出
舌頭舔過一圈,在上頭嘗到迥異自己的氣味,傻呵呵的拉開唇角,眼角眉梢淨是
滿足的笑意。

    他跟她舌吻呵……這是成人世界的吻,所以說,他沒當她是小女生,他肯吻
她意謂著他其實也是喜歡她的……

    下腹突然不痛了,心也飛揚起來,她下了床,走到他房門口,隔著門板,以
他聽得到的音量說:

    「老大,我要跟你道歉,是發自內心的喔,為了我不乖,自己跑出去玩,害
你擔心的事——很對不起,我以後不會了……喂,我只道歉一次,你醒來後我絕
對不會再說一次,也不會承認我道過歉。」她煞有其事的說,「嗯,就這樣,我
要回去睡覺了。」

    門板之後,坐在床上的常晤人,眉心逐漸舒展。

    他們之間總算有了明確的進展,不再曖昧不清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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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5 00:15:0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這天,常晤人一下班回家,衛總管立刻報告了原茉晏心情欠佳的消息,來不
及回房換下一身的襯衫西褲,他立刻到她的房間關心狀況。

    「怎麼了,今天過得好嗎?」友誼的試探是建立良好關係的第一步。

    那天以後,雖然他為公事開始繁忙,對她的關心卻一直沒有少過。

    「你說呢?」原茉晏一看到來人,火氣揚得更高了。愛理不理地冷冷回應,
顯示她此刻心情惡劣至極。

    待常晤人走近,她氣傲的收回視線,直接翻過身背對他趴著。

    「我有催眠的功效啊,一看到我就想睡。」常晤人低啞而疲憊的嗓音迴蕩在
房內,隱隱含著笑意。

    「哼!」原茉晏繼續背著他哼哼噴氣。

    感覺身旁的床墊慢慢凹陷,專屬於他的氣息漸漸包圍著她,教她安心也教她
生氣。

    不該是這樣的,和她預期中的發展完全不一樣,他到底要她等到什麼時候?

    「誰得罪你了?」

    「你!」一口咬定的語氣。

    「我?」常晤人可納悶了。「你確定是我?」他沒忘她最擅長扣罪名給自己,
務必求得一個理由。

    「沒錯,就是你!」

    「我做了什麼事讓你不開心?」

    趴在床上的原茉晏倏地撐起下顎轉頭瞪他,然而,雙眸一對上他的眼,勇氣
頓然流失,「反正你是大渾蛋就對了!」有些氣沮的嚷嚷。

    這種事怎麼能由她開口,這樣不成了她跟他求愛嗎?她又不是現代豪放女,
怎做得出這麼開放的舉措?

    「晏晏,你不說出個原因,要我如何向你道歉?」常晤人不只覺得莫名其妙,
還被罵得一臉無辜。

    「誰要你的道歉?」原茉晏沒好氣地拋去一記斜睨,愈想愈是困窘,兩隻手
遮住發熱的臉蛋,「你走開啦,我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現在我的心情很亂,整
理不出頭緒。」

    「你說出來,我可以……」

   

    「不行,這種事我說不出口!」她又堵回他的話。

    「那你什麼時候會說?」常晤人根本不信,直覺事有蹊蹺,無奈瞧不見端倪、
逼不出結果。

    「等我想通的時候,不過在那之前,我會一直生你的氣!」

    「晏晏……」常晤人無力低喚,認為自己與無端受罪的刑犯無異,因為他連
辯駁的機會也沒有。

    「你一定比我更愛錢對不對?」她突然一問。

    「我做了什麼讓你有這種感覺?」

    「是不是我救了你,你卻怕我獅子大開口,跟你要一大筆錢,所以留我在你
家裡當食客,名義上是報恩,實則是省錢。」這個問題她已經困惑許久了。

    「請問一下,我若是答應給你錢,你這頭母獅打算要多少?」

    「三、五萬吧……」開價過後,自己竟覺得不好意思的吐吐粉舌,她會不會
獅子大開口了些?

    「你覺得迄今我在你身上花的錢會少於五萬嗎?」常晤人盯著她,目光好無
奈,有種好心遭誤解的控訴著。

    他可憐的喟歎聲讓原茉晏不自覺撤除心防,臉頰染上層層嬌艷紅彩,趕忙讓
出身旁位置給自從遇上她以後就很苦命的男士。

    常晤人順著她的心意坐了下來:心裡有些僥倖,原來軟性的溝通對她比較有
效。

    「呃……」沉吟了好幾秒,順了幾次呼吸,她豁出去了,「我可以再問你一
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你儘管問。」

    「在你心中,我們現在到底是什麼關係?」呼,終於問出來了。

    「你認為呢?」態度明顯不再逃避,常晤人自從明白她的心意後,有了愛的
勇氣。此刻,他想聽聽從她口中吐出的真心真意。

    「喂,常晤人,我警告你喔,我的初吻是給你的,你不要給我不認帳,我不
准!」原茉晏以為他對自己只是玩玩,心急了,氣急敗壞的吼叫著。

    「晏晏,我也一直想問你,你真的願意和個老頭談戀愛嗎?」年齡的差距在
他心頭造成一道桎梏,他其實沒有真正甩開。

    「誰說你老了?」原茉晏不服的質問,態度間接表明了她對他的支持與死心
塌地。

    「和二十歲的你相比,三十歲的我很老了。」歲月的無情洗禮,他已歷經滄
桑了。

    「除了囉哩叭嗦這點像老頭子外,我不覺得你看起來像三十歲了!」

    「你真的這麼想?」

    「才說完而已,你又故態復萌,開始囉哩叭嗦了!」原茉晏受不了的翻白眼,
驀地,又想起正經事,「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問題?」常晤人回不到狀況裡,被一個小自己十歲的女朋友斥責的感
覺好新鮮。

    「你別裝傻,如果你有當我是女朋友,為什麼那夜以後,我們之間……的關
系……又在原地踏步了?」質問到末了,她突然害羞了起來。

    「你……不喜歡這樣?」勁爆的話題令常晤人屏住呼吸,他發誓,絕不是他
的思想下流,而是她的話聽起來頗有暗示之意。

    他沒信心,也沒把握,對她的心思並不完全瞭解,任何親密的舉動都不敢恣
意妄為,他認為這是對她的另一種尊重。

    「你覺得你那位大學女同學長得如何?」幾句心理建設,告知自己這會兒不
是害躁的時候,於是她打鐵趁熱又問。

    「你是說芷珊?」

    「你明明知道我說的是誰!」心緒浮躁,原茉晏露出馬腳,沒有耐心的大叫。

    她的脾氣大得令人困惑而且吃不消,「芷珊是個時代新女性,成熟又有個人
主見。」

    原茉晏聽著他的讚美,嘴角弧度漸漸往下拉。沒錯,就是這樣,她擔心的就
是這個;因為他對那個女人有著太好的正面評價,所以她才會鎮日惶恐不安。

    「吻我!」

    「你——咳……你說什麼?」常晤人被她的大膽要求驚嚇得岔了氣,這妮子
知道自己正在引人犯罪嗎?

    「你吻過我了!」需要那麼驚訝嗎?他們又不是沒接過吻!

    「晏晏,你聽我說……」

    「難道你討厭吻我?」

    「不是……」他怎麼也忘不了當他的唇覆上那柔軟又溫潤的紅唇,緩緩的加
深侵略性時,她在嚇了一跳後生澀的回應;他拒絕是怕這只是一時好奇的衝動,
若他順遂她的意思發展,事後她一定會恨他。

    「如果你要我主動,我可以吻你啊!還是……你不喜歡我吻你?」

    「不要問這種無聊問題。」他們爭了半天還是又繞回原點。

    「我要你說實話。」跪坐在他面前,雙手搭上他的肩,發覺他好看的五官實
在好有男人味。

    「說實話有獎品嗎?」常晤人不自覺地被逼入了死胡同,別無他法,只好刻
意放輕鬆,笑臉以對,希望能轉開話題。

    原茉晏認真的看著他,「如果你要,我可以給你。」雙手滑下他的胸膛,游
移至身後交叉,緊緊抱著。

    她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相信只要他們有了親密關係,一切的問題便會迎刃而
解。

    那個吻後,他沒再親過她,哪對情侶像他們這樣保持距離?她會擔心不是沒
有緣由。

    常晤人身子瞬地僵硬,無法置信她居然這樣誘惑他。他的心智是三十歲的年
齡,但他的身體狀況和十七、八歲血氣方剛的青少年一樣,對於投懷送抱的女色
沒有足夠的抵抗力。

    「我每次那個來肚子都會痛,我聽人家說只要荷爾蒙平衡就不會痛了。」她
風馬牛不相及的說了一件事。

    「那……又怎樣?」她的胸脯挨著他的胸膛摩擦,常晤人覺得自己襯衫下的
肌膚滾起了熱度。

    「好像有過性經驗的女生都比較少經痛……」和一個大男人談論這種話題,
即便原茉晏有著追求幸福的光明正大理由,還是不免會難為情。

    常晤人呼吸一凜,「這有醫學根據嗎?」終於知道她提起這事的目的了。

    不容否認,他打從心底燃起了期待。懷裡是她暖暖的嬌軀,腦子裡則是滿滿
吞噬她的慾望,至今她還能完整無缺,真是奇跡,但不知能維持多久了,他的自
制能力如條緊繃過頭的弦,幾欲斷裂。

    「要不然你曾交過的女朋友裡,有沒有人跟你喊過經痛?」

    「沒有……」或許該說他不曾關心女伴的身體安康與情緒好惡,他獨善其身
好像很多年了。

    「那就對了!」說完,原茉晏逕自生起悶氣。他的回答謂著他和那些女人都
發生了關係,因為他的眷顧,所以她們沒有經痛的困擾。

    心裡氣不過,她陡地放開他,雙手握住衣服下擺,慷慨赴義的瞟他一眼,竟
將T 恤往上脫除。

    常晤人看到她僅著胸衣的白嫩肌膚,意識霍然灌回腦子裡,連忙背過身,
「晏晏,你做什麼?」

    「老大,你有這麼純情嗎?我都敢不穿了,你居然不敢看。」咕噥的瞬間,
原茉晏訝異地捕捉到他的不自在。

    努力扳著他的肩,欲讓他的身子重新面對自己。

    原來做事得靠衝動,本來她也不相信自己能在他面前袒胸露背,但上衣一脫,
她發現自己的勇氣如泉湧一般,源源不絕。

    「晏晏,我不准你亂來,快把衣服穿上!」思緒一片空白,常晤人只能感覺
到自己身體的僵硬。

    「我不要!」原茉晏站在他的身後,兩手越過腋下拉他拖他,不讓他有機會
離開床鋪。

    常晤人與她僵持不下,穩如泰山無法撼動,咬牙承受她的體溫廝磨在自己之
上,「晏晏,你不懂這種事,不要輕言嘗試!」

    瞧這畫面像什麼,彷彿一場男女摔角秀似的;他可以走的,真的可以,只要
他有心,她那小小的力氣根本微不足道……但,誰能抗拒如此的軟玉溫香?

    「那……你教我,好不好?」不愛看他那副倚老賣老的樣子,她索性跳下床,
低頭不看他,笨手笨腳地解開他襯衫的衣扣,輕輕揉弄著他左胸前的咖啡色突起。

    可憐的男人,除了緊閉著眼,雙手緊握成拳外,竟然對她沒有技巧可言的挑
逗毫無招架之力。

    「老大,你的心跳好快喔!」小手就按在他的胸口,察覺他的心跳,原茉晏
得意洋洋地抬眼笑看著他。

    常晤人抽了口氣,吟歎:「晏晏……」自認不是聖人,他屈服投降於她的煽
惑,一個使力,攬腰將她捲至身前,密實撞上、緊貼著他硬實的胸膛,一手扣住
她的後腦勺,吮上她的唇瓣。

    「天啊……」激情的浪潮朝他襲來,無力抗拒,他掠奪她的唇,舌尖不耐地
逼引她,誘惑她的與他共同嬉戲,一隻大掌在她身上游移著,包覆她的柔軟山峰,
一方面滿足兩人的渴望,一方面卻又激起更多的期待。

    「再給我一點點時間……一下下就好,好嗎?」他誘哄著,在她的唇上呵息,
輾轉舔吮,始終離不開她的甜蜜。

    原茉晏順從地點點頭,嬌喘的身軀仍緊貼在他身上,一雙小手迫不及待地脫
除他的上衣,急欲與他肌膚相貼,她身體的熱度需要他來幫忙降溫……

    一點點的時間瞬間延長為天長地久,常晤人捨不得放開她,濕熱的吻不安於
室,步出粉嫩菱唇的範圍,侵襲她的頸項、胸間的谷地,植下一處處的紅艷火苗
……

    同時間,她的緊身韻律褲也被拉下,在她白皙的腳踝間有了鮮明的對比色;
推高胸罩,紅嫩的粉色乳尖迷眩了他的雙眼,催發得人口乾舌燥,潤了潤唇,張
口吮住她的柔潤,吸嗅著淡淡的奶香味。

    青春的顏色感染了他,青春的活力驅動渴愛的心——

    常晤人親吻著一寸寸細滑白嫩的肌膚,最後來到她的神秘花園,隔著棉質底
褲輕輕撫弄脆弱的花蕊,磨人的為難著她,細碎的輕吟逸出口中。

    「老大……」原茉晏無助的嚶嚀,感覺體內似乎有一道情慾的熱流源源而出,
他邪惡的手指對她而言是一種解脫,也是一種非人的折磨。

    沿著底褲邊緣,他修長的手指往上探尋,終於碰觸到那朵著火的玫瑰,戲謔
的撥開花瓣,按捻著敏感的花核,聽到她嬌嬈的乞求,他褪下她最後的遮掩,堂
而皇之的入侵——

    「嗯啊……」情慾氤氳的星眸吃驚地望著他,埋在她體內的手指正幽幽的抽
撤,原茉晏在天堂與地獄間飄移,分不清是痛楚抑或是歡愉。

    「晏晏,要不要我?」常晤人忍抑住慾望,微詢她的意見,聲音粗嘎低啞。
沾惹在指頭上的濕潤滑膩,證明了她的熱情……

    「嗯……」原茉晏已經沒了意識,體內的空虛教她神智飄移,雙手攀著他,
錯亂地猛點頭。

    得到首肯,常晤人再也按捺不住硬如烙鐵的慾望,卸除了下半身的束縛,略
微抬高她一雙勻稱的腿架在自己肩上,然後,沉腰直驅而入——

    「啊——」她低泣般的嘶吟,本能的弓起身子迎向他,「痛……」

    許是痛楚使然,芳徑內的細嫩皺褶倏地畏縮顫悸,緊窒的濕熱裡著男性勃硬,
他的氣息短促濃重,在她身上飄了起來——

    *****

    翌日,美好的週末,兩個月沒回新竹的原茉晏,選在今天回去突擊檢查。

    「怎麼辦,我的腰好酸,兩腳之間好奇怪,這麼回去爸媽會不會知道我做了
什麼壞事?」頹坐房間的小沙發,原茉晏一臉憂心忡忡。

    原來做愛是件這麼累人的事,在驚心動魄的激情過後,她便倦極睡去,根本
來不及感覺不適,哪知早上醒來,竟有種全身骨頭被拆掉重整的難言痛楚。

    「晏晏,還是明天再回去吧。」陪著她一起躊躇,常晤人拖至十點尚未去上
班。

    「不行,星期日我爸媽通常都有活動,當天才趕回去肯定來不及阻止他們的
昏昧。」知曉爸媽慣常的把戲,她不敢輕易挑戰。

    「你不是很累嗎?」常晤人疼惜地撫過她的小臉,昨晚真的累壞她了,他知
道自己就像個在荒漠中乾渴已久的旅人,好不容易找到宛如清新水澤的她,貪婪
地掬飲她的甘美,疏忽了她的青澀……

    「你還敢說!」原茉晏被激起了怒氣,憤恨地瞪著他,「都是你昨天晚上做
得太賣力,我才會落得進退兩難的狼狽下場!」

    「晏晏,是你誘惑我的。」不用她說,他其實早就知道,所有的罪責最後都
得由他來扛。

    「你……可以溫柔一點啊!」想起自己的主動,原茉晏俏臉一紅,這當口竟
想抹滅那段大膽的記憶。

    「我已經很溫柔了。」

    「你騙我不懂嗎?溫柔才不會那麼痛!」

    「你是第一次,疼痛是難免的。」常晤人試著和她說理。

    「算了,我不和你爭辯這個了!」她怒眉一聳,無理說不贏人家又強要面子,
於是她轉換目標,指著床單上乾涸的血漬,「那個怎麼辦?」

    「當然是叫傭人上來換新的床單……」

    「啊!」原茉晏尖叫,瞠眸驚慌地看著他,「不行!」

    「為什麼不行?」

    「那他們就會知道我們昨晚做了什麼事了!」

    「你不要他們知道?」常晤人黑曜石般的眼瞳一黯,她的迴避令他很不高興。

    「我還沒有心理準備嘛……」原茉晏扭絞著十根指頭,窘迫不已。

    樂見她羞澀的神情,他一笑,「你想怎麼處理?」

    「你把床單摺一摺,放進你的公事包裡,等會兒去公司才拿出來丟到垃圾桶,
這樣就不會有人知道了!」原茉晏自認想了一個好主意,務必可以做到神不知鬼
不覺。

    「這樣一來,你該怎麼跟傭人解釋這條失蹤的床單?」常晤人拿她千奇百怪
的想法沒轍,「那不等於間接默認了嗎?」

    「總比直接承認好吧?」她很堅持地睇他,不容置疑。

    「如果你覺得這麼做好,就這樣吧。」

    原茉晏想起最重要的事,「喂,老大,你叫司機送我回新竹好不好?」這麼
遠的距離,他家的司機不曉得願不願意借她用一天。

    「別叫司機了,我開車陪你一起回去。」

    「你陪我!?」她驚訝地望著他,還在消化他的話。

    「你不歡迎?」

    「可是你不是說今天要去公司加班嗎?」原茉晏不知道他為什麼提議要陪她
回去,然而有他的陪伴,惶亂的心踏實了許多。

    「那不打緊。」他想親自拜會她的雙親,照片、資料都是死的,真正談話相
處後方能知曉他們真正的個性。

    原茉晏看他看呆了,林兒真沒說錯,他笑的時候,連眼裡都帶著笑意。

    「怎麼了?」他不明就裡的問。

    「哪有!」急欲掩飾自己的恍惚,她惱羞成怒地要起狠來,「我先警告你,
最好別在我爸媽面前編派是非,否則我唯你是問!」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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