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爾wr]娛樂圈頭條(全文完)

大頭寶珠

第六十章 機會

      週末江瑟出門去了一趟圖書館，借了本書回家看。

      除了週末之外，上學時她只能利用回宿舍的課餘時間看，因此看了幾天，一本書也沒看完。

      宿舍裡幾個姑娘都覺得江瑟有些古怪，校園論壇裡有關於她的事兒炒得沸沸揚揚，宿舍樓下時常也能看到裝作無意拐過來的其他系男生，她卻每次都視而不見。

      幾個女孩兒是剛上大一，卻或多或少已經有了人表示好感。

      每當談論起這些事兒時，幾個姑娘都是興高采烈，唯獨江瑟每次都對此興趣缺缺。

      上了大學之後，幾個女孩兒遠比以前熱衷打扮，有時談起化妝品、衣服小首飾大家都很來勁兒，放學時偶爾還會逛逛街，但江瑟都很少買，大部份的時間都呆在宿舍，捧著本書看。

      週四江瑟與導演林惜文的公司有約，上午的課上完之後回了宿舍，宿舍裡于小舟和陳雨薇都在，兩人看到江瑟回來，有些興奮的與她商量：

      「從宿舍三號樓的方向出去，西大道據說新開了一家西餐廳，價格低廉，我們班上有人去吃過，說是味道還不錯，人均消費一百。我跟于小舟正準備問問你們中午回不回來，我們一起去試試？」

      如果平時宿舍裡有人約，江瑟想想沒什麼事兒的話，倒是有可能答應。

      但今天不同，陳雨薇說完這話，她就搖了搖頭：

      「你們去吧，下午我沒課，跟人有約。」林惜文的公司在帝都西環，學校離那裡要坐將近半小時的地鐵。

      這會兒上完課回宿舍也都十一點了，她與人約的是下午兩點，時間並不算很充裕，因此江瑟準備提前到了西環附近，吃了中午飯休息一會兒先到林惜文公司，等到兩點。

      陳雨薇聽她這樣一說，也就只有算了。

      兩個小姑娘倒是有些好奇江瑟跟誰有約，但兩人相互看了一眼，卻都沒有問出聲來。

      與上環被商業街環抱的情況不同，西環辦公大樓更多，環境更安靜。

      不少公司將總部地點定在這裡，來來往往的能看到不少拿著公文袋的男女。

      林惜文的公司位於西九棟三樓之上，江瑟進了大廈，先等大廈的服務人員確認了她與林惜文有約，再由大廈前台領到了前往三樓的專用電梯前。

      與帝都上環顧嘉爾的工作室相比，林惜文的公司規模要更大，這一層寫字樓都被他租了下來。

      江瑟出了電梯時，就看到了服務前台。

      前台後顯示著林惜文公司的名字『上嘉娛樂傳媒』幾個字，兩個接待的女孩兒站在櫃檯後，看到電梯門開時，都站了起來。

      先前大廈的服務人員已經提前打過電話了，看到江瑟時，其中一個女孩兒迎了上來，笑著就問：

      「您是江小姐吧？」

      江瑟點了點頭，她連忙就領著江瑟往一側會客廳：「黎姐一早就已經有過交待，您與她約的是兩點。」

      她說這話時，本能的看了看會客廳上方的電子顯示時間，這會兒才剛剛一點四十，離江瑟約好的時間還有二十分鐘。

      「這會兒黎姐還有些事沒處理完，您稍候一會兒，可以嗎？」

      江瑟提前二十分鐘過來，本來就有要等一陣的心理準備，聞言就點了點頭。

      前台接待小姐又問了她需要的飲料，不多時送了杯礦泉水過來。

      『上嘉娛樂傳媒』是林惜文在七年前創辦的公司，目前為止發展得還不錯。

      會客廳以透明玻璃裝修隔開成獨立的小間，邊上種了盆栽，既保留了談話的獨立性，又將這裝修風格偏淺色的會客廳裝點出一抹綠色來。

      沙發前的茶几上擺著幾本雜誌，江瑟看了一下封面，應該是公司簡介。

      她在過來之前，已經在網上查過林惜文公司歷史了。

      在娛樂圈裡，林惜文的風評與顧嘉爾、趙讓等人都不一樣，媒體對他的評價更多的是他是一個商業人，而不是一個有自己特殊標記的導演。

      他所拍的電影，既不像顧嘉爾，專攻少男、少女市場，拍的電影以唯美愛情為主，也不像是趙讓，拍的片有自己的個人風格與特色。

      與這兩位導演相較，林惜文導過的片更多，但風格大多迥異，評論也有好有壞。

      網上對他的評價很極端，但大多數的人都認為他的電影很能圈錢。

      他總是能精準的抓到市場資訊，無論拍的片質量是好是壞，卻能被他找到炒作點，將片子票房拉起來。

      公司的簡介圖冊下，是一本上嘉娛樂傳媒這幾年所拍過的片，其中有幾部，江瑟不用看簡介，光看海報就已經覺得慘不忍睹了。

      她翻了一會兒，會議廳前傳來一陣高跟鞋清脆的腳步聲，來人似是有意加重腳步，以提醒她自己的到來。

      江瑟將雜誌放了下去，先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間，緊接著轉頭就看到一個穿了黑色毛衣裙，燙了一頭粟色捲髮的中年女人抱著一疊資料進來。

      「你應該就是顧導介紹的江小姐吧？」

      女人含著笑意進來，目光在江瑟身上打量了一圈。

      江瑟起身與她握了握手，她隨即放了資料，在江瑟右手側坐了下來。

      「顧導先前已經與林導打過招呼了，誇你是一個很有天份的演員。」她先說了一句客套話，緊接著又看了桌上被翻過的雜誌一眼，笑著問道：

      「你也看過我們公司簡介了，對林導的風格應該也大致瞭解。」

      她說完，將自己先前抱過來的資料夾開啟，從裡面拿出兩個資料袋：

      「具體的情況先前顧導已經說過，目前林導手下恰好有兩個片子要拍，你看看。」她將兩個資料袋往江瑟所在的方向推了推，示意江瑟看：「你是顧導介紹過來的，所以目前兩部電影中，所空缺的角色我已經讓人整理備註過了。」

      公司服務員又送了一杯茶水進來，這位姓黎的女助理接過茶水喝了一口，看江瑟將其中一個資料袋開啟。

      她趁著這機會，靜靜的觀察江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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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選擇

      顧嘉爾打電話給林惜文的事兒，黎助理也有所耳聞，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顧嘉爾提起這個名叫江瑟的新人時，對她的外貌十分肯定。

      今日一見，哪裡才止是長得好看而已，根本就是令人驚艷。

      做為林惜文的助理，黎助理也與娛樂圈不少大大小小的明星打過交道，但像江瑟這樣長得漂亮，氣質也很出眾的卻並不多見。

      見過她的人，一定會因為她外表而對她留下深刻印象。

      她這樣的長相氣質，在戲中就是只演花瓶類的角色，都足以吸引人眼球，做個噱頭了，難怪顧嘉爾推薦到林惜文這裡來。

      黎助理看江瑟將公文袋打開，將裡面整理好的兩個劇本都取了出來，她注意到江瑟手指細長，皮膚白到近乎透明，令同為女人的她都看得有些目不轉楮。

      兩個劇本之中，一個是古裝大型神話，所需要的角色確實都已經備註了出來，她看了一下，甚至連兩個角色所需要的台詞都已經分別準備妥當。

      看得出來上嘉公司確實因為顧嘉名為她說話的緣故，提前準備過，但江瑟一看就拒絕了。

      這部還沒開拍的電影，從簡單的劇情介紹，及人物對話，就已經看得出爛片的雛形來。

      林惜文公司給她的兩個角色都挺吃重，台詞也多，不是先前幾部片能比得下來。

      這部電影以華夏神話傳說為基底，裡面兩個角色一個是嫦娥，一個是七仙女，一看就知道是花瓶類的角色。

      黎助理在一旁介紹道︰

      「這兩部戲裡，《二郎神之平定人間之亂》預計年底十二月正式開機，林導預計后羿的人選，想試約一下周寅。」她沖江瑟微微一笑，「林導對這部戲也是十分看重。」

      江瑟點了點頭，又將另一個文件夾打開。

      這個文件夾裡是民國抗戰戲，裡面準備好的角色只有一個，是出演一個迎來送往的高級交際花的角色。

      江瑟一下就沉默了下來。

      黎助理看了她的表情一眼︰

      「江小姐，這一部《北平盛事》大概會在一月左右開拍，時間比較晚。兩部片你也大概瞭解過了，我個人覺得，」她說這話時，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裡面能選的角色之中，《二郎神之平定人間之亂》裡所選的角色比較貼近你的氣質，也很適合新人。」

      也就是說，這部劇裡無論哪個角色，都是不需要演技的，只要裝好傻白甜。

      但另一方面，也說明這部劇還沒開拍，江瑟就已經預感得出是部爛片。

      如果大製作，大成本倒也還罷了，但她出身馮家，對於商人的一些基本套路猜也猜得出來。

      打個簡單的比方，會咬人的狗不叫，一般叫得厲害的狗都不咬人。

      也就是說，這部看起來場面宏大，設定清奇的電影，極有可能是雷聲大雨點小，是部小成本製作，掀不起風浪來。

      林惜文之所以如今在導演行列之中地位尷尬，是因為他沒有一部具有深刻意義的代表作，反倒大多都是商業片，以賺錢為目的。

      拍過的許多電影都遭人詬病不已，罵罵咧咧。

      江瑟也仔細思考過，自己將來既然要進這一行，準備做演員，她進入娛樂圈，最先拍的是張靜安所導演的片。

      用內行的話來說，這是首先起點比一般的新人高了不止一點兒半點兒。

      再加上她後面連拍的兩部戲，一部是顧嘉爾的《弄假成真》，另一部是趙讓的《第九十九封情書》，兩部雖然都是花瓶類的角色，但這兩部電影都有一個共通點。

      那就是兩個導演從男女主角之間挖掘東西，《弄假成真》裡顧嘉爾將當今社會上不少男女的現狀融入進電影裡面，講的是當代男女面臨家庭、婚姻、工作時，不同的價值觀，也展現了年輕男女在一些事情上與長輩觀念不同，而備感壓力的畫面。

      電影中杭於一飾演的周容琛因為進入社會的時間久了，適應了社會，變得麻木而不仁，不懂得愛與付出，這是許多工作狂身上的問題，會引起不少人的共鳴。

      而趙若筠所飾演的角色代表了一部份女性，在家庭與夢想之間，學會妥協。

      如今雖說號稱男女平等，但家庭生活中，女性承擔了生育的義務，所以婚姻關係裡，難免會失去得多一些，大部份的人是選擇家庭孩子為重。

      電影的最末，趙若筠所演的汪倩倩原本追求理想，不願生孩子以增加牽絆，但電影的最末，她仍挺起了肚子，選擇令人感嘆。

      趙讓的電影就不必說了，事件中心點都在崔興身上。

      正是因為兩個導演都是將重點放在男女主角身上，所以江瑟所飾演的角色哪怕是花瓶，也在電影中起了最好的點綴，有了畫龍點楮之感。

      就如觀眾吃膩了大餐，會要一點兒飯後的甜點進行調劑。

      不過林惜文的新戲裡，就是花瓶角色從頭至終都沒有改變，這樣的情況極有可能電影一上映的時間，就會令觀眾破口大罵，壞了自己的起點。

      既然將來要進這一行裡，江瑟在選擇上就並不準備這樣輕率，一旦頭上頂了爛片的名號，將來會很難接到高質量的電影。

      她目前雖然錢並不多，但也並不願因為錢而壓低身段。

      江瑟如今還沒有簽約經紀公司，所接的電影也需要自己仔細篩選。

      因此她不用思考，內心就已經將這一部戲拒絕了。

      她拿起了另一部《北平盛事》，仔細的觀察上嘉公司給她的角色。

      北平盛事以民國時期抗戰為主，上嘉公司給出的角色名叫『荳蔻』，是個周旋在男人之間的反面角色。

      裡面台詞並不如先前《二郎神之平定人間之亂》裡的嫦娥與七仙女多，但也是一個戲份比較吃重的角色。

      江瑟看了一下主創人員名單，目前的名單上只有兩個名字，一個是導演林惜文，一個是編劇，江瑟一看編劇的名字，猶豫了一下，就將電影劇本拿了起來。

      這部電影的編劇是侯西嶺，是著名的傳統作家，以前馮南的時候，她曾聽過一次侯西嶺的演講，印象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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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糾結

      侯西嶺是老派傳統作家，已經上了年紀，因為也是第一學府畢業的學生，所以當年以榮譽校友的名義被邀回母校演講，給江瑟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他是一個嚴謹、嚴肅的人，他所發表的幾部作品，都很有深度，能將人性挖掘的很深。

      侯西嶺筆下的人物，哪怕是個微不足道的配角，都有不同的靈魂在。

      當時聽完侯西嶺的演講，江瑟記得自己後來還買過他幾本著作拜讀，他的書很有他自己個人風格，但是大部份的人不一定會沉得下心來，品味他文裡的故事。

      興許是這樣的緣故，侯西嶺後期著作較少，沒想到已經開始進娛樂圈，做電影編劇了。

      江瑟一看到編劇是侯西嶺時，出於對這個出身第一學府的前輩的信任，她將這部劇拿了起來。

      事實上這部劇中，林惜文給出的唯一選擇是飾演一個妓女，如果是以前的馮南，恐怕根本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考慮進娛樂圈，更別說飾演這樣一個角色。

      黎助理看到江瑟的動作，眉頭就微微皺了起來。

      她的氣質清冷，舉止優雅自然，一看出身不差，教養很好，從談吐間就能看得出來，並不太適合《北平盛事》中的『荳蔻』這個角色。

      江瑟一看就是大家閨秀的類型，沒人會將她與迎來送往，周旋在男人間的女性聯繫起來，她身上沒有那種媚俗感，並沒有墮落與陰暗面。

      一開始為她整理出這個角色時，純粹是因為顧嘉爾在打電話時，強調這個新人特別美貌的緣故。

      而《北平盛事》之中，角色裡設定的『荳蔻』恰巧是個美麗無比的女人，所以黎特助在交待公司裡的人時，將這個角色也放在了劇本裡面，交給江瑟挑選。

      「江小姐，我個人覺得，你的氣質與美貌，要出演嫦娥及七仙女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她又看了《北平盛事》一眼，猶豫著道︰

      「見了面之後，相較之下，我覺得你更適合《二郎神之平定人間之亂》中的角色更適合你一點。」

      她說完這話，江瑟還沒有出聲，黎助理手上的手機突然間響了起來。

      黎助理臉上露出一個歉疚的笑容，比了個暫停的手勢之後，就起身將電話接了起來。

      「林先生。」

      她出了會客廳，喊出了『林先生』三個字，江瑟猜測著是不是林惜文打了電話過來。

      黎助理站在外間，會客廳是以透明玻璃隔開，江瑟能看到外面的情景，她注意到打著電話的黎助理眉頭皺了起來，臉上露出幾分為難之色。

      她似是壓低了聲音說話，表情有些糾結。

      江瑟猜測著，如果這通電話是林惜文打來的，這會兒黎助理露出這樣的表情，說不定是與自己有關。

      她的目光又落到了手上的劇本上，黎助理恐怕看得出來，相比起《二郎神之平定人間之亂》，自己對於《北平盛事》更有接洽的意向。

      如果林惜文說了什麼令黎助理感到有些為難，恐怕就是跟《北平盛事》裡面這個『荳蔻』的角色有關了。

      她一面將劇本拿了起來，一面想著自己如果想要接下這個角色，該如何說服上嘉公司。

      只是演一個『交際花』，對於江瑟來說，不止是一次演技的挑戰，同時也是對於自己以前看法、想法的挑戰，她需要克服的事情不少。

      『荳蔻』在《北平盛事》之中出現得較早，她的最先出現是在天橋街的最知名最大的梨園裡，看著戲台上名角們的表演。

      劇本中形容那時的她是美貌中透著幾分嫵媚，不帶煙視媚行之氣，眉眼間點出幾分憂鬱來。

      第二次再出現時，她已經是周旋在男人之間，迎來送往以在那個戰亂年代生存。

      她與男人間往來調笑時，是帶著目的與野心，卻喜歡在每個月的七號前往天橋街的梨園，安靜的聽戲一整天。

      在北平裡，她是聲名狼藉的女人，但又有其複雜的一面。

      江瑟劇本才剛翻了幾頁，『荳蔻』的一生就已經露出了些許端倪來。

      這完全就是侯西嶺的寫作風格，由細微的人物著手，寫出每個人不同的故事來。

      目前為止，雖說對於『荳蔻』的設定，江瑟有一定的偏見，但總的來說，侯西嶺寫出來的劇本確實不凡，她對這個《北平盛事》之中的『荳蔻』一角生出幾分興趣來。

      外面的黎助理打完了電話，進來時表情有些猶豫，想了想坐了下來，看著江瑟有些抱歉︰

      「不好意思江小姐，因為我的失誤，這個《北平盛事》裡的『荳蔻』一角，林導說已經有適合的人選。」

      如果說先前的黎助理在面對江瑟時帶著幾分審視及身為林惜文身邊的親近員工，說話時客套裡帶著幾分疏遠的話，這會兒因為角色出了意外的緣故，她的態度一下就放軟許多了。

      尤其是在江瑟明顯對於《北平盛事》的興趣大於《二郎神之平定人間之亂》的情況下，疏忽又出於上嘉公司這邊，她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耳朵︰

      「如果你選擇《二郎神之平定人間之亂》，我們可以在片酬一事兒上再加詳談，畢竟這件事的烏龍是屬於我的失誤造成的。」

      她話裡透出兩個意思，一個是此次如果江瑟願意出演《二郎神之平定人間之亂》，那麼在片酬上，應該要比先前在趙讓劇組拍攝《第九十九封情書》時更高一些，她有以片酬平息事態的意思。

      第二個就是，顧嘉爾的這通電話重要性確實很大，恐怕林惜文與顧嘉爾這兩位導演之間私下有個協議商談。

      極有可能因為江瑟安份守己明事理的緣故，令顧嘉爾在為她爭取林惜文手下電影的角色時，付出了一些代價或是承諾，所以導致林惜文的上嘉娛樂拿出了三個角色以供江瑟選擇。

      並在告知了江瑟《北平盛事》裡，林惜文已經有看中的人選情況下，願意付出一定的條件以讓江瑟出演這樣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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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盡力

      也就是說，林惜文的電影中，只要江瑟自己不推辭，必定會有一個她的角色。

      黎助理提及片酬的事兒，恐怕她並不能做主，從剛剛她接到的電話來看，極有可能以片酬誘惑江瑟的主意是出自林惜文之口。

      這樣一想，江瑟頓時就淡定了。

      她不怕黎助理此時與她說『抱歉』，只要自己確定了上嘉公司的底線之後，這件事兒就好談了。

      「黎女士。」她微笑著看了重新坐回自己手邊沙發上的黎助理一眼，放軟了語氣喚她︰

      「我能知道林導心目中，適合出演『荳蔻』這一角色的幸運演員是誰嗎？」

      她並沒有露出不開心的表情來，反倒與黎助理聊起了《北平盛事》中『荳蔻』這一飾演者林惜文對誰更有意向的話。

      黎助理看了她一眼，她的神情並不勉強，涵養十分的好，被自己剛剛那樣拒絕，也不露聲色，當下令黎助理對她印象更好，笑著就道︰

      「林導對『荳蔻』這個角色頗為重視，先前我倒是聽林導提過，有意使葉螢飛出演這個角色。」

      葉螢飛江瑟知道，是圈中以性感形象出名的女星。

      她的緋聞多得滿天飛，以前的馮南都曾注意到過她。

      娛樂圈裡她合作過的男星，幾乎都能與她傳出緋聞來，從某一方面來說，葉螢飛入行以來一貫定位的性感形象，確實很適合出演《北平盛事》中的『荳蔻』一角。

      哪怕是沒有演技，葉螢飛本色出演也足以勝任這一角色。

      她嘆了口氣，如果林惜文心目中的『荳蔻』是葉螢飛，那麼確實這個角色林惜文就是用了心去尋找演員，確實對這個角色十分重視了。

      黎助理有些遺憾的攤了攤手，「林導說過了，你是顧導介紹過來的演員，在新戲《二郎神之平定人間之亂》中，有兩個角色可供您挑選。」她說到這兒，伸手出來指了指茶几上的《二郎神之平定人間之亂》的文件夾︰

      「不論您選哪一個，片酬上都絕對能給出一個令您滿意的數字來。」

      錢的誘惑自然大，黎助理跟在林惜文身邊多年，形形色色的明星見過不少，與多少明星打過交道都數不清了。

      像江瑟這樣的新人，是抵抗不了片酬的誘惑的。

      更何況才入行的新人，手邊資源有限，尤其是江瑟還沒簽約經紀公司，一切都要靠她自己來談。

      能有片約已經不錯，自然沒有挑剔的餘地。再加上片酬又不差的情況下，黎助理有七八分把握江瑟會將這個戲接下來。

      哪知江瑟卻並沒有如她所想一般，一聽到片酬便迫不及待，反倒想了想，仍是將《北平盛事》的劇本攤開︰

      「黎女士，劇本上，我看到除了林導之外，編劇是侯西嶺，侯老師？」

      《北平盛事》裡『荳蔻』一角雖然設定特殊，也令江瑟有些猶豫，但《二郎神之平定人間之亂》江瑟已經決定不會出演。

      黎助理一聽江瑟問起編劇，臉上倒是露出訝異之色︰「是的，沒想到你竟然知道侯老師。」

      江瑟點了點頭︰

      「說起來侯老師也能稱得上是我的師兄，他早年幾本著作，我都曾拜讀過，很喜歡他的作品。」

      她這樣一說，黎助理就有些意外。

      侯西嶺成名於二十多年前，他的作品意義非凡，但不適應這個時代。

      許多像江瑟這樣的年輕人，不要說讀過他的書了，恐怕連他的名字都不一定知道是誰，沒想到江瑟卻一口將侯西嶺的名字叫了出來。

      黎助理內心實在是吃驚，所以一連打量了江瑟好幾眼︰

      「師兄？你竟然也看過侯老師的書？」

      江瑟就笑道︰

      「是的，侯老師當年畢業於第一學府華夏文學系，當年還曾被邀請回校演講，可惜我當時年紀太小，沒能親眼聽到侯老師的演講。」

      黎助理就更驚訝了︰

      「你是第一學府的學生？」

      江瑟微微頷首，將劇本抱在懷裡沒有放開︰

      「今年剛好大一。侯老師的書很有深度，可惜近幾年沒有再寫了。」

      傳統文學家近幾年大多過得不大如意，侯西嶺雖有名氣在，但日子也是比許多同行好一些罷了。

      在紙質書籍已經逐漸被電子書籍所取代，手機、電腦上網之後能搜查到所有故事、小說的情況下，出版行業已經是日薄西山，侯西嶺等文人自然也是日子艱難。

      他近幾年確實已經不再有著作，甚至在早些年前的出版書籍賣得不太理想的情況下，林惜文找到他時，他已經有封筆的打算。

      江瑟能說得出來這話，確實應該是知道侯西嶺，而不是隨口找話聊的。

      「侯老師並不好請，這一次林導為了請他出山，也是付出了很大誠意的。」

      今日黎助理面對江瑟時，一再感覺到有些意外。

      這個漂亮的新人並不是帝都影視學院的學生，她甚至並非空有外表的花瓶，而是考入了帝都第一學府的學生，是真正才貌雙全。

      她對江瑟的印象一變再變，這會兒已經對她很有好感了，說了兩句，她猶豫片刻︰

      「侯老師對於喜歡他作品的孩子都很關照喜歡，這個角色……」

      黎助理指的是《北平盛事》裡的『荳蔻』一角，她有些為難的顰了下眉，咬了咬嘴唇，抬頭道︰

      「我再幫你問問，興許林導會改變心意，親自見你一面。」

      侯西嶺是文人，擁有文人脾氣。

      正如江瑟所猜測，林惜文準備新拍的兩部電影裡面，《二郎神之平定人間之亂》只是雷聲大雨點小，投資也不大，相當於是準備以小成本製作，儘量製造噱頭以達到賺錢為目的。

      但是《北平盛事》就不一樣了，這部電影從林惜文準備開拍之初，就大費周折準備請侯西嶺出山。

      侯西嶺近幾年作品不適應年輕市場，但他在傳統作家界，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華夏電影百花藝術大賞的評委中，十個評委恐怕有七八個都與他或多或少拉得上關係。

      百花藝術大賞的評委不愛空洞圈錢的商業片，更熱衷於侯西嶺這樣有深度、有內涵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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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考慮

      林惜文拍片幾年，創立的上嘉公司這幾年雖然賺錢，但卻少了口碑。

      相較於顧嘉爾、趙讓這樣的導演，他始終少了獎項與市場號召力，因此在《北平盛事》之初，林惜文就費了很大心血。

      光是請侯西嶺出山，親自操刀劇本，他所花費的心血與功夫，就已經遠超於《二郎神之平定人間之亂》了，更不要說資金的投入。

      這一部《北平盛事》中，林惜文當初請出了侯西嶺的條件之一，就是在電影裡面，侯西嶺擁有絕對的話語權。

      黎助理提及林惜文對這部戲很看重，並非是誇大其詞的，而是林惜文有意要借這部電影，借侯西嶺的人脈關係，及文人界中的影響力，爭取將這部《北平盛事》送入明年的百花藝術大賞，拿個大獎回來提高他的影響力。

      侯西嶺對於崇拜他的讀者，確實是很喜歡的。

      目前來說，林惜文雖然對於《北平盛事》中的『荳蔻』一角更偏愛葉螢飛，目前也確實是在洽談中。

      但如果江瑟是侯西嶺的讀者，她要是有意爭取『荳蔻』一角，光憑這一點，也不是沒有希望。

      如果她確實能討侯西嶺喜歡，進而提攜，將來在電影宣傳期，說不定侯西嶺會幫助林惜文更多一點。

      想到這裡，黎助理先給江瑟透了點兒口風，但末了又道︰

      「不過我也不敢完全保證，只能說儘量會將這一點告訴林導。」

      江瑟能得到她這樣一個回應，已經是很滿足，自然感謝她道︰

      「謝謝黎助理了。」

      她笑了一聲，又覺得有些疑惑︰

      「不過說實話，江小姐你的氣質與《北平盛事》裡面的『荳蔻』並不符合，你怎麼會看中這個角色呢？」

      江瑟的氣質，見過她的人就不會把她與脂粉氣重的歡場女子聯繫到一起，她更像一個教養良好的閨秀，其實仙氣重的《二郎神之平定人間之亂》裡的嫦娥和七仙女更適合她。

      不需要什麼演技，她就露個臉，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勝任了。

      更何況先前林惜文打電話示意時，還曾提過片酬的問題，數字絕對能令一個年紀輕的女孩兒心動了。

      可她卻絲毫不受誘惑，也沒有被《二郎神之平定人間之亂》裡的兩個角色的台詞量吸引，實在是讓黎助理有些驚訝。

      「說實話，三個角色之中，『荳蔻』的露臉機會是最少的。」

      江瑟看著黎助理，笑著回道︰

      「我很感激林導能給我這個機會，先不說我對於侯老師的作品有很大信心，三個角色裡面，嫦娥、七仙女早前已經被搬上大螢幕很多次了，許多前輩對於這兩個華夏神話傳說中的角色已經詮釋出了不同的味道，我只是個新人，飾演起來很難突破，與前輩們相較。」

      她說的話再一次出乎了黎助理意料。

      江瑟的年紀看起來並不大，但是她說話做事，卻很周到，這樣的回答讓人挑不出半點兒刺來。

      聊了兩句，黎助理看了一下時間︰

      「我兩點五十還有一場會議要開，江小姐，今天與你聊天實在是很愉快。」

      她說完，站起了身︰「兩部電影資料，你可以暫時拿回去好好思考，不過希望你不要洩露出去，畢竟電影還沒開拍。」

      江瑟自然跟著起身，對於黎助理的要求一口就答應︰

      「那是當然，黎女士請放心。」

      兩人說了幾句客套話，黎助理這才轉身離開了。

      江瑟抱了兩本電影資料，從上嘉公司出來時，已經是將近下午三點了。

      反正今天週四下午沒課，明天上午她第一節課比較晚，因此她直接抱著兩個文件夾，先回了出租屋。

      目前來說，她確實缺錢，江瑟思考了兩天，決定出租屋仍是要租下來的，但房租一交，她手邊能用的錢就所剩不多了。

      不過《二郎神之平定人間之亂》她並不準備接，回家之後她先翻了一下劇本，便將這部戲的資料放到了一旁，轉而拿起了《北平盛事》的資料。

      先前在上嘉公司時，她只隨意翻了兩頁，看得並不多。

      這會兒有了時間，她先倒了杯開水，一面換了衣服爬上床，靠著窗就將劇本翻開了。

      『荳蔻』這個角色在《北平盛事》中，是個反派角色。

      劇本裡侯西嶺對這個角色採用了倒敘的手法，從她一出場時，便先以北平天橋街梨園裡安靜聽戲的精緻女子為開場，讓人對她留下了有些憂鬱的印象，緊接著她再出現時，已經是身在歡場。

      她在歡場時與男人嬉笑怒罵，與在天橋街梨園聽戲時，完全判若兩樣。

      劇本的開始，『荳蔻』便給人留下了複雜的印象。

      這個角色帶著很重的侯西嶺的個人風格，她開始的安靜，到後面緊接著出場時，已經是劇中漢奸安九昱的女人。

      安九昱比她大了將近二十歲，兩人無論是從外貌、還是年紀來說，並不般配。

      但荳蔻卻對安九昱十分死心踏地，僅因為男主蕭茲無意中一句，她是殘花敗柳，她便處處幫著安九昱與男主蕭茲做對，心狠手辣。

      數次險些陷蕭茲於死地，卻又數次網開一面，放蕭茲逃生。

      劇本中，她美艷卻心如蛇蠍，對蕭茲痛加打壓。

      侯西嶺將這一段寫得很好，他多年文字功底的累積，讓人在看劇本時，彷彿是在看電影一般，將戰亂年代的蕭殺氣氛把握得很好。

      外頭已經兵慌馬亂，那時的北平不少上流社會的人卻仍陷於紙醉金迷，不知亡國之禍即將到來，只顧享受眼前之樂。

      男主蕭茲、女主紅豆的感情，荳蔻的美艷與狠辣與安九煜的大奸躍然於紙上。

      江瑟暫時放了劇本，先喝了口水潤喉，緊接著重新將劇本拿了起來。

      劇本之後，蕭茲終於將安九煜逮到，抓到了這個國家蛀蟲，自然安九煜的女人荳蔻也逃不脫。

      劇本裡，侯西嶺寫道︰

      『蕭茲有些厭惡的看著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不屑的罵︰

      「你雖出身風塵，但也不該一錯再錯，幫安九昱助紂為虐，亂我華夏。」

大頭寶珠

第六十五章 荳蔻

      蕭茲進安家時，安家的許多人都得到消息，早就跑的跑，逃的逃。

      昔日諾大的安公館如今安靜了不少，這個心狠毒辣的女人卻並沒有跑，她就安靜的歪躺在美人靠上，嘴裡哼著《節婦吟》，手輕輕打著拍子，那身暗金色繡花旗袍襯得她皮膚極白，一雙腿修長。

      蕭茲哪怕是恨這女人入骨，此時一見，卻也不由心中一蕩，臉一紅，將頭低了下來。』

      這一段的描寫借蕭茲的嘴與眼，突出荳蔻的狠與艷。

      江瑟幾乎能想像得出，安家已經倒台，安九昱的勢力被蕭茲撥除，荳蔻失去了靠山，蕭茲領了人衝進安公館，荳蔻躺在美人靠上時，哼著小調的模樣。

      『她的語調婉轉，蕭茲聽她唱的是梨園戲《節婦吟》，他心下有些鄙視，臉上就露出幾分端倪來。

      「你看不起我，你覺得你的夫人又如何？」似是感覺到蕭茲的目光，荳蔻緩緩睜開了眼楮，她的眼神有些憂鬱，帶著些哀傷，又帶著幾分嘲諷。

      蕭茲毫不猶豫就道︰「我的夫人自然與你不同。」』

      江瑟所拿到的劇本並不全，僅有荳蔻的戲份，前期及中間的不少關於男女主的戲份，都並沒有被上嘉公司拿出來。

      她接著往下看，劇本裡就寫道︰『荳蔻聽了蕭茲這話，卻不由笑了起來。』

      『「你嫌我不知自愛，殘花敗柳，卻不知我也是清白出身，如今當初沒有家破人亡，父母俱在，我又何需背井離鄉，卻尋找我的未婚夫。」她慘然的笑著，眼裡帶著哀慟，卻流不出半滴淚來。

      「我落入風塵，非我所願，我盡力抗爭過，只是扛不過這世道罷了。」蕭茲有些鄙夷的望著她，只當這女漢奸臨死之前，仍要找藉口，試圖逃脫。

      「滿口胡言！」他想起了自己的夫人紅豆，溫柔賢淑，兩人相識、相知、相愛，到最終的相守，她也從沒向命運所屈服，像荳蔻一樣，爛進了泥中。

      這樣一想，蕭茲原本看荳蔻的驚艷，都化為了反感。

      他沒有說話，

      荳蔻嘴角動了動，欲言又止，那隻雪白的胳膊撐著身體，緩緩坐了起來︰

      「你原名應該不叫蕭茲吧？」

      她這話，令蕭茲一驚非同小可，臉上露出警惕之色，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你是誰？」』

      這一段戲是《北平盛事》裡全集高潮點，蕭茲活捉安九煜，再捉拿到荳蔻這個曾經令他丟盡了臉的女人，侯西嶺的劇本一如他以往的風格，帶著克制與內斂。

      前期的克制，是為了後期的暴發。

      當荳蔻問出蕭茲出身之時，說出自己身份時，劇情一下子進入高潮點。

      她出身書香門第，從小與蕭茲定下婚約，蕭茲一心立志報國，早年離家加入新政府，為國家而奔走。

      日寇之亂一起時，她的父母不願作漢奸走狗，而死於侵略者炮火之下。

      她一個弱小女子在這樣的亂世裡背井離鄉，想要前往北平尋找未婚夫，卻因為人心險惡，被人強行抓走。

      當時的情況下，她經歷了許多毒打、酷刑，卻並不屈服，直到遭人汙辱後終於學會了自我保護。

      安九昱在世人眼中十惡不赦，但他卻是她的救命恩人，將她從那一灘爛泥中拉出。

      她認出了蕭茲，可惜早年離家，已經有愛人的蕭茲卻已經早將她忘了。

      最令她感到諷刺的，是蕭茲口口聲聲出淤泥而不染的蕭茲的妻子，卻當初與她一樣，曾被人拐入青樓之中。

      只是蕭茲的妻子比她命好，被蕭茲早早搭救出來。

      而她時運不濟，最終落得個這樣的下場。

      她數次捉拿蕭茲，想要他的命，卻又數次放蕭茲一條生路，正是因為內心深處的恨與愛糾纏在一起，連她都說不清了。

      當蕭茲在她面前，對妻子紅豆百般維護的時候，這個在蕭茲眼中心狠手辣的女人，卻是抿了抿嘴角，並沒有將紅豆的來歷說出。

      侯西嶺在劇本裡對於荳蔻這一段的描寫是這樣的︰

      『她想，自己已經落得如此下場了，又何必害他夫婦再生波瀾，使別人也不得安生？』

      這一刻，《北平盛事》裡『荳蔻』這一個角色頓時便鮮活了起來，她陰狠毒辣，卻是因為一生遭逢劇變，受人傷害之故。

      她出身書香門第，每月的七號前往天橋街梨園聽戲，是因為她的家人在三月七號那一天死於炮火之中。

      她改名為荳蔻時，拋棄了以往的自我，也是一種逃避的態度，顯示出她內心深處的恐懼。

      周旋於男人之間，是她當初遭遇不幸之後，被生活打磨圓了，學會了對自己的保護。

      委身於安九昱，哪怕人人都唾棄他，她卻始終不離不棄，願意陪他在這安公館裡，哪怕已經明知沒有退路，卻也堅決不肯離開，是因為安九昱曾在她最不堪時，伸手將她拉出泥潭。

      蕭茲罵她『蕩婦』可她即將被捕時，嘴裡卻唱的是《節婦吟》，痛斥蕭茲時，認為自己並不是生來就是鬼，只是這個世道將她硬生生逼成了個鬼罷了。

      最終她仍沒點出蕭茲夫人的出身來歷，已經足以顯示出這個『心狠手辣』的『壞女人』心裡那善良軟弱之處。

      『荳蔻』這個角色十分複雜，愛與恨她都收在心中，不足為外人道。

      見到蕭茲時，她是又愛又恨的，又夾雜著一絲怕，寧願他心裡認為自己已經死了，卻也不願意讓他知曉他的未婚妻仍在人世，還早已不如他想像中的純潔了。

      侯西嶺筆下的荳蔻，身體哪怕是被世俗所污染，心靈卻從始至終保持著純潔。

      她最終沒有向蕭茲道出事情真相，令遺憾隨著她的死而被掩埋，使蕭茲以後的一生都不必牽掛她，為她所內疚。

      劇本的末尾，『她一早就料到安九昱逃不脫了，自己也沒有準備獨活。

      之所以強撐著一口氣，是想見蕭茲一面，可是見了他一面，該說什麼呢？她曾無數次等待過與蕭茲的見面，卻每一次都總覺得有話沒說出口，心頭是有些遺憾的。

      可是這一刻，她突然發現，她面對蕭茲時，已經無話可說。』

      『蕭茲看了已經死去的荳蔻一眼，這個女人曾經將他戲耍在掌中，如今卻倒在美人靠上，聲息全無。』

大頭寶珠

第六十六章 轉機

      陽光西斜，夕陽的餘輝灑落在窗邊，杯子裡的水已經添了兩回，江瑟卻依舊靠在窗邊，並不想動。

      這個角色複雜度，並不是先前她拍的三部戲可以比擬的，事實上對於她一個沒有表演經歷的人來說，並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兒。

      但是荳蔻這個角色被侯西嶺寫出了深度，對於演員來說，要想將其演活，演出侯西嶺筆下的荳蔻，是個不大不小的挑戰。

      她到了此時，對於『荳蔻』這個角色又更心動了幾分。

      只可惜林惜文心中已經有了適合的人選，只是不知接洽的如何了。

      今日與黎助理交談時，她雖然曾爭取過，但當時黎助理只是猶豫著會將自己對於侯西嶺的作品喜歡的意見表達給林惜文，最後這個角色定下誰來演，此時卻依舊不得而知。

      這個時候就顯出她力量的薄弱。

      雖說顧嘉爾與林惜文之間有一定的交情，可顧嘉爾不見得願意為了她這樣一個才剛出道的新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給林惜文打電話，這個時候也只有等消息了。

      對於表演這一行，江瑟重生以前並沒有深入瞭解過，但先前顧嘉爾、趙讓和她說的話對她觸動很大。

      表演不同的人物，就要將自己代入進這個角色之中。

      在電影中時，她不再是江瑟，而應該是電影裡的人物，隨劇情而心情起伏。

      許多新入行的人不見得能理解這句話，但江瑟理解。

      這種感覺與她如今的處境很像，就如同她重生之後，以全新的身份、不同的人生活著。

      她忍不住又將劇本拿出來看了一遍，這一次再看時，對於《北平盛事》的感想也就更多。

      等了一個星期，都並沒有等到上嘉公司打來的電話，江瑟已經猜測『荳蔻』這個角色是不是已經定了下來時，週五她在參加茶文化社團活動時，身上的手機卻終於響起來了。

      手機上顯示著『黎女士』三個字時，江瑟連忙就將手機接通了。

      她已經等了這通電話好幾天的時間，這會兒心情帶著些雀躍，一放到耳邊之後她就有些歡快︰

      「黎女士，你好。」

      「江小姐，你還記得上次我們見面時，你談過關於對《北平盛事》中的『荳蔻』一角有些興趣嗎？」

      黎助理果然帶來了好消息，她這樣一問，就表明林惜文在聯繫葉螢飛時並不順利，她先前曾提到過關於侯西嶺作品的話果然起了作用。

      江瑟連忙開口︰

      「自然記得，當時還記得黎女士你提過，林導有意接洽葉前輩的。」

      黎助理一聽，就笑了起來︰

      「原本是這樣的，但是很遺憾，葉螢飛的公司拒絕了這個角色。」

      她嘆了口氣，興許是那天在上嘉公司與江瑟面談時，對江瑟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的緣故，她破例多說了兩句︰

      「一直以來葉螢飛都是走性感女星的路線，她的演藝生涯中，演繹歡場女子已經有好幾次了，華星公司認為她應該需要有一次突破，而不是每次接相同的角色，所以將《北平盛事》拒絕了。」

      說到這裡，她忍不住又道︰

      「畢竟不是每個明星，都像江小姐這樣，對侯老師所知甚多的。」

      江瑟一聽葉螢飛拒絕了《北平盛事》，便知道自己機會更大，目前導演林惜文失去了葉螢飛這個目標之後，只要自己好好爭取，接下《北平盛事》中『荳蔻』一角的機會就很大了。

      「侯老師的作品很棒，最近幾天，我又將劇本讀過幾次，」她說話時，茶文化社團裡幾個同學都抬頭望著她，江瑟站起身來，尋了個無人的角落處，笑著道︰

      「葉前輩沒有接下這個角色實在是太遺憾了。」

      黎助理與她寒暄了兩句，接著才問︰

      「那江小姐對『荳蔻』這個角色有沒有興趣呢？」她頓了片刻，「我前幾日與林導提過，你讀過侯老師的作品，興許對他作品中的角色有不同的理解，林導答應見你一面，侯老師也在，你有空嗎？」

      從黎助理打電話過來時，江瑟就已經隱隱約約猜到自己應該是有試鏡這個角色的機會了，這會兒一聽黎助理這話，自然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下來︰

      「當然有空，我最近幾日讀完侯老師作品之後，對於『荳蔻』這個角色很喜歡，實在是很希望能夠有試鏡這個角色的機會。幸虧黎姐幫我說話，讓我有機會能與侯老師見面，到時請黎姐務必抽空，讓我能請你吃頓飯報答。」

      江瑟在提到黎助理時，直接親近的喚了『黎姐』，又說要請她吃飯，感謝她給自己的機會，而不是說請黎助理幫忙讓自己能演上這個角色。

      她把其中的分寸把握得很好，將電話另一端的黎助理逗得直笑︰

      「好啊，到時你要是試鏡成功，簽約劇組之後，咱們見面吃飯的機會還多著哪。」說完，她又提點江瑟︰

      「約在週六下午三點半，你要注意了，侯老很喜歡崇拜他老人家的讀者，這部戲中，林導很尊重侯老的意見。」

      江瑟答應了一聲，又感謝了黎助理的提醒，說了兩句，才將電話掛斷了。

      從社團出來時，江瑟腳步有些輕快。

      這段時間以來，她將侯西嶺的劇本已經讀過好幾遍，對『荳蔻』這個角色也是有自己的理解，因此江瑟心中對於明天的試鏡雖然看重，卻並不如何慌張。

      為了第二天試鏡時狀態佳，她從社團出來並沒有回學校宿舍，而是直接回了出租屋，早早的睡下，第二天直接去了帝都西環。

      到了上嘉公司時，這一次接待她的並不是黎助理了，而是另一個年輕的妹子，她照黎助理的安排，在三點左右就已經候在了公司門口，看到江瑟從電梯裡出來時，她迎上來就問︰

      「您是江小姐吧？」在得到江瑟點頭回應之後，她就笑道︰

      「黎姐早就跟我交待過，說您約見面一般會提前，果然三點就來了。」她抬頭打量了一下江瑟，「黎姐這會兒正跟在林導身邊，今日的試鏡，為了增加劇中人物的感覺，林導的意思是先做一下造型，看看您整體感覺如何。」

大頭寶珠

第六十七章 考驗

      昨日與江瑟約定之後，黎助理就已經著手準備好了，造型師、化妝師都在公司等候了。

      江瑟進了化妝間裡，劇組已經將她等下要穿的衣服拿出來了。

      「黎姐說過了。」領江瑟過來的女孩兒將化妝師手上提著的旗袍拿了起來，對江瑟笑著說道︰「劇本裡『荳蔻』出現的時候，是在《北平盛事》中的天橋街裡聽戲，所以這一次公司先借了一件旗袍。」

      江瑟已經將劇本看過好幾回，自然記得劇本裡，侯西嶺寫到這一幕時，寫的是『荳蔻』穿了一件藍底繡牡丹的旗袍，披著白色的披肩，安靜的看台上的戲，黛眉輕皺，年紀輕輕，卻帶著一種經歷世事的滄桑憂鬱。

      幾句話將『荳蔻』的形象躍然於紙上。

      上嘉公司的工作人員臨時借來的是帝都一間老字號的手工旗袍，做工精緻，應該是店中的招牌，並不出售，所以尺碼是標準極其嚴苛。

      旗袍店裡的員工也在一旁，原本還擔憂上嘉公司請來的演員穿不上，但一見到江瑟，那阿姨便長舒了一口氣，不出聲了。

      林惜文約的時間是在下午三點半，離此時還有約半個鐘頭，時間並不十分充沛，江瑟一進來，造型師也不多說，拿了旗袍便讓她進化妝間，直接幫她將旗袍換上了。

      盤扣扣上之後，造型師便退了兩步，看了她一眼，不住點頭︰

      「江小姐，您的氣質很適合穿旗袍。」

      那旗袍是深藍色，只在腕口、衣領處手工繡了些花邊為主，其餘再無他色，顯得有些素。

      但好在江瑟長相足以撐得住這樣的素，身材又恰到好處，她並不是瘦得只見骨，撐不起這件旗袍，骨肉勻稱得恰到好處。

      她的腰肢很細，穿上這身顏色稍深的旗袍越發顯得那腰細得手一圈便能握住。

      江瑟身高也足夠，長及膝蓋的裙邊，卻絲毫沒能拉短她下半身的曲線，反倒因為小腿細長，腰肢與胯的曲線分明，越發顯得一雙腿長了。

      正如造型師所說，她實在很適合穿這樣的旗袍，清雅如蘭的氣質下，這旗袍一穿，身材一顯，既不是誇張的艷，卻又有侯西嶺後期裡對於『荳蔻』的認定的大俗之下的雅。

      就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若隱若現展露於綠葉枝頭。

      她出來時，連旗袍店裡的阿姨都眼楮發亮了。

      走動間隱約能見雪白的腿，但她的走路姿勢卻又給人一種受嚴格教養的閨蜜，清麗中卻又展現著不經意的誘惑。

      劇情裡『荳蔻』出現時，年紀很輕，卻已經歷經世事，所以她的眼神中沒有少女的夢幻之色。

      髮型師為江瑟做頭髮時，一連看了她好幾眼，最終大膽的將她頭髮梳了個極其簡單的髮式，並沒有梳繁複的頭髮。

      倒是化妝時，化妝師用了粉紫色的眼影，她膚色極白，用這個略有些人挑人顏色的眼影她能壓得住，且染得層次分明之後，顯得眼神離迷而深邃。

      首飾方面還沒來得及妝點更多，領江瑟來的女孩兒就已經焦急的催促︰

      「時間差不多了，黎姐已經在催了。」

      化妝間裡眾人頓時就慌了，造型師取了準備好的披肩，斜搭到了江瑟的肩上，無聲的催促著她快走。

      她踩著老式黑色高跟鞋，來到試鏡室時，裡面正在交談的人都抬起了頭，目光落到了江瑟身上。

      林惜文早前曾聽顧嘉爾提過，這個名叫江瑟的新人樣貌出眾，但是他沒想到出眾到了這樣的地步。

      難怪當日黎助理見過她之後，一直讚不絕口。

      她應該是被催著過來，腳步先前有些倉促，越靠近試鏡大廳，她就顯得越從容，腳步聲也不緊不慢了，當上嘉的工作人員為她推開了試鏡廳的大門，她無意識的牽了牽肩上的披肩時，就給林惜文一種煙雨江南里的仕女緩緩朝他走來的衝擊。

      她不是林惜文心目中想像的荳蔻，可是她身上確實有一種十分特別的味道，穿著這一身復古的裝扮，卻令人挑不出半絲違和。

      一旁侯西嶺推了推臉上的老光眼鏡，抬頭挑剔的盯著江瑟看。

      這部《北平盛事》雖然是由上嘉公司花了大力氣請他出山打造，但侯西嶺依舊有自己的風骨，這部戲在他動筆之初，就已經說好了他對於電影有絕對的把握權。

      在挑選演員方面，他也有一定的權限。

      這是他歷時將近兩年的心血打磨，十分看重，哪怕只是其中一個微不足道的配角，他也十分關注，更不要說像『荳蔻』這樣一個在劇中與男主曾有過數次牽絆的配角。

      他年事已高，已經七十有五了，對於美色的欣賞便與年輕時候有所不同。

      美人在骨不在皮，林惜文欣賞的是江瑟的五官、樣貌，而他則是更挑剔得多。

      他注意到江瑟的頭骨圓而窄，頭骨圓而飽滿，正面看卻又窄細，導致了她的下顎並非尖細的瓜子臉，呈鵝蛋形，卻又臉型小巧秀美。

      擁有這樣的頭骨，所以再加上她的五官長得精緻，便更如錦上添花，令人一看便賞心悅目。

      她身材高挑，頸如天鵝，四肢修長筆直，肋骨從上至下，依次收束得極好，所以她明明不瘦，卻顯得腰肢縴細的緣故。

      而腰至臀的曲線陡峭，渾身上下光從外表來說，確實挑不出半點兒瑕疵來。

      從這一方面來說，她的外形條件符合了劇本中『荳蔻』的美，艷而不妖，美麗卻不落俗套。

      而神態氣韻方面，江瑟身上不帶半點兒風塵氣息了，反倒她看人的目光時，眼神清明純潔，這與侯西嶺一開始寫出的『荳蔻』不大符合。

      畢竟不論如何，『荳蔻』曾淪落風塵，哪怕非她所願，不過明珠蒙塵卻是事實，目前第一印象，江瑟並沒有表現出這一點。

      他沉默著沒有出聲，一旁林惜文看了他一眼，想也不想就揮了揮手。

      江瑟還沒走到試鏡室正中，就已經有工作人員迎了上來，笑著問道︰

      「荳蔻姑娘是來聽戲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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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揣摩

      江瑟腳步一頓，自然記得這是《北平盛事》中的台詞，是在『荳蔻』第一次出現在天橋街梨園方向時，接引她的人所說的話。

      林惜文沒有喊『開始』，甚至沒有給她準備的功夫，更沒有允她再看一眼台詞。

      如果她對劇本不熟，或者是對《北平盛事》沒有多看幾回，將這情景再三反覆的回味，恐怕面對此時的情景，江瑟就要尷尬了。

      但她只是愣了一瞬間，很快就反應過來。

      她看了許多遍劇本，昨夜入睡前還曾又看了一次，裡面的每個場景都被她記在了腦海之中。

      此時如果光對台詞，自然是難不倒她的，難的是要在林惜文面前演出荳蔻。

      沒有給她入戲的時間，彷彿考驗從她化妝、換上了旗袍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了。

      江瑟想起劇本裡荳蔻的身份背景，此時的她已經被安九昱搭救，跟在了這個在北平地區凶名赫赫的軍閥身側。

      人人都知道她是誰，看她的眼神都帶著輕佻。

      這個時期她是應該有內心戲的，因為某一方面來說，每月七號到天橋街是對於家人的緬懷，是假裝自己還是當初未家破人亡的閨秀。

      可惜每一次都會有人提醒著她，喚著她如今的身份，叫著她的『花名』，使她想起自己的痛苦，不能逃避片刻。

      所以此時的荳蔻應該是有些狼狽，又有些憂鬱，還夾雜著一絲強作的鎮定的。

      江瑟表演經驗不足，但她將劇中的荳蔻揣摩出了自己的理解，自然就先將頭低垂了下來，拉著披肩的雙手無意識的抖了抖。

      林惜文考驗突如其來，好在江瑟雖沒料到試鏡會這樣快，但卻是已經有準備了。

      她表情強作平靜，指尖輕顫，嘴唇緊抿。

      對於不是科班出身的她來說，雖然內心的戲不能完全的展示到臉上，不能控制自己的眉梢、臉部的表情動作，展現出內心的糾結，但是她可以用一定的肢體語言來表達。

      「今日登台的，是『廣德樓』的人嗎？」她將自己想成劇本中有些尷尬，又極力想要控制自己的荳蔻，說起台詞時，便十分的順。

      事實上荳蔻是安九昱身邊的人，安九昱在北平這一帶隻手遮天，勢力很大。

      每月七號荳蔻過來時，天橋街的人都清楚她是為了看『廣德樓』唱的那一出《打嚴嵩》，又哪裡敢在這一天，私自換了人表演呢？

      所以她來這裡的每一回，都是一樣的老曲目，可是荳蔻每次一來，卻都總要是問一回。

      劇本裡侯西嶺將這裡寫得很妙，荳蔻每次總問，展現出她極度的沒有安全感，哪怕是如今華服加身，僕從隨行，可在她心中，她依舊是如浮萍一樣。

      她看的戲總在每月七號這一天，總是廣德樓的人唱著《打嚴嵩》，從某一方面來說，也是她希望時間倒退，停止到七號那一日，渴望回到當初的心境。

      侯西嶺的寫作手法老煉，他並沒有直接寫出荳蔻對於當年父母在世，仍備受寵愛的懷念，卻以側面的描寫襯托來達到這一點，越發令人唏噓感嘆。

      江瑟的聲音有些低，語氣有些飄忽，她問這話時，並沒有去看工作人員的臉。

      她的聲音有些甜，輕輕細細的，聽在人耳中十分舒服。

      但是看得出來她有些慌亂，彷彿在被人叫出『荳蔻姑娘』的那一剎，她就有種本能想躲避起來的感覺。

      林惜文突如其來的試鏡，令她的處境在某一方面與劇中的『荳蔻』穩合。

      在看到江瑟的表演時，林惜文雖然並不是算十分滿意，但也並沒有挑刺喊停。

      演員的演技稍後加以調教改正，可以有進步的空間。

      目前來說，她的表現將就，最重要的是面對林惜文的考驗，她將這種『慌』的分寸拿捏得很好，沒有直接失態。

      「是的，您請這邊過來，座位都是往常您定下的。」

      工作人員聽到江瑟說了台詞，照著原先預定的，親自將江瑟領到了中間試鏡的椅子邊。

      她走動間似是已經恢復了鎮定，抬起了頭來。

      高跟鞋輕輕踩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來，她抬起了頭，睜開了眼，露出了那雙帶著幾分水霧的眼。

      她的腳步顯得從容不迫，走到椅子旁，坐下前輕輕扯了一下旗袍的裙襬。

      侯西嶺注意到，她坐下的姿勢十分標準，應該受過嚴格的禮儀訓練。

      他筆下的荳蔻早期出身書香門第，是擁有良好教養的閨閣女子，這一點江瑟倒是無需表演，動作、氣質倒已經足以點明這一點了。

      試鏡室內，江瑟對面坐的自然不是電影中的戲園，而是嚴苛的考官。

      她忽略了林惜文等人挑剔的表情，想起了自己如今的處境，重生以來，她身邊面對的人都是陌生的。

      在瑞吉酒店時，曾經那麼熟悉的裴奕，再次見到時，他卻認不出她來。

      她的眉間染上了點點愁緒，那種憂鬱從她的眼神裡透了出來。

      這一點曾經回憶過往的念頭，輕易的幫她入了戲。

      她想到自己只是見了曾經的故人一眼，便覺得心中已經十分難受，劇中的荳蔻卻在飽受磨難時，見到了她的未婚夫，而當時的蕭茲卻沒有認出她來。

      看她如看陌生人一般。

      江瑟在兩次遇到裴奕時，心中都不是十分平靜的，可那時的她性格內斂慣了，無論如何也是發洩不出來。

      此時卻不一樣，此時戲中的她不需要隱忍，將自己的心境代入劇中的荳蔻，當下眼眶就紅了起來。

      林惜文與侯西嶺坐在離她約兩米遠的地方，將她的表情動作收入眼底，直到此時，侯西嶺才覺得精神一振，江瑟透出了幾分劇中並不大開心的『荳蔻』感覺來。

      她眼圈發紅，眼中已經氤氳出水霧，眉頭輕皺著，身體靠在椅子上，雙手交疊放在小腹上，指尖輕輕的打著節拍。

      周圍的吵鬧與她彷彿都並沒有多大關係，她像是一個局外人，融不進來，卻偏偏又固執的不肯離開。

      她微眯著眼，臉上現出幾分陶醉之色，輕輕的晃著頭，似是隨著舞台上的戲劇嘈雜節奏而動，眼淚突然便流了下來。

大頭寶珠

第六十九章 考驗

      一旁林惜文的表情緩和了幾分，侯西嶺卻從面前的紙巾盒中，抽了一張紙，親自站起身，遞到了江瑟面前︰「荳蔻姑娘，您沒事兒吧？」

      這與劇情裡可不一樣，林惜文也是熟讀過劇本的，當下有些吃驚的望著侯西嶺看。

      江瑟神情自若的將紙巾接了過去，林惜文注意到，她將紙巾以手帕的捏拿方式，夾在指尖邊，輕輕的壓了壓眼。

      這樣的小動作顯然令林惜文對她有些另眼相看，侯西嶺臉上露出笑意來。

      「就是戲唱得太好。」

      她說話時，並沒有去看侯西嶺一眼，反倒仍盯著前面的方向看，彷彿並不喜歡有人打擾了自己這份清靜，固執的將自己從人劃出一道距離來。

      荳蔻的失態彷彿只是一瞬間，她很快就將外放的情緒收斂了起來，神情慵懶的拉了拉披肩。

      江瑟年紀還小，但是這個動作由她做來時，林惜文能看到她包裹在旗袍中，小巧圓潤的肩頭，在披肩拉動時，使人隱隱能窺探到一角。

      她很快又將披肩裹好，但那誘惑只是不經意間。

      他很快改變了先前對江瑟的看法，她那一瞬間展現出來的風韻，比之葉螢飛外放的性感更加的撩人。

      深藍的旗袍襯得她膚色雪白，她歪靠在椅子扶手上，美得像是一幅精緻的畫卷。

      她與林惜文開始認定的淪落風塵的『荳蔻』不同，林惜文先前一直認為這個角色更像是為葉螢飛準備的，但此時看來，氣質乾淨的人，無意中展露出來的誘惑卻比隨時賣弄風騷的人更引人矚目。

      林惜文一旦改變了心態，再看江瑟時，便不再總是像之前一般，先入為主的認定江瑟不適合這個角色了。

      他翻了翻手上的資料，江瑟還在讀大一，年紀還小，可矛盾的是，她的氣質並不是那種年少輕狂的少女時期的嬌，反倒像是經歷過一些事情後的熟。

      似是台上的戲已經唱完了，她手裡還捏著別人遞來的『帕子』，幽幽的嘆了口氣。

      她站起了身來，彷彿允許自己放縱的時間已過，她不緊不慢的牽扯著裙上的皺褶，仔細的撫了撫裙角，她動作不緊不慢，但是在這動作過程中，她的神情逐漸有了改變。

      雖說眼圈仍紅，但她的表情顯得堅定了起來，背脊也慢慢挺直，她從那個沉浸在回憶中的女孩兒，再次變回經歷過磨難，而跟在安九昱身邊的荳蔻了。

      她再次往先前來進的門口方向走去，這一回與來時有些輕緩的腳步聲不同，她離開時的腳步聲顯得沉重了許多。

      江瑟有意踩重了聲響，高跟鞋發出『咚咚』的聲音來，每一步都像是敲擊到了心頭。

      她走到門口的地方，林惜文點了點頭，臉上露出滿意之色︰

      「不錯。」

      憑心而論，江瑟的演技還需要有一定的提升空間，但是她很聰明的把握到了兩個點。

      一個是荳蔻出身的雅，另一個則是她聽完戲，準備離開時的堅定。

      尤其是聽完戲後，她站起來的那一瞬間，用撫衣角、拉披肩的動作，將荳蔻內心深處對於要離開天橋街梨園，離開曾經的『氛圍』及三月七號的那一天的糾結展現了出來。

      她的表情變化也很好，帶了些淺愁的神情與堅定的表情也轉換十分自然。

      最重要的是，她離開的時候踩著的腳步，被江瑟有意踩得比先前重，拖出沉悶的聲響來，卻偏偏又與她神情的堅定，及挺直的背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一點十分重要，並不是說她的表現好，而林惜文所謂的重要是，她將侯西嶺想要表達的感覺領悟到了，並且極力在表現出來。

      荳蔻離開的時候，她的內心深處是不情願的。

      她就像是一個沉浸在夢中的女孩兒，她將天橋街的梨園當成了三月七號家裡人還沒死於侵略者手中的夢裡家園。

      她清楚的知道這是假的，卻不由得留戀，她知道自己之後會遭受什麼樣的傷害，淪落風塵。

      因為這些心理上的變化，所以她在離開這裡時，她的腳步會顯得有些遲疑，是她心裡下意識的抗拒，但同時她明白自己面臨的一切，所以她又像是一個堅定的戰士，在短暫的放鬆之後，又準備迎接現狀。

      荳蔻是矛盾的，江瑟很好的把握住了這一點，所以住侯西嶺臉上露出笑容來。

      先前黎助理曾說江瑟喜歡他的作品，事實上侯西嶺心中對此是感到有些懷疑的。

      他的作品挖掘人性大於情愛，並不適合時下的年輕人的口味，他覺得江瑟提及自己，恐怕更多的是為了得到劇中『荳蔻』這個角色，以增加自己對她的好感。

      但目前看來，江瑟對他作品中的角色理解較深，也明白他想要表達的感覺，這應該是真正讀過自己的劇本，而且是深入揣摩過後，才能體會得出來。

      「謝謝林導。」

      江瑟折轉回來，先向林惜文彎了彎腰，又向侯西嶺行禮︰

      「侯老師，剛剛多謝您遞的紙巾。」

      侯西嶺揮了揮手，笑著問道︰

      「小姑娘很好。」

      他年事已高，頭髮花白，身材有些清瘦，臉上戴了老花鏡，身上穿著老式唐裝，掩飾不住一身的儒雅學者之氣，神情親和。

      江瑟這不是第一次近距離看他，與六七年前相較，侯西嶺精神雖然好，但歲月不饒人，與她印象中前往第一學府演講的老人還是多少有了些變化。

      她與侯西嶺握了握手，工作人員將她先前坐著當道具的椅子搬了過來，她也沾著椅子一側坐下了。

      「還不夠好，以後希望能有機會向侯老師及林導學習。」

      這樣的場面話林惜文顯然聽得太多，只是笑了笑，沒搭話。

      倒是侯西嶺因為她先前出演荳蔻離開梨園時揣摩到自己想表達的意思，而對江瑟印象很好，聽了這話就道︰

      「聽小黎說，你是第一學府的學生？」

      「是的，今年剛上大一。」江瑟聽到這兒，就知道重頭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