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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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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 -【一夜公主(全)】《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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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0:37:2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吾妹初長成(2)

    「我說……四哥,你到底還要杵在那兒多久?你人都回來了,不會還要我打理這兒吧。」

    突聞細軟聲響,一抬眼就見華千華站在幾步外沒好氣地瞪著他。「千華……」

    「別奢望我繼續打理這些,我現在要學的事可多了。」母妃派了很多功課給她,除了宮中禮儀之外,琴棋書畫都不能落下。

    華逸直睇著她,突地唇角勾得彎彎,大步走向她,一把將她摟進懷裡。

    她頓了下,本該推開他的,畢竟她長大了,是個小姑娘,可……久違的擁抱,尋常人家的兄妹應該也會這麼做的吧。

    嗯……偶爾寵他一下,往後比較好差遣他,這買賣是很划算的。

    只是……「四哥,你到底要抱多久,我快不能呼吸了!」夠了喔,把她勒死了,這生意就觸本了!

    「再一會、再一會。」華逸笑咧了嘴,怎麼也捨不得太早放開她。

    站在幾步外的查慶不禁搖頭歎氣。

    果然,還是要公主親自出馬才有效。

    是夜,華千華沐浴完,正要就寢,外頭卻響起了青齡不知和誰的低聲交談,她回頭看向隔門,便見華逸已經大方地踏進她的寢房,教她微揚起柳眉。

    男人真是寵不得。

    下午不過是任他抱個過癮,一到晚上,他就把母妃的話給丟到腦後,堂而皇之地進她的寢房,還讓青齡退下。

    「四哥,母妃不是都說了,你不能在我房裡過夜。」

    「是呀,所以今兒個的事要是傳進母妃耳裡,外頭那幾個就準備挨板子。」華逸笑眯眼

    華千華眼角抽了下,發現這些年他越發有心眼了。也是,活在宮中怎能不添點心眼,許是他以往少在她面前展露罷了。

    「什麼時候四哥也變得如此霸道了?」她無奈地在床畔坐下。

    「哪是霸道來著,難道我這個兄長瞧瞧妹子都不成?」華逸很自然的在她面前寬衣解帶,準備就寢。

    華千華覷了他一眼,心裡五味雜陳。

    妹子,以往聽他說妹子,只覺得多了個兄長也不賴,可如今她的心貪了,不管怎麼遏抑,還是厭惡這喚法。

    許是她這人是天生貪,總想將不屬於她的給搶到手。

    「怎皺著眉?」

    瞧他坐至身旁,華千華毫不遮掩地歎了口氣。瞧瞧,他這模樣,要是不知情的人肯定會認為他倆是夫妻。

    「我不信外頭的兄妹真會同席而寢。」她道。

    雖說她壓根不清楚旁人家的兄妹是怎麼相處的,但就算同樣是嫡出的,也肯定不會如此親近。

    「外頭是外頭,咱們是咱們,四哥疼你不好嗎?」

    華千華垂斂濃纖長睫,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既然你都賴著不走了,我也就由著你了,但母妃要是發現,你自個兒擔著,別拖我下水。」話落,她很乾脆地躺進內牆的位置。

    「母妃不會發現,就算發現了,不過就是叨念幾句罷了。」他離家這麼久,回家抱抱自己的妹子有什麼不對?

    本是背對著他的華千華,被他輕而易舉地捲進臂彎裡,還被迫貼著他的胸膛,教她小臉不禁發燙著。

    這人……是不是愈來愈變本加厲了?

    她直瞪著他的胸膛,瞧他的中衣大敞,露出刀鑿似的胸膛,不禁羞澀得趕緊閉上眼。兩年沒見到他,今兒個突地見到他時,總覺得不像是他,他的身形又抽長了些,肩更寬了,已經是個成熟男人了。

    「怎麼臉泛紅?」華逸喃著,額貼上她的。

    氣息逼到眼前,華千華屏住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喘。「是因為熱,四哥身上很熱。」她隨口胡謅著。

    「熱嗎?可這春寒料峭,入夜後還帶著寒意,哪裡會熱?你可別又染上風寒了。」

    「不會,四哥不在,我可是將身子養得很好,倒是四哥身形變得單薄了,說是個書生還差不多,哪裡像個武將了。」她硬是離開他的臂彎,與他拉開一點距離。

    「我像書生?」他這身形,他這臂膀?

    「三哥瞧起來都比你壯些。」

    一提到華透,華逸的臉色隨即一沉,沉默了起來。

    沒等到下文,華千華微抬眼,對上華逸難得斂笑冷肅的陣。「四哥?」她說錯話了嗎?「千華,往後別再跟老三往來。」

    「我……」

    「你一定要記住,不管是為了誰,就算是為了我,也絕不能與他打交道。」他沉聲囑咐著,不似尋常談笑。「聽見沒?」

    華千華輕應了聲。既然他人都回來了,她當然沒必要再跟華透往來,畢竟她也不怎麼喜歡那個人,總覺得那個人很危險。

    「別讓四哥擔心。」華逸輕歎了聲,再將她摟進懷裡,彷佛只有將她納在懷裡,確定她的安好,他才能真正地放心。

    雖說他一時還看不清情勢,但唯一能肯定的是華透在這兩年間剷除異己,手段之狠,動作之快,實在不能不防。

    「我有什麼好讓四哥擔心的?四哥倒不如擔心你未來的王妃吧,明兒個宮宴,母妃肯定也會將她找來,屆時我再幫你探探,瞧瞧這未來的四嫂人品如何。」她語氣淡柔地說著,說服自己別為了必定發生的將來而心痛。

    華逸唼了聲。「放心吧,母妃挑的人能多差,這世道,母妃挑選的必定不是朝中重臣閨秀,且養得不嬌不刁又聽話。」想到自己不久就要成親,搬進豫王府,他心裡就是不舍,恨不得將她帶在身邊,時時照顧。

    「嗯。」她乖順地應著聲,閉上眼嗅聞著他身上的氣息。

    他就要成親了呢,而他壓根不抗拒……可不是嗎,心動的是她,憑什麼自以為是的認定他也會對自己心動。

    他什麼都不知道,所以,她會是他永遠的妹子,這總好過成為陌生人。

    華逸哪裡知曉她心裡想些什麼,只是輕柔地撫著她如緞般的髮絲,視若珍寶地將她攬在懷裡,直到感覺她沉沉睡去。

    如果他跟父皇請求讓千華早點搬進公主府,不知道成不成……將她獨自放在宮裡,總教他放心不了,尤其老三早將心思打在千華身上,一旦他人不在宮裡,就怕會有力有未逮的時候。

    可父皇會允嗎?

    父皇答允的可能實在不大,但他還是想試試,也許趁著明晚的宮宴,會是開口的好時機。

    忖著,打定主意,垂眼瞅著她的睡臉,只見她桃腮依舊粉嫩嫩的,教他直想親上一口。今兒個白天壓根沒機會親親她,趁她入睡偷親一口該是無礙的吧。

    他俯身親上她的頰,一次又一次,像是一種癮,直到她微皺著眉,抬手撓著頰,才教他甘休,瞅著她快要發怒的小臉低笑著,不一會見她又沉沉睡去,紅豔的小嘴微啟著。

    他移不開目光,雙眼像是被定住,按在她身側的手指微動了下,拉起被子想替她掖好,卻瞥見她的衣襟微松,依稀可見酥胸半露……他僵硬地移開目光,才將被子掖好,她嚶嚀了聲,朝他貼了過來,酥軟的胸一貼覆,他像是被雷打中般,整個人往後挪動,避她如蛇蠍。

    「嗯?」華千華被他震得醒來,睡眼惺忪地看著他。

    華逸咽了咽口水,啞聲道:「沒事,睡吧。」

    華千華疲憊地閉上眼,小臉埋在他的胸膛上,他卻屏住了呼吸,渾身僵硬得不敢動,直到她熟睡了,才扳動她,慢慢地下了床。

    他站在床邊,瞪著她的睡臉好半晌,緩緩地走到錦榻前坐下,濃眉狠狠地攢起。

    這是怎麼回事?

    他怎會對千華有了欲念?

    當華千華一早醒來時,早已不見華逸身影,這點倒是教她有些意外。以往他總會在她這兒賴著,陪她一道用膳,或者一道去跟母妃問安的。

    「四皇子天未亮就離開了。」青齡邊幫她梳發時說著。

    「查慶找他?」

    「不是,查慶一直在外頭候著。」

    華千華聽完,不禁微揚起秀眉。這倒是古怪了,既然不是有人通風報信,更不是有人找他,他怎會提早離開?

    回想昨晚,她並不覺得有任何不對勁。思索片刻,她決定早早去跟范貴妃請安,順便探探口風。

    來到鐘粹宮的正殿外,華千華讓青齡留在殿外,進了殿卻發覺今日的宮女比往常少上許多,像是被刻意撤下。

    遠遠的,在長廊底端,便見雲織獨自一人守在房外。

    「見過公主。」雲織在她尚未走近時便迎向前,朝她福了福身。

    「不用多禮,娘娘在偏殿嗎?」對於雲織,她向來是不喜不厭,只因她是除了敬妃之外最清楚她身世的人。敬妃死後,范貴妃將她給找來,做了身邊的大宮女,這些年下來,頗得范貴妃看重。

    「回公主的話,娘娘正和四皇子談話,還請公主稍候片刻。」雲織恭敬地道。

    華千華瞅著她,換言之,他倆的對話是不方便讓她聽見的?可他們之間有什麼話是不方便讓她聽見的?

    太令人好奇了,她得要怎麼做才能將雲織支開?

    雲織垂著眼,突道:「如果公主不介意,公主可以在房門外稍候片刻。」

    華千華微詫,沒想到雲織竟會放行,既是如此,她還客氣什麼?

    當她走近房門時,就聽見范貴妃嗓音低沉地道:「你要是再不檢點些,讓人給看出端倪,這事可就難了了。」

    「什麼不檢點?母妃,你想太多了,我……從小我就陪在千華身邊,在她房裡賴個幾宿也沒什麼,怎麼母妃如今卻——」

    「我說了,千華長大了,更何況……」范貴妃頓了下才道:「你不在宮裡時,千華為了幫你,和華透走得極近,而華透利用這個機會在鐘粹宮裡打探你和千華的事,甚至找上了雲織……我不知道華透是否對千華的身世起疑,但這事是你我都得要抱著入棺的秘密,就連對千華都不准說的,要是被旁人發現,你要我怎麼對得起敬妃的託付?」

    華千華聽至此,驀地一頓,原來他們是知道的……

    「母妃放心,千華的身世絕不會有人知情。」

    「本該不會有人知情,可如今卻可能因為你過於親近千華而流出蜚短流長。」

    「母妃說哪去了?」華逸苦笑了下,垂斂著長睫,半晌才道:「千華是我的妹子,一輩子都是我的妹子,也只能是我的妹子。」

    華千華聽著,嘴角緩緩揚起。啊……親耳聽他這麼說,才知道真正的心痛是這種滋味,遠超乎她的想像。

    唉,既是談這些事,那麼她也沒必要再聽下去,回頭,看了雲織一眼,她笑了笑,徐步離開。

    范貴妃注視他良久,才道:「逸兒,我有意招范恩成為千華的駙馬,你意下如何?」華逸猛地抬眼,脫口道:「千華還小。」

    「不小了,再兩年就及笄了,況且公主的婚事非同小可,自然得要提早籌辦,這事也不用你管,管好你自個兒的事就好,入秋準備當新郎官吧。」

    華逸抽緊了下顎,將慌亂藏在眸底,怎麼也不願想像千華站在範恩身邊的模樣……不該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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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0:37:3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豫王大婚(1)

    本是要慶賀凱旋回京的一場宮宴,華逸卻沒有一絲喜悅,因為他想跟父皇求的賞,永遠也要不到。

    因為母妃搶在他之前,替範恩要了賞,訂下了千華的婚事,父皇允了,親自賜婚,那一刻他的內心一陣安撫不了的騷動。

    宮宴結束後,他獨自來到東寧園,看著滿庭草木繁盛,芳馨撲鼻,神色卻恍惚了起來,彷佛瞧見小小的千華在園子裡跟著他東奔西跑,讓他摟著抱著,被他親得生怒發火……

    付著,唇角微揚笑意,眸底卻是苦澀的。

    該是兄妹的,到底是何時出了岔?他心疼她喪母,心疼她封閉自己不言不語,所以才會與她朝夕相處,可這份情怎會莫名出錯了?

    長指輕撫著金露華油亮的綠葉,花期未至,但他仍可預見盛夏時綻放一串串紫色小花,想著千華拎著一串花,寡言的她笑眯了眼,總不對人道出想法的她,唯有在花草面前,唯有在他面前才會道出實話,才會展露真性情。

    他是如此欣喜得到她唯一的信任,為此愉悅得無法自已,這是兄妹之情沒錯吧……是他多想了,是母妃多想了,他真的只是把她當成妹子而已。

    他只是多疼了一點,多在意了一點……不舍了一點,只是如此而已。

    華逸用盡力氣,一再說服自己,不再和華千華太過親密,更別提在她房裡過夜。

    直到皇上賜的豫王府竣工,他忍不住央求范貴妃,答允他帶著華千華到豫王府走動,可誰知道范貴妃好不容易點頭了,結果卻——

    「……範恩,你怎會在這兒?」

    一下馬車,瞧見範恩就站在豫王府外頭,華逸臉色很自然地黯了,余光瞪向門內的查慶,查慶卻是一頭霧水。

    他成了豫王府總管,所以這兩日都是待在這兒監工,怎麼主子那眼神卻像是他沒辦妥正經事似的?

    「貴妃娘娘要我到這兒瞧瞧有什麼能幫忙的。」範恩沒心眼地說著。

    「你何時也當起木匠了不成?」華逸皮笑肉不笑地道,回頭牽著華千華下馬車,余光瞥見範恩那雙眼就盯在華千華身上,教他不自覺想擋去他的視線。

    宮宴之後,只要宮中有任何大小宴,母妃都會捎上範恩,當然席間也會有千華,很刻意要讓兩人在婚前有些交往。

    他心裡不滿,卻無法阻止。

    兩人親事定下了,就算在宮裡相見也不算出格,可是他這個當兄長的,從那時開始,不管怎麼看範恩這傢伙,橫看豎看就是不順眼,異常厭惡。

    「公主。」范恩向前一步道。

    華千華一抬眼,只對他微微頷首。

    她知道,他是她未來的夫婿。女子向來是無法主導自個兒的婚事的,而華千華的命底還不錯,挑的是京衛指揮使,面貌好,家世好,品性好……這個男人是無可挑剔的好,只可惜,她無法把心交給他。

    華逸垂著眼睫,頗滿意華千華待範恩的態度,當著範恩的面牽起華千華的小手。

    「走,四哥帶你去瞧個好地方。」

    「嗯。」華千華輕漾笑意道。

    這裡往後就是華逸的家,是他和他的王妃的家,她是多麼不想踏進這裡一步,但是兩人的相處時間愈來愈少了,她不想錯過任何與他相處的機會。

    豫王府的格局是三路四進,前邸後園的格局,主屋位在東路的福滿軒,然而華逸卻沒帶她進主屋,而是朝最北邊的罩樓而去。

    罩樓為兩層,而最東的位置則是蓋了間小院落。「日後若是可以,我想將母妃安置在罩樓,你呢,就是這座千華園的主人。」

    他帶她進了千華園,一瞬間教她看直了眼。

    白牆琉璃瓦的小院落前是一望無際的金露華,眼前正是盛開之時,一串串的紫色小花垂掛在繁盛的枝葉間。

    「漂亮吧,我打算改日分個百株種進公主府裡,好不?」光看她的神情,他就知道她肯定喜愛極了。

    「嗯!」應完,隨即拉著他的手。「四哥,你什麼時候要移株,我也要幫忙。」

    「這……」華逸臉色凝結了下。

    光是要讓她出宮一趟就極為不易了,哪還有下回出宮的機會?啊……有啊,當她要出閣的時候……

    「四哥?」瞧他陣色一黯,原先不解的她也意會了。

    也是,身為公主雖是尊貴,卻是萬事不便,光是要出宮就得請示母妃,甚至要父皇答允,下回想再出宮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或許,是他迎娶王妃時吧……

    跟在後頭的範恩見兩兄妹突地靜默下來,兩人臉色像是在較勁誰比誰冷沉,不禁開口緩和。「王爺,那棵是什麼樹?」

    華千華僵硬地移開眼,環顧四周,就見小院落前有棵樹。「……銀杏!」

    華逸看華千華喊了聲,便朝小院落前的銀杏直奔而去。她跑得野,沒有絲毫閨秀風範,但他就喜歡看她微撩裙擺的跑,跑到了銀杏樹前,回頭朝他咧嘴笑著。「四哥,這棵銀杏有百年了吧!」

    「是啊,瞧,花還開著呢。」華逸走向她,指著林葉間的銀杏花。

    「等到入秋,杏葉會轉黃,落葉繽紛,像是灑了滿地的陽光。」她說著,不禁笑眯眼,意外這兒竟也有銀杏。「這可是佛陀面前的聖樹呢,邪魔妖怪都近不了的。」

    銀杏在王朝裡並不多見,而她在青甯縣的柳莊裡也有棵銀杏,當初之所以咬牙買下那屋舍,就是沖著那棵已有千年歷史的銀杏。

    所有的花草農作在她眼裡都是白花花的銀兩,唯有銀杏不同,是她天性裡就喜愛的樹木,就如她毫無道理的喜歡金露華。

    「你怎會知道?」華逸詫問。

    宮中並無銀杏,她從小就養在宮中,而他給她的一些書籍裡壓根沒記載銀杏,她是如何得知銀杏的?

    華千華頓了下,朝他笑得淘氣。「嘿嘿,不告訴四哥。」

    「你這丫頭。」他寵溺地掐她秀鼻。

    站在幾步外的範恩看著兩人,濃眉微攢,問著跟在身後的查慶。「豫王和公主向來如此相處?」

    「是啊,王爺和公主是一起長大的,小時候就膩在一塊,王爺栽種藥草,公主就幫著除草,兩人常在東寧園裡嬉鬧著,抱著親著笑著……」查慶說著,思緒飄得好遠,不禁想念起那些年,那時候的王爺很好懂的,哪像現在,唉。

    「……抱著親著?」範恩壓低聲音問,目光看著華逸拉著華千華在園子裡逛,不知道說了什麼,華千華瞋惱地瞪著他,他卻哈哈大笑。

    他所識得的華逸不是這樣的……華逸愛笑,但那笑意卻帶著淡漠疏離,更別提能教他笑出聲,而他看著公主的目光……

    「范大人別誤解,小孩子心性總是如此,兄妹嘛。」查慶忙道。「這事鐘粹宮上下都是知情的,而王爺對公主無微不至的好,就連咱們奴才瞧了都動容。」

    不對。範恩輕搖著頭,壓根不認為這是兄妹之情。

    華逸的眼神太溫柔,那目光看著的豈會是個妹子。

    查慶正打算再解釋幾句,後頭有下人走來報告事情,他聽完便走向華逸說道:「王爺,罩樓那頭的園子似乎有些問題,工匠想請王爺過去瞧瞧。」

    華逸應了聲,便對華千華道:「你在這兒等我一會,要是累了就先進小院落瞧瞧,看看裡頭的擺飾喜不喜歡。」

    離開時,用飽含警告意味的眼神看了下範恩,隨即快步離開。像是怕範恩會對華千華圖謀不軌似的,華逸跟工匠大略講解了下後又趕回千華園,才剛踏進園子,就見兩人背對著自己,不知道範恩說了什麼,華千華竟然逸出了銀鈴般的笑聲,教他猛地停下腳步。

    怎麼笑了?為何笑了……她的笑不是只給他的嗎?

    就見範恩又比手劃腳了下,華千華隨即掩嘴笑出聲。他冷眼看著,漠視心底突然竄起的火,告訴自己這是日後必會見到的光景,因為他們會成親,他們即將成為夫妻……

    正用盡力氣說服自己,卻見範恩突地俯身,彷佛正在親吻她——

    身後聲響急速接近,範恩才抬眼,已來不及防備,教華逸一拳擊中,連退了數步才穩住身形。

    「……四哥?」華千華頓了下,瞪著立在自己面前的高大身影。

    剛才那一瞬間發生得太快,但她瞧見範恩被他給打了一拳,想看看範恩要不要緊,卻被他扣住了手腕,力道之大,教她痛吟了聲。

    「卑鄙小人,誰允你如此靠近千華的!」華逸怒聲低咆。怒火在胸口叫囂著,吞噬了他向來引以為傲的沉著,他屏著氣息,眸色不自覺的顯露肅殺之氣。

    範恩扭了扭脖子,吐了口鮮血,抬眼朝他笑得尋釁。「我說王爺,我是哪裡卑鄙了?我莫名挨了一拳,你不給個說法,我心裡是肯定過不去的。」

    「你還敢裝傻?你倆尚未成親,你竟然敢親千華!」該死,他要殺了他!

    「四哥,好疼!」

    聽見華千華的喊聲,華逸猛地回神,驚覺自己正緊握著她的手腕,放開一瞧,已經出現了一圈勒痕。

    「千華,對不起,四哥不是故意的。」他呐呐地道,輕撫著瞬間浮現的瘀傷。

    「四哥,你到底是怎麼了,怎會胡亂誤會范大人呢?他哪是要親我,你……」華千華眉頭微皴,不懂他的反應怎會如此大。

    「我分明瞧見了!」

    「不是,范大人是……」華千華灘開手,手心裡是一片翠綠的扇形銀杏葉。「范大人只是要把銀杏葉拿給我而已。」

    華逸見狀,狠狠地頓住,耳邊聽見範恩似笑非笑地道:「怎,不過是拿片銀杏葉給公主,就是卑鄙小人了?」

    華逸緩緩抬眼,對上範恩銳利的目光,他狼狽地轉開眼。

    范恩徐步走到他身旁,用只有他聽得見的音量道:「未來的大舅子,你方才的所言所行儼然像個妒夫。」

    華逸眸露戾氣瞪去,胸口劇烈起伏著,張口卻道不出半個字。

    「四哥。」見兩人劍拔弩張,就怕一個不小心會大打出手,華千華趕忙去拉華逸。

    豈料華逸像是被燙著般,硬是退開一步,頭也不回地離開。

    「四哥!」

    「公主,讓他冷靜冷靜吧。」範恩歎了口氣,那動作扯痛了唇角,教他嘶了聲。

    華千華回頭,滿臉歉意地道:「范大人,真是對不住,我四哥今兒個不知道是怎麼著,你大人大量別跟他置氣。」

    範恩瞅著她,瞧她不住地望向華逸離開的方向,那毫不掩飾的擔憂,教他不禁頭痛了起來。

    這對兄妹……哪像是兄妹!

    回到鐘粹宮,華逸像是把被拉至極限的弓,眼看著弦就要斷裂。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竟是一再地自欺欺人!

    他無法接受千華嫁人!別說嫁人,光是見她與範恩說說笑笑,他就遏抑不了內心醜惡的妒火。

    範恩沒說錯,他嫉妒!

    為什麼……為什麼唯獨他沒有迎娶千華的資格?!

    他們壓根不是兄妹,半點血緣皆無,然而一場雎城征戰,讓他錯過了她的花期,錯過了正視自個兒心情的機會,待他回京,一切都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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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豫王大婚(2)

    「逸兒?」

    身後傳來范貴妃的喚聲,華逸猛地回頭,啞聲道:「母妃,我有事想和母妃商議。」

    范貴妃摒退了身後的宮女,和他一道進了偏廳,才剛坐定,便聽他道:「母妃,我要迎娶千華為妻。」

    范貴妃一頓,冷冷掀睫。「你在胡鬧什麼?」

    「母妃,我不是胡鬧,我……我……」

    不管他艱澀難言,范貴妃冷聲截斷他。「還說不是胡鬧?!千華乃是長樂公主,你貴為豫王,要如何迎娶她為妻!」

    「我可以想個法子,讓千華詐死離宮,讓她先到豫州等我,而後我——」

    「你問過千華的想法了嗎?」范貴妃冷笑了聲問。

    華逸不禁語塞。

    「是你一廂情願了,逸兒!」范貴妃咬牙低斥著。「千華不知道自個兒的身世,她是把你當成兄長看待,如今你說想迎娶她,你認為她會作何想法?」

    華逸抽緊了下顎,半晌才道:「千華必定是喜歡我的。」

    范貴妃冷沉著臉色。「好,就算千華喜歡你,那又如何?就算千華真能詐死出宮,那又如何?你何以認為你倆可以相守?別忘了,你已經有一門親事,是皇上指婚!你能避嗎?而千華的婚事又該如何是好?」

    華逸鐵青著臉色,聽著她又道:「就算千華真能去到豫州,她真能與你相守?守妃伶是見過她的,她倆是攀談過的,你認為守妃伶不會認出她是長樂公主?你把全天下的人都當成傻子了不成!」

    她最怕的就是如此!全都是她的錯,是她阻止得太晚!兩人從小就親近,她因太過心疼千華的不言不語而放任著,豈料如今卻釀成了災。

    「如今朝中局勢不明,此番雎城征戰有功,你、範恩和你舅舅都因此受到封賞,卻壓根不思防備……二皇子已逝,皇后將盼頭押在三皇子身上,三皇子有了皇后的助力,要搶奪皇位,難嗎?」

    「母妃,我從未想過爭皇位!」

    「我也沒想過!我也不要你爭!可問題是你和你舅舅是在風尖浪頭上,註定要成為眾矢之的,我不要你爭,但我要你防,在這時刻,你卻只顧著兒女私情,從未想過我的警告,一旦三皇子欲對付你,拿千華的身世大作文章,別說千華活不了,整個鎮國大將軍府,連同你和我都會被強扣上罪名的,你想過沒有!」

    華逸緊握著雙拳,黑眸殷紅。

    「忘了千華。」她啞聲央求。

    華逸緩緩地在她面前跪下。「母妃,我做不到……」千華伴著他的人生大半,怎麼忘?

    「做不到也得做,我答應過敬妃要守著千華長大成人,讓她許個好人家,范恩這孩子敦厚無爭,他配得起千華。」

    華逸痛苦垂著臉。「他配不起!」母妃說的沒錯,范恩敦厚有禮,官場上不爭不搶,行事低調,他能護住千華……可為什麼自己愛的女人卻得要他護!

    范貴妃惱火地起身,抽起了家法就往他身上打。「就你配得起?!華逸,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你自以為愛了,就想要強取豪奪,卻沒想過你的搶奪會將千華逼進絕境,我還要你這兒子做什麼!」

    華逸沒有反抗,任由藤鞭落在身上。

    他忘不了,無法忘,那就讓他痛!讓他痛到極限,痛到不搶不奪,讓他打消念頭,讓他不再愛!

    「母妃!」一推開殿門,華千華尖聲喊著,沖向前抓住范貴妃的手,回頭看著依舊倨傲跪著的華逸,啞聲問:「母妃,發生什麼事了,怎會打四哥呢?」

    范貴妃雙眼殷紅,豆大的淚水滑落的瞬間,嘔出了一口血。

    「母妃!」華千華趕忙托住她,卻撐不住她不斷滑落的身子。

    華逸見狀,趕緊抱住了她,回頭喊著,「還不傳御醫,快!」

    范貴妃病倒一事驚動了皇上,就在皇上駕到時,御醫正好診完脈走出。

    「娘娘病情如何?」皇上急問著,就連候在一旁的華逸和華千華也跟著向前一步等著下文。

    御醫艱澀地開了口。「回皇上的話,娘娘這是瘀阻日久,恐怕……」

    話落,華逸和華千華神情一滯,知曉此症已是藥石罔效。

    「胡扯什麼,娘娘尚在盛年!」皇上怒斥著。

    「皇上,娘娘情志憂鬱是長年累積的,痰濕入體,氣阻血滯,濁氣瘀塞腑內……」御醫說到最後,已是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只道:「如今又大怒大悲,氣血逆行……下官實是無計可施。」

    皇上直瞪著他,像是聽見什麼不可思議的事。「娘娘怎會憂鬱?又是……又是誰惹得她大怒大悲的?!」

    華逸聞言,隨即雙膝跪下。「父皇,是兒臣不好,是兒臣惹得母妃不快。」

    華千華見狀,也跟著跪在他身旁。「父皇,是兒臣不好,兒臣伴在母妃身邊卻沒察覺母妃心中憂慮……」她壓根看不出范貴妃心裡藏著憂慮,她總是笑口常開,那般颯爽又坦率的直性子……是她忘了,在這座爾虞我詐的皇宮裡,誰能不動心思,只憑傻氣活得順風順水?尤其她是壓在范貴妃心上的石頭,拼死守著秘密,守著要她安好,擔憂著秘密被揭開,擔憂她的下場……是她的錯!

    「你倆……」皇上垂眼瞪去,卻罵不出一個字。

    「皇上,娘娘醒了。」雲織快步從寢殿內走出說。

    皇上隨即踏進寢殿裡,華逸和華千華雙雙跪在寢殿門前,從門縫裡瞧著范貴妃,卻瞧不見她的臉色如何。

    「四哥,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華千華低聲問著。

    為何將她丟在豫王府獨自回宮了?又怎會與母妃起了衝突?

    華逸低垂長睫,搖了搖頭。

    「四哥……」她輕扯著他的袖角。

    華逸瞅著她玉白小手,輕輕地抽開袖角。

    她頓了下,不解地直瞅著他,這舉措並無不對,可不對的是華逸從不會這麼做,彷佛和她劃下了界線,難道他惹得母妃大怒一事與她有關?

    然而,不管她如何思索,卻怎麼也想不通怎會因為她而讓母妃動怒端出家法。

    待皇上離去之後,范貴妃讓雲織將兩人都給叫進房裡。

    兩人雙雙跪在床前,等待范貴妃發話。

    「逸兒,你可想清楚了?」范貴妃氣虛地問著。

    華逸緩緩抬眼。「孩兒想清楚了。」

    范貴妃注視著他良久,半晌才道:「好,我要你提早成親。」

    華千華聞言,縮在寬袖裡的纖手緊握成拳。

    「……是,就照母妃的意思。」他啞聲應著。

    「還有,」范貴妃朝華千華伸出了手,華千華趕忙緊握著。「千華,及笄後馬上成親,范恩那孩子絕不會辜負你的。」

    華千華聞言,漾起了恬柔笑意。「好,范大人是母妃萬中選一的,能出什麼差錯?況且范大人人挺好的。」

    華逸覷著她,看著她淡漾的笑意。

    「真的?你喜歡那孩子?」范貴妃喜出望外地問。

    「……嗯。」她彷佛害羞地輕點著頭。

    華逸僵硬地轉開眼,壓抑心間的痛楚。

    母妃說對了,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千華視他為兄長,又怎會對他生出男女之情?是他一廂情願地認定,她必定是喜愛自己的……可就算如此,他也無法將千華從心間除去,哪怕她不愛他,他依舊愛著她。

    趕在入秋之前,華逸成親,迎娶了禮部尚書的孫女守妃伶為豫王妃。

    范貴妃尚在養病,讓範恩帶著華千華前往豫王府祝賀。

    豫王府到處懸掛著喜氣的紅燈籠,東路主屋的廳房全開,容納了進府祝賀的朝中官員,宮中樂坊助興,到處可聽聞絲竹聲。

    與賓客敬酒中,華逸瞧見了亦步亦趨跟在範恩身邊的華千華,冷眼看著範恩不知道說什麼逗笑了她,教她掩嘴低笑,眉眼間難掩盈盈笑意。

    而他,也笑了。

    也好,只要千華開心就好……如果他護不了她,就讓其他男人護著她也好。

    他卻不知華千華之所以能被範恩一再逗笑,是因為範恩不斷地說著遠在雎城時關於他的趣事。

    她笑著,想著那時的華逸,不去想今晚成親的華逸,更不去想她的心,痛得如石磨磨過般碎得模糊。

    四哥的大喜日子,她當然得笑啊。

    成親很好,往後她就不會再妄想,甚至醜陋地想要搶奪不屬於自己的幸福,然而當席間有人打趣著說豫王爺不見人影,許是回喜房了,至此,她臉上的笑意再也撐不住。

    「怎麼了?」範恩敏銳地低問著。

    「沒事,只是人多,頭疼……」她喃著,已壓抑不了哭音。

    「不如咱們先離開,我先送你回宮找御醫。」

    「嗯。」

    她任由範恩攙扶著,壓根沒瞧見幾步外的華逸怔怔地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

    如果可以,他多想在這一刻拋下一切帶她走,然而……不行,母妃病了,已經禁不起大怒大悲了,眼前的局勢不允許他太放縱自己,而且,她想要相守的人不是他……他沒有任何理由帶她走。

    死心吧,華逸,不屬於你的就放手吧!

    入冬的第一場瑞雪降下時,范貴妃亡逝。

    在范貴妃移靈皇陵後,華千華獨自一人站在東寧圔前,刺骨寒風迎面吹來,刮得她衣衫飄飛。

    她若有所思地看著蕭瑟的東寧園,直到有人輕步來到身後。

    「千華。」

    「四哥。」她回頭輕喚著。

    「……我去跟父皇說,讓你搬進豫王府吧。」瞅著她削痩的臉龐,華逸壓抑著擁她入懷的衝動。

    她輕揚笑意,搖了搖頭。「不用了,母妃走了,父皇心裡不好受,我在宮裡多少還能伴著他。」

    「可是……」

    「四哥,我不打緊的,還有很多人陪著我。」頓了下,她笑著道:「我還有很多針線活要忙呢。」

    「針線活?」

    「青齡說,雖然我是金枝玉葉,但禮總是得守,成親要用的鴛鴦被還是得要自個兒動手繡,才能討個好采頭。」

    華逸僵硬地調開目光,啞聲道:「還那麼久的事,何必急在這當頭?」

    「不算久,這個年快過完了……母妃已經幫我定下婚期,就在後年的三月,鴛鴦被上的交頸鴛鴦,我真不知道要繡到什麼時候。」她雖有雙巧手,但是針線活真的不行,差勁得連自己都看不下去。

    華逸走到她面前,替她擋去了迎面寒風。「千華,最遲明年二月,四哥便要帶兵支援北方霧城,也許你出閣時趕不回來。」

    「……怎會?」

    「如果四哥趕不回來,你不會怪四哥吧?」

    華千華想握他的手,可一想起之前拉他的袖角被他抽開,便教她忍住了欲望。「四哥,這回戰事險嗎?」

    「不險。」

    「你從不說老實話。」她微惱道。好端端的怎麼又鬧起了戰事……「為什麼非得你去?朝中將領不少,為何每有戰事便要你支援?你平時忙著操演,忙著移防,軍務已經夠繁重了。」

    分明是有人蓄意要調他離京的,不是嗎?他貴為豫王,哪裡會需要他老是領軍支援邊境?

    華逸淺淺噙笑。「你倒是清楚的緊。」不管怎樣,她至少是在意他這個四哥的。

    他並不在意皇后一派要如何對付他,他擔心的是他不在京城,怕她獨自在宮裡會著了道。

    「母妃尚在時常叨念,說你總忙著,不知道何時才能有子嗣。」雖然,她壓根不想知道他何時會有子嗣。

    華逸臉色有些不自然,轉了話題道:「要是怕我冷落你四嫂子,你就到豫王府吧,畢竟我這一趟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京。」

    「四哥……」她不想去。守妃伶是個好姑娘,問題是她,她內心藏著醜陋的嫉妒,她壓根不想跟她相處。

    「就當四哥求你,去幫四哥照料那些花草吧。」

    「可是父皇會答應嗎?」

    知道她動搖了,華逸笑眯眼道:「我去求父皇,父皇定會答應的。」

    再跟她聊了會,他便直接走了一趟南天宮,得到了皇上首肯,正回頭要跟她說這好消息,一出殿門卻遇見了華透。

    「四弟怎麼不乾脆求父皇廢了千華的封號,將她貶為平民?」

    華逸冷冷瞅著他,噙笑道:「三哥他日登基後會將親生女兒貶為平民?」

    華透揚起濃眉,笑問:「四弟認為父皇會將皇位傳給我?」

    「三哥,我不爭的,該是你的就拿去吧。」他遵守著母妃的教誨,只求讓他和千華各自婚嫁,保住千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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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0:38:0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朝中變天了(1)

    翌年正月過後,華逸頂著漫天風雪,領軍支援霧城。

    而住進豫王府的華千華卻是渾身不對勁,只因守妃伶待她太過和善,儼然視她為閨蜜般的親近,話題總是繞著華逸。

    她看得出來,守妃伶已經愛上了華逸,每每提及華逸便難掩嬌羞,任誰瞧了都覺得守妃伶天真惹人憐愛,然而,她體內的嫉妒卻不斷地發酵著。

    看守妃伶念著華逸寫回的家書,不過就是短短幾行字也能教她開心數日,華千華鄙視著……鄙視著厭惡她的自己。

    好幾次假借著入宮探視父皇而避開她。

    然而,卻也在入宮探視父皇時,發覺他衰老得極快,慢慢的,已臥床不起。

    她曾經偷偷替他診了脈,卻暗惱自己診脈真的不行,壓根診不出他這脈象到底意味著什麼,只能大膽臆測恐怕是有人等不及要搶皇位了。

    所以,她猜的並沒有錯,霧城壓根不需要華逸支援,不過是刻意調他離京罷了,這一點難道他沒察覺?眼看著時序已經入秋了,皇上恐怕是撐不過這個冬天,她該不該告訴華逸這個消息?

    華透迫不及待要坐上龍椅,待他登基之後,他會如何對付華逸?

    霧城一再傳回捷報,他是否會因功高震主,招致華透的殺意?

    她在千華園裡反覆思索著,卻不管她怎麼想都覺得有種違和感。她的夢境裡,她是被王爺給斬首的,可是王朝的王爺只有華逸……難道最終坐上龍椅的會是華逸,而華透被封王了?

    可是華逸一旦坐上龍椅,華透又怎會有本事殺她?

    忖著,她煩躁地將這事丟到一旁,考慮到底要不要將京城的事告訴華逸,一方面怕他戰前用兵受影響,可不提醒他防備又怕他著了道。

    該不該給他寫封家書?

    正猶豫著,一片黃澄的銀杏葉飄落掌心,她抬眼望去,銀杏樹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染黃,一陣風吹過,銀杏葉如玉蝶般飛舞著。

    她想,寫吧,就當是佛陀的意思。

    遠在霧城的華逸站在哨樓上,思索著要如何徹底防堵外族一再入侵,除了運用地形優勢,是否要再建築高牆。

    「王爺,京城來的家書。」身為副手的開武揚著笑將家書遞上。

    華逸瞧也不瞧一眼。「擱在我房裡吧。」打他來到霧城後,會寫家書來的只有妃伶……一開始以為是千華,教他欣喜若狂,幾回過後,他已經死心了,畢竟千華本就不愛寫家書,就算寫了也不過是短短一行字。

    然而,她卻不懂,那短短一行字,哪怕只是一句一切安好,都是支撐他心神最有力的話語。

    為何那時他沒有察覺?如果早點察覺,是不是還有轉寰的餘地?

    沒有察覺華逸心思走遠,開武摶著兩封家書,便要朝他的房間走去。「王爺一會回房看吧,這次來的可是兩封信呢。」

    華逸回頭。「兩封?」

    「嗯,兩封。」開武揚了揚手中的信。

    華逸瞥見其中一封信上的字跡,隨即搶過,回到房裡拆開信,一目十行地將華千華所寫的信看完,思索了下才在案前坐下。

    「連父皇都不放過?」華逸低喃著,沒想到華透竟可以心狠至此。

    要他帶軍支援,他眉頭沒皺地接了旨意,甚至承諾了絕不與他爭,這皇位必定是落在他手中,又有什麼好急的?

    垂眼看著信上娟秀的字體,不禁探指輕撫著。千華必定是擔憂極了,才會寫了這封家書要他有所提防,那遣詞用字,就跟天底下所有的妹子對兄長的關心一般,他該慶倖了,至少還能與她兄妹相稱一輩子。

    輕柔地將信摺好,正欲放進信封時,卻見裡頭還有一物,倒出一瞧,竟是一片乾燥的黃澄銀杏葉。

    看著,眸色暖了,拾起銀杏葉,忖著這是她特地拾起的銀杏葉,上頭是否還有她殘留的余溫和香氣?

    他親吻著銀杏葉,思念著,卻不准自己再貪求,不能再貪求,他已經答允了母妃,況且眼前的局勢豈容他耽於兒女私情?華透必定是從各方搜集消息,才會大膽猜測千華非父皇親生,這事非得小心應對不可。

    為保住千華,他可以不計代價。

    然而這一刻,請允許他貪婪地嗅聞殘存的餘香。

    華逸加快了速度,殺紅眼般地將外族一再逼退,甚至是無情地屠殺著。

    為了趕在明年初回京,華逸鐵了心,滿身肅殺之氣讓與他親近的幾名副將都為之輕顫。

    此外,他不再對京城發出捷報,待確定徹底平定了外族騷擾後,在隔年正月雪虐風饕中,帶著一支勁旅無聲無息地回京。

    可惜,他終究是遲了一步,又或者該說霧城裡根本就藏著華透的眼線,洩露了軍機,在他離京尚有百余裡路時,獲知皇上已經駕崩。

    待他整軍日夜趕回時,華透早早派人守在城門迎接他。

    華逸隨即進宮,一進南天宮,看著身著白袍的華透,他單膝跪下。「臣弟見過皇上。」

    一句皇上教華透面露喜色,隨即將他拉起。「四弟在胡說什麼,父皇駕崩,可沒留下由我襲位的遺詔。」

    「父皇走得急,這身後事肯定沒備得周全,然而三哥長於臣弟,自然是由三哥即位。」他拿出十足的誠意,就盼華透別再對他趕盡殺絕,別逼得他沒有後路,不得不弑君。

    「早朝上要是有四弟這句話,三哥就放心了。」

    「沒問題的,三哥儘管放心。」父皇既無留下遺詔,那麼必然是由內閣首輔和禮部尚書、三公從僅存的皇子裡推舉,他要是無心爭奪,只要在早朝上支持華透即可。

    華透輕點著頭,突地用極輕的音量道:「千華及笄了,但是因為父皇駕崩,她的婚期延後了一年,四弟可開心?」

    華逸神色不變地噙著笑。「能讓千華再伴一年,臣弟自然是歡喜,但姑娘家總是要出閣的,與臣弟開不開心又有何關?」

    「既然四弟肯幫三哥,那麼三哥又有什麼不能幫四弟的,待朕即位後,朕可以廢了千華的封號,好讓四弟帶她回豫州,與她雙宿雙飛。」

    華逸笑意不變,甚至笑歎了聲。「皇上在說什麼呢?千華是妹子,是咱們的妹子,說什麼雙宿雙飛……皇上想哪去了?」

    華透笑眯眼,拍了拍他的肩。「是朕想岔了,瞧你日夜行軍肯定是累了,為了明日早朝,你早點回王府歇著吧。」

    「多謝皇上。」

    華逸的笑意始終完美地展現在眉眼間,直到踏出皇宮才褪去,在綿密大雪之中,他神色寒鷙如鬼,回頭瞧了南天宮一眼,隨即縱馬回豫王府。

    一陣腳步聲傳來,又急又快,正在書房裡發呆的華千華疑惑地走出房外,就見一身軍戎的華逸朝她大步走來。

    「王爺。」房外一干奴婢躬身喊著。

    華逸笑眯眼,對著為首的青齡道:「下去吧,天候正冷著,到廚房去喝點熱湯。」

    「謝過王爺。」青齡喜笑顏開地帶著奴婢們離開。

    華逸目送一干奴婢離開,才轉頭笑睇著華千華。「千華。」他啞聲喚著,目光貪婪地在她的臉上流連著。

    才多久不見,怎麼已是含苞待放之姿?瞧她傻愣地看著自己,像是不敢置信自己會突然出現在王府裡,便自己朝她走近。

    「千華。」他笑喚著,心想不能抱她,掐掐她的頰該是無妨,況且眼下並無他人,一丁點放肆該是被允許的吧。

    正忖著,便見華千華像是回過神,展開雙臂緊摟著他,教他驀地一頓。

    「四哥……我不是在作夢吧……」她啞聲問著,近來宮中沒傳來半點消息,她特地捎訊給範恩,但範恩也對霧城戰事一知半解,正擔憂著,他竟然就出現在她面前了。

    華逸喉口抽動著,垂在身側的雙手緩緩抬到半空中,正欲環抱住她時——

    「王爺,你回來了!」

    雙手突地頓住,就連華千華也立即從他懷中退開,轉過身拭淚。

    華逸吸了口氣,回頭揚笑,「妃伶,我回來了。」

    還好……他尚有一絲理智。

    這一夜過後,華千華甚少與華逸碰頭,只因華透已正式登基,而就在華透登基的隔日,五倫塔失火了,燒死了至今依舊被關在裡頭的兩位皇子。

    再過幾日,莫名的,皇后也暴斃而死,甚至多位大臣因小事惹怒皇上而入獄,朝堂上百官人人自危。

    她將一切看在眼裡,知曉華透正在肅清當年所有看不起他的人,將親近的人擺在身旁的位置。

    大半年過去,已經肅清得差不多。

    而華逸呢?

    外族已平,君王已易,他是否會被要求前往邑地?而她呢,正準備住進已經竣工的公主府等候出閣。

    那麼……她什麼時候才能再見華逸一面?

    「公主,王妃來了。」

    青齡的聲音教華千華回過神,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我知道了。」儘管不願,她還是起身迎接守妃伶。

    「公主,這是我讓廚子備的糕點,你嘗嘗。」守妃伶一進屋,便讓奴婢將糕點茶水擺在榻幾上,拉著她分坐在錦榻兩邊。

    華千華看了眼糕點,沒太大興趣,端起茶淺啜著,狀似隨口問:「四嫂,四哥都已經回京了,你還天天到我這兒來,不怕冷落四哥?」她說著,配著茶咽下了口中的酸味。

    她知道,四哥不曾來探她,那是因為他得伴著守妃伶,而她,嫉妒著,卻也厭惡著嫉妒的自己。

    半晌,等不到下文,不由抬眼望去,豈料她一席話卻教守妃伶眼眶微紅。

    「……怎麼了?」她不解問著。

    「公主,我知道你是王爺最疼愛的妹妹,所以……能不能請你……」像是難以啟口,她抬頭以眼神詢問跟伺身旁的嬤嬤,才又低聲道:「能不能讓王爺偶爾進我的房?」

    華千華疑惑地瞪著她。「四哥近來沒進四嫂的房?」

    「公主,不是近來,而是王爺甚少進王妃的房,甚至……」跟伺的嬤嬤咬了咬牙,道:「至今都未圓房呢。」

    「嬤嬤!」守妃伶羞惱地低吼著。

    華千華則是難以置信極了。「怎麼可能……」仔細算算,華逸成親已經兩年多了,怎可能至今都尚未圓房?「四嫂,想來該是陰錯陽差了,你別誤解四哥。」

    「怎麼說?」

    華千華輕歎了口氣。「四哥成親沒多久,母妃就亡逝,而後四哥就被派往霧城……不是四哥不願,而是近來朝中正值多事之時,再者父皇駕崩,閨房之事本就該消停的,四嫂該是清楚。」

    她心裡五味雜陳,有一部分不解華逸的作法,有一部分慶倖他們尚未圓房,可想著她自個兒都覺得好笑,就算現在不圓房,將來也必定會圓房,他們之間壓根沒有她能介入之處,她還在慶倖什麼?怎麼至今還不死心。

    守妃伶羞紅臉,小聲道:「公主誤解了,我不是為了圓房,我是想跟他聊些體己話,可是送了茶水過去,王爺也僅只是要我去歇著,不必替他忙活,可我又忙了什麼?他是我的夫君,為他忙活不是天經地義的?偏偏他連我送去的茶水也不喝,甚至連和我多談一句都不肯。」

    華千華想了下。「四嫂多想了,我方才說了,新皇登基,近來朝中事多,而四哥掌五軍營,軍務本就繁忙,移防操演什麼的,我記得那時四哥好長一段時間連宮裡都回不去,但這些雜事總有處理完的時候,或許過陣時日就好了。」

    「嗯,公主說的是,都怪我什麼都不懂。」守妃伶羞怯地垂著臉,像是羞得想要找個地洞躲起來。

    「四嫂別胡思亂想,該要開心四哥不再領軍出征了。」

    「是啊是啊,啊……喝茶,吃糕餅,這可是栗子口味,綿密細軟,甜而不膩。」守妃伶趕忙將糕點移到她面前。

    華千華笑了笑,順從地嘗著糕點。

    其實,對她來說,什麼內餡都不重要,能果腹就好,對吃她從不講究的。

    此後,華千華讓青齡差人注意著華逸那頭的動靜,才知道華逸回府後確實都獨自待在主屋書房裡,至於到底在忙些什麼,那就不得而知了。

    華千華想了下,道:「青齡,差人備茶水。」華逸連千華園都沒踏進,只待在書房,那麼也許是宮中有不少煩事折騰,而其中肯定與華透脫不了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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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朝中變天了(2)

    一會,華千華帶著青齡來到主屋書房。「四哥。」

    裡頭卻沒有半點聲響,她又喊了兩聲,不禁回頭看了眼青齡,青齡聳了聳肩。華千華乾脆推開書房的門,卻不見華逸,再往裡頭走了兩步,便見他睡在錦榻上。

    走到錦榻邊,瞧他面容似乎憔悴了些,身形似乎痩了些。

    華千華瞅著他半晌,才從椅上拿了件他的外袍從他身上蓋下,然幾乎就在蓋下的瞬間,他驀地張眼。

    「四哥……吵醒你了。」

    華逸微擰起濃眉。「怎麼來了?」

    「四哥不來看我,我只好來看四哥。」這話不假,她確實是想他了。

    華逸坐起身,轉動著脖子。「這陣子事多。」

    「皇上刁難你?」她乾脆往他身旁的位置一坐。

    華逸不動聲色地往旁挪動了下,她敏感地察覺了。

    「皇上刁難我做什麼?他不過是派了點事給我……嗯,新皇上任,有意整頓朝中貪瀆,這是好事。」他噙著笑,沒瞧她。

    「真是如此?」她刻意再靠近他一些。

    華逸吸了口氣,乾脆起身走向紫檀大案。「就是如此。」他翻看著案上的書冊,彷佛極為忙碌似的。「時候不早了,趕緊回去歇著。」

    華千華揚起秀眉,走到案前瞪著狀似忙碌的他,確定不是自個兒的錯覺,他確實是瞧也不瞧她一眼,甚至閃避著她,既是如此——

    「既然四哥不待見我,我也就不惹人嫌了,過幾日,我就住進公主府。」話落,她轉身就走。

    「千華!」

    「時候不早了,四哥也早點歇下吧。」她頭也不回地道,快步離開書房。

    她一路快步走著,沒聽見後頭跟上的腳步聲,心不禁微微發疼著。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怎會教他避著自己?華千華全然摸不著頭緒,心頭悶得一夜未眠,換來的是隔日的昏昏沉沉。

    未及掌燈時分,她連晚膳都不想用,乾脆早早上床歇著。

    半夢半醒之間,感覺有人撫著自個兒的額,教她防備地張開眼,對上華逸不掩擔憂的神情。

    「……四哥不用擔心,我已經不再是那個每逢入秋就病倒的小姑娘,四哥政事繁忙,就不勞四哥費心了。」一開口就是反唇相稽。

    「千華……」華逸在床畔坐下。

    「我只是困了,沒事,與其陪著我,四哥倒不如多陪陪四嫂。」她閉上眼,鐵了心不想睬他。

    說真的,要是兩人真能交惡,對她而言是好事,省得她老是牽掛著不放,可偏偏他疏離閃避她時,又教她無法隱忍。

    「……妃伶跟你說了什麼?」

    華千華皺了皺眉,怕因為自己語氣過沖,累及守妃伶,才又開口,「四嫂沒跟我說什麼,只是我在想你都成親這麼久了,怎麼還不能讓我當姑姑?」

    華逸僵硬地移開眼。「這事能急嗎?還有你,一個姑娘家怎能跟四哥問這事?」

    「隨口問問而已。」算了,只要能不累及守妃伶,教他夫妻倆感情失和就好。

    「千華,青齡說你今兒個吃得少,就連晚膳都沒用,起來陪四哥用膳吧。」

    「我不餓。」她不是拗,與其用膳她寧可補眠。

    「四哥餓了。」

    「四哥可以和四嫂一道用膳。」她給了衷心的建議。

    平心而論,守妃伶是個極好的姑娘家,不刁不蠻又沒架子,待人和和氣氣又嬌柔多情,是真正的大家閨秀。

    「……四哥想要你陪。」

    「四哥都多大的人了,還要人陪?」

    華逸噙著笑,軟著聲道:「千華,四哥好久沒跟你一道用膳了,陪陪四哥吧。」

    無奈地歎了口氣,她掀被坐起,見他的神色突地一僵,隨即起身,教她微惱地道:「四哥這又是怎麼著,要是真不待見,何必又纏著人?」

    華逸喉頭滾動了下,背對著她,指著自個兒的襟口,邊說邊往外走。「衣襟開了。」「咦?」她垂眼望去,驚見自己的襟口大開,就連抹胸都瞧得一清二楚,羞得她趕忙拉緊衣襟。

    欸,難道說昨兒個她去書房時,衣襟也是開的,所以四哥才不自在?不對,有青齡跟著,哪可能發生那種事?

    那到底又是為哪樁?算了,不想了,她好像餓了。

    這天過後,華逸像是上了癮,只要趕得及用膳的時間,必定到千華園伴著她,陪著她看銀杏如玉蝶般漫天飛舞,陪著她整頓千華園裡的花草,陪著她看霜雪細如絲地從天而降。直到,她即將成親。

    「過來這兒吧,雪變大了。」華逸拉著華千華上廊道,倚在廊杆,看著飛雪被園子裡的大紅燈籠映成了一片流光。

    華千華揚笑看著美景,後腦勺往他的胸膛一貼,他很自然地拉攏了身上的羽氅包覆著她。

    「嗯?」後腦勺像是被什麼給磕著,她回頭拉著他的衣襟。

    華逸一把抓住她的手。「做什麼呢?醉了不成?」方才才用過膳,因為天冷,他讓查慶備了一壺小曲,難得的和她對飲了兩杯。

    他不敢喝多,實是他的理性愈近她的婚期愈顯薄弱。

    「哪會醉,是四哥胸前藏了什麼磕著我。」她指著他的胸膛,循線往上,瞧見他頸子上戴著什麼,隨即挑著紅繩,只見下頭系了個小巧錦囊。「……這是什麼?」

    伸手才要掐掐錦囊裡頭裝了什麼,他卻是快手把錦囊給抽了回去。

    「是四哥的護身符,別亂碰。」他噙著淡柔笑意。

    「就連我也不給瞧?」她佯怒眯著眼。

    華逸低笑著,搖了搖頭。

    「小氣。」她啐了聲,心微微地痛著。

    華逸不像其他皇子喜歡在身上披金戴銀,幾乎不戴贅飾,可如今卻藏了個錦囊在心窩處,許是成親之後,守妃伶送給他的吧,她看過守妃伶的針線活,總能將花草祥獸繡得栩栩如生。

    「明日就要出閣了,還要跟四哥拗脾氣?」

    華千華沒好氣地睨去。「我何時跟四哥拗過脾氣了?」她不拗的,因為她知道拗是沒有用的。

    想要的,她會自個兒爭,不該是她的,她不會強求。

    「可四哥好遺憾沒瞧過你的拗勁。」他俯近了她,卻不再用雙手環抱她。

    不敢靠她太近,怕她發現他滿腦子下流心思,更怕他將下流心思付諸行動,可是離她太

    遠,他心裡難受,尤其她要出閣了,往後要相見……不,他不要再見到她了,所以他要趁現在將她看個夠。

    「……四哥,你喝醉了?」那雙眼笑得像星子般燦亮,怎麼她要出閣了,他極開心似的。

    「小曲醉不了人的。」他笑眯了眼。

    他的千華正要盛放,可這朵花卻始終不屬於他……盼著她出閣,別再擾亂他,又不願她出閣,惹得他心痛欲死,他的心思反反覆覆了一整年,搞得他快要瘋了。

    「來了來了,這可是宮中禦釀的江南曲。」查慶喳呼著,捧著剛溫好的酒壺跑來,擱在門邊錦榻的榻幾上。

    這張錦榻是從她房裡取出的,方便他倆就坐在這兒賞景,只因從這角度望去,方巧可以將千華園的美景盡收眼簾。

    「過來吧,先喝點酒暖暖身。」華逸拉著她在錦榻一邊坐下,替她斟酒,回頭瞧查慶和青齡等一干下人立在左右,道:「天冷,都下去吧。」

    「可是王爺,明日是公主大喜的日子,最遲寅初就得要開始沐浴更衣。」青齡輕聲提醒著時間,就怕兩人聊過頭,就把正事給忘了。

    「知道了,下去吧。」擺了擺手,他把酒杯遞給她。「嘗小口點,宮中禦釀後勁很強,要是醉了就不好了。」

    華千華雙手捧杯,先是淺啜了一口,隨即疑惑地瞅著他。「四哥騙人的吧,壓根不辣,比小曲還易入喉,喉底還回甘呢。」

    「這就是江南曲可怕的地方,易入喉,便會沒有防備一飮再飲,待回過神時,就醉得不醒人事。」華逸跟著淺啜了一口,又道:「以往聽說父皇有回犒賞五軍營時,有個提督內臣貪杯,喝了一壇後,狠狠地醉了三天三夜。」

    「真的?」華千華垂眼看著已空無一物的酒杯。

    一杯……應該還成吧。

    「好了,別喝了,再兩個時辰你得要準備了,一會去睡吧。」

    「可我不倦,不想睡。」雖說公主府就在豫王府隔壁,但明日出閣,過了歸寧之後,她不會再跟他見面了。

    既然註定無緣,她就要自己徹底死心,再痛也要扼殺。

    他想要個妹子,那麼,她就當他永遠的妹子,既然是妹子……她眯眼呵呵笑著,起身將榻幾挪到一旁,隨即往他身旁的位置一坐,朝他嘿嘿笑著。

    華逸垂眼瞅著她,飲盡了酒,跟著低低笑開。「你醉了。」

    「沒有。」她只是有點頭暈,人有點浮,但這壓根不能算醉。

    「你不是醉了,又怎會笑得如此開心?」在他的記憶裡,他不曾見過她如此揚笑。她是外冷內熱的性情,她待人的好,唯有親近的人才會察覺。

    「因為我明日要出閣了。」她笑道。

    她深信,只要不再見他,她一定可以重新生活,她不要讓自己變得更醜陋。

    華逸靜靜地瞅著她,笑意還在眸底,心卻在狂顫,不著痕跡吸了口氣,長臂橫過她,將那壺江南曲摶在手裡。

    「你就這麼喜歡範恩?」

    「嗯,範恩是個很好的人,我相信他一定會待我好。」所以,她要忘了他,尋找自己的幸福。

    華逸就著壺口呷了一大口,輕點著頭。「嗯,範恩是個好傢伙,比宮裡那個傢伙還像我的兄長……他一定會疼你的,他要是敢待你不好,甚至敢納妾,跟四哥說,四哥揍得他滿地找牙。」

    「不行啦,四哥,他可以納妾的,不讓他納妾,人家會說我是個妒婦。」她嘻嘻笑著,頭暈地往他胸膛躺。

    華逸震了下,垂斂長睫瞅著她不曾有過的撒嬌樣,聽著她說——

    「可是呀,我不會主動幫他納妾,倘若他日他有更喜歡的人,只要他跟我說,我會允他的……四哥別打他,男人納妾是天經地義的。」

    「……我不會納妾。」他啞聲喃著,感覺她柔軟的身軀貼覆著自己,他的理智幾乎快要潰不成軍。

    要了她吧,將她鎖在千華園裡,對外說她急病死了,他守護的妹子為何要拱手讓人?她是他的,是他的!他忖著,心在顫慄著,血在逆沖,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僅剩的理智如絲般脆弱。

    「是四嫂子好運氣,才能碰上四哥。」她突地從他懷裡坐起,抬眼沖著他笑。

    她的笑臉太燦爛,威脅映照出他內心骯髒的欲望,教他狼狽地轉開眼,拎起酒壺又灌了口酒。他太清醒了,清醒得讓欲望一再鼓噪著。他答應母妃的,他不能忘,況且明日範恩就要上門將她迎去公主府,賓客中會有皇上的眼線,此時說她急病而亡,誰信?

    「四哥,別喝太多。」華千華輕扯著他,讓他放下酒壺才又道:「四哥,我明兒個要出閣了,想不想再親親我?」

    華逸瞪著她,懷疑自己聽見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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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0:38:3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公主出閣(1)

    華千華指著自己的頰。「小時候,四哥不是最喜歡親我的臉頰?」她記得,他從雎城回來後,就不再親近她了。

    華逸垂睫低低笑著,輕彈著她的額。「你長大了,還想像個孩子?」

    是啊,她多希望他們可以一直停在東甯園那段最快樂的時光裡。「那麼……我親四哥吧,四哥可還記得承諾過我,只要我親四哥一下,就允我一件事?」

    華逸揚笑將酒壺裡剩下的酒全都喝盡,又彈了下她的額。「怎麼這事你還記得?」

    「記得,說好的,你不能耍賴。」她乾脆坐到他腿上,雙手捧著他的臉。

    他看著她的眉眼她的唇,看著她愈靠愈近,他眉頭一皺,強迫自己將她從腿上抱下,隨即起身。

    「四哥,你生氣了?」華千華趕忙抓著他。

    「……不是,四哥只是累了,得早點回去歇息。」他快要控制不了自己,他是個男人,深愛著她的男人,她的靠近只會讓他前功盡棄。

    「不要,四哥,別走,再陪陪我……我不鬧你了、不鬧你……」是她貪心,在出閣前的所有時間只想與他相處;是她太貪心,想要佯醉向他索吻。

    華逸看著飛雪,狠狠吸入冰冷的空氣,強迫自己冷靜,才讓自己坐下,揚笑往她鼻頭一掐。「臭丫頭,敢鬧你四哥!」

    華千華跟著笑露貝齒,動手掐著他的臉。

    寒凍的雪夜裡,兩人在屋外的錦榻上玩鬧著,不知道是誰先停了手,兩人依偎著,看著雪花飄落,聽著雪花沙沙堆疊的聲響,靜靜的,等待著。

    猶如行刑前的寧靜,誰也沒有開口,不知道過了多久,華千華才輕聲喚道:「四哥,你該回主屋了。」然而,身旁的人卻沒有回應她,她一抬頭,見他彷佛已經睡著。

    這麼冷的天,在這兒睡著還得了?

    她起身想喚醒他,然而看著他的睡臉,她的貪念又起,想竊取一些回憶,於是她緩緩靠近,唇輕輕地貼上他的。

    輕輕的,感覺他的氣息拂著臉,暖著她有些冰冷的唇,一再親吻著,直到淚水落下,啞聲低喃,「四哥,對不起……我不該喜歡你……」

    她痛苦地皺起眉,起身回過頭抹去淚,看著不停歇的風雪,多希望這場雪繼續下,阻攔範恩的迎親隊伍。她壓根沒察覺身後的華逸緩緩張開了殷紅的眸,眨也不眨地看著她的身影。

    他的胸口揪著,無聲問著,為何直到現在才讓他知曉?如果再早一點,再早一點……他會忘了母妃的囑咐,帶她遠走高飛。

    現在,遲了,誰也走不了了……

    門開,落入眼簾的是她燦笑如花的嬌豔面容,粉雕玉琢的玉人兒,教他跟著輕揚笑意,然而她一身刺眼的紅,卻教他不禁痛縮著眼。

    「四哥。」華千華笑喚著。

    「吉時都快到了,怎麼還差人將四哥找來?」他啞聲問。

    「我想要四哥幫我蓋上紅蓋頭。」

    華逸垂眼看著她手上的紅蓋頭,腦袋一片空白。

    「公主,都說了這紅蓋頭由王妃來蓋就成了,讓王爺蓋于禮不合。」青齡在一旁叨念著。

    「你不懂。」華千華笑駡著,拉著華逸在房內榻上坐下,隨即往他面前一跪。「四哥,父皇與母妃都不在了,你是我唯一的家人,這些年都是你照應著我,我要出閣了,理該拜別四哥。」

    「公主……」青齡一愣,才知公主是要王爺代替皇上蓋紅蓋頭,於是讓滿屋子的丫鬟婆子全都退出房外。

    華逸靜靜地瞅著她慎重地跪拜著,待她起身時,才拉著她坐到身旁,拿起她手中的紅蓋頭,從後頭慢慢地蓋上,眼看著要覆去她的面容,便瞧她笑中帶淚地道:「四哥,你要保重。」

    他的手一頓,驀地將她摟進懷裡。

    「四哥?」她詫道。

    好久了,四哥不曾有過越矩的舉措。

    華逸不能言語,一旦開口,他就會露出破綻。今日,賓客中必定有皇上的眼線,他不能教任何人看穿自己的心思,不允許皇上得到任何確切的證據,傷害千華半分,所以今日……他只能是個過分溺愛妹子的兄長。

    「王爺,范大人的迎親隊到了,正要撞門。」外頭傳來青齡的喚聲。

    華逸閉了閉眼,再張眼時,臉上是無懈可擊的笑,將華千華推開,拉整她的紅蓋頭,慢慢地覆去她的面容,欲將她送到另一個男人手中。

    這是他的選擇,怨不了人。

    「千華,在這兒待會兒,我去前頭瞧瞧。」他噙笑說著,出了房門要青齡等人進房伴著華千華,便快步朝王府大門而去。

    然而,在二進門時,見範恩一身刺眼的紅來到面前。

    他多久沒見過表哥了?在軍務上,往來連系是有的,但他已經許久不曾正眼瞧過他了。「豫王爺要擋門嗎?」範恩問著,目光直盯著他。

    華逸笑著,走到他的面前,裹著笑意道:「千華就交給你了。」

    範恩定定地瞪著他,內心五味雜陳。在他眼裡,這一對兄妹早已超越了兄妹情分,可他們是兄妹呀,怎能在一塊?

    就讓他充當黑臉吧。「我範恩對你起誓,必定會待千華好。」

    「謝了,我的大哥。」

    看著他的笑臉,範恩濃眉攢起。「華逸,你……不要緊吧?」

    華逸笑咧嘴道:「什麼要緊不要緊?今兒個是千華的大日子,我開心都來不及了,走吧。」

    他著手籌辦千華的婚禮,甚至主導著婚禮進行,在公主府裡迎接上門的賓客,扮演著任誰看都知曉的好兄長。

    他笑眯了眼,看著最愛的女人和他的兄長拜堂,送進洞房,回頭他吆喝著賓客們入席,一一招呼著。

    連他都不敢相信,他竟還能與人談笑風生,他表現得遠比自己想像得還要好,好到他都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快要瘋了。

    手中的酒,一杯敬過一杯,他周旋在眾人之間,撥點心神注意著眾人,想確認誰是皇上派來的眼線,想確認自己是否被看穿,他笑著鬧著,大口喝酒與人喧嘩嬉鬧,伴著絲竹聲,在大雪紛飛的夜色裡,笑語如珠。

    直到筵終人散,他跟蹌著腳步回豫王府,走得又快又急,甚至將守妃伶丟到一旁,完全忘了她的存在。

    「查慶,將窖裡的那壇江南曲拿來。」踏進千華園時,他如此吩咐。

    一直跟在身後的查慶面有難色地道:「王爺,你今兒個已經喝了不少,再喝江南曲,這……會醉的。」

    華逸回頭笑睨著他。「還要我說第二次?」

    查慶無聲歎了口氣,隨即領命而去。

    華逸獨自一人坐在房外的錦榻上,雪還在下,昨兒個還依偎著他的人兒,現在已經在其他男人懷裡。

    他哼笑了聲,告訴自己可以忍,只要千華能好好的,他沒什麼不能忍。

    皇位,他不爭;兵權,他可以給;撤軍務,他不在乎,就算他最終變成了有銜無職的王爺也無妨,儘管對他開刀,只求放過千華。

    「王爺,別喝多了。」查慶將一壇江南曲擱在榻幾上。

    「今兒個你也忙了一天,下去吧。」華逸抓起酒罈,直接就口喝著。

    查慶見狀,忙道:「王爺,要不要奴才讓幾個丫鬟過來這頭候著?畢竟這千華園的丫鬟全都跟著公主陪嫁了。」

    「查慶,你當我這般不濟?」華逸呷了一大口酒,笑駡著。「還不走,是等著我灌醉你?

    查慶知曉他的性情,知道他是言出必行,立刻腳底抹油。

    待查慶一走,華逸喝著酒,靜靜地看著飄落的雪花,千華園裡的大紅燈籠已卸下,今晚的雪花變得蒼白又冰冷。

    園子裡的花草全都埋在霜雪裡,唯有銀杏樹還是精神抖擻地矗立一方。

    他提著酒罈來到銀杏樹前,撫著粗糙的樹皮。「聽說銀杏是佛陀前的聖樹,能夠趨吉避凶,就連邪魔都不能靠近,那麼……請保護千華,如果有天我不在了,請代我保護她吧。」

    能給的,他都給了,就連千華都交出去了,他死守著對母妃的承諾,就盼一切苦難可以到此為止。

    抬頭將酒罈裡剩餘的酒飲盡,他將酒罈一丟,踉蹌倒進雪堆裡。

    終於可以不用笑了……

    他籲了口氣,笑聲卻不斷破碎地逸出,直到淚水滑落,瞬間化為冰霜,一點一滴地覆著他的臉。

    讓他大醉一場,讓他暫時忘卻一切,讓那纏入骨血裡的痛楚暫時消停,他累了,真的累了。

    「……確定沒有染上風寒?」

    隱約中,他彷佛聽見了千華的聲音,想張眼,可他實在是太累,累得怎麼也張不開眼,轉眼就失去了意識。

    「公主,已經差御醫診治過了,確實只是醉了。」查慶苦著臉,滿臉愧疚。「就跟王爺說會醉的,他還是要喝,要不是奴才擔心,回頭候著,才教奴才發現王爺竟睡在圔子裡,要等到早上才發現,那就……」

    華千華皺緊了眉,而她身後的範恩已經氣得怒聲低罵,「都多大的人了,難道他會不知道這種天候在外頭睡著了,是會……」後頭的話嫌晦氣,他惱得不想說。

    「駙馬。」華千華輕聲勸著。

    「御醫可有說他何時會醒?」範恩沉著臉問。

    「御醫說,最遲明兒個就會醒,不打緊的。」查慶覷著擔憂不已的華千華,低聲道:「公主,王爺倒在千華園裡,所以奴才就近差人將他給抬進寢房裡,公主該是不會介意吧。」

    「說哪的話,這兒是豫王府,哪有四哥不能待的地方。」華千華沒好氣地道,直盯著華逸稍嫌蒼白的臉。

    這樣算來,打從她出閣至今,他等於是醉了兩天兩夜了,明知道江南曲會教人醉個三天三夜,怎麼他還喝了一壇?難道她出閣真教他這般歡喜?

    「不過,看王爺還睡得這麼沉,今兒個肯定是不會醒了,不如公主和駙馬先到主屋那頭用膳,王妃都已經備好飯菜了。」

    「不了,查慶,你去跟四嫂說我不吃了,我留在這兒照料四哥。」

    「公主,這怎麼好?王爺有王妃照料就成了,您今兒個是歸寧,時候已經不早了……」查慶說著,偷覷範恩的反應。

    這才新婚啊,豈有將夫婿丟到一邊的說法。

    「我要留下。」華千華話一出口,想起自己已出閣,連忙回頭詢問範恩。「駙馬,我可以留……」

    「你要留就留下吧,不過王妃要是想照料他,你也就別打擾人家。」範恩擺了擺手道。

    「我留下,剛好能讓四嫂休息,方才瞧她那臉色,肯定這兩天沒好好睡。」華千華說著,不禁輕歎著。

    「由你吧。」

    在一旁觀望的查慶聽至此,啟口問:「既是公主如此打算,那麼奴才去告知王妃一聲。」

    「我跟你一道走吧。」範恩說著,跟著查慶一道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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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0:38:5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公主出閣(2)

    華千華在床畔坐下,輕撫著華逸依舊發涼的頰,惱道:「四哥,你為何什麼都不跟我說?」

    她今兒個歸寧,依禮是回宮,由華逸和華透一道招待她回門的,可誰知道進了宮卻只見到華透,聽華透說他大醉了一場。

    她在宮裡吃了頓索然無味的飯菜後,就急著趕回豫王府,果真見他醉得不省人事,她真不敢想像要是查慶沒回頭,他怕是要凍死在園子裡了。

    「四哥,皇上刁難你,你怎麼都不說?」她輕歎著,對他是心疼又不舍。

    成親後,範恩提起了軍務,她才知道華逸手中的兵權早就被華透收回,就連軍務都不讓他參與,卻要他帶兵操演,甚至還指派他去查貪瀆,那全都是吃力不討好的事,分明是故意要讓他樹敵的。

    皴著眉仔細將他看過一遍,不禁暗惱自己竟沒發現他瘦了,明明連頰都瘦沒了,為何日日相處,她卻沒發覺?

    「四哥……你總是什麼都不跟我說。」雖說她使不上力,但他心裡苦悶要是不找個人傾訴,這日子要怎麼過?

    輕撫著他依舊冰涼的頰,覺得這房裡根本不夠暖,打算等會查慶回來,要他再添個火爐。她起身關窗,瞧外頭的雪像是永遠不會消停,凍得教人無處可躲,而他傻得躺在千華園裡大半個時辰,真是一點事皆無?

    坐在床畔,她靜靜地伴著他,纖指畫過他濃飛的眉,滑落他挺直的鼻,停在他厚薄適中的唇上。

    她注視著,緩緩地俯身輕吻。

    她到底能怎麼幫他?到底要怎麼做,才能不再讓華透刁難他?華透根本就是個小人,壓根沒有帝王氣度,當初要不是朝中有人將他調離京城,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人不會是華透。

    華逸是天生帝王相,他才是該坐在皇位上的君王,他……正忖著,卻見他張開雙眼,燦若星子的眸眨也不眨地瞅著她,她心間一抖,隨即坐直身子,還來不及想出藉口搪塞,已經被他一把扯進懷裡。

    「千華。」他啞聲喃著,輕捧起她的臉。

    「……四哥。」她羞澀又惶恐。

    被發現了,她要怎麼說,華逸才會相信她不過是在玩鬧?

    「千華。」他笑著,黑眸如月生輝,輕柔地吻上她的頰。

    「四哥?」華千華呆住,任由他不住地在她頰上親著,就像小時候他鬧她時,親得她滿臉口水。

    「嗯?」

    「……你還沒醒吧。」華逸已經很久很久沒這樣親她了。

    「我醒了。」

    「你根本還在醉吧。」她不信他是清醒的。

    華逸像是止不住笑意,一把將她壓在身下,在她臉上胡亂地親著。

    「四哥!」她閃躲著,躲不過只能笑駡他,「夠了,四哥!」

    原來他一醉起來就會像是當年的孩子般?

    「不夠。」華逸低低笑著,止住了狂吻,卻煞有其事地親吻她的額、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

    華千華倒抽口氣。「四哥,你真的還醉著呢。」要不怎會親吻她的唇?

    「我沒醉。」他的唇貼覆著她的。

    「四哥,你根本是……」

    「我再清醒不過,我很清楚,我一直很想這麼做。」他粗啞打斷她未竟的話,趁著她張口的當頭,鑽入她的唇腔裡,勾纏著她的舌,含吮她的唇,挾帶著濃厚的情欲向她索求。

    華千華瞬間亂了心緒,就連呼吸都亂了,她快要不能呼吸,唇舌被他纏得發痛,壓根沒機會制止他,感覺他的手從裙擺滑入她的腿間,教她心頭一窒。

    「四哥……四哥……」她破碎低喃著,可他纏著她,不放過她,大手粗魯地扯開她的衣襟,扯斷她抹胸的繫繩,半裸的胴體展露在冰冷的空氣裡,她羞澀地遮住胸,不敢相信他酒後竟會亂性。

    華逸胸口劇烈起伏著,親吻著她的手。「千華……」他一聲聲地低喃著,不斷地呼喚她的名字,喚得她心都軟了。

    「四哥喜歡我嗎?」她啞聲問著。

    天底下不會有人這樣喚她的名字,這樣一聲喚過一聲,欣喜的、雀躍的、悲傷的、痛苦的……難道,他懷抱著和她一樣的情愫?

    「嗯……最喜歡千華了,四哥好想將你搶來……」他抬眼瞅著她,神情突地恍惚了起來,彷佛快要清醒。

    華千華隨即主動地吻上他的唇,那一瞬間便教他沉淪,他渴求著,摸索著,渾身像是著了火,尋求解脫。

    她羞澀地瞅著他褪去衣物,才看見他壯而不碩的身軀上竟佈滿了大小不一的傷痕,她起身輕撫著,從不知道他身上藏了這麼多的傷。

    「四哥,你總是什麼都不說,痛的苦的,你什麼都不告訴我……」他愛她一如她深愛著他,可是彼此的身分卻像劃斷緣分的鴻溝,這一點他倆都清楚,此生是絕無可能相守。

    難怪,他總是避著她……

    她不舍地環抱住他,半裸的身軀熨燙著彼此,她聽見他悶哼了聲,隨即將她抱起,粗暴地拉扯著她的裙,進入了她,像只毫不饜足的獸,要了一回又一回。

    華千華拖著疼痛的身子下床,慶倖衣櫃裡還放著幾件衣衫,穿妥整齊,回頭看著沉沉睡去的華逸。

    淚水噙在眸底,輕柔地吻上他的唇,才拖著萬般不適的身子開了門,看著欲亮的天色,再看向守在門外,臉色鐵青的查慶。

    「查慶,去整理一下,別讓四哥發現。」她噙著濃濃鼻音道。

    她早猜到,送走範恩後,查慶必定會回千華園守著華逸的。

    「公主……」查慶顫著聲,不知道該說什麼。

    昨兒個送駙馬離開後,他回頭來到千華園,聽見屋裡頭兩人嬉鬧的聲音,正寬慰著王爺清醒了,兩人就像小時候那般玩鬧著,可後來聲音不對了,他想阻止卻不知道該怎麼阻止,只能站在門外乾著急,直到最後他的心都快要停住了。

    主子怎會犯下如此獸行?他們是兄妹……是兄妹啊!從小他倆就親近,可誰也沒多想,誰知道主子竟然會……

    「動作要快,千萬別讓四哥發覺,你……別對外說這件事。」

    「奴才怎會說,怎能說,可是主子他怎能……」

    「別怪四哥,是我甘願的。」她低喃著,淚水不住滑落。「查慶,誰都不准說,四哥還醉著,只要你趕緊打理好,他不會發現的。」

    在華逸完事後伏在她身上睡沉時,她就知道,他肯定沒醒,他不過是在未清醒的狀態下要了她。

    「可是公主你……」

    「我沒事,我要回公主府了,你……一切拜託你了。」她知道查慶是最忠心的奴才,他是看著她和華逸長大的,定會幫著他們倆。

    看著她離去的身影,查慶抱著頭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趕緊進房收拾殘局,然而一進房,瞧見床上的血漬,他不禁呆住。

    怎會如此?公主尚未和駙馬圓房?要是他日圓房時,駙馬豈不是會發覺公主非完璧之身?到時候……駙馬肯定會嫌棄公主的,而始作俑者此刻竟還昏睡著。

    這事,要怎麼收拾?

    這事他沒法子收拾啊!「王爺、王爺……」他推著華逸,試著將他叫醒。雖然公主再三交代不能讓主子知曉,可這事不能瞞著主子啊。

    華逸輕吟了聲,半睜開眼,就見查慶一臉焦急,「發生什麼事了?」

    「王爺真的壓根不記得?」真是醉得連自己幹了什麼好事都沒記憶?

    「說什麼?」華逸敲著額邊,緩緩爬坐起身,卻發覺自個兒竟是赤裸的,而床褥上有著血漬,他不禁頓住。「這是怎麼一回事?」

    醒來前他作了場春夢,就像是他作了無數次的春夢,他在夢裡要了千華一次又一次,可昨兒個的夢分外真實,彷佛他真的要了千華……

    「查慶……現在是什麼時候?」他瞪著血漬,啞聲問。

    「今兒個已經是十九了。」

    「十九?我醉了三天?千華的歸寧……」

    「公主昨晚來了。」

    華逸猛地抬眼。「她……我……」難道他醉昏頭,以為是夢,所以強要了她?

    查慶正要開口,門板突地被推開,華逸望去,對上守妃伶羞怯的笑臉。

    守妃伶進了房,將熱茶一擱,壓根不敢多瞧他一眼,小臉紅透的朝他福了福身便退出房門外。

    瞬地,華逸明白了,疲憊地倚在床柱上,痛苦地閉上眼。

    「王爺,昨兒個公主與你……」

    「夠了,不用說了,我明白了。」華逸不耐的打斷查慶未竟之話。

    「王爺明白了?」那神情看起來壓根不明白呀。

    「下去吧,我想再歇會。」

    「王爺……」

    「下去!」他微惱的吼著。

    查慶只能乖順地退到門外。

    華逸瞪著床褥上的血漬,不知道該鬆口氣還是失落。原以為是他迷糊中要了千華,如今看來許是他將妃伶當作千華了。

    他不該碰她的……尤其不該在千華的房裡要了她!

    這天過後,華逸幾乎都在外東奔西跑,查貪或操演,哪怕華透丟給他一件又一件刁難的任務,他依舊一一化解,甚至央求給得更多,最好是能忙得教他忘卻一切,可偏偏難得一回早點回府,便見守妃伶在書房裡候著他。

    「有事?」華逸習慣性地噙笑問。

    「王爺,公主有喜了。」

    華逸驀地一頓,腦袋一片空白,好一會才在案後坐下。

    站在書房外的查慶一直愁著臉,過了太久,久到他都不敢再對王爺提起那晚的事,可如今傳出公主有喜……他到底要不要趁這當頭說?可今兒個一得知消息,他特地走了趟公主府恭賀,卻見駙馬喜笑顏開很是歡喜,他不禁想……也許駙馬壓根沒察覺,也許公主肚子裡的孩子是駙馬的,所以這事不說還比較好,是不?

    「聽說已經快滿六個月了。」守妃伶壓根沒察覺他的異狀,逕自說著。「公主也真是的,一直瞞著這消息,連駙馬都沒說,是開始害喜了才教御醫診治發現的。」

    華逸空乏的眼神看向窗外,忖著她有著快六個月的身孕,那豈不是一過門就有了……他的千華要為人母了,很好,這樣很好。

    「王爺,你在想什麼?」

    「嗯?」

    「我方才說了那麼多,你都沒聽見?敢情是要當舅舅了,太開心?」

    華逸笑著垂斂長睫。「是啊。」

    「咱們一道去探探公主吧。」

    「……不了,你去,近來我公事繁忙,你去幫我探探她。」

    「王爺,公主會很失望。」

    「她會體諒我的,你……我寫幾張方子,你幫我帶去,讓駙馬問問御醫裡頭可有不適合公主體質的,讓她補補身子。」

    「也好。」守妃伶隨即幫他磨墨,瞧他準備著紙張,她不禁垂著首,輕聲道:「要是我也能有孕就好了。」

    華逸拎筆的動作一頓,隨即蘸墨寫著方子。「子嗣的事不急。」

    「可是咱們也不能至今都沒有圓……」

    華逸驀地拍桌怒斥了聲,打斷她未竟的話。「好了,你下去,一會方子我再讓查慶送去。」

    守妃伶哪裡見過華逸這般冷沉懾人的一面,委屈又驚懼地垂淚離去。

    查慶見這一幕,不禁頭疼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結襪都幾年了,主子還是不肯圓房,以往不懂,可現在他都明白了,因為主子死心眼,心裡裝著一個永遠不能碰觸的人。

    華逸坐在案前,想了幾種藥膳可以減輕孕婦害喜的症狀,一一詳細寫下,寫了一張不夠,又寫了第二張,就這樣一張寫過一張,直到他失控地砸了筆,發生的聲響教外頭的查慶趕緊入房。

    「王爺?」

    華逸深吸了口氣。「將方子送到公主府。」話落,隨即走到內室休憩。

    查慶看著桌面寫得密密麻麻的方子,彷佛是王爺訴不出的相思,無聲的哀鳴。

    十月底,華千華產下男嬰,母子均安。

    華逸為此松了口氣,彷佛撐過了這一關,再沒有任何事能慌亂了他,就連眼前的南朝皇上都不能。

    「四弟,聽說千華產下男嬰了。」華透翻閱著奏摺說著。

    「是呀,母子均安。」他噙笑道。

    「聽說那孩子長得像母舅。」

    「那不是天經地義?」他依舊笑著。他和范恩是表親,眉眼有幾分相似,所以那孩子也許會有幾分像自己,他也能將那孩子視為己出。

    「倒是。」看完了奏摺,華透才抬眼道:「四弟,近來有一事教朕傷透腦筋,不知道四弟能否替朕分憂?」

    「皇上儘管吩咐。」華逸噙著再完美不過的笑臉。

    「那好,朕要你去駐守霧城,建好高牆之前都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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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0:39:1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逼到絕境(1)

    「……霧城?」

    「四弟前年不是帶兵去了霧城,當時曾提出可以在霧城一帶建高牆,朕想來想去,這事由四弟去做最合適,朕希望四弟駐守霧城,直到所有的高牆建好。」他已經無法再容忍華逸的賢名一再地挑戰他的威嚴。

    華逸垂睫笑得愉悅。最後一步棋就是將他趕到荒煙之地?聽來,倒也挺不錯的,到那荒煙之地,忘卻一切,對他是好事一樁。

    建高牆少說也要費上二三十年,過了二三十年,也許待他回京時,他就能平心靜氣地和千華話從前。

    「臣弟遵旨。」

    「四弟真是爽快。」

    「臣弟從不拂逆皇上旨意。」

    「如果朕要你殺了千華呢?」

    華逸噙笑抬眼。「千華有何錯呢?」那雙燦若星子的眸瞬地闐黯懾人,像把冰冷銳刃,無聲無息地逼近華透胸口。

    華透微揚起濃眉。「說笑而已,四弟,朕承諾,如果你就此駐守霧城再不回京,這種隨口說說的話,朕定然不會再提。」

    華逸失笑。「說笑?」老是拿千華脅逼他,若華透能信守承諾,哪怕要他一退再退,他也無二話,但要是華透背信忘義……

    「四弟,朕可以跟你保證,絕不會動千華一根寒毛,畢竟傷了她之於朕又有什麼好處?可朕希望,今日此時,是咱們兄弟相見的最後一面。」

    華逸勾斜唇角,「臣弟相信皇上的誓言,也懇求皇上不負臣弟,如此,今日此時,是咱們兄弟相見的最後一面。」

    他答應過母妃的,他不爭不搶,只求千華一世平安,千萬別再逼他了。

    華逸離開禦書房,才正要回豫王府,先在南天宮外和範恩碰了頭。

    「王爺,千華產了男嬰,你不過府瞧瞧?」範恩劈頭就道。

    「放心,那杯彌月酒不會教你欠著。」

    「那就好,去瞧瞧那孩子吧,那孩子挺像你的。」範恩意有所指地道。

    華逸笑睨著他。「咱兄弟本就有幾分相似,像我也不意外。」

    「……也是。」

    華逸拍了拍他的肩,隨即快步離去。回到了豫王府,踏進了千華園,銀杏葉黃澄的扇葉隨風漫舞著,他就坐在屋前的錦榻看著,笑著。

    接下來的日子,他如往常外出交接著手上的事務,壓根沒讓他人知曉他即將赴霧城一事,直到公主府辦了彌月宴。

    「主子……」查慶呆愣地看著華逸,只因直到半刻鐘前華逸才告訴他,他即將遠赴霧城,而且不再回京。

    「這事待我喝過彌月酒回來再告訴王妃,你幫我準備些簡單的衣物。」華逸雲淡風輕地說完,便往外走去。

    「主子,你這不是駐守霧城,你這是……」簡直像是被流放!

    「想哪去了?」許是太懂查慶,華逸輕笑出口。「我是去監督築牆,你當我是被流放了不成?哪只眼睛瞧見有人押我來著?我那虎前衛的弟兄們還在城外等我會合,你腦袋機伶點,往後這兒就交給你了。」

    「可是……」

    「沒有可是,動作快點,挑些輕簡的就成,待我喝了彌月酒就要上路了。」這杯酒來得正時候,祝自己一路順風。

    查慶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心知是王爺功高震主,成了皇上的眼中釘,可這當頭還有誰能救王爺?

    華逸哪裡知曉他的心思,逕自踏進隔壁的公主府,府裡的總管隨即迎向前來,他環顧四周,發覺公主府裡冷清得緊。

    進了主屋的正廳,範恩正候著。

    「今兒個沒發帖?」華逸問著,見桌上已經擺了幾道菜。

    「沒。」

    「範恩,你怎能將彌月宴辦得這般寒傖,難道你不知道人多熱鬧,才能給孩子添點喜氣?」華逸略有不滿地道,看著桌上擺的碗筷又問:「你連舅舅和舅母都沒邀請?」

    「嗯。」

    「你在搞什麼?」華逸神色不快,卻見範恩的臉色比他還難看,想起他從方才就不發一語。「發生什麼事了?」

    「問你啊。」

    「問我?」華逸不解的瞅著他,突地聽見腳步聲,回頭朝通道望去,就見華千華穿著一襲粉嫩杏色走來,朝他燦笑如花,猶如正盛放的花兒,教他看直了眼。

    「四哥。」華千華笑喊著,入廳就坐在他身旁。

    「怎坐這?去那頭。」華逸低聲催促著。

    「要先給你瞧兒子呀。」華千華將抱在懷裡的兒子遞給他。

    「等等、等等,我不知道該怎麼抱孩子。」華逸嚇得往旁退開,可她像是不放過他般,硬是將孩子送到他懷裡,逼迫他非得伸手抱著不可,動作一大,繈褓中的孩子突地張開眼,他驀地屏住氣息,心想這下孩子必定是要嚎啕大哭,豈料卻是一見他就咧了無牙的小嘴。

    瞅著,他的心不禁軟了,脫口道:「彷佛時光倒轉了,那年你也在繈褓中,我也像這樣抱過你。」那年敬妃產下女嬰,他隨母妃前去祝賀,那時是他頭一次見到她。

    多久以前的事了,可他還記得,那時的她也是沖著他笑。

    「是喔。」華千華止不住笑,直瞅著他的笑臉。

    好久、好久沒有見到華逸,雖說早打定主意不再見他,可這事真是樁意外。

    「起名了嗎?」

    「嗯,給他起名為羽。」

    「羽?」

    「本是要給他取名為翼,怕沖了四哥的名,所以改為羽,就盼這孩子能夠自由自在的。」

    華逸輕點著頭,「好名字,能夠自由自在實屬不易,千華,這孩子像你較多呢……」他喃著,壞心眼地瞅了不發一語的範恩。「幸好不像爹。」

    「真是抱歉,你和我有三分像,你說這話是在打自己的臉。」範恩沒好氣地道,像是想到什麼又補上一句。「況且,這孩子像你比較多。」

    「範恩。」華千華斂笑,語帶警告地道。

    「這也沒錯,千華的孩子像母舅是天經地義的。」仔細瞧瞧,眉眼確實有些像自己,但他壓根不意外,畢竟他和范恩是表親。

    「……最好是。」

    「好了,用膳了。」華千華趕忙接過孩子交給青齡,隨口打圓場。

    青齡要外頭的丫鬟讓廚房將剩餘的菜端上桌。

    華千華替華逸布菜,華逸睨了範恩一眼,低聲道:「千華,我自個兒來,坐過去那頭,冷落了你的駙馬,你四哥於心不忍。」

    「你真會於心不忍?」范恩一出口,華千華隨即不快地瞪他一記,然而他卻不管,又逕自問:「華逸,有沒有什麼該說的卻忘了說的?」

    華千華不禁疑惑地皺起眉。原以為範恩是要毀了和她之間的約定,要將孩子的身世告訴華逸,如今看來不像是如此。

    「說什麼?」

    「為何皇上派你去霧城監督築牆一事,你提都沒提?」範恩戳著菜,狀似漫不經心地道。

    華逸微揚起眉。「又不是什麼大事,有什麼好提的?」

    「去霧城不是什麼大事,可問題是你卸了五軍營的職又要前往霧城,甚至聽說再也不回京了,你不覺得你應該解釋一下?」

    華千華臉色愀變,道:「四哥,是真的嗎?」

    華逸噙著盈盈笑意。「哪的事,別聽他胡說,對了,千華,四哥想小酌一杯,你去拿壺小曲來。」話意很明顯地是要將她支開。

    「要我找開武當面對質嗎?」範恩卻很故意地道。

    華逸笑意不變,眸色卻冷了。「當爹的人了,行事還這般不經大腦嗎?」

    「最好當爹的人是我!」

    華逸聞言,怒不可遏地拍桌站起。「範恩,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沒當爹?千華孩子都生了,還說他沒當爹,是拐彎說千華不守婦道?!

    「範恩!」華千華厲聲喊著,陣色挾怒又帶著央求。

    範恩將筷子重按在桌面,隨即起身。「這兒留給你倆好好說話,把該說沒說的全都說清楚,我已經受夠了!」惱火地踹翻了椅子,他走到外頭,瞧見圍觀的下人,不禁怒斥道:「全都給我退下,要是讓我在主屋附近瞧見誰逗留,一律逐出府!」

    廳外的下人聞言,一個個離去,誰也不敢多作停留。

    華千華瞪著範恩離去的身影,輕扯著華逸。「四哥,別怪範恩,他近來心情不好。」本都好好的,可誰知道他這一陣子突然陰陽怪氣了起來。

    「當爹了,這不應該開心嗎?」華逸惱火道:「我找他問清楚。」

    混蛋傢伙!能當千華的相公,能讓千華為他生下兒子,他還有什麼好不滿的!

    「四哥,那事不重要,倒是剛剛範恩說的,你……真的要去霧城,永不回京了嗎?」華千華抓著他追問著。

    華逸疲憊地閉了閉眼。「沒的事,我只是去得比較久而已。」

    「如果只是去得比較久,範恩不會這麼說。」她深知範恩的性子,未經證實的話,他不會輕易出口的。

    「你就寧可信他也不肯信我?」華逸惱道,後悔自己為何要來喝這杯彌月酒。

    「因為四哥從不說實話!」華千華也跟著動氣。「好久以前,你就被收回兵權,被卸了軍務,甚至不讓你掌五軍營,還要你去抓朝中貪瀆官員,那全都是吃力不討好的事,你說!你到底是為了什麼一再對皇上低頭?」

    「你在胡說什麼?」華逸煩躁地回過身要走,卻見查慶竟然就在廳外。「查慶,你來做什麼?」

    豈料,查慶二話不說地跪了下去。「公主,你幫幫王爺吧,皇上竟要王爺留在霧城永遠不准回京。」

    「查慶!」華逸怒目瞪去,卻見華千華從身旁走過,忙一把揪住她。「你做什麼?」

    「我要進宮,我要問問皇上為何要這麼做!」華千華怒不可遏地吼道。「欺人也要有個限度,當年要不是我,他建得了功嗎?當年他害死華逵,我沒到父皇面前參他一本,他倒好,吃定你了!」

    「別去!」

    「我非去不可!我不要再也見不到你,我也不要你獨自一人待在那種荒煙之地!」今日華透會坐上皇位,有一部分是她造成的,她當然得擔起責任。

    「你以為皇上會聽你的?」

    「那好,我就以護國公主之名在朝堂上咬出他的惡行罪狀,看看百官會如何看待他!」公主無法干政,但是公主是南朝的吉祥象徵,她開口還是有分量的,端看她願不願意。

    「你如此剛好著了他的道,好讓他當場拆穿你的身分,要了你的命!」

    華千華直瞅著他,突地笑得淒惻,嗚咽了聲。「他拿我逼你?」

    「……不是。」他就知道,她早就知道自個兒的身世,否則出閣前的那晚,她不會吻他。

    「是嗎?知曉我不是正牌公主的只有你和母妃,還有我母妃的大宮女雲織,可是雲織在母妃亡逝後,便下落不明,你說你讓她出宮了,可真是如此?」

    跪在廳外的查慶驀地抬眼,終於明白當年主子為何會殺了雲織,原來是因為……因為公主不是公主,他倆壓根不是兄妹!

    「千華……」

    「你不爭不搶便罷,你退讓容忍得太過分,你任他胡亂地欺壓到你頭上,全都是因為他察覺我不是正牌公主,拿我的命威脅你,對不?」當年母妃持家法打他時,她只聽到隻字片語,可那些話她一直都記在心裡,直到這些年發覺華透對他的任意欺壓,她才終於明白。

    所以,她乖乖出閣了,她甚至鐵了心不見他,如此還不夠?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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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0:39:2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逼到絕境(2)

    「那你說,為何你要如此隱忍?!」

    「因為母妃不要我爭不要我搶,而我原本就不想要皇位……」

    「你可以不爭,可以不搶,可你在朝中尚有勢力,甚至還有鎮國大將軍為你的後盾,你多的是籌碼和華透較量,可你卻是一再退讓,要說與我無關,誰信?如果他要我這條命,給他便是!」

    「千華,從來不拗性子的你為何偏在這當頭拗了起來!」華逸扣緊她的肩頭,怕極了她真進了宮沒了命。

    「我拗?」她哼笑了聲,豆大的淚水滑落。「華逸,沒道理總是你護著我,我也能護著你的,只要我死,誰都不能再掣肘你。」

    「我不准你說這種話,我要你好好地活著,我只是去霧城,又不是去送死,就算咱們兄妹倆相隔兩地,咱們……」

    「咱們不是兄妹。」她冷聲打斷他。

    「……你不要四哥了?」

    「我要,如今卻是四哥要丟下我,你丟下我,還丟下咱們的兒子……」她淚眼控訴著。華逸怔忡地瞅著她。「你在說什麼?」

    「範羽……是咱們的兒子。」

    「你在胡說什麼?我視你為妹子,我……」

    「我歸寧那晚回王府,你半醉著要了我,查慶能作證。」

    他瞪向廳外的查慶,就見查慶低垂著臉,輕點下頭,他難以置信地退了一步,回想那晚,他不是沒懷疑過,可是後來妃伶進房,妃伶的反應教他以為是妃伶……目光緩緩落在華千華淚水橫陳的臉上,他腦袋突地空白了。

    他要了她,而她生下了他的兒子,所以范恩剛剛說的……「你都跟範恩說了?」

    「從我出閣那天,我就跟範恩坦白了無法和他當夫妻,告訴他我的身世,範恩答應我,代你守護著我……」

    華逸眸色慌亂著,他不知道該喜該悲,從沒想過他會有子嗣,可他最愛的女人竟為他生下了兒子,他的兒子……方才還抱在懷裡,眉眼那般與他相似,莫怪華透和範恩都拐彎抹角地點他……華透?

    他驀地環顧四周,猜想著華透在公主府裡安插了多少眼線,想著他現在要是改變了心意,華千華會落得什麼下場。

    可是,現在狀況不一樣了,千華有他的兒子……他不能走也不該再忍!然而他要如何應對眼前這一切,好讓華透安插的眼線相信他心意不變?

    哪怕,只要短暫瞞過即可!

    「四哥……我不要你為了我一再地退讓,我不要你……」話未盡,已被華逸輕柔推開。

    「不是為了你。」華逸噙著極淡的笑。「千華,你猜錯了,從來就不是為了你,你該清楚我期待著太平盛世,皇族內鬥只會摧毀盛世。」

    「四哥?」

    「……把那孩子處理掉。」

    華千華驀地張大眼,懷疑自己聽見什麼。「四哥,你在說什麼?」

    「你不能留下那個孩子,我也不願有那個孩子。」華逸說時,笑意不減,眸色卻透著冷意。「都怪我酒後亂性,這是我的錯,但你實在不該留下那個孩子,又或者你應該學學你的母妃,將錯就錯。」

    外頭的查慶聽得都懵了,不懂主子怎會做出如此可怕的決定。

    「四哥……不要故意說這些話傷我,你怎可能不要我的孩子,你明明愛著我,那一晚你說——」

    「我醉了,你該知道我醉了,我壓根不清醒,我要是清醒著,又豈會碰你?」這話說得壓根不假,然而看她一臉難以置信,他比她還要痛上百倍千倍。「千華,咱們是兄妹,只能是兄妹,所以那個孩子……不能留。」

    要讓人相信,他就得先讓千華相信……唯有如此,他才能瞞過所有人的眼。

    華千華張大眼,豆大的淚水不斷地滑落。

    「查慶,去找青齡,把那孩子處理掉。」華逸別開眼不看她的淚,冷著臉下令。

    「主子……」

    「四哥!就算你不要我的孩子,可我要,你不能殺了我的孩子!」華千華用盡力氣抓著他,此時此刻不知道該恨他還是恨自己。

    「長樂!」

    她驀地一頓,只因這聲響,這喚法,熟悉得好可怕。她怔愣的垂眼,餘光瞥見出現在視野裡的繡如意雲彩的烏頭靴。

    「那孩子留不得,就如當年的你……本就不該存在。」話落,他甩開了她的手大步離開。

    被甩落在地的華千華瞅著他的背影,直到淚水模糊了她的眼。

    「主子、主子,那個孩子……」查慶跟在身後想為孩子求情。

    「住口!」華逸悶聲吼著,不能原諒自己竟為了脫身而對華千華口出惡言,他明明知道,那些話對她有多傷,可是他卻只能這麼說。

    華逸大步朝大門的方向而去,遠遠的就見範恩倚在門邊,像是等候多時。「范恩,那個孩子不能留,趕緊處理。」走過他身邊時,華逸低聲吩咐著。

    范恩聞言,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你在說什麼混話,難道千華沒跟你說清楚?」

    「夠清楚了,清楚到我確信那個孩子不能留。」華逸笑著,反手扣住他的手,「我不能讓那孩子變成下一個我。」

    他嘴上這麼說,長指卻在範恩手腕上打著彼此才知道的暗號。

    「你……」範恩頓了下,咬了咬牙,罵道:「你不要逼我,我是真的會要了那孩子的命,你也很清楚我是真的喜歡千華。」

    罵人的當下,他扯著華逸朝豫王府走,直到確定四下該是沒有眼線,他才壓低嗓音,「我查過了,當年你將知道千華身世的人都除去了,包括接生的命婦,紀錄的御醫,服侍的宮女,在這種情況下,華透哪能找到什麼證據說千華非先皇所出?」

    他知道華逸要他配合他,可他最想知道的是眼前這局面該要如何善後。

    「範恩,他是皇上,他開口不需要證據。」

    範恩不禁為之語塞,好半晌才道:「難道你真的就這樣走了?」

    「不,我不走了……」華逸壓低嗓音。「你手邊能動用的兵馬有多少?」

    範恩喜出望外。「絕對夠殺進皇宮了。就是說,何必再忍呢?待你登基之後,你就能將千華帶進宮了。」別說調動所有皇城兵,就連宮中至少有十衛是他能動用的,想殺華透個措手不及,壓根不難。

    「不,我叛變只為了讓千華能在公主府好好地活下去。」

    「你在說什麼?如今先皇已逝,你可以為千華正名,甚至揭穿她的身世……」

    「揭穿她的身世等同揭穿皇族醜聞,在朝中百官撻伐之下,你認為她活得了嗎?你以為朝中百官皆會擁護我登基?眾人對華透暴行不滿的自不在話下,眼見皇族凋零,手持重權的難道沒有異心?」他之所以忍,是為了千華,更是為了皇族,為了天下百姓。

    然而如今他不忍了,甘願背負造反惡名,只為了讓千華能夠無憂生活。

    範恩聽完,心知他說得都對,卻也心疼他退讓至此還得背負惡名。

    「一會我就整裝出宮,但到了十裡亭後,我會帶兵回宮,你先幫我將皇城兵調配好,順便封了城門,最重要的是,將千華安置在最安全之處。」

    範恩不禁頓住,只因他壓根沒想得那麼遠。

    「我知道了,一會我假裝送你一程,隨即調兵。」

    華千華傻愣愣地坐在廳裡,直到青齡抱著孩子來到她面前。

    「公主,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怎麼駙馬動怒了?」

    華千華恍惚抬眼,一瞧見兒子的睡臉,不禁露出慈愛的笑,輕戳了下他白嫩嫩的頰,而後道:「青齡,備馬車。」

    「公主要去哪?」

    「我要進宮。」她想,她的夢應該要醒了。

    正在禦書房的華透聽聞華千華進宮探他,不禁低笑了兩聲。「讓她進來吧。」

    「遵旨。」

    貼身太監隨即退出禦書房外,一會便見華千華踏進禦書房,他喜笑顏開地起身。「今兒個是什麼風,將咱們千華給吹進宮裡?」

    「想三哥了。」華千華巧笑倩兮地道。

    「喔?」華透揚起濃眉,仔細打量她,直覺得產子後的她越發嬌豔,彷佛正豔放的牡丹,那眸底眉梢的誘人風韻,教他移不開眼。

    「三哥,千華有一事想求三哥。」

    「什麼事?」

    「別讓四哥去霧城。」

    華透垂斂長睫,低低笑著。「就知道你是為了這事而來,可你也知道君無戲言,這說出去的話豈能隨意收回?」

    「可是三哥,咱們都是自家人,咱們關起門決議的事幹外頭的人什麼事?」很刻意地,她貼近他。

    華透笑眯了眼,問:「雖說是自家人,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今兒個你要三哥改變主意,你又能拿什麼交換,讓三哥答允?」如果他能佔有她,華逸肯定會氣瘋了,說不準就造反了,那就正合他意。

    「只要三哥要的,我沒什麼不能給。」她踮起腳尖在他耳邊低喃,紅唇若有似無地掃過他的耳。

    就在他心念一動,雙手撫著她的腰時,她快手抽出發上的釵,毫不遲疑地朝他的耳裡插進——

    「啊!」

    華透的哀嚎聲驚動了外頭的宮人,開門一瞧,就見血染半邊臉的華透在地上打滾,想要入房查探,又見華千華取下架上的長劍,回頭朝他們指著。

    「公主?」

    「出去,本公主想殺的只有一個,不想造孽太多。」她全然不給華透逃脫的機會,長劍直入他的胸口,瞧他瞪大了雙眼,她不禁輕逸笑聲,道:「三哥,都怪你不好,你老是拿我欺壓四哥,逼得四哥對我說那些無情話,你可知道他說那些話時他會有多痛?都怪我不好,全是我給你機會,讓你養大了野心,既是我犯的錯,那就該由我善後,你讓四哥有多痛,我就讓你有多痛!」話落,殘忍地拔出了長劍,又往他身上刺下。

    就算四哥不愛她,可四哥疼她是不爭的事實。

    幾步外的宮人見狀,拔聲喊著,「公主造反了!公主殺了皇上!」

    一干人沖到外頭喚禁衛,卻見范恩急步奔來,一路沖進了禦書房,見華千華像是殺紅了眼,拿著長劍捅著早已無生息的華透。

    「……千華!」他聲音嘶啞的喊著。

    小臉沾滿血的華千華恍惚抬眼,朝他笑得豔麗,他的心瞬地涼透。

    一回府得知她進宮,他便火速趕來,豈料還是慢了一步……

    「王爺,皇上駕崩了!」

    領著一衛的兵馬上路,才剛出城門沒幾裡路,後頭隨即有快騎趕來通報。華逸拉緊韁繩,啞聲問:「好端端的,皇上怎會駕崩?」他的心裡隱隱透著不安。

    「皇上被長樂公主給殺了,范大人要卑職趕緊通報王爺。」

    華逸聽著,一股惡寒狠狠地包圍著他,他立刻掉頭,縱馬狂奔。

    他的心狂顫著,他從沒想過千華竟會為了他去殺了華透……傻瓜,手足相殘是殺無赦的罪呀!在宮中行兇,必定是多數宮人目睹,他要如何救她?她現在是被押進大牢了,還是……不,既是範恩差人通報,那就代表范恩會想辦法先將她帶到安全之處,待他回去再做處置。

    現在的他,只要想法子將千華送離京城……會有法子的,肯定會有法子的。

    待他快馬馳進城門,便見範恩早已候在城門處,且城門邊皆布上重兵。

    范恩縱馬與他並行,低聲道:「華逸,我將千華帶回公主府了,可是三公九卿領著宮中禁衛要我交出千華,我便道要你回來親審,如今他們全都在南天門那兒。」

    「千華狀況如何?」

    「她……」

    「她傷著了?」

    「沒有,我看她有幾分古怪狀似清醒,可又不是恁地清醒,她……像是殺紅了眼,華透幾乎被她給腰斬了,她染了滿身的血,我便讓丫鬟先替她淨身更衣。」那該是有多深的恨,才能教她如此失了理智。

    華逸胸口揪痛,他沒想到竟會將千華給逼到這個地步,她心裡又該是多麼地怨他……回到公主府,公主府前有幾位大臣帶著禁衛和守在公主府前的皇城兵對峙著。

    幾位大臣一見華逸便躬身喚著。

    華逸瞥見查慶就在豫王府大門前,不用喚他,人已經飛快來到,正要開口時,華逸躍下馬,在他耳邊交代了些事,拍了拍他後,便對著幾位大臣道:「諸位大臣,此乃皇族家事,由本王親審長樂公主。」

    「正該如此。」其中一位大臣沉聲道:「王爺,長樂公主弑君絕不可寬待,否則其他官員怕會認為是王爺和公主共謀。」

    「確實是如此,如今皇上已駕崩,只剩王爺能主持大局了。」

    「本王知道。」華逸看了眼正踏進公主府的查慶,隨即領著幾位大臣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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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0:39:4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書生的身分(1)

    華千華像個失去魂魄的搪瓷娃娃,任由丫鬟們替她淨身更衣,她兩眼無神地坐在床畔,耳邊聽見的是青齡的泣聲。

    她無心安撫任何人,當她決定那麼做時,她就已經知道自己的命運,而她也終於明白,原來夢的結局都是自己一手主導。

    「公主,查總管來了,就在偏廳裡候著。」

    門外有人通報,華千華紅潤的唇揚起了漂亮的弧度,她緩緩起身,道:「你們都留在這兒。」

    「公主,查總管是來救你的,對不?」哭成淚人兒的青齡輕拉住她。

    華千華輕點著頭,再看了眼繈褓中的兒子,隨即走出門外,寒風襲來,抬眼瞧見陰霾的天空彷佛落下點點雪花,不再多停留,她快步踏進偏廳裡,就見查慶一臉焦急地迎向前來。「公主,王爺要我備了替身應審,你呢一會就跟著范大人安排的人馬從後門出城,先到豫州,王爺會……」

    「查慶。」她噙著笑打斷他連珠炮般的交代。「查慶,我不能走。」

    「……公主?」

    「查慶,皇族一脈的子嗣單薄,如今凋零得只剩下四哥,哪怕朝中有不少人欲擁立四哥為帝,但要是問審被斬首後發現不是我,四哥會成為眾矢之的,別說登基了,就怕有人狼子野心趁機造反,屆時皇朝就要易主了。」

    查慶聽得一愣一愣的,似是沒想得這般深入,但是——「公主,王爺既會如此交代,必定是他已準備妥當,公主別擔心。」

    「你錯了,查慶,四哥他……只擔憂我,就怕我被傷及,他壓根不在乎其他人的,甚至不在乎自己會落得什麼下場,而我已經拖累了四哥這麼多,你要我怎麼忍心再害四哥?我自個兒做的事,我自個兒擔。」

    「公主,不行啊,王爺要親審,這等於王爺會親自動手以服眾人之口,你要是讓王爺發現真是你被斬首,王爺……」

    「那就別讓四哥發現,你拿面罩罩著我的臉,多罩幾層……斬首後把我的頭藏起來,想辦法讓四哥馬上離開現場。」

    「可是……」查慶急得都快掉淚。「王爺終究會發現的,王爺會心痛至死的!」

    「那就永遠別讓他發現,城門此刻必定有人守著,就說我換了裝在城裡待了幾天才出城,出城後沒了消息……我寧可讓他找,也不要他出事,你也和我想的一樣,對吧?」華千華一口氣說完,催促著查慶將原本要罩在替身頭上的面罩為她戴上。「別哭,四哥會察覺的。」

    查慶抹去了淚,心痛欲死地替她多戴上幾層帷帽,領著她進宮。

    冰冷的空氣裡散發著肅殺之氣,一如她的夢中,她曾經是恁地恐懼,可如今她卻是喜悅的,一如當初夢中的心情。

    以往不懂的,她現在全懂了。

    唯有她死,華逸才能真正解脫。

    進了宮,她跪伏在地,聽著華逸沉聲道——

    「長樂公主……為什麼策劃政變?」

    她聽著,淚水盈眶,她卻笑了。

    「長樂公主,本王在問話,回答!」

    她垂著眼,看著走到面前繡如意雲彩的烏頭靴,如果可以,她真想再抱抱他,告訴他,希望來世他們不會如這一世有緣無分。

    「長樂……你為什麼要逼本王殺你?」

    聽至此,她緩緩地閉上眼,無聲祈求著,老天啊,千萬別讓四哥發現……這一世四哥已經夠苦了,所有的苦難都讓她帶走吧。

    長劍刷的一聲抽出,她緊閉著眼,那瞬間,她沒感覺到痛,卻聽見有大臣在高喊著——

    「公主政變與豫王無關,本官推舉豫王登基。」

    聞言,她疑惑張眼,見自己身首異處地倒在血泊中,嚇得她退上幾步,不解地看著自己半透明的手,耳邊突地又聽見——

    「那得要先查查那人頭到底是不是長樂公主!」有個大臣高喊著。

    她驀地抬眼,就見有人快步沖向前要掀開人頭上的面罩,查慶跟著要搶,卻已來不及,她驚懼地看著華逸回頭,在面罩被掀開的瞬間——

    「是長樂公主沒錯!」

    「豫王大義滅親,乃是帝王風範。」

    華逸瞪大了總是愛笑的桃花眼,像是看見了多麼不可思議的畫面,他踉蹌地走向屍首,推開了掀開面罩的人,雙眼直盯著那淚水橫陳的面容。

    「……千華?」他噴聲喃喚,探手輕撫去頰上的淚痕,他眉頭深鎖著,像是個犯了錯的

    孩子,疑惑不解又恐懼。

    「千華!」後一步趕到的範恩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幕。

    「不是千華……」華逸低聲否認。「怎麼會是千華……不是、不是,搞錯了……查慶會助她脫身,範恩的人馬會帶她走,然後我們會在豫州團聚,我們一家三口……一家三口……」

    他突地頓住,黑眸裡,淨是荒涼。

    「華逸……」聽著他細碎的低喃,範恩輕晃著他的肩。「華逸,你振作一點!」

    華逸像是充耳不聞,輕柔地捧起人頭,對著她道:「千華,四哥最疼你了,為了你,四哥沒什麼不能忍的……只要你好好的,四哥什麼都能忍……只要你好好的……千華……」

    驀地,身旁一個膽子大的官員一把揪住了人頭的發,高舉著。「你們都看見了,豫王方才說了一家三口,還說查慶會助她脫身,範恩的人馬會帶她走,這分明是共謀造反,而且還違背倫常,罪該萬……」

    話未盡,那人已遭腰斬,血濺當場,現場響起陣陣抽氣聲。

    「誰說我和千華違背倫常?」華逸搶回了人頭,輕柔地親吻其眉間,入魔般的充血黑眸斜睨著不遠處的官員,緩緩地掃視在場所有人,最終看向哭伏在地的查慶。

    「華逸,你冷靜點。」範恩站在他的身後低喚著。

    「冷靜?」華逸似癲若狂,將人頭摟進懷裡。「我一直都很冷靜,母妃要我不爭,我不爭;母妃要千華出閣,我不搶……華透對我再三刁難,我可以忍……我可以忍,可是千華都死了……我還忍什麼?!」

    像是發狂般,他持劍開始了一場屠殺,禁錮在他身上的束縛消失了,他不再隱忍,他不再退讓,他失去了理智,殺紅了眼!

    她站在不遠處,不敢相信在她死後竟是如此的光景。

    「四哥……」她破碎喊著。「四哥!」

    然而,他充耳不聞,一個個都不放過,官員宮人四處逃竄,眨眼間,南天宮前的石板廣場淪為人間地獄。

    眼見他持劍轉向跪伏在地的查慶,她隨即沖向前,擋在查慶面前。「四哥,不要,不關查慶的事!」

    然而,他卻是持劍指著她,狂亂的眼裡一片猩紅。

    「……你是誰?」

    「四哥?」

    「誰允你入我的夢?」

    「……咦?」正疑惑之際,長劍毫不猶豫地砍向她,她放聲尖喊著——「不要,四哥,不要!」

    「五姊、五姊!你醒醒、你醒醒!」

    人中處痛了下,教她猛地張眼,看著眼前的姑娘家,她戒備的欲起身,渾身卻是酸軟無力,見她又探手過來,不禁怒斥——

    「放肆!」

    那姑娘愣了下。「……五姊,你清醒點,是我呀。」

    五姊?那是誰……

    「五姊,我是柳九呀,你的九妹!」

    她直瞪著她,好半晌才又閉上眼,她想起來了,她是柳堇……柳家行五的柳堇,她終於醒了。

    這一夜……太漫長了……

    威鎮侯府西側廂房裡,男人緩緩地張眼,黑暗中卻見黑眸一片猩紅,待他再閉了閉眼,猩紅才慢慢褪去。

    他垂斂長睫,思索片刻下床推門而出。

    夜色正深濃,理該闐靜的夜,主屋那頭卻是熱鬧喧騰。

    不假思索的,他朝主屋的方向走去,才剛踏上主屋的廊道,便和柳九打了照面。

    「書生?」柳九倒抽了口氣,回頭看了下丫鬟們,要丫鬟們先退下,隨即走到轉角暗處,「你怎麼又來了?」

    「柳九,你這口氣可真傷人,我來探探你這故友也不成?」他笑得滿臉壞心眼。

    「你……都已經找到武判了,幹麼還上陽間?」柳九急聲問。

    此人乃是地府文判官,曾經助她還陽,後來為尋在陽間遊蕩五百年的武判,跟她借宿侯府一陣子,而武判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十三妹婿皇商尹安羲,正名為崔頤,如今正事都辦完了,幹麼還上陽間嚇她?

    尤其是借宿在她這兒的五姊無故生了急病,她實在沒辦法不把這事跟他聯想在一塊。

    「不過是上陽間尋逃魂,與你無關,犯不著怕。」他笑著。

    「我……」她想了下,朝轉角處看了看。「書生,我問你,我五姊急病,是不是跟你有關係?」

    昨兒個她、五姊和十三妹,難得聚在侯府,因為一場大雨,所以才將五姊給留了下來,可誰知道她這一睡,卻是夢囈不斷,嚇得守在屋外的丫鬟心驚膽跳,最終還是忍不住跟她稟報。

    她趕著過來診脈,卻診不出個所以然,脈息正常,可五姊卻發起高燒,昏迷不醒,這怪病症她還是頭一回遇到,正古怪著就見著他,不能怪她多想。

    「你五姊——」書生學她探頭望了下。「屋外沒鬼差……你也瞧得見,何必問我?」

    「我是能觀陰陽,可問題是我五姊的病症很古怪,你說這該怎麼辦?」

    書生一臉好笑。「這可奇了,你是大夫怎麼問到我這兒來,醫術退步不少啊。」

    柳九抽動眼皮子。「真是對不住,都怪我被我姊嚇得腦袋不清醒。」她真是傻了才會問個地府文判。

    「要不……」他沉吟了下,笑得很壞地道:「我就難得當次好人,去幫你瞧瞧。」

    「千萬不要!」天曉得他是不是去收她五姊的魂魄的!柳九一把揪住他,就怕他一眨眼跑了。

    「唉,這世道,好人難為。」書生煞有其事地歎了口氣,被她拉住的手化為煙塵逃開箝制,不習慣旁人親近自己。

    「得了,你這傢伙算什麼好人?」

    「崔頤。」他回頭望去。

    「尹二爺……」柳九頭痛地退上一步。

    今天到底是什麼好日子,為何教地府這兩個文武判官全都湊齊在此?

    「你跑來這兒做什麼?」崔頤,地府武判官,五百年前被困于修仙者的意識空間,五百年後才又教那轉世的修仙者給放了出來,可憐他卻沒了記憶,被人當成皇商尹二爺給抬回尹家供著,至於那轉世的修仙者,不是別人,正是他現在的娘子,柳九行十三的妹子柳芫。

    「嗯……偶爾偷閒,這事你又不是沒幹過。」找逃魂是可遇不可求的。

    「自個兒偷雞摸狗,別算到我身上來。」崔頤啐了聲,隨即和顏悅色地朝柳九望去。「九姨子,不知道我家娘子……」

    「尹二爺,你可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柳九皮笑肉不笑地道。

    「嗯……今兒個是十五,有問題嗎?」崔頤指著天上又圓又大的月亮。

    柳九真有股衝動想要掉頭就走。「現在是四更天,十三睡得正香甜,你別吵她了。」

    「九姨子這麼說就不對了,這又濕又熱的天候,有我在,她才會睡得更香甜。」

    「是啊,跟個死人睡在一塊,肯定挺涼快的。」書生笑眯眼道。

    霎時,崔頤和柳九難得有志一同地看著他,異口同聲道:「你也是個死人!」當然,真正吼出口的是崔頤,柳九隻敢無聲呐喊。

    書生聳了聳肩,笑得頗愉悅。

    「華逸,你是見我和陽間人系上紅線有了姻緣很不滿是不?」也許兩人該到外頭好好聊聊了。

    「哪兒的話,我是羡慕……是眼紅。」華逸哼笑著,瞧崔頤像是有話要說,隨即抬手阻止。「去找你娘子,我去幫柳九看看她的五姊。」

    柳九聞言,忙道:「好妹婿,幫我攔下他,明兒個肯定還你一個眉開眼笑的十三,且加贈你最愛的糕點一籠!」

    「兩籠。」崔頤一臉正色地比出兩根長指。

    「就兩籠!」沒見過這麼愛吃糕點的男人!

    「成交。」崔頤一把勾上華逸的肩,瞬地兩人在她面前消失不見。

    柳九這才疲憊的往牆面一貼,思索著到底該怎麼醫治病情來勢洶洶的柳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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