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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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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 -【一夜公主(全)】《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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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0:39:5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書生的身分(2)

    半夢半醒間,心痛得厲害,像是活生生教人掏出心臟淩遲一般,只因那人癲狂的陣,只因那人竟發狂到不存一絲理智。

    「不要……四哥!」

    「五姊!」

    胸口一陣刺痛,痛得她像從海底深處浮出,大口大口地貪娶呼吸著。

    「五姊……可認得我是誰?」柳九問得小心翼翼,手裡拿著手巾,不敢隨意碰觸她,就怕她一激動起來又厥了過去。

    柳堇氣息紊亂地瞅著她,眉頭微微皺起。「柳九,你是傻了不成?」

    柳九喜出望外地拿著手巾輕拭她覆滿細汗的額。「五姊,你終於清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我也真的無計可施了。」

    柳堇緩緩地調勻氣息,卻發覺自己渾身發燙。「我這是怎麼了?莫不是你在晚膳裡給我下藥吧?」

    「五姊還能如此伶牙俐齒,我就更放心了。」她坐在床畔,將手巾擰乾了再覆在她的額上解熱。「五姊昨兒個半夜夢囈得嚇人,丫鬟趕緊通報我,而你像是夢魘了,我喚了好幾次才醒,卻像是不識得我。」

    柳堇回想自己的夢境,疲憊地閉上眼。「我是夢迷糊了。」

    「四哥是誰?」柳九輕聲問。

    夢嘛,大抵就是夢些周遭的人,要是不識得的人,決計不會在夢裡喊出口,可問題是她們柳家只有十來個女兒,沒半個兄長呀。

    柳堇銳利地睨她一眼。「怎,我連夢境都得跟你說?」

    「話不是這麼說的,五姊,我診了你的脈,脈是緊澀了些,並不算是病症,可問題是你身上發高熱呀,這真是難倒我了,你這狀況倒像是……遇見教你大慟大悲之事,脈象暫時的亂了,衛氣不通,所以體熱解不了,淤塞在體內,這要是不往心裡解,就算我針灸了幾壯,也只是醫個表面而已,往後會落下病症的。」

    「……我沒事,很快就會沒事。」她夢醒了,夢境的痛苦會慢慢消逝。

    柳九深知她的性子,要是她不想說的事,硬撬開她的嘴也沒用,現在只能盼十三趕緊到來……她最不會應付五姊了,這事得交給十三才行。

    「我想喝水。」

    「好。」柳九趕忙起身倒了杯茶,使了點勁將她扶起。「五姊慢慢喝。」

    柳堇喝了一大杯的茶,解了嘴裡的熱,正欲躺下時,瞥見床頭擺了本醫書。「你還真是認真,醫書不離手的。」

    「五姊,這醫書可不一樣,這可是侯爺特地幫我從宮裡帶回的,是外頭沒有的逸品呢,而且這裡頭詳載各種藥材的炮製法不同,會有不同的功效,行的脈經也會不同,連服用的時間也記載得钜細靡遺。」這根本就是一本所有大夫夢寐以求的珍奇醫書,得供起來拜的。柳堇閉上酸澀的眼,隨口問:「是哪位高人撰寫的,這般了得?」

    「是咱們王朝近千年前的一個高人,還是個皇族呢。」

    她驀地張眼,問:「什麼名字?」

    「華逸。五姊,這人很厲害對不對,一個皇族竟然如此深諳藥性,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是說皇族也忒小氣,這種珍書竟然一直收在宮中,存心不讓人傳承,這醫術怎麼進步……」話都還沒說完,手中的醫書就被柳堇給搶了。「五姊,你小心點,這書皮有點破爛了,我還沒謄寫呢。」

    柳堇直瞪著書裡的內容,那是她在鐘粹宮裡所見的雜記,是華逸的雜記……是誰幫華逸整理重謄的?

    「五姊?」五姊雙眼都發直了,肯定也認為這是本寶貝吧。

    「……他不是王爺嗎?」

    「他是王爺嗎?上頭倒沒寫得詳細,不過你瞧——」柳九翻到最後,指著末處寫的。「上頭是寫說他是南朝皇族,而且一生戰功無數。」

    柳堇心思一轉,輕聲說:「柳九,宮中該會有關於他的事蹟,你不如讓侯爺進宮去找找,也許還有遺漏的醫書。」

    「五姊放心,我早讓侯爺去幫我找了,只是侯爺說這位皇族的著作不多,關於他的事蹟,嗯……找史書吧,宮中史書該是有記載,我再跟侯爺說一聲。」嘿嘿,太好了,就推說是五姊想看的,侯爺就不會老是一臉心不甘情不願的。

    就說她家夫君真是善妒,都近千年的人了,他也能吃味,真是太愛她了。

    「好,要是書到手了,再跟我說一聲。」她要知道華逸最終的命運。

    「這有什麼問題?」這種逸品,只要是習醫者都有興趣的。

    「夫人,尹二夫人來了。」外頭丫鬟通報著。

    「讓她進來。」

    不一會,門一開便見柳芫捧著木盤走來,柳堇一見她微露笑意,然而看到後頭跟了個男人時,惱意迸生的瞬間,柳九已經快手地放下半邊床帳,不悅道:「尹二爺,這是女眷閨房,你怎能踏進?」

    「九姨子,我家娘子做了好幾籠的糕餅,直到今兒個還不肯跟我回家,只因她心系著五姨子,所以我就趁機探視五姨子,省得下回在路上撞見了,還不知道彼此是親家。」崔頤笑得壞壞的,就等著他兩個姨子將他夫妻倆給轟出侯府。

    「十三……」柳九沉著眉眼瞪著拖著牛步走來的柳芫。

    柳芫可憐兮兮地來到跟前,正打算要泣訴她家相公怎麼欺負她時,卻見柳堇已經轉醒,忙將木盤遞給柳九,一屁股坐在床邊。

    「五姊,你可終於醒了……還記得我是誰嗎?」聽九姊說,五姊初醒時不認得她,所以她順口問著。

    柳堇似笑非笑地道:「我的好妹妹,化成灰姊姊都認得出來。」

    柳芫乾笑著,心知五姊是惱她將尹二爺給帶進房。「他就老纏著我,不管我到哪都非跟不可,可我又擔心五姊,沒親眼看五姊清醒,我怎麼安心。」

    「你就跟他說,再纏下去就休離。」柳堇淡聲下著指導棋。

    「我說五姨子,壞人姻緣可是會自斷姻緣的。」崔頤硬是走到床邊,身形微偏,瞧見了床帳後的她。

    雖說是初醒病容,卻可以預見她病癒後的絕豔面容,柳家果真是專出美人,而且,她竟是……

    柳堇冷睨著他,「滾出去。」

    崔頤微挑濃眉,這話換作他人說,他是肯定不饒的,但看在是他五姨子的分上……「我馬上滾。」

    見他自動自發地離開,柳芫有點傻眼,原來她家相公是這麼好商量的,還是說得端出跟五姊一樣的氣勢?她得好生學習了。

    崔頤踏出門外,嘴角始終上揚,像是揭開了什麼秘密,獨自竊喜,黑眸懶懶朝左手邊的遠處望去,就見華逸站在腰門牆上,朝這頭瞧著。

    崔頤隨即報以一個囂張的笑,像是在告訴他,瞧,身分不一樣,他哪裡都能去。

    而華逸回以一記訕笑,像在嘲笑他,人家要他滾他就滾,丟盡了武判顔面,而後隨即轉身如煙塵般消失。

    兩日後,柳堇已經恢復得可以起身在房裡走動,每每看到屋外的天色,她就急著想回青寧縣,可偏偏柳九硬是以大夫的身分扣住她不放。

    「走走走,今兒個天候還不錯,咱們到園子裡走走,走動走動,氣血兩暢。」柳九熱情地邀請著。

    「你眼睛壞了就趕緊醫,這種天候你敢說好?」柳堇指著灰濛濛的天。

    柳九隨即頹喪地垂下臉,早知道五姊那張嘴這麼可怕,她就應該要拖著十三留下,不該昨兒個就教尹二爺把十三給拐回尹府。

    「至少沒下雨。」算了,跟個病患計較,顯得她肚量小。

    「下雨就糟了,我的棉樹已經吐蕾,要是下起大雨,今年的品質就不好了,依我看,我還是早點回青寧縣。」

    「別別別,你難得休憩,就好生休養,何況我這園子裡的花可都是移自宮中的奇花異草,肯定有你沒見過的。」

    柳堇啐了聲,正要開口,餘光瞥見一抹小巧成瀑的紫,不禁正眼望去,果真是一整列的金露華,就倚在牆邊吐蕊。

    「欸,瞧,這可是宮中移株的,是當年先皇賞給我婆母長公主的,這可是民間少見的。」瞧柳堇像是有了興趣,二話不說地帶她往那頭去。「五姊要是喜歡,讓五姊移個幾株回去。」

    「這般好?」

    「自家人,應該的,不過……不知道五姊府上的銀杏能不能也移栽進侯府?」她相公說銀杏能趨吉避凶又能擋煞,尤其是擋那些妖魔鬼怪,她也認為威鎮侯府實在太需要一株銀杏鎮壓了。

    否則地府的文武判官老是把這當家來去自如,她真的很頭痛。

    「行,等我回去馬上處理。」柳堇撩起裙擺蹲在金露華前查看根部,忖著當年在鐘粹宮的東寧園裡,就是華逸教她如何分株,忖著,心又隱隱作痛起來。

    夢,太過真實,真實到她開始懷疑那是曾經發生過的歷史,尤其柳九手上還有本華逸著作的醫書……她忍不住想,夢境也許是她的前世,否則她不該這麼痛,痛到無法忘懷。

    柳九壓根不知道她的心思,正準備看她如何分株,餘光卻見貼身丫鬟走來,手上還拿了本書,她趕忙起身接過,略略一翻,不禁輕歎了聲。

    「歎什麼氣,福氣都教你給歎光了。」柳堇頭也沒抬地道。

    「不是……」柳九拿著宮中史書蹲到她身旁。「五姊,你瞧,原來華逸的下場這麼慘,怎會這樣?」

    柳堇雙手胡亂抹著衣裙,接過史書一看,便見上頭寫著華逸的一生功過,她一目十行,看至最後,心頭狠抽了下——長樂公主政變弑君,豫王大義滅親後,自刎身亡……

    「自刎身亡?」她顫著聲。

    她在夢裡沒有看到最後……她以為,他至少會活下去,至少會為他們的孩子活下去,然而他卻選擇了自刎……

    「這也真是奇怪,這公主是被嬌養得刁蠻了不成,怎會弑君呢?後來登基的竟還是她的兒子華羽……這也沒辦法,所有皇族都滅了,就只剩他一根余苗,不過這個懿皇倒是……啊!快來人,快!」

    柳九話都還沒說完,瞥見柳堇往旁倒下,仔細一看,唇角竟纏著血絲,嚇得趕緊差人將她給抬回屋裡。

    「五姊,你別嚇我了。」柳九邊喃著,邊打開針盒,取出數把金針,拉開她的衣襟,沿著胸口幾個大穴入針。「是我不好,我不該硬帶著你去逛園子的……五姊,怎會這樣?明明就好轉了!」

    屋裡,瞬地亂成一團,屋外,飄過幾不可察的歎息。

    是夜,半夢半醒間,她彷佛回到魂牽夢縈的那一夜,她出閣前的那一夜,注視著華逸的睡臉,她滿是激動滿是悲喜,雙手緊緊抱住他,多渴望時間可以停留在這一刻,她寧可處在永夜裡。

    她錯了,她自以為是善後,殊不知卻累及他。

    「四哥……」在這個夢境裡她還有能力改變一切嗎?

    「千華。」

    她突地頓住,緩緩抬眼,就見黑眸如星的他,不禁疑惑地皺起眉。他怎會是清醒的?這一夜,他不是在這兒睡到寅時的嗎?

    正疑惑著,他俯身親吻著她的頰她的額,一如小時候那般親昵的親吻,她閉上眼,任他索求著,直到他吻上她的唇……這教她驀地張眼,他渴求著的唇舌纏得她發痛,這個吻莫名真實,吻得她渾身酥麻,吻得她意識模糊,像有什麼正從她的腦袋裡消逝……

    「不!」她驚喊了聲,張眼的瞬間像瞧見了華逸,但眨眼間,他卻像是煙霧般消逝。

    「五姊!你冷靜一點,沒事沒事,什麼事都沒有,你不要胡思亂想。」柳九柔聲勸著,卻見她的眼直瞅著門,回頭望去,空無一物。「五姊,你不要嚇我。」

    柳堇張了張口。「……我沒事,九妹,我沒事。」

    聽她這麼一說,柳九愈覺得她有事,她甚少喊她九妹的!

    老天,她還能請誰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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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0:40:1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終於相逢(1)

    三日後,柳堇的病情急速轉好,已經開始動手分株金露華。

    「五姊,不急,把病養好了才要緊。」柳九跟在她身旁叨念著,就怕她一轉眼又倒下,才真會把她給逼瘋。

    「躺個幾天,真把我當病貓不成?」柳堇眉眼不抬地切下根部,泡進已裝水的桶子裡。

    「話不是這麼說的,你前幾天還危急的很。」連血都吐出來了……真是見鬼了,她還真沒見過這麼莫名其妙的病症。

    「柳九,我診脈是不如你,可就連我都診得出我現在好得不得了。」

    「……是這樣沒錯。」所以才說莫名其妙啊。

    將分株處理好後,柳堇起身動動筋骨,準備提起水桶,便見王府的總管決步朝這頭跑來。

    「夫人,外頭有個姓時的男人,說是五姑娘的帳房……」

    「請他進來。」不等柳九開口,柳堇已經發話。

    總管不禁看了柳九一眼,柳九只能無奈地點點頭。

    待她倆回到主屋偏廳,人早已經在偏廳裡候著,柳九退到花罩後頭,就見那男人面貌端正,看起來還挺順眼的。

    「五姑娘身子可好?」時昊敏走近一步問。

    「我看起來像怎麼了嗎?不就是我九妹纏人要人陪罷了。」

    最好是這樣!柳九在花罩後頭氣得牙癢癢的,她哪裡纏人要人陪了,胡說八道!

    「那就好。」時昊敏放心地笑了笑,將手上幾本帳冊交到她手上。「這是夏稅上繳的部分,還有東平莊和西平莊的夏收部分。」

    柳堇大略地翻看著帳本,隨口問:「近來可有什麼問題?」

    「大致上沒什麼問題,就怕大雨一來會影響了棉樹裂鈴,導致爛鈴。」

    「大雨還沒來,還有時間可以準備。」

    「也是,不過……有個京城的金爺這幾日派人到莊子裡。」

    柳堇驀地抬眼。「金玉律?」

    「正是。」

    「要做什麼?」打她離開金府後,藏身在青寧縣,那個混蛋傢伙就對她不聞不問,絲毫無意將她尋回,為何如今找上門來?

    「說要收咱們的棉布。」

    柳堇揚眉想了下。「近來有戰事嗎?」無端端地要收她的棉布,以為他是皇商不成?她手底下的棉田有近百畝,有些是一些地主托她栽植再均分利益,約莫有十來畝是她自個兒的。

    前兩年開始,宮中頒令准棉布充當夏稅,她就乾脆和人合夥弄了織造場,將採收的棉絮織成棉布,一來可以當夏稅,二來也能直接賣進布莊,利益上又添了兩成,再加上她的棉田生產的棉絮品質非他人能比,棉紗彈性足有韌性,織紗時不易斷不會結棉結,布面細滑柔軟,成了眾家布莊必搶的極品。

    她光是要應付布莊都來不及了,哪來多餘的棉布賣給他?況且金家做的全都是下九流生意,會無端端地跟人做起布莊生意?別傻了。

    「沒聽說,可是,他不只是要棉布,還想要咱們的藥材。」

    柳堇微眯起黯麗的眸,沉吟了下道:「柳九,近來有戰事嗎?」柳九的相公是威鎮侯,掌兵符的京衛,問她最准。

    「沒聽侯爺提起。」

    「那可真是奇了,有人挖坑讓他跳嗎?」沒戰事,要布要藥材做什麼?還是說……「昊敏,咱們走吧。」

    那傢伙要是敢覬覦她的莊子,她就跟他拼了!

    「等等,五姊,你不能走!」還要靜養啊!

    「乖,五姊有正事要忙,待五姊忙完了再陪你。」柳堇頭也沒回地道,提起裝著金露華分株的水桶,直接跟時昊敏走了。

    「誰要你陪啊!」柳九抱著頭哀吟著。

    外頭,兩人行色匆匆地上了馬車揚長而去,一抹頎長身影在不遠處瞧著,笑意依舊,只是多了點苦經。

    儘管苦澀,他還是隨行著。

    柳堇住在青寧縣東陲地帶,莊子名為柳莊,屋舍是三進的格局,她的寢房就在二門後,

    一過二門,可見一棵參天的銀杏樹,而銀杏附近則栽種了些看似不起眼的紫色小花。

    夏末,翠綠的銀杏葉綠成蔭,柳堇就在銀杏樹附近移栽著金露華。

    豔陽從葉間篩落,打在她的身上光芒點點,教華逸目不轉睛地瞅著,直到夕陽西沉,她才將銀杏附近的花草給整頓好。

    他的目光緊緊地鎖定她,許是目光太灼熱,教她好幾次都回過頭與他對上眼,卻又疑惑地轉開眼。

    他輕抹笑意,只要他不展現實體,她是瞧不見的,這樣很好,要是在這狀況下還瞧得見他……那就麻煩了。

    噙著笑看她忙進忙出,沒有半個丫鬟伺候,凡事都是她自個兒動手,一如往常的她,總是如此。

    回頭想想,命運安排真是教人捉摸不透。

    當年,要不是他先遇見了柳九的娘,不會繼而幫上柳九借屍還魂,更不會因為柳十三出閣而找回崔頤,更不會因為暫宿威鎮侯府,遇見她……

    驀地,從二門過來的腳步聲打斷他的心思,他懶懶揚眉望去,一見來者,唇角微微勾彎,帶著幾分噬血幾分邪。

    果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呢。

    「你來這裡做什麼?」正好從寢房踏出的柳堇一見來者,神色隨即一沉。

    「才多久沒見,你倒是愈來愈嬌豔了。」金玉律雙眼發直,不住地瞅著她。

    「金大爺,奴家無暇招待,請回吧。」話落,從他身旁走過,卻被他一把扣住手,她一扭,掙脫開來。「誰允你隨意碰我了?」

    「柳堇,你似乎沒搞懂,你還是我的妾,我的逃妾。」

    柳堇哼笑了聲。「都過了幾年了,你現在一出現就端出丈夫的嘴臉,不覺得好笑嗎?」華逸聽見他們的對話,不禁微眯起眼,殺意迸現。

    「哪裡好笑了?我思念我的妾,等著將她迎回府,有錯?」

    「得了,你分明是覬覦我的莊子。」柳堇連多看他一眼都不願意,並非是他有張醜顏,相反的,金玉律是京城少見的美男子,然而美在那張皮相,卻醜在那雙噙滿貪欲的眼。

    「柳堇,千萬別小覷自己,我要真覬覦你的莊子,當年又怎會拿一百兩買下你。」金玉律上下打量她,愈是瞧心愈是癢。當年跟柳夫人買下她時,她才剛及笄,稚氣帶著秀豔,可如今正是豔放時,教人看得目不轉睛。

    柳堇哼笑了聲。「那好,我給你兩百兩,把我的賣契還來。」

    「說哪去了,你可是我心尖上的肉,怎捨得拿你做買賣。」

    柳堇當笑話聽過,要走向二門,卻又被他攔下。「柳堇,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惹火我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倒不如乖乖跟我回家,從此我定會好好疼你。」

    「金爺,你那傷……好了嗎?」柳堇的目光往他身下掃去,金玉律瞬間臉色難看了起來。「你就不怕再帶我回金府,舊事重演?當年是我年輕不懂事,所以手下留情了,要是現在的我絕不會客氣,而且我鬧的絕不只是後院,而是要鬧得你金府雞犬不寧,你要不信,可以試試。」

    「把事鬧大,對你柳家顔面也不好看。」金玉律悻悻然地道,想當年要與她圓房時,她不曉得拿了什麼灑往他的身下,那像是蝕皮入骨,教他痛不欲生,如今想起還是忍不住膽怯。

    「金爺,你的消息這般不靈通?不知道我那院使爹爹已經被解職,告老還鄉了嗎?哪裡還需要顧慮柳家顏面?況且,我現在添了個威鎮侯妹夫,一個皇商妹夫,你不認為要是惹毛我,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

    「你!」金玉律動手扯著,卻見有個男人提著食盒,踏過二門而來。

    「五姑娘,發生什麼事了?!」時昊敏見狀,立刻三步並兩步來到柳堇身邊。

    「柳堇,你竟然在外面有了姘頭!」金玉律氣得簡直要冒火了,他金玉律好歹也是京城叫得出名號的商賈,這傢伙是什麼東西,竟得她青睞!

    「嘴巴放乾淨點,別以為你嘴臭,大夥都跟你一樣。」柳堇再次甩開他的手,冷聲警告著,「金玉律,我不管你要做什麼,當年是你口頭允許我離開金府的,你現在就沒臉要我回去,我勸你識相點,把賣契還給我,否則遲早要你吃不完兜著走,別不信邪。」

    「我就偏不還,你等著,等著我再差人抬大轎把你帶回金府。」說完,悻悻然地瞪了時昊敏一眼才離去。

    「五姑娘,那人就是金玉律?」時昊敏看著他離去的身影低聲問。

    「不就是那雜碎,下次敢再來,直接轟出去。」

    「知道了,方才我已經讓隔壁阿勇和阿力守在門前,省得他帶來的人入內接應。」青寧縣東陲地帶的小村落幾乎都是倚靠她為生的,而柳莊正好在村落中心點上,讓住在四周的莊戶街坊注意些壓根不難。「不過,時候不早了,用膳吧。」

    「夕頭那幾軟棉田,我今日都還未巡過。」

    「我巡過了,套句你說的,大雨都還沒來,緊張什麼。」時昊敏說著,拉著她進了偏廳。

    偏廳裡,燈亮了起來,華逸聽見男人張羅喚她吃飯的聲昏。

    聽著,他朝她寢屋的方向移動了腳步,身體突地響起了燒灼般的啪啦聲響,他垂眼一看,就見是一片銀杏葉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呼口氣吹開,手背已經燙了個印子,他不禁抬眼瞅著傲立的千年銀杏樹。

    「你可還真是盡職呢……」他笑歎著。

    千華園的那棵銀杏,如今已有千年壽,孤單地守了千年,守到搶海桑田,人事已非,可吊詭的是,所有人在歷經近千年後,又在同一處串起了命運,大夥都重逢了,唯有他被排除在外。

    他們皆在命運裡,唯有他早無命運可言,近千年來,他壓根不覺有何不妥,可如今卻有把火從心底燒了起來。

    偏偏有些不長眼的人硬撞上來……

    他緩緩回頭,瞥見有人躍上了寢屋旁的圍牆,一個個手持長劍躍下,他負手在後,閒散走去,以腳輕點著他們手上的劍,一個個互相刺入彼此臂上,痛得哀嚷嘶叫,再一個個爬出牆,落荒而逃。

    「誰!」時昊敏從屋裡沖了出來,卻什麼都沒瞧見。

    華逸不禁搖頭歎氣。這下可糟了,當年只是腦袋不如身體敏捷,如今是連身體都不敏捷……他是要怎麼保護他的千華?

    位在城東的皇商尹家商行門庭若市,華逸負手在後閒散地走著,壓根無人招呼他,他如入無人之境般地進了後院,直朝商行帳房而去,聽見了裡頭的交談聲,在外頭細聽了會,就見崔頤的隨侍送著金玉律離開。

    他大搖大擺地踏進帳房裡,嫌惡地皺眉,看著正在吃糕餅的崔頤。

    「少吃點,我都快吐了。」他終於明白為何崔頤的隨侍一臉蒼白了,到底有誰受得了這一屋子的奶味。

    崔頤眉眼不抬,大口又優雅地品嘗完他家娘子精心準備的二皮乳酪,再大口地吃了一塊醍醐糕,滿足地吮了吮指尖,問:「怎麼還不吐?」

    「正忍著。」華逸挑了處離他最遠的錦榻坐下,順手推開了窗,讓房內的奶味可以消散一點。

    崔頤意猶未盡地咽下了醍醐糕,朝他笑得極壞。「怎,有事求我?」這傢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想當初他被這傢伙尋著押下地府時,這傢伙幫也不幫他,這時要是有事相求,非得要給他一點苦頭吃不可。

    「打探而已。」華逸瀨懶問著。

    「打探什麼?」

    「剛剛那傢伙。」

    「那傢伙?」崔頤很認真地想了下。「誰呀?」

    「崔頤,挑這當頭報復我,你也太不聰明了。」

    崔頤啐了聲。「我報復你也不會挑這當頭,我是真不知道他是誰,自個兒進來說了一大堆,天曉得他到底在說什麼鬼。」要知道他的命真的很苦,一個月之內,他有一半的時間都在地府都在夜裡緝捕逃魂,剩下的一半時間是拿來陪他娘子的,這商行裡的大小事,他通常是交給管事和他最疼愛的三弟。

    說穿了,他只是個掛名的皇商而已,想問商行的相關事務,找個管事來問還比較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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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終於相逢(2)

    「可他剛才表明了和你有生意往來,甚至是很努力地準備你要的藥材,要你再給他多點時間。」這就教他足以推測金玉律急著要棉布和藥材,全都是為了達到崔頤這個皇商的要求。

    換言之,就因為他這個散漫不管事的皇商,讓金玉律想起了柳堇,甚至想要侵佔柳堇手底下的產業。

    「我不知道,我又沒注意聽,我吃糕餅的時候通常聽不到任何聲音。」崔頤一臉正色,只差沒抬手起誓。

    華逸噙著慵懶笑意。「崔頤,方才沒聽清楚不打緊,可我現在說的你得要聽清楚,剛才那個混蛋為了要應付你要的貨,找上了你娘子的五姊,要是讓你娘子知道你讓人扯她五姊的後腿……我怕你日子難過。」更貼切的說法時,怕他被休,丟臉。

    崔頤習慣性地揚起濃眉,笑得很壞很邪。「我那五姨子啊……她跟你到底是什麼關係,教七情六欲不動的你特地走這一趟?」

    「你想太多了,我是好心要幫你。」

    「那倒不用,反正這事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家娘子壓根不會怪罪我,大不了就是我找管事們來問一問,把事情搞清楚了,順手擺平,只會讓我家娘子更愛我。」這份功勞他是搶定了。

    「那就趕快去擺平吧。」華逸說完來意就準備要走。

    「那天,我跟著娘子進房探視五姨子的急病,這一瞧……她那是夢魘,許是進了誰的夢,可問題是這夢境不是尋常人都能自由來去,必須是前世今生羈姅的人才行。」

    華逸緩緩回頭,噙笑的冷眸像把出鞘的刀。

    「是她吧,教你甘願成為地府文判不入輪回,換取許她永世幸福的女人吧。」想當年,華逸初入地府向閻王老大請願時,他就在一旁,聽得可是一清二楚。

    「……那又如何?」當年他追下地府,黃泉路上不見千華的魂,而他罪業深重,光是要入輪回就得要耗上千年,與其如此,他不願再世為人,希望換取任何能讓她幸福的籌碼,只因他……傷她太多。

    殺她的一幕……光是想像,就教他痛徹心肺,蒸騰殺氣從胸腹間迸現。

    可是,他比誰都清楚,最該死的人是他……他是多麼地恨自己,恨到很想一次又一次地殺了自己。

    崔頤瞅著他的陣色變化,喝了口茶潤潤喉,道:「可是,那晚因為你湊巧人在威鎮侯府,與她起了共鳴,讓她夢見了前世,恐怕因此憶起前世記憶,這樣好嗎?」他看起來就是一副不願柳堇想起任何事的表情。

    「我抹去她的記憶了。」他捨不得她痛,捨不得她因前世記憶而有絲毫悲傷。

    崔頤揚起眉,長指點了點唇後,很曖昧地擠眉弄眼。

    華逸笑眯眼,忍住揍人的衝動。「崔頤,不是天底下的男人都跟你一樣下流。」

    「我才想問你是不是男人,等待了近千年,你竟然還把持得住。」他們都能藉著吻抹去對方的記憶,但如果是男人的話,這唇一貼覆,不是應該順勢天雷勾動地火,快樂的翻雲覆雨去?

    「都快千年了,誰還記得那些七情六欲?」華逸哼笑了聲。

    「都快千年了,你還不是一直恨著自己。」崔頤壞心眼地反擊著。

    華逸無聲地瞅著他,他聳了聳肩,不打算把話收回,卻眼尖地瞧見他的手背像是遭燙傷般……「京城有銀杏樹嗎?」他脫口問。

    「沒有。」

    「自個兒小心點,你道行未及千年,接近銀杏足以讓你魂飛魄散。」

    華逸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魂飛魄散又如何呢,我倒挺想試試。」如果魂飛魄散可以讓他遺忘胸臆間的痛,那麼又何嘗不可。

    可是……他又捨不得,因為等待了近千年,終於與她相逢了。

    只要可以遇見她,再痛一點又何妨。

    華逸沒忘了正事,時而在陽間,時而在地府,該辦的事一件都沒落下,其餘的時光,他的眼都貪婪地追逐著柳堇,跟著她巡視莊子,跟著她走在金黃稻田裡,看著稻田如浪,走在蔥綠的桑樹林間,指揮莊戶摘取能入藥的嫩芽,最終來到那一望無盡的藥材田。

    依山處的黏土層,種植的是紫蘇、枸杞、地丁,河灘處的沙土區栽種的則是防風、射干、知母、桔梗,而往河彎處的肥沃土壤則是種了柴胡、黃芩和前胡……他蹲在一片前胡前,想起那小小的千華看見前胡開花時愉悅的神情。

    夢境裡,是柳堇自認為穿進前世裡,然而在真實的前世裡,小千華也真是從那一刻與他親近,和他一起在東寧園嬉鬧。

    她不知道,她如此擅於栽種,那是鏤刻在魂魄上的記憶,是他親自教導的。

    回頭看她在一畦畦的田裡巡視,順手拔除雜草,壓根不怕弄髒裙擺,他看她看得入迷,像是就這樣看著一世都不會厭煩。

    突然覺得自己當初做的決定真是對極了,要不是成了地府文判,他豈能有機會看著鮮活的她?

    能看見活生生的她,看著擁有喜怒哀樂的她,這對他來說,太奢侈了。

    哪怕種在前世今生裡的因果正順著命運轉動著,他也會為她一一除去,至少這一生,要她開開心心地度過。

    而他,只要能看見她的笑容,一切都值得了。

    老天不允他的祈願也無妨,有他在,至少能保她這一世平安開心。

    只是,他心裡不禁有點怨,時昊敏那傢伙太不濟事,才會教她總不得閒。

    她每天都忙碌得幾乎足不沾塵,馬車一搭就開始東奔西跑,或者是召集底下的莊子管事提醒雨季到來如何加強防範,何樣必須搶先採收,每個步驟皆不得馬虎。

    每日回到柳莊時,依舊不忘照料剛移株的金露華,看著金露華開始抽芽,她露出的滿足笑意讓一旁的他跟著笑眯眼,然而——

    「快,動作快——」

    二門傳來聲響,他咂著嘴,暗惱崔頤壓根沒將事辦妥,才會讓那些雜碎再闖進柳莊。這時分,莊戶都在田裡忙著,柳莊裡只有她一個人,誰能保護她?

    柳堇一聽聲響,反應奇快地起身抓了根扁擔,回頭瞪視著四、五個彪形大漢,暗罵金玉律真是無恥到家,竟派這麼多個大男人逮她一個。

    「柳姨娘,金爺請咱們帶你回府。」帶頭的男人如是說。

    「誰是柳姨娘,把這句話給我吞回去!」

    「五姑娘,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要是傷著你就請你多多啊……」說話的男人突地發出殺豬般的哀嚎聲。

    眾人一致地瞪著不知何時出現的陌生男人。

    柳堇瞬地瞪大杏眼,眨也不眨地瞅著他,聽著他笑著開口。

    「對個姑娘家怎麼好動手?太失禮了。」華逸按著帶頭那人的手腕,隨手一撥,便教他痛得趴在地上哀嚎不休。

    「你是誰?可知道她是咱們金爺的……」

    啪的一聲,華逸一個巴掌硬是教男人將那個妾字和血吞下。

    「我是誰不重要,她是誰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華逸笑眯了眼,笑意卻不達冰冷而噬血的眸底。「我呢,最討厭會對女人動粗的男人,如果還不走,只好請你們多多包涵了。」

    他笑說著,徐徐向前一步,幾個彪形大漢隨即落荒而逃。

    看著人都跑光了,華逸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才回頭朝她作揖。「姑娘,不請自入,還請見諒。」

    他垂著眼,沒等到下文,微抬眼,就見她像是瞧著自己瞧到發傻。

    難道,他沒抹去她的記憶?不可能的,他確實將她的記憶和刻劃在她魂魄裡的痛楚都抽離了,否則她的病不會一夜轉好。

    那……她這般瞧他,不會是瞧他長得俊吧。

    「姑娘。」他笑眯眼喚著。

    真是可愛的神情,誰會知道在強悍幹練的作風底下,她也有如此傻氣的一面,真是可愛得教他好想親親她。

    「桃花精……」

    「咦?」他是不是聽見桃花精了?

    「你……叫什麼名字?」她問得極輕。

    「呃……」華逸不禁苦笑。

    他只是一時忍不住出手,壓根沒想過還得報上名字。

    「書生!」

    不遠處傳來柳九的喚聲,他側眼望去,就見非但柳九來了,就連柳芫也來了,兩人看他的神情就跟見鬼沒兩樣,兩姊妹默契真是太好了。

    「柳九、十三,你們識得他?」柳堇急聲問著。

    柳九在錯愕中分了心神看向柳堇,只覺頭痛的緊,她才想知道為什麼書生會跟五姊在一起呢!

    「你的故友?你一個姑娘家哪來的故友?」

    屋裡,柳堇話是對著柳九說,雙眼卻直盯著站在金露華面前賞花的華逸。

    「呃……就是以前在梅林鎮認識的朋友,我還魂後,他幫了我不少。」柳九絞盡腦汁,話中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就盼這話題能就此打住,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才想要問他怎會在這裡。」

    「金玉律派人來逮我,他救了我。」

    「金玉律?」柳九跟柳芫對看了一眼。「你那個相……」

    「我可不承認,我雖進過他金家的門,可我未喝他金家一口茶、吃一口飯,我跟他什麼都不是。」她嘴裡說著,看他負手在園子裡閒散走著,像是在欣賞園子裡的花草。

    「話不是這麼說,你的賣契不是還在他手上?」柳九暗暗盤算這事要不要請她相公使點力。

    「那又如何?改天想個法子把賣契贖回就是。」柳堇不甚在意地道,又問:「他叫什麼名字?」

    「他……書生。」

    「書生?」確實,他身形頎長偏瘦,眸帶月輝,斯文書卷味重,確實像個書生。「我問的是他的名字。」

    「好像叫華逸吧。」柳芫想了下道。「我相公都是這麼喚他的。」

    柳九這才聯想起來,對耶,書生竟跟那自刎的王爺同名。

    柳堇調回了目光。「尹二爺跟他熟?」

    「呃……」柳芫堆起無辜的可愛笑臉,默默地把臉垂下,不想正對柳九那毒辣的目光。她又不是故意說的,就……順口嘛,不要瞪她啦。

    柳九瞪夠了才收回目光,露出和氣生財的笑,企圖轉移話題,不在書生身上多作文章。「五姊,那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救了我不重要?」柳堇冷聲打斷她未竟的話。

    「當然重要,可問題是咱們現在得要小心金玉律呀。」這才是最迫切的危機吧,天曉得他改日會怎麼做?

    「既然重要,我當然得摸清他的底細,好好的答謝他。」

    「嗅?」五姊怎麼只挑她想聽的話?「五姊打算怎麼答謝他?」

    她記憶中的五姊向來就不是個好親近的,姊妹中也只有她和十三跟她有往來,更別提男人了。

    「這個嘛……」柳堇話才說一半,便丟下她們快步地走出屋外。「華逸,下雨了,先進屋避雨吧。」

    華逸緩緩抬眼,噙著不自覺的溫柔笑意。「不了,裡頭都是女眷,於禮不合,趁著雨勢還小,我先告辭了。」

    屋內的柳九和柳芫聽到這對話,不禁互看一眼,柳九問:「那傢伙老是偷偷進我的房,那時怎麼沒聽他說於禮不合?」

    「對呀,他也是突然就出現在我房裡……可是五姊的防心那麼重,怎會允許一個男人進她屋裡?」

    兩人忖了下,再看向屋外,驚見柳堇竟然踏出屋外拉住他,嚇得兩人瞪大了眼,無法理解她們家五姊怎會突然轉性,哪怕書生長得很俊很桃花,但問題是他不是人啊,五姊,清醒啊……

    柳堇拉著他,才剛接近銀杏樹旁,便聽見一陣啪啦的聲音,回頭一看,就見他甩開了她的手,連忙退上兩步,不過是眨眼間的動作,她彷佛瞧見了他周身閃動著火花又瞬間消逝。也瞧見了他痛苦扭曲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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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0:40:4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前世因果(1)

    這一幕,柳九也瞧見了,瞧見一旁的銀杏樹,趕忙踏出屋外,喊道:「書生,雨勢大了,過來這頭避雨。」

    柳九拉著華逸避開銀杏樹,走到側間前的廊簷下,低聲詢問,「書生,你沒事吧?」她打量著他,火花瞬間就消失了,可誰知道他傷在哪?

    由此可見,她家相公說的沒錯,銀杏確實是能擋妖魔鬼怪的,可問題是書生算是妖魔鬼怪嗎?

    「我看起來有那般不濟事嗎?」華逸哼笑了聲,無奈地看著那棵聳天的銀杏。

    就連靠近都不能,彷佛在告訴他,早已是人鬼殊途,走的是不同的道,別心存一絲僥倖。是啊,他怎能為自己能暫時留在她身邊而慶倖?

    柳堇冷冷看著這一幕,突地聽柳九喊道——

    「書生,你的手受傷了。」

    柳堇聞言,朝兩人走去,瞧見柳九指著他的手背。

    他的手背像是被燙傷般,再仔細一瞧,傷口已經結痂,形似銀杏扇葉。

    「不打緊。」華逸苦笑道。

    好幾天了,好不容易才結痂的。

    「怎麼可能不打緊?我幫你上藥吧。」話落,柳堇不由分說地拉著他另一隻手,帶著他進了側間,教柳九傻了眼。

    「九姊,怎麼辦?孤男寡女怎能共處一室。」慢一步趕到的柳芫低聲問。

    「咱們一道進去,總得幫他們避避嫌。」

    柳九拉著柳芫進了側間,就見柳堇取出了藥膏,輕柔地蘸抹在華逸的手背上。

    重點是,她們家的五姊就這樣拉著人家的手不放……該不會是書生刻意迷惑五姊吧!別

    逼她去采銀杏枝喔!

    華逸試著抽回手,豈料柳堇卻握住他的指,教他心旌一動。「五姑娘,時候不早了,在下必須告辭了。」

    「雨下大了,不如在這兒過夜吧。」

    柳堇話一出口,柳九忙道:「五姊,我和十三是搭馬車來的,可以順道送他一程。」

    「你們兩個已婚婦人與男人同乘一車,像話嗎?」柳堇眸色冷冽地道。

    問題是你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也很不像話啊……這道理壓根不需她說,五姊比她還知道要避嫌的,為什麼今兒個卻不避了?

    是因為書生?她眯眼看向華逸,就見他一臉無奈。

    「五姑娘?」

    外頭傳來時昊敏的聲音,隔著窗,柳九認出是那天送帳本進威鎮侯府的男人。

    「昊敏,我的妹妹們都在屋裡,你別進屋。」

    「他……」站在屋外,時昊敏瞧見了她握住個男人的手,男人有張稀世俊顏,猶如謫仙下凡,好像在哪見過,可要是長得這般好,他肯定會有印象的。

    「他是……」

    「五姑娘,既然我與柳九她們不該同乘一車,不如就請這位送我一程吧。」華逸不容她抗拒地抽出手。

    柳堇哦著自個兒的手,不等時昊敏開口,便道:「馬車壞了,你就留下吧。」

    柳九和柳芫無聲哀嚎著。馬車到底是哪裡壞了?她們來時明明就瞧見外頭有輛頗新的馬車,好的很!

    時昊敏雖不解,但既然柳堇都這麼說了,他當然是附和,「是啊,馬車剛好壞了。」華逸撫著額,暗罵了聲笨蛋,沒了身手,連腦子都壞了!

    「昊敏,讓莊戶們注意今晚的雨,要是雨勢加大了,得記得查看管道,可別讓淤泥雜草阻了管道,教水排不出去。」

    「知道了。」時臭敏隨即離開。

    柳九翻了翻白眼,思索著要如何力挽狂瀾帶走華逸,便聽柳堇道——

    「華逸,留住一宿吧,不管怎樣,受人相救,報恩是天經地義的,尤其不過是一膳一宿,沒什麼大不了的,在我這兒沒那麼多規矩。」

    「……五姊,你會下廚嗎?」柳芫忍不住問。

    如果她沒記錯,別說下廚了,五姊就連針線活都很差。

    「你會啊。」柳堇笑眯眼道。

    「……」她是特地來當廚娘的?她是來探病的好嗎。

    「廚房就在後頭,有米有食材,柳九,去幫十三。」柳堇不容置喙地下令著。

    柳九張了張口,只能無奈地被柳芫拖往廚房。

    「手還疼嗎?」柳堇問。

    「不礙事,小傷。」

    「那是我自個兒研製的金創膏,收傷會快些。」

    「多謝五姑娘。」華逸噙著笑,回避著她的注視,看著外頭的大雨,不禁氣惱這場雨不見停歇。

    「華逸家住何方?」

    「京城一處。」

    「在何處高就?」

    「小商行小管事。」華逸謊言信手拈來,對答如流。

    「可有妻小?」

    華逸笑睹著她,道:「有。」

    柳堇神色不變,再問:「可和睦?」

    華逸垂斂長睫,噙著滿足笑意道:「自是和睦,妻子雖小有任性,但性情溫良,事事順我,孩子尚幼,但好生教導必成良材,可我這一生不求富貴權勢,只求恬淡度日,老了再買個幾畝田,有妻有子相伴,坐在屋前榻上,看四季變幻,一生足矣。」

    他沒有撒謊,他是真的這麼想過,真的如此渴望過。

    「……聽起來真好。」

    「是啊。」要的那麼簡單,卻是得不到。

    誰也沒有再開口,彷佛攀談到此為止,直到柳九和柳芫備好了膳食,四人很隨意地用過後,柳九和柳芫以雨勢過大為由,堅持住下,再讓車夫回城裡稟報一聲。

    柳堇打點著讓她們住下,華逸就住在側間裡。

    華逸傭懶地倚在榻上,看著外頭滂沱雨勢,想的是柳堇試探的話語。

    難道,他沒將她的記憶全都抹去?但要說她有記憶,她的反應也太過平淡,倒不如說她像是對他一見鍾情,想將他定下。

    忖著,他不禁低低笑著。

    這念頭未免太過驚世駭俗……笑意在聽見細微聲響後停住,他起身和衣往床上一躺,不一會有人推門入內。

    那人來到床邊注視著他,甚至最後就坐在床畔。

    華逸假寐著,感覺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臉上,彷佛連眨都沒眨眼,熱切得教他想張眼,但終究還是忍住了,直到那人傾身吻上他的唇。

    眷戀的吻只是輕輕地覆著,隨即抽開,而且馬上離開。

    他緩緩張眼,輕撫著唇,垂斂長睫思索著,難道真沒將她的記憶抹去?

    可是,她如果有記憶,難道她不會覺得古怪?千年前的華逸不該和千年後的華逸是同一人……抑或者是她以殘留的記憶,在初見時就認定了他?

    不管是哪個原因,他都不該再繼續留在她身邊。

    他已沒了姻緣,而她必須好好地過。

    未亮的天色裡,華逸正欲離去,柳堇的門板卻適時地拉開,一見他便笑問:「這麼早,去哪?」

    看她的臉色像是一夜未眠,他沒說什麼,只是笑道:「欣賞這園子。」

    「瞧你對這些花草都挺有興趣的,陪我到棉田裡走走吧。」

    「棉田?」

    「就在柳莊外幾步路遠,昨兒個雨下得大,怕正結鈴的棉鈴會爛鈴。」

    「……那就走吧。」

    一路上,兩人未交談,直到了棉田。「這兩畝田,是當年我嫡母將我賣進金府時給我的嫁妝,真不是我要說,這田真貧瘠,所以我就拿來栽棉,靠著這兩畝棉田累積至今,我也算是小有積蓄了。」

    「聽起來不錯。」他知道,這幾日他跟著她到處跑,知道她手底下的莊田無數。

    「不過,莊子一多,打理起來就累人。」她狀似漫不經心地說:「要是你能來幫我打理就好了。」

    「五姑娘,咱們非親非故的……」

    「昨兒個你救了我之後,咱們就不是非親非故了。」

    華逸直覺得這話中有話,沉吟了下道:「昨兒個那男人該是五姑娘底下的管事,應該也頗受五姑娘倚重,讓他再多擔點也不是不成。」

    「昊敏不成,他管我的帳已經夠他忙的了。」帶著不容他說不的強硬態度,她接著道:「這樣吧,你把你的妻兒都接來,柳莊夠大,要再多住幾戶人都成,要是你兒子夠可愛,我就收他當義子。」

    華逸不禁失笑。「五姑娘未及雙十年華,想成親難嗎?昨兒個那個男人……」

    「昊敏只是兄長,而我……」她掀唇笑得自嘲。「我的身分是金府的逃妾,誰敢要我?

    再說,我這一生已經決意不嫁了,你的兒子就順便當我兒子吧。」

    她像是隨口說說,進了棉田,還順手抓了枝幹,查看上頭的棉鈴。

    「五姑娘的身分問題不難處理,只要將賣契取回便成。」

    「那可不容易,金玉律看上了我的莊子,哪可能放我走。」

    「十三姑娘的相公可是當今皇商,有他出馬還怕擺平不了?」

    「我何苦欠他人情?這事我自個兒看著辦,犯不著他人為我出頭。」她說著,開始整理被雨打亂的枝幹,又垂眼查看著底下是否有積水。

    「這溝渠倒是做得不錯。」華逸刻意轉移了話題。

    「我要是連這溝渠都做不好,要如何栽出農作?不是我自誇,在我手上,沒有種不活的藥材,更沒有不豐收的農作。」她說著,略顯驕傲地睨他一眼。

    華逸不禁低低笑著。「看得出來五姑娘頗有本事,就連棉樹底下都還栽種著白附子。」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壓根都不浪費。

    「欸,你懂藥材?」

    「略懂一二。」

    「那可不是略懂,附子雜系頗多,要是光看枝葉,不少人都會錯認。」白附子喜陰,和棉樹間作再合適不過,不過大多數人都會錯認白附子,不是熟諳藥材的人是無法分清楚的。

    「我適巧懂。」華逸無視她的試探,指著棉樹。「這樹枝呢,稍微轉個向,折個彎,待日升起後,可以增加日曬,積水消散得更快,才不會影響了棉鈴的品質,二來棉鈴生長在中央位置上,棉絮的紗質是最好的,細緻又強韌。」

    柳堇微詫地瞅著他。「你連棉都懂?」

    「適巧懂。」他苦笑了下,比畫著,「像這樣折。」

    柳堇看了眼,動手要折,卻發現那枝幹頗粗,不是說折就能折的。

    華逸察覺了,手動了動,終究還是停住,適巧就見時昊敏從對面走來。

    「五姑娘在做什麼?」

    「昊敏,幫我這樣折。」她比畫了下,回頭問著華逸。「類似八字型,對吧?」

    「對。」真是個聰明的丫頭,一點就通。

    他冷眼看著時昊敏幫她折著枝幹,身旁一朵棉鈴墜落,他伸手一抓,轉眼間,棉鈴在手中枯死,他用力一掐,隨即化為塵末。

    如果可以,他也想幫她,但是……現在的他是真的無能為力。

    看著她和時昊敏的背影,彷佛近千年前,看著千華和範恩……他疲憊地閉了閉眼,笑得自嘲。

    怎麼他還習慣不了這檔子事?一直以來,她的姻緣就不是纏在他手上。

    回頭,他化為煙塵消失,不願再看這刺眼的一幕。

    柳堇見枝幹折好,回頭想問,卻已不見他的蹤影。

    「華逸!」她放聲喊著,撩起裙擺在棉田裡奔跑著,跑得氣喘吁吁,跑得污泥濺滿身也不管。「你再丟下我看看……你看我怎麼豁出去!」

    她等待了近千年,終於和他相逢了,別以為她會事事都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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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0:40:5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前世因果(2)

    皇商尹家商行帳房裡,崔頤快速地將最後一塊茯苓糕給塞進嘴裡,配了口茶,懶懶瞧著在案前慢慢幻化為人形的華逸。

    「可惜,你來得太晚了,沒有糕餅可以招待你。」崔頤很正經的指著空無一物的白瓷小碟。

    華逸看著堆高的小碟,懶得說他剛才那塊糕餅吞得太刻意,就著老位置,推開窗,將滿屋子的糕餅味吹散些。

    「前兩天干了什麼事,害我家娘子跟著留在青寧縣?」崔頤呷著茶,偷偷從腳邊的食盒裡又端出了一碟桂花糕。

    「你前兒個溜進了柳莊裡,會不知道發生什麼事?」華逸啐了聲。

    崔頤咬了口軟嫩又彈牙的桂花糕,滿足地發出低吟,才又道:「美人在懷不亂,你是柳下惠不成?」

    「誰准你偷窺?」華逸冷冷睨去。

    「這是哪門子的偷窺?唉,我也不願意,只是就是會聽見就是會瞧兒。」崔頤萬般無怎地將半塊的桂花糕吞下。「喏,下回我讓你見習,你愛怎麼看就怎麼看,愛怎麼聽就怎麼聽。

    話落的瞬間,他桌上那碟桂花糕瞬地不翼而飛。

    崔頤懶懶瞅他一眼,決定做人不要太白目,也不要將食盒最下層的綠豆涼糕端出來,轉了話題道:「對了,我找我三弟問過了,有個管事坦言跟金玉律有所往來,而且還幫金玉律牽上了戶部那條線。」

    「他為何這麼做?」華逸托著腮懶聲問著。

    「嗯……似乎是他跟金玉律有私人恩怨。」瞧華逸像是氣消了,崔頤偷偷地再將綠豆涼

    糕給端上桌。「他這是要將金玉律往死裡整,只是他不曉得金玉律會將心思打到我五姨子身上。」

    「那就辭退他吧。」要對付金玉律多的是法子,壓根不需要牽連柳堇。話說回來,金玉律真是好本事,不用他出頭,就有人急著想對付他。

    「那可不成,連泰行這管事可是我特地找回來打理織造場的,他聽話又機伶,是個很能辦事也會看風向的傢伙,我捨不得辭退他。」崔頤邊吃著綠豆涼糕邊建議著,「我想呢,把他找來,讓你跟他合議合議,找個最好的法子對付金玉律,畢竟五姨子的賣契得先取回才是。」

    華逸沉吟了下,認為他說的有理。「那就這麼著,儘快。」

    崔頤笑了笑,喊了聲,「洪臨,讓連管事過來一趟。」

    外頭的隨侍應了聲,領命而去。

    「然後呢,拿回了賣契,你打算怎麼著。」崔頤隨口問著。

    華逸垂斂長睫。「當然是替她找門姻緣……其實也不用找,她的姻緣已現。」

    「有沒有搞錯?你連姻緣線都可以瞧見,怎麼我卻瞧不見?」何時華逸多了這能力,也沒告訴他一聲。

    「……有些事,明眼人就瞧得見。」

    「既然你說的不是月老姻緣簿上寫的,又何以如此篤定?」

    「命運裡,有因就有果,有前世羈絆才有今世緣分,該出現和不該出現的全都出現了,替她除去不該出現的,留下該出現的就成了。」

    「華逸,你以為你能改變命運?」

    「不試試,誰知道。」

    品嘗完最後一塊綠豆涼糕,崔頤才好整以暇地道:「怎麼不學學我,頂個陽世的人,便能和陽間人系上姻緣?」

    「那是你命好,我早就沒了姻緣線。」如果可以擁有,他又怎會捨棄。

    「是嗎?可是我聽五姨子問了我娘子,說你似乎有妻又有子……何時的事,怎沒跟我說上一聲?」

    「……十三怎麼回她?」

    「當然是實話實說,你知道我娘子是個實心眼,不玩拐彎抹角那一套的。」

    「真是心無靈犀,半點不通。」

    「她是我娘子又不是你娘子,幹麼與你心有靈犀?」崔頤啐了聲。「是說姻緣這檔子事也很難講,說不定你……」崔頤用十根手指比出某種曖味的動作,話都還沒說,華逸已像陣風般地刮到他面前,攫住他的十指。「哇……你這麼熱情地與我十指交扣,我怕我娘子會吃味啊。」

    華逸笑眯了眼,使勁的瞬間彷佛有氣流在兩人身邊打轉。「放心,折斷了十指,往後就不會討糕點吃,她開心都來不及。」白目的傢伙,滿腦子下流心思,他的千華哪是可以任他這般意淫的。

    「我不過是比畫比畫,你就這般吃味,你是要怎麼忍受其他男人讓她低吟嬌哦度過漫漫長夜?」崔頤黑眸泛紅,偏著頭笑得邪味,滿是尋釁。

    「想死,不用這般費勁。」華逸斂笑的黑眸一片猩紅,兩股看不見的氣流對撞著,在兩人周身爆開陣陣火花。

    「華逸,我死很久了,你要真滅了我,往後地府的雜事就有勞你了。」崔頤一臉無所謂地笑著,說真的,他倦職了,多想天天賴在娘子身邊當吃貨就好。

    「二爺。」

    不知道是崔頤的威脅還是門外洪臨的聲響,橫豎是讓華逸住了手,霎時滿屋子的書籍帳冊掉了滿地,像是狂風襲卷過。

    「想起那堆雜事,我覺得你還是留下好了,但嘴巴就消停點,別瞎忙著惹上殺身之禍。」華逸給了再中肯不過的建議。

    崔頤哼笑著,坐在案後,啟口,「進來。」

    洪臨一推開門,正要說已將連管事帶到,卻被裡頭的零亂狼籍給嚇著。「二爺,裡頭刮了什麼風了?」

    「唉,快入秋了,怪風多的是,有你稀奇著?」擺了擺手要洪臨退下,身後的連泰行隨即進房施禮。

    「見過二爺。」

    華逸懶懶地回頭望去,目光突地定住不動,眸色裡隱藏著太多複雜情緒,最終平淡無波地轉開眼。

    只消一眼,崔頤便察覺他的古怪。「怎,你們見過面?」

    「大概八百年前吧。」華逸輕哼了句,懶懶地倚在榻上。

    崔頤無所謂的笑著,瞧連泰行也盯著華逸,沒好氣地道:「怎,你有八百年前的記憶不成?盯人的模樣還真像要認親似的,想唬誰?」

    連泰行趕忙回神,堆起和氣生財的笑。「小的只是覺得像是在哪見過……二爺,這位是——」

    「大管事,在下姓華。」華逸代崔頤設定了自個兒的身分。

    崔頤無聲望去,那眼神像是在說:你要不要臉啊?大管事,你擔得起嗎?

    華逸笑眯眼,像是無聲告訴他:你這種貨色都能當皇商了,我扮個大管事絕對比你還像回事。

    崔頤笑得很邪,鬆動著筋骨,看似有意和他大幹一架。

    可惜,華逸已經懶得理他,逕自招呼著連泰行。「連管事,說說看,你到底是打算怎麼設陷陷害金玉律,又是為什麼要陷害他。」

    連泰行聞言,來到他面前,解釋著當年金玉律強押了他的未婚妻為妾,最終他的未婚妻死在金家後宅,為此他想方設法進入尹家商行,累積實力往上爬,所幸今年終於蒙二爺賞識,將他調進京城的織造場當管事,於是——

    「我私下和金玉律有往來的狐群狗黨搭上了線,而後得到了金玉律的信任……我拿了尹家的招牌請戶部侍郎與金玉律見面,設了個局讓金玉律去採買各種大內所需的品項,好比入秋所需的棉布、藥材、紙筆、窗紗、薪炭等等,待他備足了,暫存在尹家私倉裡,待送進宮時,我再跟戶部侍郎合作,反咬他竊占了尹家的商貨,肯定能讓他被判入獄,家產充公。」

    華逸靜靜地聽著,看著他陣底的恨意,對他的計畫不置可否,和崔頤交換了個眼神,便聽崔頤開口。

    「你的未婚妻遭那混蛋糟蹋而死,你想復仇,我是無話可說,但問題是,你可有想過茲事體大?你為了要對付他,結果卻累及了我的姨子。」

    這因果不正是如此?一個念頭的形成,一個動作的產生,看似是兩人之間的因與果,可事實上兩人為點而擴散出去的漣漪,是他倆無法意識到的,在未來的幾世裡會成為另一種因與果,是好是壞,得等到那當頭才能揭曉。

    「二爺,全都是我的錯,是我思慮不周,如果我將金玉律的底子打探得再詳實些,就不會累及柳五姑娘。」

    華逸托著腮,想起當年他要查慶護著千華走,但是查慶卻違背了他的意思,他猜想是因為查慶在權衡得失之後也認同了千華的作法,可殊不知結局不如他想像……他壓根沒想到結果會是雙輸。

    而近千年前的糾葛,在近千年後形成了因果,究竟是誰要跟誰討?他已不在輪回和因果之中,卻依舊無法冷眼漠視。

    「你何以確認戶部侍郎必定與你同謀?」華逸低聲問。

    「華管事,我之所以會找上戶部侍郎,是因為我知道戶部侍郎曾經在金玉律開設的賭坊裡吃過悶虧,正苦無機會吐一口怨氣,再者舉著皇商的招牌,官員們巴結奉承都來不及了,又豈會不願意?」

    「華逸,你的意思是——」崔頤見他似乎有意摻和。

    「何時收網?」

    連泰行聞言,喜出望外地道:「最遲入冬前。」

    「太慢。」

    「中秋前。」連泰行忙作出更動。

    華逸垂睫思索片刻。「連管事,你這事我可以不管,由著你去做,但是你找個時間將金玉律約出,我有事要跟他談。」對付金玉律的事,就交給他們這些陷在因果裡的人自行解決,而他只想拿回柳堇的賣契。

    「是,多謝華管事。」連泰行感激不盡地道。

    「你先下去。」

    連泰行忙不迭地應聲,腳步輕盈得像是邊走邊跳。

    「華逸。」

    「嗯?」

    「你乾脆真的接下大管事好了。」

    「……崔頤,當吃貨並不丟臉,丟臉的是你當吃貨還當得這麼理直氣壯。」華逸煞有其事地搖頭歎氣,彷佛光是待在這屋裡,他都覺得丟臉。

    崔頤瞪著他,深吸口氣,正準備趁著四下無人教訓他時,就聽洪臨在外頭急聲稟報,「二爺,不好了,我們在青寧縣的人回報說,柳五姑娘的織造場被人給砸了。」

    「人呢?」

    「聽說只有看守織造場的莊戶受了傷。」

    華逸詫道:「你派了眼線?」

    「我正準備好好大幹一場,到我娘子面前邀功。」

    「……讓你可以糕餅吃到吐?」真是宏願大志啊。

    「華逸——」

    華逸不耐地抬手打斷他未竟的話。「把連泰行找回來。」

    「做什麼?」

    華逸忍不住歎氣了,看他的目光像是看個沒救的孩子。

    「我去你的,你拿我看待他人的目光看我?」到底知不知道他倆的道行差有多遠?他這個前輩是時候好好教導他了。

    「連泰行不是管著尹家織造場?柳堇的織造場被砸,勢必會影響棉布出貨,你這腦袋……」對個沒救的人,他捨不得再數落他了。

    「好你個華逸,你最好祈禱永遠沒有再求我的機會。」否則,他會讓他知道,得罪前輩比得罪前世情人還可怕。

    華逸帶著連泰行前往青寧縣,一進柳莊,便先遇見時昊敏。

    「華爺,你今兒個怎麼突然就走了,連聲招呼都沒打,五姑娘氣的很。」時昊敏說時,忍不住小小抱怨著。

    華逸無奈搖了搖頭,為什麼她身邊的男人就沒個好貨色?

    「這位是——」時昊敏似乎也不是真要他解釋什麼,看著他身旁的清秀男子。

    「這位是皇商尹家的商行管事,連管事,這位是柳五姑娘的帳房,姓時。」華逸隨意地介紹了下,便問:「柳五姑娘呢?」

    「她在裡頭和幾個管事商談著。」

    「因為織造場被砸一事?」

    「欸……這消息傳開了?」

    「可有報官?」

    「報是報了,不過想逮到兇手,恐怕是比登天還難,如今織造場裡的器具全都壞了,採收的棉鈴倒還不急,可問題是蠶絲正等著紡綢,就怕會趕不上布莊收貨的期限。」時昊敏說著,濃眉不禁皺起。「五姑娘是有所防備的,她原以為對方會下手的是養蠶房,將蠶全都移了地方,就連棉坊都派人守著,可誰知道對方竟然是挑織造場下手。」

    「……這兒五姑娘壓根沒防備?」華逸聽完,直覺得有異。

    「也不能說沒防備,畢竟五姑娘向來是料事如神的,這兒是疏忽了點,但她說今兒個華爺必會上門,倒真是料准了。」

    瞪著時昊敏一臉傻笑,華逸不敢相信自己竟被算計了。

    她猜測金玉律必定不會死心,哪怕擄不回她,也要殺雞儆猴嚇嚇她,而她竟然順勢而為,故意挑選一處讓金玉律下手,藉此引得自己前來查探……原來,他的千華是個如此擅于心計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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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0:41:1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柳五陷入險境(1)

    「華逸。」

    華逸抬眼,就見柳堇冷著眼淡笑著走來,他不禁垂眼苦笑了下。

    「五姑娘,這位是尹家織造場的連管事,相信他能幫上不少忙。」華逸簡單介紹著,想著要怎麼脫身。

    柳堇走近先朝連泰行微頷首,隨即便勾勾手指,讓身後的管事上前。「鎮山,跟連管事好生聊聊需要多少紡車和緹花機。」

    後頭的管事應了聲,隨即迎向前來,帶著連泰行進廳裡詳談。

    「既然連管事能幫得上忙,我也算是交了差。」瞧她那神情,彷佛早已猜到他會一起將打理尹家織造場的管事給帶來……料得可真准。

    「交什麼差呢?」柳堇笑睇著他。

    華逸瞅著她那莫名熟悉的笑,總覺得好像在誰身上見過。「五姑娘,我是奉尹二爺的命令帶著連管事來的,正要回去覆命。」

    「覆什麼命呢?我家十三說,你和尹二爺是舊識,親如手足,哪裡用得到覆命這般卑微的用詞。」

    華逸不禁想,也許他該走一趟尹府,問問柳芫到底揭了他多少的底,要不她今兒個的眼光瞧來,怎麼像是會吃人似的。

    「不瞞五姑娘,在下正是在尹府當差的管事。」

    「喔,妻兒呢?」

    「不在京城。」

    「喔?」

    她的笑意教他頭皮發麻,直覺得這一世的她棘手的緊。

    「五姑娘。」

    莊子外頭傳來姑娘家的喚聲,華逸下意識地望去,眸色柔了起來,添了幾分心疼。那瞬間的眸色變化,並未逃過柳堇的眼。

    「淨瑜,你爹還在忙著,不如先讓昊敏送你回織造場那兒,收拾一些還能使用的器具。」

    「可是……」佐淨瑜有張白淨小臉,臉上有著恬柔笑意,此刻不禁面露為難。

    「非常時刻,暫且就先別管男女之防了,好不。」柳堇無奈歎了口氣。

    「嗯,就先這麼著,那就麻煩時帳房了。」

    「佐姑娘不用多禮。」

    見兩人一前一後離開,柳堇才冷冷開口。「人都巳經走遠了,華爺。」

    「他倆並不合適。」華逸突道。

    柳堇揚起秀眉。「難不成她跟你就合適?」

    「五姑娘,在下已娶妻……」

    不等華逸將話說完,她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拉向自己,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之下,吻上他的唇。

    華逸驀地瞪大眼,不敢相信她竟然親吻自己,而且——

    一旁響起陣陣抽氣聲,他隨即將她推開,餘光瞥見廳裡的男人們適巧走出,目睹了這一幕。

    柳堇笑眯眼,大方地對著眾人介紹。「他是我的男人,華逸。」

    華逸抽緊下顎,難得地斂去笑意。

    抬眼覷了華逸一眼,柳堇不禁垂眼低笑。

    都幾天了,還能臭著臉不理她。有多久沒瞧見他發火了?記得唯一一次見他發火,好像是他誤以為範恩吻她時,她忖著笑著,笑意卻有些苦澀。

    前世裡,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導致他們始終無法相守,可是今生,為何他依舊拒她於千里之外?

    如果他不愛她,不要她,她也認了,可明明不是如此,他仍像前世那般,將她推往其他男人身邊。

    到底為什麼?

    馬車裡,坐在柳堇對面的華逸,狀似看著車窗外的景致,餘光卻是偷偷打量著她,瞧她笑著卻又沉了眉眼,猜不透她的心思也不想猜。

    他只知道她搞砸了一切!

    逃妾的身分就已經極難有所婚配,她竟還在眾人面前做出如此荒唐舉措。

    這丫頭到底在想什麼?為何偏偏執著於他?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為何他總覺得她似乎是記得所有記憶?

    想離她遠,點,可偏偏正值多事之秋,他不能不管她,省得她又出了什麼詭計卻反倒累了自己,就好比當年……要她逃的,她偏是不走!

    惱著她,卻又氣著疏於防備的自己。

    直到馬車停下,他們一前一後下了車,不用抬眼,他便感覺到有人對他指指點點。

    這幾天跟著她東奔西跑,同乘一車再加上先前目擊的人四處散播第一手消息,導致他們所經之處,面首、男寵等等的字眼都在那些人的眼神裡交流著……真恨自己為何看得懂。

    「齊大娘,今天進度如何?」柳堇收整心思,一進繡坊便問。

    「昨兒個尹家連管事送來的紡車還不錯,料子紡得極細密,比之前的紡車還好用。」負責打理繡坊的齊大娘帶著她進裡頭查看進度。

    華逸刻意走慢,見她進了內室,他乾脆在外頭繞繞,只可惜這兒的園子沒修整過,毫無美感可言,乏味得他都想歎息。

    避開人群,他沿著圍牆繞向後院,卻突地聽見——

    「看不出來五姑娘竟如此地浪,光天化日之下就揪個男人親吻……早知道她如此饑渴,我就天天到她面前晃著,說不準她就將我欽點上,從此以後,只要將她服侍得妥貼,我就再也不用幹什麼粗活了。」

    華逸負手而立,垂斂的長睫掩去眸底的隱隱殺意。

    「得了,就你這德性?聽人說五姑娘看上的男人可是尹家的大管事,人家長得可真所謂世間少有的美男子,你拿什麼去爭?」

    「拿這呀。」

    話落,一群男人哄堂大笑著。

    華逸緩緩張眼,泛著殷紅的黑眸裹著十足殺意,腳步朝聲音來源走去,眼看著只要踏過轉角,就能教訓這些低俗粗鄙的男人。

    「你們這群混蛋!」

    一聲暴咆之後,響起的是男人們陣陣的哀嚎聲。

    華逸停住了腳步,聽出爆粗口的男人正是時昊敏,聽著他又道——

    「你們這群混蛋東西,也不想想你們能有差事求得溫飽,托的是誰的福,如今不過是因為謠傳就在這兒起哄,甚至敗壞五姑娘的清譽!」

    「時帳房,這哪是敗壞來著?五姑娘可是逃妾,這事在咱們青寧縣裡有誰不知道,她又不是什麼黃花大姑娘了。」逃妾一事到底是誰傳開的早已經不可考,橫豎這是眾所皆知的事,談不上是秘密。

    「逃妾又如何?因為是逃妾,所以就無清譽可言?就能任你們言語侮辱?隨便養只狗,都還懂得忠心顧家,你們倒是比狗還不如!」

    「喂,時帳房你這話說得有些重了,敢情是你現在不得寵了,拿咱們出氣……」

    話未完,響起的是殺豬般的慘叫聲,一旁有人勸架,有人看熱鬧。

    華逸冷冷瞅著,雖說身手敏捷度差了些,但性子一樣如石頭般硬,不容黑白混淆,果真是定在魂魄裡的性格不易改。

    這樣的男人,配得起她的。

    過了一會,時昊敏怒氣衝衝地走過轉角,險些撞上華逸。「華爺怎會站在這兒?」他反應飛快地停住腳步,猜想他是否聽見了方才不堪入耳的話。

    「五姑娘忙著,所以我到外頭走走。」不等時昊敏問話,他又道:「我想時候差不多了,要不一道走。」

    「也好、也好。」時昊敏比了個請的動作。

    華逸微頷首,與他並行著,狀似漫不經心地道:「不知道時帳房有婚配否?」

    瞬地,時昊敏如臨大敵般地道:「華爺千萬別誤會,我和五姑娘之間再清白不過,我待她就像妹子,對她一點非分之想皆無。」

    華逸懶懶睨他一眼。「時帳房想岔了,我和五姑娘之間並無私情。」

    「可是五姑娘對華爺是一見傾心。」

    華逸眉頭微皴了下,沒想到她連這事都跟他說……

    時昊敏又接著道:「五姑娘是個好姑娘,她初到青甯縣時,這兒的人見她孤身一人,對她不聞不問,胡亂揣測她的出身,冷眼看著她栽著棉田,直到有一天,她的收成好,甚至栽什麼都能活時,一些人就靠過來,想從她身上學些竅門……雖然我不想這麼說,可青寧縣的人待她並不好,唯有利可圖時才會笑臉相待。」

    「……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他是不是搞錯狀況了?想要當說媒人的是自己不是他,犯不著跟自己提以往。

    「五姑娘是外冷內熱的姑娘,不入她眼的,她是清冷不睬,入她眼的,嘴上雖不饒人,但她會一心一意地待那人好……華爺,你會看輕五姑娘逃妾的身分嗎?」

    「不會。」華逸不假思索地道。

    「那麼,不如就接受五姑娘吧,她呀,嘴巴硬,總說不喜旁人接近,柳莊裡就她一個,連個丫鬟婆子都不要,可事實上,她很孤單。」

    「既然知道她孤單,為何你——」

    「就盼華爺別再讓她孤單。」

    華逸緩緩看向遠處,不禁想,看來腦袋靈活了不少,竟當起說客來了。

    他要是真能與她相守,又何苦將她推給其他男人。

    前世的他,受困於身分,受困於母妃之命,如今的他……早已無法再世為人,又怎能侵佔她的姻緣?

    他不能牽動旁人的命運,後果不是他擔得起的。

    時昊敏本想再說什麼,可瞧他一臉冷沉直朝繍坊前院走,只好閉上嘴跟著。

    一進前院,就見本是低頭繡花的繡娘一個個都抬起頭,一雙眼全都含羞帶怯地瞅著華逸,有的壓根忘了自個兒已出閣,那目光實在是露骨得嚇人。

    偷覷華逸一眼,他也不得不說華爺的皮相確實好,也莫怪五姑娘一見傾心。

    華逸壓根不覺旁人的目光,直到聽見有人喚他,「華爺。」

    就見佐淨瑜碎步來到他面前,朝他福了福身,隨即羞怯地垂著眼,道:「多謝華爺差人送來紡車和緹花機。」

    「佐姑娘太客氣了。」華逸輕揚笑意道。

    他知道織造場是柳堇和佐淨瑜的爹合作的,他幫的自然是柳堇而不會是她,但如果可以幫上她一點忙,他心裡的愧疚也會少一些,誰要他曾辜負了她。

    「不過……」佐淨瑜有些難以啟齒,不禁轉向時昊敏求救。

    那不需要言語的眉眼間交流,教華逸不禁輕呀了聲,什麼時候這兩個人竟搭上線了?這兩人之間怎會有姻緣出現?

    「華爺,是這樣的,棉鈴即將要採收了,可這紡車有點不足……」時昊敏厚著臉皮將佐淨瑜的想法道出。

    華逸看向他,再看向佐淨瑜,不禁輕搖著頭。

    要是這兩人真是郎有情妹有意,他自然是不能壞人姻緣,可還有誰配得起他的千華?他得要上哪挑人選?沒有前世羈絆,沒有累世的擦身而過是蓄不起好姻緣的福分呀。

    「華爺搖頭的意思是……」時昊敏不禁心往下沉。

    華逸回神,正要解釋,卻見連泰行正巧從屋外走來。「連管事。」他抬手要時昊敏稍安勿躁,隨即走向連泰行。

    「華管事,小的已經跟金爺約好時間了,就在今晚。」

    華逸微露喜色,道:「正好,我跟你一道回城,晚一點你差人再準備一些紡車過來這兒。」話落,他將時昊敏招來,告知紡車的事,隨即便跟著連泰行走了,壓根沒瞧見柳堇就站在通廊瞅著。

    她瞧見的是方才他對佐淨瑜的笑,瞧見的是他頭也不回的背影。

    心,隱隱痛著,他卻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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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0:41:2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柳五陷入險境(2)

    在繡坊忙了一個下午,搭著馬車回柳莊後,她便讓車夫回去歇著,獨自進了不著燈的宅院。

    天色漸暗,卻沒人替她點上燈火等待她歸來。

    如果她肯,請個小廝丫鬟的,難嗎?可她就是不肯,不願讓不相干的人踏進她的屋子。如果沒人願意心甘情願地進她的屋子,她寧可獨自一人。

    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才剛踏進屋子裡,敏銳地察覺屋裡有異狀,正要退出時卻已來不及,她已被人給擒住。

    「混蛋東西,光天化日之下也敢擄人嗎!」

    「只要柳姨娘乖一點,咱們是不會動粗的。」說著,抓著她的男人往她嘴裡塞了布,往她脖子一敲,她失去了意識,另一個人俐落地綑綁著她,隨即將她扛上肩,眨眼消失在即將暗下的天色裡。

    馬車停在城南一帶的銷金窩前,華逸跟著連泰行進了青樓,不一會兒就讓人給帶上了三樓的雅房。

    門板推開,俗豔的香味撲鼻而來,華逸不著溫度的陣眨也不眨地盯著坐在席上的金玉律,瞧見隨侍在身後的男人便是那天前去擄柳堇,教他給攔下的男人。

    那男人隨即向前一步,在金玉律耳邊低喃了句。

    金玉律從頭到尾神情未變,咧開大大的笑意,起身迎接兩人。

    「連管事,這位就是你說的華大管事了?」金玉律朝連泰行微頷首,隨即將注意力擺在華逸身上。「幸會,華大管事。」

    「幸會。」華逸陣色深沉地道。

    金玉律一副不察他散發出的敵意,逕自吹捧著。「曾經我以為這天底下是難再出現相貌在我之上的人,如今見了華大管事才知道,原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華逸輕揚笑意,沒搭腔。反倒是連泰行堆起笑臉應承著。

    「是啊,咱們華大管事的相貌絕對是世間少有的俊美,想我當初見到他時,還瞧得轉不開眼了。」

    「確實是龍章鳳姿,人上之人。」

    華逸充耳不聞,逕自坐下。

    金玉律倒也不在意,請連泰行入坐後,開門見山地問:「不知道華大管事要連管事聯繫我,所為何事?」使了個眼色,讓站牆邊一列的花娘趕緊入席伺候。

    華逸嫌惡地抬手示意花娘退下,隨即道:「金爺,特地要連管事聯繫,其實是奉二爺的意思前來,這事簡單,只要金爺點頭,往後皇商尹家就是金家的靠山。」來的路上,連泰行已經將計畫的進度一併稟報。

    「究竟是什麼事?」

    「金爺該是知道青甯縣的柳五姑娘乃是咱們家二爺的五姨子。」華逸頓了頓,看向金玉律身後的男子。「金爺的隨侍在前些日子叨擾了柳五姑娘,尹二夫人知情了,吹吹枕頭風,二爺便讓我來處理這事。」

    金玉律聞言,佯裝不解地道:「二爺是不是有些誤會了?柳五是在下的妾,在下思念得緊,才讓人去將她給請回罷了,怎說是叨擾?」

    「既是金爺的妾,為何她會獨自待在青寧縣?」

    「這裡頭有諸多原因,簡單來說——」

    「金爺,這些說詞咱們二爺不想聽,今日特地見金爺一面,想問的便是……願不願意將賣契交出?」華逸懶聲打斷他的話。

    金玉律微揚濃眉,笑意真誠地道:「雖說是無媒無聘,柳五進了我金家的門,與我有了夫妻之實……」

    碰的一聲,黑檀方形矮幾從中斷裂,桌上的杯盤破的破,裂的裂,湯湯水水灑了金玉律一身。

    金玉律緩緩抬眼,笑意在唇角緩緩地擴散。「華大管事,這是怎麼了?」原來,是他看上了柳堇,而非尹二爺之意啊。

    「金爺,如果今兒個無法交出柳堇的賣契,那麼,就當兩家的生意從沒談過。」華逸話落,隨即起身。

    他這一說,別說金玉律愣住,連泰行也跟著沉不住氣,就怕華逸壞了他佈局已久的計畫。

    金玉律噙笑打圓場道:「華大管事,要是買賣作廢,尹二爺得賠我不少銀兩的。」

    「你以為尹家賠不起?」華逸瞧也不瞧他一眼,逕自往外走。「連管事,那筆生意作廢,從此以後,尹家旗下的商家不與金家有任何往來。」

    連泰行追上前想要勸他打消念頭,可金玉律動作更快,一把拉住了華逸,豈料卻被華逸隨意一甩,身形不穩地連退數步,要不是他的隨從機靈扶住,恐怕要跌得難看。

    「華大管事,賣契可以給的,只要華大管事說一聲,我可以馬上就給。」就怕華逸踏出門便再無轉圜餘地,金玉律急得放聲喊著。

    華逸冷冷回頭。「馬上。」

    「是,我馬上回府去拿,還請華大管事稍候片刻。」

    「多久?」

    連泰行見狀,忙道:「華大管事,金爺家住城南,就在隔壁街而已,很快的。」

    華逸不耐地擺了擺手,連泰行便要金玉律先回府一趟,待花娘連金玉律一干人離去後,連泰行才道:「華大管事,小不忍則亂大謀,像金玉律這種人,就得要讓他接受律法審判,千萬別髒了自己的手,不值得。」

    他絕無看錯,華逸眸底的冷意,像是隱忍殺氣,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會失手將金玉律給殺了。

    「我也這麼想。」所以,他一直壓抑著。

    他身為地府文判,深知不能也不該插手陽間生死,他不想為了那種雜碎累得自己反受審判。因為,他的千華在這裡,這一次,他真的能用他的眼看著千華在這片天地裡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

    一世呢,光想著等待了近千年才與她相逢,他怎能因為那種雜碎少上一天?

    金玉律氣急敗壞地回到金宅,直接進了主屋寢房。

    房裡點著燭火,而他的床上正躺著柳堇。他笑睇著柳堇,大手撫上她露在裙外的腳,那凝脂般的肌膚,他怎捨得放她走。

    要賣契?可以,但得等他嘗過她的味道!

    占了她的清白,她就是他金家的人,看誰還敢要她!那個叫華逸的分明是瞧上她了,可他偏是不給!柳堇是尹二爺的姨姊,有了柳堇,他往後自能得到尹二爺的相助,這絕佳的機會他怎可能放過?

    華逸想跟他鬥?門兒都沒有!

    不過是尹二爺身邊的一條狗而已,以為得到尹二爺信任,身分就高人一等?

    大手緩緩地滑入柳堇的裙底,她幽然轉醒,初醒時還有些疑惑,一感到有人撫摸著她,隨即瞪大眼,想要張口咒駡,卻發現嘴裡竟被塞了布,雙手被綑綁著。

    「醒了?也好,多點興味。」金玉律說著,已經動手褪去自己的褲子。

    柳堇見狀,死命縮起腿坐起身,然而他卻輕而易舉地拉過她的腳,翻起她的裙,置身在她腿間。

    她瞠圓了水眸,雙腳不斷地踢蹬著他,將他逼開了一點距離,她抬手拉掉塞在嘴裡的布,怒聲吼道:「金玉律,你要是敢碰我,我就要你金家陪葬!」

    「好啊,等我得到你之後,我再來看看你要怎麼讓我金家陪葬!」金玉律耍起兇狠,將她拖到面前,硬是將她壓在身下。

    「不要!救命、救命啊!」

    「叫啊,你愈是叫,我就愈帶勁!」

    柳堇倔強地不讓恐懼的淚水滑落,她咬了咬牙,與其讓這禽獸得到她,她寧可死!

    可是,華逸……她想再見他一面……華逸……

    華逸猛地抬眼,環顧四周。

    「怎麼了?」連泰行見他眸色戒備,像是要出什麼大事,不禁看向窗外。

    華逸疑惑地站起身,走到窗邊,低問著:「金宅在哪?」她遠在青寧縣,他不可能聽見她的聲音,可偏偏她的聲音是恁地清楚,彷佛就在耳邊低泣著,不安在他的胸口爆開,一如當年他離開京城時的恐慌。

    「就在那兒,就在隔壁條街而已。」連泰行指著隔壁條街。

    華逸望去,卻瞧見鬼差驀地出現在金宅上方。

    他的指一彈,一把燃著火焰般的筆浮在半空中,然而卻沒有浮現任何時辰和姓名。身為地府文判,文判筆會告知他逃魂姓名和三日內的死亡名單,要是文判筆無動靜,為何會有鬼差出現在金宅?

    思索了下,他決定走一趟金宅。「連管事,我先走一步。」話落,他轉身出房,才走兩步,身形如煙地消失。

    「華大管事,你不等了嗎?」連泰行追出房門,已不見他的蹤影,不禁左看右探了下。「動作這麼快?」

    華逸瞬地出現在鬼差面前,鬼差一見他便伏下身。「見過文判。」

    「今晚無人亡故,你為何出現在此?」

    鬼差抬起灰蒙難辨五官的臉,道:「這是命定外的亡故名單。」

    「喔?」命定外的亡故名單和命定外的複生名單,百年內總是會出現個一兩回,確實是不需要太過大驚小怪。

    既是如此,他打算直接去跟金玉律拿賣契,正瞅著主屋在哪,卻見鬼差快他一步朝主屋方向而去。

    「亡故之人姓氏?」他隨口問著,真希望聽見的是金玉律的名字。

    「柳氏,堇。」

    華逸頓住腳步,瞅他一眼,隨即怒聲道:「給我退下!」他飛速向前,身形如煙般消失的瞬間,身影已經出現在主屋寢房裡,眼見金玉律置身在她腿間,而床上的她彷佛……彷佛……

    「不!」華逸怒吼了聲,床上的金玉律像被一道無形的氣勁給拽到床下,痛得他哀嚎不已。

    華逸向前拉過被子裹住柳堇的身子,就見她淚流滿面,臉色蒼白,杏眼圓瞠著,彷佛沒了呼吸,他胸口劇烈起伏著,像是瞧見當年遭他斬首後的華千華……怎麼可能,毫無預警的,她怎會成了命定之外的亡故名單?

    「千華……」他啞聲喚著,不知所措地撫著她的頰,撫著她逐漸冰冷的四肢,突地發覺她尚有微弱的脈息,幾乎是不假思索的,他傾前吻上她的唇,將她體內的毒吮出,確定她的脈息稍穩下來,他才緊緊地將她擁入懷裡。

    天啊,他以為自己又鑄成大錯了……

    「金爺,你是怎麼了?」外頭有隨從急問著。

    華逸側眼瞅著正抓著桌邊起身的金玉律,身影如風地刮到他的面前,一把攫住他的喉頭,在他耳邊啞聲低喃,「賣契在哪?」

    金玉律驀地瞪大眼,左看右看,壓根不見人影,可是那聲音卻是近在耳邊,而且異常的熟悉。

    「在哪?」那嗓音是用盡全力壓抑著。

    金玉律驚愕地說不出話,而掐在喉間的力道卻是逐漸加重,他下意識地抓著喉間,卻是什麼都沒抓著,偏偏他的喉頭真是被人掐住似的。

    「……在哪?」華逸的陣色殷紅,眼看著長指快要掐進他的喉頭裡。「快,我沒有耐性了!」

    他不能殺他,但……他無法保證自己還有多少理智。

    金玉律被掐得早已說不出話,血水沿著唇角不斷地滑落,最終只能用手指向多寶格旁的五斗櫃,隨即雙眼一翻,雙手無力地垂下。

    華逸將他一拋,長指輕勾,五斗櫃所有的抽屜全都飛出,他手一掮,任其擱在裡頭的各式買賣契四飛,最終將其中一張抓在手中,回頭便將柳堇輕柔抱起,旋身消失不見。

    「柳九!」

    睡夢中,那壓抑的叫喚教柳九瞬間張眼,睡在身側的夫君花世澤已經俐落起身,抽出床楣上的劍。

    柳九從花世澤身後望去,驚見華逸手上抱著……

    「五姊?!書生,五姊發生什麼事了?」她急著要跳下床,卻被花世澤一把拉住,回頭用被子緊裹住,她才想起自己只穿了中衣。

    「用金銀花、甘草、黑豆和當歸煮解毒湯。」

    「……五姊中毒了?」

    「我先送她到客房,你趕緊過來。」話落,他無聲無息地抱著柳堇穿牆而過。

    待他一走,柳九二話不說地跳下床,快速地穿戴好,喚著貼身丫鬟去煮解毒湯,正要到客房查看柳堇的狀況,她家相公也已穿戴好,持劍護行。

    柳九苦笑了下,已經無暇勸她家相公,她只盼五姊能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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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0:41:4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不再離開了(1)

    一進客房,就見華逸正在替柳堇診脈,她不禁錯愕地打量著他。

    「解毒湯裡有無加當歸?」他低問著。

    「解毒湯不用當歸的。」

    華逸冷睨她一眼。「要你加就加,她中的是斷腸草的毒,只剩一息,代表毒已歸經,惡血得除盡,不加當歸要加什麼?」

    柳九愣愣地看著他。「書生,你懂醫?」

    「我懂藥性。」他收回了手,輕籲口氣。「還好趕上了,她身上的毒除了大半,只要好好調養應該就沒事。」

    柳九看他一眼,瞧他沒意思離開床頭的位置,只好乖乖地繞到一旁,診著柳堇的脈,發現脈是弱澀,但毒症沒有那麼明顯,趕緊到外頭喚來丫鬟去廚房通知解毒湯要多加八錢的當歸。

    「我無意打擾你們夫妻倆,解毒湯有人準備即可,你們可以回去歇著……叫你家相公把劍收起來,我如果真要你的命,他拿什麼擋都沒用的。」華逸沒好氣地瞪著站在一步外的花世澤。

    柳九嘿嘿乾笑,拉著花世澤到一旁勸說著,可是好說歹說,花世澤就是不回房,她也只能由著他了。

    「書生,你還沒跟我說,為什麼我五姊會中毒,是誰對她下毒?」柳九乾脆拉了張椅子坐在床邊。

    「她自己下的毒。」

    「咦?」柳九眨了眨眼,瞧他一臉認真,她卻是狐疑得緊。「不可能,好端端的,五姊為何要服毒?」

    華逸閉了閉眼。「因為金玉律擄走了她,想要強行與她……她性子剛烈,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所以才會出此下策。」他拉起柳堇的手,給柳九看她指上戴的戒指,翻開鑲嵌的座台,底下恰好能放顆小毒藥。

    「金玉律!」柳九怒不可遏地罵了聲,隨即道:「侯爺,想個法子取回五姊的賣契,絕不能讓五姊再落進那種衣冠禽獸手中。」

    花世澤尚未吭聲,華逸便淡聲道:「賣契在我手上。」

    「真的?你買回來的?」用什麼買呀?

    「我通常都用搶的,用買的太麻煩了。」

    「可是你今日搶來,要是明日他……」

    「不會。」

    對上華逸那再陰冷不過的笑臉,柳九很認同地點點頭,雖然她不知道他是怎麼整治金玉律的,但是肯定是來陰的,不讓金玉律大病一場都難。

    「書生,真是多謝你了,要不是有你,五姊今兒個可真的是命懸一線了。」柳九朝他福了福身。

    「順手罷了。」

    「是說,你怎麼知道五姊中的是斷腸草?」

    「你沒瞧見她的寢房前種的是紫董?」

    「……又沒開花,怎會知道是紫堇?」

    「看葉子紋理,你這一點不如柳堇。」

    「咱們姊妹各有所長,我擅針灸,十三擅食療,五姊擅藥性栽藥材……可是你怎會那麼厲害,光看紋理就知道是什麼花?不對……五姊為什麼要在寢房前種毒花?該不會除了紫堇以外還有別的?」

    「多了,她在後院還種了曼陀羅、古鉤藤、魚燈草、醉馬草……她肯定也煉了不少毒藥以防不時之需。」他無法進她的房,所以不清楚那些毒藥她是擱在哪。

    「五姊真是的。」柳九不舍地皺起眉,心想她獨自待在青寧縣的莊子裡,又不請個小廝丫鬟,反倒種些毒花毒草防身,真的是……無奈歎口氣,一抬眼正巧瞧見華逸替自家五姊收攏髮絲,那擔憂眸色,輕柔舉措,他這是……

    忍不住的,她回頭看了她家相公一眼,兩人無聲交流著,默默達成共識。可這共識卻教她愁了臉,直覺得這狀況棘手得教她不知道該如何善後。

    不一會,適巧丫鬟端來了解毒湯,她正要接過手,華逸橫過手搶先她一步,吹涼湯藥後,單手將柳堇摟起,小心翼翼地喂著她喝下解毒湯。

    這一幕看得柳九爆起滿身雞皮疙瘩,渾身不自在的很。

    她已經有了個武判妹婿,實在不想再有個文判姊夫啊!

    「書生,這兒交給我,你到另一頭的客房歇著吧。」待他將湯藥喂完,柳九端起笑臉,準備卡進他的位置。

    不管怎樣,都不能讓她家五姊隨便跟男人太親密。

    華逸瞧著她,突地笑眯眼,「侯爺,夜深了,將尊夫人帶回去吧。」

    柳九正要和他論理,豈料她家相公竟將她一把拉起。「侯爺,你等等,五姊……不能讓五姊跟他單獨一起,侯爺你聽我說,你……」

    聽著柳九的哀求聲漸遠,華逸替柳堇將發收攏好,躺在她的身側,看著她的睡臉,帶著幾分情怯地將她摟進懷裡。

    為何要教他這般掛心?

    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教她跳脫因果……

    就在天色未亮欲亮時,懷裡的人突地顫傈了起來,閉目養神中的他張眼查看,瞧她氣色並無不對勁,然眉眼深鎖,像是被困在夢魘裡,正欲將她喚醒,便見淚水從她緊閉的眼裡滑落。

    「四哥……四哥……」她像個手足無措的小姑娘,發出細微破碎的求救聲。「四哥……救我……」

    他喉頭緊縮了下,將她摟進懷裡。「千華,不哭……四哥在這兒呢。」果然,該消除的記憶壓根沒消除。

    她就是這個樣,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是同樣的性情,可如此要強的烈性姑娘竟會在睡夢中哭成淚人兒……該死的金玉律,他要如何淩遲他才好?

    竟敢如此傷害他最疼愛的女人,他非得想個法子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四哥……不要離開我了……不要再走了……」

    華逸輕籲口氣,抹去她不斷滑落的淚,聽著她依舊破碎的央求,久久,他才啞聲道:「好。」

    就這樣吧,既然找不到能匹配她的男人,既然她是如此執意的要自己,那麼就讓他守著她這一世吧。

    就在他應聲的瞬間,她驀地張開眼,那神色有些恍惚,看似清醒,實則尚未清醒。

    「真的?」她笑問著,豆大的淚水滑落。

    華逸直瞅著她笑中帶淚的臉龐,噙笑應著。「嗯。」

    她喜笑顏開地撲進他的懷裡,就像以往那般親密地偎著他,但下一刻,男人的臂膀和胸膛又教她莫名生出恐懼,一把將他推開。

    她偏著頭,像是無法理解,華逸卻看穿了哪怕尚未清醒的她,骨子裡已被鏤下恐懼的烙印,不想加深她的不安,他隨即坐起身,想要退開一些,她卻急忙抓著他的袖角。

    「四哥……不是、不是……你不要走,不要又抽開手。」說著,淚水在泛紅的杏眼裡打轉。

    見她彷佛將記憶全都混在一塊,華逸無奈地歎口氣,坐在床頭邊,噙笑道:「沒事,四哥只是想坐著,沒要走的。」

    「真的?」

    「真的。」聽她那再卑微不過的請求,他的心發狠地痛。「你再睡一會,四哥跟你保證,當你睡醒時,四哥定會在你身旁,而這一次四哥不會再離開你,絕對不會。」

    她笑眯了眼,淚水不斷地滾落,她胡亂抹去,笑得傻氣地揪著他的袖角。

    「再睡一會。」他暖聲哄著。

    她難得順從地合上眼,哪怕已入睡,手依舊抓得死緊。

    華逸直睇著她的睡臉,思忖著,待她清醒後,她的記憶是否會混亂……在她的記憶裡,她到底記不記得,是他殺了她?

    一大早,當柳九偷偷推開客房門縫偷覷時,瞧見的就是華逸倚在床頭,而柳堇似乎還未清醒。

    該不該進去?

    「柳九,何時也跟人學會偷窺了?」華逸懶懶睨去。

    「誰偷窺來著?」柳九乾脆大大方方地進了房。「五姊狀況如何?」

    「脈息頗穩。」

    柳九打量著柳堇的氣色,和昨晚相比,確實是好上許多。「書生,你守著我五姊一晚了,接下來交給我吧。」

    「我也想,可是……」華逸說著,眼光往下一轉。

    柳九順著目光望去,輕抽口氣。「五姊……嗯,我扯扯看。」唉,五姊是因為昨兒個險些遭人輕薄,所以心生恐懼地拉著書生不放嗎?

    不管是不是如她臆測,五姊這樣抓著人總是不妥,她試著要扳動柳堇的指,卻發現她抓得死緊,就連指頭關節都泛白……到底是有多害怕,才會教她連入睡了還不鬆手?

    正試著再使點勁,余光瞥見柳堇張開了眼。

    「五姊,你醒了,可有覺得哪裡不適?」

    柳堇皺眉眨了眨眼,低聲道:「太吵了。」

    柳九可憐兮兮地垂下頭,瞥見柳堇的手還是抓著他不放……

    「你怎麼跑來了?」柳堇疲憊地閉上眼,思索著柳九怎會跑到她這兒,驀地想起昨兒個有人闖入她的柳莊將她擄走,就在她清醒後,金玉律出現了……她張眼,陣底瞬間佈滿驚恐。

    昨兒個,她遭他給壞了清白了嗎?

    她記得自己對他一陣踢踹,心知逃不了,所以趁著他退開時,取出藏在戒指內的毒藥咽下……

    「沒事,什麼事都沒發生。」

    熟悉的嗓音兜頭落下,她愣愣抬眼,沒想到他竟也在這兒……

    「五姊,昨兒個是書生將你帶來侯府的。」柳九小聲喃道,不敢說得太多,就怕再引起她的恐懼。

    剛剛那瞬間,五姊陣底的驚懼她瞧見了。

    「我……」柳堇噴著聲,不知該怎麼問出口。

    他瞧見了嗎?瞧見那個畜牲要怎麼糟蹋她了?

    「千鈞一髮之際,我將你完好如初地帶走。」華逸一字一句,沉而清楚。

    所以,她並沒有被糟蹋?籲了口氣,她坐起身子想跟他道謝,卻見他眸色僵硬地別開臉。

    正疑惑時,柳九向前,快手拉起被子遮住她敞露的抹胸。

    柳堇低頭一看,想起昨晚那畜牲的齷齪行徑,恐懼地緊揪著衣襟。

    「柳九,差人去備點熱水讓她淨身吧。」華逸啞聲吩咐著。

    「喔,好,是說,你要不要先離開?」這狀況很糟,真的!他肯定是瞧見了,雖然他很君子的調開視線,可他一定是瞧見了!

    華逸輕咳了聲起身,袖角卻被扯了下,他回頭望去,發現柳堇竟還揪著袖角不放,不禁笑得無奈。

    「五姊,放手。」柳九小聲說著。

    柳堇猶豫了下,問:「你不會走吧?」

    「不會。」

    「真的?」他總不說實話,總是騙她。

    華逸笑得苦澀極了。「真的,昨兒個我就答應你了。」

    「昨兒個?」她沒有印象。

    「五姊,不管怎樣,還是先泡個藥浴吧。」柳九一見柳堇看華逸的眼神就頭皮發麻,只怕那是幾百匹馬都拉不回頭的。「書生,你先到外頭吧。」

    柳堇瞅著被自己抓縐的袖角,突問:「為何你讓人喚你書生,不讓人知曉你的本名?」

    柳九和十三都是稱他為書生,而不喚他真名。

    華逸噙著輕淺笑意。「因為,那個教我疼入心坎裡的姑娘總說,我不像個將軍,像個書生。」

    柳堇瞠圓眼,沒想到謎底竟是如此,就在她錯愕的當下,他抽身離去。

    「你不准走遠,一會兒我就要見到你,你聽見了沒有!」她喊道。

    柳九瞪大眼,不敢相信她的姊姊竟對個男人如此狂妄命令著,她怎能以為她可以控制書生?他是地府文判啊!

    「遵命。」

    豈料,華逸回頭朝柳堇一笑後徐步離去。

    柳九徹底傻了眼,好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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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0:41: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不再離開了(2)

    華逸一走到房外,就見威鎮侯府的正主子守在外頭,儘管不再如以往每每見到他就想置他於死地,但還是冷沉戒備著。

    「百年裡,總會出現一兩回命定之外的亡故者和命定之外的複生者,通常,不管是因何故而複生,複生就是複生了,哪怕是閻王也不得插手生死。」華逸噙著笑,狀似自言自語般。

    花世澤神色不變地瞅著他,只因自己的妻子當年便是經他之手借屍還魂,偏偏他一直出現在妻子身邊,就怕轉眼便將妻子帶走,教自己怎麼也放心不下。

    「說不準改天還會變成親家呢。」華逸朝他笑眯眼道。

    這沒頭沒腦的話,華逸壓根不在乎花世澤究竟聽懂了沒,他只是不怎麼忍心讓花世澤日夜提心吊膽地過完這一世。

    「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花世澤突道。

    華逸微詫地看向他,勾起壞壞的笑。「他日若有需要時,我會開口的。」他雖自認有能力保護柳堇,但有時能得花世澤這種有權有勢的人相助,更是如虎添翼,他絕對不會拒絕。「到亭子裡喝杯茶。」花世澤指著前頭園子裡的涼亭。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反正泡個藥浴也得費上一點時間。

    兩人在亭子裡無聲喝著茶,誰也沒有先開口,華逸看著園子美景,想起當初他之所以上陽間就厚著臉皮到威鎮侯府借宿,為的便是威鎮侯府的處處美景,四季皆有花草盛放。

    看著美景喝著茶,直到天色大亮,華逸掂算著柳堇泡藥浴該是泡好了,正打算到客房瞧瞧,適巧見侯府總管到來。

    「侯爺,柳五姑娘的帳房來了,詢問柳五姑娘是否在此。」

    花世澤淺啜了口茶,看了華逸一眼。

    華逸笑眯眼道:「煩請總管帶他進來吧。」他猜,許是時昊敏昨兒個帶膳食到柳莊,發覺她不在柳莊,一早便找上侯府。

    總管點頭離去,一會兒便將時昊敏帶來。

    「華爺,既然你在這兒的話,五姑娘應該也是在這兒。」時昊敏一見到華逸,高懸的心總算能放下。

    「是啊,沒能告知你一聲,害你白跑這一趟。」

    「這倒不打緊,反正今兒個本來就要進城將一些絲綢交給布莊。」時昊敏說著,又問:「五姑娘呢?」

    「和她妹子敘舊呢。」華逸說著,隨即起身朝花世澤施禮。「侯爺,我去瞧瞧。」

    花世澤擺了擺手,時昊敏見狀趕緊朝花世澤作揖,這一低頭,適巧見有張紙掉在華逸方才坐的地方。

    「華爺,這是你的東西嗎?」他拾起問。

    華逸正要接過手,瞧見總管又拖著老命跑來。「爺,外頭有個姓連的男子說是皇商的商行管事,要找華爺。」總管說著,疑惑著到底誰是華爺。

    花世澤天生寡言,又看了華逸一眼。

    華逸朝著總管揚笑道:「老總管,我就是華爺,我跟你去見他吧。」他想,昨兒個什麼也沒來得及跟連泰行說,說不準他自個兒等不及便上了金府,發現了什麼才又急著來找他。

    不管怎樣,連泰行手上必定有第一手消息,他正好可以和連泰行擬定怎麼將金玉律往死裡整的法子。

    「華爺,你的紙……」見華逸要走,時昊敏忙喊道。

    「昊敏,先幫我收著。」走了幾步又回頭道:「你給我記住,你的腦袋能掉,那張紙絕不能掉。」

    「喔。」時昊敏沒將紙灘開,直接塞進胸口裡,確保不會不見。

    頓時,就只剩下他和威鎮侯爺兩人,他突地感到不自在,想要走嘛,又怎好在人家府邸裡胡亂走,可不走嘛……無話可聊,真是說不出的悶。

    「本侯爺帶你去見五姑娘。」花世澤起身道。

    「多謝侯爺。」

    時昊敏忙不迭謝著,跟緊花世澤的腳步,來到一處客房前。

    花世澤詢問守在房門口的丫鬟,隨即差人傳話。

    一會兒便見柳堇踏出房門,見到時昊敏不禁問:「怎麼跑來了?」

    「還說呢,五姑娘昨兒個不見人影,我瞧寢房前掉了根扁擔,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想進城,偏偏城門已關,只好等到早上才進城……方才見了華爺,華爺說你是進侯府跟妹子敘舊,怎麼不告知我一聲,害我以為發生什麼事了。」時昊敏一見她,忍不住地抱怨起來。

    柳堇心想華逸不想將昨晚的事鬧到眾人皆知,她當然也不會傻得說出口。「華爺呢,他怎麼沒跟你一道來?」

    「方才聽侯府總管說連管事找他,他走得可急了。」

    柳堇不禁懷疑他真是當起尹府管事了,其實,她能養他的,與其當尹二爺的管事,倒不如幫她。

    「既然知道五姑娘沒事,那麼我就將昨兒個弄好的三十匹絲綢先送到錦秀布莊。」時昊敏說著,像想到什麼,又問:「五姑娘一會要回青寧縣嗎?如果時間上趕得及,我回頭再來載五姑娘和華爺。」

    「那倒不用了,你先回去吧。」她聽柳九說,她差人通知了十三,沒見到十三,她也捨不得太早回青寧縣,畢竟都進城了。

    時昊敏點點頭,正要走時,往後腦勺一拍。「對了,這是方才華爺要我先收妥的東西,我不如就交給五姑娘,省得上布莊弄掉了可就不好。」

    柳堇灘開一瞧,驚見是自己的賣契,愣了下,神色為之狠厲起來,「他交給你的?」

    「不是,是他掉了,我方巧拾起,他急著要見連管事,要我先收妥,還說我腦袋能掉,可這張紙絕對不能掉。」

    「……他有說回頭找你拿?」

    「沒,但這是華爺掉的,自然是要還給他,不是嗎?」時昊敏狐疑地問著,見她眸色越發狠戾,教他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柳堇沒吭聲,將賣契收妥後才道:「去忙吧。」

    時昊敏不解地搖頭晃腦離去,柳堇隨即進房要柳九差人去把華逸給找回來。

    「五姊,你的臉色不太好,是怎麼啦?」

    「沒事,一會他人到了,你們全都退下,別靠近這兒。」

    「……五姊,雖然你的毒已經解了,但不能動氣動怒大喜大悲,這道理你該是清楚的吧。」她很擔心啊,五姊那表情好像要找誰拼命似的。

    到底又怎麼了?之前不是還表現得很濃情蜜意來著?

    進了房,瞧柳堇氣色不錯地坐在桌邊喝茶,華逸淺噙笑意走近。「怎了,還讓柳九特地差人找我?你十三妹在外頭等著探病呢。」

    「坐。」

    華逸目光落在她纖手指去之處,頗富興味地坐下。「五姑娘有何吩咐?」既然他家的千華這麼有興趣當個大當家的,他當個小管事謹遵吩咐也不是不行。

    可偏偏他這麼回話卻像一根軟刺紮進了柳堇的心坎裡,連給他斟杯茶的功夫都省了。「我問你,你究竟打算拿我如何?」她不是個扭捏的小姑娘,也不跟他玩迂回暗示那一套,直接開門見山比較痛快。

    華逸揚起濃眉,一時揣度不出她的心思,只能反問,「五姑娘意下如何呢?」

    在她泡藥浴之前,他以為兩人已達成共識,可如今看來,她似乎是不懂他的暗示,抑或者是她有其他打算。

    柳堇眯眼瞪去。「華逸……為何你總是如此?」事到如今,竟敢問她意下如何……虧她還以為之前的交談間,他已經允諾了她,如今看來,他不過是虛應她罷了!

    「我又是如何了?」華逸一頭霧水地笑著。

    怎麼他一點頭緒都沒有?敢情是趁著泡藥浴時,柳九跟她說了什麼?揭他底細嗎……啊,說了他是地府文判,和崔頤一樣無法留下子嗣?也是,要是跟了他,她這輩子就無法有子嗣了,那一家三口的美夢永無成真的一天。

    「還裝傻?」柳堇氣得拍桌站起。

    華逸苦笑了聲。「沒裝傻,我知道是我太過一廂情願,你要是不願意,我也無話可說,就當我從沒提起吧。」

    是他會錯意,以為她是需要他的,非要他不可的,他才會幾經糾結允許自己留在她身邊,豈料卻忘了問她,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見他起身要走,柳堇二話不說地拽住他,將他給壓上了床。

    「你以為一句你太過一廂情願,我就會原諒你?!」柳堇將他強壓在床上,惱聲晦哮著。

    竟然又想將她推給其他男人……他的腦袋到底在想什麼?前世裡,他們受困於無法更改的身分,而這一世,他們明明可以相守的,然而他還是不要她……以為她會就此受挫,天天以淚洗面成全他?

    別傻了,她柳堇向來就是個要強好勝的,豈可能放過他!

    華逸濃眉微皺著,惱意跟著迸現。「要不你打算如何呢?要我認錯不成!」

    「對,你至少應該跟我道歉,跟我發誓,你以後不會再如此對我!」依他的個性,有一就有二,甚至是無三不成禮,她要是不趁現在跟他說個明白,天曉得幾日之後他是不是又把她往他處推。

    華逸笑了聲,滿臉不可思議。「……我沒有錯,如何認錯?」愛她是錯嗎?愛上她從來不是錯,她不能要求他認錯!

    「你竟然不認錯!」

    「就不認錯,你能拿我如何?」

    柳堇氣得青筋在額際顫跳著,壓在他肩頭上的手緊握成拳,眼看著滔天怒焰即將沖天,她卻突地勾笑。

    「是啊,我能如何?我能強了你!」

    「……嗄?」

    就在華逸思緒混亂之際,衣襟硬是被柳堇給扯開,而且一把拉開了中衣,雙手撫向他的胸膛,扯下他掛在頸上近千年的錦囊後,雙手往下而去……

    等等,這是怎麼一回事?

    華逸還沒能理出個頭,門板突地被推開,伴隨著柳九勸和的聲音,「五姊,跟你說了不能動怒,你……哇啊……」柳九被眼前的情景給嚇得發出尖叫聲,二話不說地回頭搗住柳芫的雙眼。

    「五姊,你到底在做什麼?」柳九哀叫著。從她這角度看去,很像是五姊對書生霸王硬上弓啊……

    「你們兩個進來做什麼,還不出去!」柳堇俏顏緋紅地吼道。

    柳芫不解地拉下柳九的手,一瞥見她家五姊正坐在個男人身上,羞得趕忙再拉起柳九的手遮眼。

    「五姊,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家五姊為何如此凶性大發,甚至將男人給壓在身下……等等,那個人是不是書生?忍不住再拉下柳九的手,果真瞧見被壓在底下,半裸著上身的男人真的是書生。「完蛋,九姊,我不小心看見了,怎麼辦……」

    嗚嗚,她怎能看她相公以外的男人身軀啊!

    「噓,別張揚,我也看見了。」嗚嗚,她一進門就看見了。「咱們當沒事發生,否則書生會被殺的。」

    「誰敢殺我的男人!誰要你們無故闖進我的房裡……你們兩個還不出去!」柳堇整張臉紅得像是燙傷似的。

    「還不是五姊害的,剛剛一直暴怒吼著,咱們擔心啊!」

    「對呀,心想五姊怎會對著書生吼,咱們才會進來查看的,可誰知道……五姊,天底下沒有姑娘家強男人的,回頭是岸啊。」柳芫祭出柔性勸導。

    「怎,誰說只有男人能強姑娘家?我偏要強了他,就要他負責,看他還敢逃到哪去,再逃,我就跟他拼了!」柳堇雙眼泛紅著,瞪視著正嚴重走神中的華逸,怒火中燒的她二話不說地俯身吻上他的唇。

    瞬地,柳九拉著柳芫火速逃出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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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0:42:1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幸福農家樂(1)

    她唇舌生澀笨拙地誘惑著他,甚至小手已經來到他的腿間,教他一把攫住。

    「……在做什麼呀,丫頭。」華逸粗啞喃道。

    「強你!」她吼著,咬著他的唇。

    華逸眸色微動,下一瞬將她反壓在床,卻見她神色愀變,無法忍受他的貼近,渾身止不住地輕顫。

    歎了口氣,華逸鬆開她的手。「就憑你這樣,怎麼強我?」

    柳堇怒瞪著他,硬是一把將他摟進懷裡,哪怕男人剛硬的軀體喚醒她深鏤的恐懼,她還是堅持不放手。

    華逸微皺著眉,輕柔地拉開她的手,豈料她反倒是抓得更緊,幾乎要掐進他的肉裡。「弄痛我了。」他趁她鬆手的瞬間,趕緊反握住她的手。「別哭了,你真是搞得我一頭霧水了。」

    方才他從她們姊妹口中聽出了些許蛛絲馬跡,可教他不解的是,為何她突然感到不安,甚至不惜要拿清白留下他。

    目光落在她抓住的錦囊,他想取回,她卻握得死緊。「怎麼,連我的錦囊都想搶?」

    「這東西跟了你很久了,誰給你的,教你收藏至今,連繡樣都綻線了,你還是戴在身上?」這東西在前世她就見過了,那錦囊上的繡線活,她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守妃伶的手。

    她以為他心裡是有她的,可他卻戴著其他姑娘送他的錦囊。

    華逸好笑又好氣,正要解釋,卻被她打斷。

    「算了,我不想知道。」柳堇抽著鼻子,止不住不斷滑落的淚水。「反正你就是不要我,現在還嫌棄我……嫌棄我早沒了清白,所以不要我了。」

    她本來就不是什麼大家閨秀,向來不走溫良謙讓的路子,從來就比不上嫻雅遵禮的守妃伶,也比不過嬌俏可人的佐淨瑜。

    「胡說什麼?」華逸微微動怒道。

    「我哪裡胡說了?」她甩開手,從懷裡取出賣契。「你將我的賣契交給昊敏,你分明就想把我交給昊敏!」

    妾的買賣契書,本就是可以轉讓,別跟她說他不知道!

    華逸傻了眼,壓根沒想到這風波竟是因為這張賣契引起。「昊敏沒跟你說,這是我掉的賣契,要他先收著?」

    「他是說了,那又怎樣?你為何拿到賣契不直接毀了,卻交給了其他男人?難道你不知道誰拿到這張賣契就等於得到我嗎?」他就是要將她推給昊敏,然後再跟佐淨瑜雙宿雙飛?

    華逸呆了下,暗惱自己沒想到這狀況,他將拿在手上的賣契撕碎,隨手一拋,落在地上,在她看不見的角度裡化為灰燼,消失不見。

    「是我的錯,是我沒細想,但我沒別的意思,只是要他代為保管而已。」他無奈歎口氣。

    「真的?」

    「真的。」誰知道會這麼陰錯陽差鬧出這場小風波?

    「這個呢?你從以前就戴在身上的。」她揚著手中的錦囊。

    華逸笑歎地接過錦囊,往她頸上一戴。

    「……什麼意思?」

    「錦囊是妃伶繡的,但裡頭裝的是當年你寄給我的銀杏葉,不過你現在要是打開,也許已經化為沙土了。」

    她傻愣地抓著錦囊,沒想到他竟然會將當初她寄到霧城的銀杏葉留下,甚至一直懸在他的心口……「你現在還給我,又是什麼意思?」

    華逸捧額失笑。「它守護了我近千年,如今守護你,不好嗎?」

    「真這麼想?」

    「不然呢,就當是我要拴住你吧,省得你老是誤解我。」

    注視他良久,像是要確認他的真心,瞧了好一會,心知一切可能真是自己多疑惹的禍,她乖順地低頭認錯,但是——「雖然我有錯,你也有錯,誰要你剛才說起話來不清不楚。」

    華逸偏著頭回想了下,不禁無奈失笑。

    天曉得會是這麼一回事,偏偏他的話又回得那般天衣無縫,莫怪她胡思亂想。

    「是,是我的錯。」

    瞅著他的笑臉,她抹去頰上淚痕,問:「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處置我?」

    「你?」

    「不會再把我推給其他人了吧?我已經幫昊敏跟淨瑜訂下親事了,你別再把念頭打到昊敏身上。」

    華逸微詫,沒想到時昊敏跟佐淨瑜會湊在一塊,她竟是幕後黑手。

    「就算他是範恩,我這一輩子也不跟他過。」她惡狠狠地道,再三強調自己的立場。「如果得不到我最想要的,我寧可獨自終老。」

    華逸似笑非笑地瞅著她,帶著幾分緊張,「小堇,你沒發現我異于常人?」她記得範恩,甚至認得出時昊敏便是範恩的今生,那麼她勢必也察覺了他不該在這世上存在近千年。

    「你如果沒有異于常人,我要怎麼遇見你?」人海茫茫,她得仰仗他來尋她啊,憑她是找不到他的。

    華逸不禁苦笑,猜想柳九和柳芫那對姊妹早就將他的底給揭開了。

    「可是,跟著我……就不能有一家三口的夢。」在那個銀杏葉飄落的深秋午後,屋前榻上的一家三口,那畫面在他腦袋裡幻想過千萬遍,他是如此地渴望,卻怎麼也實現不了。

    「沒有你,我要什麼一家三口?」她緊緊地抓著他的手。「四哥,咱們可以相守一世才是重要的,我不需要子嗣,我不要為你以外的男人生孩子。」

    華逸吸了口氣,道出他內心最大的恐懼。「小堇,你記得所有的記憶嗎?」

    「嗯。」

    「那麼,你可記得……」他喉頭發澀,好一會才道:「是我殺了你?」

    「不是,那不過是一報還一報,我殺了華透,本就該賠上一條命,這是天經地義,只是卻借了四哥的手……四哥,我不是故意的,可是那當頭早已無路可逃,我不要四哥再為了我付出代價。」她緊抓住他的手,回想起他瞧見落地的人頭是她時,他那幾近癲狂的眉眼,她心裡就不住地發顫。

    那時,他是瘋了,真的瘋了。

    她把她最愛的人給逼瘋了,甚至逼得他自刎……

    華逸彷佛困在千年前的癲狂情境裡,直到手被輕扯著,他才拉回心神。

    「四哥,都過去了,不要再想了。」

    他輕點著頭,沉吟道:「可是,我可能無法與你待在一處太久。」他的容貌不老,時間一久會引起村人議論,對她只是累贅。

    「那好,王朝何其大,咱們就當是遊歷,去找王朝裡最貧瘠的地,咱們齊心合力種出一片綠。」

    華逸噙笑想像著,突地伸手抽起之前柳九擺在花架上的花,不過轉眼間,花朵在他手上凋零,片片飄落。

    柳堇噙著笑,道:「看來,是時候讓你看看我有多大的本事了。」

    「都是我教的。」

    「嗯,四哥教得好是本事,我學得好更是本事。」

    「倒是。」他寵溺地輕掐著她的鼻,感覺她瞬間僵硬了起來,他不動聲色地抽回手,笑意不變地道:「瞧你累的,不如再歇一會。」

    「四哥,我……」

    華逸主動握住她的手。「沒事,歇會,你喝了藥、泡了藥浴,方才又發了脾氣,這當頭不倦才怪。」

    「等我醒來,你不會不見吧?」

    「等你醒來,咱們回青寧縣吧。」

    她聞言,笑眯了眼,輕應了聲,將他的手拉到頰邊才閉眼沉沉睡去。

    華逸瞅著她的睡臉,想起她的抗拒和驚懼,心疼的同時怒焰跟著狂燃。

    怒焰像是一種考驗,不管在仙界或神界總會有遇劫時,他深知自己不該因為怒焰而失去理智,但控制對他而言真的不容易。

    太恨太怨了,從前世糾纏到今生,真是太煩人了。

    煩躁地別開眼,瞥見門縫裡有人偷窺著,他不禁好氣又好笑,瞧柳堇已經入睡,輕抽開手起身,出了房就見柳九、柳芫和崔頤都在外頭候著。

    「兄弟,是不是太快了點?」崔頤話中有話地尋釁著。

    華逸笑眯眼,瞬地屋前的高大樺木輕搖了下,掉落的樹葉如箭翎般朝崔頤身上射去,他隨即哈哈大笑著跳開。

    「……書生,你應該沒被我五姊給強了吧?」柳九緊張不已地問。

    「是啊,你不會要對我五姊負責吧?」柳芫已經擔心得快掉淚。

    華逸笑得萬分愉悅,並未正面回應地道:「不管怎樣,待我和4堇成親後,可得改口喚聲姊夫了。」

    兩人聞言,不約而同地抽了口氣,神色如喪考妣。

    「太失禮了,兩個姨妹子。」華逸似笑非笑地道。

    他有什麼不好,好歹也算是人模人樣,還嫌呢。

    「對了,你們兩個打一開始就把我的事告訴小堇了?」

    柳九和柳芫對視一眼,同時搖了搖頭。柳九開口道:「沒呀,我們沒事把你的事告訴五姊做什麼?嚇她嗎?」話落還不忘啐了聲。

    「喔?」她們沒說,為何她卻像是早已知情?

    誰告訴她的?

    翌日,由於柳堇趕著回去盯著莊戶採收棉鈴,一早便搭著馬車要離去。

    「五姊……」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我還沒死。」面對兩個淚水在眼裡打轉的妹子,柳堇還真是擺不出什麼好臉色。

    「五姊……」

    「走了。」柳堇不耐的要車夫啟程,拉下了車簾,懶得理睬不知道在演哪出的妹子們,朝身旁的華逸一笑。「四哥,往後咱們就先在青寧縣住個十年,十年後再換個地方,咱們有十年的時間可以好生想想,下個地方要去哪。」

    「好。」華逸想了下,又道:「你方才走得太急,否則我本來是想跟侯爺借幾個頂尖的護衛。」

    「你認為金玉律還會再上門?」一想起那畜牲,彷佛牽動她內心的恐懼,教她莫名地坐立難安。

    「不會,他至少會病一段時間,而待他病癒後,差不多就要被抄家了。」華逸哼笑著,對這樣的結果感覺差強人意。

    昨兒個連泰行來,說他前往金府,意外得知金玉律得了急病,但到底是得了什麼急病,實在是不得而知,能確定的是他已經病得起不了身。他便讓連泰行趁這當頭,假藉備貨的時效問題,讓金玉律的正室出面替他打理所有的合同。

    他期待在最短最快的時間,將那討人厭的混蛋徹底處理掉,省得哪天他一個不小心喪失了心神,不慎殺了他就不好了。

    身為緝魂者,要是插手生死,罪無可逭。

    「四哥?」她隱約只聽出他似乎使了計謀。

    「沒事,你和他再無關係,他沒有任何理由再叨擾你,我想跟威鎮侯調人手是因為我不能一直在你身邊,我有自個兒的差事要辦。」逃魂啊,真是能逃,直到現在還是一點動靜皆無。

    「喔。」

    馬車緩緩駛向青寧縣,一停在柳莊前頭,便見有街坊朝柳莊走來,華逸毫不避嫌地牽著她下馬車,教她微詫地打量著他,見他噙著笑意,她也跟著笑眯眼。

    和街坊閒談了幾句,兩人便進了柳莊,壓根不管外頭的人如何指指點點。

    「一會兒要去棉田那頭?」

    「嗯,繡坊那裡有昊敏跟淨瑜就夠了,倒是棉田這頭得多用點心,棉鈴的採收期一般是兩個月,但是我的棉田可以採收到十月,足足三個月,不過會碰上雨季,採收時必須更小心才成,而白附子也差不多要收成了。」

    「身子撐不撐得住?」

    「我好得很。」她笑得喜孜孜。「你要是不放心就盯著我,就像是到場當監工好了,要是瞧見誰偷懶就告訴我一聲。」

    「從管事變成監工了?」唉,他的身家愈來愈薄了。

    「成親後,再給你升官。」

    「多謝娘子。」

    柳堇驚詫地瞠圓眼,小臉驀地羞紅似火。

    華逸好笑地輕彈她的額。「昨兒個說要強我時都沒半分羞澀,怎麼叫你一聲娘子便教你紅透了臉?」

    柳堇一把搗住他的嘴。「你小聲一點。」這麼大聲嚷嚷,是怕人不知道她差點就強了他不成?

    「這嗓音還不如昨兒個你在威鎮侯府裡喊的大聲,況且這兒沒人。」他小小聲地提醒她。「可威鎮侯府裡人可不少。」

    柳堇羞得不敢抬眼,不敢相信自己昨兒個氣昏頭了,就連話都不經大腦地吼出,簡直是丟死人了,往後她絕對不去威鎮侯府!

    「走了,上工了,華爺!」她羞惱地轉頭就走。

    「走。」

    走著,她回過頭牽著他的手。

    似乎不再那般緊繃了,他噙笑回握著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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