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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鞠衍 -【傲如千雪】《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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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1:50:3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傲如千雪 作者:鞠衍

她說對他一見傾心,此生非君不嫁。
一道聖旨拆散了他和多年的青梅竹馬,
為了權謀他答應娶她,
但他避她如蛇蠍,更是冷嘲相諷。
可她毫不在意,
只說為了范姜夫君,什麼都願意做。
那她怎麼不去死?
得知她身患重病,
為了可以救得她的性命,
他居然連三千兵權都可以拋棄!
為了她,他可以不顧自己的身份,
可以忘記她嫁給他的初衷,
並非如眾人所傳的那樣深愛癡戀,
她不是愛他才嫁給他!
但是他已經沒辦法停止愛上她的那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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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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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1:50:53 |只看該作者
第1章(1)

    銀色的月牙掛在樹梢,猶可見那泛白的月兒邊緣含了些迷人的光暈。小築旁的流水輕緩地滴在竹筒上,又“噠”的一聲翹起尾部,點著池水裡的小圓石子,在竹筒的尖尖頂部流下一條細細的流水,像是縮小的瀑布,又勝似銀河。

    這只是府內的一角,與主屋相隔較遠,周圍密密佈著竹林,每當月色沉浸,清風吹拂,翠綠的葉子便窸窸窣窣地發出動人的輕喃,醉人雙耳。

    白沐風一襲青色布衫緩緩走在羊腸小徑上,旁邊培植的幾株海棠清雅地開了,鼻翼飄來淡淡的芳香。

    “表哥。”坐在小築外的女子,露著一雙白皙的腳丫輕輕地晃蕩,看到他來了也只是淡然一笑。

    白沐風快步走到小築前,外袍一脫就包裹住了她的腳,淡淡的語氣裡似含著責備:“千雪,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夜涼天冷這樣坐著容易受風寒,你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體質。”

    她輕盈地笑著,淡淡的眼眸裡沒有漣漪。自己的身體如何當然知道,自小身子骨比較弱,因為後天的調理也少了一些常人的喜怒哀樂,只泛著淡淡的情緒一天過一天。

    喟歎一聲,跟著他一起走進小築。

    “今日可有何好玩的事?”每隔幾天,他都會來一次。雖然次次都是匆忙,但每一次他都會娓娓道來外面的世界如何精彩,聽得她嚮往之,感慨之。

    白沐風在床邊拾來鞋子,彎下腰來替她小心穿上,“沒什麼大事。”

    聽聞他喜歡上了一女子,這還不是大事嗎?

    燭光悠然,輕輕搖曳的燭心映照著兩人的身影。大夫說她體寒,需要後天精心調理,父親特意命人在西苑修葺了這座小園林給她休養,平日裡大家也不可以隨意來打擾,那些親戚姐妹們更是少來探門,唯一這一個表哥,從小到大都守候在旁,不管他有多忙都會來看望她。

    日前聽聞小雅說表哥在太后的百花宴上遇到了一見傾心的女子,大概近幾日便會提親。這是何等的大事,大喜事啊。她一直在等,等表哥過來告訴她這個喜訊,卻等了又等,他依舊沒有開口。

    今日,他定會講了吧?

    “聽說邊關告急,北堂國正在蠢蠢欲動嗎?”她挑起一個話題,雖然不出門,但是她還有兩個包打聽的百曉丫鬟,小雅和小清。

    白沐風清淡地應了聲並不願多談,拿東西挑起燭芯,又給她暖了暖茶,“今日的藥吃了嗎?”

    自小她體弱,倒不是什麼大病,但要像個正常人那般四處走動玩樂又不太現實,天天需要吃中藥進補。

    她指向另一張桌子的小碗,“都喝完了。”

    那碗是青瓷的,畫著細細的竹葉,由碗的底部慢慢地延伸出來,尤其的清雅。碗裡還留著一點渣,細細一聞便是一股苦澀的藥味。

    “好,下次我再來看你。早點休息吧。”他關上小閣裡的窗,悠然離去。

    她怔忡地由著虛掩的門去看夜色裡的月牙,彎彎如眉,皎白似玉。今日,他怎還未說起自己的事情?若她記憶無誤,今年他該二十有六了吧?這般的年紀成家立業也不算早了。

    “小雅,你說表哥戀慕尚家千金可有其事?”她低聲詢問貼身照顧的丫鬟。

    小雅不假思索地道:“奴婢親眼所見,千真萬確。”

    即使如此,成親之日大概不遠了吧?

    “但小姐……”小雅躊躇半晌,才吞吞吐吐說出另外一個實情,“聽說尚家千金有個自小長大的青梅竹馬,就算表少爺前去提親,也未必成功……”

    哦,是嗎?她眉眼淡淡一挑。

    這就是為何表哥不說的原因嗎?他總是做著最有把握的事情,打只會贏的戰。

    小清已經把小築外的東西清理乾淨,手裡捧著一束海棠,輕然進來換了門邊的花束,“不過這次表少爺不見得贏,看得出來那位尚家千金對相爺是情有獨鍾。”

    她的眼一轉,流連間波光瀲灩勝似冷月,“相爺?”東野國正值年少青華,卻滿腹詩書雄才偉略的一朝宰相范姜軻嗎?傳聞中他為人謙和,溫潤如玉,但能在朝政裡能立足,沒有一定的心機謀略與決然狠心又怎能攀爬到那個位子呢。

    表哥若遇上他,勝算大大減少。

    幾乎為零。

    “小姐,表少爺征戰沙場,殲敵無數,胸襟廣闊之無人能及,若提親失敗也不會太在意的。”小雅馬上安慰打圓場。

    難道她們也認為表哥毫無勝算的可能嗎?

    她的眼眸轉暗,沉若浮香。黑色的外袍披在她的膝蓋處,溫溫間暖著,白皙而纖細的手指輕輕拂過外袍上的細絨,柔軟如雪毛。

    “小清,連夜入宮告知明日我蘇千雪要求見皇后娘娘。”她相信以小清的輕功來回也不過兩炷香的時間。

    小清不知她意欲何為,但她們已經習慣了以小姐的中心為重心,眨眼之間便已沒入夜色裡。

    清冷的夜空,只掛了一輪月牙,清幽銀白,相輝交映。

    屋內燭淚滴落,漸漸融化,又見細長燭芯。

    她靠在床邊,靜思了一夜。

    庭院深深,桂花飄香。

    已是入秋,池塘裡的荷花早已枯竭,只剩下幾許飄零的楓葉旋轉在池水之上,悠悠打圈。

    蘇千雪一身的錦衣正裝,細長的腰帶垂落於地,絲綢制的布料衣服上外帶了滾燙金邊的雙線袖口,玫瑰紅的顏色襯著泛金的衣領,遠遠望去如若仙子般飄逸。

    “民女蘇千雪叩見皇后娘娘。”她緩緩來到庭院桂花樹下,朝著靜然坐在石凳上的女子微然欠身。

    自她踏入庭院,皇后便已看見她,只淡淡一笑,“免禮,平身吧。”

    無事不登三寶殿,她剛被賜了座就娓娓道來自己的心意:“皇后娘娘,民女大膽懇請您與皇上賜婚。”

    “嗯?”皇后定是料想不到她一開口說的會是此事,意外地問,“誰,替你賜婚?”這個十多年都待在小築養病的淡然女子,也會有七情六欲嗎?看著蘇千雪漠然自若的表情,不禁笑了,“你倒是說說,中意上誰了?”

    蘇千雪迎面直視,沒有遺漏皇后充滿戲謔的神色,清冷的嗓音裡透露著一股眷戀:“當朝宰相范姜軻。”

    一震。

    皇后愣住了,不僅是被這賜婚對象一震更是被蘇千雪眼底的堅定所震。這是一種怎樣的神情,仿若心底最根部的地方打定主意要做到的事情,由著骨子裡透露出清冷的高傲來,再漸漸轉為眼神流露出來。

    何時,她也有所求了?

    “你與范姜大人又不曾相見,怎的就喜歡上他?”皇后尷尬地移開目光,心口還是未緩和過神。

    桂花飄落,樹下石桌上雕刻的圍棋棋局,凹陷的地方被花瓣悄然填滿。她手揮一揮衣袖,打落一地的桂花,“耳濡目染已是記於心上,再見他的畫軸一卷更是傾心。懇請皇后娘娘為民女做主,了了心願。”

    “但……”皇后眉宇之間充滿了猶豫與矛盾,雖然與范姜宰相沒有過多接觸,但也知道他有一心愛女子,是為戶部侍郎尚家千金。若答應了蘇千雪,豈不是拆散了一對鴛鴦?

    蘇千雪忽地跪下來,衣袂飄飄,迎風飄揚,“皇后娘娘,民女此生非君不嫁。”話語堅決,更見黯然神色,“民女也知身子骨孱弱,自知配不上相爺,但……”她低低吸氣,又婉轉流連,“若不是真沒有辦法,民女也不會擾了皇后娘娘的清悠。”

    “不……千雪,你知道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是會盡全力摘給你的。姐姐我……”話到此,又擱住了,皇后娘娘一聲低歎,“此生我欠你甚多,這件事就算是綿薄的彌補吧。”

    “多謝皇后娘娘成全。”蘇千雪低著頭,垂落的劉海覆蓋住了她的眼,看不清她此刻眼底淡淡飄散開來的笑意,贏若春風。

    “但若范姜大人拒絕……”

    “他不會的。”蘇千雪一字一頓地咬字清晰,她賭范薑軻在權位與情意之間,定會選擇前者。

    已跳入權謀暗流之中的人,又怎能不貪戀得來不易的勢力。雖他貴為一國宰相,但勢力卻遠沒有七王爺的穩固,若加上國舅府的二千金這條裙帶關係,自然妙不可言。

    她起身回府,卻聽見身後低低幽然的輕歎:“千雪,何時你肯再喚我一聲姐姐?”

    “皇后娘娘,父親大人說了,一日為臣將終身為臣,願皇后娘娘洪福齊天。”不帶感情地,輕語凝噎。

    洞房花燭夜,燭火綿綿,張燈結綵。

    宰相府內熱鬧非凡,喝彩道喜之聲一浪高過一浪。

    一身火紅嫁衣,嫣紅的蓋頭巾下是一張嬌弱的紅顏。蘇千雪端正坐著,左手覆蓋在右手手背上,緊緊地拽握著,坐在床頭。

    身後是一襲紅喜被,被子下灑滿了紅棗、花生、桂圓、蓮子等吉祥之物,桌上是精心準備的酒和小菜,只等新郎官回房一起享用。

    餓了一天,她只希望對方能早些回來,但……心裡已知今晚的局面。

    如預料所想般,過了子時他還是沒來,輕然拉下蓋頭巾,柔軟的布料潤滑如絲。她對著銅鏡細細摘下頭頂的那頂鳳冠。純金打造的冠底,邊緣點綴著細小的七彩寶石,正中央有一顆翠綠的寶石,在燭光下隱隱奪人眼球。但無論此冠有多麼別出心裁,攝人心魄,也無人來欣賞。

    打開衣櫃,找出府裡帶來的平日衣裳換上,折疊好火紅的嫁衣,小心放於櫃子底部,再把鳳冠也放在上頭,才折回床邊去尋思如何處置蓋頭巾。

    這本該是新郎官挑開的神秘紅蓋頭,今日由她自己摘下。

    拿著它走到桌邊坐下,再次轉頭看了眼門邊,悄無聲息,連個服侍的丫鬟也沒有。小清和小雅還在國舅府內處理些瑣碎之事,過來也要後日了。

    堂堂相府,原來如此之冷清嗎?

    燭光搖曳,窗外樹影婆娑。

    美酒佳餚,她沒有不享用的道理。

    菜式還算清淡,蠻合她的口味。只輕啜一杯酒,紅暈薰染滿面,淡淡散若桃花,姣好面容清麗迷人。

    今夜,月色撩人。她睡得安穩,淡定自若,已知夫君的抉擇與自己往後的生活。

    次日清晨。

    丫鬟照例來喚醒新娘子,前往大廳一起就餐。宰相十六已失雙親,這成親之後的請安之類已省略。她起身梳洗一番,做往日打扮。

    一身碎花衣裳,多披一件雪紗外衫,蓮步輕移,卻比范薑軻還早到大廳。

    桌上八碟小菜,熱氣騰騰。丫鬟見她來,立馬盛了一碗粥遞於她前。

    她頷首輕笑,拂袖而坐。

    范薑軻走進大廳便是見到她那盈盈一笑,勝似月之光華,又輕如淡漠之菊。碎花繡工精簡的衣裳襯得她身形婀娜,那一撮由耳邊輕飄出來的髮絲更顯嚴謹之中的淩亂美。

    “范姜夫君。”她瞧見他,起身微微欠身。

    猶掛在唇角的笑意尚未散去,勾勒著帶起弧度。

    此景納入眼底,他波瀾不驚的臉上窺不見一絲思緒,只清冷地點了點頭,坐到她的對面。

    倘若這是四方桌子面對面則是互相尊敬,如賓相待,但擺在眼前的是圓桌,桌邊鏤空雕刻了花鳥蟲草,精美之處更見雅致。他們中間各隔了兩個位子,看似默默對視,實則遙遙相望。只怕以後將是相敬如冰吧,她心底一陣輕歎。

    丫鬟替他添了稀飯,她輕然一笑,“范姜夫君,入秋了該多吃些蓮子清炒百合。”這道菜原在小築也很愛吃,沒想到這裡也有,心裡自是歡喜。

    范薑軻淡淡朝她一瞥,溫雅的神色微有所困惑。眼前的女子就是傳聞裡非他不嫁的任性國舅府二千金嗎?她的姐姐貴為國母,母儀天下也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了,若不是上月皇上在大殿賜婚說起,他還當真不知道國舅府居然還有一個二千金。

    她的眉色很淡,但彎彎似若柳月。無波的眼眸裡迷蒙一片,瞧不真切那眼底的眸色到底是褐色多些還是黑色多些。她的膚色偏白,但唇紅齒白也不見病態,這般看似漫不經心與世無爭的女子也有熱戀發狂的時候嗎?對象還是他?

    “蘇……”他咽下口中的粥,張口欲言又停住了。

    “千雪。”她替他補充完整,想來他是只記得自己娶了個國舅府的二千金。溫婉的笑意彌漫在臉上,她低頭繼續吃百合。色澤嫩白,入口酥滑,唇齒難忘。

    他微微一哂,溫雅的嗓音猶若午後的秋日暖陽:“蘇……千雪,我想你也知道我的事情,我愛憐星已是不可更改的事實,但既然我已娶了你便也不會再有納妾之想。”這對於憐星也實屬不公。

    沒有想到他會如此坦白,她欣賞之餘更感興趣知道他的目的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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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1:51:09 |只看該作者
第1章(2)

    見她淡定如斯,他繼續道:“人前人後我可以滿足你身為宰相夫人的榮華富貴與無盡的虛榮,但別苛求太多。”例如愛情。

    她輕笑,笑容恬淡,微風拂面,涼爽無比,舉起右手,長長的衣袖擋去了她眼裡輾轉的自嘲與無謂,“范姜夫君,到底是何意?”

    她……想要他說得更明白一些。

    范薑一怔,沒想到她竟然不哭不鬧也不劈頭蓋臉地斥責怪問,看著她那清雅的面容許久,他才又道:“因為皇上賜婚,我不得不娶了你,但沒有再多,不會有你奢望的幸福。”

    她又笑了,笑意吟吟,泛起的笑像極了開滿秋日的海棠,嬌豔但不妖冶,“沒關係的,范姜夫君。”頓了頓,她撇過臉去,目光專注地投向了大廳外的槐樹,茂密粗壯,綠色仍舊濃郁,“過去是因為沒有我,現在我出現了,就讓我來愛你吧。”

    言語裡,藏了一絲幽怨。

    聽得他瞠目結舌。深閨之內的千金小姐,也可以講出如此直白之言嗎?這一刻,他倒篤定了皇上的說法。

    她是因為對自己的戀慕之情,抑制不住思念才一哭二鬧三上吊地懇求皇后給予賜婚。大殿之上,皇上言語無奈又頗有威脅之意,他知道最近七王爺與禮部尚書相交甚密,邊城駐守的慕容將軍也曾受恩七王爺,此刻與皇上抗旨,甚是不智。

    想起另外一張梨花帶淚的臉,他的心情不禁沉了沉,“蘇千雪,我也不准你用任何的名義來傷害憐星。”

    憐星,應該就是尚家千金尚憐星了吧?名字聽起來就很我見猶憐怎捨得傷害,況且不久之後她就會是自己的表嫂,恭維喜愛都來不及。

    她嘲諷似的瞥他一眼,又低垂下去看著百合,“范姜夫君都已是我的相公了,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他輕哼了一聲,頗不以為然。

    能說動皇后讓皇上賜婚的女子,想必在背後也耍了不少手段吧。這般心思縝密又沉靜似海的女子,斷然不得輕信。

    一語說開之後,也省了日後的麻煩。范薑軻索性在書房裡屋多添了一張床,入夜辦公之余作為休憩睡覺之用。

    起初也未曾想過此事會這般輕易定下來,以為她至少會來吵幾次,抱怨幾句,但半月過去也未見有所動靜。

    除了每晚定時送來夜宵。

    今日是桂花蓮子羹,濃稠的甜品入口即化,鼻翼沁入桂花的芳香,蓮子清秀的樣子仿若依稀可見。

    她走在前頭,小雅跟在後頭,到了書房又快走了幾步,繞到她前頭去,把託盤端放到他的書桌上,“相爺,請慢用。”

    或許是跟著主子久了,性子也跟著她一起轉淡。見了小清小雅幾次,他都分不清到底誰是誰,每次見到都是冷淡的一張臉以及沒有起伏的聲調。

    比起她們,蘇千雪的淡笑倒顯得順眼多了。

    “我說過不用給我送來夜宵。”以前沒有吃夜宵的習慣,現在也大可不必改變。

    她似沒聽見,打開碗蓋,用勺子攪了攪,“溫度適中,范姜夫君請趁熱吃吧。”

    他的臉上漾起一絲厭惡,她這般做又如何,還是不討他喜歡。

    明知他有鍾愛的女子,竟也活活拆散,他就不信這事她不知情。每每想到此事,他就猶如有根刺卡在喉嚨,怎般也咽不下。

    沒因他的冷淡而退卻,她輕輕舀來一勺,遞到他唇邊,“范姜夫君,嘗嘗看。今日我特意命廚子少放了些許糖,味道應該更清淡才是。”

    他撇過臉去,勺子擦到了他的唇邊,劃出一條細細的黏稠之線。

    她不慌不忙,摸出袖子裡的絲巾,輕輕擦拭了一下他的唇角,“怎這般孩子氣,不吃便不吃吧。”

    身子不自覺地往後仰,因她的碰觸而避開。眉頭已然輕皺。

    她笑了笑,眼底滿是戲謔。

    自己退了幾步,繞到桌前轉身欲離去,見門外那候著的兩個侍從眼波流轉又有了新的主意,“范姜夫君每日閱卷辛苦,我雖幫不上忙,但也願意陪著夫君一起靜坐。”

    說著,走到書桌旁的另外一組椅子上坐下,手指逗弄著盛開的盆中文竹。

    范姜軻眼底蒙上一層說不透的迷惑,看了她一眼又低頭瞥一眼百合蓮子羹,緩緩地拿起勺子,慢慢咀嚼吃著。

    文竹的枝幹很細,密密地開著也不算茂盛,只是青蔥翠綠之間沒有了四季的劃分,只挨著房裡的空氣與陽光的灌溉,悄然成長。

    這植物與它的主人還真相似。用自己的毅力與智慧慢慢熬出頭來,還爬到了別人望塵莫及的地位,不知他夜深人靜之時,看著上空的那輪明月到底又有何想法,是孤寂多過傲然,還是一覽群雄的快感勝過孤星的飄零。

    這答案,她無從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吃完了,你可以走了。”他把碗放入託盤之中,目光冷淡地看著她。

    她的心思飄遠了,久久才回過神來,“嗯。”

    起身與小雅一起離去,走到門口她又停下來,“好生伺候著相爺。”

    “是。”侍從站得筆直,看著她們遠去的背影又無不歎息,奈何生得美嬌娘,卻是錯攬浮雲,愛恨綿綿呢。

    府內,漸漸地傳出了她的幽怨與愛慕之意,惹人憐惜又感慨歎息。

    自然,也有人覺得這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小雅,府裡下人除了說我愛慕范薑軻食不下嚥,就寢難安之外還有別的嗎?”蘇千雪坐在屋外後院木制的秋千上輕輕搖盪。

    這是小清從小築裡移來的秋千架,她很是喜歡,尤其是這木制的秋千匍匐著的藤蔓,翠綠色的藤蔓由上等的布料和染色的鵝毛製成,遠遠看去栩栩如生但實際乃是裝飾而已。

    小雅低頭暗想,翻看記事簿補充道:“還說若不是因為你是國舅府的二千金,恐怕早就落得一個棄婦的下場了。”

    她的嘴角噙起一抹淡笑,雙手抓著秋千蕩得好不快樂,“在他們眼中,現在的我和棄婦也沒多大區別吧?”

    小雅沉默,算是默認了。

    “小姐,表少爺向尚家提親了。”小清匆匆趕回,帶來外面的消息,“尚家答應了。”

    她的眼睛一亮,跳下秋千,“真的嗎?”太好了。

    後院被小清翻出一小塊地來,閑來無事,她也種些花花草草。得知了這個好消息,她忍不住摘了一棵小苗置於掌心,“看來不管多柔弱的小草,離開了土壤還是照樣能存活。”小苗的根部還帶著些黃色的泥土,她挖了另外一個空洞,把它栽種下去,“就看給的是不是另外一個同樣肥沃的土壤。”

    掌心裡還留著泥土,在微有紅潤的掌間粘上清晰的印痕,摸出絲巾她慢慢擦拭,“記得成親那日,送份大禮到表少爺府上。”

    或許是她的任性,讓白沐風生了悶氣。自那日皇上賜婚之後他再也沒有出現在她眼前過,大概連他都在疑惑到底何時他這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小姐戀上了他的情敵吧。

    無論他作何猜想,她也不會承認這一切只為了幫他娶得佳人。

    “小姐,其實表少爺喜歡尚小姐,直接讓皇上賜婚他們二人就好了,為何還要委屈自己?”讓別人誤會自己是一個任性刁蠻又棒打鴛鴦的癡情棄婦,是怎樣一個度量啊。

    她的唇角猶笑,輕拍了拍掌間,把絲巾遞給小雅,“記得洗一洗,再放于桂花水裡浸泡一下。”上次擦拭過范薑軻的嘴角,她便對此絲巾做了記號,絲巾的底部讓小雅繡了一個“軻”字,字體娟秀,尚可共賞。

    小清見她不答,便咬牙沉默立於一旁。

    她走上前,摸摸小清的手,“你覺得委屈嗎?”

    小清搖搖頭,“我只是替小姐不值得。”她知道小姐性情淡漠,對於流言蜚語更是不在意,別人的是是非非在她看來猶如是隔岸看戲,但明知議論的是她還能這般自若,真的替小姐不值。

    “怎會不值呢。”蘇千雪輕歎。

    表哥之于她就像是第二個至親之人,能為他達成心願,區區小事又何以為委屈,“如果我讓皇上直接賜婚給他們,尚小姐定是嫁得不情不願,諸多哀怨,即使嫁到府裡也不會給表哥幸福,而且相爺也會咽不下這口氣,以後更是會處處與他作對,表哥的處境便是四面楚歌,難以應付。”

    相反,她讓皇上賜婚先與范薑軻成親,怎樣也是他有負尚小姐為先,他日尚小姐成親他也不會阻攔更是應該含淚祝福,以後見了白沐風也會客客氣氣,表裡功夫做足。

    小雅背過身去,落淚了。

    小姐永遠都是這般溫柔善解人意,別人不知道總覺得她清高孤傲難以親近,實際是她不貪喜,不好惡,淡淡然的性子與生俱來。表少爺以後若是知道小姐這般為她,也該替自己現在的態度道歉。

    小清理性偏多,只點了點頭,“小姐,我繼續去跟蹤相爺。”

    一個負責照顧小姐的飲食起居,一個在外包打聽跑腿。現在則稍稍改了一下,小清專門負責跟蹤范薑軻,注意他來往的人以及見尚家人的次數。

    她要確保表哥娶尚小姐之前,不出什麼岔子。

    “這事將是個秘密爛在你們肚子裡,若以後表少爺問起,你們也不准透露半分,明白嗎?”言語是認真而淩厲。

    她們聽言,更是黯然。

    小姐為了表少爺付出這麼多,到底是為了什麼呢?若是表少爺喜歡的人是小姐該多好啊!

    書房。

    燭光搖曳,窗外下起了細雨。

    無聲無息地降落在地面上,只聽得那蕭蕭而過的風聲吹亂了樹枝,樹葉相互拍打著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那碗百合蓮子羹放在書桌上已有半盞茶的時間了,還是絲毫未動。

    他沒有喝,她也沒有走。只是安靜地坐著,明日就是表哥和尚小姐成親的日子,恐怕今夜漫漫,他難以入眠吧。

    又過了一會時間,他桌前的碗依舊紋絲不動。

    她有些犯困了,摸上文竹,輕輕柔柔像是少女的髮絲,細膩嫩滑。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演戲演得那麼絕,幹嗎非要等他喝光了才離去,應該放下託盤就轉身離去的嘛!

    此刻,燭光的燈芯又換了,她還是陪坐著,但上眼皮開始和下眼皮講悄悄話。

    實在忍不住,她朝他看去。只見他聚精會神地翻閱著公文,也不知他到底看進了多少。世上情癡少,眼前有一個倒也是稀罕物。

    椅子旁的小桌子下,擱著幾本書。她抽出其中一本,順手拿來讀,竟然是《孫子兵法》。沒想到他一介宰相,在朝理政,還會關心用兵之道。

    這書她早就看過好幾十遍,記得與表哥還為學得更精髓,在一起夜談舉了好幾個例子。當初正值立夏,池塘裡的荷花開得嬌美。白若勝雪,一片的荷花看去像是千朵落在池塘裡的雪花。

    表哥就這樣喊著她:“千雪,千雪……”

    目光一頓,心思飄遠了。

    連書桌後的男子注意到她,都未曾察覺。

    范薑軻批閱公文到一半,覺得身上少了一股注視,抬起頭去卻是見著了一個對著書卷發呆的她,果然是嬌弱的千金,連看一本書都如此心不在焉。

    “咳、咳。”他輕咳一聲。

    她回過神來,“吃完了?”終於可以回去睡覺了。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神色淡淡,“我不喜歡。”

    “哦。”她已無睡意,低頭看著那本《孫子兵法》悠然道:“人生在世猶如用兵之道,哪一步不是提前預料好才去做呢。”就像表哥,他去提親的時候應該也是胸有成竹,勝券在握了才出擊的吧。

    他眼神一淡,不知她在指哪一個。

    “既然范姜夫君不喜歡,我命人撤了吧。明日換個口味送來給你,百合蓮子羹以後就列入你不喜歡的菜名之中吧。”她朝他欠欠身,蓮步出去。

    門外,是守候多時的小清和小雅。

    范薑軻走出書桌,踱步到她剛才在的位子上。那本擱置著的書,釘著白色的線條,深藍的頁面上有白底黑字的寫著“孫子兵法”。她剛才在看這本書嗎?聽她剛才說講的那一句,只怕不是這一會才得出來的感悟吧?

    他的眼眸淡淡,定定地望著已經消失了的人影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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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1:51:24 |只看該作者
第2章(1)

    午後清風,陽光灑滿的楓林間紅透一片。

    尚江在等待范薑軻回府的空隙,轉悠到了這片熟悉的楓林,卻見到了別樣的景致。

    微笑的面容與纖細的身形在斑駁樹影中絕美清麗。那似笑非笑的眼眸微微抬頭看向半空,如陽光的碎片綻放那奪人的耀眼之光。

    染白的碎花衣裙襯著腰間那條銀色腰帶與發間高束的發帶相合。那眉宇間淡淡的憂鬱,仿若月光的產物,讓人捨不得移開視線。

    她似發現了他,轉過臉來,朝他輕然一笑。

    這笑清淡如風,瞬間即逝,但看得他怦然心動,“在下尚江,打擾小姐清幽了。”

    尚江?這個名字有些熟悉,但一時想不起來。

    蘇千雪只道:“無礙,我也只是小憩片刻。”

    一旁的小雅低聲附耳提醒:“小姐,這位尚江公子就是尚小姐的哥哥。”

    哦……原來如此,難怪聽得熟悉。傳聞范姜軻與尚江是自小長大的好兄弟,而尚家千金也因為跟著哥哥久了,與范薑軻的感情滋生蔓長,演變到後來的互相傾慕。

    “敢問小姐貴姓?”尚江踱步而來,目光不曾離開些許。這般清雅女子,之前都未曾見過,該是好友遠方表親吧,“打擾了小姐是在下不是,過會差人送些東西來府上賠罪。”

    她悠然地笑了,手指有意無意地輕撫髮絲,柔軟的髮絲順著她的手繞著,“尚公子不必多禮,我也只是趁午後陽光和煦,出來曬曬太陽,看看如何破解這棋局罷了。”

    樹下的石桌上有一張雕刻的圍棋棋盤,她以花瓣與樹葉代替黑白雙子,在一步步下著。

    他趁機說:“不如讓在下與小姐下一盤?”

    “尚公子沒急事趕著去做的話,下一盤也無妨。”正好可以打聽一些關於尚小姐的事情。

    “沒事,沒事,能與小姐對弈,實屬在下有幸。”他連忙坐下來,深怕下一刻她會反悔般。

    他的形態她不在意,只是想,該如何挑起話題讓資訊朝自己想要的方向走去。

    范薑軻一回府,便問:“尚公子呢?”

    “呃……”侍從不知該如何作答。支支吾吾地站在一旁。

    “尚公子來了嗎?”他又問了一次。語氣輕淡,眉宇間卻有一種不能抗拒的威嚴。

    侍從答:“尚公子在後院與……夫人對弈。”府裡上下都不知該如何稱呼他的妻子,就算她地位再差勁,好歹也是明媒正娶過來,喊聲夫人應該不為過吧。

    夫人……他眼眸一閃,是說蘇千雪吧。

    他們怎麼兜到一塊去了。

    范薑軻快步走到後院,楓葉已經紅透,片片鮮紅的葉子染著最詭異的妖冶之色,盛放在午後陽光裡,他腳步一踩,便可聽見吹落在地的葉子被“哢嚓”碾碎的聲音,那些乾枯了的樹葉離開肥沃的土壤滋潤之後,總特別經不起外物的侵襲。

    “好棋,真是好棋啊!”尚江連連讚歎,這樣的心胸與小不忍則亂大謀的心態讓他大為吃驚,一個女子就算會下棋也罷,但她竟然能把棋子運用得如此自如,仿若掌握在手裡的萬千兵馬,在她的蘭花指之間,也不過是朵朵綻笑的花瓣。

    她輕笑,微微頷首,“尚公子的棋藝才該讓我學習。”

    尚江連連搖頭,目光炯炯地看著她,這清理無雙的女子身上隱隱透著淡定的個性,無論說話還是下棋都有著不疾不徐的態度,讓她越來越為之奪目,“是在下棋藝太拙劣,配不上小姐你這個高手。”

    小姐……范姜軻站在身後已有一段時間,聽聞此聲稱呼不知為何微皺起了眉頭。

    “相爺。”給他們斟茶的小雅發現了范薑軻,馬上欠身。

    尚江見到好友回府,精神更是為之一振,站起來去拍他的肩膀,“范姜兄,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府裡藏著這麼個好的絕色佳人竟然也不道予外人知,尤其是這絕妙的棋藝更是讓我為之折服啊。”

    他這話有三分是說給蘇千雪聽的,借范薑軻之口來讚歎她。

    卻見范薑軻不答話,只是越過他去看端坐的女子。

    蘇千雪的嘴角隱隱掛著微笑,起來欠身道:“只是閑來無事,打發時間而已。”

    很好!她竟然該死地還沒說出自己的身份,她平日不是最愛喊他范姜夫君嗎?今日怎的就省略了?

    “哪裡哪裡,小姐……”尚江還想繼續,卻被范薑軻打斷了。

    “尚江兄,承蒙你諸多誇獎內子,她貴為國舅府千金從小耳濡目染棋藝自然不會比他父親差了。”范薑軻平淡地陳述一件事實。

    但尚江的臉上已是掛不住笑容,他怔怔地望向依舊淡定自若坐在石凳上的女子,她……竟然就是那個傳聞中搶走自己妹妹心愛情郎的無情嬌縱女子嗎?

    是啊,這般風采除了官家千金還能指望邊遠小城裡的平民女子能擁有嗎?之前他竟還誤以為是遠房表親想給予物資,現在倒覺得自己說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蘇千雪有些奇怪他為何突然提及“內子”二字,這不該是很親密的稱謂嗎?況且對方是尚小姐的哥哥,對於她的身份不是該避諱嗎?

    如果之前表明了身份,尚江就會拂袖離去或者破口大駡了吧?

    那怎能套來消息呢?

    范姜軻見尚江還癡癡看著蘇千雪,冷淡道:“尚江兄,不是有事找我嗎?去書房吧。”

    “……好。”尚江失神地跟著離去。

    蘇千雪見范薑軻頭也不回地離開,又低頭朝大局已定的棋盤看了一眼,才緩緩問:“小雅,你說相爺是不是氣惱我了?”他一定也猜到她與尚江之間的互動,是為了探知尚小姐的資訊吧。

    小雅收拾東西,“小姐都猜不透的事情,奴婢又怎知呢。不過剛才見相爺的表情,的確有些生氣的樣子。”

    跟隨小姐久了,再淡然的表情也總能瞧出一二來,或許在外人看來沒有什麼,但偶然間的一個皺眉她們便能領悟。

    “是嗎?”她漫不經心地又笑了,無妨。

    只要知道尚小姐嫁入將軍府,享盡主母待遇便好。那也是唯一可以給這女子的彌補吧。

    書房。

    檀香清幽,嫋嫋餘香。

    “聽說邊城小鎮上近日多次受到北堂國的阻撓,生意甚是難做。”尚江提及這幾日的探子回報,不禁感慨,“我們合作的那批絲綢也受到了殃及。”

    他們一個為官一個做生意,多年來倒也配合默契。相府的銀兩開支也多是由這生意場上得來,對待下人方面,也是絕不吝嗇。

    范薑軻平淡道:“這該只是一個開始,我們手頭的貨物先不要出運,暫緩一緩。”

    看這趨勢,北堂不像是不理智的處事,應該是存了些目的,只是現在還沒有挑明。早上在朝,文武百官就是在議論著此事,皇上已下令派了一支精兵前往治理治安。

    “嗯,好。”尚江悠然答。

    兩人又接著絮絮叨叨了一些朝中之事與時事結合,看怎樣再起一些好的買賣。

    說了一段落,尚江坐在椅子上品茶,掀開茶蓋有一下沒一下地擦著茶杯的邊沿,忍不住調侃道:“范姜兄娶得這般美嬌娘真是有福氣啊。”

    范薑軻正在提筆寫著東西,不覺筆頓了頓,抬起頭道:“尚江兄沒有忘記我自小呵護的人是誰吧?”

    當初得知他要娶國舅府的二千金,尚江差點就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跟他同歸於盡,今日見了蘇千雪不僅沒發脾氣沒斥責還連連誇讚她。到底是她手段高明還是她真有過人之處?

    尚江尷尬地笑了笑,“早知當日太后百花宴有此一遇,我也不推脫江南有事不趕回來了,不然令夫人可能看上我,也少了這些煩擾。”他的話語調侃意味之足,卻也能聽得其中有三分懊悔。

    比起范薑軻,他自認外形沒有遜色太多。

    太后百花宴……范薑軻的眼眸微微眯起,尋思起來。那一日,蘇千雪有出席嗎?人人都說她是愛極了當日他吟詩作賦的風采,對他的翩翩朗月之才猶如飄落的桂花,擋也擋不住。

    可是那一日,她在哪裡,藏在角落裡?如果愛慕,以她的文采怎不主動出來引起他的注意呢?還是說她只懂得背後搞手段而不會光明正大地競爭?

    目光,漸漸又冷了幾分。

    百合蓮子羹不喜歡,她吩咐小雅摘來菊花,清水浸泡半個時辰,再吩咐廚房做成菊花糕,似菊花般飄落成花瓣,晶瑩剔透可以清晰看見糕裡的花瓣。再配合一碗骨頭燉鴨肉湯,一起端去了書房。

    像往常一樣,蘇千雪按著時間準時出現在他面前。

    有了上次的教訓,後來幾次她都端放在一旁便自袖中摸出自己帶的書卷細細閱讀起來。真恨不得時光倒流讓她再重新開始表現這體貼的一幕,她一定不會等他吃完才走,現在真是後悔也止不住。

    范薑軻放下筆,看著盤中之物,他說不喜歡什麼,她就撤了命人再換些新的。一個多月來,她也算是費盡了心思,討他歡心。

    她低頭翻看書卷,希望他不要讓自己等太久,她和小雅還有半盤棋局沒有下完。

    “夫人,不如陪我一起吃?”他輕然道。

    她剛呷了一口茶,聽見他這聲稱呼直接嗆住了喉嚨,“咳、咳。咳……”快快地拍著胸口,讓氣緩和過來,臉上是不太自然的笑,“范姜夫君,不用勉強你自己更改稱呼,蘇千雪……挺好的。”

    就算要改變,也起碼來一個徵兆,突然這樣叫她,還真是不習慣啊。

    他眼眸清澈,擱下筆把託盤挪到她旁邊的小桌子上去,“這不是你努力想要的結果嗎?”每日送來夜宵,只為了見他一眼,來了又不多言,知道他喜靜。這些不都是在投其所好嗎?

    “呃……這個菊花糕很不錯,范姜夫君嘗嘗看。”她轉移話題,免得自己多添尷尬。

    以往他都未曾如此熱情,主動提議要和她一起夜宵,今日這般定是有話要和她說了?會是關於下午尚江來訪的事情嗎?

    但兩人快吃完那一碟菊花糕,都未曾聽見他開口。

    莫非只是單純吃夜宵?

    但這樣的氣氛讓她更覺得詭異,瞥見文竹旁邊的一本《論語》便道:“現在東野國國泰民安,家家戶戶夜不閉戶,也算是鼎盛的好事。”

    他輕輕一瞥,沒說什麼。

    呃……看來他不感興趣。

    “《論語》裡提倡百事孝為先,雖然我不能敬重范姜夫君的父母,但是日後若孕子,定讓他們孝敬。”她慢慢又吃了一個菊花糕。

    他的眼神裡無潭,嘴角的直線一直是抿著的,在她面前他似乎不太常笑。

    終於吃完了夜宵,她起身告退。

    “夫人,”他卻突然開口,“尚江兄是憐星的親哥哥。”

    她知道啊,不然幹嗎還要和那個人套近乎?

    “就算為夫對你不親,你要找人彌補也不可把念頭落在他身上。”他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情感。

    她一愣,這是什麼意思?在告訴她,如果要紅杏出牆,請擇其他一根良木,不要動他的好友嗎?

    微微一笑,苦澀的滋味哽咽在喉。

    忽地,她彎腰湊近他的耳邊道:“范姜夫君,我為今日能聽見你喊我一聲‘夫人’而雀躍不已,今夜怕是無眠了,怎還想著其他?若他日努力,我更希望能聽見你喊我的小名‘竹兒’,相信距離那日也不會遠了。”

    話語裡,盡是柔情。

    他,並不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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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1:51:39 |只看該作者
第2章(2)

    午膳的時間到了,卻沒有丫鬟過來傳喚,她倚靠在榻榻椅上,半眯著吃葡萄。這個季節的葡萄成熟得也快,紫色如若寶石般晶瑩。

    蘇千雪也不太愛和范薑軻一起吃,但偶爾還是要做做樣子,例如他在的時候。今日他就呆在府上,沒有出門,所以她必然要等到他用膳的時候才前往大廳。

    吃了一盤的葡萄還是覺得饑腸轆轆,難道那個人的肚子是專吃空氣不會餓的嗎?

    小清出門去了,只留了小雅在旁,“去廚房找點吃的吧。”不要再是這些生冷果子了。

    小雅點點頭,剛要出門,便見另一丫鬟跑來喊道:“夫人,相爺叫你到大廳一起見客用膳。”

    見客?府內來了客人?

    她嫁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有人挑了用膳的時間來。看來這人是來蹭吃蹭喝的吧。

    大廳的柱子漆了紅色,四面全是白色的牆,但牆上各有裝飾,不是文人的筆墨真跡便是青花瓷瓶。一眼望去,也見雅致。

    不大的圓桌上擺滿了各式的菜肴,她一進門最關心的便是食物是否清淡。有些美味卻味道過濃的食物她的胃是受不了的。

    “尚某帶舍妹見過蘇夫人。”尚江第一個發現她,馬上起身作輯。他動手推了推旁邊的女子,“憐星,她是蘇夫人。”

    蘇千雪淡淡含笑,眼睛迎上另外一雙黑潭,柔弱的骨子似柳樹般,仿若一個不小心便會被風吹跑,這等風韻何止是言語可以形容。但她瞧在眼裡,多了一絲打量,眼前的女子與官家千金並無不同,除了那一臉的我見猶憐,到底是哪裡惹得表哥一見鍾情?

    尚憐星緩緩站起來,朝她點點頭,“蘇夫人。”這一聲,喊得不太情願。

    蘇千雪並不介意,只是笑了笑,“表嫂不必客氣。”

    “表嫂?”尚江微愣。

    “七日前白將軍娶了尚小姐,他是我表哥,自然尚小姐也就是我表嫂了。”她緩緩道來,讓尚憐星記得身份。

    范薑軻之前在外堂,現入廳見了這景象,也不多言,“小雅,開飯吧。”

    他是主人,自然坐在了主位上。尚憐星第二個坐下來,靠在了他的右側,仿若這裡的第一女主人。

    尚江有些氣惱,拼命使眼色,但她似乎沒有看見。

    蘇千雪微微一笑,斂去多餘的情緒。平穩無波的臉上微微掛著輕笑,衣袖一飄,正準備坐到原來的位子上,那位子旁邊尚江已經坐下了。

    “你來這裡。”范薑軻淡淡道,眼神示意了下左側。

    那個位子她從未坐過,雖然本該是她的位子。眉宇間有著猶豫,擔憂自己不太習慣靠他那麼近用膳。

    “過來這裡,讓尚江兄好點用膳。”他再次出聲,音調冰冷,並無感情。

    她依言坐在他的左側。見到尚憐星投來的目光,那是怎樣一個複雜。

    朝尚憐星報之一笑,猶如對待閨蜜般的真誠,自小沒有表親來往,心裡甚是渴望有個姐妹可以互道衷腸,可尚憐星眼底閃過輕蔑,嘴角一撇,沒有理會。

    怎是如此?她微微困惑,卻也不太在意。

    “蘇夫人,今日我與舍妹叨擾了。”尚江又朝她說,指著她前面的一尾魚,“這是有名的紫玉湖醋魚,舍妹特意命人做的。”

    哦,盡在咫尺的魚就是表哥很喜歡的紫玉湖醋魚嗎?她時常聽聞表哥說這個味道有多好,但她無緣一嘗,因為這魚的上頭是一層清油。

    片片切細的青蔥灑在魚的周身,甚是好看。

    她提起筷子夾了一塊,“既然是表嫂的美意,當然應該品嘗。”

    尚憐星也跟著夾了一塊,卻是放入范薑軻的碗中,輕柔地道:“這魚是早晨才打撈上來的,很新鮮。這醋也是我們產業下釀的,你最愛的米醋。”

    原來范薑軻也喜歡這紫玉湖醋魚啊,真是一個品位,不然怎喜歡上了同樣的女子。她心裡喟歎,表面卻也開始行動,“小心有刺。”

    用自己的筷子將他碗裡的細刺挑出來,朝他溫婉一笑,“慢慢享用較好。”

    引來尚憐星一個白眼,卻不見他有何動靜。

    她也若無其事地開始用膳,但放在碗邊的那一塊魚肉,怎般都是碰不得。

    “聽說邊關開始下雪了,你帶我一起去看雪可好?”尚憐星拉著范薑軻的袖子,低聲軟語,那優柔的臉上仿若星辰裡綻放最美麗的雲朵,潔白無瑕,溫婉動人。

    現在入秋,但是邊關接近塞外,下雪也不足為奇了,但是她這個要求……似乎撒嬌的意味更多一些,“去年秋天你答應過我的,一直都沒有兌現。今年你是一定要陪我去的了。”

    “憐星。”尚江捧著碗筷,急急地脫口。

    就算范薑軻疼惜憐愛她,也不該在蘇千雪面前這般放肆,想來蘇千雪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看似柔弱又怎會那邊任人予取予求。

    尚憐星不理會,嘟起紅唇就是直直地望著范薑軻。

    范薑軻沒有開口,但神情已開始偏柔,望向她的表情也是包含憐惜。

    看在眼裡,蘇千雪的唇邊卻是泛著嘲諷的笑意,表哥喜歡的女子如何她不曉得,只知道眼前的女子……太不識大體。

    不避諱她國舅府二千金的地位,也不介意她是相府夫人的身份,若不是眼前的女子單純得毫無心機只愛情郎便是她在大膽試探范薑軻的底線,看他到底會縱容自己到何地步。

    蘇千雪只把這一幕當作看戲般收入眼底。

    碗裡的白飯去了一半,但菜肴沒怎麼碰。那些菜都太油膩了。

    奇怪的是,今日怎沒人飲酒?

    “喝酒對身體不好,能不喝就儘量不喝,你能聽進去,我真開心呢,軻哥哥。”尚憐星輕快地笑著。

    范薑軻只淡淡一笑,吃著她夾來的菜,“等朝內時間空閒了,可以大家一起前去賞雪。”

    他還真會心疼尚憐星,蘇千雪心裡暗笑,平日都見他淺酌,原來今日是尚小姐來了才這般。但能為了她改變自己的飲食,尚憐星在他的心底一定有著地位。

    如果他有心想要奪回尚憐星,也不是沒有可能。

    眼眸微沉,嘴角又漾開了花,“范姜夫君,若要賞雪,旁邊不是有千朵雪嗎?”銀鈴般的笑聲,如溪水涓涓流著,丁丁冬冬地聽得悅耳。

    她讓自己的身子也朝范薑軻近了些,對著他的耳畔吐氣如蘭,“當初父親大人給我取名千雪也是希望我能在寒冬如雪花般恣意綻放自己的美麗呢,夫君,你道我是否配得上這名?”

    那一聲輕輕的“夫君”聽得他的心一震,莫名地心悸。她從未喊過他“范姜夫君”以外的稱呼,總是不厭其煩地喊著四個字,他都忘記了若然喊他夫君不是更來得貼近嗎?

    她的發垂落到他的臂上,有一小撮滑入了他的手心,細膩的觸感如絲。

    尚憐星見他發怔,不禁把他往自己這邊拉扯了些許,“軻哥哥,我要吃蝦,你幫我剝。”

    他回過神來,手心的髮絲也跟著飄離,瞧見尚憐星楚楚的樣子更見柔情,手指已經幫她開始剝蝦,一如當初。

    堂堂一朝宰相對一名女子這般溺愛,看得蘇千雪也沉默了。

    尚江擔憂地看她一眼,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這個妹妹的任性也就只有范薑軻才會當作寶貝捧著。

    蘇千雪碗裡的飯快見底了,難道要坐著陪他們耗嗎?眼波流轉間正對上尚江的目光,微微一笑,斂去心思。

    摸出袖裡的絲巾替他擦拭嘴角,“范姜夫君,這邊有油漬。”

    又對尚憐星投來的目光道:“表嫂,你已身為表哥的妻子也理當多照顧表哥才是,不知你可否有像我這般對待你的夫君?”她把“夫君”二字說得特別清晰,語氣更是緩慢,特意把絲巾一角露出來,“自那日范姜夫君用了我的絲巾,我便繡了他的名在上頭日日想著念著,表嫂你看,我對范姜夫君的想念是他就在我身邊我還是覺得好想他。不知你對表哥現在又是什麼心境?”

    一席話,說得尚憐星臉一陣紅一陣白,她分明是在給自己下馬威。

    一口一個表哥,她什麼時候承認是她表嫂了,嫁給那個白沐風她是千百萬個不願意,本想用這損招逼范薑軻出面阻止納她為妾,卻不料紅轎送入將軍府也不見他有動靜。

    心裡咽不下這口氣啊,不甘心就此輸給蘇千雪。

    尚憐星柔弱地哭泣起來,不明就裡掩面哭泣,低低抽泣著不停。

    那聲音像是黃鶯停落在樹梢,婉轉淒美,聽到人心坎裡去。

    果不然范薑軻冷漠地道:“夫人用膳完後,就先離開吧。”

    好像眼前一陣寒風吹過,蘇千雪的身子抖了抖,聲音也藏不住悲傷:“范姜夫君,我知道你心裡放不下她,但我更放不下你啊,我我我……”她咬咬牙,小跑了出去。面色像是隱隱帶了水霧。

    掩袖的尚憐星微微地笑了。

    蘇千雪小跑走了幾步,又慢慢緩和下來,跟在後頭的小雅也緩下了腳步,靜靜陪在她左右。

    極輕地一聲歎息,她手負在後,抬頭仰望天空,楓葉正紅,飄落無數,如嫣紅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妖嬈多姿。

    幸好有尚憐星這一鬧,不然都不知自己何時才能離開那個地方,空氣還是這裡比較新鮮。

    “啪”的一聲,眼前閃過一道黃色的影子,她低頭一看,是天上掉落的鳥兒。

    不知名的小鳥,在地上拼命地掙扎,拍撲著翅膀,右腿像是被箭射傷,滴落了些殷紅的血。

    她掏出絲巾,彎下腰來替那鳥兒包紮。

    小雅就安靜地站在身後也不幫忙,小姐就是這樣,心地善良又不愛張揚,只要她認為該幫忙的便會伸出援手。她和小清兩人也曾是刀下亡魂,若不是得小姐相救怕也無法再見天日,今生除了小姐她們誰人也不認得。

    “你待這兒看會,若它能飛起來就罷了,若不能就帶回去養幾天吧。”

    “是,小姐。這絲巾……”上面繡了相爺的名諱呢。

    她微微一笑,水光瀲灩,“它已經用在該用的地方了,而我也沒有用處了。”她就是為了哪天尚小姐若來府上可以讓她瞧見自己的癡心,今日達到目的也無須再日日留著了。

    小雅點頭,“知道了,小姐。”

    遠處,尚江一直注視著這一幕,目光裡充滿了迷惑以及沉思。雖聽不清她們主僕講了什麼,但她把心愛的絲巾包紮在受傷鳥兒上的舉動讓他費解。

    這位深愛著范薑軻的女子,還真是耐人尋味。

    楓葉林間的陽光透過茂密的樹葉折射下來,照得她的背影頎長如線,那樣的背影,是怎般的迷人與孤寂呢?

    眼底透著的淡淡的孤愁,像是夜間高掛的明月,潔白如玉盤卻也註定孤獨。蘇千雪輕輕撫著那鳥兒的羽毛,淡淡道:“等你更茁壯一些的時候,一定可以飛得更高。”

    人,竟然還會羡慕鳥兒。

    她黯然低歎,又片刻收斂了心思,“小雅,回頭讓廚房做份蓮子羹給我吧。”

    之前的那一頓,她還真難以消化。

    尚憐星來府上,跟著她的哥哥也不是沒有名目,只是不知道表哥若知道了此事會作何感想?只希望她能早些回府,發現表哥的好處。

    不知表哥對她的氣,何時才會消呢。

    小清一直在外關注消息,卻每次帶來的都是范薑軻的行蹤,下一次她可以差小清也去趟將軍府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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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1)

    東野附近的鄰國與它相比皆是旗鼓相當的兵力與財富,但因為東野地理位置優越,無論在戰爭或者貿易上都略勝一籌。

    其餘的三國分別是南宮國、西門國、北堂國。各國有自己的特色也有各自喜愛的國花,此刻正值桂花飄香月,走在路上也依稀能聞見桂花的香氣,而恰恰也是東野國子民最愛的國花。

    但就在秋末初冬之際,邊關告急。北堂邊關駐守官兵與東野商人鬧起衝突,不僅粗魯地掠奪了所有的金銀玉器,還把東野最驕傲的絲綢製品給放火燒光,連帶最大的邊關富商也給囚禁起來。

    這一仗,是在所難免。可以看出是北堂故意挑起的戰火。

    但意欲何為,此刻朝中官員也頭疼不已。

    “賀蘭卿家有何高見?”皇上問天下第一才子賀蘭西。

    賀蘭西沉吟半晌,雙手做拱,“此戰必不可避。”

    皇上沉默,東野國不乏精英士兵,但一場戰爭引來的是勞民傷財,而且為著不知的目的打仗實在有些欠妥。

    “如果不打仗,則要派人求和。”某官員說道。

    這更不能顯示出東野國的風範。

    “皇上又何須擔憂戰爭,我國有白將軍作戰,哪一戰不會贏呢?”賀蘭西指出好友,白沐風在東野是出了名的常勝將軍,不是因為他武功了得,而是用兵如神。屢戰屢勝,但又正好勝在點上,既不會逼人太甚也不會讓自己部隊吃虧,戰場上他也顯盡了風度。

    皇上有些為難,白沐風剛成親不久就要他遠赴戰場……

    “如果東野需要臣,臣自當甘願前往。”白沐風這時站了出來。

    范薑軻此時也開口了:“皇上應該相信白將軍的能力,而且這只是一場小的戰役,或許白將軍到了那裡可以化干戈為玉帛呢?”

    皇上定了定神,同意了。

    即可下令讓白沐風三日後動身前往邊關。

    這一消息很快便傳入了相府,小清第一時間告訴了蘇千雪。

    蘇千雪提著籃子在拾灑落一地的桂花,穿過火紅的楓葉林,吹起翩翩葉片,無序地飛揚在她的周圍,她就像是樹叢裡出來的精靈,手裡提著桂花,在葉子中起舞。

    “表哥,最愛喝我的桂花酒。”以前出征的時候,他總愛在她面前逗留一晚,聊些家常喝點桂花酒。

    桂花酒是陳年老壇,但溫了酒的器皿裡還灑滿了一些新鮮的桂花,泛著淡淡的香氣,襯得桂花酒更甘甜醇美。

    知道她的心思,小雅跟在身後,緩緩道:“小姐,當初我來府的時候在小築特意帶了兩壇過來。”一直藏在閣樓裡,也想著若哪天小姐突然想喝便可以直接喝到。

    蘇千雪淺淺地噙著嘴角笑了,碎花的衣裙在火紅的葉片間襯托得如若浮在池上的花仙子,低頭看了看籃子裡的桂花,心裡有了主意,“小清,知道表哥現在何處嗎?”

    小清怔了下,但隨即道:“百花樓。”

    百花樓乃是城裡最著名的青樓之一,裡面的女子不同於一般的青樓女子,不單單是賣藝賣身還個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對於附庸風雅的富家子弟來說,這根本就是一個人間難求的消遣之地,但表哥一介武官去那裡做什麼?也不怕尚小姐生氣嗎?

    “聽說是賀蘭公子與一幫好友邀請的,說是給表少爺餞行。”小清補充,其實早晨是跟著相爺出門的,未料半路見到了表少爺,便改而跟蹤他了。

    “明日他便要出征了吧?”蘇千雪想了想,轉身問小雅,“桂花酒確定有兩壇?”

    小雅點頭,她記得清楚,都藏著呢。

    “好,替我準備一壇送到百花樓。”她決定親自走一趟,雖然她不善喝酒,但小酌一杯還是可以的,“小清,按我的身材準備一套男裝,只要白色。”

    平日穿慣了花衣裳,到了百花樓自然要白衣勝雪。

    “可是小姐,百花樓……”小清眼裡隱隱有著擔憂,小姐的身子骨弱,雖然平日也忌口,但勃然前往那種煙花之地還是不妥。

    蘇千雪知道她擔憂的是什麼,只淡淡說了一句:“白沐風是我表哥,我也就這麼一個親人。他即將上戰場,我不能陪他一起前去還不能陪他一起喝杯酒嗎?”況且她相信自己的能力,足以在那種地方保護自己,“如果不放心,你就扮作書童跟著我吧。”

    小清會武功,跟在旁邊也讓人安心。小雅連忙道:“小姐說得是,小清你就依了小姐的意思辦吧,到時候小心一點就可以了。”

    只能妥協。小清找來衣裳給蘇千雪換上,自己也換上裝扮,小雅待在府裡照應,以防萬一有人來訪,雖然這個可能性為零。

    百花樓。

    柳枝小蠻腰輕輕搖擺,那七彩的手絹在空中飛舞,二樓出來的姑娘們各個精美別致,婀娜多姿。身後是一群王公貴族的嬉鬧聲,樓裡燈火通明,由著二樓延伸到一樓的紅木梯子,在來來回回的走動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那杯杯美酒碰撞的聲音也仿佛起了一個音律,二樓花魁演出的檯子上早早地擺了一架古箏,等著花魁現身。

    檯子對面的包廂此刻門正虛掩著,范薑軻倚靠在酒桌後的榻榻椅上,手裡玩轉著酒杯,若有所思。之前回府途中被賀蘭西截來到此,美其名曰是為了給白沐風餞行,但以此名義來風流才是真。

    花魁一月才表演一次才藝,今晚他們都是抱著欣賞美人,品嘗美酒的心態來的吧。

    他定定地打量坐在人群裡的白沐風,滿滿的一桌,只差了幾個位子大概在等其餘的富家子弟,這裡的官員文武皆有,若不是今日來此,他還真不知道原來東野的官員竟然這般友好。

    白沐風穿了一件玄木青衣,乍看之下只覺著儒雅未見硝煙彌漫的蕭索,怎看都不像是一個奮勇殺戮的大將軍。憐星嫁給他,該會幸福吧。

    正思索著,眼角瞥見一樓門口走進的人影,暗暗吃了一驚。

    眼底的眸子一再地下沉,臉也跟著轉了過去。

    他一直都知道小清跟蹤自己,當初只覺得好笑以及憐憫,這般作為又如何,管得住他的人就可以拉回他的心嗎?現在還女扮男裝找來百花樓,蘇千雪啊蘇千雪,你這樣又是何必?

    蘇千雪手執紙扇,慢悠悠地走進來。風采朗朗,猶如清風明月,淡淡然之間有著一股自如之風,不禁引來姑娘們的側目與驚歎。

    老鴇也趕緊湊了上去,“這位公……”

    話還沒說完,眼前就是一錠銀子,老鴇的眼睛直了。

    小清擋在蘇千雪的前面,懷裡又掏出一張銀票在老鴇面前晃了一下,低聲道:“我們是白將軍的朋友,今日特地來與他啜飲,桂花酒都帶來了只差在你這裡溫一壺,你只管我交代的去做,等會打賞是少不了的。”說著,銀票就遞了過去。

    從未見過門口剛踏進來就這般大方的主,老鴇的眼睛都撐大了。

    蘇千雪一眼望去,廳裡坐的男子,個個色迷迷地與旁人調情,糜爛的景象讓她訝然,“走吧。”

    希望不要看到表哥也是如此景象,她會失態。

    老鴇走在前頭,一個勁地道:“我就覺得公子氣質非凡,一進來就知道是達官顯貴。不知公子是白將軍的……”

    “閒事莫問,我家公子與白將軍乃是拜把之交,哪容得你來嘴碎,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自然重重有賞。”小清冷漠地道,腰間的劍銀光一現,老鴇立馬噤聲。

    走著紅木樓梯,慢悠悠地來到包廂門口。

    蘇千雪在門口頓了頓,老鴇卻已經吆喝著開門進去:“白將軍,這邊有位公子找您。”

    一桌的人都朝門口看去,只見胖墩墩的老鴇身後站立著一個白衣飄飄的少年,頭頂束著淡綠的發帶,明眸皓齒頗有儒雅之風。

    見著他,再看看白將軍,說不是朋友都沒有人信。

    白沐風已有三分醉意,抬起頭來看到是她,酒也全醒了,整個人都驚得站了起來,“你……”

    “白兄,別來無恙。”蘇千雪深深吸口氣走進去,攤開紙扇輕輕搖曳著,步履淡然,嘴角含笑,“蘇某今日聽聞白兄明日就要遠赴邊關,特命人備了桂花酒給你送來。”

    白沐風的左右各坐了賀蘭西和花魁,她瞧見隔著花魁還有兩個位子,便坐了過去,沒看到身後有個人影也漸漸走過來。

    范薑軻走到唯一的空位上坐下來,抬頭正好及閘邊的小清對視一眼。

    小清驚得差點叫出來,天哪,相爺居然也在,小姐……她憂愁地朝小姐看去,但此刻的蘇千雪眼底只留著白沐風的影子。

    “白兄,兩月未見,可有掛念蘇某?”蘇千雪吟吟含笑,淡然地問。

    白沐風眼底思緒複雜,所有的話都哽咽在喉,她……她……她居然為了見他,來到這裡。她可是堂堂國舅府二千金啊!

    “白兄,這位是……”賀蘭西困惑地看著蘇千雪,見她身子骨瘦削,又略顯女態,腦海裡卻沒有印象。

    蘇千雪舉起杯子道:“在下蘇竹,與白兄也算是肝膽相照的兄弟手足,往日我與白兄也最愛商討破軍之策,更深得他的精髓所在。”

    賀蘭西更是刮目相看了,“能和白兄平起平坐,相談兵法的人這世上還真沒幾個,白兄你真不夠意思,這麼好的人才也不引薦朝中。”

    “呵呵,說笑了,蘇某生性平淡最愛風月,不愛官場。”說著,用紙扇挑起旁邊花魁的下頜,輕然道:“比起官場,蘇某更愛美人。”

    花魁看著蘇千雪的謙謙溫和,不禁也泛起了紅潮。

    這般俊俏的男子,皮膚比她們姑娘家還白皙,真的少見。而且身上還有淡淡的藥味,更覺得醉心。花魁殷勤地夾了一口菜送入蘇千雪嘴裡,她也欣然接受了。

    老鴇送來溫好的桂花酒,大家你來我往喝得暢快。

    蘇千雪只是淡淡地看著白沐風,眼裡載滿了欲語還休的溫柔,表哥,此去也要小心啊。北堂邊關地勢險要,最難在於盆地連綿,又有不少沼澤叢林,如若有個萬一……她的眼眸微閃,關切之意隱現臉上。

    這是范薑軻從未見過的溫柔神情,仿佛是一個向來吃齋念佛的冷淡女子忽地改而有了紅塵俗世的牽絆,那眼底流露的神色仿若天上彙集的銀河,輕柔卻入了骨髓。

    “咳、咳。”小清在她對面輕咳了一聲。

    蘇千雪抬起眼眸,看到小清朝著她的左邊使眼色,她不太明白但也轉過臉去。

    手裡的筷子不禁掉了。

    他……他……他是范薑軻!

    心底頃刻激起了漣漪,像是波瀾不興的湖水突然被石塊飛速激蕩般,不能自已。

    他怎麼也在這裡?他和表哥又不熟,怎麼也在餞行行列?小清之前也沒有提及他也在啊。

    但是……應該認不出來吧,她低頭掃視一眼白衣布衫,就不信他能那麼厲害認出來,回想過去他也沒正面瞧過自己幾眼,或許連她女裝的樣子都沒記清呢。

    她朝他淡淡一笑,“蘇某敬相爺一杯。”

    “你怎知他是相爺?”賀蘭西調侃道,“你猜的?還是你連相爺也認識?”

    微怔,但酒杯湊近唇邊輕啜,神色依舊平靜,“東野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范姜相爺誰人不識呢,賀蘭兄。”她雖然養在深閨但對於外界人員的樣貌與品德並不陌生。她按著小清說的人物特徵就知道表哥周圍的那些人到底是哪幾個了。

    賀蘭西聽見她知道自己,更是眉開眼笑了。

    范薑軻只是看著她,“蘇兄剛才說常與白兄暢談兵法,不知可有談北堂的地形與戰略?”

    正中下懷!她還在苦惱怎麼引來這個話題,“嗯,今日大家都在此,不如一起交流一番。”

    “我們相信白兄的能力,一定能凱旋而歸。”賀蘭西道,其他的人也開始附和。

    她卻沒有,只是繼續說:“北堂最大的難題就是邊關百里內的沼澤地,馬匹根本就不能跨越,若在作戰中不幸摔落入沼澤,也難以掌握輸贏。”

    “這種事,我們也知道。”賀蘭西皺眉,她怎麼盡說些掃興的。

    白沐風知道她的意圖,主動端起酒杯朝她一笑,“不知蘇兄有何高見?”以前也總是她在參照了敵軍的地形之後,有一番進言。雖然不是每次都能派上用場,但也好幾次都靠著渡了難關。

    她衣袖飄搖,轉出扇子,輕搖著,“人入沼澤是難免的,不單單是我們沒辦法,敵軍也同樣。但怎樣把傷害降低到最低點卻是關鍵。”徐徐地又道:“一旦掉入沼澤,勿要亂動,動的速度越快沉得也越快。”

    這個他們也知道,賀蘭西又問:“就立著不動也只是減慢下沉而已,難道還可以因此上升?”

    她點點頭,紙扇朝他一指,淡笑出聲:“說得對。我們就是要掉下去再爬出來,幾次反復幾次,也一定能走出沼澤地。”

    大家都吸了一口氣,還未曾聽說掉入沼澤地可以自救的。

    范薑軻也不禁朝她直直地看去。

    她的神色清明,眼眸微眯,目光卻是定定地看著白沐風,這樣的眼神他並不陌生,就像是在憐星身上看到的一般。

    可是蘇千雪卻是用著這樣的目光去看向另外一個男子,而且還是憐星的夫君。

    心裡莫名的不快,慢慢擴散。

    她沒有注意到范薑軻微沉的神情,只顧把自己的資訊告訴白沐風:“如果想阻止下沉,不要盲目亂扭,而是有技巧地頭往上傾斜,先左邊再右邊,像這樣……”她自己坐著示範的動作,左右輕輕搖晃,把肩部受力上升的動作表示得很具體,“看清楚了嗎?”

    只是對著白沐風說的。

    他點點頭,眼裡已多了一道波光。

    其餘的人半信半疑,這個真的有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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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1:52:09 |只看該作者
第3章(2)

    “蘇兄說的話,我從不懷疑。之前提醒的一些東西我在沙場上也都能用上。像上次的紫玉湖大戰,還有西門的那場……”邊說邊回憶,娓娓道來她的提點之處。聽得大家也都目瞪口呆。

    不禁朝瘦弱的蘇千雪看了又看,真的看不出來她居然還是一個用兵奇才,並且懂的東西比軍師還多。

    “蘇兄不當軍師太可惜了。”賀蘭西連連搖頭,“只要蘇兄一句話,讓你做上軍師不在話下。”

    她輕輕地笑,笑容包含太多讓人看不透徹。

    “白兄,我只等你凱旋歸來,釀好的另一壇桂花酒等著你來一起飲。”

    白沐風看著她,久久才道:“好。”

    范薑軻的唇角,漸漸泛起了笑意,“蘇兄和白兄還真是情深意重啊。”

    這一句,意味深遠。

    她的肩膀一僵,也只能咧嘴笑著。

    酒席散場,她先行離去。

    回了府上,第一件事情便是讓小雅準備熱湯沐浴。

    百花樓裡的脂粉味太濃,此刻躺在木桶裡蒸著片片的桂花都還覺得依稀聞見花魁身上的玫瑰花露。

    希望表哥回府之前也可以清一清香味,不然尚小姐要是誤會,難免有口舌之爭。

    今日說得這麼透徹,不知他記得了多少。但肯開口與她說話,該是不氣了吧?她都幫他娶到美嬌娘了還想怎樣,犧牲自己可不是每個妹妹都可以做到的。

    舒舒服服沐浴完畢,換上中衣,梳理自己的頭髮。

    窗外的月兒不圓,烏雲佈滿空中,一會遮住月兒,一會又散去可見月光。室內插了幾朵海棠,是小雅培植的。

    “相爺。”門外聲音之大,聽得她一震。

    他……來了嗎?

    門被推開,范薑軻緩步走來。

    入眼情景還是讓他深吸了口氣。

    黑髮如絲垂落胸前,溫溫眼神朝著自己似有若無地笑。白色的中衣包裹著玲瓏有致的身材,端坐著望他,“范姜夫君,有事嗎?”

    成親之後,該是他第一次踏入房內吧。

    小雅已經進來,找了件外衫給她披上,替范薑軻倒了杯茶。

    “我是你夫君,不該來嗎?”他眉眼淡淡,坐下來飲了一口,“桂花茶?”她還真中意桂花。

    “秋末,喝點桂花茶對身體有益。”她也莫名地笑,走到桌邊坐到他對面。

    心裡盤想著是否他在青樓看出了端倪,專門過來興師問罪的。

    自那次尚小姐來訪氣得他驅離她之後,他不曾再和她一起對坐過。

    突然這樣來訪,讓她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而且還沒到她送糕點的時辰呢。

    “累嗎?需不需要我讓廚房把糕點送到這裡?”她問,如此一來也省了她去送夜宵。

    吃了就早點走吧。

    他卻笑了,反問:“夫人還吃得下嗎?”

    呃……青樓吃得夠飽了,那些油膩的食物差點讓她吐出來。實在不想再吃東西了,但看到他靜然的眼神,改了口:“只要范姜夫君可以吃得下,我便陪著。”

    他平靜無波的臉上沒有思緒,只是定定地望著她,像要從她身上找出些什麼來,最終只是抿了抿唇,沒說出什麼來。

    就這樣靜默坐了一會,她已讓小雅送來了糕點。

    “多少吃點,早點去書房辦公早點休息吧。”每日他都有好多的卷子要批閱,早點睡覺也有好處。

    他朝她古怪地看了一眼,“我來,自然是不再去書房,要就寢了。”

    “哦。”她應了一聲,隨即反應過來地睜大了眼,“就寢?”在這裡?!

    把她的反應落入眼底,他的心情卻沒想像的好,“怎麼?”

    她尷尬地笑了笑,收斂心思,嬌嗔地道:“范姜夫君從未來此,今晚一來就讓我驚喜連連,我真是激動啊。”

    激動得好想敲暈自己。

    “是嗎,夫人的意思是多日來,我冷落了你?”他戲謔的神情看起來萬分欠扁。

    她輕咬下唇,拿出絲巾半掩面,又繞到床邊笑,“范姜夫君,還真愛說笑。我開心都來不及,怎會責怪。”

    怎麼辦啊?

    她無語問蒼天,忽地靈機一動,“我就說自己一定可以守得雲開見月明,范姜夫君,我對你的愛意,你也深切感受到了嗎?”

    他轉身,看著她半嬌笑地望著自己,外衫輕露靠著床邊,姿態嫵媚嬌柔,楚楚動人。

    她的姿色,在第一次相見便已知曉,但此情此景不禁讓他又為之感慨。

    “你說呢?”他反問,神情裡沒有感情。

    微風吹拂,烏雲散去,月光照了進來。

    她倚靠在視窗,也不知道該怎麼答話,隨手拿起一本書卷,“范姜夫君,是否覺得我和尚小姐相比,更覺著好看了?”

    聽見憐星自她口裡說出來,他的目光不禁加深了幾許,“答案你早就知道,又何必再問呢。”她明明派人跟蹤自己,卻又僅只於此。

    入了官場,逢場作戲都難免,他偶入煙花之地也是有的,可未見她有任何的責怪或者哀怨,每次相見都是吟吟笑意,反而今日出現在百花樓很是稀奇。

    特別是她對著白沐風的眼神,越想越是存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唉,尚小姐的過人之姿我當然比不上,但我相信勤能補拙的道理,范姜夫君,我一定會努力的。”她拿著書卷,朝他慢慢走來。

    他坐著沒動,只是看著她。

    無邊的風,吹著玄木的窗戶,窸窸窣窣的樹葉聲飄來。月兒,被烏雲遮住。明日,或許要下雨。

    燭光裡他的眼神清澈,像是蒙上了層層的薄輝。那柔暈般的光輝淡淡地映在她眼裡,像是在接近一個遙不可及的人物,即使就在眼前卻覺得萬丈之遠。

    她只是站到他跟前,“讓你愛上我如果很難,就讓我繼續愛著你吧。”

    他沒有動容。

    咬牙,暗自腹誹,“范姜夫君,何時你才可以忘記尚小姐呢,現在她已經是我表嫂了。”

    他的臉刹那變色,“你道這是誰造成的?”

    若不是她,憐星又怎會嫁給他人。

    她滿臉地笑,苦澀難言,“可我愛你啊……”

    該死的,怎麼還不發怒啊。

    “可我不愛你。”他冷冷地道,忽地覺得眼前的她又厭惡起來,想起憐星此刻也在另外一個男子跟前這般的著裝,他的神情更加冷峻了,“我與她青梅竹馬多年,若不是你的插足,只怕我們早就成親……”

    “我看不見得。”她插嘴分析,“你們感情雖好多年卻沒有成親的打算,就算沒有我的出現,也未必能成親。”

    這個是實話,如果當初他們已然成親,她也不可能會有機可乘。

    不過若然,她想表哥也不可能看上一個有夫之婦吧。

    他抿緊了唇,怒目相瞪。

    她心裡樂了,就這樣吧,早點生氣早點走人。

    但他只是這樣看著她,像是要在她身上燒出幾個洞來。燭光搖曳,漸漸地暗了又亮起來,反反復複他卻依舊坐著。

    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聽得小雅一聲問:“小姐,相爺,糕點冷了要我撤了嗎?”

    “撤了吧,再來一壺熱茶。”既然他沒有走的打算,她也陪著他耗吧。

    重新坐到了原來的位子,翻開書卷看著,不再搭理他。

    他沒有聽漏小雅的稱呼,待她換了一壺熱茶過來後,“在府內,就算習慣了以前的稱謂也記得改掉。”

    小姐,已不再適合相府的稱呼。

    小雅為難地看了眼蘇千雪。

    她只是淡淡點頭,小雅應允了:“是,相爺。”

    其實她也知道人情世故與道德倫常,但心裡知道小姐根本沒把相爺當姑爺看待過,她理解小姐對待別人的親疏分別。

    那一聲“范姜夫君”已經表明了她的心態。范姜是相爺的姓氏也是他的職位,夫君是相爺在她面前的身份,她稱一聲“范姜夫君”意味也等同於別人喚他一句“范姜相爺”而已。

    那般客客氣氣又隱藏的疏遠,表明了小姐的心思。

    月兒淡去,窗戶也被關上,燭芯挑了挑,再次明亮起來。

    蘇千雪單手撐在桌上,翻著書卷也微微困了。這個時間已經過了她就寢時辰了,是睡還是不睡?他好歹也說句話啊。

    可是他卻也揀來了一卷書,跟著她一起看著,互相沉默。

    寧謐的氣氛,衝刺著海棠的幽香,輕然得像是初冬的溫暖,清淺入心。

    “白沐風是你表哥吧。”他突然出口。

    她嚇了一跳,以為他終於忍不住要戳破她的喬裝,卻見他又道:“明日他要去邊關,你可知道?”

    哦,原來他沒認出來啊。

    她微有吃驚地道:“哦,真的嗎?成親以後我都未曾再見到他了。”

    他的眉眼一挑。

    “但以表哥的能力,我相信沒有問題。”這不是自負而是自信。

    他隔著一張桌子看她,距離之近可以清晰看見她臉上膚若凝脂,紅唇齒白,眼波悠悠,那一種漫不經心的處世態度讓她更增添了一份慵懶之美,“是嗎?”

    這一聲,只是短暫地應著。

    她聽不出個究竟也不想繼續話題,“范姜夫君也別為國事太操勞,很晚了,睡吧。”

    他不想睡,她受不了了!

    他的唇角緩緩地勾起,露出一個弧度,似笑非笑地道:“莫不是夫人困了吧?”與他聊天有這般無聊?

    是啊,是啊,困死了哪!“怎會呢,與范姜夫君一起,我開心都來不及。”

    堅持喊他一句“范姜夫君”卻從不自稱“妾”,因為她未曾這樣看待過自己。

    他朝她又看去一眼,這一眼看得她的心突突的,沒有底。

    到底他是瞧出些什麼了嗎?

    “夫人要睡,就先睡吧。”他道。

    小雅也跟著道:“小姐……呃,夫人,你身子弱,早點休息吧。”

    蘇千雪也不想再撐著,體力真的不行了。

    倒在床上就連外衫都懶得脫。

    小雅服侍她後,就離開了房。

    屋裡,便只剩下了兩人。

    燭光繼續搖曳照明,他側坐著看書,她已躺在裡側沉沉睡去。

    ……

    自那晚後,他便時常回房裡來。

    偶爾是她送去了夜宵,一起用了後回房,但偶爾也是他直接來訪。為此,她還把沐浴的時間改成了下午。

    不過每次都是她先入睡,所以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幾時才睡的。

    “我想他是不愛我的吧。”每次早晨醒來他都已經離去,而且她衣衫完好,兩人實際真的只是單純睡在一張床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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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1:52:25 |只看該作者
第4章(1)

    侍郎夫人大壽,尚江自然請了范薑軻。

    范姜軻帶了蘇千雪一同前往,其實她出門前在想著如何推辭,但又怕自己不去欠妥。

    也算是成親之後的第一次見到眾官員吧,或許也是生平第一次。

    席下坐了一排,臺上的歌舞正在上演,那優美的舞姿配著優雅的音樂彌漫整個壽宴。

    蘇千雪坐在范薑軻的旁邊,距離主位最近,也可以清晰地見到尚江和尚憐星圍坐著的尚夫人,年過半百卻依舊風韻猶存,難怪尚憐星長得也如此清秀可人。

    今日尚憐星穿了件淡紫色的衣衫,柔軟骨子如絲帶般,在下一個節目中親自為母親表演舞蹈也引來驚豔全場,眾人都癡癡地看著臺上。

    蘇千雪卻覺得有道目光一直灼灼地盯著自己,她迎面遇上隔著檯子的那一方,尚江毫無顧忌的目光。

    那目光包含的感情太過濃烈,像是烈火鳥要燃燒殆盡卻還誓死相隨般,她的心莫名地起了一個突,朝他淡淡一笑,舉起杯子啜飲了一口。

    他也拿起杯子,一飲而盡。以為只是如此,未料他的目光依舊鎖著她不放。

    雖然他是范姜軻的朋友,但這樣的目光也屬無禮。

    她忍不住朝旁邊的范薑軻靠去,希望他的身影能微微擋一擋自己。

    范薑軻正欣賞著歌舞,見她猶如一隻小羊般朝懷裡鑽,倒是稀奇了。平日在府內也不見她如此熱絡,“冷了?”

    她尷尬地搖搖頭,又坐直了身子。

    他覺得奇怪,見她低著頭也沒察覺出什麼來,微微抬起頭,撞見了正前方尚江投來的目光,那眼神裡竟藏了些妒忌。

    他心一沉,尚江已經拿起杯子朝他點點頭,示意地喝了。

    他也不便說什麼,舉起杯子也喝了,但身子也微微朝外側靠了些,擋去了她可以撞見尚江視線的目光。

    蘇千雪心裡明白,不遠處的尚江一定對自己動了心思。她倒不自戀地覺得自己有多美麗迷人,若她有傾城傾國之姿,身邊的兩個極品男子也不會愛著別人了。

    莫非他是想報復?以尚江寵愛尚憐星的程度,為了妹妹,也不是不可能。

    但他又能做什麼呢?她就不信他有那個膽子敢對自己不利。

    歌舞進行一段落,賀蘭西叫去了范薑軻關於某些國事的商討,她一個人獨自坐著也覺得無聊,不禁起身走走。

    眾人也有的離席有的依舊坐著。江府也算是大戶人家,亭台樓榭無一不全。

    園子裡茂密的叢林也有著別樣的風采,她見到府裡也種滿了桂花,看來都是愛國之人啊。

    “軻哥哥。”一聲嬌柔的低歎,幽然響在耳側。

    蘇千雪停下腳步,循著聲音朝前方看去。

    是一座涼亭,月光之下也照得見兩個清晰的人影。

    尚憐星依偎在范薑軻的懷裡,低低啜泣:“軻哥哥,我很想你……”

    此聲,幽怨哀傷。那滿臉的梨花淚,更是惹人憐惜。

    范姜軻只是任由著她輕擁自己,那神色也是一抹無奈。

    “軻哥哥,只要能跟著你,我可以不要求名分的。”她有多愛眼前的男子啊,只有她自己知道。尚憐星抬起頭,直視著他,“軻哥哥,你就收了我吧。”

    這是什麼意思?收她做小妾?她沒忘記自己是將軍府的夫人吧?

    蘇千雪只是站著,沒有出聲上前。

    其實在心底深處,她也是無盡的自責與愧疚。若不是她,尚憐星也不會與愛人拆散,嫁給自己不愛的男子或許真的很痛苦。

    “憐星。”范薑軻低低地道,“此生是我負了你,但我也不可能委屈了你,讓你……”

    “不要說了!”尚憐星知道他要說什麼,更是泣不成聲,難道……難道……她還比不上一個蘇千雪嗎?

    她揚起頭,親吻上范薑軻的唇,“軻哥哥,你要答應我絕對不要愛上那個女人,如果哪日她要是死了,我一定會繼續陪在你身邊……”

    不是吧,居然還詛咒她死。蘇千雪的心,一片淒涼。

    她沒有當場打斷就已經很有風度了。

    卻沒想到尚憐星邊親吻邊詛咒她:“我真希望那個女人睡覺被夢噎死,出門被馬車撞死,吃飯被米粒嗆死,最好遇上強盜……”

    范姜軻任由她親吻著,卻越聽越皺眉頭,剛要出聲,便聽見身後有人道:“范姜兄你在哪裡?”

    他們兩人刹那分開,范薑軻轉頭看到了十步之遙的蘇千雪和尚江。

    “蘇夫人,你怎在此?”尚江朝蘇千雪微笑。

    蘇千雪雲淡風輕地道:“與尚公子一樣,趁著明月出來透透氣。”他一定也是聽到了尚憐星的詛咒,怕她忍不住,所以先出聲吧。

    唇角勾起一絲淡笑,嘲諷的神色直接落入范薑軻的眼底。

    他狼狽地撇過臉去,竟然有一種被抓奸的感覺。

    “憐星,母親找你,看樣子很急,快去。”尚江對自己的妹妹道,語氣有著不怒而威的氣勢。

    “哥哥……”尚憐星有些氣惱,但也不得不乖乖地走下臺階。

    蘇千雪淡淡一笑,“表嫂。”

    “誰是你表嫂!”尚憐星氣呼呼地瞪了她一眼,拂袖離去。

    剛才的話她聽見了多少?范薑軻慢慢地又把視線調到了她的身上。

    但她什麼也沒說,只是悠然一笑,朝他靠近了些,“范姜夫君,我正找著你呢,呵呵。”溫婉的話語像是夜間的海棠,“我有些累了,不如我先行回去,你再和江大人多聊聊吧。”

    可別怪她沒給他們兩人機會。

    其實只要表哥不知道,他們兩人在背後做什麼她也可以睜隻眼閉隻眼,算是心底的一種彌補吧。

    “我可以送……我可以派人送蘇夫人回府。”尚江急急忙忙道。

    范薑軻的目光一冷,淡淡的神色沒有漣漪,朝臺階下走了幾步,站到她旁邊。

    月色清冷,她的髮絲也跟著有些亂了。他提起手,替她拂了拂鬢髮,把那一撮留下的髮絲撥到耳後去。

    她本能地一閃,避開了他的碰觸,但見著尚江在場,又立馬依偎了過去,“范姜夫君,我先回去可好?”

    看在尚江眼底,竟是一片的柔情。

    范姜軻朝著尚江道:“尚江兄,他日我再來拜訪,今晚夫人累了,我就先陪她回府了,麻煩還請告知江大人一聲。”

    呃,不是吧。他也要走了?

    “其實我可以自……”蘇千雪抬頭正欲朝他說,卻見他忽地低下頭來,靠近自己,鼻翼可以清晰聞見他身上清淡的香氣。

    她的話打結在了舌頭裡。

    “臉色不太好,被風吹的吧。”他與她平視,才牽起她的手,“走吧。”

    月下餘暉,兩人相攜走著,竟也是一片美景。

    她的手心傳來他的溫熱,輕柔的暖流一點點地注入掌心。

    一路走出江府遇上的人們,也都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看他們,好像看到了稀罕之物。她倒不覺得奇怪,范薑軻一向把面子裡子都給做足。

    出了府後,才有人小聲議論:“看到了沒有,相爺居然牽住了夫人的手耶。”

    “是啊,是啊。當初相爺和尚小姐在一起,即使出遊也未見有此舉動呢。”

    “難道真是癡情女子滴水石穿?”

    “有可能啊,看蘇夫人那淡然風韻可比月之光華,如果換作我,我也願意日日芙蓉帳下度春宵啊。”

    “污穢。”

    “嘿嘿,你就未曾想過?我就不信了那樣的美人兒在懷,相爺會無動於衷。”

    “……”

    尚憐星站在門邊,冷冷地聽著這些議論,眼裡的恨意似蒙上了一層血色。

    馬車裡。

    茶香慢慢地溢出來,小暖壺也擱置在小桌子上。蘇千雪靠在馬車的左側,閉上了眼。真是覺得累了,天色不算晚,但體力已經透支。

    隨著那些油膩的食物入口,腹部更是絞痛難當。若要如平日裡的慵懶靠著欣賞歌舞倒也還好,但在眾人之前,更要保持宰相夫人的優雅之姿,那些大家閨秀的舉止更要好上加好,她不是做作,卻也累極。

    自己的身體只有自己知道,早知如此,出門之前就該先喝些補藥。

    “窗外下雨了嗎?”她閉著眼,淡淡地問。

    似耳邊有風一直灌進來,身體微微地發冷,像是馬車外有著磅礴大雨,但是靜靜聆聽又什麼也沒有。

    到底是……怎麼了呢……

    心,竟然寒了。

    范薑軻坐在她的對面,馬車內的燭光可以清晰看見她此刻臉上的倦意,像是一隻玩累了的貓,閉著眼睛微微蜷縮成一團,只想找著最溫暖的火源靠近。

    取來小桌底下的毯子,很薄但是材質很好,柔軟又保暖應該可以禦寒。他想替她蓋上,中間橫了一個小桌子倒也不是很方便。

    馬車遇上石子顛簸了一下,她整個人也搖晃了一下,斜斜地朝另外一邊倒去。他繞過來,正好倒入他的懷裡。

    他的身上有清清的幽香,不像是脂粉味,也不如別的香料,只是一種很清淡的味道,乾乾淨淨。

    她眯起眼睛看到他的身影,微微歎氣,“多謝。”

    說著又把身子朝裡邊縮了縮,靠著馬車繼續睡覺。

    他怔怔地看著懷中的柔軟瞬間消失,猶如一根輕盈的羽毛滑落掌心又迅速飄走般。此刻,他竟覺得眼前的女子是那般的陌生,仿佛像一團不相干的雲朵,下一刻便會飄遠,遠離他的世界。

    這,會是一種錯覺嗎?

    抓不住雲的感覺,真的很差勁。

    簾子外的風又徐徐地吹了進來,她的身子一抖,縮了縮,繼續睡著。

    他手裡的毯子落到了她的膝蓋處,緊緊地貼著她的腳部,溫暖漸漸地傳遞到全身。她舒服地調整了一個姿勢,圈住雙臂的手也漸漸放下來,平放到了腿上。

    馬車內的空間很大,但他就坐在她的旁邊。以為她進了馬車便會有一番的責怪,說他不顧分寸也好,說他負了她也罷,但她一句話也沒有說。

    但是肯定見到那一幕了。

    被自己的妻子看見自己與過去的女子有所曖昧糾纏,妻子是什麼感覺?他不是她,自然不知道。

    馬車裡依舊醞著淡淡的茶清香。

    即使在半睡半醒間,她也可以聞見那種香氣入了骨子裡。

    想當初她在小築裡住著,偶爾一個晴朗午後也就溫一壺茶坐在外邊看池裡的蓮花,一朵一朵,不厭其煩。但……世事難料,怎知後來的自己會不明智地來蹚這渾水。

    幸好表哥可以幸福,娶得他心中所想。

    但是……想到尚憐星擁著范薑軻的表情,她覺得若要尚憐星喜歡上表哥,這條路還很漫長。

    一路上,范薑軻只翻著書卷,有一下沒一下地看著。旁邊的毯子一下一下地被踢掉,一如每晚入睡前見到的般。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有這樣一個惡習,奇怪的是她這樣居然也沒有感冒生病。

    微微地低歎,他替她拾起毯子,朝她膝蓋處繼續蓋上。瞥見她微微濕潤的眼角不由得愣住了。

    她……是在哭泣嗎?

    為何?

    莫不是為了他……

    還是為了誰……

    他越來越不確定當初的想法是否準確,這個口口聲聲說著愛他的女子,行徑卻和話語相差甚遠,他很難把這個女子與愛他聯繫在一起。

    因為……他感受不到。

    還是他從未認真地想要去感受?

    “唔,疼。”她一直靠著馬車裡側,頭靠在木板上一路顛簸,脖子也跟著僵硬住了,迷迷糊糊地調整了一個姿勢,朝另外一邊倒。

    這次,找了個舒服的地方,安心地睡去。

    那是范薑軻的右肩,他身形瘦削但肩膀還算寬闊,他本想撥開那顆枕在肩膀的小頭顱,但再次看著那張隱忍眼角淚花的臉又停滯了動作。

    原來這樣步步算計又無心無肺的女子也知道流淚嗎?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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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1:52:43 |只看該作者
第4章(2)

    好溫暖。鼻翼還夾雜了茶香與一種莫名的香氣,足以令她安心地沉沉睡去。

    身體上貼著的溫暖,像是可以汲取的最大暖源,最後索性整個人都朝那個暖源靠去。卻受到外力狠狠地一推。

    她迷糊地睜開了眼,看到近在咫尺的眼,淡淡的眸色裡沒有一絲波瀾。她悠然轉醒,睜開眼睛立刻往後退去,直愣愣地看著范薑軻。

    想到剛才她睡著了,還趴在他的身上睡覺,真是……難堪啊。

    他一定以為自己是故意的。

    “對不起……”她思緒亂了。其實她不該說這樣的話。

    他眸光一閃,只冷淡地掀開車簾,“到府了。”

    哦,幸好到了。

    她走下馬車,一個沒站穩就要往後倒去,但刹那間不知為何,她立馬朝右邊倒去,因為受力不均,整個人歪倒在一旁。

    有些狼狽,幸好沒人看見。

    他的神色一直很淡,即使門口有燈亮著她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噘噘嘴,不想再理睬。若剛才朝後倒去,一定又是入他懷。

    一次是巧合,再來一次就真故意了。

    范薑軻注視著她入府的背影,隱隱地有著一種奇怪的感覺。這次江府一行,她像是變了又好像沒變。一種奇怪的感覺盤踞在心口,揮之不去。

    一個愛他的女子,可以在別的女子面前表現得如此大方嗎?

    他困惑了。

    半空的月亮不太明晰,今晚本就沒有下雨,但風大,蘇千雪還是覺得冷。

    “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呢?”喃喃自語,像是在問別人又仿佛在問自己。

    蘇千雪躺在木桶裡,熱水的蒸汽蓋住了她的臉。薄薄的霧氣像是散不去的光暈,彌漫在周圍,籠罩著。

    水溫很熱,她讓小雅添加了三次。水面上的花瓣都被浸泡得沉下去了,她還是不願意起來。

    今晚,真的很累。

    “小姐,藥水泡太久對身體也不好的。”每次蘇千雪沐浴,小雅都會在水里加些藥,助於她補身子,但往往都因為藥味過重,讓蘇千雪多次沖水變淡。

    這次是她主動提議要這些提神的藥入水,讓她神經更放鬆,更清楚些。

    “小雅,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呢?”對小雅的關心置若罔聞,只想著問她確定自己的想法。

    小雅不太明白,“小姐是說嫁給相爺的事情還是其他?”

    “我是活活拆散了一對鴛鴦啊,恐怕死了之後要入地獄的吧。”她低歎。

    “小姐,為人心地善良又為他人著想,怎會入地獄,就算是,小雅也願隨小姐左右。”

    蘇千雪噙起一抹淡笑,微微彎起嘴角趴在木桶的邊沿。

    屋內燭光搖曳,窗戶緊閉著。小雅知道她怕冷,又在屋內起了暖爐,這才好好地讓她享受。

    小清在門外把風,今晚回來後范薑軻沒和她一起回房而是去了書房。

    正得她意,可以安心地洗澡。

    泡過藥澡之後,心神都變得好了,坐在床邊看了一會書卷,也沒見范薑軻來。

    “小姐,相爺在書房入寢了。”小清告知。

    哦,她沒多大的回應。

    小雅進來幫她整理妥當,“小姐,別想太多了,早點睡吧。”

    “……嗯。”范姜軻必定恨她入骨吧,就算不恨,也一定厭煩到了極點。

    她沒有他那種肚量,如果哪天要跟她自己很厭惡的人一起生活,她一定會撕破臉。他這樣待她,也算是好的了。

    邊關已經開戰了,硝煙彌漫的味道不可能傳到京都來,但消息已經傳得大街小巷皆知。

    早朝上眾人都在議論此事,皇上對此也是抱著必勝的信心,更讓眾人放心這只是一個小小戰役,不足為懼。

    范薑軻下了早朝便回府了,迎面見到小清拿著一束修剪過的海棠,脫口問:“夫人呢?”這幾日仿佛都不再見她跟蹤自己的影子了,是蘇千雪讓她退了嗎?

    小清詫異地看向這個名義上的姑爺。一襲朝服居然也穿得器宇軒昂,風度優雅,恐怕也只有他了吧,沒想到他會主動問起小姐,所以愣住了沒有回答。

    范薑軻微皺起眉頭,“小清?”這個丫鬟應該叫小清吧?

    小清回過神來,垂目道:“奴婢冒犯了。”想起他剛才的問話,補充道:“小姐去茶院寺燒香了。”其實是替白沐風祈福。

    燒香?他一直沒感覺出來蘇千雪還是禮佛之人。

    淡淡點了點頭,去了書房。

    小清看著他的背影,不禁嘀咕:“這麼好看的一個人,怎的就是不愛惜眼前人呢?”難道白沐風瞎了,范薑軻也瞎了嗎?

    茶院寺位於京都東,靠近的是城東大門,但也不至於出城,一路過去也還算方便。

    特意讓小清留在府裡,每次都是帶著小清,也該讓小雅出來透透氣。

    “讓你們長年累月地跟著我,很受苦吧。”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她自幼體弱,所以父親給她挑了兩個能幹的丫鬟相伴左右。雖然她是有恩於她們,但能像她們這樣盡忠多年又不埋怨的丫鬟真的少有了。

    “能在小姐身邊,是我們的福氣。”小雅輕答,“我和小清只願陪在小姐身邊到白首。”

    她還有白髮之年嗎?就這破體質。嘴上輕笑,更是自嘲。

    或許她該盤算著替她們找戶好人家了,總不能一直任由著年齡增長,浪費青春。

    寺內小沙彌乍看見到蘇千雪,不禁愣住了,好漂亮的女子啊。

    雖然跟在師傅身邊多年,靜心禮佛,但這位女施主的身上似有著慈祥的光輝,隱隱地籠罩在她的周身,讓他移不開視線。

    “小師傅。”小雅忍不住又喊了一聲,這小沙彌還真該死。

    蘇千雪只是淡淡地輕笑,踏入寺內仰望佛像。

    腳下的蒲團在佛像前擺了好幾個,有些被人跪久了,都起球生出絲來。

    她毫不介意地跪下來。雙手合十,虔誠祈求菩薩能保佑表哥打贏勝仗。

    寺內香火旺盛,每日的善男信女絡繹不絕。

    但今日尤其的驚訝,因為跪在正中央的女子,她的神情與動作是如此的虔誠與純淨,就像是雪山上最清澈的一泓池水,因為天上的甘露而凝結的雅氣。

    她穿著平常人的款式,碎花的布衫剪裁得當,像是貴族的千金。應該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吧,老百姓的心理總免不了對她多看了幾眼。

    小雅也知道小姐的姿色出眾,但也未曾預料小姐是如此的受歡迎。

    過去老爺大壽,她都未曾出席,只是坐在小築裡,對著滿桌的菜肴癡癡望著。直到後來表少爺提著燈籠慢慢走來,她的嘴角才隱約有了笑容。

    她有一個親哥哥,也就是當朝的國舅,卻在老爺病逝後,也跟著離去了。現在的國舅府其實也就是一座徒有虛名的府邸了。

    替國舅府打點的人就是白沐風。

    小雅也分不清小姐對待表少爺的心思到底是感激多一些,還是親情多一些。她自幼少了父親兄長及母愛,唯一能從這些獲得的就是在白沐風的身上。

    對他眷戀與關切多一些,也是正常。

    可是……小姐有必要為了表少爺賠上自己的一生幸福嗎?

    男人都說,擁有事業還怕沒有女子嗎?現在表少爺眷戀尚小姐,難保他日升官進爵心裡還是只戀她如昔。

    小姐又該如何呢?

    蘇千雪一心祈福,沒有注意到身後小雅的擔憂神色,只願著心裡所想。

    朝著神佛跪地拜了三拜,才緩緩起身,“小雅,去添香油錢。”

    小雅依言投了一張銀票進去。

    小沙彌站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了。

    如果沒有眼花,他剛才看到那張銀票上寫著的是一千兩。

    到底是哪家的千金,出手如此慷慨大方!

    迎上她純淨的目光,小沙彌的臉紅了。

    “走吧。”蘇千雪轉身離去。

    “施主,等等。”小沙彌連忙跑上前攔住她們。

    困惑地看著他,不知他意欲何為。小雅護在前面道:“香油錢剛才添過了。”

    小沙彌的臉還是紅紅的,急急地解釋:“你誤會了。”從懷裡掏出兩個平安符道:“小姐,這是賜予福氣平安的好符,希望你妥善保管,送給你親近之人。”

    蘇千雪微微一笑,收下了,“多謝小師傅。”

    小沙彌的臉,不爭氣地更紅了。

    轎子一路折回府內,經過墨寶軒門口,她忽地喊了停。

    “小雅,看這店門口掛著字畫,可是賣筆墨的地方?”蘇千雪半躺在位子上,出聲詢問。

    小雅站在外邊,對著轎子裡輕言:“是的,小姐。”

    “讓轎子靠邊,我下去買點東西。”蘇千雪緩緩出聲命令。

    墨寶軒是京都裡最大的店鋪,表哥送她的幾冊書籍也都是出自這裡。她今日路過,不禁多瞧了幾眼。

    店裡的字畫掛得琳琅滿目,但她不太在意。

    看了看其餘的文房四寶,她轉頭問掌櫃:“有好的硯臺嗎?”

    掌櫃見她氣質不俗,定是花大錢的主。立馬道:“有有有,這邊請。”

    他把她引到最裡邊的櫃檯前,打開一個暗紅色的盒子,拿出硯臺給她瞧,“這是我們店裡的鎮店之寶,別的地方還買不到的。”

    “哦?”有這般好?

    “小姐你看,這是端硯,不是普通的硯臺。”他細心解釋,“此硯材料特殊,素有‘體重而輕,質剛而柔,摸之寂寞無纖響,按之如小兒肌膚,溫軟嫩而不滑’的特點,頗為文人雅士收藏,小姐是買來自己用還是送人?”

    她淡淡然,“送人。”所以要買個好的。

    掌櫃的明白,繼續推薦:“若買了此硯,本店還外贈送毛氈,以供托硯臺之用。”

    “多少?”她問價格。

    “兩千兩。”掌櫃道。

    小雅吃了一驚,聲音也大了:“吃人啊,一個硯臺也要兩千兩。”

    掌櫃搖搖頭,“姑娘有所不知,這是本店的鎮店之寶,若不是看在小姐的清韻上,我還真捨不得拿出來賣,不過若小姐嫌太貴,我還可以推薦澄泥硯或洮硯,也同樣名貴,只是材質不同。”

    蘇千雪摸著端硯上雕刻的精緻圖文,搖了搖頭,“不用了。”

    “小姐不買了?”掌櫃一陣可惜的歎息。

    “不,我買了。”蘇千雪朝小雅示意,“世間難得好硯臺,希望掌櫃的沒有欺騙我。”

    掌櫃的臉微微紅了,低頭道:“本店開門做生意二十來年,童叟無欺,只望小姐送的那方也喜歡才好。”

    好物要遇上好的主人,才能發揮它的光芒。

    她想起那雙沉靜如夜空的眼,淡淡笑道:“他會的。”

    付了銀子,掌櫃又說要包紮好一些給她送人。

    但她只是轉身道:“好了,送到宰相府上便可。”

    “呃,這禮物是……”掌櫃瞪大了眼睛。

    “送于當朝宰相范姜軻大人。”她語畢入轎子。

    掌櫃驚得連連暗歎,天哪,莫非剛才那人正是相爺的新娶夫人,國舅府的二千金蘇千雪嗎?

    果然是人中龍鳳,美得不可方物啊。

    與傳聞一樣,她真的是癡戀相爺啊,看這出手的闊綽與努力的心思,是真的很喜歡一個人才會願意默默付出吧。

    比起嬌縱蠻橫的尚家千金,知道實情的掌櫃更是希望蘇千雪能早日達成心願。

    為什麼要停轎買硯臺給他呢?

    蘇千雪坐在轎子裡,想得出神。

    只覺得那是一間聞名的店鋪,經過能一睹風采也是開心的事情。在踏入的刹那不知為何腦海裡浮現的是范薑軻埋首閱卷的影子,那認真的神色像是染了墨水的一幅畫,意味悠遠,仿若他真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大聖人。

    但她也知道他那只是偽裝在人前的一個面具罷了,看似溫文的人,也有發脾氣的時候,就像她每次戳到他的腦門,談及尚憐星的時候。

    可她,竟然還為他買了硯臺,真是不可思議啊。

    摸出懷裡的平安符,她笑了。

    只不過是心裡愧疚,想要以此彌補罷了。

    回頭,這平安符,也就分他一個吧。

    若是表哥征戰回來,另外一個就留給表哥。

    轎子外,陽光普照,入冬後的陽光總能把人變得慵懶且熱愛沐浴陽光。

    忽地,轎子搖晃了幾下,只聽見小雅低喝了一聲:“你們做什麼?”

    眼前就見一道銀光,閃入轎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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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1)

    相府。

    楓葉的叢林漸漸開始枯萎,那卷落的紅色葉片像是迅速枯萎的老人,在彌留之際綻放出最原始的美麗。

    尚江與范薑軻一起漫步在叢林間,片片落葉灑下來,掉了一身。

    尚江伸手便接了一片,血紅的顏色有著醉人的酥軟,“范姜兄,邊關最近一次的戰役才剛開始,北堂有了南宮的幫忙,輸贏未定。看來我們的貨物要轉口到西門才可以。”

    范薑軻微微一笑,白色的衣袖飄飄,腳底下是一片的火紅,“這事不急,取些銀子以百草堂的名義捐給國庫吧。”邊關打戰,正是用錢之時。

    尚江微笑,心領神會。

    兩人並肩走著,一起欣賞這雅致的景色。

    “范姜兄可還記得為何要在府裡種滿楓樹?”尚江反手側看范薑軻。

    他走在前頭,背影有些縹緲。午後有著淡淡的陽光,投影在他身上仿佛是碎碎的金光迸射出來,又散落在空氣裡成了粉末,“切記血染江山。”

    自幼父親為國勞心,他也秉承了父親的遺願成為一朝之內的頂樑柱之一,只要在他的有生之年,就不會讓他國染指東野的江山。

    近幾年,東野的經濟在走向繁榮,鄰國見著眼紅卻也無可奈何。若他們趁此機會聯合在一起,也不是沒有可能。

    若是那樣,東野難逃一大戰。

    “那范姜兄為何種植桂花呢?莫非也是愛國?”尚江追上他的腳步,平視他的側臉。

    范薑軻微微一哂,仰起頭去看遠處的桂花。

    每到八月桂花飄香,一入府便可以清晰聞見。

    那年八月,他遇見尚憐星。

    紫色的衣裳飄搖,走起路來盈盈一笑,見著他便喊他“軻哥哥”,撒嬌的勁十足,他沒有兄弟姐妹,見著她仿若見著了最可愛的小妹妹。

    他們之間,也算是日久生情吧。

    因為太過寵溺的習慣,導致了最後的無法分離。

    “種桂花是為了憐星,”他淡淡歎氣,“她最愛看雪,每當桂花迎風而落,便如萬千飛雪縈繞在她的周圍,她歡喜,她快樂,也自足。”

    他最愛看她無邪的笑臉,像是可愛的孩子得到了世間上最美麗的糖果。

    尚江見他流露出不舍的神情,馬上說:“如果你還愛她,就該放了另外一個。”

    范薑軻不由得一愣。

    尚江就站在他的旁邊,可以清楚見到眼底的那抹憐惜,“蘇夫人也是一個好女子,若范姜兄不能珍惜,何不放了她呢?”

    他眼神轉冷,口氣也不太好:“是她不放過我,何來談我。”

    若不是她纏著他,他又怎會與她是夫妻。

    尚江急急地道:“但是你若只給她絕望,明確告訴她繼續守下去也不會有希望,她是個開明的女子,也不會一世糾纏。”

    是嗎?如果他告訴蘇千雪,這輩子都不可能愛她,無論她做什麼都是徒勞,她便會離去嗎?

    腦海裡想起她那張淡定自若的臉。

    不,她不會。

    她是看似柔弱卻內心無比剛毅的女子,她一貫懶散,只因為那是她的生活方式。嫁入府內幾月,她也未曾做過主母的樣子,他給予了她全部的權利,可以任意支配相府上下。但沒有,她什麼也沒做,依舊讓總管負責一切起居飲食,但小雅會輔佐總管左右,向她彙報。

    她是自己當面出個風頭都不願意的人啊。

    又怎會理會旁人的目光與想法。

    新婚後的那天,他們之間就已經說清楚了,但她也堅定地說她愛他就夠了。這是她自己選的,不是他逼的。

    但近來,他越來越覺得她的心不在焉和敷衍。

    她……真的是因為對他一見傾心而讓皇上賜婚的嗎?

    這個問題盤旋在腦海裡的時間越來越久了。

    尚江見他不回答,繼續努力遊說:“范姜兄,舍妹的幸福還在等著你去呵護,你就忍心……”

    “尚江兄。”他出口冷聲制止好友再說下去,陽光的和煦都掩蓋不住他眼底的寒意,“自我成親那日起,我便不可能再給憐星幸福了。”

    當時他選擇了權謀,放棄了愛情,便想過此生就是負了憐星,但因為自責所以也不會讓自己得到另外一個女子的關愛,也不願另外一個女子幸福。

    所以他現在能這樣心平氣和地和蘇千雪在一起,已是雅量了。

    尚江一怔,還是無法說服他嗎?咬牙再說:“范姜兄,你這樣何苦,彼此都不會幸福,只剩下百般的折磨……”

    “尚江兄。”他平靜道,“蘇千雪現在是我妻子。”

    這句話很輕淡,卻也意味悠遠。

    “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會是。”他知道好友的心思,但對方更應該明白他不點破的原因是還顧念兄弟的情誼。

    尚江久久說不出話來。

    “相爺!”總管慌慌張張地跑來,連作輯都忘記了,“夫人……夫人……路上遇刺,小清……已……已經趕去……”

    氣喘吁吁地說完,他就有些腿軟了。

    范薑軻臉色一沉,“什麼?”

    她去茶院寺燒香,走的是朝東的那條街。

    不由分說地,他就疾步而去,忘記了身邊還有一個尚江。

    尚江這才回悟過來,看著那個匆忙離去的背影,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低聲一歎,他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機會。

    范薑軻趕到的時候,蘇千雪已經脫險,靠在轎子邊。

    她的衣裳因為打鬥而有些淩亂,髮絲已經全亂了,臉上還有一絲血跡。

    他心裡一驚,跳下馬,朝她走去,“怎麼回事?”手指已經撫上她的臉。

    她淡然一笑,撇開臉去,“沒事,勞范姜夫君憂心了。”

    手臂被他另外一隻手握住,隱隱作疼,終究忍不住輕逸了聲。

    他察覺手心暖暖的,有點稠,一看竟然是血。眼底不禁燒起一片火,“該死的,這還叫沒事嗎?”他真是被她的淡定氣昏了頭。

    小清小雅也愣住了,頭一次見到相爺在眾人面前不顧形象。

    “小雅當時都幹什麼去了?”他怒斥一聲,不顧她的意願就打橫抱起她上馬。

    “呃……”蘇千雪驚訝地瞪了眼,重心不穩只好抓緊了他的衣袖,“我腳沒受傷……”

    “坐好,回府快一點。”他的目光只向著前方,策馬而去。

    小清扶起受傷的小雅,擔憂地問:“替小姐擋了一劍,很痛吧?”她們雖然跟隨小姐多年,也會些武功,但第一次作戰還是有些力不從心。

    “沒關係,只要小姐沒事就好。”那一刻迎面而來的劍就要刺入轎內,她機智地伸手一擋,劍刺過她的手臂劃上了小姐的手,但是小清剛來已經看過小姐只是手腕有些傷,不礙事。

    但又需要多日的調理了。

    “快點回去,讓大夫看看你的傷。”小清扶著小雅,心裡在想,如果當時她在場就好了。比起小雅三腳貓的功夫,她是厲害多了。

    但是小姐與人無冤無仇,怎麼會有人要刺傷小姐呢?看那樣子似乎想要奪她性命。

    小清讓總管扶著小雅回府,自己再在原地尋找遺留的線索。

    ……

    蘇千雪依偎在范薑軻的懷裡,風大而睜不開眼。

    她把臉朝裡面側了側,才聞著他那淡淡的香味。

    很是令人安心。

    不知小雅的傷如何了?

    她這個只是小傷而已,只因為她原本就身子骨弱,經不起受傷才會讓臉色看起來是那麼的蒼白,手會那麼的疼痛。那些血還是她緊張小雅留下的。

    況且他沒必要嚴重到請來御醫的地步吧?

    “她沒事吧?”范薑軻站在床頭問御醫。

    這是皇上的御用御醫程大人,他居然把這個御醫中的老大給請過來,實在是……

    程大人摸摸鬍鬚,沉吟道:“此傷無大礙,沒有傷及經脈,只是擦破了些皮肉。但……”他欲言又止,看了眼靜若無潭的女子,“夫人,你該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吧?”

    蘇千雪坐著,微微一笑。

    她當然知道,她是一個跟著閻王心情走的人。

    若是哪日閻王不高興了,她便也要跟著走了。

    所以……她希望在有生之年,盡可能地讓自己關心的人找到幸福。

    說她任性也好,自私也罷,她只愛自己的家人。

    “這是什麼意思?”范薑軻低沉著問。

    他們之間又在打什麼啞謎嗎?

    程大人低低歎氣,“相爺有所不知,夫人體寒,若不是這幾年來環境清幽讓她精心養身子,配上那些上等的藥材,她的身子只會日益壞下去。”

    也難為了國舅府對她的精心照顧。

    “父親大人在世的時候,也請來不少的大夫給我看過,我自知身子骨天生柔弱,不怨天地,得過一時算一時吧。”她笑,笑容裡泛著的是幾不可聞的寂寞。

    那些養病的歲月裡,只有她一個人單獨地依靠在小築裡,看著遠處茂盛的竹林,耳邊依稀聽見父親大人的祈求:“願上蒼憐我竹兒,讓她健健康康地成長,無病無痛,如竹般剛毅。”

    她的小名,便是那樣得來的。

    她不怨眾人不來看她,也不願父親兄長離她遠去,她知道那不是拋棄,而是為了讓她斷去七情六欲,只留她一個清靜的世界。

    “程大人,可有根治的方法?”范薑軻的臉色已是很難看。

    蘇千雪淺淺抿唇一笑,他一定氣惱死了自己娶了一個病鬼吧。

    “調理得當夫人也無大礙,但若想像正常人那般……”程大人又開始摸鬍鬚了。

    小清站在身邊很想敲他的頭,他會有辦法嗎?這麼吞吞吐吐,討厭死了。

    程大人仿佛受到小清殺人似的目光,身子顫了一下,“辦法是有的,只是很難。”

    “此話怎講?”范薑軻問,語調清冷,仿若只是一般小事。

    “若要根治,則須銀蓮雪、百花蕊和八寶珠研磨成粉,煎熬三個時辰,冷卻在寒雪裡三七二十一天飲用才可痊癒。”銀蓮雪是東野國的特產自然是有的,百花蕊是南宮去年進貢獻給東野,後轉賜予皇后的,都可以得到。

    但是八寶珠……只有北堂國君才有。

    他……會給嗎?

    范薑軻沉思。

    小清送了程大人離去,蘇千雪依舊靠在床頭,輕淡的笑容還在臉上,“范姜夫君不必多慮,若他日我死了,你可以再娶。皇上那邊也能理解的。”

    “胡說。”他氣急敗壞地低喝,眼裡的目光是她看不懂的複雜。

    她撇撇嘴,“其實這事也只不過是生老病死的一個常理而已,范姜夫君也別太掛心了。”

    “誰說我掛心了?”他冷冷道。

    哦,是啊。他只是在生氣娶了一個不愛的女子已經很委屈了,怎會還是個病鬼?心裡慪氣吧。

    她也不想在此事上多說什麼,忽地想起另外一件事情來,“我去茶院寺祈福邊關之戰能打贏卻出了這麼個意外,你說表哥會不會……”

    “胡鬧,現在你不是好好的嗎?”他道,語氣依舊清冷。

    她點點頭,也對。

    從懷裡摸出一個平安符遞給他,“這個給你。小沙彌給的,說是可以保平安。”這一次遇刺而無大礙,或許也有它的功勞。

    “自己留著吧。”他平靜道。

    她摸出另外一個,笑了笑,“我還有一個。”說著,便把平安符塞入了他手裡,“范姜夫君處理國事,日理萬機實屬辛苦,也難保不會得罪小人。有個平安符也保個安心。”

    他望著她的臉,她的眼神真誠而明麗,像是雨後的冬色,清然一片澄淨。

    “那就多謝夫人了。”

    他出了房門,轉而問小清:“小雅沒事吧?”回府後,他也知道了來龍去脈,更是給小雅也請來了大夫。

    小清微微一愣,“呃……嗯,沒事了。”

    “總管,讓廚房多燉點藥膳,也給小雅送去一份吧。”他冷聲地說完,離去。

    總管和小清皆是一愣。

    他……這是什麼意思?感謝小雅的護主之恩?

    但他不是不在乎蘇千雪嗎?如果她遇到意外死了,不是更稱了他的心意?

    到了書房,范薑軻看到桌子上那新的硯臺。

    難得一見的端硯,還有旁邊的花紋。那是一支飄落桂花的樹枝以及天上的一輪明月,旁邊點綴的星星卻讓他愣住了。

    蘇千雪……這是什麼意思?

    愛惜此硯臺就是愛惜她的心意,但是她的心意難道是要他也愛惜憐星嗎?

    眼眸一暗,沉靜無語。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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