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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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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姚穎怡]金玉良顏(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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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3 00:29:37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章 中暑了

  玲瓏沒有猜錯,沒過兩日,金老太太便讓人來接她回去。
  
  只是接她,不接馮氏。
  
  來接她的是府裡的管事金善和他媳婦。這夫妻兩個雖是家生子,但在府裡地位不高,管的也是沒油水的差事。
  
  金五小姐又窮又不得寵,大老遠的跑去接她,也不會有賞錢,這種差事沒人稀罕。但三爺就不同了,前幾日老太太來的時候,是劉管家親自來接三爺的,現在三爺給老太太磕過頭回來繼續念書,又是劉管家親自送回來。
  
  一母所生,境遇去是天上地下。
  
  金善和他媳婦來的時候,玲瓏剛剛從白家村回來,另一枚玉盞送去,九百兩的銀票尾款已經裝在她的小荷包裡了。
  
  一千六百兩即使是在金家這樣的人家,也不是小數目。拜石二所賜,玲瓏輕輕鬆鬆賺到第一桶金。
  
  玲瓏後悔,早知道踩點這樣賺錢,前世她做專職踩點該有多好,賺得不少,跑得比誰都早。
  
  可也要遇到一個像石二那般視金錢如糞土的搭檔才行。
  
  這樣的搭檔可遇不可求,玲瓏決定好好珍惜。她還小,本事有限,這個時候有一個好搭檔太重要了。
  
  可惜她和石二都是偶遇,不能隨時合作,否則清覺山莊這票買賣,如果能有石二加入,定能如虎添翼。
  
  西府要接她回去,這是她早就猜到的;只接她不接娘親,也是她早就猜到的。
  
  無論金老太太多麼憎恨馮氏,也不會把個瘋婆子放在面前礙眼。
  
  但宋秀珠是不同的,只有把馮氏放在她的眼皮底下,她才能更放心。因此,接下來她會絞盡腦汁說服金老太太接馮氏回去。
  
  只是現在還不行。
  
  玲瓏想要成全她。
  
  「你們告訴祖母,我要和母親一起回去,母親不回,我也不回。許家二爺眼下也在莊子裡住著,如果真要強行帶我回去,被許家知道也不太好。」
  
  抱歉,許庭深,小小利用了你一把。
  
  金善和他媳婦都不是笨人,聽到五小姐這樣說,就知道今天有些棘手。雖然老太太才來幾天,可把底下人整得夠慘,就連劉管家都是小心翼翼,更不用說像他們這樣的小角色了。
  
  這是他們頭回給老太太辦差,若是不能把五小姐接回去,老太太怪罪下來,扣月錢是小,被轟到縣裡的莊子可就是大事了。
  
  「五小姐啊,老太太來了,您怎麼也要回去磕個頭啊,大太太還病著,老太太年紀大了,給過了病氣就不好了。再說這會子表姑太太也在,的確不太方便,您就行行好,看在咱們夫妻誠心誠意來一趟,跟咱們回去吧。」
  
  玲瓏又猜對了,柳玉兒也在西府住著呢。
  
  她倒是真想回去,接下來西府肯定挺熱鬧的。
  
  可是這樣一來,清覺山莊那票買賣就要無限期擱淺了。她是大家閨秀,回到府裡,平日裡連出門的機會都不多,更別說出城了。
  
  普通人無法理解偷兒的心思,這就和獵人看到獵物差不多。清覺山莊那樣的一塊肥肉,如果不能去啃上幾口,就是暴殄天物。
  
  且,她已經踩過點。
  
  這種事瞬間萬變,如果耽擱久了,就要重新踩點。
  
  玲瓏不想再遇到那個十二皇子,上次踩點的經歷令她很不快樂。
  
  「母親不回,我也不回。」玲瓏輕聲道,口氣堅定。
  
  金善和他婆娘交換下目光,二人在心裡冷笑。五小姐也真是年少無知,還真把自己當成小姐了。如今是老太太和二太太當家,你一個瘋婦之女,沒把你連同你娘一起送進瘋人塔就不錯了,還容你說不字?
  
  既然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
  
  「五小姐,你這不是難為人嗎?橫豎欺負咱們是下人,你是主子,可在咱們府裡,主子也為三六九等,先不說別的了,您若真不回去,老太太怒了,真讓咱們用強的,哪個不長眼的真的踫到您,這傳出去也是不好聽,您這親事能不能成還是後話呢。」
  
  天氣炎熱,玲瓏坐在抄手廊下的藤椅上,輕輕搖著手裡的貓兒撲蝶圖案的團扇,浣翠正在往水天一色的茶盞裡倒涼茶,忽然,玲瓏哎呀一聲,嚇得浣翠的手抖了一下,涼茶把藤編的小方幾濺濕了。
  
  隨著這一聲,玲瓏嬌小的身體便從碩大的藤椅上滑落下來,正在一旁擺弄花枝子的杏雨聞聲跑過來,衝著金善夫婦沒頭沒臉的喊道︰「這大熱天的,非要拉著五小姐在這裡嘰嘰歪歪,這是中暑啊,五小姐前幾日剛剛病過,身子還沒有恢復呢。」
  
  金善和他媳婦互望一眼,這五小姐中暑也太快了,說中暑就中暑。
  
  他們正想再問問,就聽丫鬟們已經大呼小叫起來,這個喊著請大夫,那個叫著去請四小姐。
  
  玲瓏已經被攙了起來,靠在大藤椅上,浣翠小跑著拿來沉香色素緞子迎枕,讓玲瓏靠得更舒服。
  
  她指著愣在一旁的金善夫婦,對杏雨道︰「杏雨姐,我方才全聽到了,這兩個天殺的就要對五小姐來強的,五小姐八成是被嚇暈了。」
  
  杏雨一聽更是火冒三丈,指著金善鼻子罵道︰「好啊,以為這裡是莊子,就敢說這等黑良心的話,你等著,若是咱家小姐有啥不好,你們別想活著離開莊子。」
  
  「小姐,您好些了嗎?」杏雨讓人找來隻鼻煙兒,放在玲瓏鼻下讓她嗅著,卻見玲瓏依舊雙目緊閉,白玉般的手指正指向金善夫婦的方向。
  
  杏雨心領神會,轉身對著正趕過來的幾個婆子道︰「去找金順借幾個人來,把這天殺的倆口子綁了,五小姐好端端的,就讓他們給害得昏過去了。等三爺從書院回來,交給三爺處置。」
  
  金善倆口子一聽就慌了,他們打死也沒想到,五小姐會來這麼一手。他們也不是傻的,今天這事擺明就是五小姐不想回去,故意演的一齣戲。
  
  可麻煩就麻煩在,明明知道這是五小姐在演戲,他們卻無法揭穿。若是說五小姐壓根沒有中暑,這件事就要鬧大了,今日怕是連這院子都別想走出去,更何況,三爺和四小姐都在莊子裡,許家二爺也在。
  
  「杏雨姑娘消消氣,咱夫妻今兒個也只是轉達老太太的吩咐,哪想到日頭這麼毒,害得五小姐中暑了,都怪咱們。」
  
  說著,金善朝自己臉上就是一嘴巴,他媳婦也依葫蘆畫瓢,結結實實給了自己一嘴巴。
  
  這倆口子在西府雖說沒啥正經差事,可他們是家生子,平日裡也挺牛的,尤其是金善,別看他早三十多歲的人了,可專愛吃小丫頭的豆腐。一等二等大丫鬟他不敢招惹,專對粗使丫頭下手,今天他一進院子,幾個丫頭就恨得咬牙切齒,恨不能紫藤花架子忽然倒了,把這混蛋砸個滿臉開花。這會子見他狼狽不堪,又說好話又扇耳光,都覺得解恨。
  
  玲瓏終於睜開眼睛,對金善媳婦說道︰「我要和母親一起回去,若是真怕母親過病氣給老太太,那就讓母親暫時留在這裡住著。可是我想讓宋姨娘來接我吧,若是宋姨娘不想來,那就算了,你告訴她這莊子裡雖說比不上府裡,可附近有紙作坊,桑皮紙也能買上幾張。我住著也挺好的,日後就在這裡親迎吧。」
  
  金善媳婦一頭霧水,五小姐是拿中暑當下馬威,先把他們夫婦給擺了一道,接著就讓他們帶話給老太太和宋姨娘,這倒也還能說得通,可五小姐為何要說起桑皮紙呢?
  
  只是這個時候,他們夫婦早就被玲瓏弄得六神無主,既然五小姐給了他們台階,他們也有了回老太太的藉口,哪還敢細細琢磨,飛奔著回京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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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3 00:30:11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一章 花枝子

  玲瓏心裡有數,她把金善夫婦打發回京城,也只是一時之計,堅持不了幾日,且,宋秀珠若是親自過來,那事情會有很大改變。
  
  她必須抓緊時間,到清覺山莊走一趟,拿回幾件像樣的物件,也不枉她被十二皇子「欺負」一場。
  
  念頭打定,玲瓏養足精神,等待天黑。
  
  想不到中午時分,金子烽和許庭深卻提前從書院回來了。
  
  樹德書院的夫子家中有事,讓他們這四位遊學的回來自修。金子烽回到莊子,便聽小廝說起上午金善夫婦來接五小姐的事。
  
  「說是那倆口子不懂規矩,硬生生害得五小姐中暑了,被五小姐身邊的丫鬟婆子轟出去,這會子回京了。」
  
  畢竟是後院之事,小廝所知不多。一旁的許庭深聽聞玲瓏病了,白皙的俊臉上滿是焦慮,對金子烽道︰「金世兄,瓏姐兒前幾日方才病癒,如今又中暑,我們許家在望都老宅供養著一位大夫,醫術高超,為人也甚是穩妥,小弟修書一封,讓人把他請來,給瓏姐兒好好診治一番,世兄看可妥否?」
  
  天氣炎熱,女子身子嬌弱,中暑也並非大事,金子烽本是並未在意,卻聽許庭深這樣說,心道讓他家大夫給玲瓏看看也好,橫豎不是大病,免得許家以為玲瓏身體太弱,日後影響生育,即使真是診出體弱,趁著年幼調理,也不會影響這門親事。
  
  他假意推托︰「中暑也並非大病,望都距此一來一回也要一日,許賢弟還是不要勞煩望都的親戚了,若讓人誤以為瓏姐兒病入膏荒那就不好了。」
  
  許庭深皺眉,想到玲瓏在娘家過得不好,他便道︰「中暑不是大病,但事關瓏姐兒就是馬虎不得。她與我有婚姻之約,便已是半個許家人,許家人有病,請許家的大夫,也無甚不可。」
  
  日頭毒辣,坐在院子裡的樹蔭下也不涼快,玲瓏索性在屋裡支起繡花架子,浣翠在窗外的青石地上灑了水,兩面的窗子打開,有過堂風吹進來,多多少少減了些燥熱。
  
  十二扇的屏風比起四扇八扇的繁復,可也繡了大半,餘下的再有月餘便能繡好。
  
  流朱跑進來,說是三爺和許家二爺來看望五小姐了。
  
  聞言,玲瓏連忙離開繡花架子,半倚在放了彈墨迎枕的紅木羅漢椅上,杏雨拿了汲濕的帕子放在她的額頭,浣翠則把金順媳婦送來的藿香水灑了一些在屋裡。
  
  流朱挑了湖綠色黃鸝鳴枝門簾,金子烽和許庭深走了進來。
  
  金子烽身上是居家穿的靛青色水波紋道袍,他和玲瓏長得不像,玲瓏更像馮氏,而他則遺傳了父親金敏的清俊儒雅。
  
  許庭深卻穿的比金子烽正式,銀灰的杭綢直裰,黑髮用古玉簪子束起,白皙的額頭上滲著薄汗,也不知是天熱還是怎麼的,俊臉上泛著微紅。
  
  這是他第一次走進玲瓏的香閨,雖然只是在莊子裡暫住,但這裡處處都透著女孩家的娟秀。小幾、圈椅上的台布和椅搭都繡著精緻的花鳥,一看就是玲瓏的手藝,而一旁的繡架上,還有一副沒繡完的博古圖。
  
  屋裡彌漫的藿香水味道遮去了原有的女兒香,卻提醒著進來的人,這裡的小姐中暑了,身子不適。
  
  他看到玲瓏半靠在紅木羅漢椅上,穿著件半新不舊的茶白小襖,豆綠色挑線裙子,裙子的下擺從暗紅色羅漢椅上灑下來,淡淡的一縷,輕輕柔柔的。
  
  她的雙手交握在胸前,手肘抵在羅漢椅的靠背上,那裡似是有個白色的東西,看仔細了,原來是一隻繫著五色纓絡的玉玲瓏。
  
  許庭深雙眼淡然,嘴角卻牽出一抹淺笑,金玲瓏和玉玲瓏,這真是絕配,妙趣橫生。
  
  他聽著金子烽毫無熱度的問候幾句,平素裡金子烽讀書的聲音極是悅耳,鏗鏘有力,抑揚頓銼,但他此時問候妹妹雖然關切,卻全無念書時的感情。
  
  玲瓏微睜雙眸,欠欠身子,卻沒有起來,只是小聲謝過,便又閉上眼睛,似是沒有精神,也似是懶得搭理他們。
  
  許庭深心裡有些戚然,玲瓏不會是也懶得理他吧。帶著失望,他和金子烽向屋外走去,快走到門口時,卻見門邊的花架上擺著一隻藤編的大花瓶,裡面插了一捧子乾花,這花叫不上名字,倒像是田野裡常見的那種星星點點的小花,被有心人採來後曬乾,長久保存。
  
  那花瓶正是在市集上他送的那一隻,那時許庭深還想過,這種藤子編的花瓶不能貯水,插不了鮮花,怕是只能用來放雞毛撢子這樣的物件兒。
  
  看到玲瓏竟用這花瓶配了乾花,許庭深忽然覺得,這樣的藤編花瓶就是要配上乾花才最好。只有長著一顆玲瓏心的人才會有這麼巧妙的心思。
  
  想到玲瓏為了這隻花瓶而親手曬制乾花,他的心裡就暖了起來,方才的失望蕩然無存,一股甜蜜從心底浮起,然後,越來越多,蕩漾了整個心田。
  
  金子烽和許庭深剛走,玲瓏就從羅漢椅上跳起來,站到窗前猛吸幾口新鮮空氣,這藿香水的味道真不好聞,她差點窒息了。
  
  流朱送了兩位爺出去,回來時把廊下曬的花枝子抱了一捧進來。
  
  「五小姐,方才出門時那位許二爺看到這些花枝子,問曬好後可否給他一些。」
  
  經過那日在山上的事,玲瓏對許庭深已沒有惡感,只覺得這人性情純良,和哥哥不像是一樣的人。既然他想要這些乾花,索性送他些,也還了他上次送她回來的人情。
  
  「這次曬得挺多的,你給四姐姐送些過去,餘下的送到竹香院。」
  
  流朱答應著出去,杏雨卻又追出去,叮囑道︰「你送到竹香院時別亂說話,這花是給竹香院的,咱家三爺和許二爺誰愛要誰要,咱們別管,可記住了?」
  
  玲瓏和許庭深雖有婚約,畢竟尚未親迎,專程送東西給許庭深,若是傳言出去,終歸是影響小姐的閨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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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3 00:30:21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二章 你是神

  二更時分,玲瓏換上夜行衣,特制的頭罩把滿頭青絲和臉全都遮擋起來,只留一雙明眸在外面。
  
  依山而建的莊子樹木多而茂密,樹影掩映下,她如一隻黑色的狸貓在屋脊上掠過,很快便消失在院牆外。
  
  夜色的華光灑遍山野,漫天的星斗把這夜晚點綴得珠光寶氣。山風濕潤清涼,夾雜著桅子花的氣息,暗示著這是溢彩流芳的季節。
  
  玲瓏要去的地方是清覺山莊,那個大武皇室人員閒得發慌時才去的地方。
  
  結合前世對皇室園林和離宮的了解,這些地方都會有些歷代皇帝後妃皇子皇女們曾經把玩過的東西,縱然這裡從此空置,昔日住過的人都已住進皇陵,那些東西仍然完好無損躺在原來的位置上,靜靜見證歲月流逝,浪費著做為一件寶物應有的價值。
  
  玲瓏認為,這些擱置在皇莊裡被人遺忘的寶物,其命運遠不如隨著主人去陪葬的那些。因為那些陪葬品還有機會在幾百上千年後經由盜墓賊之手尋找有緣人。而並非如這樣暴殄天物。
  
  小偷的心思和正常人永遠不能相同,因此玲瓏從不會和正常人交流她的這些心得。
  
  即使是師傅秦瑪麗也沒有過。
  
  她從很小時就知道她只是師傅利用的工具,師傅腿殘之後,便一直在尋找合適的小孩,後來便遇到她、收養她、調教她,她初次做買賣時和現在一樣,也是十二歲。
  
  那次客戶需要一個小女孩來完成任務,因為那家人的女兒在很小時就被偷走了,他們一直在盼望女兒回來,而玲瓏要扮演的就是被警方解救回來的那個女兒。
  
  那家人從一開始就不相信她,因為這些年來他們已經被騙了許多次。他們甚至對十二歲的她嚴刑逼供,玲瓏被折磨得死去活來,卻仍然沒有鬆口。就在那家人最終對她放鬆警惕的時候,她完成了任務。
  
  那一次,她問師傅︰「你知道他們用相用的方法折磨死很多孩子嗎?」
  
  師傅坐在梳妝台的鏡子前面,正在手上抹著特制的護手霜,聞言只是瞟了一眼她的手,那雙手上也有傷,好在沒有傷到筋骨。
  
  師傅的眼波淡然如水,聲音也透著疏離︰「你能活著回來,以後可以接更大的單子。」
  
  她順手從梳妝台上拿起一隻瓶子,扔給玲瓏︰「記住,下次不要讓人傷到你的手,沒有了這雙手,你就是個廢人,比師傅都不如的廢人。」
  
  十二歲的玲瓏什麼都沒有說,默默接過那瓶治手傷的藥,默默走出去,又默默地幫師傅關上了房門。
  
  她知道,從那一刻起,她正式成為師傅的工具,一件有著無限潛能的工具,直到十年後,已經脫離師傅許久的她,依然被師傅坑去性命。
  
  她已經不再是師傅的工具了,所以她就沒有存在的價值。
  
  可能是夜風中夾雜的桅子花的氣息讓她浮想聯翩,師傅的身上永遠都有淡淡的桅子花香。
  
  玲瓏吸吸鼻子,讓自己適應這種味道,不受任何影響。
  
  一個小偷如果在行動中不能集中精神,那不是好事。
  
  玲瓏感覺她今天的狀態不是很好,或許她應該回去好好睡一覺。可是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清覺山莊近在咫尺,她不能入寶山而空返。
  
  她今天走的這條路不是去踩點的那一條,她沒有走大路,而是沿著迤邐的山徑一路狂奔。
  
  這裡即使是在白天也鮮少有人經過,夜晚更是不見人影。夜鳥在林前輕啼,四周並不冷清。
  
  然而,玲瓏卻聽到了馬蹄聲,馬蹄清脆,有飛鳥驚起,拍打著翅膀。隨著馬蹄聲愈來愈近,玲瓏看到了迎面而來的那匹黑色健馬和馬上也同樣一身黑色的石二。
  
  這一次,石二沒有跑過去再返回來,因為山路狹窄,玲瓏就站在路中央。
  
  他勒住韁繩,詫異地看著她︰「你是小球嗎?」
  
  玲瓏自怨自艾,和石二也算是搭檔了,可是他幾乎每次見面都會問類似的話。她蒙面時如此,不蒙面時也如此。要麼是她長得太大眾,要麼就是大武朝的未成年罪犯多如牛毛,因此石二才記不住她的臉。
  
  「為何你每次都不認得我?」玲瓏問道。
  
  石二又換了一張臉,可笑的是,這張臉依然假得離譜,醜得亦離譜。
  
  「......你蒙著臉,我當然認不出。」石二的回答就像他的假臉一樣蒼白虛偽。
  
  玲瓏撇嘴︰「胡說,我前兩次沒有蒙面,你也一樣認不出來。」
  
  石二怔了一下,強詞奪理︰「我不想和小孩子商討這麼幼稚的問題。」
  
  他坐在馬上,玲瓏站在地上,石二居高臨下,或許是看在玲瓏怎麼也算是成長中的把風新秀,他終於發了善心︰「上來吧。」
  
  其實吧,就在方才聽到馬蹄聲時,玲瓏就盼著來人會是石二。清覺山莊不是普通地方,即使她踩過點,卻依然沒有十足把握,何況那位皇子殿下也像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如有石二相助就完全不同了,這人雖然有些神經質,但說起來也還算大方,分贓時沒有欺負她是小孩子。
  
  石二話音剛落,玲瓏已經飛身上馬,笑嘻嘻坐在他的身後,隔了黑布,石二也能感到她的奴顏媚骨。
  
  「我今天只是出來走走,不是做買賣,你別以為能撿好處。」
  
  他說的好處當然是指分贓,玲瓏悲觀審視自己十二歲的人品,原來她在石二眼中已是貪圖小利見利忘義的人了。
  
  「石二哥,既然你沒有目標,不如就跟我走吧,咱們去個好地方,保管能讓增加幾件戰利品。」
  
  不論金銀珠寶還是古玩玉器,對石二來說都只是戰利品。
  
  他享受偷東西的樂趣,更享受把玩這些東西時的洋洋自得。玲瓏對同行中有這樣一位大神而慨嘆,石二真是大神,神經病的神。
  
  「什麼地方?」石二聲音平淡,沒有半絲亢奮,顯然他認定這個小毛賊選不出什麼好地方。
  
  「皇莊,我們去清覺山莊幹票大的。」和他不同,玲瓏露在黑布外的一雙大眼睛流光閃爍。
  
  她原以為石二聽到清覺山莊四個字,多多少少會有些興奮,可眼前的石二非但沒有興奮,還像看菜鳥一樣看著玲瓏︰「你不是嫌棄皇家東西不好脫手嗎?」
  
  「你不會撿著年代久遠的拿啊,再說了,也不是件件都是宮廷御制的啊。你是行家,不會不懂,你若是不敢去就承認,小爺自己去。」
  
  說著,她便從馬上跳下來,甩開步子,向著石二來的方向走去。
  
  走出約末半里地,身後的馬蹄聲便越來越近,石二策馬擋在她面前︰「反正也沒有什麼好去處,就和你走一趟。」
  
  石二說這兩句話就像高高在上的君王說要大赦天下,傲嬌的樣子配上那張醜臉,玲瓏忍不住笑出來。
  
  看到她盯著他的臉,石二問道︰「不論我換成哪張臉,你為何總能認出我來?」
  
  其實玲瓏之所以每次都能一眼認出他,還是黑子的功勞,她往往都是先看到黑子,之後再看到他。
  
  「因為你的臉很醜,每張臉都這麼醜,醜得出類拔萃,世間少有,想不認識你都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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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3 00:30:31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三章 藍煙火

  月色如水,寂靜的山路被柔光覆蓋。馬蹄輕脆,連同夜鳥拍打翅膀的聲音,如節拍聲聲入耳。
  
  玲瓏坐在馬背上,和石二離得很近,他身上的氣息清爽乾燥。她早就發現,石二雖然審美能力極差,但他是個整潔體面的人。他的夜行衣永遠都是瓖著金絲,在夜色中帶起一片華光。穿著這樣的夜行衣做案的,玲瓏兩輩子還是第一次遇到。他的頭髮永遠都梳得一絲不亂,身姿挺拔,乾淨清爽,若不是那張醜得不能再醜的假臉,他應是令女人有好感的那種人。
  
  可能是路上枯燥,石二忽道︰「小球,唱支歌,就是嗲聲嗲氣像女人的那種。」
  
  玲瓏聞言,恨不能踹他一腳,什麼嗲聲嗲氣,她那分明還是童音。
  
  「嗓子疼,不想唱。」
  
  石二倒也沒有勉強,兩人又陷入沉默,這也是做賊的共同特點——沉默。
  
  做賊的能有搭檔的不多,即使有搭檔也是各有各的事情去準備,所以他們都養成了沉默的習慣。
  
  前面已能看到那片竹林,夜風吹過,傳來竹葉的沙沙聲。
  
  「我在外面引開護衛,你進去,記著撿著年代久些的東西拿。」
  
  這還是玲瓏第一次吩咐石二,他們兩個人,一向都是石二做主導。
  
  「為何讓我進去,明明是你想來這裡做買賣的,我在外面,你去。」石二涼涼的聲音從前面傳來,他沒有回頭,脊背挺直,如鷹隼般注視著那片竹林。
  
  「我們在一起,一向都是由我把風,再說我還是十二歲的小孩子,你不能太狠毒。」
  
  石二終於轉過身來,他那蓋著面具的假臉在嘴角那裡抽了抽,肯定是想罵人,可還是忍了沒有罵出來。
  
  玲瓏猜想他定是不屑,罵一個年幼無知又貪小便宜的小孩子,有損他的光輝形象。
  
  果然,他瞥向玲瓏的眼神充滿嫌棄,還帶著沮喪,沮喪他何其不幸,遇到小球這樣無恥的小孩子。
  
  銀白的月光如薄紗,透過茂密的竹葉灑在林間,有人影晃動,那裡分明藏著暗衛。
  
  「竹林裡有暗衛,就憑你,非但不能掩護我,還要拖我的後腿。」
  
  他見過玲瓏的武功,輕功尚可,但武力上普普通通,十二歲的小孩子,從娘胎裡練起,也就是她如今的水準了。
  
  被人赤裸裸的諷刺輕視倒也罷了,但是嫌棄她拖後腿,這讓她想要反駁。
  
  「你讓我把風時,為何沒有嫌棄我拖後腿?」
  
  石二譏誚︰「若沒有黑子,你我輕功再好,也難逃瀟湘針雨。」
  
  玲瓏默然,那次的事的確是她疏忽。但她自己都快要忘記了,石二卻還記得,這人要多愛記仇啊。
  
  「可今天若不讓我在外面拖住暗衛,你根本無法進去,山莊裡面的人說不定比外面這些還要厲害。石二哥,雖然我的武功和你相比,米粒之光無法與星月爭輝,但外面這些小嘍囉又怎配石二哥你親自動手,裡面的大內高手才是你的對手,你只管進去,外面一切有我,小球決不會給石二哥丟臉的。」
  
  這番話不但厚顏而且無恥,玲瓏嘔得差點吐出來,偷眼看石二,卻見石二眼波炯炯,似是多了幾分贊許。
  
  自大的傢伙,果真是喜歡別人吹牛拍馬。
  
  「上次給你的焰火還有嗎?」前兩次把風時,石二都給過玲瓏焰火,但都沒有機會使用。
  
  「我帶著呢。」玲瓏指指腰前的皮囊,展示她這個把風新秀的專業態度。
  
  石二滿意,假臉扭曲成怪異的樣子,玲瓏猜他一定是在微笑。
  
  稍作布置,玲瓏和石二便分開了,各自藏身在灌木叢中。
  
  玲瓏掏出彈弓,這次她射出的不是鈴鐺,而是石子,這顆石子穿破夜風,向著林間閃過的黑影射去。
  
  隨著一聲輕呼,幾條黑影竄出來,玲瓏也從灌木叢裡跳出來,向著與石二相反的方向迅速掠過去。
  
  竹林裡共有十五名暗衛,以玲瓏的經驗,暗衛們一旦排好班次和位置,是不會隨意變更的。
  
  她早就把有暗衛的危險方位牢記於胸,她不是要躲開他們,而是他們在哪裡,她就偏往哪裡去。
  
  隨著她的挑釁,整個竹林動蕩進來,低呼聲、踫觸竹葉的磨擦聲,孤寂的夜色變得喧囂,而這個時候,石二已在樹木陰影的掩護下,如同一隻靈巧的山狸,飛入青灰色的高牆之內。
  
  山莊外面,玲瓏在竹木間奔騰跳躍,暗衛們明明看到她,卻怎麼也追不上,刀劍在月色下泛起冷冷的寒光,帶著譏誚。
  
  玲瓏躲閃著,卻又一次次趟入暗衛的禁區,十五名暗衛展開圍捕,待到圍攏過來,才發現要追的那個早就跑出了包圍圈。
  
  玲瓏當然不會讓他們失望,就在他們想要四處搜尋時,又是一顆小石子彈到其中一名暗衛的身上,於是新的追捕開始了。
  
  這是貓捉老鼠的游戲,但卻是老鼠在戲弄貓。
  
  小老鼠用最大的努力把貓拖在牆外,讓裡面的大老鼠偷個痛快。
  
  但莊子裡面當然不可能風平浪靜,如果牆外是暗流湧動,牆內就應是驚風駭浪。
  
  玲瓏奔跑著,也暗暗為石二捏把冷汗。
  
  十二皇子的身邊定有傳說中的大內護衛,玲瓏還記得在霧亭時,那些人的反應速度,如果她慢了一步,就要被射成刺蝟。
  
  十二皇子自己,也是高手,他能悄無聲息站到她的背後,這樣的人,絕非普通王孫公子。
  
  從開始行動到現在,已有一炷香的時間,對於一名專業小偷來說,這一炷香的時間就是入室盜竊的黃金時間。
  
  他要在這段時間裡掃平一切障礙,找到藏東西的所在地。
  
  如果這些不能在一炷香的功夫裡搞定,一旦援手到了,他想出來難於登天。
  
  玲瓏心裡焦急,腳上卻沒有慢,她躍到一棵竹子上,從這棵竹子蕩到另一棵,而正在此時,天空忽然變得明亮,一道藍色的煙火從山莊裡升騰起來。
  
  玲瓏大喜,石二得手了。
  
  她從皮囊裡也掏出煙火,把點燃的煙火綁到彈弓上,向著西南方向射了出去。
  
  那裡並非是她讓石二逃離的地方,恰恰相反,那是她要把暗衛們引到那裡,只有暴露同夥的位置,才能讓石二順利逃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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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3 00:30:41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四章 吃獨食

  那一點火星在夜空中劃出完美的弧度,消失在竹林的盡頭。接著,便有亮光升起,亮光之後,便是一道藍色的焰火,美得炫目,美得妖異。
  
  就在藍焰火升起的瞬間,玲瓏已經消失在夜色之中。
  
  那是一片棗樹林子,屬於附近某座莊子。此時還不是棗子成熟的季節,淡淡的棗花香,氤氳在夏夜裡。
  
  玲瓏坐在一棵樹下喝水,一路飛奔出七八里,口乾舌燥。
  
  熟悉的馬蹄聲傳來,玲瓏微笑,石二來了。
  
  她從始至終就沒有懷疑過石二的能力,她相信他一定能逃出來。
  
  石二下馬,讓黑子到一旁吃草,他走進棗林,把那隻口袋扔到玲瓏面前。
  
  棗樹枝葉並不繁茂,月色皎潔,如水銀般灑下,那隻口袋鼓鼓囊囊,絲質的布料在月光下泛起淡淡的光華。
  
  石二個子很高,精瘦健壯,玲瓏坐在地上,需要使勁揚起脖子對他仰望。她抬起手臂,把手裡的水袋子遞過去。
  
  石二卻沒有接過來,聲音動聽,語氣冷淡︰「我從不吃別人吃剩的東西,水也一樣。」
  
  玲瓏揚揚眉,以現代人敬酒的姿勢晃了晃手裡的水袋子︰「馬到成功,乾杯!」
  
  然後她就把水袋子裡的茉莉涼茶咕嚕嚕全喝了,一滴不剩。自大的傢伙,不識好人心。
  
  石二怔了怔,這才低頭看向她,玲瓏卻已經解開大口袋了。
  
  以玲瓏對石二的了解,她認為這人的審美觀雖然不值一提,但他對寶物的鑒別能力與她不相上下,因此,對這次的買賣,她寄予了很高期望。
  
  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這話永遠值得牢記。
  
  在玲瓏看到口袋裡的東西時,她有一種要打人的衝動。
  
  玲瓏兩輩子最賣命的一次把風掩護,石二看似超能力發揮,揮來的便是整整一口袋兒童玩具!
  
  撥郎鼓、鴨子車、蹴鞠球、雞毛鍵子、各種面具、石頭刻的小動物......
  
  「石二!你是想吃獨食吧!」玲瓏低吼。
  
  「獨食?」石頭反問。
  
  玲瓏冷聲笑道︰「你欺負我是小孩子是吧,半路上把東西換了,拿這些破爛蒙人,枉我拼死拼活給你打掩護,你良心讓狗吃了,還是壓根兒就是狼心狗肺!」
  
  石二眸色微斂,靜立不動,似是被玲瓏這一通劈頭蓋臉的挖苦給震住了,好一會兒,他才訕訕道︰「我以為你會喜歡這些東西,上次給你的那隻玲瓏,你就很歡喜。」
  
  那隻玲瓏球是皇子皇女們的玩具,這些也是。聽起來好像很合理。
  
  玲瓏順手拿起一隻蹴鞠的皮球朝著石二的腦袋扔過來,石二身子一閃避開了。
  
  「你是故意的,你一定是故意的。那隻玲瓏是什麼做的,那是用整塊白玉雕成的,這隻球是什麼做的,幾塊碎皮子!你清高,你偷的東西是給自己把玩的,小爺我不是!我娘和弟弟被人害得一個瘋一個死,我爹和我哥哥不管我們了,我連家都快要沒有了,我偷東西不是為了好玩,我要換成銀子,我有很多事情要做!剛才十五個人追著打我一個人,我差點連命都沒了,可你卻拿回來一堆破爛,你賠我銀子,你賠我銀子。嗚嗚嗚......」
  
  玲瓏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她其實是不想哭的,可是這一世的身體只有十二歲,無論她有多少前世記憶,她還只是個小女孩。
  
  石二怔在那裡,他沒想到小球會氣成這樣,先前見小球堅持要來偷皇莊,倒也沒有多想。在莊子裡找東西時,無意間看到一隻箱子,打開來裡面都是些皇子小時候的玩具,他想起上次給小球一隻玉玲瓏,小孩高興得連寶貝口袋都不要了,要是把這麼多玩具全都給他,這孩子肯定很開心。
  
  蒼天在上,他當時真的是這樣想的。
  
  至於這趟買賣值不值得,他根本沒有概念。
  
  他一向只偷他看著喜歡順眼的東西,這些玩具他看著就挺喜歡挺順眼的,他以為小球會更喜歡。
  
  但好像有哪裡不對了,小球貪財是因為他真的很需要銀子。這些玩具好像真的不值錢。
  
  「你沒去找白員外嗎?」他問道。
  
  「找了,一千六百兩,怎麼了,你還想和我分錢嗎?」玲瓏沒好氣,對石二她再也不會和言悅色了。
  
  「一千六百兩好像也夠用些日子,你能買房子安置你娘了。你爹和哥哥不管你們,你也可以帶你娘搬出來。」想起上次分給小球很多東西,石二認為足能忽略掉這次的不足。
  
  一個月前,玲瓏的想法和石二是一樣的,她想過帶著母親遠走高飛,逃到金家人找不到的地方去。但是那張桑皮紙出現後,她的想法徹底改變了。
  
  「我為何要搬出去,那是我的家,我不但不走,還要給我娘洗清冤屈,給我弟弟報仇,我要看著那些害我們的人,一個個生不如死。算了,你這種人情商低下,是不會懂的,我現在走了,就當咱們從不認識。」
  
  玲瓏越說越氣,她起身就走,這個石二和這口袋破爛兒,她多看一眼就能氣死。
  
  待到玲瓏的身影完全消失,石二才彎腰,把散落在地上的玩具撿起來裝回袋子,那隻球滾出去很遠,他打亮火石才找到。
  
  他又伸手在袋子裡摸了一會兒,這才摸到兩枚石頭印章,印章很小,在袋子的角落裡,方才沒被翻出來。
  
  一隻的底座上方,雕的是小猴子,另一隻則是兔子。印章也同樣是猴子和兔子,這一看就是小孩的玩意。
  
  石二把兩枚印章小心翼翼揣進懷裡,其它東西仍然留在口袋裡面。
  
  這個時候,玲瓏早就在幾里以外了。今夜真是糟糕透了,如果沒有在半路上遇到石二,或許她現在已經偷到好東西了。
  
  直到現在,她依然不相信石二真的只拿出一口袋玩具,他一定是把好東西私吞了!
  
  玲瓏氣得咬牙切齒,忽聽身後又有馬蹄聲傳來,寂靜的石徑,這聲音格外響亮。
  
  玲瓏二話不說,從懷裡掏出彈弓,朝著迎面而來的石二就是一顆鐵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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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3 00:30:56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五章 灑金扇

  鐵彈子夾著風聲,襲向石二面門,石二身子一動,鐵彈子貼著他的面頰飛過去,雖是假臉,也被擦得隱隱作痛。
  
  「回去。」石二的聲音疏淡,如同薄紗般的月光。
  
  一擊未中,玲瓏更加沮喪,她不想再和石二廢話,轉身就走,剛走幾步,一股勁風便由身後襲來,下一秒,她已被石二扔在馬背上。
  
  可能是怕她再有⼳蛾子,石二把她放在前面,也就是他胸前那個位置,並非如以前讓她坐在身後。
  
  「你幹嘛?」
  
  「給你拿幾樣好東西,讓你養你娘。」
  
  做賊的大多不會太有骨氣,玲瓏當然也這樣,聽到石二這麼說,她的火氣小了一半。
  
  「別去了,或許那些大內高手正在附近搜捕咱們呢,回去就是送死。」
  
  氣歸氣,可也不能意氣用事,別說是回到清覺山莊,就是清覺山莊方圓幾里,這時怕是已經草木皆兵了。
  
  「那你等在這裡,我一個人去,免得你拖後腿。」石二說完就勒住韁繩停了下來,似是在等著玲瓏反駁。
  
  小球現在就像是隻小炮仗,一點就燃......不過,真的很有趣。
  
  「我會拖後腿?笑話,方才或不是小爺拼命掩護你,你能把那袋子破爛偷出來才怪。」
  
  想起那袋子破爛,玲瓏氣就不打一處來,若不是石二說要去再拿幾樣好東西,她又想走了。
  
  「你就在剛才的棗樹林子裡等著我,我去去就回。」石二沒有和她爭辯,催馬回到那片棗林,把玲瓏從馬上扔下來,一聲不吭,掉轉馬頭出了林子。
  
  看著他的背影,玲瓏怔了一會兒,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又去清覺山莊了,還是良心發現,去把先前私吞的東西拿回來。
  
  憑心而論,她倒是真的希望他是回清覺山莊了。石二是她這一世認識的第一個也是唯一的行家,她心裡多多少少有些惺惺相惜。如果他真的是那種私吞的小人,她還真會挺失望的。
  
  如今已經打草驚蛇,想要單槍匹馬從清覺山莊拿出東西來,難度很大。
  
  玲瓏就這麼想著,不知不覺,已是四更。白日的炎熱全都褪去,夜風習習,帶著棗花的清甜。
  
  棗林裡並不寧靜,夏蟬啼鳴,還有各種各樣的飛蟲嗡嗡作響。這個晚上,玲瓏跑了很多山路,又在竹林裡和那群暗衛鬥智鬥力,她的身體還很稚弱,這會子已經又睏又累,強撐著不讓自己睡覺,等著石二回來。
  
  月光下,棗林裡只有她一個人,也聽不到那熟悉的馬蹄聲,玲瓏開始擔心起來,石二已經走了半個時辰了,她現在已經確定,這人定是真的回清覺山莊了。
  
  如果他私藏東西,早就能回來了,而不用這麼久。
  
  而此時的清覺山莊,想來早就灑下天羅地網,要捉拿方才那兩個漏網小偷。
  
  玲瓏這麼想著,睡意全無,透過或疏或密的枝葉,她仰頭看向夜空,繁星點點,宛若恆河沙數。
  
  在江蘇老宅時,她曾聽繡娘們講過關於星星的傳說,記得最清楚的,就是她們說人死了便會到天上,化做一顆星星,永生永世在天上守護著他的家人,而那樣小而淡的星星,則是沒有長大便夭折的孩子。
  
  前世的玲瓏雖然沒有機會進大學讀書,但為了工作需要,她也自修過很多知道,她當然知道這些只是傳說,但她寧願相信,小弟就在天空的某個角落,守護著母親和她。
  
  ......若是今天石二死了,肯定不會變成和藹可親的星星,他一定會來找她索命的。
  
  玲瓏朝著月亮拜拜,阿彌陀佛,保佑石二千萬別死,我可沒有逼著你再去一次,是你自願的,死了也別來找我。
  
  這麼想著,玲瓏的心情反而輕鬆下來。人的心情放鬆了,眼皮便越來越沉,她靠在樹上,不知不覺睡著了。
  
  睡夢中,有人拍拍她的臉蛋,那是一隻沒有溫度的手。
  
  玲瓏驚醒,就看到石二站在她的面前,他的手上戴著黑絲手套,難怪感覺不到熱度。
  
  「在這裡也能睡著,你不怕野豬吃了你!」,石二說著,把那隻口袋遞到她的面前,「貪財的小孩,這次別再哭了,煩死了。」
  
  玲瓏也懶得搭理他的冷嘲熱諷,她已經迫不及待打開了口袋。
  
  這次石二果然沒讓她失望,口袋裡裝著的是兩方硯台、一方鎮紙,還有狼毫和一把折扇。
  
  「你去書房了?」玲瓏的興致來了,石二是個識貨的,這些東西的價值絲毫不輸於金銀珠寶。
  
  石二沒理她,姿態倨傲,卻又雙目炯炯,看著玲瓏的一舉一動。
  
  玲瓏用眼角的餘光瞥他一眼,暗笑這人的老毛病一點也沒變。他之所以找她當搭檔,並非是看中她的功夫,而是因為她懂行有眼光,他想要得到懂行人的讚美。
  
  「秋山老人?這是誰?」藉著火折子,玲瓏看向其中一方端硯。
  
  「這都不懂,你沒有讀過書?」石二的口氣帶著譏誚。
  
  玲瓏咧咧嘴,這關我有沒有讀過書什麼事。
  
  「別賣關子,是誰啊?」
  
  挖苦夠了,石二這才不緊不慢地說道;「先帝做太上皇時,將他的書齋命名為秋山齋,秋山老人便是他為自己取的雅號。」
  
  「哈哈哈,賺到了!先帝品評過的東西,價高又易出手,還沒有風險,這下子發達啦。」
  
  玲瓏笑道,讓石二的眼神更加嫌棄。明明是一件很風雅的事,從這小賊坯子嘴裡說出來,就變得俗不可耐。
  
  玲瓏懶得去研究他的眼神,她已經打開了那把折扇。這只是一把普通的象骨灑金扇,上面是一副花鳥圖,玲瓏只看了一眼,便眉開眼笑︰「石二哥,你真有一套,連這東西也能拿出來,謝啦。」
  
  見她這次沒有提問,石二問道︰「你知道這扇子的來歷?」
  
  「誰不知道太宗皇帝一生酷愛詩畫,號稱詩畫雙絕,你再看這扇面,如此粗劣的畫連街頭畫工都不如,卻能堂而皇之陳列在皇莊裡,那就只有一個可能,這就是太宗的扇面,對了,你再看這上面有大大小小的印章,這樣醜到極致的畫,竟有十幾枚印章,想來大武朝歷任皇帝都在上面蓋章了,畫得再差,也是祖宗的墨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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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3 00:31:07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六章 收徒弟

  「我忽然又想收你當徒弟了。」石二說道,四更天,他站在黑影裡,玲瓏看不清他的臉。
  
  以前他也提過要收她為徒的事,起先是她不肯,後來她肯了,他又嫌棄她貪財,用半袋子玉器把說出去的話收了回來。
  
  這會子也不知道這人犯了什麼病,又提起要收徒的事了。
  
  「為何又要收我為徒啊?」玲瓏問道。
  
  石二從那片黑影裡走出來,從玲瓏手裡拿過那柄剛剛合攏的象牙骨灑金扇,重又打開,看著上面的扇面,淡聲笑道︰「就為了你方才的那番話,我忽然覺得,如果有你這個徒弟,也是一件妙事。」
  
  把太宗皇帝引以為豪的書畫貶得一文不值,不是妙事又是啥。
  
  太宗皇帝雖然並非開國太祖,但他卻是現今聖上的曾祖父,先帝是他老人家的親孫子。
  
  在大武朝,太宗皇帝的詩畫一直是文人墨客喜歡收藏之物,太宗皇帝在世時從不吝嗇筆墨,他最愛的就是在各處題字,至於他的詩畫在黑市流通之事,據說他聽聞後興奮不已,甚至暗中讓人抬高價錢。
  
  因此,他的詩畫在民間早有流傳,流傳得堂而皇之,這也是太宗皇帝在位時最得意的一件事。
  
  大武朝以武力得天下,立朝初期依然尚武,直到近代,雖然孔孟之學受到大力推崇,但貴族之中尚武之風猶在。太宗之後,皇室子弟之中竟再也沒有出過一位文采風流的才學之輩。
  
  是以,太宗皇帝的詩畫雙絕便成為大武皇室宗親引以為豪之事,太宗皇帝的詩詞和他的畫,都已成為流芳百世的傳奇之作,至於他的功力如何,早已不是後世人能夠評說的了。
  
  玲瓏一頭霧水,好一會兒才咧咧嘴,做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就因為我說太宗皇帝的畫比路邊的書畫攤子還要差,然後你就不嫌我貪財,又想收我為徒了?」
  
  石二鄭重點頭︰「對,這非夢境,這是真的,你別只顧著高興,快些給為師磕頭吧。」
  
  好在這會兒沒有喝水,否則玲瓏一定噴他一臉。這人的自信心真是無比強大,竟能臉不紅心不跳認定她會願意給他當徒弟。
  
  看在他又冒險跑回清覺山莊給她偷東西的份上,玲瓏不想傷他自尊,所以她打個哈哈︰「謝啦,還是免了吧,小爺我對給人做徒弟沒興趣。」
  
  石二的那張假臉動了一下,可能是在皺眉,玲瓏的表現出乎他的意料,他原以為她會感激涕零。
  
  他意味深長盯著玲瓏,正看到她在擺弄那方鎮紙,頓時恍然大悟︰「你是嫌給我當徒弟沒有好處是嗎?」
  
  玲瓏沒想到他會這樣問,索性嘻嘻一笑︰「是啊,當徒弟又沒工錢,有啥好玩的,我才不要。」
  
  果然如此,這個小孩也是貪財得可以,明明是個挺好玩的孩子,偏偏俗不可耐。
  
  或許是玲瓏對太宗皇帝詩畫的那番評說太令他驚艷,石二忽然想日行一善,把這個貪得無厭卻又很孝順的小孩拯救過來,於是他道︰「做我的徒弟,自是有工錢,你想要多少?」
  
  他竟然真的要給工錢!
  
  玲瓏怔住,卻還是搖搖頭,憑心而論,她知道石二的功夫比她高出許多,看他的身法便知道他是會輕功的,或許和那個在霧亭上寫字的人也不相上下。她現在每日都在苦練,練得越辛苦,就越是知道,任憑她再怎麼用功,也練不出那樣的輕功。
  
  那不但要身子輕靈,還要懂得吐氣之法,而這些東西在現代早已失傳。
  
  如果拜石二為師,或許真能學到真正的輕功,但是前世秦瑪麗把她坑得太慘,她對「師傅」二字有本能的抵觸。
  
  且,她不但是女子,還是大家閨秀,如果被石二發現,也不是好事。
  
  玲瓏依然搖頭︰「我獨來獨往慣了,你還是再挑一個良材美質當徒弟吧,咱們沒有師徒緣份。」
  
  很多事就是這樣,你若是強求,反而求不到;你越是說不要,那人卻死乞白咧一定要給。
  
  石二便是這樣,他生平第一次看上一個人,想收來當徒弟,為此還破例要給工錢,可人家偏就不肯。
  
  因此,他比前兩次更想了。
  
  「每月給你一件好東西,價值保證不低於上次的玉盞。」
  
  「你也不用端茶倒水伺候師傅,只要隨我做買賣,我心情好時指點你幾招。」
  
  接連拋出兩個有利條件,他偷眼看向玲瓏,見她依然無動於衷,索性又道︰「算了,磕頭的事也免了,給師傅敬杯茶就行了。」
  
  玲瓏強忍著才沒讓自己笑出來,這人是多想給人當師傅啊。
  
  石二應該年歲不大,頂多二十上下吧,老謀深算的人才不會像他這樣。
  
  「好吧,你既然這麼誠懇,小爺我就日行一善,給你當徒弟吧,不過我有條件,你若是答應那才行,不答應就算了。」
  
  月光下,石二的一雙星眸亮了起來,玲瓏甚至還看到他的眼睛裡有火苗子突突在跳。
  
  「你說來聽聽。」他說道。
  
  玲瓏抬頭看看天色,她必須要趁著天還未亮回到莊子,莊戶們起得早,她若是回去晚了,很容易被人發現。
  
  「首先,每個月的月錢不能是一件物件,要兩件!」
  
  「第二,你那條口袋要給我,就當師傅給的拜師禮。」
  
  「第三,不能是你高興了就教我,不高興就不教。我要學輕功,能在半空中寫字的那種輕功。」
  
  條件講完,她眨著大眼睛看著石二,石二聽得很認真,見她不說了,便問︰
  
  「還有嗎?」
  
  玲瓏想了想,倒也真是想不出別的了,便道︰「沒了。」
  
  「這有何難,為師都應了,找家茶樓,你給為師敬茶吧。」
  
  玲瓏又抬頭看看夜色,四更天,不能再耽擱了。
  
  「江湖人哪用拘泥這些俗禮,我這裡就有茶」,她拿出腰間的水袋子,卻又想起為了氣石二,已經全都喝光了,便笑著道,「茶沒了,要不你就做做樣子,喝上一口,就當我給你敬茶了,行嗎,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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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3 00:31:17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七章 夢驚魂

  五更時分,玲瓏回到了她的小院,杏雨就趴在窗前小案子上,口水把繡花繃子都浸濕了。
  
  從小到大,杏雨是最貪睡的,可是每當玲瓏出去,她都會等著小姐回來,雖然每次都睡著東倒西歪。
  
  玲瓏把她叫醒,推她回屋去睡,自己把滿是塵土的夜行衣脫了隨手扔到床下,臉都沒洗,脫了鞋便躺到床上。
  
  今天晚上,她真的太累太累了。和那十五名暗衛玩了好一會子貓捉老鼠,又和石二嘔氣,再後來又提心吊膽等他回來,回來後分贓,接著就是陪他進行那個突如其來,而他卻又覺得偉而大之的拜師行動。
  
  想到拜師,玲瓏的牙都疼了。
  
  她真的認了石二做師傅,石二用她空空如也的水袋子喝了徒弟茶,把那隻她夢寐以求的大口袋當做見面禮送給她。
  
  當然了,這月的工錢也予支了。
  
  當然不是他偷來的那些硯台和扇子,那是她應得的,而工錢也是她應得的。
  
  因是臨時起意收徒,所以石二也沒有準備,玲瓏提出予支薪水,石二想來是不想讓剛進師門的小徒兒覺得他孤寒,便從馬鞍子裡取出兩條亮晶晶的東西,拿到近前,玲瓏這才看清楚,原來是兩條金剛石纓絡串。
  
  這東西太搶眼了,玲瓏只在一個人身上見過,那就是顧錦之。
  
  如果她沒有記錯,這是鎮國公世子顧錦之用來束頭髮的!
  
  石二,不,師傅啊,你竟連男人束頭髮的東西也偷,而且還藏在馬鞍子裡,整日坐在屁屁下面。
  
  玲瓏實在太累了,她躺到床上,很快便睡著了。在夢中,她又來到那座位於太平洋某處的小島上,她看到那個穿黑衣的老者正在微笑著看著她,忽然,他舉起了手槍......
  
  玲瓏尖叫著驚醒,滿頭大汗。杏雨聞聲挑著簾子進來︰「小姐,您又做噩夢了。」
  
  玲瓏伸手從床前的小案上拿起涼茶,咕嚕嚕喝下去,這才平靜下來。
  
  怎麼會又夢到這些了呢,如果可以,她永遠也不想再想起那件事。
  
  那是前世她生命中最後一段時光,她在那個與世隔絕的小島上待了整整半年,那裡是一群擁有超凡能力的人,他們的勢力遍布世界各地的金融機構。
  
  玲瓏不讓自己再想下去,她問杏雨︰「什麼時辰了?」
  
  這一覺似是睡了很久,這個時候怕是已快晌午了。
  
  「已是巳中了,小姐您餓了嗎?我去給您把梗米粥熱上。」
  
  累了整整一夜,玲瓏早就饑腸轆轆,她又問道︰「府裡來人了嗎?」
  
  金善夫婦昨天回去的,依著金老太太的脾氣,今天一早就會派人再來。
  
  杏雨搖頭︰「府裡沒來人,倒是望都許家來了一位大夫,這會子正等著給小姐問診呢。許二爺身邊的蘭墨來傳過話,五小姐您得空了,就讓咱們去傳一聲,那位大夫來給您請脈。」
  
  玲瓏怔了下,想不到許庭深竟把自家供養的大夫請來了。
  
  卻聽杏雨又在說︰「許二爺真是厚道人,更難得的是他對小姐的這一片心思,三小姐再使⼳蛾子,許二爺也不睬她,心裡只有五小姐一個人。」
  
  玲瓏俏臉微紅,啐她一口,卻又道︰「燒些熱水過來,我先洗個澡,身上都是汗。」
  
  在外面跑了一個晚上,玲瓏的頭髮和身上都挺髒的,杏雨和浣翠、流朱三個人足足折騰了一個時辰,才把玲瓏打理妥當。
  
  這時,有小丫頭跑進來︰「五小姐,咱家三爺和許二爺陪著請來的李大夫在門外候著呢,您看請他們進來嗎?」
  
  玲瓏嗯了一聲,既是金子烽陪著一起來,那也不用避諱,她便道︰「請他們進來吧。」
  
  李大夫名玨,字冠文,二十四五歲,穿著醬色直裰,又白又胖,像隻糯米圓子,卻又笑容可掬,長得又是一張娃娃臉,不像大夫,反而年畫上的大胖娃娃。
  
  看到他,幾個丫鬟全都抿著嘴偷笑,原以為會是位面如乾棗的老人,想不到竟是個糯米圓子一樣的年輕人。
  
  「玲姐兒,李大夫雖然年輕,卻是太醫院院使周大人的得意高足,若非家父一再挽留,李大夫早就雲遊四方,懸壺濟世去了。」
  
  許庭深輕聲說著,眼睛卻沒有去看玲瓏,視線集中在玲瓏手裡把玩的那枚玉玲瓏上面。
  
  玲瓏定是很喜歡玉玲瓏的,也難怪,這是和她同名的物件兒,又是如此清貴的,她自會喜歡。
  
  玲瓏卻已微笑道︰「有勞許二爺,有勞李大夫了。」
  
  她的聲音溫柔,卻又淡淡的帶著疏離。許庭深默默嘆息,玲瓏對他總像是隔了些什麼。
  
  昨天她讓人往竹香院送去一捧子乾花,他特意問了那個叫流朱的丫頭,才知道這叫乾枝梅,並不名貴,長在野地裡,一叢叢並不起眼,也只有像玲瓏這樣心細如髮的,才會把這些花採回來,再細心地制成乾花,散發出與眾不同的美麗。
  
  李大夫卻打個哈哈,笑道︰「許二爺謬讚,我哪有那般高尚,我留下來,只因許家給的銀子比別處多些而已。」
  
  這下子,就連玲瓏也忍不住抿嘴笑了,這位李大夫倒真是直爽,也真是個拆台黨。
  
  許庭深見玲瓏笑了,白皙的俊臉上浮起淡淡紅霞,輕聲笑道︰「李兄生性灑脫,又怎是人情和金銀能將你困住的,還不是你貪戀著我家廚子的那幾道拿手小菜。」
  
  李冠文立刻糾正︰「非也非也,你家廚子的小菜雖是精緻,可他自釀的梅子酒才是人間極品。」
  
  兩人一唱一和,竟把金子烽晾在一邊,他認識許庭深很久,卻一直不知道他家在望都的老宅裡,還藏著這樣一個人。
  
  太醫院院使周大人雖然只是官居五品,但他深受皇恩,又盡得太后和皇后賞識,想不到他的徒弟竟然就在許家。
  
  看來,許家的背景絕非表面上的這些,如果這門親事真的成了,即使他不能名列三甲,也一樣能有大好前程。
  
  玲瓏冷眼旁觀,看到哥哥目光閃動,像是有什麼主意。
  
  反而是許庭深和李冠文你來我往鬥機鋒,兩人都是目光明澈,就連許庭深也不似平日裡的羞澀文弱,他和這位李大夫在一起,倒也似灑脫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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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3 00:31:28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八章 紙人兒

  李冠文給玲瓏請了脈,滿臉揶諭看向許庭深︰「許二爺,你可放心了,這位金五小姐除了有些氣血不足,並無大礙。」
  
  玲瓏初來癸水,難免氣血不足,正如李冠文所說,這並非大事。
  
  看到許庭深和金子烽如釋重負的神情,玲瓏在心裡暗笑,這下子以後再有頭暈啊中暑啊之類的,都可以用氣血不足來搪塞過去。
  
  畢竟是外男,李冠文給玲瓏請完脈,便和金子烽、許庭深告辭離去。
  
  已是晌午,王二家的打發兩個小丫頭把午膳送來,給馮氏的是一大碗灑了蔥花的香菇豬肉餛飩,四碟小菜,油燜細筍、蒜茸黃花、螞蟻上樹和涼拌蕨菜,馮氏吃得很少,也很清淡,這幾樣都是她一向愛吃的。
  
  玲瓏哄著母親把餛飩吃了,又吃了幾口涼菜,這才回了自己的廂房,把同時給自己送來的米飯和炒菜吃了。她正在長身體,平日裡運動量很大,飯量也很大,琳瑯常常笑她,給她一頭牛怕是也能吃下去。
  
  吃飽喝足,玲瓏便坐到繡架前,繼續繡那幅博古屏風。
  
  繡著繡著,她問杏雨︰「什麼時辰了?」
  
  杏雨道︰「未中了。」
  
  玲瓏沒有抬眼,飛針走線,繡著一隻裝卷軸的花瓶,嘴裡卻嘟噥著︰「......也該來了。」
  
  杏雨不解,是誰該來了啊,她正想問問,就見應門的小丫頭喜兒跑了進來︰「五小姐,宋太太來了。」
  
  玲瓏的眼睛依然看著手裡的針線,嘴角卻浮起一彎似笑非笑的笑容。
  
  杏雨明白了,小姐說的人就是宋太太。
  
  小姐那日對金善倆口子說過,要讓宋太太宋秀珠親自來接她。
  
  真沒想到,宋太太竟然真來了。
  
  見玲瓏沒有說話,杏雨心裡很急,離京之前剛把宋太太弄得土頭灰臉,這會子她親自來接人,定是沒安著好心。
  
  「小姐......」
  
  杏雨開口,玲瓏卻連眼角子也沒瞥,淡淡說道︰「就說我正午睡,讓她多等一會兒,對了,把阿根嫂的小馬扎給她拿出去坐著,免得她站著辛苦。」
  
  聞言,杏雨驚得張大了嘴。小姐竟然讓宋太太宋秀珠坐在門口的馬扎上!
  
  「小姐,這樣不妥吧......」
  
  玲瓏笑笑,慢條斯理︰「她想等呢,那就只管等著。她是妾,我是嫡,我讓她等著,理所應當;她若不想等了,那就走吧,我倒要看看,她今日想不想走。」
  
  她篤定宋秀珠不會走,這樣能屈能伸的人,自是不會這樣回去。
  
  玲瓏不緊不慢繡完那隻花瓶,又道︰「端碗綠豆湯給她,就說我惦記著,早早給她煮出來的。」
  
  宋秀珠看著遞到面前的小馬扎,她那張保養得宜的俏臉變了顏色。
  
  玲瓏竟然讓她吃了閉門羹!
  
  讓她坐在馬扎上,這看似小孩子胡亂找事,其實這是玲瓏要讓她丟臉。
  
  宋秀珠強忍著,沒讓自己罵出來。這裡不是西府,這是金家的公產,隨便拎個下人出來,就是家生子,甚至還能和老太太搭上關係。
  
  她今天帶了四個丫鬟,除了薈香和蓮香以外,還有兩個三等丫鬟白芍和紅芍。薈香和蓮香跟著宋秀珠有些年頭,學了主子的沉穩,這會子倒也沒有說話。白芍和紅芍卻是頭一回來這裡,看到五小姐竟然打發個低等小丫頭出來搪塞,便覺得正是在宋太太面前表現的機會。
  
  遂指著喜兒的鼻子罵道︰「你個不長眼的蠢東西,也不看看是誰來了,讓五小姐快點出來,親自接宋太太進去!」
  
  喜兒沒見過什麼世面,在府裡時也只是燒火間裡打雜的,看到宋秀珠時原本就是提心吊膽,這會子被紅芍白芍這麼一罵,頓時不知所措,拿著那張小馬扎,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反而是宋秀珠說話了,她瞪了紅芍白芍一眼,轉過臉來,接過那張小馬扎,笑容可掬看著喜兒,眼裡卻沒有一絲笑意︰「好啊,那我就坐在這裡等著,五小姐多久才會睡醒啊?」
  
  喜兒強忍著眼淚,白著小臉,搖搖頭,什麼都沒說,轉身進去,過了一會兒便端出一碗冰鎮百合綠豆湯︰「這是咱家五小姐上午就吩咐的,讓婢子們特意給宋太太您煮的。」
  
  宋秀珠秀眉微蹙︰「五小姐真是這麼說的?」
  
  喜兒比玲瓏還要小些,天真無邪,見宋太太問起,便按玲瓏的原話說道︰「五小姐說她惦記著您,這綠豆湯是一早就用冰塊鎮著的,最解暑了。」
  
  宋秀珠心裡冷笑,玲瓏這小蹄子竟是算準了她會過來,好,既來之則安之,這裡人多眼雜,我總不能被人說是和你個小孩子一般見識。
  
  綠豆湯裝在青瓷碗裡,還飄著幾片百合。一直用冰塊鎮著,隔著青瓷碗也是觸手冰涼。
  
  三伏天,正是最熱的時候,這碗綠豆湯看著就讓人眼饞。宋秀珠從喜兒手裡的描金托盤裡端起綠豆湯,幾口便喝完,她正想把空碗放回去,卻赫然發現,就在青瓷碗底,躺著一個用紙剪成的小人兒。
  
  那是桑皮紙。
  
  桑皮紙厚實,韌性也大,即使浸了水也沒有腐爛,而是緊緊糊在碗底,在青瓷碗的映襯下,泛著幽幽的水光。
  
  宋秀珠手裡一顫,青瓷碗險些脫手,她揉揉眼楮,再仔細去看,沒錯,她沒有眼花,綠豆湯喝盡,那個桑皮紙剪出來的小人兒便呈現出來。
  
  而那個小人兒,應該是個小男孩吧,光溜溜的腦袋只有正中間留了一撮兒,剪的是個側影,因此越看越像是個兩三歲的小男孩。
  
  宋秀珠的臉色瞬間變了,就像是這個小紙人一樣,慘慘白白。
  
  她的手像篩糠一樣在顫抖,啪的一聲,青瓷碗掉到青石板上,碗碎成幾片,但那個紙人兒卻牢牢地粗在碗底,嘲笑地看著她。
  
  「太太,您怎麼了,有沒有劃破手啊。」四個丫鬟驚叫著圍了過來,亂成一團。而喜兒則已嚇得呆住,愣愣地怔在那裡。
  
  「你,你,你們看那個小人兒,你們快看啊!」宋秀珠像瘋了一樣,尖叫著推開擋在面前的紅芍,指著青石板地上的碎瓷片。
  
  碎瓷片上什麼都沒有,只有淡淡的水漬,那是綠豆湯沾在碗壁上乾涸後留下的印子。
  
  宋秀珠又揉揉眼睛,還是什麼都沒有。
  
  不對,她方才真的看到了,那個用桑皮紙剪出來的小人兒,牢牢地糊在碗底,她看到了,她真的看到了。
  
  她一把扯過還在發呆的喜兒,指著那幾片碎瓷問道︰「你離我最近,你一定看到了,你快說,有沒有看到一個小人兒,有沒有啊?」
  
  喜兒嚇得快要哭出來了,她的手腕子被宋太太尖利的指甲掐得生疼,她哆嗦著︰「沒有,奴婢什麼都沒看到,真的沒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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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3 00:31:40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九章 鬧哄哄

  外面鬧哄哄的,終於驚動了正在午睡的五小姐,玲瓏穿著件半新不舊的月白小襖,配了條嫩粉色的挑線裙子,未施脂粉,她的皮膚本就很白,天氣炎熱,臉上掛著一層薄汗,更顯得肌膚白得近乎透明。她穿得雖然素淡,卻清新雅致,又透著絲小女孩的可愛,看上去很有些賞心悅目的感覺。
  
  但看在宋秀珠的眼裡,玲瓏就如同地獄裡走出來的阿修羅,她死死地看著玲瓏,厲聲道︰「是你讓這個丫頭把那個小人兒藏在碗裡的,是不是你幹的!」
  
  玲瓏被她吼得怔住,一頭霧水︰「什麼小人兒?」
  
  「呵呵,你還裝,五丫頭,這都是誰教給你的,這樣算計我,啊?」宋秀珠聲音尖利,和她平素時細聲細氣的樣子判若兩人。
  
  玲瓏質疑地看向喜兒︰「喜兒,宋姨娘說的是什麼?」
  
  喜歡嚇得臉色蒼白︰「不知道,婢子不知道。」
  
  玲瓏又看向宋秀珠帶來的四個丫鬟,想從她們那裡得到答案。
  
  這四個丫鬟也和喜兒一樣,她們根本沒有看到什麼小人兒,也不知道太太今天這是怎麼了。
  
  可偏就紅芍和白芍二人最是沉不住氣,雖然不知道自家太太說的小人是什麼,可看到這個無權無勢的五小姐,便想著給自家太太出口氣,好好表現一把。
  
  兩人交換個眼神,紅芍便開口了︰「哎喲,五小姐,您這不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嗎?這大熱的天,你把太太晾在門口,還拿個勞什子的馬扎子出來,這不是寒磣人嗎?這會子你還問二太太是怎麼回事,也不拿面鏡子照照自己的影兒,雖說都是主子,可也分成三六九等,你又算哪一等。」
  
  紅芍自己說得帶勁,卻沒看到薈香和蓮香的臉色都不對勁兒。她們兩個或多或少都看到過五小姐的手段,五小姐就不是個能讓人這麼數落的人。
  
  可現在,玲瓏一聲不吭,由著紅芍沒大沒小,她卻就是盯著宋秀珠的眼睛,待到紅芍自己也沒有詞了,玲瓏問道︰「宋姨娘,這番話都是你教的吧,這規矩可真好。」
  
  宋秀珠那麼精明的人,方才被驚得亂了鎮腳,這會子終於平靜下來,青瓷碗裡什麼都沒有,而她帶來的丫鬟正在高聲謾罵著金家嫡小姐。
  
  周圍來來往往的都是莊子裡的婆子和丫鬟們,即使她們認識宋秀珠是西府的宋太太,可也沒有巴結的心思。她們都是從金家老宅那邊論起的家生子,個個根深蒂固,不過就是個西府裡的姨娘,她們還真沒有看在眼裡。
  
  若是在西府,看到主子們吵鬧,丫鬟婆子自是能避多遠就避多遠,但這裡的都不是,她們久在莊子裡,這些婆子們久在莊子裡,早就沾上莊戶婆姨們的習慣,莊子裡很少能有主子來,更別說看主子們撕逼吵架了,這樣的熱鬧事,過了也就看不到了。
  
  從宋秀珠尖叫開始,直到現在紅芍高聲罵五小姐,小院子的門口上已經圍滿了人。
  
  薈香和蓮香嚷嚷著轟人,可這些人根本沒把兩個京城來的小丫頭放在眼裡,非但沒走,還替玲瓏抱不平。
  
  什麼宋太太,她們都不認識,但這位五小姐卻是東府大太太關照過的,金順媳婦也另眼相看。
  
  雖是山裡的莊子,可誰沒得過東府大太太的好處,逢年過節更是讓她們有小錢拿,相比而言,西府卻什麼表示都沒有,再說,姨娘的丫頭罵起嫡小姐來頭頭是道,這在金家還是頭一回。
  
  「不就是個姨娘嗎,有啥了不起的,說不定就是個青樓裡買來的。」
  
  「對啊,聽說西府的三老爺是讀書人,讀書人最愛去那種教坊了,看這個宋太太歲數不小了,還那麼妖氣,一看就是教坊裡出來的。」
  
  這些鄉下婆子們說起話來本就粗俗,現在又看著宋秀珠和她的丫鬟們來氣,污言穢語越來越多。
  
  宋秀珠自己都忘了,她有多少年沒有受過這種委屈了,或許,她從來也沒有受過。
  
  她氣得臉色發白,抬手就給了紅芍一記耳光︰「你個不知分寸的浪蹄子,這裡是你說話的地方嗎?還不快去給五小姐賠不是,認打認罰全都受著。」
  
  紅芍挨了耳光,嚇得半天說不出話來,白芍和她親如姐妹,連忙扯扯她的袖子,她這才明白過來,轉身對玲瓏道︰「五小姐啊,婢子不懂事,冒犯您了,您別生氣。」
  
  玲瓏沒有說話,甚至沒有看她一眼,她讓喜兒扶著,轉身便進了院子,兩個粗使婆子隨手便關上了門,從裡面上了門栓。
  
  這下子,宋秀珠是真真正正被晾在了外面。
  
  她忽然發現,從方才到現在,就像是做了一個夢,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究竟有沒有看到那個桑皮紙的小人呢,是真實存在,還是錯覺?
  
  玲瓏幾乎沒有說幾句話,她甚至沒有做什麼,卻讓自己在這些粗婆子面前丟盡了臉面。
  
  想來不用多久,西府宋太太的惡名聲便傳出去了,說不定還會傳到老太太的耳朵裡。
  
  圍觀的婆子們看到五小姐回去了,都道五小姐真是好脾氣,懶得和這些人計較。沒有熱鬧可看了,婆子們一哄而散,只留下宋秀珠主僕六人還站在那裡。
  
  夏日裡,蟬兒在樹上啼鳴,這個時候越發的刺耳,宋秀珠心煩意亂,她又問向蓮香和薈香︰「你們真的什麼都沒有看到?」
  
  說話間,白芍已經把地上的碎碗片全都撿了起來,幾個人翻來覆去看了好一會兒,怎麼看都沒有二太太所說的小人啊。
  
  小院內,喜兒來到屋後,把黏在袖子裡的一樣東西交給杏雨,杏雨接過來揣成一團,從袖管裡掏出一盒子松子糖來︰「這是五小姐賞的,少吃點,別把牙吃壞了。」
  
  喜兒笑嘻嘻謝過,捧著糖歡天喜地走了。
  
  杏雨回到屋裡,見玲瓏仍在繡屏風,她也拿起繡繃子來,邊繡邊問︰「就把宋太太在外面晾著?」
  
  玲瓏笑而不語,好一會兒,才道︰「她這會兒應該已經去竹香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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