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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耳東兔子 -【暗格裡的秘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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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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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2 00:03:25 |只看該作者
第29章

  一個男人出門都為你噴發膠了,你他媽還在磨磨唧唧什麼?

  ——《小怪獸日記》

  期中的考場安排是根據摸底考試成績排的,周斯越跟丁羨前後隔了一桌,有他坐在前面考,丁羨莫名覺得安心,每場考試,考到一半都要抬頭看看前面那個少年,他收起了平時在教室裡的鬆垮,全程都低頭專心地盯著自己的卷子,後背脊柱微微佝起一絲弧度。

  丁羨寫不出題或者思路卡殼的時候,就抬頭看一眼他,開始揣摩,如果是他,碰到這道題會怎麼寫,結果越想越偏,幾場考試都來不及寫,臨末了,還在慌張地填答題卡。

  等她終於滿頭大汗地把答題卡填完,考試鈴聲準時打響,那種劫後餘生的心情自己都在心裡忍不住捏了一把汗,交了卷, 坐在位置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一抬頭,就看見某人正一臉閒散地表情轉頭看著她,表情樂不可支。

  兩人出了考場,周斯越早就一眼看破:「來不及做?」

  她垂頭喪氣地點點頭:「好多題都不敢確定,沒什麼把握,最後大題也沒做出來。」

  走廊裡都是剛考完的學生,急哄哄地從教室出來往食堂湧,他個子高,在人群中特別顯眼,剛要跟丁羨說兩句,身後有別班相熟的男生喊他:「斯越,最後一道大題最後一小題的答案是幾啊!」

  丁羨心裡一緊,她連第一小題都沒解出來,根本不想聽答案這種殘酷的東西,不由得抱緊了懷裡的書,加快腳下的步伐,不過此刻是人流高峰期,無論她怎麼快,也還是被夾在一群男生中間慢慢悠悠地推著走。男生們都趕著去食堂搶位吃飯,紳士風度全無,也不管男生女生,衝上去就擠,丁羨就這麼被人推來撞去,人都要晃散架了。

  周斯越見狀,伸手把人提溜到自己身邊,回頭對那位問題的男生喊了句:「沒做出來。」

  丁羨詫異地抬頭看他一眼。

  周斯越衝她笑,「幹嘛?」

  丁羨小聲地說:「我明明……看你寫了。」

  「考完試,不想對答案。」他鬆了手,抄回兜裡,輕描淡寫地揭過,「走,中午帶你出去補補。」

  「啊?不去食堂吃嗎?」

  周斯越:「你想去食堂聽答案嗎?」

  也對,現在食堂的各個角落估計都充斥著「第三個選幾?」「不是吧,我怎麼記得老師上課講過選B?」「那道復合函數的單調區間明明我考前還看過,又選錯!「」楊為濤怎麼回事,淨出些我不會的題。「「還行吧,都是基礎題,老師上課都講過的,就最後一道大題有點難,我就最後一小題沒解出來。」

  丁羨跟周斯越在學校對面的一家餐館剛坐下,後腳孔莎迪和宋子琪就進來了。

  孔莎迪咋咋呼呼地衝過來一把抱住丁羨,當著倆男生面兒演起了久別重逢,互相恭維,兩人慣常的套路。

  「臭丫頭,才這麼會兒沒見,你又變漂亮了。」

  丁羨很之受用,也抱住她,長歎一口氣:「你也是,又漂亮了。」

  說完,倆姑娘抱在一起,沒心沒肺地呵呵樂著。

  倆男生早已習慣,倒也見怪不怪,宋子琪慣常翻一白眼,周斯越坐在椅子上,一隻手抄在兜裡,一隻手虛握成拳輕輕敲了敲桌子,姑娘們回頭,同仇敵愾地看著他,少年視若無睹,下巴對著牆上的菜單微微一揚,嗓音清冽:「吃什麼?」

  孔莎迪坐到宋子琪身邊,拿起菜單翻看,「今天是不是我們周少爺請客?」

  宋子琪對於宰周斯越這件事也很有興趣,湊過去一起跟孔莎迪看菜單,「甭跟他客氣,往貴了點,這小子上次比賽了拿了不少獎金。」

  孔莎迪:「冰糖肘子先來幾個。」

  宋子琪搶過點菜板:「京醬肉絲啊……」

  「你能不能有點紳士風度啊,宋子琪。」孔莎迪不滿地嘟嚷。

  丁羨在周斯越旁邊坐下,掃了眼對面的菜單,有點被價格驚呆,忍不住說:「隨便吃點吧……下午還要考試呢。」

  宋子琪從菜單裡抬起頭,嘖嘖兩聲,想也不想脫口而出:「這還沒嫁過去呢,就想著怎麼給他省錢了?」

  兩人目光下意識一對視,都在讀對方的情緒,等意識到,兩人又快速別開,丁羨低下頭,耳根都是紅的。而從剛才就一直沒發言的周斯越,忽然抬腳踹了對面的宋子琪一腳,淡笑著罵:「再胡說八道你回食堂去吃。」

  在那個敏感的年紀,提到婚嫁都是令人心動的字眼,更何況對方還是自己喜歡的不能再喜歡的男孩,心下小鹿又開始止不住地砰砰砰亂撞,倆姑娘互相交換眼神,又略羞赧地低下頭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一頓飯就這麼扭扭捏捏的吃完了。

  接下去一天半的考試,周斯越都相當照顧她的情緒,無論誰來問答案,他都只說自己也不確定。

  也許在其他科目上他有不確定的,但在數學這門上,丁羨絕對不信。

  最後一門生物考完,丁羨整個人是虛脫的,像條剛從水裡撈上來的哈皮狗似的趴在桌上大喘氣兒,周斯越過來拍她頭,「走了。」

  其實在這個考場也有不少女生,都對周斯越虎視眈眈,光一場化學考試,丁羨就發現好幾個女生偷偷往他那邊看了好幾眼,上廁所的時候也有兩個女生在討論,你旁邊那個就是周斯越,真的假的?長這麼帥?

  周斯越過來拍她的時候,有幾個女生也下意識往她這邊看了眼。

  丁羨莫名心裡湧出一陣……驕傲。

  快速地收拾起文具,噠噠噠跟著他屁.股後頭過去,在這個過程中,忍不住微微揚了揚頭,假裝自己是一隻天鵝。

  回班的走廊上。

  丁羨試探性地問了句:」剛剛考場上有幾個女生偷瞄你,你沒發現?「

  周斯越訝異地低頭睨她一眼,「還好我遮得嚴。」

  「……」

  我真是,懶得跟你說了。

  緊張的期中考試終於結束,接下去兩天是自由放飛的時間。

  丁羨跟孔莎迪約在週六早上去剪頭髮,丁羨起了個大早跟葉婉嫻打了報告就去赴約了,孔莎迪熟門熟路地帶她去一家她常去的理髮店,又駕輕就熟地為她找了一位名氣「設計師」。

  沒一會兒,頭上染著三戳黃毛,屁.股上插著剪刀的設計師出來了,熟絡地跟孔莎迪打了聲招呼,「今天不上課?」

  丁羨忽然覺得這事兒怎麼變得那麼不靠譜呢?心裡發著顫,眼神微抖地看著面前的設計師,打起了退堂鼓:「莎……莎……迪,我覺得……要不算了吧。」

  孔莎迪一把給她按在椅子上,無視她小聲的抗議,乾脆利落地轉身對9號設計師說:「您就看著剪,給她剪個修飾臉型的齊劉海,今年不流行那種中間齊,兩邊留一戳麼?」

  她還形象地用自己的頭髮給設計師比劃。

  9號設計師上下打量鏡中的丁羨一眼,並不贊同:「剪個齊劉海就行了,她臉小,不用遮兩邊,不然會看起來厚重。」

  「行勒。」

  手起刀落,「嚓嚓」眼前落下兩抹黑,丁羨嚇得趕緊閉上眼,不放心又交代了一句:「師傅,您手下留情啊。」

  一個小時後。

  丁羨睜眼,有點傻了,盯著鏡子,把在一旁快要等睡著的孔莎迪叫醒了,「莎迪!!!」

  孔莎迪夢中驚醒,一眼就瞧見丁羨那短短剛好遮到眉毛過的劉海,「臥槽,剪這麼短?阿敞,你怎麼回事啊?!」

  那位被叫做阿敞的設計師,「剪太長遮眼睛,這不就是正宗的妹妹頭嘛。」

  但這確實有點太短了,丁羨覺得現在自己只要扛上一把鋤頭就可以下地幹活了,她轉頭面無表情問孔莎迪:「能投訴嗎?」

  阿敞忙說:「別,姐,我再給你修修,挺好看的真的。」

  孔莎迪乾笑兩聲,「其實看久了,真的還行,就是第一眼大概不太……適應。」

  丁羨:「嗯,那你有什麼辦法讓周斯越不看第一眼,直接適應的?」

  來,說出來,我聽聽。

  「要不,咱去買頂假髮帶?」

  「或者,我乾脆給周斯越買頂眼罩。」

  「絕交吧。」

  ……

  打檯球的地方在燕三區一家知名網吧的樓下,丁羨和孔莎迪過去的時候,周斯越跟宋子琪已經倚在牆邊閒聊,身旁還站著幾個穿著別校校園抽煙的學生,期中一個男生剃著極端的短寸,身材高挑,五官跟削過一般硬,·面容有點冷,穿著件藍白相間的校服,胸口印著十八中,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哪兒的學生,一群年紀相仿的男生聊得熱火朝天,推搡笑鬧。

  他還真是什麼朋友都交啊。

  這網吧週末經常會有學生偷跑來上網,三中的學生不多,偶也有幾個,最多的是十八中學生,還都個個明目張膽地穿著學校的校服在網管面前晃悠。

  孔莎迪挽著丁羨過去,丁羨拉上後背的掛帽,遮了大半張臉,縮在她身邊跟過去。

  「咳咳。」

  姑娘清咳聲打斷了幾個男生熱火朝天的聊天,齊齊往他們這邊看過來,丁羨連頭都不敢抬。

  見狀,十八中的男生也心知肚明,忍不住調侃,「成雙成對出來玩兒?」有人瞧了眼孔莎迪,加上躲在帽簷下半明半暗地丁羨,嘖嘖兩聲,「三中這些年質量都不錯啊。」

  宋子琪一腳朝那個男生的襠部踹過去,「說什麼呢!」

  「往哪兒踢呢,可別給我踢壞了。」

  幾個男生嬉皮笑臉,嘴裡說些不入流的玩笑,原本就是男生之間開玩笑,他們沒當真,丁羨跟孔莎迪倒是尷尬地連眼睛都沒地方放。

  原來,他私底下也會跟人開這些玩笑麼?

  還以為他這人什麼都不懂呢。

  不過看他嘴角帶著似笑非笑的笑容,她心跳似乎更快了。

  周斯越偶爾也就聽聽,對這種事情從來不主動搭腔,都是一帶而過,儘管也知道這些男生沒惡意,但也點到為止,有些事兒做過了也就反感了。

  掃了眼丁羨,把人從孔莎迪身邊拖過來,懶洋洋道:「走了。」

  也不再與那幫人搭腔,帶著他們幾個上樓去打檯球了。

  進入檯球廳的樓道口有點暗,丁羨悄悄側目打量他,這才發現,這人就穿了件白色T恤,一條黑色寬鬆運動褲,外頭搭了意見黑色的棒球服,敞著,沒拉拉鏈。

  身上居然比平時多了一股發膠味,很淡雅。

  丁羨忽然樂了。

  周斯越察覺,在進門之前,瞥她一眼,「笑什麼?」

  丁羨搖搖頭,也許,曾經對著他,有過無數次的自卑和彆扭,但在這一刻,她全都釋懷了。

  一個男人都出門為你噴發膠了,說明什麼?!

  奇怪,週六下午檯球廳裡人居然不多,只佔了兩三張桌子,剩餘全是空桌,周斯越去前台跟老闆開了一張桌子,等待的途中,看見丁羨靠在前台正望著他得意忘形地還在笑,周斯越莫名煩躁,一把扯掉她頭上的帽簷。

  「大白天屋裡戴什麼帽子。」

  丁羨的笑聲戛然而止——

  這回,換成他了,穿著棒球服的男孩兒,一隻手插.著兜,半個身子斜倚著前台,笑得前俯後仰。

  「可以啊,鍋蓋。」

-------------

  作者有話要說:

  那時候的齊劉海真的你要一次性剪出來迷死人是真的幾乎不存在的。

  因為那時候的理髮師都覺得齊劉海應該剪到眉以上。

  ——來自某隻兔子血與淚的教訓。

  哦,這不是我的青春。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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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2 00:03:38 |只看該作者
第30章

  「鍋蓋」這個稱呼後來伴隨丁羨好一陣,就連周斯越身邊一些朋友都知道了這位鍋蓋小姐。

  剛剛門口那幾位十八中的男孩兒也在不久後都知道了丁羨的外號,好幾次在校外碰見,都忍不住逗她:「哎,斯越的鍋蓋。」

  男生皮實,玩笑開起來沒邊兒,丁羨除了躲還是躲,下意識裡,她自覺跟那幫不良少年無法相處,雖然其中有個很帥,連孔莎迪都忍不住提了好幾次,不過那男生話不多,每回也都是其他人開玩笑,他在一邊抽煙,嘴角掛一抹嘲諷的笑。

  那男生也是個傳奇,聽周斯越說,他以前成績不錯的,後來父母離婚後就開始不讀書了,中考都逃了,最後還是被他姑姑給硬塞進十八中。

  進了十八中,也就差不多一隻腳踏進職高了,正經大學是上不了,除非再上個藝校。

  孔莎迪總覺得可惜了,長得這麼帥,要在三中,也是一風雲人物。

  檯球廳燈光昏暗,宋子琪拎著球桿,從各個門洞裡翻出球一個個碼好成三角狀,一邊擺一邊有些輕蔑地說:「一山容不得二虎,三中就我就夠了,要那麼多風雲人物幹嘛?」

  孔莎迪不屑地呸了聲,「你算幾號風雲人物啊?周斯越還算,你壓根兒連根兒毛都算不上。」

  宋子琪低了罵句:「死丫頭。」然後洩憤似的一揮桿,球跟開了花兒似的四處逃,丁羨覺得那凶狠的眼神,一定是把桌上的球當成孔莎迪腦袋在打了。

  周斯越挑完球桿,遞給她,衝她微微側頭,遞了個眼神過去,「試試看。」

  昏暗燈光下,丁羨莫名覺得他眼神和聲音都變得溫柔。

  他今天的打扮太好看,導致丁羨有點覺得自己的鍋蓋頭太煞風景,幾次衝進廁所想把頭髮全部扎上去,可孔莎迪拍著胸脯跟她打包票,絕對這樣好看。

  在那個沒有審美的年紀,她決定暫時先相信孔莎迪。

  原本以為他跟宋子琪會先打一局,沒想到他紳士風度十足,也沒冷著她倆,直接把桿子遞給她了,「我還不會。」

  男孩兒靠在檯球桌上,傾身去撈藍色的巧粉,淡聲說:「我教你。」

  一聽這邊要教,孔莎迪嚷著也要上,被宋子琪給拎下去,「你等會兒,兩個怎麼教?」

  「你教我不就行了?」

  宋子琪白她一眼,「姐,教得有會打的人陪著打才教得起來懂?你倆亂打一氣,教到猴年馬月去?」

  「切,你就是自己手癢想打。」

  那邊吵得不可開交。

  這邊倒是已經手把手教起來了。

  周斯越對檯球這件事領悟的快,第一次跟宋子琪蔣沉出來打,上手就會了,哪還用人教,打了幾次,倆人都已經不是對手了,他現在就獨孤求敗狀態,跟他打都是輸,碰上運氣不好的時候,還能給你一桿清。

  教的過程都挺省心的,周斯越說她也能聽明白,只是每次實際操作就不行,一頂桿兒,揮空了,球都沒碰到。

  周斯越手臂交叉在胸前,歎了口氣,重新把桌上的球打散,擺好白球和黑球的位置,對著洞口,「來,再試試。」

  丁羨一鼓作氣,憋著一股勁兒,大力的一揮桿——

  又是空桿。

  周斯越靠在桌邊,十分耐心且溫柔地用眼神鼓勵她。

  她手沒勁兒,一運桿手就晃,一晃就對不准白球,出桿容易偏,基本都是白球自己在原地打兩個轉兒。周斯越的教大部分是靠在桌邊用嘴說,偶然會用手去矯正她的姿勢,那人一靠過來,丁羨就緊張的不行,心臟砰砰砰直跳,耳朵就紅了,悄悄側頭瞥一眼他,男孩兒目光正專注地盯著桌上的球和球桿,以及她的姿勢。

  」數學裡有個叫半球法,聽過沒?正確的擊打點在袋口中心點與目標球心連線的延長線上,與目標球心應該距離一顆球的位置,對準這個點打,基本都能落袋。「周斯越微俯低身,一邊解釋,一邊講白球和目標球放在桌面上,手指在倆球中間隨意地滑了一道線,又微微側過頭,看向丁羨,「懂?」

  眼神忽然掃過來,兩人目光猝不及防地在空中相撞,停留一秒,兩秒……

  周斯越慢慢直起身,雙手抄回兜裡,半笑著看她,聲音戲謔,「你的鍋蓋……」

  嗯?

  「裂開了。」

  愣了好半晌,丁羨才反應過來,他說的裂開是——中分了。

  「……」

  我我我我我真的想一桿子捅死你啊。

  丁羨橫他一眼,忙拿手捋捋齊。教了兩輪,她都收穫平平,不過也就圖個玩得高興,自己打得還挺樂呵,偶爾被她誤打誤撞進個球,自己也能舉著球桿樂上半天,回頭邀賞似的看向周斯越,眼神示意——怎麼樣,我打得還行吧?

  周斯越倒也挺給面子,儘管打得跟屎一樣,還是十分配合地衝她豎起大拇指,「厲害了。」

  就在周斯越這種盲目捧殺的教學方式下,丁羨的球技絲毫沒有長進。宋子琪也絲毫沒有手下留情,好不容易碰上個這麼菜的對手,光顧著自己耍帥,什麼背桿兒跳球,全都用上了,而且,宋子琪出桿之前每回都要先繞桌走一圈,捏著個巧粉使勁兒擦擦擦,然而有人就吃這一套,孔莎迪在一旁看得興奮不已,心跳加速。

  連著兩場,丁羨球都沒摸到幾個,被宋子琪給清桿了——

  一旁的周斯越終於看不下去了,在第四場開局時,接過丁羨的球桿兒,對宋子琪說:」你也就欺負欺負她了。」

  宋子琪挑釁道:「你心疼啊?」

  周斯越手上拎著桿兒,低頭從洞裡把球撈出來,一個個碼齊,他手掌大,指節分明,手指修長,嫻熟地用三角鉤擺好,動作行雲流水,就聽他低頭笑了下——

  「我都懶得搭理你。」

  「走。」

  周斯越開局,他打球乾淨利索,很專注,沒宋子琪那麼多花招,特別乾脆,直接落袋。

  打到一半,他把棒球外套脫了,丟給丁羨,讓她拎著,就穿了件單薄的白色T恤重新回到場上。

  丁羨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掖好掛到臂間,抱在胸前,目光重新投到檯球桌上,心跳卻砰砰砰跳個不停,沒一會兒,耳朵又紅了。

  她沒想到自己已經喜歡他喜歡到,隨便拎件衣服也能臉紅心跳的程度了。

  打完檯球。

  周斯越去前台結賬,丁羨抱著衣服在外面等,結果他又從裡頭出來,」錢包給我。「

  「……」

  「在衣服裡。」

  她一低頭,忙反應過來,窘迫地低頭把衣服遞過去,不過周斯越翻出錢包後,又把衣服給了她,意思——你拎著。

  孔莎迪和宋子琪上完廁所出來,周斯越剛好結完帳,把錢包直接塞進褲兜裡,也沒跟丁羨拿衣服,直接插.著兜下樓了。

  玩了一個下午,孔莎迪顯然還不夠盡興,又跟他們提議:「我們去唱k吧。」

  宋子琪表示隨便。

  周斯越看了眼丁羨,後者搖頭:「要不你們去吧,我不能太晚回去。」

  孔莎迪不肯,抱著她的胳膊:「那多沒意思啊,一起唄。」

  丁羨還在想回去怎麼跟葉婉嫻說劉海的事兒呢。

  「莎迪,下次我再陪你去。」

  孔莎迪還想說什麼,周斯越直接在後頭打斷:「行了,你倆去吧,我送她回去。」

  宋子琪說:「那你等會還來麼?」

  「看情況吧,不來就你倆玩。」

  「周叔跟周姨不是出差了?你一個人在家也沒事,過來玩唄。」

  「到時候再說吧。」

  「好吧」

  四人在十字路口的一棵老梧桐樹下分道揚鑣。

  冬日的黃昏把幾位少年的身影拉得綿長。

  兩人沿著並排的老梧桐樹,往回走,丁羨把衣服還給他:「穿上吧。」

  一出來,那冷風刮得確實有點兒冷,周斯越伸手接過,套上。

  兩人沿街走過好幾條胡同,丁羨好奇地幾乎每條都往裡看一眼,「我之前偶然聽人說,北.京的每一條胡同都有故事,是真的嗎?」

  周斯越雙手抄在兜裡,低頭走,順著她的視線掃了眼,點頭:「嗯,差不多。」

  「有什麼特別點的故事嗎?」

  周斯越看過的書多,亂七八糟的點子也多,每每跟他出來,丁羨都能從他嘴裡聽些稀奇古怪的故事,而且每回都能把故事說的生動又有趣味,反正從他嘴裡說的每句話,她都能記住。

  「你上回說紫禁城裡沒廁所是真的嗎?」

  他又恢復了慣常的笑,「真的啊,人家那時候哪來廁所,直接在屋子裡放一馬桶就解決了。馬桶裡就鋪一層蓬鬆的香灰,防臭,又方便。」

  周斯越說這些話真的信手拈來,丁羨有時候覺得他在誆她,可每回聽完之後,回去一查證,還真有此事,他從來都不會隨便說說。

  兩人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閒聊了一路。

  等到了胡同口,天剛黑,路燈打亮,少年高大的身影罩著她,丁羨對他說:「我自己進去吧,你快回去吧。」

  慣例一句,「走了,傻。」

  然後瀟灑轉身。

  丁羨回到家的時候,葉婉嫻剛做好晚飯,端著盤子從廚房出來,微微掃一眼,「回來了?趕緊吃飯——」忽然停住,目光重新回到她臉上,來來回回打量了半天,臉色騰的就青了,「你剪頭髮了?」

  孔莎迪給她出過幾個餿主意,讓她以後回家就用夾子把劉海夾起來,但以葉婉嫻的敏銳度,這種方法不用多久就被她發現,隱瞞被發現,還不如大大方方給她看,讓她早點接受,罵也是罵一晚,難不成還能逼著她接回去不成?

  但對於葉婉嫻來說,這事兒絕不是小事。

  一個姑娘一旦有了某種審美意識,說明她已經處在危險的邊緣。

  葉婉嫻放下盤子,忽然靜聲對丁羨說,繃著臉:「你跟我過來。」

  就這下,丁羨已經知道今晚不會好過了。

  葉婉嫻解下圍裙丟到沙發上,人直接進了臥室。

  丁羨跟進去。

  說實話,她倒一點兒沒有緊張的情緒,只是一種,認打認罵認罰的態度。

  「誰允許你剪頭髮的?」

  「媽,我覺得我有選擇權。」

  「你才幾歲你哪來的選擇權?今天一天去哪兒了?去老師家補課了?哪個老師?電話號碼給我,不然我明天到你學校去問!」

  葉婉嫻跟連珠炮似的一下子砸出四五個問題,這讓丁羨有點發懵,她早上胡扯的一個理由這下成了她的致命傷,給老師打電話,和去學校,哪個結果都不會善罷甘休,她恐懼和害怕,但心裡早已對葉婉嫻的這種教育方式極為厭惡。

  甚至,有一個小人,在心底裡揮舞著大旗,在聲嘶力竭地吶喊——

  你的青春你做主!反抗啊!

  「說話啊!你小姨還真的沒看錯,女孩子到了高中就是叛逆!」

  啪嗒——

  心裡的旗桿斷了,她再也忍受不了了,忽然對著葉婉嫻大吼:

  「既然你那麼討厭我,我乾脆去住校好了!」

  丁羨吼完就直接衝出去了。

  ……

  周斯越剛洗完澡洗完頭,拿著毛巾擦頭髮的時候,忽然透過浴室的窗戶,看到自家胡同牆角下,蹲著一個小小的身影,路燈照的通透,在二樓,隱隱約約只能看見一套在白天見過的衣服。

  等他推開窗,隱約還聽見幾聲若有似無地啜泣聲。

  擦毛巾的手緩緩停住……

  下一秒,樓道裡穿過一個疾馳的身影,而帶著餘溫的毛巾則孤零零地躺在浴室地上。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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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2 00:03:51 |只看該作者
第31章

  原本不覺得是個委屈,可經由他嘴裡一問,這事兒不委屈也成了委屈。

  原本覺得是個委屈,可經由他嘴裡一問,這事兒委屈也成了不委屈。

  ——《小怪獸日記》

  正值飯點,胡同裡飄出裊裊的飯香,燒人脾胃。

  周斯越拉開鐵門的同時,牆角的小姑娘驀然抬頭,臉上還掛著兩抹乾透的淚痕,一臉委屈驚措的望著他,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匯兩秒,約莫是意識到什麼,丁羨又猛然低頭,趕緊用袖子擦了擦眼淚。

  看到周斯越那張臉,她才驚覺,自己這是在做什麼,想要站起來,蹲的時間有點久,腳下一麻,反倒在地上坐了個結實。

  周斯越斜靠著院門邊牆上,目光輕瞥她一眼,低頭笑了,雙手抄進兜裡,探著個腦袋跟牆角下的丁羨搭話:「受委屈了?」

  原本不覺得這是個委屈,可經由他嘴裡一問,這事兒不委屈也都成了委屈,丁羨索性坐在地上,蜷著雙腳,雙手環住,下巴搭在膝蓋上,抽噎兩聲,沒搭理他。

  周斯越索性也插著兜兒蹲下去,他站在院門口,有幾級台階高,低頭看看蹲在牆根兒的丁羨,又搭腔:「跟你媽吵架了?」

  丁羨抱著腿,搖搖頭,一臉委屈,臉憋的發紅,眼睛裡都是水光。

  「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周斯越蹲在台階上,側著腦袋看她。

  「像什麼?」剛哭完,小姑娘聲音變得甕聲甕氣。

  「特別像一會冒氣兒的鍋蓋。」說完,自己還樂了,蹲在地上,兩隻手隨意地擺在身前,腦袋埋進去,樂了幾聲。

  「周、斯、越。」

  丁羨咬著牙瞪他。

  男孩兒樂夠了,站起來一步直接跨到地上,站到丁羨面前,把人從地上拽起來,「行了,幾歲了,還坐地上,髒不髒?」

  「跟我進來。」

  周斯越說完,率先進去了。

  丁羨拍拍衣服上灰,跟上去,又聽裡頭一句:「把門關上。」

  這會她才注意到,周斯越只穿了件T恤就出來了,剛剛拽她的時候,整個手都是冰冷的。

  第三次來周家,情緒稍有變化,周叔叔和周夫人都不在,丁羨還是明知故問了一句:「阿姨呢?」

  男孩兒高大的身影正站在桌前倒水,聞聲忽然收了水壺,回頭頗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又轉回去,淡聲:「出差。」

  那眼神明顯的諷刺到讓丁羨覺得自己真做作。

  她不是傻子,同樣,周斯越也不是傻子,大晚上的,她跑到人門口哭,還能不知道他家沒人麼?早在網吧門口豎著耳朵也聽得門兒清了,周叔叔和周夫人出差了。

  想想又覺得無話,於是,重新撿了話頭,「阿姨不是不上班嗎?」

  周斯越把水端過來,遞給她,自己往沙發上一坐,輕描淡寫帶過:「我爸去哪兒,我媽都喜歡陪著。」

  「你爸媽感情真好。」

  丁羨捧過水杯,捂著端在胸前,時不時抿兩口,暖暖胃。

  「你爸媽感情不好?」

  他微抬眉,隨口一問。

  「一般。」

  「哦。」

  兩人是第一次,在這麼私密的空間裡,單獨且面對面的坐著,有種尷尬的微妙氣氛在蔓延,一時無話,周斯越拿手撓了撓後脖頸,「玩遊戲麼,我房間有電腦。」

  丁羨很感激他沒有再追問她們家那點爛攤子,她搖搖頭,沒什麼心情。

  周斯越從小到大就沒怎麼哄過女孩子,也不會,跟著蔣沉這幫人野慣了,皮實又經打,都是泥地裡混大的小孩,更也不懂怎麼照顧女孩兒的情緒,就宋宜瑾這唯一的丫頭能在這幫男生裡存活至今也是個奇跡。

  他忽然站起來,對丁羨說:「你先坐一會兒,給你看個東西。」

  等他回來的時候,丁羨傻眼了。

  「這什麼?」

  周斯越低頭擺弄著手裡的小機器人,一邊頭也不抬地跟她說:「D2-T3。」

  代號?

  還是啥?

  丁羨的注意力已經全被他手上的機器人給吸引走了,目不轉睛地盯著看,周斯越將他擺在茶几上,調整幾個傳輸點,又把他胳膊收好,貼著胸口擺,然後將茶几上的一些書和果籃放到地板上,拾起一旁的搖桿器,人弓著背坐在沙發上,雙肘撐著膝蓋,微一抬眉,抿唇:「看著。」

  丁羨睜著雙眼睛一眼都不敢眨。

  那位叫「D2-T3」的小傢伙就一搖一晃地順著茶几的路線朝她慢慢過去了。

  一隻手貼在胸口,一隻手似乎是斷了,中間連著根電線,跟沒了骨頭似的掛著,垂在身體一側,走一步,那手臂就跟電影裡的喪屍一樣,緊跟著晃兩下。

  這……

  怎麼看著有點陰森森的。

  丁羨整個人背脊僵直,神經緊繃,時時刻刻盯著這只「小喪屍」,生怕它忽然朝自己撲過來。

  然後,「小喪屍」在茶几的邊沿停住了。

  忽然,衝她一鞠躬,身後生銹的鐵片都隨著它彎腰的動作,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似乎有些年歲沒出來活動過了。

  丁羨頭皮開始發麻,總覺得它下一秒要開始吃人了。

  結果——

  小喪屍「卡擦」一聲,在她面前,劈了個叉。

  這什麼套路?

  丁羨詫異地看了眼對面沙發上的周斯越,他人握著搖桿靠在椅子上,頭髮比剛進門是鬆軟了些,眼神示意她往下看。

  目光重新回去。

  「小喪屍」慢慢收腿,站直,靜兩秒,忽然又走了個太空步。

  「……」

  「小喪屍」不知從哪兒□□一根小枴杖,杵在自己的兩隻腳邊,兩隻腳慢慢往外分開,站成了經典的外八,另外一隻斷了手臂又戳在腰上。

  一、二、三……

  沖丁羨微微俯下半身,忽然扭了扭屁股,轉過去,又用屁股對著丁羨扭了扭,機械的東西格外彆扭,但就這麼看上去,卻十分滑稽。

  「卓……卓別林?」

  對面的男孩兒一挑眉,又按下操作,注意力也全在小傢伙身上,漫不經心地回了句:「不錯啊,還知道卓別林。」

  「小喪屍」又跟著動起來。

  一會兒劈叉,一會兒蹬腿,一會兒扭屁股,動作誇張模樣得極其生硬,偏偏那個外八站的格外傳神。丁羨被逗得樂不可支,抱著枕頭哈哈大笑。

  周斯越:「開心了?」

  丁羨忍住笑,「還挺有意思。」

  周斯越把搖桿器往邊上一丟,「行了,測試成功。」

  「測……測試?」丁羨愣住。

  「喜劇演員機器人,專門用來治療精神病人的。」

  丁羨把懷裡的枕頭丟過去,「你才精神病呢——」

  周斯越笑著接過,「你不是之前問我想做什麼呢?」

  「你想做這個?」

  「嗯。」

  「為什麼?」

  「你想想啊,我要是能把世界上的精神病都治好了,估計也能載入史冊了。」

  丁羨又是一個枕頭飛過去,「你先把你自己治好吧,周院長。」

  周斯越笑倒在沙發上,他笑起來特別好看,特別有活力,丁羨也忍不住跟著彎了彎嘴角,沒一會兒,兩人又都同時停下來,漸漸地不再笑,盯著對方看了幾秒。

  客廳的時鐘指向七點,還在一分一秒地走著,滴滴答答,孤男寡女在房中坐著,氣氛曖昧。那時,丁羨總覺得電視演到這一幕,男女主角總會抱在一起互相啃,然後就黑屏了。

  臉就這麼紅了。

  然而,電視裡演的那幕沒有發生,而是起了一些不合時宜的聲響,「咕咕咕——」

  丁羨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肚子,小聲道:「周斯越,我餓了。」

  「我上輩子欠你的!」周斯越摔下枕頭,轉身進了廚房。

  ……

  周少爺哪會做飯,廚房裡還留了兩袋泡麵,還是昨天剛買的,大手大腳地嘩啦撕開包裝袋,問她:「鮮蝦魚板還是紅燒牛肉?」

  「隨便。」

  「快選。」又不耐煩了。

  「鮮蝦魚板吧。」

  「去燒水。」周少爺吩咐。

  還使喚上了你?

  丁羨還是聽話地去找水壺,「阿姨不在,你都這麼吃啊?」

  「偶爾跟蔣沉在外面吃。」

  「我媽煮泡麵的時候會加個蛋,或者火腿腸,而且可以拿鍋煮,不要用水泡。」

  周斯越撕了調料包,隨手丟進垃圾袋裡,嗤笑她:「有那麼多時間我吃什麼泡麵。」

  過了兩分鐘,周斯越靠著門問她,「冰箱裡有雞蛋,幫你煮兩個?」

  丁羨忙點頭,「好呀好呀。」

  然後,丁羨就看見周斯越往鍋裡扔了兩個雞蛋。

  「一般,都是砸開了,用油煎——」話音未落,周斯越眼風掃過來,意思不吃?丁羨又慫地低下頭,小聲說:「煮的,煮的也好吃。」

  吃完飯,折騰到八點。

  周斯越套上沙發上的外套準備送丁羨回家,可小姑娘倒是一動不動的。

  「離家出走這套在你媽那兒沒有,你媽壓根兒不吃你這套,她要想找你,早就在這巷子裡喊了個遍,而且在你沒有能力跟你媽反抗之前,別做無用功了,乖乖回去。」

  丁羨梗著脖子,說:「我不想回去,要不你收留我一晚。」

  「做夢你。」他毫不猶豫反駁。

  「小氣。」

  「趕緊給我起來,別耍賴皮。」

  丁羨站起來,低聲說:「那我找別人去。」

  「你敢。」

  ……

  結果那晚還是周斯越拎著丁羨給送回家裡,葉婉嫻看見周斯越的時候,腦子也是一愣,這倆怎麼走一塊去了。

  周斯越禮貌謙遜地將人還給葉婉嫻,又隨口胡謅了幾個理由,說得還挺像那麼回事,也沒把丁羨給供出去,還順手幫她打了個圓場,一下子讓葉婉嫻的好感倍增。

  「剛在回來的路上碰上的,就順便吃了個飯,一起回來了,我爸媽剛出差,順便讓我送點東西過來,就一起稍了。」

  葉婉嫻接過周斯越手裡的小點心,心裡還挺驚喜,看著周斯越:「上回做的芙蓉糕好吃嗎?」

  「挺好吃的,我爸單位還有人來要過幾次。」

  「那就行,下次我再給你們做,讓羨羨送過去,羨羨這丫頭給你添麻煩了吧?」

  「我倆是同桌,她挺聽話的。」

  葉婉嫻驚訝,「你倆是同桌啊?」

  周斯越點頭,「嗯,她沒跟您說」

  「這孩子不太愛聊學校的事兒。」

  葉婉嫻看了眼丁羨,平了調,「你先進去吧,我跟斯越說兩句。」

  丁羨進去後,葉婉嫻又不放心地回頭看一眼,神神秘秘地把周斯越扯到一邊。

  少年低頭看著她拽著的手腕,微微皺眉,卻還是忍住沒說話。

  兩人往門口的樹下走。

  葉婉嫻又四下看了眼,壓低聲音對周斯越說:「學校裡,是不是有什麼男生在追我們家羨羨?」

  莫名的,周斯越想起劉小峰那張通紅的臉。

  「她跟你說的?」

  周斯越抽回手,微微瞇起眼,側頭看過去。

  葉婉嫻楞了一下,索性就順水推舟,企圖在周斯越口中套出話:「好像是,有個男生給她遞了張紙條,我看她最近學習都心不在焉的,不知道是不是跟這事兒有關係。」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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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2 00:04:02 |只看該作者
第32章

  葉婉嫻問完,約莫覺得這麼直接問一個男生,倒有點難為情地說:「阿姨心裡藏不住話,羨羨這孩子藏藏掖掖的事情太多,我也是沒辦法。」

  「明白。」周斯越表示理解。

  「你們學校今天補課了嗎?」

  周斯越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半晌,反應也很快,一隻手還抄在兜裡,另一隻手用指尖輕輕蹭了蹭鼻尖,說:「補了,補了數學,我倆一起補的。」

  葉婉嫻長哦了聲,「那你對羨羨的事兒應該也不太瞭解了哦。」

  「不太瞭解。」

  葉婉嫻歎口氣:「好,那阿姨就不打擾你了,趕緊回家吧,謝謝你送羨羨回來啊。」

  周斯越從始至終保持禮貌,在平輩間他喜歡開玩笑,跟人插科打諢,對長輩無論對方有多麼令人難以理解,都保持他應有的尊重,跟葉婉嫻道別:「您客氣。」

  葉婉嫻站在樹下目送周斯越離去,少年背影一搖一晃,消失在巷子盡頭,這才歎了口氣,進屋去。

  丁俊聰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裡的《貓和老鼠》,間或捧腹哈哈大笑,她掃一眼丁羨緊閉的房門,終究是沒再說什麼,走過去關了電視,對丁俊聰厲聲道:「寫作業去。」

  丁俊聰不依,在沙發上打滾,大聲嚷嚷,「馬上就看完啦……」

  葉婉嫻難得沒縱容他,拔了電視機插頭,指著房門,「去不去?」

  見她真要發火,丁俊聰也識趣得很,滿臉幽怨站起來去穿鞋。

  葉婉嫻在身後又傳來,「順便去你姐房間看看她睡了沒,沒睡問她要不要吃東西」

  丁俊聰跑去把丁羨房門敲得砰砰作響,擾民的很,被葉婉嫻一把拎開,「算了,我自己來,你回房去。」

  葉婉嫻擰了兩下房門沒擰開,知道被她反鎖了,自己這個女兒向來是頭倔驢,這點她很清楚,因為丁羨向來聽話,葉婉嫻在她身上投放的精力很少,也一直覺得這女兒不需要自己操心,今天這一下,著實有點把她嚇到,剛在門口,跟周斯越確認了今天學校在補課,現在回過神來,她也清楚自己今天的反應有點過激。

  也意識到,青春期的孩子需要疏導。

  「你把門打開。」

  丁羨反趴在床上,腦袋埋進枕頭裡,頭也沒抬,喊:「我睡了!」

  「你先打開,我跟你說兩句。」

  葉婉嫻這人也是韌性十足,丁羨知道她不開她是不會離開的,今晚估計就得耗在她門口。

  門一打開。

  丁羨低著頭,「您說。」

  「今天頭髮剪了多少錢?」

  「五塊。」

  「我給你的錢是用來吃飯和買書的,不是讓你拿去剪頭髮做些亂七八糟的,還有下次想剪頭髮,提前跟我說一聲,我從你伙食費裡扣。」

  丁羨忽然明白,自己對這個家還有眷戀的原因,是來自葉婉嫻偶爾的溫柔,比如現在。

  兩人以前不是沒有發生過爭吵,早些丁羨不懂事的時候,經常會跟弟弟爭寵而惹怒葉婉嫻,兩人吵過一架後,葉婉嫻也都會比以前改善一點。

  「最近黑板能看清嗎?」

  丁羨搖搖頭。

  「今晚把作業做了,明天帶你去配眼鏡,順便給你買件衣服,這麼久了,穿來穿去就這麼幾件,也不怕別人笑話。」

  每回吵完架,好像都比以前更親近一點。

  丁羨想說不用了,衣服夠穿就行了,葉婉嫻也不再搭理她,自顧自進房了,她人生中第一次反抗就這麼偃旗息鼓了——

  週一,照常上課,期中成績放榜。

  丁羨考了班級十五名,全校四十五;周斯越班級第五,全校第十。

  相比較入學,兩人的成績都得到了穩步提升,特別是周斯越提升的很明顯,這讓劉江很是寬慰,在早自習的成績分析上還特別點名表揚了他。

  「周斯越這幾次考試都發揮得很不錯,人家一邊忙數學競賽,還能一邊複習,你們多跟他學習。」劉江話鋒一轉,掃了眼第一排的何星文,剩餘的話沒再說下去。

  「表揚我,又不是表揚你,你在那邊得瑟個什麼勁兒?」

  周斯越瞧了眼偷著樂的丁羨,搖搖頭繼續寫他的卷子。

  丁羨小腦袋一歪,樂了:「咱倆現在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表揚你,我與有榮焉呀。」

  周斯越從卷子中抬頭,瞥她一眼,哧笑著重新低頭,筆在卷子上勾畫,漫不經心道:「倒八輩子大霉了,跟你捆一起。」

  丁羨沒理他,而是湊在他耳邊低聲說:「哎,何狀元都才考第六這回,你心裡是不是高興壞了?」

  周斯越眼皮也沒掀:「你考第六我更高興。」

  男生心思沒女生細,像周斯越這種人更是懶得計較,他向來沒把誰當過對手。

  丁羨捋舌頭,「我這種外區上來的,我就不指望進前十了,保持在重點班前二十,一切就萬事大吉了。」

  周斯越:「出息。」

  自那之後,七八回冷空氣造訪之後,北京的天徹底冷了,走在街上寒風刺骨地讓人直打顫兒。月底的時候迎來了今年第一場雪,三中的學生也減少了外出活動,全窩在教室做題,周斯越的競賽已經進入了二試,其餘的同學又要緊接著準備期末考試,班級的氣氛漸漸凝重起來。

  丁羨也能感覺到周斯越的緊張,桌上的課外書全都不見了,擺得全是奧數的試題和模擬卷。

  現在忙起來,兩人一天也說不上幾句話,別說聊天,周斯越有時候刷題刷入迷了,水也忘了灌,想喝的時候,一抬手,空了,又懊惱地抓抓頭髮。

  小姑娘心思細,這些都被丁羨看在眼裡,下課的時候順手幫他把水添滿放回去,周斯越也渾然不覺,等喝到嘴裡才驚覺這杯裡哪來的水。

  想了幾秒,猛然轉頭看著丁羨半晌,那小孩正低頭趴在桌上抓耳撓腮地解一道簡單代數題,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好久沒管她了,他給人把卷子抽過來,擺在中間,低聲跟她說解法。

  「我自己能解。」丁羨想抽回來,被他用厚實而修長的手臂牢牢壓住,周斯越自顧低頭寫,沒搭理她,一邊寫一邊說:「最近沒時間管你,你不懂就自己問,別不好意思,反正除了我,沒人知道你蠢。」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丁羨一邊對他恨得牙癢癢,一邊又喜歡他無法自拔。

  不過丁羨也不敢再問他,他時間緊張,又怎麼好再讓他為自己的事情分心,那天剛從老師辦公室回來,在門口遇上了正巧來問問題的劉小鋒,本來兩人除了那次運動會也沒什麼交集。

  剛巧那問題丁羨也不懂,就趁勢在旁邊聽了一耳朵,回來的路上兩人還討論上了,發現水平差不多,挺投緣,加上劉小鋒為人憨厚,也不愛懟人,教題目又耐心。

  於是,兩人莫名成了戰友。

  直到,周斯越在丁羨的桌上發現了劉小鋒的作業本。

  驀然又想起那天丁羨媽媽的話。

  莫名的,心裡有點燥。

  這天中午,丁羨跟劉小鋒從辦公室問完問題回來,剛坐下,周斯越把筆一摔,站起來走了。

  丁羨莫名看了眼少年略有些負氣的背影。

  周斯越跟蔣沉在室內球場打了一午休的籃球,從小到大,第一次,蔣沉見他把球摔了。

  兄弟幾個一塊長大,周斯越算是這幫兄弟裡早熟的,為人處世,待人接物上都格外寬容,也沒見他為什麼事兒動過氣,這一下,就把蔣沉給瞧傻了,有點不知所措的拍著球,問:「怎麼了,你這是?二試不順?」

  周斯越沒說話,一把奪過蔣沉手裡的球滿場運,又悶不吭聲地做了個漂亮連貫的三步上籃,全程一句話沒有,蔣沉這才意識到,似乎問題有點嚴重了。

  「怎麼回事啊你?」

  周斯越把球丟了,雙手撐在膝蓋上彎著腰喘氣兒,胸腔隨著他的呼吸而劇烈浮動,額上頸上冒著汨汨的汗珠,還在往下淌,浸濕了少年清瘦的脊背。

  他抓了把胸前的T恤,蹭了下臉頰,毫不在意,搖頭:「沒事。」

  蔣沉哼笑:「咱倆從小一塊穿開襠褲長大,你高不高興我能看不出來?」

  蔣沉跟他父親一樣,善於打點人際關係,跟誰都能稱兄道弟,更善於觀察細微表情,處事靈光的很,也是個相當會來事兒的主。

  「心情不爽?誰惹你了?」

  周斯越最後投了個球,球滾進籃筐裡,轉身離開。

  「走了。」

  蔣沉拍著球,在後方搖頭。

  午休後,教室裡鬧鬧哄哄,丁羨剛睡醒,睜著雙迷濛地雙眼,看到周斯越插著兜剛坐下,「你中午去哪兒了?」

  「玩。」

  他簡潔地回答,再也沒搭理她,低頭抽出卷子開始寫。

  「哦,剛發了語文卷子,我幫你收起來了。」

  「謝謝。」

  他頭也不抬,公事公辦的語氣。

  兩人這麼久,他哪回不是吊兒郎當地調侃她,偶爾心情好的時候還摸著她的腦袋說聲乖,從沒這麼嗆過她,丁羨莫名吃了癟,狐疑地盯著他看了兩秒,收回視線,乖乖趴下去看自己的卷子。

  一連幾天,周斯越都沒有主動與她講話。

  丁羨想搭話也不知從何搭起,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冷戰了好幾天。

  孔莎迪對此的分析,大約是考前太緊張了。

  丁羨心裡那股子委屈啊,「太緊張了他對我撒什麼氣啊,你知道今天早上他說什麼麼?說我多管閒事,我那是多管閒事麼?我還不是為了他……」

  孔莎迪安慰似的抱住她,「算了,他不理你,你也別理他,誰還不是小公主呢,你放心,我肯定站你這邊,你要跟他鬧翻了,我也絕對不跟他說一句話。」

  這個仗義的小姑娘總在丁羨最需要安慰的時候,毫無猶豫地站在她身邊,說著暖心的話,哄她。

  孔莎迪還真的說到做到。

  這段時期,無論周斯越跟她說啥她都當聽不見,儘管周斯越找她說話的機會也不多,試過幾次之後,連宋子琪都瞧出端倪了。

  「你惹她了?」

  周斯越無所謂一攤手。

  然而,心疼的還是丁羨。

  「算了,你還是跟他說話吧,我受不了別人不搭理他。」

  「太沒出息了你!」

  孔莎迪一下一下地戳著她腦袋,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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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2 00:04:14 |只看該作者
第33章

  莎迪說我沒出息。

  不是的,我能喜歡他,我顯然比她有出息。

  ——《小怪獸日記》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確實就是這樣,你受不了他一絲一毫的窘迫,當然周斯越這樣的人顯然不會,可明知道他無所謂孔莎迪搭不搭理他,心裡還是會疼,就像有時候,偶爾還是會聽見何星文在背後對他放冷槍,儘管她跟周斯越此刻已經不說話了,何星文還是他倆共同的敵人。

  倆人直到學期結束都沒說上兩句,也沒機會,後來的周斯越忙著複賽基本整天都是在刷題刷得大義滅親的狀態。

  就連蔣沉都不再來找他打球了。

  複賽結束沒幾天,學校櫥窗上就了貼了一張赤紅的大喜報,旁邊貼著的是周斯越面無表情的藍底一寸照。

  他拿了北京市一等獎,並且還能代表北京隊去參加明年全國的數學聯賽,參加國賽就不同了,國賽排名前六能進入國家隊,還能代表中國參加國際的數學奧林匹克競賽,與此同時,清北的橄欖枝也就伸過來了。

  一同進入北京隊的還有何星文。

  用宋子琪的話說,這人怎麼跟個狗皮膏藥似的,甩都甩不掉。但丁羨不覺得,能拿下一等獎,一同進入北京隊,這也是何星文用實力證明了他自己。然而,相比較低調的周斯越,何星文就顯得不那麼謙虛了。

  這天中午,丁羨吃完飯早回了教室,正趴在桌上闔眼休息的時候,就聽見劉小鋒跟何星文說話,「恭喜你啊,何星文。」

  何星文點點頭表示還行,這次也沒考好,不然應該能拿高分。

  都拿一等獎了,您還想怎麼考好……?

  劉小鋒憨厚地笑了笑,忍不住誇讚道:「你很厲害了,我要是有你的一半我就開心了,那你以後不是可以跟我男神一起比賽了?」

  那會兒丁羨才知道原來周斯越是劉小鋒男神?

  何星文題寫一半,沒反應過來,看了劉小鋒好久才反應過來,男神是說周斯越,極其輕蔑地笑了下,沒搭腔,倒有些不屑。

  劉小鋒這個愣頭青也沒反應過來,知道何星文向來脾氣古怪,見他不說話,也厚實地一笑,轉回頭寫自己的作業去了。

  結果,過了好半會兒,就聽見何星文極輕的一聲——

  「那可不一定,運氣不是每回都那麼好的。」

  傻子都聽出來那話是說周斯越的,就劉小鋒這個二楞子還以為何星文說自己呢,一下子還沒明白過來,傻乎乎地跟著接了一句:「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呢。」

  為了不讓劉小鋒這個好孩子被人帶偏,丁羨決定挺身而出。

  「劉小鋒。」

  男孩兒回頭,洪亮應了一聲:「哎——」

  丁羨皺著眉頭,「我這有道題不會,你來幫我看看?」

  「好勒。」

  劉小鋒從位置上站起來,熱情跑過來,丁羨隨手指了卷子上一道題,「這個,好像講過,我又給忘了。」

  劉小鋒掃了兩眼,「簡單。」

  立馬拿筆趴在桌上給她演算起來,「代數題就這麼兩種解法,你別想太多了,老師上課說的方法在我們平時的解題中已經很夠用了,我給你舉個例子……」

  題寫到一半,周斯越跟宋子琪吃完飯回來了。

  劉小鋒佔了周斯越的位置,抬頭看了眼,忙說:「大神,我坐會兒你位置。」

  結果,一貫好商量的周斯越,卻說了句,「不行。」

  「……」

  「……」

  「……」

  氣氛僵了三秒,所有人都齊刷刷看向周斯越,後者巍然不動,一臉不耐煩的樣子。

  還是丁羨反應快,從劉小鋒手中接過筆和卷子,笑盈盈道:「啊,我知道了,謝謝你啊,劉小鋒,快回去吧。」

  「哦哦。」劉小鋒撓著後腦勺,遲疑地點頭,又看了眼周斯越,想說句什麼,又不知該說什麼,只能緩緩轉頭離開,回到位置上還頻頻往這邊看,眼裡的可憐勁兒,特別受傷。

  唸書那會兒,劉小鋒一直崇拜著周斯越,有時候比丁羨還誇張,偶像給自己一個肯定的眼神,他就能高興一整天,爬樓梯有勁兒了,做題也更有精神了,那感覺,比卷子打了滿分還讓他興奮。

  周斯越這人隨和,很少嗆人,大多時候都很好商量,從沒見過他這麼強硬地拒人於千里。

  那陣,劉小鋒真是被周斯越的一句不行給打擊地心情低落了好一陣。

  劉小鋒離開沒一會兒,丁羨也急了,那時,兩人已經有長達半個月之久沒說話了。

  本以為,他對自己發發脾氣就算了,連劉小鋒那麼憨厚的孩子他也欺負,虧劉小鋒還那麼喜歡他,他還是人麼?後來想想,她為什麼那麼生氣,她氣得不過是他對自己的態度,積壓了許久的怨氣一下子就沒忍住,爆發了。

  在周斯越拉開凳子坐下之際,丁羨卻突然拉開凳子站起來跑出去了。

  孔莎迪緊隨其後追出去,臨出門前,還狠白了周斯越一眼。

  倆姑娘前後出去,宋子琪久久不能回神,倒也瞧出一些端倪,轉頭問周斯越:「你倆這是怎麼了?」

  「鬼知道。」周斯越煩得很,拎了套卷子出來寫,結果一道題都沒看進去。

  宋子琪呵呵一笑,「劉小鋒都沒急,她急什麼?」

  周斯越一腳踹過去,「煩不煩?走開。」

  那時他倒沒認為自己在吃醋,只是覺得自己對丁羨似乎開始有要求了,這種不可控的因素,讓他特別抓狂,甚至她的一句話和一個行為能決定自己一個下午的刷題效率,這點讓他很是蛋疼。

  比如那天中午,丁羨跑出去,他連一張卷子都沒刷完,滿腦子都是那天蹲在他家哭的模樣,這傻子別不是又躲廁所去哭了吧。

  果然,回來之後眼睛紅紅的。

  那天下午就是個風水嶺,之前丁羨還想著幾次跟他搭腔說話緩和氣氛,那之後,丁羨徹底跟他劃清了界限,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就算偶爾迫不得已得跟他說兩句,也都用特別公事公辦的口氣。

  在孔莎迪和宋子琪看來,這倆就跟在國.政單位的服務窗口上班似的,特秉公,口氣好,但沒什麼感情。

  「麻煩請填一下單子。」

  「謝謝您,歡迎下次光臨。」

  就這口氣,還誰也不服軟,僵到了冰點。

  這樣的氣氛一直維持到了期末結束,兩人都幾乎沒說幾句話。

  為期一個多月的寒假,在孔莎迪的強烈要求下,丁羨跟她交換了聯繫方式,丁羨沒有小靈通手機之類,就把家裡的號碼留給她,再三叮囑,沒什麼大事,千萬別打。

  寒假第一個星期天,孔莎迪就往家裡打來了電話,說她明天過生日。

  孔莎迪這生日辦得一點兒都不含蓄,孔爸爸說是順便慶祝她升學,找了一度假村,幾乎請了全班的同學。

  丁羨被孔莎迪要求穿裙子。

  丁羨聽得一腦門子汗,我哪裡的裙子,從小到大就沒穿過好嘛?

  孔莎迪一揮手,大方表示:「我家有,我借你。」

  於是,丁羨第二天一早就被孔莎迪接到她家去挑裙子了,對於要她堅持穿裙子這件事,丁羨十分不能理解,並且有些抗拒地坐在床上,看著孔莎迪從一偌大衣櫃裡拎出無數件花花綠綠的裙子,在她身上比劃。

  丁羨莫名看著那些長短不一的裙子,「你過生日,為什麼是我穿裙子?」

  孔莎迪挑了件白色的及膝小長裙給她,比了比,驚呼:「你也太瘦了,這腰上都沒肉,不像我……」

  丁羨不理她的諂媚:「胡扯,高中生腰上哪來的贅肉。」

  孔莎迪撒嬌:「真的好看,你穿這條好看。」

  哪個女生在那個年紀不想穿裙子,丁羨其實有點被說動了,望著那條白色的裙子,心臟砰砰砰狂跳。

  在孔莎迪的慫恿下,丁羨歎了口氣,哎,穿吧,就這一次。

  晚上,來了不少人,除了本班同學,就連隔壁班的有些人都被孔莎迪請來了,直到宋子琪進門,丁羨坐在孔莎迪身邊,下意識往他身後看去,老半天,也沒見有人進來。

  「看什麼呢?」

  孔莎迪不懷好意地看著她。

  丁羨臉色微收,垂眼去掃桌上的菜,狐疑道:「我的醬黃瓜怎麼還沒來?」

  孔莎迪直接給她揭穿:「得了吧,還醬黃瓜呢?周斯越是醬黃瓜嗎?」

  靠。

  飯桌上同學們說說笑笑,倒也沒人注意這邊,只是宋子琪一進門,就往孔莎迪這邊走,丁羨輕咬著牙,狠狠掐了一把桌下孔莎迪的白嫩的大腿:「吃你的飯。」

  孔莎迪疼得嗷嗷尖叫,引來宋子琪的注意,目光往這邊一斜,倒是先注意到了丁羨,因為這丫頭今晚有點好看啊。

  「嘖嘖,一個星期不見,小怪獸,你去韓國整容了?」

  「宋子琪,你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

  丁羨翻白眼。

  宋子琪呵呵一樂,「你真是一點兒都沒剛來時的含蓄了,瞧瞧孔莎迪都把你帶成啥樣了。」

  仔細瞧,倒也沒啥變化,就是劉海長了,臉更小了,好看了點。

  有人忽然問了句:「宋子琪,周斯越怎麼沒來?」

  宋子琪解釋:「他去參加冬令營了,沒時間。」

  冬令營是數學集訓,各省市加起來大概有兩百名學生參加,最後會取成績前六名進入國家隊。

  「哎,別人已經一隻腳踏在清北門外了,咱們還在這吃吃喝喝。」

  有人忍不住感歎道。

  孔莎迪:「那你別吃了,出去。」

  那人立馬就認慫:「開玩笑,民以食為天,我不上大學我也得吃飯啊,不說了,先祝咱莎迪女王生日快樂。」

  一頓飯在鬧鬧騰騰中過去了。

  吃完飯,孔莎迪依舊不覺得盡興,非拉著一幫人去唱歌。

  有些同學實在沒興趣率先回了家,剩下去ktv的也就沒幾個人了,丁羨拒絕了一回,這回是再也不好拒絕了,只能跟在孔莎迪屁股後頭走。

  「你也沒回家啊。」劉小鋒不知道從哪兒躥出來,跟她搭腔。

  丁羨回頭一瞧,看見的是劉小鋒憨厚的腦袋,不知道為什麼,每回看到劉小鋒這張臉,她總覺得可憐兮兮的,一個男生能長成這樣,也是不容易。

  於是她總忍不住回話,「我陪莎迪,你呢,怎麼還不回去?」

  「勞逸結合,話說我還沒去過ktv呢,想見識見識長什麼樣兒,順便研究一下話筒。」

  這話從劉小鋒嘴裡說出來特別滑稽。

  丁羨低頭笑笑,目光溫柔,也沒再接茬兒,不知在想些什麼。

  劉小鋒看著丁羨,忽然有點臉紅,害羞地撓撓耳朵。

  街燈下,有些不知名的情緒在滋長,像那朵開在牆角的嬌艷花兒,顏色瑰麗綻放,虛虛地應著景兒。

  酒喝了半盅,歌唱到一半,忽然,有人進來了。

  丁羨歪著腦袋躺在孔莎迪身上,手乖巧地搭在膝蓋上,正昏昏欲睡,包廂門被人推開,進來一道修長的身影。

  裡頭燈光昏暗,丁羨微微瞇眼,企圖確認來人的身影。

  就聽孔莎迪對著話筒一聲狂吼:「周斯越,你他媽才來,我們家羨羨都等睡著了!!」

  聽得丁羨瞬間渾身一個激靈,驀然坐直,瞌睡全無。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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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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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發表於 2018-2-22 00:04:25 |只看該作者
第34章

  誰不喜歡春天呀,那個綠意蔥蔥、蟬聲鳴鳴、花兒開得轟烈又充滿希望的季節。

  可我今天忽然決定喜歡這個潦草的冬天。

  ——《小怪獸日記》

  那人隱在黑暗中,高大的身影有些懶散地陷在沙發裡,還是那件棒球外套,只不過在裡頭加了件灰色的薄線衫,聲音透著疲倦:「等我幹什麼。」

  孔莎迪握著話筒,目光瞟了眼丁羨,又吼:「誰知道呢,我們羨羨就是這麼癡——」

  話筒被丁羨劈手奪過,就著昏暗的燈光,狠白了孔莎迪一眼,孔莎迪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忙討好似的去抱丁羨的胳膊,小聲討饒:「我錯了,姐,你打我吧。」

  丁羨拍開她的手,不理。

  孔莎迪不依不饒撲過去,沒一會兒,丁羨抵不過她這粘人勁兒,沒一會兒兩人又抱在一起咯咯笑,就聽丁羨一聲無奈的:「看以後誰受得了你。」

  宋子琪轉頭看闔眼休息的周斯越。

  「不唱?」

  周斯越累得不行,下意識搖搖頭。

  宋子琪笑了下:「也對,你還是別唱了,容易掉粉。」

  周斯越像征性地踹了他一腳,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人是真累。

  包廂裡,忽然有人喊了句,「鄧婉婉,你的歌——」

  鄧婉婉走過去接了話筒,站到周斯越邊上,開始矯揉造作地清嗓子,「這歌好久沒唱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感覺。」

  孔莎迪下意識遞了個眼神給丁羨。

  「有人開始表現了,你再不抓緊點兒。」

  丁羨心裡那個氣,我表現啥呀表現,我唱歌這熊樣——

  沒進過這種ktv,丁羨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唱歌好不好聽,小時候葉婉嫻讓她在親戚朋友們表演過幾次,具體反應已經記不清了,反正後來過年就沒讓她再表演過了,上了學,她也不是愛表現的人,音樂課都是大合唱居多,更聽不出自己的水平。

  她一攤手:「酒。」

  「啊?」

  「喝兩口,壯壯膽。」

  孔莎迪從邊上撈了幾瓶純度最低的啤酒,不放心地遞過去:「就倆口。」

  倆口下肚了,丁羨抿了抿,咦,還挺好喝的——

  她拎起啤酒看了看,又喝了兩口。

  等孔莎迪點完歌回來,半瓶啤酒喝完了,丁羨仍在意猶未盡地添嘴唇。

  「行了,別喝了,我給你點了首孤單北半球,好好唱。」

  鄧婉婉唱歌確實好聽,在她唱完之後,所有人都起哄讓她明年趕緊參加十佳歌手去,鄧婉婉羞紅著臉說了句:「獻醜了。」目光卻始終朝著周斯越的方向。

  丁羨拎著酒瓶,瞇瞇眼,又仰頭灌了一口。

  「用我的晚安陪你吃早餐,記得把想念存進撲滿,我望著滿天星在閃,聽牛郎對織女說要勇敢……」

  一曲唱完。

  眾人:……

  丁羨放下話筒,酒精刺激末梢神經,她興奮地問孔莎迪:「好聽嗎?」

  孔莎迪扯扯嘴角:「挺好聽的,就是可能沒在調上……」

  「……」

  丁羨把剩下半瓶酒全部一口氣干了。

  瘋了,世界都瘋了。

  周斯越醒的時候,差不多結束,人還沒醒透,正抓著頭髮醒神的時候,懷裡被人塞進一軟綿綿的東西,下意識要推開,就聽孔莎迪兩手一揮,「艱巨又光榮的任務交給你了,拜拜。」

  手還停在烏黑的發間,一臉茫然地低頭看懷裡的人,待看清之後,氣得手掌忍不住在她脖子外圈了圈,掐死算了——

  煩人精。

  丁羨看著他呵呵樂,嬌滴滴的眼散著水光。

  他手掌虛虛在空中停了兩秒,直接一掌拍在她腦門上,洩憤似的,「笑屁。」

  拖走。

  長街上,行人三兩,樹木靜悄,月光在地面上鋪了一層輕盈的羊毛毯,泛著光的湖面早已結了冰,像是撒了一層碎銀,在這黑夜裡發光發亮。

  少年走在前面,只穿了件單薄的灰色線衫,兩隻手抄在兜裡。

  少女披著他的棒球服,跟在後面踩著他的影子,左一腳,右一腳,踩得不亦樂乎。

  「周斯越。」

  丁羨忽然叫住他,前方的人停了步子,沒回頭:「幹嘛?」

  她登登登跑到他身前,仰著小臉兒去看他眼睛,那是雙比月光還明亮的眼睛,差點兒把她吸進去,她定定神,藉著酒勁兒問他:「你為什麼這段時間都不理我?」

  她在服軟。

  那是她第一次為他的驕傲服軟。

  他忽然低頭笑了,撇開眼,看向別處。

  「我哪兒得罪你了?」她又追問。

  「你沒得罪我,就是煩你。」周斯越隨意地說。

  「哦。」

  丁羨低下頭,似乎沒話要問了,失落的垂著頭。

  「還有要說的嗎?」見她不再說話,周斯越微微皺了皺眉。

  「沒,還沒恭喜你呢,進北京隊了——」

  她強顏歡笑,想要拍拍他的肩以資鼓勵,告訴他,少年,苟富貴莫相忘啊——

  卻發現這人站得跟個雕塑似的,沒什麼表情,也沒了開玩笑的心思。

  「還有別的嗎?」鑒於周斯越身高的優勢,丁羨莫名感覺到了一陣壓迫,胸腔透不過氣,憋著一口氣,她鼓了鼓嘴,「還有,新年快樂。」

  「嗯?」

  「沒了。」

  冬日夜晚,冷風像一把鋒利的尖刀狠狠刮著。

  丁羨猛覺鼻尖一涼,她下意識伸手摸,指尖濕潤,下雪了,她抬頭望了望,月光下,銀白的雪花正一片一片落下來。

  對面的少年正似笑非笑地看著睨著她,幾片雪消融在他烏黑的發間,平添幾分安然,酒意上頭,她腦子裡忽然蹦出一個大膽且瘋狂的想法。

  「我大半夜從訓練營翻牆出來,就讓我聽幾句新年祝福,是不是虧了——」周斯越忽然停住,笑意融化在嘴角,因為話音未落,被一聲極其輕微的「啵」給代替了。

  連樹上安眠的蟲子都驚掉下樹枝,趴在地上不知所措,正如此刻對面少年的表情。

  丁羨極快地墊著腳尖,在他臉頰一側,輕輕碰了下,確切地說,其實沒碰到,隔空吻了下,很快退回原地,笑意盈盈地看著他:「我舅舅說,這是貼面禮,能給人帶去好運的,比新年祝福管用。」

  周斯越憋了三秒,看著她,擠出兩個刻板的謝謝。

  丁羨低頭,忍俊不禁。

  再抬頭時,兩人目光對上,嘴角皆是帶著一抹未名的笑意,又同時低回頭,收拾情緒。

  誰不喜歡春天呀,那個綠意蔥蔥、蟬聲鳴鳴、花兒開得轟烈又充滿希望的季節。

  但她今天決定喜歡這個潦草的冬天。

  過完元宵就正式開學,劉江重新排了座位,孔莎迪不知道用了哪門子妖法竟然讓劉江同意她跟宋子琪坐一桌兒,而鑒於她跟周斯越的成績在穩步提升,劉江並沒有給她和周斯越換座位,還特意提醒她,跟周斯越多學學數學。

  丁羨滿口應下,衝著您這份心意,我也得好好學呀。

  四人小組再次聚齊,孔莎迪衝她一眨小眼兒,滿心歡喜,丁羨也打從心眼兒裡為她高興,拋了個媚眼回去,結果被人當然賞了個爆栗,丁羨吃疼,氣得直瞪始作俑者,周斯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隨手從書桌裡抽了一本書出來,翻開,頭也沒抬問:「想好了麼?讀文科還是理科?」

  聽見這話的孔莎迪順勢轉過來,說:「你幹嘛關心我們羨羨讀文科還是讀理科?」

  周斯越:「我看你是剛換過來,就想回去了?」

  孔莎迪切一聲,不屑一顧:「班頭都同意了,你難不成還能把我換回去?」

  周斯越低下頭,重新翻書,漫不經心道:「我跟班頭說你坐我前面影響我學習,你看他換不換你回去?」

  然後丁羨見到了有史以來變臉最快的表演。

  孔莎迪對著嘴唇做了個拉鎖的動作,飛快地擠出一抹慇勤的訕笑:」我哪敢打擾您學習,耽誤您拿金牌,我就是燕三的罪人,以後您老說話,我保證一句話不說。」

  周斯越得逞:「得了,退下吧。」

  學期過了大半,丁羨才得知一件事,周斯越在冬令營的時候被處分了。

  這件事還是孔莎迪告訴她的。

  「處分?」

  孔莎迪抿著嘴唇一臉心痛的點點頭,「你可憋住,這事兒本來是沒人知道的,周斯越誰也沒提,是那天何星文跟十班的人說的時候,被蔣沉聽見了,說周斯越在冬令營的時候被處分了,集訓成績似乎受了影響。楊為濤都為這事兒氣了周斯越好久。」

  「因為什麼?」

  孔莎迪低下頭:「……那天我過生日……結果回去的時候,不知道哪個王八犢子舉報給老師,給抓了個正著,要不是楊為濤給他求情,那老師當場就要他回家了,集訓都沒辦法參加。對不起,你別打我。」

  結果兩人正八卦,被當事人聽了個正著,周斯越不知道從哪兒抱著球過來,一掌按在丁羨後腦勺上,越過她,頭也沒回說:「別八卦了,趕緊回去寫題。」

  「……」

  回到教室,丁羨幾次欲言又止,都被周斯越看在眼裡,他笑了下:「別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我還沒死呢。」

  「呸呸呸——」她連吐了幾口,「你說話能不能忌諱點。」

  他毫不在意:「人要是這麼容易死,還會有這麼多殺人犯?行了,我沒事,而且,我也沒後悔。」

  周斯越說這話時,目光正盯著她。

  那時候,丁羨無法跟他直視超過五秒,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他的眼神飽含各種深情,一下就把她吸進去。

  她別開眼,低頭佯裝看書:「會不會影響你進國家隊啊?」

  周斯越轉回頭,一邊轉筆,一邊低頭翻捲子:「不知道。」

  丁羨不知道他的這句話是真心裡沒底,還是故意不讓她擔心才說不知道的,後來,楊為濤不斷來找過周斯越幾次,意思是想讓他去找那位老師多聊聊順便送點東西過去,都被周斯越拒絕了。

  他始終堅持讓成績說話,但是楊為濤是特別清楚,為什麼去年許軻拿了滿分都沒進,有時候國家隊的考量不單單是從分數上,還有學員的各方面素質,加上今年的學生都特別強勢,有些都是從小學就開始走競賽了,奮鬥十幾年,就守著為了這臨門一腳呢。

  高一結束時,丁羨提交了文理分科表。

  孔莎迪緊隨其後。

  兩人看著對方手裡的文理分科表,相視一笑。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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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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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發表於 2018-2-22 00:04:36 |只看該作者
第35章

  高二開學,分班重新打亂,按照上學期期末的成績取了前一百,新組了兩個重點班,變動不大,但插入了些許的新面孔,大多是男生。每一個來報道的男生都對周斯越有種莫名的好奇,想方設法拐著彎兒地想跟老成員打聽點兒什麼。

  奈何周斯越口碑太好,得到的答案出其一致——挺好相處的數學大神。

  令人驚奇的是,楊純子去了文科重點班。

  少了強有力的競爭對手,孔莎迪終於成為了這班裡唯一的班花,丁羨卻覺得她沒有想像中高興,整日都懨懨的,跟宋子琪鬥嘴都沒了往日的精神奕奕。

  九月中旬的第一個星期天是數學國賽的一試,周斯越顯然又進入了瘋狂刷題狀態,不斷有新同學前來打招呼閒聊,都被丁羨一一擋在門外。

  「不好意思,他馬上要比賽了,下次下次——」

  每當這時候,周斯越都會從百忙中抽空抬頭衝她使一隻有他倆懂的眼色。丁羨晚上躲在被窩裡,被這眼神治癒得睡不著覺,蹬著腿兒攥緊被子樂得直打滾。

  倆人偶爾會一起在學校外的飯館開頓小灶,丁羨怕浪費他時間,不肯去,反倒他把卷子一丟,站起來插兜走了,「也不差這麼點時間。」

  吃飯的時候,他一臉專注地挑著香菜,挑完,握著筷子在碗沿輕輕磕了磕,把筷尖上一小點兒的菜葉子也給抖落下去,這才放心地低頭去扒飯。

  不吃香菜。

  丁羨在心裡默默記住。

  忽然,碗裡多了一塊魚肉,丁羨乍然地看著他,少年在她追尋的目光中,有些不自然地低下頭去扒了口碗裡的飯,「快吃。」

  她把魚肉放進嘴裡,低聲說了句:「謝謝。」

  「好說。」

  他慣用的口頭禪。

  周斯越話不多,吃飯快,沒兩口就扒完了,然後就懶洋洋靠在椅子上目光悠然地等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聊著班裡的事兒。

  丁羨則也不遺餘力地貢獻八卦:「你知道,最近有人在追莎迪麼?」

  周斯越挑了下眉,「誰這麼沒眼力見兒?」

  丁羨瞪他,捧著碗跟他爭辯:「喜歡莎迪怎麼就沒眼力見兒了?那喜歡誰才是有眼力見兒?」她氣鼓鼓地瞪著他,腦子裡下意識蹦出一名字,遂脫口:「楊純子嗎?」

  說完,也就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奈何說出的話潑出的水,覆水難收。

  周斯越靠在椅子上,神色微收,咳了聲,「我沒這麼說,你別瞎腦補。」

  「你不說我也知道。」

  丁羨小聲嘀咕。

  周斯越皺眉:「你知道什麼?」

  「你跟楊純子以前是不是……」

  在一起過。

  話還沒說完,直接被對面的人打斷,「你腦子整天都在想些什麼?」

  看著對面少年一臉正氣,丁羨都覺得自己羞愧,微微低下頭,不再開口,也不再搭理他,像只受了委屈的小鴕鳥,恨不得把頭埋進飯裡。

  「喂。」

  周斯越盯了她小半會兒,忽然人往前傾,靠著桌沿,目光對上她。

  丁羨把頭埋得更低。

  他忽然撇頭笑了下,嘴角勾著,有點無奈道:「好吧,我承認我以前喜歡過她。」

  雖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當真這麼切實聽到的時候,丁羨的小心臟還是狠狠抽了一下,頭埋得更低,莫名其妙,就一顆眼淚掉進飯裡,連她自己都沒察覺,低低地了聲,草草扒了兩口飯,放下碗筷站起來,說:「吃完了,我們走吧。」

  周斯越卻沒動,眼神盯著她的碗,「坐下。」

  丁羨沒動。

  周斯越往後靠,手插進兜裡:「好吧,剛才騙你的,我沒喜歡過她。」

  丁羨驚詫地看過去,簡直想隨手把碗扣到他那顆金貴的腦袋上,但還是倔強地說:「喜歡過也沒關係,帥哥美女誰不喜歡啊,我也喜歡過許軻呀……」

  周斯越忽然一聲冷笑。

  「沒有就是沒有。」

  說完,推開桌子去前台結賬了,結完賬,也沒理她,逕自插著兜走了。

  下午上課,丁羨想了想還是決定把中午的事情說清楚,提筆在紙上工工整整寫了一句話,然後將紙條疊成正方塊,放在桌腳,捅了捅正在寫題的周斯越。

  少年抬眸,撈過。

  打開。

  「好吧,我相信你,我也沒有喜歡過許軻,我瞎說的。」

  「我知道。」

  洋洋灑灑寫下三個字,直接丟回給丁羨,隨著紙條拋進她懷裡,台上的語文老師目光順勢往這邊一瞧,丁羨的小心臟瞬間被提到嗓子眼,抱著紙條縮在牆角嚇得瑟瑟發抖,虞淑君沒發現端倪,繼續低下頭,聲音洪亮的解讀課文。

  丁羨長舒一口氣,狠瞪一眼周斯越,這才去看紙條。

  「你怎麼又知道。」

  「你腦袋裡想什麼,我能不知道?」

  「切,那你知道我的夢想是什麼麼?」

  「你丫還有夢想?」

  「周、斯、越。」

  「嗯,你的夢想是我。」

  「不要臉,我的夢想是像我舅舅一樣,當個畫家。」

  「好夢想。」

  「你看不起我?」

  「哪敢。」

  「我真的很喜歡畫畫。」

  「我知道。」

  又是這句,在往後丁羨的記憶裡,她記得周斯越跟她說過最多的一句話便是,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但她在想什麼,他又真的知道麼?

  他倆其實不太傳紙條,但每一張都被丁羨搜羅起來夾在一本小本子裡,後來一年的復讀時間,她就是靠著那些紙條度過的,每回想他的時候她都翻出這些紙條來來回回看,看到爛熟於心,倒背如流。

  每次她洋洋灑灑寫了一長串話,他的回復總不過是兩三個字。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一試前兩天,劉江忽然找丁羨談話,剛吃完午飯,辦公室裡沒有老師,當下,她心裡就湧出一陣不詳的預感。

  「你跟周斯越怎麼回事?」

  一句話把丁羨問懵了,像是被人兜頭錘了一棒,整個人僵愣在原地。

  緊接著,「有人說你跟周斯越在談戀愛,丁羨,你可別犯傻,這都什麼時候了?「

  「老師,我們……沒有。」

  丁羨渾身打著顫兒,神色慌亂,確實沒有,她跟周斯越還沒到那步。

  「你們一個競賽生,一個重點苗,別在這節骨眼上給我犯傻,就算有點什麼也都高考後再說,聽見沒?」

  「老師,我們真沒……」

  劉江揮揮手,歎口氣:「別人跟我來說這事,其實我心裡也不相信,畢竟周斯越這孩子哪像會談戀愛的樣子,不過有人說看你倆經常一起吃飯,有點苗頭了,作為老師,我覺得應該給你點個醒。」

  丁羨:「……」

  劉江又道:「老師心裡自然是相信你們的,談戀愛的成績哪能這麼穩定,但有時候你們得注意下避嫌,男女生關係太親密總會難免被人說閒話的,特別是女生,在背後被人傳來傳去多難聽?周斯越過幾天比賽了,我暫時先不找他,你回去把位置換了,讓宋子琪搬過來跟他坐。」

  從小到大,丁羨從沒有被老師當面批評過,更別說被人老師找到辦公室說這些事,大腦完全混亂,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除了點頭也不知道該做什麼。

  劉江點頭,「回去注意一下跟男生關係。」

  這話瞬間讓丁羨羞憤又無地自容,就好像她是個不讀書專注於亂搞男女關係的女生一樣。

  周斯越回教室的時候,丁羨已經換到孔莎迪身邊了,宋子琪正坐在丁羨的位置上翻著書,悠哉游哉一臉幽怨地看著他:「哎,冤家啊。」

  周斯越拉開凳子坐下,靠著椅背,看了眼丁羨的背影說:「這丫頭又犯什麼病?」

  宋子琪搖搖頭,「女人的心思難猜啊。」

  下午上課的時候,周斯越主動寫了一張紙條,讓孔莎迪遞給丁羨。

  「我能看麼?」孔莎迪問。

  周斯越無所謂地表示:「想死就試試看咯。」

  孔莎迪:「稀罕。」

  回到位置,把紙條遞給丁羨。

  丁羨打開。

  「不知道你在生什麼氣,不管我錯沒錯,行吧,我都說一句對不起,好了,你可以回來了。」

  他這種無論什麼都願意遷就她的態度,偏偏又配上他那副玩世不恭的語氣,差點把丁羨看哭,孔莎迪驚異地看著她,對著一張紙條表情豐富猶如電影明星,「不至於吧,到底寫了啥?」想撲過去看,丁羨忙把紙條壓起來,一隻手摀住那行字,另一隻手寫:

  「你先好好考試吧,一試加油。」

  寫完遞給孔莎迪,叮囑一句:「不許偷看。」

  「切,稀罕。你倆真一個德行。」

  一晃眼,半個學期過去了。

  國賽成績在貼吧上公佈,周斯越跟何星文都沒進國家隊,只拿了二等獎和三等獎。

  三中今年依舊沒有斬獲一等獎。

  後來孔莎迪打聽到,周斯越在一試的時候,被老師叫到辦公室,說有人舉報他作弊,幾位專家組的老師找公安調監控看了一天,才發現是個烏龍,楊為濤為了這事兒在辦公室鬧了很久,堅持稱是有人故意搗亂,企圖影響周斯越考試。

  專家組一句話把人給頂回來:「真正有實力的人,會受這點影響」

  楊為濤氣得面色赤紅:「你們相信我,他在數學方面是個天才!」

  「可事實證明,他只拿了二等獎。」

  「那是受了別人影響!」

  「楊老師,我理解你的心情,是金子總會發光,明年也還有機會的,你應該跟我們一樣相信他。」

  ……

  周斯越翹了兩節課。

  丁羨找到他的時候,他站在籃筐下,寬大的後脊背微弓,低頭運球,身旁站著剛下完體育課的楊純子。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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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2 00:04:49 |只看該作者
第36章

  歲月啊,請你一定要善待這個少年。

  ——《小怪獸日記》

  文科班剛下體育課,球場陸陸續續湧出一幫學生,丁羨就在川流的學生中,看見那倆難得站在一起的背影,她收了笑,停了腳步,想轉身往回走時,肩膀被人一拍,尤可可忽然從她身後竄了出來,目光往她身後意味深長地一探,收回,故意大聲道:「丁羨啊,你在這幹嘛呢?」

  果不其然,身後兩人齊齊轉過來。

  丁羨忙往尤可可身後躲,恨不得掐死這丫頭,但尤可可絲毫不顧及,衝她直眨眼,小聲說:「躲在這兒幹嘛,宣示主權去啊,在我這兒倒是一點兒都不含糊,怎麼換成她,你就怕了?」

  怕個屁啊,只是還沒想好怎麼說。

  尤可可又道:「我可聽說,你們家那誰誰,以前跟咱們楊女神關係——」後面的話沒有再說下去,而是拋了個你懂的的眼神。

  丁羨心下凜然,再看過去,楊純子已經拿著水往這邊飄飄然走過來,經過兩人的時候,她沖丁羨微微展顏一笑,溫柔得像燕子的羽毛,一下又把丁羨的內心給擊垮了,這麼好的姑娘,她在這兒吃什麼醋呢?

  丁羨抬眸一笑,大膽回視,目送她出了球場。

  與此同時,耳邊傳來一句:「裝。」

  丁羨乍然回頭,看向雙手交叉在胸前的尤可可:「幹嘛呢?」

  尤可可撅著嘴:「你不覺得她特假麼?高興不高興永遠都是一副表情,勝券在握,看了就讓人反胃。」

  「你跟孔莎迪真是可以當好朋友。」

  「為什麼?」

  「一樣的小肚雞腸。」

  丁羨說完,被尤可可狠狠拍了一下腦門,「靠,老娘在幫你,你還說我小肚雞腸?」

  丁羨吃疼,後知後覺意識過來尤可可是在為自己抱不平,忙又捂著腦袋給她道歉:「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這麼說你的,我只是覺得,你跟莎迪真的挺像的。」

  尤可可哼唧一聲:「像才不能當朋友,那只啞迪最近怎麼樣了?」

  丁羨糾正:「是莎迪。」

  「隨便了。」

  尤可可揮手,毫不在意地說,剛說完,餘光撇到有人抱著球過來,十分識趣地摸摸丁羨的腦袋,「走了,下次再聊。」

  周斯越抱著球,在她面前站定,一隻手抄在兜裡,居高臨下地睨她一眼,「你不在教室上課,跑這兒來幹嘛?」

  丁羨仰著頭,目光絲毫不迴避,直直地盯著他:「你呢?兩節課不上,你又在這兒幹嘛?」

  周斯越翹了翹嘴角,目光往別處瞥了眼,忽然用食指頂著籃球,抽出另一隻手拍,一副是事可可的模樣,在她面前表演起了轉球,淡聲道:「出來放會兒風,怎麼了?這也要管?」

  他這輕描淡寫又吊兒郎當的態度,一下子就把丁羨給惹怒了,直接一掌拍掉他手中徐徐滾動地跟地球儀似的籃球,周斯越愣了,看著球從他手中滾落,啪嗒落在地上,又連滾了幾圈,緩緩停在他的腳邊。

  他雙手抄進兜裡,剛想要發作,就聽對面的姑娘一聲冷淡的:「你知不知道這很影響別人?」

  「我影響誰了?」

  他背光立著,每根頭髮似乎都染了色,少年英氣十足。

  「我……」丁羨忽然發現他微微瞇了瞇眼,不知道是被太陽刺的,還是聽見她這句我給嚇得,她微微低頭,剛才的囂張氣焰全都不見了:「我……我們都很擔心你,怕你……」

  「怕我怎麼了?怕我想不開?」

  他驀然一笑,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我沒這麼脆弱。」

  丁羨的擔心不無多餘,他從小被老師家長捧在手心裡長大,一路順風順遂,從未受過波折,心理承受能力相比較一般的孩子會弱很多吧。

  顯然她有點低估了周斯越。

  「我只想告訴你,沒進國家隊,沒拿獎都沒關係,這些都是暫時的,我一直都認為,你是個數學天才,你以後在數學方面一定會有自己的造詣。」

  她說這話是認真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從她嘴裡說出來有點怪異,聽得周斯越都忍俊不禁,輕推了下她的腦門:「你個數學白癡,就別安慰我了。」

  「……」

  你才數學白癡,丁羨瞪他。

  周斯越忽然彎下腰,大手罩在她的頭頂,用力按了按,對上她的目光,「我呢,沒你想得那麼脆弱,人生本就無常,一時的高低並不能證明什麼,我走競賽這條路不是因為我有多喜歡數學,只是純粹為了找解題的快感。」

  解題的快……快……感??

  你們學霸的形容詞真是簡單粗暴。

  周斯越收回手,人站直,指尖撓撓眉,又道:「以前在書上看到一句話,現在想想還挺有道理的……」

  「什麼話?」

  他瞥她一眼,笑:「人類就是這麼奇怪,如果沒有人同情,你就不會在乎傷口有多疼;如果沒有人嘲笑,你就不會在乎傷疤有多難看;如果沒有人比較,誰會知道什麼是前途……」

  丁羨驚訝於周斯越的通透,一個十八歲大男孩兒,對人對事的寬容度,讓她徹底折服,在未來很長的歲月裡,她似乎再也沒遇上這麼一個男孩兒,甚至後來在復讀班裡學習的時候,每當聽朋友說起這是來自哪哪哪兒的風雲人物時,被人勾起好奇心忍不住多看兩眼,發現也是個普通的大男孩,也會因為考不好而大發脾氣,也會跟人因為一道題的不同解法而發生爭執,也會為了自己的自傲而做些傷害別人的事,但朋友還是被迷的氣暈八素,「人無完人嘛,做到這樣已經不容易了。」

  丁羨搖搖頭,在心裡道:

  你沒見過他,沒見過。

  果然,人在年少時,不能遇見太驚艷的人,那將意味著你往後的一生,不過爾爾。

  周斯越跟楊純子和好了。

  兩人不再各種避著對方,偶爾在路上碰見了,還會隨口聊兩句,丁羨在路上撞見好幾次,周斯越插著兜高大的背影往教學樓走,旁邊站著以前永遠不可能出現的楊純子。

  對於這個情況,孔莎迪的危機感比丁羨還足,「你再裝大度,回家哭吧你。」

  「他說他不喜歡楊純子,我難道還像個三八一樣追問人家,你跟她之前到底發生過什麼?他不想說一定有他的道理。」

  「你還真是體貼啊。」

  孔莎迪冷嘲熱諷地說。

  之後周斯越讓丁羨搬回去,丁羨一句話把人給懟回去,「搬什麼搬,你以後跟我保持距離。」

  周斯越氣得想要一掌劈過去,咬著牙忍了忍,「又發什麼瘋。」

  話雖跟孔莎迪這麼說,但在那個敏感多疑猜忌的年齡裡,理智不足以控制她的情緒,怎麼可能不吃醋,但凡有人跟他多說兩句,她就害怕,這麼誠惶誠恐的心情,沒人能理解,丟出一句:「劉老師說讓我們保持距離。」

  後來周斯越才明白,他倆被人打了小報告,現在在劉江的重點觀察名單裡。

  那陣丁羨成績下滑的很厲害,數學沒了周斯越的監督,分數慘不忍睹,月考只打了105分,拿到卷子的時候,忽然就哭了。

  周斯越打球回來的時候,她還在哭,伏在桌案上肩膀抽抽搭搭無不可憐。

  周斯越沒做停留,把球往框裡一丟,收拾書包轉身走了,丁羨聽見走廊裡一聲很輕柔的:「夏思寒說一起吃飯。」

  是楊純子的聲音。

  「嗯。」周斯越極淡的嗯了聲,腳步聲在走廊裡漸遠。

  原本哭到只剩啜泣的少女啊,忽然趴在桌上又難過的嗚嗚嗚出聲來。

  混蛋。

  混蛋。

  混蛋。

  七點,丁羨回到燕三胡同,灰暗起了皮的牆角不知什麼時候冒出一株艷紅的花朵,週身是一抹綠油油的青苔,像是在被人遺忘的角落裡開出了一抹春。

  丁羨望著那株花出神,身後忽然想起一道懶洋洋地聲音,「這麼晚?」

  丁羨驀然回頭,路燈下,那道熟悉的影子被拉得老長,單肩挎著包,雙手抄在兜裡,人倚著胡同口的老石頭城牆,一臉閒散地看著她。

  「你不是跟楊純子去吃飯了嗎?」她倔強地扭回頭,目光又回到那株花上,在巷口的微風中輕輕搖擺。

  他低頭,指尖輕輕撓了撓頭髮,笑:「一想到你在教室哭,我還吃得下?我可不是你那麼沒良心的人。」

  話語間,花落了半片葉,丁羨收回目光,轉身登登登走到他跟前,路燈罩在他頭頂,仰頭,看過去,他就像是個發光源。

  「王八蛋。」

  她看著他,低低罵了句。

  「嗯,我是。」

  他毫不在意地說。

  「混蛋。」

  丁羨又罵。

  他靠在牆上,書包在他背上,垂眼睨她,只是低低笑著,任由她罵,那表情似乎在說——

  你罵吧,我照單全收。

  少女破涕為笑,男孩兒忽然伸手大力揉亂了她的頭髮,又是熟悉的那句:「傻不傻。」

  燕三的後巷有個兩米矮牆,白襪黑磚堆疊在一起,巷弄口栽著兩棵老梧桐,茂密盛綠,枝葉遒勁延伸到牆裡頭的院落裡,丁羨沒來過,裡頭烏漆嘛黑,瞧著有點滲人,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這是哪兒?」

  周斯越把包遞給丁羨,三兩下翻過矮牆,人已經站上了牆頭,衝著底下的丁羨伸手。

  「上來。」

  指尖輕觸,對方的溫度傳到她手心,丁羨渾身過電一般,略一遲疑,男孩兒催促:「快點。」

  等她爬上牆頭,望著院落裡頭的黃土磚瓦,有些出神,「這啥時候還建了個寺廟啊?」

  兩人坐在牆頭上,掛著腳,周斯越沖那小黃瓦房一昂下巴,「睜大眼看看,黃房子就寺廟啊?瞧給你見識淺薄的,裡頭住著一啞巴,姓張,蔣沉小時候天天找他嘮嗑,嘮了半天,才知道人不會說話,不會說話好呀,有什麼秘密都告訴他,心裡也不會憋著難受。」

  「你都跟他說過什麼?」

  周斯越一笑:「很多,記不清了。」

  話音剛落,院落的小木門被人推開了,一約莫三四十歲的寸頭男人,穿這件青色長袍衫從裡頭端著一盆出來,目光一斜,瞧見牆頭兩人,用手指了指。

  周斯越拉她下去。

  「走,過去打個招呼。」

  張啞巴真不會說話,睜著雙眼睛牢牢地在丁羨跟周斯越身上打量,直到丁羨開口:「我叫丁羨。」

  「他先天的,耳朵聽不見,所以你說話他也聽不見。」

  周斯越不知道從哪兒學來一套手語,行雲流水地給他做了幾個動作,張啞巴高興的樂了,連連跟丁羨點頭,還轉身從裡頭拿了兩個饅頭遞給他們,用手示意,吃呀吃呀。

  丁羨遲疑地咬了口,饅頭生澀,在嘴裡草草嚼了幾下,就吞嚥下肚。

  周斯越把饅頭捏在手裡,又跟他聊了會兒,丁羨看不懂也聽不懂,只能默默站在一邊嚼饅頭,偶爾側頭看看身旁的男孩兒,淡白月色下的少年微低頭,目光柔和且認真地聽著對方說話。

  延平鎮也曾有個聽力障礙的聾啞人,可那裡的小孩兒除了對著他做鬼臉扔石子之外,年紀大點兒的男生只會開他的玩笑,除了嘲諷就是譏笑,就連她自己,也曾害怕聾啞人的靠近,每回經過那座小房子,都忍不住加快步伐。

  如今回想,周斯越說的沒錯,確實是她見識淺薄。

  週一,孔莎迪告訴她不知道從哪兒打聽來的八卦。

  「我幫你打入敵情內部探聽過了,你那位周少爺真沒喜歡過楊純子。」

  丁羨倏然抬頭,「你又聽人說了什麼?」

  孔莎迪舉雙手雙腳發誓:「這回保證百分百準確,是……反正你就聽我的,我可是犧牲老大才換回你這麼點兒情報的。」

  丁羨反應極快:「你跟宋子琪怎麼了?」

  孔莎迪忽然紅了臉,轉過頭,「你要不要聽?」

  丁羨斜她一眼,「你犧牲這麼大,我要是不聽,你不是白犧牲了?不過我好奇你到底做啥犧牲了?」

  「小孩別亂打聽!」

  孔莎迪眼神慌亂地低下頭。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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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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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發表於 2018-2-22 00:05:02 |只看該作者
第37章

  早戀,這艘船,遲早會翻的。

  前提是,

  我得先上船啊。

  ——《小怪獸日記》

  孔莎迪跟宋子琪談戀愛了。

  收到這個消息,丁羨惘惘地睜著雙眼睛盯著面前這個嬌羞的姑娘看,一下子沒回過味來,孔莎迪臉紅彤彤的,真像一隻熟透的蘋果。

  「早戀吶?」丁羨回過神,低聲道。

  孔莎迪做了個噓的手勢,「劉江最近在抓呢,你得幫我保密。」

  丁羨鄭重點頭,抿緊了嘴唇。

  「放心吧,我不告訴別人,只是,你們……怎麼忽然……」

  孔莎迪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前陣,不是有個十八中的男生在追我,然後宋子琪那丫就各種開啟嘲諷模式,我就覺得這情況看著不太對勁,於是就主動出手試了試,沒想到,這丫道行這麼淺,我還以為他都是情場老手了……」

  丁羨呆若木雞地拍手:「厲害了。」

  孔莎迪哼唧一聲,「你加快腳步啊,別被人趁虛而入了。」

  丁羨低頭,看了眼某人方向,心歎,周斯越那種人,應該不會早戀吧。

  在宋子琪得知十八中有個小流氓在追孔莎迪時,第一反應是嘲笑,攻擊了孔莎迪好一陣,說你丫這吸引來的都是什麼爛桃花?孔莎迪對此不屑,表示,你連爛桃花都沒有,你還說我?

  兩人就這麼冷戰了一個星期。

  直到週末在KTV,宋子琪跟蔣沉幾個開了間包廂,有人說在隔壁看到孔莎迪了,那小丫頭穿得真他媽好看,身材越來越好了。宋子琪正坐在椅子上犯困,聽見這話,忍不住謔了下:「那小豆包的身板能有多好看?」

  那人又說:「別說,那小裙子短的……跟十八中幾個小子在K歌呢。」

  宋子琪瞬間睜眼,「陸懷征那幫人?」

  那人點頭,是吧,沒看到陸哥,看到上次在校門口等孔莎迪的那小子了。

  當天下午,宋子琪就把人從隔壁包廂裡給拖出來,拎到大門口劈頭蓋臉就是一通京罵:」你丫腦門被炮打過,灌得全是屎吧?跟著他們瞎起什麼勁兒?還嫌自己爛桃花不夠多?穿成這樣幹什麼我看你現在捯飭捯飭都可以上街賣唱去了……」

  一下就把孔莎迪罵哭了,烏烏泱泱蹲在地上抹眼淚珠子,看也不看他。

  宋子琪一點兒不憐香惜玉,把人從地上一把拎起來,提回家去,一邊拖還一邊恐嚇:「不許哭,再哭我就回家告訴你爸媽。」

  「你個混蛋!」

  「我混不混蛋我自己知道,倒是你,一點兒不像個好姑娘……」

  孔莎迪急了,抬腳就去踹他:「你滾。」

  「你讓我滾我就滾?太沒面子了,再說了,咱倆什麼關係,憑什麼你讓我滾我就滾?」

  「那你又憑什麼管我,我愛跟誰玩兒跟誰玩,你有什麼資格插手?」

  兩人就這麼一吵一鬧地走到了胡同口,夕陽的餘暉在身後斜斜掛著,像是遮天的幕布,兩位少年的影子,在路上一路打一路鬧,走到胡同口的時候,宋子琪忽然停下來,背著看她,微微低頭彎腰,壞笑著說:

  「行吧,既然你這麼說,要不,咱現在就把關係確定下來,省得你他媽再出去瞎浪……」

  孔莎迪徹底傻了,連空氣都靜止了,夕陽似乎也漸漸沉了下去,她聽見自己的心跳,砰砰砰似乎要炸開。

  「你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咯。」宋子琪睨了她一眼,微微收了笑,故意說:「不答應算了。」

  「等會。」

  孔莎迪:「你是認真的?」

  「我像開玩笑?」

  當被巨大的幸福淹沒時,每句話聽上去都像是玩笑,但她很快恢復理智,故作沉靜地說:「誰他媽瞎浪了。」

  宋子琪不答反笑,「行了,我當你答應了,以後別跟著十八中那幫小子瞎跑了,跟著哥好好學習。」

  屁。

  孔莎迪罵完,忽然踮腳在宋子琪嘴上親了下,低著頭很快站回,再抬頭,兩人都頗不好意思地別開頭。

  孔莎迪草草把昨晚的經歷講完,丁羨聽得一愣一愣的,一腦門子問好,心裡奔騰而過一萬隻草泥馬……

  孔莎迪繼續給她分享一手消息。

  「你知道楊純子以前跟你們家周少爺同班吧?」

  「周斯越。」丁羨糾正她。

  孔莎迪沒理她,繼續說,「他倆以前一起參加過數學競賽,聽說還同時拿了獎,周斯越跟她關係不錯,倆人經常一起討論題目什麼的,可憐了咱們校草,夏思寒追楊純子追了很多年,但你懂的,夏思寒那種不知人間疾苦的傻白甜,跟楊純子小姐姐的思想高度自然不在一起,你們家周少爺就在那時候出現了,不管是思想的高度以及維度都跟楊純子小姐十分契合,但科學研究也曾經表明過,太相像的兩個人是不容易來電的,確切地說,是你們家周少爺腦子少一根筋,沒那方面的想法,楊純子或許動過喜歡周斯越的念頭,這是我自己腦補的,宋子琪說楊純子沒喜歡過周斯越,但作為女生的直覺,我覺得她動過心思,只不過後來因為女神的驕傲放棄了,一回想,還是夏思寒好呀,雖然這丫傻白甜,但是對楊純子是真好,各種噓寒問暖,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不像你們家周少爺……」

  說到這兒,孔莎迪看一眼丁羨。

  丁羨下意識說:「其實他真的沒那麼高冷……」

  「然後那陣校草看楊純子跟周斯越關係好了,就心灰意冷,放棄了唄,本來夏思寒跟周斯越關係挺好的,自那之後,夏思寒也不怎麼跟周斯越說話了,直到有女生給夏思寒送情書,把楊純子氣得,就故意拿周斯越氣夏思寒,說周斯越跟她表白,兩人準備在一起了……」

  「然後呢?」

  「你別說,還真挺慘烈的,夏思寒差點兒跳樓呢……」

  「噗!」

  丁羨真是萬萬沒想到這種非主流劇情會在咱們校草身上發生。

  「你周少爺明哲保身,決定遠離那倆神經病,你想想,如果夏思寒真的跳樓,周斯越怕是這輩子就被楊純子毀了,要換做是我,以後看到這女的我都躲。」

  「最近好像和好了……」丁羨糯糯地說。

  「因為楊純子剛答應夏思寒,兩人在一起了。不過聽宋子琪說也沒和好,就是把事情說開了,大家心裡都坦蕩了吧……」

  不知道為什麼,丁羨總是很心疼周斯越,無論做什麼,她永遠心疼這個男孩兒。

  之後的日子恢復了平靜,面臨即將來臨的高三,三中各位老師又加大了馬力,丁羨最近學什麼都很不得勁兒,而且很吃力,確實如劉江所說,學生和學生的差距會越來越明顯。在高二下學期的最後一次月考中,丁羨成績一落千丈,滑到了三十名外,總分六百還不到一點兒。

  周斯越這次總分第一,校第二。

  她還是心疼心疼自己吧。

  晚上放學回家,周斯越慣例在胡同口等她,遠遠見人過來,挎著包,耷拉著腦袋,興致不高,他靠在牆上,那丫頭埋頭走著,看也不看,一路就朝他這兒來。

  周斯越笑著出聲提醒:「撞了。」

  丁羨抬頭看,少年斜倚的背影,在路燈下衝著她笑得格外乾淨,一下被恍了心神。

  周斯越衝她伸手,手掌攤平,寬厚修長,掌紋清晰。

  「什麼?」

  周斯越輕佻眉,「看到你分數了,數學才98,我很為你擔心啊,丁羨同學。」

  他其實很少連名帶姓的叫她,平時兩人相處的時候,他總是喂啊喂的,大多也不會叫名字,忽然這麼一本正經地叫她丁羨同學,讓她的心又狂跳幾秒。

  丁羨低頭,默默從包裡把數學卷子抽出來,周斯越接過,低頭快速掃了幾眼,丁羨看著他眉頭越擰越緊,擰稱「川」字,看到最後一道大題的時候,忽然抬眉,下一秒,眼風嗖一下掃過來,丁羨嚇得不敢抬頭,就聽他一句嚴肅且認真的口氣,還連番點頭:「厲害了,就跟孔莎迪坐幾天,你丫智商就被她帶跑了?合著我以前都白教了是不是?」

  考不好,自己肯定比他還著急,被人這麼急赤白臉的罵一通,丁羨心裡更不好受,沉下臉說:「卷子還我。」

  「最近是不是過太舒坦了,臉都圓了一圈。」

  「你把卷子還我。」丁羨急了。

  周斯越把卷子往牆上一拍,一隻手撐著:「還你?你都懂了嗎」

  丁羨沒說話,小聲嘟嚷:「不懂也不關你的事兒。」

  周斯越哂笑,勾勾嘴角,把卷子在牆上攤平,轉過身,背對她,衝她一勾手指,「過來,我把錯題給你講一遍。」說完,也不理她,逕自從包裡掏出一支筆,咬在嘴裡扯開,筆帽在唇間,一回頭,小姑娘還傻愣愣站在原地,衝她一撇頭,抬眉,含糊不清地唔了聲,意思——快啊。

  丁羨往前湊了湊,卷子被他壓的有點高,踮著腳都看不清,「往下點兒。」

  少年往下抽了抽卷子,壓平,不滿地嘟了聲:「你就不知道長高點兒?「

  丁羨翻他一眼,佯裝不耐煩道:「還講不講了?」

  「呵——「周斯越扯著嘴角低頭睨她,「你還不耐煩上了?現在是誰餓著肚子給你講卷子?沒良心的東西。」

  「愛講不講。」

  周斯越低頭樂了下,繼續在卷子上寫步驟,搖搖頭,歎氣:「你就在我這橫。」

  丁羨看著他,眨眨眼問:「你知道,莎迪和宋子琪早戀了麼?」

  周斯越側頭看她一眼,略一頷首:」嗯。」

  丁羨想問他會不會早戀,可話到了嘴邊,怎麼都說不出口,這少年的後腦勺明明就寫著我愛數學一輩子,她又何必自尋死路呢——

  等卷子講完,天徹底黑了,兩旁樹木靜悄悄立著,彎月如勾掛在天邊。

  周斯越收好筆塞回包裡,把卷子還給她,拍拍她的頭說:「行了,我回家了。」

  說完,頭也不回轉身走了。

  丁羨抱著那張尚且還有餘溫的卷子看著他漸漸遠去一搖一晃的背影,總覺得月光很模糊,讓她看不清少年前方的路。

  一個漫長的暑假過去,丁羨終於學會了自己修剪劉海,剛好能遮住眉毛也不長,原本及肩的長髮已經快到腰了,有次洗完頭,沒來得及扎,就散著去學校,孔莎迪圍著她看了好久,連連嘖聲。

  「可以啊小妞,有點兒女神范兒了呢。」

  丁羨低頭害羞沒幾秒鐘,劉江就來了,指著她的頭髮直道:「扎上扎上,披頭散髮的像什麼樣子?」

  丁羨看了眼身後空空的位置,不情不願地把頭髮紮好。

  高三緊鑼密鼓的開學,一場關於「高考」的戰役終於拉響。

  老師們慷慨激昂,學生們哀號遍野,大考小考接踵而至,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終於全面爆發,所有人智商告急。

  開學第一天。

  孔莎迪不知道又從哪兒打聽來的八卦,告訴丁羨。

  楊純子和夏思寒又分手了,是楊純子提的,為了高考。

  他們是第一個為了高考下了早戀這艘船的。

  孔莎迪對此表示,「就算是要死,我也要跟宋子琪一起死在這條船上。」

  丁羨回頭看了眼周斯越,她這艘孤獨漂泊的小船,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被他看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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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2 00:05:15 |只看該作者
第38章

  所有似是而非的情緒,都掩藏在歲月的眉眼中。

  他說,那我以後找女朋友都經過你同意好了。

  那你做好打光棍的準備吧。

  ——《小怪獸日記》

  高三開學沒幾天,丁羨外婆病重,鄉下大姐來電告知葉婉嫻,需要請護工照看,但每月都出一千的護理費,加上鄉下三個兄弟姐妹,每人每月還得出兩百。

  丁家那陣已是捉襟見肘之時,沒什麼存款,葉婉嫻又是剛下崗在家待業,加上一家四口張嘴等著吃飯,兩夫妻一合計,這麼弄還不如自己回鄉下去照顧,何必再出這冤枉錢。但是她一走,兩孩子就沒辦法了,丁父那陣在外地監工,半年回不了家一趟,剛巧,那天李錦薈跟幾位夫人在巷口蔣家打牌,葉婉嫻順嘴一提,李錦薈大方表示:「婉嫻,羨羨可是高三了,禁不起你們這一來一回的折騰,實在不行,我跟老周幫你照顧一陣。」

  李錦薈在這巷子裡是出了名的熱心腸,從小被父母寵大,結了婚老公兒子寵著,對人沒什麼戒備心,誰的家長裡短都愛管上那麼一管,更別說還是公公家小時的摯交,那話說的義無反顧,在葉婉嫻這樣的人聽來也頗感動,猶豫遲疑道:「這樣,會不會太麻煩您了?」

  李錦薈把牌一摞,真誠地挽住葉婉嫻的手說:「一點兒都不麻煩,正好她跟斯越同班,就讓兩人一起上學吧。」

  葉婉嫻激動地熱淚盈眶:「哎!」

  於是,當天晚上丁羨就被人打包好行李丟進周家,葉婉嫻則帶著兒子連夜趕回延平村,到母親床前盡孝去了,離開之前,葉婉嫻也毫不避諱地對丁羨說:「我這一走得好長時間,你先在周家且住著,外婆病重,咱要盡孝不是,還有你外婆那房子,你幾個舅舅都盯著,原是你小舅舅想找人把錢出了,但我跟你小舅舅仔細一盤算,這次我回去,就讓外婆把房子留給咱,我鞍前馬後不能白照顧對嗎?你呢就在周家乖乖聽話,等媽回來。」

  丁羨眨著一雙懵懵然地眼,忽然覺得,所有人似乎在外婆這場重病中,變得面目全非。

  「媽,我能不去周家嗎?」她低聲開口。

  「我跟你爸不在,你一個女孩子住這裡我們不放心。只是暫時的,我會盡快回來的。」葉婉嫻彎下腰,捏住她的肩膀,「是不是擔心周斯越欺負你?放心,你周阿姨說了,會幫你的。」

  丁羨搖搖頭。

  她只是單純討厭「寄人籬下」,住在別人家裡,吃別人的,用別人的,手就比別人短一截,這原本就已經讓她抬不起頭來了,更何況對象是周斯越,她那麼喜歡的男孩兒。

  但大人的世界是不允許小孩申辯的。

  葉婉嫻匆匆交代了兩句就帶著兒子走了,丁羨一個人在沙發上坐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有人來敲門。

  周斯越穿著隨意,一身休閒的運動裝,脖子上還掛著一個黑色耳機,剛跟蔣沉跑步回來,見裡頭黑漆漆的,手抓了把頭髮,「怎麼不開燈?」

  「你怎麼來了」

  「我媽讓我來接你。」

  丁羨鬆了門,轉身往裡走,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我不去。」

  周斯越毫不客氣地一掌按在她腦袋上,「幹嘛,去我家還委屈你了」

  「我不是這意思,你別多想。」

  丁羨垂著眼,低聲說。

  周斯越靠著電視機,雙手抄在兜裡,儼然一副大男孩兒模樣,說:「那你什麼意思?」

  「周斯越,如果你媽病了,你會在她生病的時候談條件嗎?」

  「談什麼條件?」男孩兒微微斂眉。

  「遺產。」

  男孩兒微微抬眉,大約能明白丁羨的意思,還不等他開口,丁羨又說:「我以前在書上看到過一個故事,大意是說,一位父親在中年時經常打罵老爺子,餓著老爺子,不讓其吃飯睡覺,等他老去時,他兒子也經常對他拳打腳踢,理直氣壯地一邊打一邊喊『你當初就是這麼打爺爺的。』就這麼一代傳一代。」

  周斯越撓撓眉心,歎口氣:「秉持己心吧,古人不是有雲,勿以不孝身,枉披人子皮,你這麼大了,有自己的是非觀,不用再旁人給你提醒了。」

  丁羨苦笑:「如果有一天,我變壞了,是非不分,怎麼辦?」

  周斯越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淡淡扯了下嘴角,篤定地說:「你不會,就算是那樣,你不還有我麼?」

  「我們也不能永遠在一起呀,上了大學……」丁羨抬頭掃他一眼,聲音漸弱,低聲:「你會找女朋友吧,到時候咱倆關係就沒現在這麼好了……你還會這麼無條件相信我?」

  周斯越忽然笑:「那我以後找女朋友一定經過你同意,行了」

  丁羨驀然抬頭看他,發現少年嘴角掛這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心裡咯登一聲,又忙不迭低下頭去,低落地哦了聲。

  周斯越直起身,一隻手拎過沙發邊上的行李箱,一隻手還在兜裡,衝她微微側頭:「走吧,我媽在家等了。」

  窗外月色漸濃,如輕紗罩頂,樹木窸窸窣窣發出輕微的聲響。

  兩道身影,一高一矮穿過西巷尾,有人輕鬆閒散地問了句:「哎,如果哪天我變壞了,你呢?你怎麼辦?」

  「不知道,大概會很失望吧。」姑娘歎了口氣,「你可得保持初心啊,我無法想像,你變壞了是什麼樣子。」

  有人大力揉了揉她的腦袋。

  「傻子。」

  住進周家的日子,可謂是雞飛狗跳了。

  周夫人特意在二樓騰了一間客房出來給丁羨住,對面就是主臥,隔壁就是周斯越房間,兩人原本在學校就天天見面,現在回了家抬頭不見低頭見,對彼此都猶如跟親人一般熟悉,說話更沒了顧及。

  特別是早上,趕著去上學,二樓只有一個廁所,周斯越時常被早起的丁羨逼到去樓下洗臉刷牙,等他都洗完出來了,丁羨還沒出來,還得靠在門等她。於是,上學的路上,推著車怨念叢生:「磨磨唧唧,洗個臉要這麼久,女生就是麻煩。」

  丁羨洗個臉還天天被他在門外拍這門催,心裡也是一肚子火氣,氣不過,回了兩句嘴:「女人本來就麻煩你不知道嗎?有本事你以後別找女朋友,哼!」

  吼完,拉緊了書包肩帶登登登跑了。

  周斯越蹬上車,低罵一句:「慣得你!」一溜煙騎走了。

  車輪滾過丁羨身邊的時候,男孩兒惡意地按了幾下鈴聲,咻一聲往前滑走了,丁羨望著他囂張的背影憤憤咬牙。

  「幼稚!!!」

  回到教室,孔莎迪追著她問,「跟男神同居的日子怎麼樣啊?」

  丁羨把書包塞進桌板裡,憤懣地說:「把同居倆字去了,還男神呢,就一神經病。」

  孔莎迪歎口氣,連連搖搖頭:「別身在福中不知福,我想跟宋子琪住一起都沒機會呢。剛我又聽到別班姑娘在打聽我們周少爺呢,那花癡勁兒,嘖嘖……」

  丁羨神經又緊繃起來了,回頭看了眼某人的位置,正巧,周斯越也跟宋子琪在扯淡,目光隨意一瞥,視線驀然撞上,交匯兩秒,周斯越低咳一聲,率先別開。

  丁羨意識到,忙不迭轉回,耳朵紅了。

  周斯越鬆懈地靠在椅背上,望著那泛紅光的耳根,低頭笑了。

  原來,所有似是而非的情緒,都掩藏在歲月的眉眼中。

  而你想知道的所有答案,都在這些似是而非的情緒中。

  九月,一年一度的數學國賽,難得的是,何星文竟然放棄今年的國賽,跌破了所有人的眼睛,還以為他會在這條路上一條道走到黑呢。據劉小鋒在辦公室聽到劉江跟幾位老師的談話轉述,暑假的時候,何星文父親在車間出了意外逝世,唯一掙錢的人沒了,何家一下就垮了,何星文一整個暑假都沒時間複習競賽,加上之前的經驗,決定放棄。

  九月中,劉江在班裡為何星文募捐。

  原本挺高傲一男孩兒,此刻低著頭站在講台上,面前擺著個四四方方的紅色募捐箱,丁羨盯著看了許久,從包裡把零錢逃出來,湊了個五十整。

  孔莎迪嚷嚷著不肯捐,因為她覺得何星文這人心眼兒壞,咱這會兒幫他就是助紂為虐。

  宋子琪拍了拍她的腦袋,「助紂為虐不是這麼用的,這事兒一碼歸一碼,雖然我也挺不喜歡他,但人家有困難,咱還是得盡一份力,大老爺們這麼記仇活得可不敞亮。」

  「你才大老爺們呢。」孔莎迪眼一斜:「你捐多少?五百?太多了吧!」

  與此同時,丁羨也望了望周斯越手中跟宋子琪相同厚度的錢,其實她心裡也有些不太情願,被人舉報談戀愛,考試被人舉報作弊,丁羨幾乎能肯定都是何星文做的,除了他真沒人能幹出這些窩囊事兒,低聲問周斯越:「我要不捐,你會覺得我壞麼?」

  「不會。」

  「要不你也別捐了,上次考試說不定就是他舉報的。」

  宋子琪聽聞,插話道:「別說不定了,就是他幹的,老楊都找他談話了,斯越早就知道了。」

  丁羨愣住:「你知道了」

  「嗯。」周斯越一笑:「雖然他這人陰惻惻的,幹的事兒也不爺們,但是我作為爺們兒要跟他斤斤計較,我不也成為跟他一樣的人麼?再說,這錢不是給他的,是給他爺爺奶奶的,你想想,倆老人家剛死了兒子,要是得知孫子這麼不招人待見,多傷心。」

  丁羨恍然,看向他:「你太懂事兒了。」

  長這麼大,很少有人這麼當面誇過他,鄰里街坊知道點兒的也都知道他這小子嘴壞,心不壞,再皮再鬧也整不出啥出格,但還從沒人誇過他懂事,心裡高興呢,可嘴上還是不饒人,斜眼睨她:「這他媽叫什麼懂事,這是男人應該做的。」

  丁羨特別喜歡聽他稱自己男人那勁兒,倍兒有安全感,每逢此刻,她總會點頭哈腰配合道:「是是是,周先生。」

  「德行。」

  周斯越樂了。

  之後,周斯越徹底開啟了競賽模式,這回連打球都不去了,下課就窩在位子上寫卷子,放學回家繼續寫卷子,有時候丁羨半夜起來上個廁所,發現隔壁的燈還亮著。

  丁羨怕打擾他,不敢穿鞋,索性赤著腳在地板上躡手躡腳的踮著走,十月底的天氣地上冰冰涼,涼意直穿腳底。

  剛走兩步。

  房門「咯登」開了,少年穿著睡衣,揉著頭發出來,一眼就瞧見畏手畏腳的丁羨,一把給人拽過去,嗓子微啞:「還不睡?」

  「憋醒了。」

  周斯越把人放開,低頭掃到她光禿禿的腳背,又見這模樣,明白大半,大力揉著她的頭髮,一把推回房裡去:「給我回去穿鞋!」

  丁羨把鞋穿上又追出來,周斯越正對著鏡子在刷牙,黑眼圈明顯得丁羨都看不下去,靠著門跟他搭話。

  「你現在像個小老頭。」

  周斯越毫不在意,哼唧一聲,喝水咕嚕咕嚕仰頭漱口,把水吐了,才不鹹不淡一句:「是麼?」

  丁羨拍拍他的肩以資鼓勵:「希望你能挺過去。」

  周斯越再次含了口漱口水,側頭斜看她,聳聳肩,把她手撣開,低頭把水吐了,一邊洗牙刷一邊頭也不抬說:「聽說你數學又考了九十幾?形勢嚴峻啊小姑娘。」

  丁羨轉身就走,「兩點半了,睡了,晚安。」

  結果被人一把給提著衣領拖回去,周斯越拖著她,大步流星朝她房間走去,「才兩點半,還早,過來,我給你講講卷子。」

  「大半夜進一女孩房間講什麼卷子,圖謀不軌啊你?!」

  周斯越不撒手,腳步換了方向:「行,那去我房間。」

  丁羨掙扎,身體都快扭成麻花了,「我不去,我要睡覺。」

  周斯越給人一把拎到牆上,「別動。」

  隨後雙手環在向前,上下打量她,深吸了口氣,怕吵到熟睡的父母,壓低了聲音開口,略微帶點兒氣聲,「我怎麼發現你現在有點兒不愛學習啊?上課跟孔莎迪聊天,下課也不寫作業,回家就顧著玩兒,小姐,高三了,你整天腦子裡都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

  丁羨像被定住了似的,微仰著臉,愣愣看著這張微怒的俊臉,視線從他毛茸茸的發上,緩緩往下移,停在了男孩兒略微突起的喉尖,微微滾動著……

  她嚥了嚥口水。

  耳邊除了他的輕喘,只剩下一個聲音——

  親他,親他呀!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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