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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映漾 -【嗨,你的鍋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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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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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5 00:01:4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那碗清湯麵,下的並不好吃,沒有油水,只在湯裡面加了一小撮鹽。

  遲稚涵燙了青菜和番茄,青青紅紅的勉強算是配色不錯。

  她下了兩碗,自己搬了板凳和齊程一起坐在吧台邊,安安靜靜的吃光了面。

  他沒問她剛才的怪異要求,她也沒問他為什麼會同意。

  只是,齊程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吃完了還站在廚房裡陪著遲稚涵洗碗。

  一米開外的安全距離,在這個空曠的房子裡面,顯得特別靠近。

  「我媽媽以前很討厭洗碗。」遲稚涵低著頭,「所以每次吃完飯就把碗放在洗碗槽裡不管,等著我爸回來洗。」

  「有一次半夜三點多,我爸回來在廚房裡洗碗,我和我媽還以為家裡進了小偷,嚇得差點報警。所以後來,我家的碗就變成了我在洗。」遲稚涵想到當時三個人的樣子,笑了,抬頭看向齊程。

  齊程靠在冰箱門邊,完全不無聊的樣子,嘴角微揚。

  眼神,讓遲稚涵微微紅了臉。

  「我今天心情也不太好。」遲稚涵移開視線,眯了眯眼笑了,「不過現在好了。」

  吃了碗味道不怎麼樣的清湯麵,就好了。

  胃裡心裡都有些暖洋洋的。

  「嗯。」齊程輕輕的應了一聲。

  確實,變好了,她的和他的,看她洗碗,聽她念叨關於家的回憶,他生平第一次,覺得歲月靜好。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身上沒有了那些無形的枷鎖。

  十年來唯一的那麼一瞬間。

  他願意傾其所有,來感謝的一瞬間。

  ***

  「累不累?」把廚房所有的東西都回歸原位,遲稚涵脫下圍裙擦乾手,沖著齊程笑。

  她在齊程身上學會了一件事,氣氛輕鬆的時候,一定要堅持的輕鬆下去,哪怕能多撐一秒鐘,對於齊程來說,也是難得的時間。

  「不累。」遲稚涵身高應該不足一米六,他隔著一米多的距離,仍然要低著頭看她。

  這好像,是他們第一次站著對視。

  男女性別差異感變得更加具體,他也比平時多了更多的錯覺,他甚至覺得,遲稚涵剛才看他的眼神裡,多了一些他在幻覺裡都覺得奢望的東西。

  「不累的話,一起看場電影好不好?」齊程的這間屋子,有巨大的幕布和投影儀。

  她也是住了幾天後才發現,這個一開始她覺得空的跟倉庫一樣的兩三百平米的巨大空間裡,其實藏了很多東西。只是齊程在發病的時候會按按鈕把所有的東西都縮起來,一定要讓自己在空的窒息的地方黑漆漆的窩著。

  這種自虐方式,總讓她覺得像是懲罰。

  他這段時間精神好了很多,所以遲稚涵經常在白天擺弄各種按鈕,研究這間屋子裡的機關。

  最感興趣的就是這套奢侈的私人影院了。

  齊程也知道,所以點了點頭。

  然後看著遲稚涵飛快的沖到沙發那邊,動作迅速的把沙發擺弄成分開一米多的模樣,然後在兩個沙發上都塞了好多軟墊,還放了墊腳和毛毯。

  一邊招呼著齊程去坐,一邊又沖了回來。

  算了下齊程今天吃的熱量,然後頗有些可惜的看著他聳聳肩:「你只能喝點黃瓜汁了……」

  雀躍的,像是第一次去電影院的孩子。

  齊程知道,遲稚涵其實有很多次的雀躍都是故意調低了自己的興奮值,這是她回來後的工作,其實也是人的本能。

  他太壓抑了,所以身邊的人總是不自覺的想要讓周圍的氣氛變得輕鬆。

  但是這一次雀躍,看起來很真心,她甚至給自己做了一杯看起來酒精度數有點高的雞尾酒。

  然後遞給他一杯裝飾的一模一樣的黃瓜汁。

  眨眨眼睛,拿出了她準備多時的硬碟,對著齊程得意洋洋的晃了晃,整個過程,看起來都很滑稽。

  滑稽的齊程居然產生了一點點期待感。

  然後很無語的盯著片名:櫻桃小丸子:來自義大利的少年。

  ……

  …………

  主題曲一出來的時候他真的以為自己看錯了。

  但是身邊這位居然跟著哼了出來,手舞足蹈的,還抽空問了一句:「你知道櫻桃小丸子的吧?」

  ……他嚴格意義來說,是畫漫畫的。

  當然知道櫻桃小丸子……

  問題是……

  為什麼要看這一部?他以為,至少,應該是部愛情片,或者考慮到他的病,放一部喜劇片。

  畢竟她還一本正經的給自己調了雞尾酒,弄暗了燈光,看起來很成熟優雅……

  然後,開始看櫻桃小丸子。

  「我看了好多遍了,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拿出來看。」遲稚涵喝了一口酒,對齊程拍著胸脯保證,「真的好看,雖然沒有故事情節,但就是好看!」

  齊程默默的也跟著喝了一口黃瓜汁。

  這套影院,價格不菲,是當初趙醫生想嘗試電影療法的時候買的,當時國內沒有那麼大的私人影院幕布,他記得是大哥特意定做的。

  買來裝好之後,他就又不明原因的復發了,然後再也沒有用過。

  這是這套影院的第一次。

  放的是櫻桃小丸子……

  也算是……可以瞑目了。

  最詭異的是,其實是好看的,而且,還真的沒有什麼故事情節,幾個不同國家的純真的孩子,一如既往的小丸子,溫情的,哪怕是笑料,也大多是淡淡的。

  他居然,小口小口的喝著黃瓜汁,看完了整本。

  也沒有覺得音響太吵,更沒有覺得不舒服。

  和趙醫生聊天之後心裡面沉甸甸的絕望就這樣被沖的一乾二淨,用一碗很難吃只能用蔬菜裝門面的素面,和一本15年的動畫電影。

  以及,邊上那位喝了雞尾酒後看到一半就直接睡著的始作俑者。

  關了投影儀後,齊程又在沙發上坐了很久。

  他非常討厭客廳裡的這套沙發,趙醫生用它來給他做心理治療,家裡的人,經常在這裡和他談心,問他需要什麼,問他,他們還能再做些什麼,他大哥齊鵬,曾在這裡下過跪,求他不要放棄自己和他們。

  這套沙發,代表了他的不正常,銘刻著他的恥辱。

  然而遲稚涵每天晚上,都會來回挪騰把它拼成一張床,然後感歎一句比對面房間裡真正的床還舒服。

  早上賴床的時候,意識模糊的在沙發上來回的蹭。

  現在,他完好無損的坐在這裡,看完了一個半小時的電影,並且發了十幾分鐘的呆。

  完全不排斥。

  如果不是身邊這個人因為打瞌睡頭就要點到地上去的話,他可能還會因為這樣的平靜再繼續坐著捨不得走。

  「遲稚涵。」他喊她的名字,聲音很輕,遲稚涵毫無反應。

  她正睡得天昏地暗,睡夢裡面發現低著頭的姿勢不舒服,又很豪邁的往後一仰,姿勢絕對不算好看,甚至連可愛都稱不上。

  齊程覺得她這樣半張著嘴,時間久了,可能會流口水。

  但是他站了起來,穿著遲稚涵一開始給他拿的棉拖,像被蠱惑一樣,試圖一步步走近。

  心跳加速,呼吸變的短而急。

  齊程在原地站了一會,握拳,一米多的距離,他舉步維艱。

  遲稚涵的呼吸安穩綿長,因為燈光微微皺著眉,夢裡面咂咂嘴,伸出手來抓了下自己的脖子。

  睡得很隨性。

  齊程知道自己又走近了一點,近到一伸手,就可以像那天一樣,撫過她的臉頰。

  那樣柔軟的觸感溫暖的臉頰。

  魔怔一樣的伸出手,手指碰到她臉的那一瞬間,遲稚涵突然醒了。

  她睜開眼,一動不動的看著近在咫尺的齊程。

  齊程的臉色,呈現病態的灰白色,因為緊張,嘴唇甚至變成了灰紫色。

  她沒有裝睡,只是很玄妙的,在夢裡面想到了他指尖的溫度,然後醒來後實實在在的,就在她耳邊。

  「齊程。」她聽到自己開口,聲音帶著剛剛睡醒的沙啞,「你想去美國麼?」

  齊程維持著伸手的姿勢,她的溫度透過指尖傳來,帶著隱隱的灼燒感,並不是很痛,甚至還沒有開始產生幻覺。

  之前因為遲稚涵靠近而模糊的眼睛,也沒有出現症狀。

  他似乎一切正常,所以很清楚的聽到了遲稚涵的問題。

  他可能搖了搖頭,也可能是臉上出現了抗拒的神情,總之,遲稚涵懂了。

  然後她看著他的眼睛很認真的問:「那我們努力一點,好好的好麼?」

  她用了我們。

  她一直喜歡這個口頭禪,急於找到同伴的樣子。

  他不知道他回答了什麼,他也忘記了最後自己是怎麼回到床上的。

  等到手指的灼燒感真的開始痛徹心扉的時候,他們兩個,已經回到了平時睡覺的狀態。

  齊程在昏黃的小夜燈中,咬了咬牙。

  他今天,讓趙醫生關了攝像頭。

  理由是:「我可以沒有隱私,但是她不能沒有。」

  遲稚涵夢游,夢遊的時候難免會衣衫不整,他不想別人看到。

  然後趙醫生石化了很久,看著他欲言又止,怕說重了傷了他,又怕說輕了沒有警告意義。

  「我是什麼身體我自己最清楚。」他記得他在趙醫生欲言又止的時候主動開口。

  第一次說了實話。

  「我不可能耽誤她,但是她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想保護她。」

  「幸好,我還有錢,幸好,她的生活缺的也只是錢而已。」

  他怎麼可能去和一個二十四歲青春正好花信年華的女孩子發生點什麼,哪怕只是腦子裡想了,也覺得對不起她。

  他或許,有一天會突然控制不住自己。

  他應該,會在一切都解決之後,用最好的方式告別世界。

  在這之前,小小的自私一次,看著她哼著歌為他做飯,看著她皺著眉頭看他笨手笨腳,看著她看著他畫的畫的時候,驚訝的眼睛瞪成圓形。

  她的生活有很多陽光。

  他小小的,卑劣的想要靠近。

  但是也只有這樣而已。

  作為回報,他會讓她以後的生活衣食無憂,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一切都安排好了,可他自己剛才,答應她什麼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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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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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發表於 2018-3-5 00:02:0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遲稚涵很絕望的發現,動心這種事情,其實是罵不醒的。

  她對齊程的感覺,像是遲來的青春期,理智越是不讓,感情卻越發向前。

  提出看電影,是個巨大的錯誤。

  不應該喝光那杯雞尾酒,不應該趁著酒意問出那樣的問題,更不應該,繼續參與這個治療方案。

  他們都沒有再提那晚的事,但是齊程回答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刀刻一樣印在她的心裡,他說,他想,但是他做不到。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眼底有霧,灰濛濛的,絕望的無法折射光亮的霧。

  但是他的眼裡,有她。

  然後遲稚涵知道,她完了。

  唯一殘存的理智也被徹底抽離,只是因為他的那句他想。

  那一瞬間,她被齊程帶到了她爸爸生病的回憶裡,回憶裡的她近乎絕望的,哭求已經被下了病危通知書的爸爸能多撐哪怕一天,她不想成為沒有爸爸的孩子。

  那時候,他爸爸握著她的手,眼底也是這樣的灰霧。

  他說:「乖囡,爸爸做不到。」

  那是她爸爸清醒著跟她說的最後一句話,那一刻,爸爸的眼裡,已經沒有了她的影子。

  但是齊程,他說,他想。

  這兩個字,讓遲稚涵用了全身力氣才克制住自己,沒有坐起來抱住他。

  她想要救他,和同情可憐崇高的人格沒有任何關係,只是因為這個人是齊程,只是因為他說他做不到的時候,眼底有她。

  然後,就被齊程律師送來的合同潑了一大桶的冰水。

  「這是什麼?」遲稚涵從頭看到尾,又從尾看到頭,仍然覺得不可思議。

  這不是合同,這是一封免責協議和遺囑。

  有關她的工作內容,一概沒提,只是白紙黑字寫明瞭,她參與的這個治療方案,屬於自願的臨床試驗性質,如果他出現意外,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另外,就是一份基金饋贈合同,遲稚涵大致看了下金額,確認自己只要簽下這個字,就可以吃穿不愁一輩子。

  這種協議,齊甯和齊鵬居然讓他做?

  難怪律師送過來的時候,臉色都是綠的……

  「這早就應該簽的。」齊程已經逐漸開始恢復少油低脂的飲食,臉色和精神看起來比之前都好了很多,「之前的那份免責聲明,對你不太有利。」

  雖然齊家不至於真的因為他的事情為難一個小姑娘,但是堵完了漏洞,他可以更安心一點。

  「這基金呢?」遲稚涵語氣沒有什麼起伏,手在身側偷偷的握成拳又鬆開,她快要出離憤怒了。

  「你應得的,我也用不了那麼多錢。」齊程神色不變。

  遲稚涵深呼吸,告誡自己他是病人。

  但是病人又怎麼樣?

  「你姐姐一開始的時候很喜歡用錢砸我,我反駁的時候,她跟我說,相比良心,她更信任金錢。」遲稚涵語氣平靜,抬頭,看著齊程,「所以我不太喜歡你姐姐,我覺得我的良心還是比錢值錢的。」

  「之前的合同,免責聲明有沒有漏洞,對我是不是真的很不利,這些,我的經紀人林經武都看過,相關的問題也都討論過,我有自己的團隊,可能沒有你的律師專業,但是我相信他們應該也能護我周全。」

  齊程臉色微微發白,他不理解遲稚涵現在說這些的意思,告訴他她並不那麼熱愛錢,告訴他她一個人也可以獨立,字裡行間都有撇清的意思,像是下一秒鐘就要把這份合同丟到他身上的節奏。

  可是她眼神和表情又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這樣聽起來,我是不是很獨立?」遲稚涵又開始笑嘻嘻的,「而且我很厲害,休學之後四年多時間,年薪從一開始的五萬漲到了現在的三十萬,四年時間,我還了四十幾萬的債務。」

  齊程微微皺眉,遲稚涵這樣的笑容,甜的發膩。

  「這些話我常常拿出來炫耀,告訴所有擔心我或者純粹看戲的人,我其實過得不錯。」

  「但是你知道事實是什麼麼?」

  「事實是,你姐姐砸給我的錢,用來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她幫我找媽媽,用的費用和精力,我連問都不敢問,因為我發現我的良心其實真的沒有這些重要。」

  「你剛才說的合同漏洞,林經武也好,之前的老闆也好,沒有一個人告訴過我,可能是因為真的沒有發現,也可能是因為知道甲方是他們惹不起的齊家,所以乾脆裝聾作啞,而我自己,壓根都不想去深究到底是哪個原因。」

  「我用了四年時間還了四十六萬三千的債務,卻還欠著五百六十二萬七千的錢,這些錢,每年都要收取7%的年率,就這個利息,還是我用我這張看起來很能裝可憐的臉,一家家哭求來的。」遲稚涵仿佛在說別人的事,笑得愈發開心。

  齊程的眉心卻越擰越緊。

  「告訴你這些,只是想讓你知道,你跟我簽的這個合同,真的可以幫我一輩子。」遲稚涵直直的看進齊程的眼睛,「但我,不需要這樣類似遺囑託付的東西,我不想這一輩子,看到錢的時候都想著,我曾經有過一個想要盡力幫助的人,失敗了以後還試圖保我衣食無憂。」

  「齊程,我不要這種照顧。」遲稚涵說最後這句話的時候,眼角微微的紅了。

  她瞭解他所有的用心良苦,但是,拒絕接受。

  「所以我寧可繼續被你姐姐欺壓,也不要和你簽約。」最後把合同退還給他的時候,遲稚涵拒絕的很委屈。

  她坦誠了自己的債務,告訴他自己公司有法盲的嫌疑,順便控訴了齊寧對她的打壓,一個合同可以幫她解決所有的事情,可是她委屈兮兮的說,她不簽。

  到最後他這個做了合同想要護她周全的人,反倒是被她賴上了。

  這種方式……

  「趙醫生找過你了?」除了那位趙醫生,自己身邊真的沒有這樣熱愛耍流氓的人了。

  「……我找過趙醫生了。」遲稚涵肩膀垮了下來,語氣挫敗,「很明顯麼?」

  下定決心後,她找過趙醫生,當時還不知道合同的事,只是單純的想問趙醫生怎樣才能讓齊程放棄厭世的念頭。

  趙醫生說,現階段只能讓他先有牽掛,拖一陣子,然後看情況再慢慢調整。

  她勉強算的上牽掛了吧?

  至少剛才賣慘的時候,齊程的臉色並不好看。

  可是他現在面無表情的收走合同,到底是代表她做的成功還是不成功?

  「對面的護士都搬走了,我可以回對面睡了。」忐忑不安的換了另外個話題。

  齊程動作頓了下,把放了一半的合同乾脆揉皺了直接塞到了牛皮紙袋裡,動作幅度很大,起碼遲稚涵從來沒看到過他這個樣子。

  遲稚涵咬唇,心裡變得更加忐忑。

  齊程,生氣了。

  胸膛起伏的頻率變快,臉微微泛紅,看都不看她一眼。

  遲稚涵身體前傾,半個身子掛在吧臺上,湊過去想要看清楚齊程的表情。

  然後就被齊程用黃色牛皮紙袋子遮住鼻子,視線一黑,耳邊只有他走遠的聲音。

  ……

  「你不高興是因為我私下找了趙醫生麼?」遲稚涵扭頭,看著那個男人正在往樓上的畫室走。

  ……齊甯說過,齊程一旦進了畫室就代表不願意和任何人溝通,得等到他自己把情緒調整好了,才會出來。

  她和齊程在一起的時候,他從來沒去過畫室。

  那個地方有密碼鎖,密碼只有齊程一個人知道。

  莫名的就恐慌了起來,跑了兩步跟上去,一時之間完全忘記了不能靠近的原則。

  「還是因為我不同意簽這個合同?」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兩人已經很靠近,遲稚涵都能聞得到他身上的藥香味。

  齊程沒回頭,也沒減慢速度,因為身高差,遲稚涵走近了後才發現,他拒不合作的態度,像是一堵牆。

  他從來,都沒有在她面前立起來的牆。

  「你不要上去,我會怕。」遲稚涵徹底慌了,下意識的伸手拽住了齊程的手。

  然後,一切靜止。

  齊程的手,比她想像中的還要涼,但是很大,因為畫畫的原因,中指有厚厚的繭。

  驚慌只是那麼一瞬間,所有的情緒都在抓住齊程的手後,回歸原位。

  她又亂來了……

  她又忘記了他的病,忘記了他被人碰到後會痛的撕心裂肺。

  「……對不起。」吶吶的,想要縮回自己的手。

  她真的不適合參與這個治療方案,意氣用事,不自控,還容易沒腦子。

  自責情緒完全蓋住了她的感官,所以她隔了一秒鐘才發現,自己的手抽不回來了。

  齊程還是背對著她的姿勢,卻把她的手捏的死緊,不知道是因為用力還是幻覺,他手微微發抖。

  「齊程?」遲稚涵遲疑的又用了點力,還是抽不回來。

  「……你不會痛麼?」她都已經能感覺到他手心漸漸出現的汗意,他不但在痛,他還在流冷汗,可就是固執的拽著她的手。

  「其實你不簽合同,這些事我還是能做完。」齊程的聲音聽起來很鎮定,可是手心裡的汗卻越來越多,多到遲稚涵心開始揪痛。

  「我死了,一樣可以把這些錢當成遺產轉贈給你。」齊程終於轉身,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手仍然拽著她的手。

  他額頭也有汗,因為忍痛,牙關咬的很緊。

  「然後我可以捐出去。」遲稚涵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錯亂了,在這種時候居然也突然有了火氣。

  什麼叫做他死了?

  什麼叫做遺產?!

  齊程抿嘴。

  兩人就這樣一動不動的站著。

  「不痛麼?」遲稚涵最終還是被齊程額頭上的汗弄得敗下陣來,「你先放開我好不好?」

  這人,拽緊了就不愛鬆手,上次生病躺在地上的時候是這樣,現在生氣了也是這樣。

  可是這次更難搞,他神智清醒,更加倔得像一頭牛。

  「除了錢,我沒有東西可以給你。」齊程固執的,忽略掉遲稚涵努力想要鬆開他的手。

  痛不痛其實沒有那麼重要,幻覺和現實他在不太清醒的時候,也很難分的清楚。

  但是他就是無比的排斥,她要鬆開他手的樣子。

  所以下意識的,握得更緊。

  她甚至說,她要回到對面去睡,而他想了一下,居然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怒氣湧上來的原因,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唯一的理智,都因為遲稚涵拉著他的手又打算抽回去的時候,轟然倒塌。

  他就只能這樣站著,沒想到解決的方法,也突然不想解決。

  直到遲稚涵歎了口氣,用那只自由的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包餐巾紙,用牙齒咬開包裝,抽出一張。

  「反正都已經痛了。」她說的挺無奈,然後踮起腳,幫他擦掉額頭上的汗,擦的時候還小心的觀察他的表情,「會不會又頭暈看不到?」

  下意識的搖頭。

  然後看到遲稚涵更加放心的靠近了一點,眉心微微皺著,被他拽著的那只手徹底軟了下來,放任他用力的握著。

  「為什麼生氣?」遲稚涵已經完全沒了脾氣,心被他弄得七上八下的,生平第一次被一個男人握著手,緊得像想要用502膠水粘起來一樣。

  他呼吸有點急,額頭上的汗擦了又流,表情倔強,眼神卻很無助。

  就像是發了脾氣,卻又不知道該怎麼收場的小孩。

  他的視線一直看著她,看著她笨拙的拿出紙巾,看著她無奈的苦笑的踮著腳尖舉著手幫他擦汗。

  眼底的情緒,她不想看更不想懂。

  「我以後再也不私下找趙醫生了,我的生活也沒有我剛才說的那麼慘。」遲稚涵求和的時候,微微的皺著眉,「這幾年的工資加上微博,那些錢,過幾年也就能還清了,我不想簽合同,只是不想你覺得自己了無牽掛了。」

  「加入你的治療方案,跟我的工作沒有關係,住在這裡交通不便,難免會影響我的正職工作。」遲稚涵幫他擦汗的時候,下意識的用紙巾摁住齊程皺起來的眉心,「我想要你回報,但是不是這種方式。」

  「齊程,我不想你最後走到那條路。」最後這句話,遲稚涵說出後幾乎屏住呼吸。

  趙醫生說過,這是齊程的敏感點。

  齊鵬和齊程談自殺這件事之後,齊程在齊鵬走後就發病了。

  他也試圖幾次和齊程討論這件事,但是最終總是以他出現自閉症狀告終。

  她被齊程拽著不敢亂動,總覺得他現在的神經崩的很緊,隨時都會斷裂。

  然後那句話就這樣脫口而出。

  她是真的怕……

  以前覺得是責任問題,現在,卻多了一些其他的情緒。

  可是齊程,對她這句話,卻沒有很大的反應。

  他低頭,再抬頭的時候,額頭上的汗似乎少了很多。

  「不要住到對面。」他說。

  理所當然的,接在她那句不想他走到那條路後面,像是條件交換。

  然後他放開她的手,徑直走進畫室,當著遲稚涵的面,搬了一張凳子抵住了會自動關上的密碼門。

  他進了畫室,卻沒關門。

  「我要趕稿。」他看著目瞪口呆的遲稚涵,語氣平靜,「晚飯做好了叫我。」

  ……

  …………

  所以他生氣的原因,是她說她要住到對面去?

  為什麼他可以那麼自然的跟她聊死亡的話題,包括遺產,包括自殺?

  「齊程,我可不可以把剛才那段對話告訴趙醫生?」趙醫生已經在郵件裡控訴過監控這件事,只是沒說齊程為什麼會要求關監控,作為條件,他帶上了監控心跳血壓的手錶。

  她覺得他們剛才的對話,對於趙醫生來說,應該是很重要的治療依據。

  「不可以。」齊程的聲音從畫室傳過來,沒有什麼起伏。

  ……

  遲稚涵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呆。

  然後提高了音量又開口,語氣無賴:「我不管,我就是要說。」

  畫室一片安靜。

  半晌才傳來齊程不輕不重的一聲冷哼。

  喜悅的情緒就這樣在遲稚涵心裡蔓延開來,哪怕她不懂心理學,哪怕她對治療方案一無所知,她也能感覺到,齊程的態度不太一樣了。

  他並不忌諱跟她聊死亡,對她反對他自殺也沒有排斥情緒。

  他甚至,有了火氣,無處撒的時候,拽著她的手使勁的深呼吸。

  這算是進步吧,哪怕只是小小的一步。

  最起碼,他沒有真的把自己關在畫室裡。

  遲稚涵覺得,自己像是不小心撞到米缸裡的小老鼠,身心都是滿滿的喜悅和滿足。

  而畫室裡面的齊程,拿著筆一直盯著他面前那些猙獰笑容的女孩畫像。

  這次的疼痛消失的很快,因為樓下那個不擅長掩飾情緒的人一直哼著歌,他甚至也沒覺得呼吸困難。

  會變好麼?他看著畫,畫裡面的人也盯著他。

  他伸出筆,在其中的一幅黑色背景裡面,劃了一道白色的痕跡,劃過女孩子的臉,劃過她猙獰的嘴角。

  畫被一分為二。

  只是因為一條白色的痕跡。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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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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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發表於 2018-3-5 00:02:1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遲稚涵被召見了。

  地點是趙醫生的辦公室,趙醫生整了個電話會議,電話那頭有坐了一半月子就跑到土國出差的齊寧,有在美國封閉研發的齊鵬,另外還有一位不請自來的李醫生。

  被這樣聲勢浩大召見的原因很簡單,遲稚涵在前一天晚上給趙醫生發了一條微信,內容是她可不可以告訴齊程她喜歡他。

  收到微信的趙醫生據說還看了下日曆以為今天是愚人節。

  於是場面就變得很尷尬。

  遲稚涵坐在會客椅子上,有種被三堂會審的錯覺,十分不安的挪了挪屁股。

  她有些難堪,喜歡一個人畢竟是私事,她掙扎過,反復過,也放棄過,最終還是敵不過齊程那雙濕漉漉的眼睛。

  這種心事,因為齊程的病,所以不得不諮詢他的醫生。

  而這位醫生,顯然覺得他一個人沒有辦法撐住這個場面,於是大嘴巴的叫上了所有相關人士。

  「你叫這麼多人來,不是為了判斷我是不是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的吧……」因為這兩個醫生一直沉默,坐立不安的遲稚涵只能尷尬的先開口,一開口,又不知道應該是調侃還是應該保持現在這樣的嚴肅氛圍。

  於是開完口之後,她又吸了吸鼻子挪了挪屁股。

  「小遲啊……」趙醫生清清嗓子,推推鼻樑上的眼睛,然後順便喝了口水。

  三個字之後就是無數的省略號。

  遲稚涵鼻尖開始冒汗,再這樣下去,她都快要抑鬱了:「到底怎麼了,如果不能告訴齊程這件事,就直接跟我說。」

  「雖然難過,但是畢竟是他的病重要,這點輕重緩急我還是分得清楚的。」遲稚涵說到最後開始急,「或者你們就直接跟我說,我不能動這樣的心思,馬上要開除我,我也不會有異議。」

  越界的人本來就是她,既然把這件事說出來了,她也做好了各種思想準備。

  發那條微信,真的只是單純的想知道,她能不能對齊程表白而已。

  算是未雨綢繆,擔心自己哪一天實在忍不住脫口而出的時候,不會因為無知而對他造成傷害。

  這樣的問題,很難回答麼?

  「我來說吧。」電話那端是齊寧的聲音,土國和國內有六個小時時差,現在應該是半夜,周圍很安靜,「在回答遲小姐問題之前,我們有幾件事想要讓遲小姐明白。」

  「齊程接受了十幾年的抗抑鬱治療,吃藥時間長達十年,抗抑鬱症的藥物,是有副作用的,齊程的消化系統和免疫系統都有問題,他免疫力低下,有將近七年時間斷斷續續的持續低燒,消化系統紊亂,容易過敏,這些副作用,可能會在他痊癒後因為停藥慢慢變好,但是現在,我暫時給不了你這個可能。」

  「還有一個會關係到遲小姐的副作用,就是……」齊寧頓了下,然後還是維持著剛才專業冷靜的語氣繼續,「他服用的部分藥物,其中的副作用是性欲減退,停藥後也能好,但是同樣的,我給不了你保證。」

  遲稚涵臉有些漲紅,但是沒說話。

  「齊程有自殺傾向這件事,大哥最近才告訴我,可是我必須要告訴你,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能理解,他想離開,只是因為真的太累了想要解脫,不僅僅是心理上的還有身體上的。」齊寧一口氣說完,歎了口氣,「所以,這不是你問我們同意不同意的問題,我們從來沒有奢望過齊程能夠娶妻生子,這樣說,你能理解麼?」

  她能理解。

  可是她啞口無言。

  「其實,你已經救過齊程一命了。」齊鵬的聲音,可能在抽煙,電話那端有打火機上下翻滾的聲音,「這一次急性胰腺炎,如果是在你出現之前那樣的心理狀態下發作的,現在這個世界上可能就已經沒有齊程這個人了,你的出現,讓他有了求生意識。」

  「所以齊家,已經欠你很多,你沒有必要也完全不需要把自己也搭進去。」齊鵬似乎還笑了一下,苦的遲稚涵心裡面都泛著酸,「齊程這傢伙現在的狀況,做男朋友可能還是難了一點。」

  遲稚涵低頭,辦公室又恢復到了鴉雀無聲。

  她仍然,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還有什麼事是需要我知道的?」她聽到自己的語氣快要趕上齊寧了,冷靜自製的,毫無波瀾的。

  「如果真的談戀愛,分手會很難,你需要在確認他精神狀況完全沒問題了,才能分手,不然……」回答她的是趙醫生,他今天很喜歡省略號,整個人都謎一樣的像是一個省略號。

  遲稚涵感覺,自己現在的心情也快複雜成了省略號。

  最開始看到這三堂會審的架勢,她以為自己會被辭退,腦子裡想到的都是窮人家的孩子戀上富家公子的臺詞,她甚至很惡趣味的想了下如果齊寧丟給她一張支票,她要怎麼回絕才能顯得比較有骨氣。

  萬萬沒想到這一屋子的欲言又止,告訴她的卻是這些事情。

  連平時歡脫無比的李醫生,現在看起來都特別像是醫生,沉默嚴肅。

  「一段穩定的感情,可以極大程度的緩解抑鬱情緒帶來的痛苦,但是,大多數抑鬱症病人都很難擁有一段穩定的感情。」趙醫生的聲音,讓整個辦公室的氣氛更加壓抑,「你的對待問題的思考方式,對待逆境的態度以及性格,陪伴齊程這樣的抑鬱症病人是很有好處的,但是如果涉及到感情,特別是你對他投入了感情,這件事就會變得完全不同。」

  「抑鬱症病人情緒不穩定,敏感,缺乏安全感患得患失,再加上齊程還是個重度社交恐懼症患者,你和他戀愛意味著,你的男朋友會是一個凡事悲觀缺乏安全感的,無法帶你走入人群的男人。」趙醫生看著遲稚涵,「你的父母不在身邊,我厚著臉皮做一回你的長輩,這種戀愛關係太不正常,甚至會影響到你的心理健康,所以我不贊成。」

  「那對齊程呢?」遲稚涵不懂自己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但是問出來之後,她發現,自己是想知道的。

  「他會欣喜若狂,可能短期內抑鬱症狀會迅速好轉,然後因為患得患失對這段感情產生自我懷疑,繼而更加惡化。」趙醫生停了一下,似乎想要結束話題,又似乎有些心有不甘,「當然,如果你足夠強大到能讓他對這段感情充滿了信心,他的好轉情況會持續,等到身體機能恢復到一定程度之後,抑鬱症狀會變輕,變得更容易治療。」

  ……

  遲稚涵很敏銳的發現,趙醫生說完之後,李醫生的眼神和她的眼神應該是一樣的。

  很……無語。

  「你會不會覺得你有點過分?」李醫生比遲稚涵先開了口,「下套下得太明顯了吧。」

  確實……他一直都在用這招。

  只是這次又是什麼原因?

  「齊程過完春節後會被送往美國,全都定了。」齊甯的聲音,「趙醫生的方案並沒有成功,相信你也知道,齊程對你也產生了感情,這樣下去,不穩定因素太多,所以我們想要放棄這個方案。」

  「送往美國就能治好麼?」遲稚涵問出口之後,看到趙醫生的表情,就覺得……自己似乎又入坑了。

  「齊程需要換一個環境,十年都待在一個地方對他的病情無益,而且美國這邊心理治療專家更多,方案也更成熟。」齊鵬回答完之後歎了口氣,「當然,我們也知道他很排斥離開,可是這一次,真的沒有別的方案了。」

  「或者就是我剛才說的,給他安穩的感情,讓他身體機能逐漸康復,再繼續治療抑鬱症和社恐。」趙醫生適時的插了一句,對上遲稚涵的眼睛後又迅速轉開。

  這個醫生……說真的遲稚涵覺得一言難盡。

  不可否認的,他很專業,但是有時候真的會不擇手段,為了治癒病人,他每次勸遲稚涵入坑的方式都很……下作。

  這一次是最過分的。

  仍然告訴了她所有的不好結局,讓她選擇的同時,又可憐兮兮的告訴她可能沒有那麼多選擇。

  三次,一次比一次匪夷所思。

  「離春節還有一個月,所以還是需要麻煩遲小姐,把這一個月做完,如果你還有興趣,齊程的進度我們還是可以通過郵件方式發送給你,或許等齊程狀況好一些,也可以和他繼續聯絡。」齊鵬說完後歎了口氣,「我還是想謝謝你,他在國內的這段日子,如果沒有你,他不一定能熬得過去。」

  「關於你媽媽的下落,我們只知道你爸爸去世後,她一開始去了馬來西亞,後來又輾轉去了俄羅斯,線索就斷了。」齊寧也跟著交代,「不過齊程的爸爸在俄羅斯,相關的內容已經發給他,你媽媽的下落,我們會盡力查到底。」

  都是在告別。

  今天除了她突然冒出來的微信,他們的主要目的,是要告別。

  唯有仍然不想送走齊程的趙醫生,拍了拍桌子,固執的一直不肯掛斷電話。

  「你們就是胡鬧!我把話放這,齊程沒有這個命能飛到美國,小遲沒來之前我連安眠藥都不敢開給他,你知道他偷偷藏了多少安眠藥麼?」桌子拍得邦邦響,「他現在精神好不容易好一點了,你們又非得折騰,小遲能做好,我保證了那麼多次了,你們為什麼就從來沒有相信過?」

  「我為什麼……就能做好?」遲稚涵終於問了出來。

  從知道齊程會去美國後,她心裡一直悶悶的,比知道齊程免疫力低下性欲不強更有實感,他根本出不了門,要怎麼面對完全陌生的國度?

  「我給你下了三次套,你每次都是在清醒的情況下心甘情願的進來的,現在大家都把話說得那麼開了,你還沒捨得走還要問是不是到了美國就能治好。」趙醫生說的很快很急,「這麼明顯的答案還需要再問麼?」

  ……遲稚涵咽了口口水,說實在的她沒聽懂。

  「你是不是捨不得齊程?」趙醫生直接用問的。

  遲稚涵點頭。

  「是不是在我說出給他安穩感情的時候,你心裡面就已經想給了?」趙醫生又問。

  遲稚涵遲疑了下,還是點了一下頭。

  「剛才我們說的副作用和後果的時候,你是不是沒什麼實感?」

  ……遲稚涵點頭。

  「這就是我一直認定你能做好的原因,你從頭到尾,都沒有覺得齊程是治不好的,或者說的更絕對一點,你甚至沒覺得齊程有病。」趙醫生激動的臉都紅了,「這才是齊程和你在一起後精神狀態會變好的原因,不是因為你長相甜美典型,也不是因為你一天到晚跟個傻子一樣樂呵呵的一直講話。」

  「他跟你在一起,沒有壓力,所以他對你產生依賴,對你產生好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我沒有料到的是,你居然也會有同樣的感情回報。」

  遲稚涵臉微微一紅。

  「我們確實會勸抑鬱症病人儘量不要戀愛,不穩定的感情對他們的打擊是毀滅性的。但是你情況特殊,首先你和他是在完全密閉的環境內,其次你是在他生病後被他接受的,再次,你是簽了合同收了錢的本來就在治療方案內的。」趙醫生說完之後喝了一大口茶順氣,「這麼好的條件,這麼好的機會,為什麼就不能試一試,非得要到美國這種鬼地方,我承認,他們無抽搐電休克(MECT)確實專業,權威也多,但是你們要考慮到齊程的身體,你問問老李,他之前之後相差多少。」

  「不是說自殺傾向這個指標沒有動靜,就一定是失敗,你們家的問題一直都在太急了,這十年來來回回的做出點成績就急著想看結果,他這是心理病啊,十年過去了,哪怕他好了,也回不到以前健康時候的個性和人格了,這一點,你們必須要認!」

  說到最後已經撇開了遲稚涵,對著電話開始痛心疾首。

  齊鵬和齊寧一直沒有說話,李醫生拉著越來越激動的趙醫生,生怕他氣到最後會上桌。

  而遲稚涵,在一堆對話裡面只聽到了無抽搐電休克這個聳動的詞。

  趙醫生是對的,她確實,一直沒有把齊程當成治不好的人,她沒有經歷十年,她接觸了之後,齊程一直在緩慢變好,所以她充滿希望。

  「所以你是希望我和齊程戀愛?」在一片沉悶中,遲稚涵終於出聲,問這個幾分鐘前還在說自己是長輩不會允許她談戀愛怕影響心理健康的流氓醫生。

  「戀愛太刺激了,穩定的感情,這種。」趙醫生在遲稚涵的目光注視下,臉都沒紅一下。

  反而是李醫生,受不了的推了趙醫生一下,捂臉不想再看。

  「我同意了,他的自殺傾向就會消失麼?」

  「給我半年時間,我們可以試一次。」趙醫生搓手。

  遲稚涵閉眼,她會同意,因為她不想齊程去美國。

  齊家人,估計也會同意,半年和一個月,時間對他們來說差別不大。

  她似乎是犧牲最大的那一個人,要付出感情,還要擔心自己的心理健康會不會被齊程帶的出現問題。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

  她相信齊程。

  簡直是……瘋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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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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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5 00:02:3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趙醫生給她下的三次套,除了第一次只是因為想要被需要之外,其他的兩次,都是因為相信齊程。

  儘管他們說的齊程的病情全都是客觀存在的事實,但是她就是不相信,齊程這樣的人,會讓她難過。

  這樣的想法沒有任何科學依據,可是每當趙醫生或者齊家人告訴她,齊程有可能會影響她的心理健康或者會想拉著她一起永遠不出小洋房的時候,她心裡從來沒有當真過。

  一個在病重時期還會注意到她的情緒的男人,她總覺得,陰暗不到哪裡去。

  所以哪怕明知道這是趙醫生下的套,她還是不出意外的答應了。

  而趙醫生說服齊甯齊鵬的方式,更為簡單粗暴,主治醫生和病人本人都不會同意簽字,轉院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除非齊程已經完全喪失了求生意志,出現絕食之類的症狀,不然家人無權轉院。

  至此遲稚涵算是明白這次三堂會審的含義了,趙醫生又一次圓滿挖坑把自己埋了……

  臨走的時候,趙醫生一反常態,叮囑了遲稚涵很多東西,譬如她需要保持正常的生活和社交,不能和齊程一樣窩在洋房裡不出門,譬如她不需要一直保持正能量,上次看電影的事情和齊程生氣的事情說明,她可以在齊程面前表露更多的真實情緒,但是要注意不能太極端,最重要的是,他希望她暫時不要提告白和戀愛的事,穩定安全是齊程目前最需要的,給他牽掛,讓他覺得穩定,然後再進一步讓他擁有希望。

  還讓齊鵬和齊甯當場傳真了授權影本,把齊程的過往病例也一併的發給了她。

  至此,遲稚涵有了一種被托孤的荒謬的錯覺,雖然齊鵬和齊甯兩個人心不甘情不願的……

  「這和戀愛還是不一樣的。」達成心願的趙醫生又恢復到看起來很正常的樣子,「他現在不適合情緒起伏太大的感情,我們要一步步來。」

  同樣告訴她這和戀愛不同的,還有回洋房的路上,齊寧單獨給她打的電話。

  她的態度還是那樣,冷靜的,聽起來沒什麼情緒,和那天在電話裡求齊程不要公開澄乙筆名的語氣完全不同。

  但是這一次,倒是讓遲稚涵感覺到了一點真心。

  「趙醫生是徹頭徹尾的醫生,他不瞭解感性的東西,在他的心裡面,只有病人和康復這兩個詞,所以他會有一些完全不顧及別人感情的治療方案,甚至也不會覺得這樣的感情傷害有什麼問題,在他看來,救人一命,比這些風花雪月重要得多。」

  「所以這些話,只有我能來提醒你。齊程是個病人,他對你的依賴首先是病態的佔有欲,這麼多年脫離社會,他不一定會懂得什麼是成年人的喜歡。」

  「有時間的話,你可以把他的漫畫都看一遍,很多評論家對澄乙的評價都是赤子之心,你明白麼,他的很多東西,都在十九歲那年定格了。」

  「這條路會很累,你隨時都可以反悔,齊家不會怪你。」這是最後一句話,說完之後沒等遲稚涵感動,就直接掛了。

  齊寧還是不怎麼喜歡她,和她一樣,所以除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訴她齊家不會為難她之外,其他的也沒什麼好寒暄的。

  說真的,遲稚涵撇撇嘴,如果齊家人現在開始抱著她的大腿鼻涕眼淚的求她救救齊程,她反而會覺得壓力太大,現在這樣,她因為動心選擇了這條看起來異常艱難的路,而齊家給的支持就是讓她放手去做,她卻反而覺得……舒服。

  她可能真的有病了……

  捂住臉呻吟了一聲,做了這麼非人類的決定,居然心裡面沒覺得絲毫不妥……

  ***

  然後很快就被打臉了。

  事實是……真的……非常不妥。

  齊程的急性胰腺炎進入最後的康復階段,他的活動範圍也從床慢慢的開始擴大,存在感逐漸的變得無法忽視,然後遲稚涵終於遲鈍的發現,她好像……和自己喜歡的男人同居了。

  這是一件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

  因為她已經把自己喜歡齊程的事情告訴了齊家人也告訴了他的主治醫生,潛意識裡面,她覺得這件事已經算是見過家長了——雖然形式和正常見家長不太一樣。

  所以,她對這樣的既成事實,少了一些負罪感和隱秘感,經常一不留神,就發現自己已經把他當成了男朋友。

  而有一個長成這樣偶爾病嬌三十歲還帶著少年感的男朋友,不能說不能碰,還得在這麼敏感的男人面前隱藏掉自己的狼性,真的是一種煎熬。

  其中最最難熬的是,夜深人靜……

  為了靜心,她甚至拿出了齊程歷年的病例,煞有其事的開始記筆記。

  結果真的看進去後,眉頭越皺越緊。

  齊程,真的經歷了很多,各個階段的藥物過敏,病情反復,抵抗力降低之後各種各樣來勢兇猛的疾病,他堅持了十年,然後在各項指標都趨向穩定的時候,突然沒有了求生意志。

  趙醫生的治療筆記和他的個性很像,東一下西一下的,只願意記下關鍵點。

  所以她只在為什麼突然喪失求生意志這一欄,看到了幾個問號,家庭原因,工作原因或者是社恐加重,沒什麼參考價值。

  齊程注意她很久,一開始以為她又在看那些稀奇古怪名字的書,結果發現她拿出了筆記本,然後臉色越來越凝重。

  那疊資料裝訂的樣子異常熟悉,他借著倒水的名義繞過去看了一眼,臉色就變了:「你在看我的病例?」

  那位應該覺得心虛的人抬起頭眼眶紅紅的點了點頭。

  ……

  齊程抿嘴,拿著水杯站在原地。

  「趙醫生為什麼會把這個給你?」臉色仍然不太好,語氣也有點硬,說話的時候拿著水杯的手用了點力,然後順手把水杯放在了一旁的書桌上。

  他不願意她看這些東西,已經過去的,他所有的在泥潭裡掙扎的記錄,如果贏了或許還能稱得上是勳章,但是他輸了,十年的仗,他一敗塗地。

  所以,看這些東西真的毫無意義。

  有點煩躁,想伸手去把這疊資料拿過來,卻又被她的眼神弄得不上不下,最後只能站在原地皺眉抿嘴。

  面前的女人完全無視他的低氣壓,看起來也沒有心情回答他的問題,低著頭翻過了一頁,大概是又看到了他的應激禁忌,記得密密麻麻的筆記本上又多添了一條。

  「不要看了!」終於忍不住,走近了一點,用手徒勞的蓋住病例上的字跡,上面一串串的紅色字體和器官白描讓他眉心直抽,頭又開始痛。

  遲稚涵卻迅速的抓起他的右手,撩起他的袖子,手指精准的摸到他關節處的刀疤。

  他某一次試圖自殺留下的疤痕,手腕太明顯,所以他直接割了手肘部分的動脈,為了阻止血液凝固還吃了阿司匹林,那算是他比較成功的一次自殺行為,所以被很詳細的記錄在案,包括治療方式,傷口癒合等等。

  傷口凹凸不平,他的抵抗力本來就差,凝血功能低下,傷口反復發炎用了很長時間。

  不過現在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遲稚涵的動作,她摸了兩下,估計是沒有勇氣去看,或者突然想到了他不能被碰觸,所以又很快的把他的袖子拉好,松了手。

  她為什麼每次主動拉手之後,鬆手的動作都那麼快。

  齊程並沒有意識到剛才的頭痛已經消失,他現在的注意力都在遲稚涵的表情上。

  「你……幹什麼?」明明動手的人是她,現在卻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完完全全惡人先告狀的樣子。

  「就是……」遲稚涵心裡面壓抑的一塌糊塗,開口的時候也完全沒過腦子,「就是太心疼了。」

  ……

  遲稚涵吸了吸鼻子。

  齊程維持著站立的姿勢一動不動,面無表情。

  「我的意思就是……」遲稚涵吞下心裡一萬噸自我唾棄的髒話,汗流浹背的企圖圓回來,「就是看到這種,就覺得抑鬱症病人很可憐……」

  「不是……我不是覺得你可憐!」遲稚涵使勁搖頭。

  「……也不是……就是,就是感覺你以前一個人經歷這些很……值得心疼……」最後聲音小的快要聽不見,面紅耳赤的又開始使勁搖頭。

  「就是基於人道主義的心疼!」索性閉著眼睛開始胡說八道。

  所以說她這個說話不過腦子的習慣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改掉……

  ……

  齊程安靜了片刻。

  哦了一聲,很鎮定的走開。

  走開的時候還順便又叮囑了一句:「不要看了。」

  ……這樣的鎮定,就顯得她剛才的慌亂很莫名其妙……

  「……你都沒有想歪麼?」遲稚涵突然又不爽了。

  ……齊程準備上床的動作停住,回頭,有些不解:「想歪什麼?」

  「……沒什麼。」遲稚涵吶吶的。

  心疼這種詞說出來,他居然都沒有想歪麼……

  她最近看了點抑鬱症相關的書,說患者因為缺乏安全感,悲觀,所以思考事情的角度會非常消極。

  他是不是消極的認為,她不會心疼他,所以乾脆就沒有想太多。

  「齊程,我是真的心疼。」不甘心的遲稚涵又大聲的宣佈了一次,沒臉沒皮的,不想他那麼消極。

  齊程坐在床上嗯了一聲,很冷靜的蓋好被子躺平。

  ……

  遲稚涵撇撇嘴,告訴自己路還很長,但是方向對了就總能走到。

  而被子裡的齊程,臉紅到即將爆炸。

  他的手不痛,頭不痛,但是血壓有些高。

  撐著自己躺在床上已經用了全部力氣,剩下的,就只有捂著臉揚起嘴角眯著眼睛。

  遲稚涵剛才面紅耳赤手足無措的樣子,讓他很想上前揉一揉她的頭。

  「你知道心疼的意思的吧?」遲稚涵似乎仍然不甘心,上床後還是嘟囔了一句,然後沙發被她蹭得悉悉索索的響。

  ……

  齊程翻了個身,又嗯了一聲,然後安靜了片刻,擔心遲稚涵又要再問,又補充了一句:「知道。」

  ……

  遲稚涵捧著臉兩隻腳無聲的在半空中蹬了兩下,然後後知後覺的開始後悔……

  安穩的感情……她剛才是不是有點……激烈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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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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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5 00:02:4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齊程那天的血壓情況,讓趙醫生給她連發了兩封郵件。

  他現在吃的抗抑鬱藥本身就有高血壓的副作用風險,所以耳提面命的告訴她,一定要安穩。

  於是遲稚涵外出的次數開始變多。

  也真的切實的見識到了澄乙的名氣,她的微博多了好多新粉絲,還有無數個私信她問她怎麼會有澄乙門路的人,善意的惡意的都有。

  公司的微博運營這幾天忙得焦頭爛額,幸運的是,她的冬季視頻已經連續幾天都掛在熱門搜索上,人氣爆棚。

  林經武自然是開心的,一直嚷嚷著要請澄乙和齊寧吃飯,但是也只是嚷嚷而已,上次齊程那位面無表情的經紀人把十幅畫交給林經武的時候,遲稚涵注意到他手都是抖的。

  同樣是經紀人,氣場差太多……

  一樣氣場差太多的,還有遲稚涵本人。

  齊程太敏感,她最近頻繁外出,加上刻意和齊程保持了兩米左右距離,這些事,讓他也開始刻意的避開她。

  畫室的門自從上次之後就再也沒有關過,但是齊程的大部分時間都待在畫室裡,出來的時候,也只是沉默的吃飯。

  遲稚涵很努力的逗他,卻經常會因為他看她一眼,就迅速的紅了臉,小鹿亂撞之後想重整旗鼓,卻發現齊程已經吃完進了畫室。

  這樣反復了幾次之後,遲稚涵開始煩惱度的問題。

  不是煩惱齊程,而是煩惱自己。

  因為動心,靠近之後,她會克制不住的想觸碰他,因為他不能被觸碰,所以不敢靠得太近。

  說話說得多,總是會多說多錯,為了安穩,她有時候甚至連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她掌握不好這個度,齊程會被她越推越遠,他這樣的人,想再重新靠近估計就很難了。

  她弄不好真的會弄巧成拙,尤其是齊程這兩天的報告資料並沒有明顯起伏,齊鵬又發了一封美國心理醫生給趙醫生的郵件,巨長巨長的英文,全是專業單詞,遲稚涵看不懂,但是覺得心更慌了。

  心不在焉導致她這幾天摔跤撞桌角的次數急劇增加,最後發展到切菜都能切到手的狗血程度。

  起因只是因為齊程路過的時候問了一句中午吃什麼。

  她就直接一哆嗦把菜刀往自己的指肚子上劃了一道,傷口不深,但是血很迅速的就流了出來。

  ……

  作為私廚,在雇主面前切菜劃破手算是大忌,作為女人,在喜歡的男人面前笨手笨腳也不符合她的性格。

  所以遲稚涵吸了吸鼻子,很勇敢的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換了個角度繼續切菜。

  只是那一把青翠欲滴的芹菜,被血染成了恐怖片效果。

  ……

  遲稚涵抿嘴。

  眼睛餘光看到去而複返的齊程手裡拿著醫藥箱,面無表情的站在她身後。

  「……你會不會暈血?」下意識捂住傷口,腦子裡開始重播那些注意事項,生怕他病發。

  齊程搖頭,眼底的情緒一閃而過。

  鬆口氣,卻還是沒有遵循心意厚著臉皮伸出手指,只是拿過了齊程的醫藥箱,閃到一邊先給自己消毒然後貼上創口貼。

  剛開始做菜的時候經常出現這種事故,她處理起來很熟練,甚至還給自己裹了一層保鮮膜預防待會燒菜的時候進水。

  齊程一直在一旁一言不發的看著,直到她處理完轉身打算重新洗菜切菜的時候,迅速的走過來,拿走她的菜刀,順便很順手的把她手裡血淋淋的菜丟到垃圾桶。

  靠的很近。

  拿菜刀的時候還碰到了她的手。

  遲稚涵臉紅了,心跳加速,感覺自己狀況不對只能低下頭問了一句:「你幹嘛?」

  說完之後臉更紅,明明是指責的語氣被她這樣說出來簡直像在打情罵俏……

  穩定的感情這種東西似乎真的不太適合她這樣的花季狼性少女……

  齊程神色複雜。

  遲稚涵已經這樣好多天了,低著頭看不到她的臉,但是只看她的耳朵就知道現在應該是在面紅耳赤。

  只要他靠近或者和她說話,她就會這樣。

  所以這幾天,遲稚涵很努力的一直和他保持兩米左右的距離,跟同級磁鐵一樣,靠近一點立刻彈開。

  一開始以為是趙醫生又說了什麼。

  可遲稚涵真的不像是趙醫生說了什麼就能臉紅成這樣的個性,而且,她也藏不住話。

  他甚至有點擔心是不是和他在一起時間久了,所以也變得不習慣和人靠近或者接觸,但是看她和安保還有每天來清潔一次的阿姨相處的倒是非常和諧。

  而且這段時間,她外出的次數也挺多,完全不像是社恐的症狀。

  「為什麼臉紅?」百思不得其解後只能直接問。

  低著頭的遲稚涵馬上像踩著尾巴的貓一樣一蹦半天高,嚇得都結巴了:「我我我我,我臉紅什麼?你你你你你,你別亂說!」

  ……

  於是齊程的神色變得更加複雜。

  她確實是有事,只是他猜不透是什麼事。

  那天那句心疼之後,她非常明顯的努力和他劃清界限,他猜測大概是因為血壓的原因。

  本來以為她這種個性,忍一兩天就會自動忽略醫生的警告一切恢復原樣,但是這一次,她堅持了很久。

  久到他心裡開始悶悶的難受。

  「在你手好之前,點外賣吧,安保那邊有聯繫電話。」說完之後就自動退到了兩米以外。

  她似乎開始排斥他的碰觸。

  和家裡人一樣,一開始急於想碰他給他安慰,發現他有了這樣的幻覺後,就產生了陰影,不敢碰,碰了之後就會立刻道歉。

  遲稚涵也是這樣,不得已碰到也會迅速的查看他的表情。

  所以為了讓她自在,他乾脆就離得更遠,也不想解釋幻覺這東西,並不是百分之百一定會出現的,有時候甚至是等到碰到的人道歉後才突然想起來。

  相比那樣的疼痛,他倒是更願意在不舒服的時候被抓著手。

  只是家裡都是男人,唯一的齊寧有時候甚至比齊鵬還男人。

  大家都沒有病痛的時候讓人安慰的先例,他也不習慣主動尋求慰藉,發病之後,就更是不可能。

  齊程微微擰眉。

  他不喜歡遲稚涵這樣的轉變,但是……就和他的病一樣,轉變和惡化,都是順理成章理所當然的。

  不想再看到她低著頭紅著臉的局促樣子,所以索性離得更遠,雖然看到她被切到手又自己包紮的樣子,他忍了很久才忍住沒有上前。

  她包的比他好,她向來,可以很好的照顧自己,不像他。

  「你必須少油,又不能吃外賣。」緩了下心跳,回復平靜的遲稚涵後知後覺的覺得手指開始痛,甩了一下嘶了一聲,然後看到齊程又往後退了兩步。

  「安保那裡有食療的外賣。」齊程邊退邊回答,臉色因為遲稚涵的疼痛表情變得有些差。

  「之前每天早上會過來的那個劉阿姨呢,好久沒看到了。」遲稚涵又皺皺眉,覺得齊程這樣邊說邊後退的樣子很怪異,往前走了兩步。

  「劉媽媽是我姐的婆婆,現在在幫她帶孩子吧。」齊程又後退。

  ……

  「……我不放心外賣,沒事,小傷。」意識到齊程一直在往後退並且臉色越來越差之後,遲稚涵轉身,若無其事的開始繼續做菜。

  他會不會真的暈血,或者對傷口敏感之類的,總覺得他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你要是不舒服先去看看書或者睡一覺?」低著頭挑菜籃子裡剩下的芹菜,遲稚涵眼角餘光一直在觀察齊程,「或者畫畫?」

  「外賣。」齊程固執的站在離她幾米遠的地方,皺著眉看她繼續挑菜的樣子。

  「……外賣做的肯定沒我做的好吃。」遲稚涵抬起頭笑,揚了揚手裡的芹菜,「很快的。」

  中午的菜單是鮮蝦香芹粥,粥已經熬好,她要做的也只是把芹菜切末備用而已。

  「外賣。」齊程仍然堅持,說話變得簡短,額頭開始出汗,「必須外賣。」

  ……

  遲稚涵愣了下,回頭。

  距離太遠她只能感覺到齊程的身體在抖。

  「怎麼了?」這下真的有些急了,也顧不了什麼安穩直接就走近想看看齊程的臉色。

  齊程跟著迅速後退,一直保持著距離,因為退的太快,還撞到了書桌角,聲音很響,但是他毫無反應。

  「你不要動。」遲稚涵知道自己語氣不對,那聲撞擊聲太響了,她不用看都知道他的腿肯定淤青了,可是他還在往後退。

  他沒有躲避光線,也沒有迅速的回到床上把自己裹起來,那麼他最典型的自閉症狀應該沒有復發。

  但是他額頭有汗,臉色發白,身體有很輕微的抖動。

  遲稚涵迅速的開始回憶病例。

  可是沒有,齊程一個人住太久,很多時候發病都是因為血壓心跳預警後才有人趕到,趙醫生在這方面的記錄這幾年已經很不詳細。

  「齊程,不要動好不好。」越來越慌的遲稚涵下意識的語氣放軟,終於在齊程退到床邊的時候,成功的讓他站定。

  遲稚涵鬆口氣,苦笑。

  她居然嚇得有些腿軟……

  「你是不是怕傷口?」走近之後發現他果然一頭的汗,脖子上也都是細細密密的水珠,她把自己受傷的手往口袋裡一縮,咬著嘴唇猶豫要不要幫他擦汗。

  她真的怕自己控制不住會去脫他褲子看他腿上的淤青……

  齊程搖頭,不說話,卻在她靠近的時候下意識的往後仰了仰。

  「……怎麼了?」這個動作太明顯了,遲稚涵意外,為了驗證,她又往前靠了一點。

  齊程這次沒動,只是呼吸聲粗了,手下意識的想抓住褲腳。

  正好是剛才撞到的那一邊。

  遲稚涵也下意識的想伸手去攔,然後發現自己的手被他很迅速的拽緊。

  ……

  遲稚涵眨眨眼。

  抬頭看到一頭冷汗的齊程,固執的,帶著委屈的抓著她的手,像是忍了很久好不容易如願以償的孩子。

  ……

  被他這樣的眼神看的心裡揪揪的痛。

  「到底怎麼了?」聲音更小,遲稚涵發現自己已經在意識到不對之前,用手幫齊程擦了汗,直接的皮膚接觸。

  咬牙,懊悔不已。

  「怎麼辦,你一會如果很痛的話吃止痛藥有用麼?」眼眶都有點紅,她擦了不少地方,額頭,脖子,似乎還有臉頰……

  「不用。」齊程終於開口,嗓子暗啞,接著又重複,「不用。」

  手還是被他拽著,遲稚涵不想掙脫。

  身體靠的很近,近到她能感覺到齊程身上毛衣的觸感,柔軟的,帶著他的體溫。

  「外賣好不好?」這個男人固執的,抓住自己發病前的問題又問了一次。

  ……

  遲稚涵閉眼。

  她可能,安穩不了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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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5 00:02:5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她一直都知道齊程很倔,但是沒想到會倔成這樣,手一直拽著,哪怕她都能感覺到他手心的溫度越來越低,抖得越來越厲害,他仍然咬著牙不肯松。

  多次勸說無效後,她只能跟著齊程坐在床邊,然後跟他商量:「換一隻手好不好?我要用這只手打電話叫外賣……」

  「不好。」齊程居然還能有力氣回瞪她。

  她倒是也知道他為什麼會覺得不好,因為另外一隻手是她剛才被刀割破的那一隻。

  「那我們這樣坐著一直不動會餓死。」遲稚涵試圖開始講理。

  齊程不說話,低頭,然後吸了吸鼻子。

  ……

  遲稚涵不敢說話了,今天的刺激已經很多,如果他再哭的話她真的會跟著哭。

  可是他的手真的越來越涼了。

  「我去給你拿藥好不好?你這只手溫度不太對。」皺著眉頭拉起齊程另外一隻手,兩隻手溫度差很明顯。

  幻覺真的是很可怕的事情,明明什麼都看不到,身體上的痛卻是實實在在的。

  「坐五分鐘。」齊程仍然低著頭,很堅持。

  他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這個莫名其妙的幻覺出現了很多年,一開始自己也害怕,所以對待碰觸的反應就變得特別激烈。

  家裡人被他的反應嚇著,只要一碰到他,就會條件反射的立刻鬆手,然後臉色發白。

  像遲稚涵這樣被他拽著完全不敢用力退出去的從來沒有。

  他突然就強了起來,想試試就這樣握著,到最後能痛到什麼程度,幻覺裡一開始灼燒撕裂的傷口已經深可見骨,他咬著牙想,真的痛到斷裂,幻覺裡面這只手就不存在了,是不是就不痛了。

  可前提條件是,他要能忍得了現在的痛。

  真的,痛到眼前都模糊了,迷迷糊糊感覺遲稚涵悄悄的靠近了一些,伸出另外一隻手包裹住在他的幻覺裡已經血肉模糊的左手,用力的搓了兩下,試圖把手搓熱。

  看見他看她,她還扯起嘴角笑了笑:「反正你都已經痛了,面積大小應該問題不大吧?」

  眼底明明有驚慌,卻仍然笑得甜膩膩的。

  他又嚇著她了……

  剛才想要和幻覺對抗的決心突然被戳破,齊程有些頹然的鬆手,卻發現遲稚涵沒動。

  「不是說了五分鐘麼?才一分鐘。」她居然還拿著手機計時……

  掌心裡她的手安安靜靜的縮在他的手掌內,手上被他的冷汗弄得有些狼狽,但是她沒縮手,反而笑嘻嘻的看著他,往他手心裡塞了塞。

  很難解釋。

  但是在感覺到她皮膚溫度的那一瞬間,幻覺突然消失了。

  手因為剛才真實的痛感還是很麻,但是疼痛,確實不見了。

  連遲稚涵都感覺到了,他手指不抖了,冷汗還在流但是手心的溫度在回暖。

  「……不痛了?」瞪大眼睛,表情看起來比他還驚喜。

  齊程搖搖頭,手緊了下,皮膚碰觸的溫度還在,確實不痛了。

  「那以後可以隨便碰了?」遲稚涵脫口而出,然後又是一臉剛才說話的人不是她的表情。

  ……

  她最近經常露出這樣的表情。

  「我……不知道。」他連這次為什麼會不痛都不清楚。

  「還有三分鐘。」遲稚涵沒再追問,興致勃勃的繼續倒計時。

  ……其實似乎沒有必要倒計時了,但是他也確實,想坐著不動,剛才他差點發病,連續幾次差點發病都被她用各種方式打斷。

  打斷了症狀,但是脫力感其實還是存在,只是沒有那麼嚴重。

  而且她這樣挨著他坐著,感覺,很好。

  她已經不是陌生人,社恐的病症在她身上早就消失不見,現在似乎對碰觸也變得沒有那麼排斥。

  他最近……進步快的像是吃了興奮劑。

  可是因為不知道原因,心裡反而變得更加忐忑。

  如果一切都是因為遲稚涵,那她總是有要離開的那一天,他不可能真的要求她留下來陪著他一輩子。

  雖然他也感覺到,遲稚涵這段時間和他關係越來越好,一開始純粹工作化的笑容,現在也變得越來越真心。

  其實很正常,這是密閉環境,她又是個友善的人,會對他越來越熟悉,會為他心疼都很正常。

  他很高興交了這樣的朋友。

  所以更不能留下她過一輩子。

  況且他,還不一定能有一輩子。

  ***

  他們兩個最後還是沒能坐滿五分鐘,趙醫生的電話像催命符一樣打了過來,遲稚涵手忙腳亂的還沒來得及接,就被掛斷,緊接著齊程的手機也響了。

  急性子的趙醫生在齊程接起電話的那一瞬間,立刻爆發:「我在路上了,齊程什麼情況?」

  「……」齊程用的是免提,被點名的遲稚涵直接拿了手機,點掉免提,「他沒事。」

  「剛才心跳血壓全都在臨界值,怎麼會沒事?」趙醫生聲音很大,關掉免提效果並不明顯,「你看看他還看不看得見。」

  「……」他當然能看得見,遲稚涵看了眼齊程的表情,又湊上去幫他把快要滴到下巴的汗擦掉,齊程怔了下,沒動,「他看得見,也聽得見,沒發病。」

  「……怪了。」趙醫生那邊估計也看到監控器上已經逐漸恢復正常的數值,聲音也輕了,遲稚涵聽到他路邊停車的聲音,然後才重新拿起電話,「怎麼回事?」

  把剛才的情況複述一遍需要點勇氣,遲稚涵說的時候臉一直泛紅,她其實完全沒料到齊程會發病,發病的原因還是她不肯點外賣……

  「這算重大突破啊,他手不痛了?」趙醫生感歎,然後語氣一變,「你是不是太急了,我說過這樣突然好轉不一定是好事,反復的幾率會變大。」

  ……

  遲稚涵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她並不急,主動的那個人一直不是她這件事。

  「你牽手的姿勢是什麼樣的?」趙醫生那邊迅速的又換了個話題,齊程的進度讓他欣喜若狂,索性拿出紙筆直接開始問診。

  遲稚涵臉更紅,看了眼兩人握手的方式,然後抿抿嘴。

  最開始的時候是他拽著她,她手握成拳,他整個包裹住,這個還比較好解釋,但是現在……

  他們什麼時候變成十指相扣的……

  這要怎麼形容……

  「那個,一開始是他先握……」問診是大事,硬著頭皮上的遲稚涵說的磕磕絆絆,一張臉漲得通紅。

  然後電話就被齊程拿走,遲稚涵就聽到他在電話裡說了一句,這是私事,就直接掛斷了。

  ……

  這人少爺脾氣又犯了。

  不過晚點用郵件說明比在他面前用嘴巴說明好很多……

  而且他掛電話的樣子居然很帥……

  說真的他作為一個病人,外掛開的還是過頭了……

  「外賣。」那個開了掛的病人終於回到了正題,手也鬆開了。

  「我粥都煮好了叫個屁外賣。」遲稚涵想到這個就來氣,他居然因為這個發病,「剩下的就是洗乾淨芹菜切好了丟進去而已,你能不能不要浪費。」

  剛才的一抓一坐,把她心裡那點安穩的念頭全擠到了犄角旮旯,說話又開始肆無忌憚。

  不管怎麼樣,她每次遵循心意,似乎都能讓齊程變好。

  這樣的話,她何必還在意什麼安穩不安穩。

  她真的不想再看到他冷汗淋漓,全身發抖的樣子,也不想他再包在被子裡。

  像現在這樣,大白天的能拉開窗簾,讓陽光照進來,偶爾會笑,大部分時間畫畫,小部分時間跟著她研究菜譜,就很好。

  又或者,像現在這樣,看著他冷著臉非常不熟練的把芹菜洗好,丟在砧板上皺著眉頭看她用另外一隻完好的手表演獨臂神尼。

  「我讓老闆洗菜會被扣工資。」被迫不能用那只手的獨臂神尼遲稚涵苦著臉可憐兮兮的。

  「我不是你老闆。」之前簽合同的氣還在,齊程的語氣又變得不太好。

  遲稚涵吸吸鼻子,很識趣的閉嘴。

  「扣了我補給你。」想了想還是那句話,然後又皺著眉頭看她給粥調味,撒上芹菜,端出來一人一碗。

  她自己居然還有醃蘿蔔。

  「你不能吃蘿蔔你在喝中藥。」端著那碟醃蘿蔔,遲稚涵護食的露出了獠牙。

  齊程坐好,面無表情的開始喝粥,順便看一眼她的醃蘿蔔。

  「……多給你兩隻蝦。」遲稚涵被看出了愧疚感,從碗裡挑了兩隻蝦遞給他。

  然後安靜的看他的反應。

  她之前從來沒有做過這件事,把自己碗裡的東西挾給他,雖然做的很自然。

  今天牽手成功,讓她又有了試驗的勇氣。

  齊程喝粥的動作停住,盯著碗裡面的兩隻蝦。

  她剛剛吃過的筷子,完全不避嫌的就直接挾給了他。

  若無其事的繼續喝粥,低著頭把那兩隻蝦也吃的乾乾淨淨。

  然後安靜的看著對面的人,笑眯了眼睛。

  「你以後的飲食都要儘量低脂,醃漬的也要少吃。」遲稚涵很欠揍的咬了一口醃蘿蔔,鮮脆爽口,「我之前在對面醃了好幾壇泡菜,以我們兩個的食量,估計能吃一年……」

  齊程抬頭。

  「幹嘛?」遲稚涵還在嚼蘿蔔。

  「一年?」他問的很慢,「你合同只剩下十個月。」

  ……

  遲稚涵咽下嘴裡的蘿蔔,被齊程的認真弄得有些懵:「再續簽就好了啊。」

  「為什麼要續簽?」齊程追問,他很少追問,通常一個話題是否結束都是遲稚涵說了算,今天這樣的,是特例。

  「……你不想我續簽?」遲稚涵反問。

  齊程低頭,用筷子攪了下碗裡的粥,不再開口。

  遲稚涵咬著筷子糾結了一會,很快就被齊程喝粥的方式轉移了注意力,又挑了一些芹菜放到他碗裡。

  「不要挑食。」粗聲粗氣的。

  米粥的香氣在屋子裡彌漫,齊程一直低著頭,剛才突然毫無徵兆的發病讓他現在手腳還是有些無力。

  他一直以為只有十個月。

  要是她,又續簽了,該怎麼辦?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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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5 00:03: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遲稚涵在某一天傍晚從公司回小洋房的時候,看到了街頭巷尾的大紅色裝飾。

  後天是大年三十,公司都陸續開始放假。

  對於她這樣的人來說,每年最難熬的,就是年關,這種闔家團圓的日子,對於她來說,每一分鐘都是惡意。

  往年都在林經武或者戚晴家裡蹭年夜飯,蹭完了自己一個人回家把電視聲音調到最大,這樣吵吵嚷嚷的熬一個晚上。

  今年有齊程。

  她問過齊寧,這麼多年來,齊程一直一個人過年,他們會做好了年夜飯,送到齊程這邊,然後在門口等半個小時,希望齊程能走出門。

  當然,從來沒有成功過。

  所以今年,一個人過年的人變成了兩個。

  特意繞了點路,跑到超市里買了兩個大紅色的福字,買了幾串紅色鞭炮模樣的掛飾和如意結。

  下車的時候,遲稚涵給這位一直沉默寡言的司機師傅塞了一個過年紅包,分給他一個小小的如意結。

  那位師傅意外的紅了臉,用鄉音濃厚的普通話說了好幾聲謝謝。

  這樣小小的人情暖意讓遲稚涵心情變得很好,捧著一堆東西打算進門的時候還哼著歌,然後手機就突然響了,寂靜的小洋房外面突然尖銳的手機鈴聲,讓遲稚涵心裡抖了一下。

  不知道為什麼就有了不祥的預感。

  手忙腳亂的接了起來,手裡的福字掉在地上,她又沒有其他手去撿,皺了皺眉頭,不祥的預感變得更加強烈。

  打電話過來的是向來冷靜的齊寧,可是語氣已經亂成一團。

  「小遲,你在不在齊程這邊?」甚至不再叫她遲小姐。

  「……我剛到門口。」遲稚涵聲音不自覺的小了下去,閉了閉眼,覺得自己心跳都開始不正常。

  「你先不要慌,聽我說。」齊寧不知道是在叫誰不要慌,語氣亂的一塌糊塗,遲稚涵這邊只聽到她一直在深呼吸,「老爺子這幾天身子不好,病糊塗的時候讓看護給齊程打了電話,說是要見齊程最後一面,那個看護是過年請來頂替老看護幾天的,完全不知道齊程的情況,所以她真的就打了。」

  「寶寶腦膜炎,我昨天剛剛飛到美國,趙醫生和李醫生參加學術研討,現在也不在國內,齊鵬封閉了好幾天手機都沒開,齊程爸爸……反正也不太指望的上,所以現在他身邊只有你。」

  「他現在心跳血壓全都在臨界值,手機已經關機,我擔心他連密碼都改了,家裡的管理員密碼你還記得的吧?」

  「記得。」遲稚涵手裡的一堆東西早就全丟在地上,開了大門進去輸密碼的手都在抖。

  「病發的話,他最有可能待的地方是衣櫃或者畫室,畫室開門的密碼和管理員密碼是一樣的,你先找到他,看看他是否對外界刺激已經沒有反應。」

  「最糟的情況就是,他對外界光線聲音和碰觸都沒有任何反應,你力氣小,想辦法先把他放平,不要有異物堵住他呼吸,保持呼吸順暢,蓋上毯子保暖就行,趙醫生已經聯絡了他的徒弟,現在應該正在趕過來的路上。」

  「好。」密碼輸了三次都出錯,遲稚涵覺得自己後背都濕了,他真的改了密碼。

  「書桌右邊第一個抽屜裡面有一瓶白色瓶子紅色標籤的藥,藥片是淺藍色,如果他還有微弱反應,你想辦法讓他吃下三顆左右,然後不停的和他說話,讓他不要徹底陷入自閉症狀。」

  管理員密碼輸入後開門的聲音,遲稚涵腿都有些軟。

  「好。」她聽到自己回答,窗簾又一次全部拉上,屋子裡一片漆黑,安安靜靜,像個墳墓。

  暖氣也沒開,室內居然比室外還要冷。

  「他沒開暖氣。」遲稚涵皺眉,抓著手機的手開始抖,「他病發多久了?」

  「十分鐘。」齊寧聲音帶著哭腔,「不長,應該不長。」

  「我把趙醫生也拉到電話裡,你先去找齊程,記得,一定要保暖。」齊甯的慌亂讓遲稚涵心裡更愧疚。

  她今天不該出門的。

  非得要去公司領最後一天的考勤。

  早上出門的時候,他還很好,不給他吃蛋餅還皺著眉頭拿著叉子把蘋果咬得嘎吱嘎吱的。

  他最近都很好,除了厭世指標一直沒上去之外,她都快要覺得他一切正常了。

  顯然其他人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都開始忙自己的事。

  他們,包括她,都在忙自己的事。

  ***

  「齊程?」把電話調成免提,遲稚涵一邊喊一邊摸索著去拉電閘。

  沒有聲音,黑暗加重了寂靜感,遲稚涵被壓得快要喘不上氣。

  「開燈,開暖氣,然後把所有櫃門都打開。」電話裡是終於聯繫上的趙醫生,語氣冷靜。

  如釋重負,她和齊寧都一樣,平日裡不怎麼靠譜的趙醫生此刻簡直是定海神針。

  開閘開燈,突然的亮光讓遲稚涵眼睛眯了一下。

  偌大的空間裡空無一人。

  空的讓她心緊了又緊。

  「沒有人。」開了四五個櫃子的門裡面都空無一人,抬頭看畫室的門也是開著的,遲稚涵忍了又忍,但是聲音還是開始發抖。

  「齊程每次進的衣櫃都是隨機的,這房子裡所有的櫃子都經過特殊處理,你不要慌。」趙醫生的聲音沉穩有力,「他發病的頻率低了很多,就算這次真的發病了,對身體影響也沒有之前那麼大,而且只有十分鐘,他應該沒有完全失去和外界的感知。」

  她怎麼可能不慌。

  之前齊程哪怕有事,也是看得到他人的,而且齊甯齊鵬或者趙醫生李醫生,似乎永遠都是隨傳隨到的。

  現在只有她一個人,她卻找不到齊程了。

  這幢樓四面牆全部都是櫃子,她開一個空一個,心開始一點點的往下沉。

  感覺自己像在噩夢中,打開的每一扇門都不是自己想要的,可是身邊全是數不清的門。

  「齊程!」聲音開始帶著哭腔,齊寧那邊的呼吸聲也變重,趙醫生一聲不吭。

  屋子裡的暖氣已經開始起作用,她熱的滿頭大汗卻忘記脫下帽子圍巾和外套。

  頭一次感覺,這空曠的房子像是蓄勢待發的野獸,用黑暗和空曠吞噬著她的理智。

  那一聲類似於敲床頭櫃的聲音,微弱的差點被慌亂的遲稚涵忽略。

  然後又是一聲。

  遲稚涵屏住呼吸,聽到第三聲了才確認自己絕對沒有聽錯。

  「他有反應。」遲稚涵又哭又笑,聲音是從廚房那邊傳過來的,他沒有在衣櫃。

  那個櫃子,是她前幾天收拾空出來準備放乾貨的,還特意鋪了一層軟布。

  櫃子很大,塞兩個人都綽綽有餘。

  遲稚涵打開櫃門,看到齊程一個人縮在角落裡,眼淚就開始決堤。

  她平時最討厭那些一出事就哭哭啼啼的女人,結果現在自己哭成了傻子。

  「齊程有反應,能看得見。」用力吸了吸鼻子,和那個縮成一團卻努力抬著頭的男人對視,他臉色很差,但是眼神並沒有完全失焦。

  手放在櫃板邊上,持續的,一下下的努力敲擊。

  只是因為脫力,敲擊的聲音越來越小。

  「能聽見麼?」她快要哭死了。

  齊程微弱的點了點頭。

  「也能聽得見。」這下真的控制不住了,心裡酸的跟被用棒槌搗碎了碾成渣一樣。

  「阿彌陀佛。」趙醫生突然很不合時宜的念了一句佛經。

  遲稚涵就突然一邊痛哭流涕一邊又扯著嘴角笑了出來,真的是,幸好,他還能看得到她,他還能因為她太著急用力的敲出聲音來提醒她。

  就像最開始,他不說話,兩人只是用床板溝通那樣。

  真的是,幸好。

  「小寧,你先去照顧孩子,這邊我來。」趙醫生聲音也放鬆了,「腦膜炎幸好發現得早,你也真是,當媽的人了不要再飛來飛去,你擔子重,就多找點人分擔,小孩子前三歲大的很快,你以後會後悔的。」

  「嗯。」齊寧也止住了眼淚,沉默了一下,「謝謝你,遲小姐。」

  她又變成遲小姐了……

  遲稚涵淚眼模糊哭笑不得。

  「他的血壓心跳還是很不正常,你先把藥給他。齊寧跟你說過了吧。」趙醫生只有在這種時候,聽起來特別的靠譜,形象莫名的高大。

  「淡藍色的?」遲稚涵剛才慌亂間用了所有注意力記下來的注意事項,居然也沒有出差錯。

  所以人的潛力真的是無窮的……

  「幾件事情,吃了藥之後,最重要的是保暖,他現在應該沒力氣從那個櫃子裡出來,你也搬不動,所以你要把櫃子弄得儘量暖和,齊程很怕冷。」

  「哦。」拿了藥又倒了溫水,遲稚涵走的時候順便還很習慣性的前腳絆後腳摔了一跤,但是回答的時候聲音鎮定。

  很奇怪,看到齊程的那一瞬間開始,她就不慌了。

  除了無止境的心痛,剛才的慌亂都不見了。

  明明是她在照顧他。

  但是她就是,像吃了定心丸一樣,完全不慌了。

  「今天高架堵車堵的厲害,我那個徒弟應該還有半個小時左右才能到,這半個小時看著他,能做到麼?」趙醫生的語氣像是叮囑小孩子,不過確實也能讓人安心。

  「能。」遲稚涵手心裡放了三顆淺藍色的藥,端著杯子也跟著縮進櫃子。

  櫃子再大也只是個櫃子,遲稚涵鑽進去後,兩個人不可避免的貼的很近。

  「吃藥。」手心攤開放在他面前,遲稚涵好想摸摸他的臉,但是又怕會帶給他壓力。

  齊程沒動,出了很多汗,嘴唇顏色青紫。

  他個子高,縮在裡面就頂住了櫃子上方,不像遲稚涵,在裡面上下左右的挪,靈活的跟猴子一樣。

  「我現在能靠近他麼?」遲稚涵先找趙醫生確認了下。

  「當然能,現在幻覺就不是個事,先保證他對外界環境有反應,半個小時,我怕他會繼續惡化。」趙醫生就差沒說你直接上去抱著看看能不能治好了,到底還記得自己是個醫生,太唯心的話不能亂說。

  得到同意的遲稚涵手腳很靈便的爬到齊程身邊,緊緊挨著靠好,然後手裡面的藥一顆兩顆的開始往齊程嘴裡塞。

  齊程盯著她,視線有點失焦,但是確實是看得到她的。

  他嘴巴沒動,對送到嘴邊的藥毫無反應。

  「張嘴。」遲稚涵的嘴巴跟著張開,又往他面前湊了湊。

  他身上很冷,凍得全身冰涼,臉頰摸起來冰塊一樣。

  「你等一下。」手裡攥著藥又跑了出去,再回來的時候懷裡抱了一個大毯子。

  繼續手腳靈活的用毯子把兩個人都裹進去,擔心風吹進來還順便關了一邊的櫃門。

  櫃子裡面暗了一點,齊程的眼睛眨了眨。

  「張嘴好不好?」遲稚涵近在咫尺,鼻子幾乎貼著他的臉,手裡拿著藥和杯子鍥而不捨的讓他吃藥。

  他不想吃。

  這藥吃了又會興奮很久。

  而且有副作用,和男人有關的副作用。

  所以頭腦一片混沌,還記得緊緊的抿著嘴。

  可是遲稚涵很固執,一直讓他張嘴,甚至為了讓他張嘴,自己的嘴巴也無意識的微微張著。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真的用嘴巴貼到她嘴巴的那一刻,他腦子裡想的應該是不想吃藥,不想張嘴。

  然後碰觸到她溫熱的嘴唇的時候,腦子,就轟得一聲。

  耳邊只有趙醫生氣急敗壞的嚷嚷:「怎麼了怎麼了?怎麼血壓降下去了心跳又高了?小遲?你在幹什麼?!」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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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5 00:03:2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這嚴格意義上來說,甚至不能算吻。

  單純的就是嘴巴對嘴巴接觸了一下,沒有摩擦,更別提深入,遲稚涵還被他嘴唇冰涼的觸感嚇得抖了一下。

  她甚至,因為呼吸不暢打了一個嗝。

  半開的櫥櫃,發病的男人,手上的藥被自己的汗弄的黏黏乎乎。

  並不浪漫,甚至很虐。

  但是遲稚涵就是被這個吻撩得心跳加速整個人都是飄的。

  他和她貼的前所未有的近,外面的燈光透過櫃門縫隙,映在他的臉上,暖黃色的,把他的眼睫毛照的閃閃發光。

  他微微的睜著眼睛,眸色不深,琥珀色的,亮的像是玻璃球。

  遲稚涵一直不敢呼吸,畫面太美,她甚至覺得齊程臉上有光,那種柔和的,像是螢火蟲的光。

  他,吻了她。

  主動的。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病糊塗了……

  清醒的遲稚涵也終於,做了一件自己一直想做的事,齊程退開之後,她抱住齊程,像是抱住一個巨型毛絨玩偶。

  頭埋在他的毛衣裡。

  他身上一直有很淡的藥味,還有很清爽的沐浴露的味道。

  只是很冷,於是她又蹭了蹭,裹緊了毛毯,抱得更緊。

  懷裡的齊程發出類似貓咪嗚咽的聲音,尾音奶奶的,下一秒,也伸出了手,環住遲稚涵的腰。

  齊程發病的時候,似乎會肢體接觸更加積極。

  這一點趙醫生的病歷中從來沒有提到過,但是他只要有類似徵兆,就會主動的去拉她的手,或者像今天這樣,主動到她恨不得把他揉到心裡。

  「我說你們怎麼沒聲音了?」趙醫生渾厚的嗓子幾乎快要吼破音,「齊程現在情況怎麼樣?血壓又上去了,心跳怎麼回事這是?」

  好吵……

  恍恍惚惚的齊程皺眉。

  然後就伸手,把開著免提放在邊上的手機直接掛斷。

  ……

  遲稚涵再一次肯定,齊程發病的時候確實更加的為所欲為,少爺本性表露無遺。

  像是脫去了成年人外衣的孩子。

  「吵。」齊程說話的聲音啞得必須很用心才能聽得清楚,而且支離破碎,像是拼了命的想要說清楚,最後卻只抓到了幾個關鍵字,「別人,不要,要你。」

  ……很容易明白的關鍵字。

  「你不吃藥,又不要醫生,很危險的。」遲稚涵也知道現在並不是講理的好時機,但是真的心軟,「我什麼都不懂,萬一發病了怎麼辦?」

  一個平時那麼小心翼翼的男人,現在手軟腳軟的癱在櫥櫃裡,抱著她的手,涼得不像是活人。

  「不發。」齊程像是承諾一樣,說的認認真真,還撐起頭努力的和遲稚涵對視,又保證了一遍,「不發。」

  ……

  冷汗涔涔的臉。

  青紫色的,因為缺氧缺水乾燥的嘴唇。

  還有那雙黑暗中琥珀色的眼瞳,認真的,想要看清楚她的樣子,卻又因為病症,偶爾會有些失焦。

  遲稚涵歎氣。

  她真的……不適合照顧病人,尤其是這樣的病人。

  因為她被說動了。

  把剛才放到一邊的溫水遞給他,然後哄孩子一樣的慢聲細語:「你先喝點水,我給趙醫生打電話,他如果同意的話,我們就不讓別人進來好不好?」

  她又用了我們。

  發病的時候,遲稚涵的聲音像是隔著一層紗,聽起來很費力,但是我們這兩個詞,卻無比清晰。

  所以他點了點頭,就著遲稚涵的手,乖乖的喝了半杯水,然後維持著抱著她的姿勢,靠在櫃板邊徹底放鬆。

  仍然迷迷糊糊,但是身體慢慢變得暖和。

  剛才凍得有些僵的手指終於能動,也終於能感覺到遲稚涵身上的溫度。

  他似乎,只要能感覺到溫度,就不會有那樣的幻覺。

  遲稚涵還穿著外套,毛線帽子因為鑽到櫃子裡,被弄得歪七扭八,她很熱,周身都冒著熱氣,臉上細細密密的都是汗。

  打電話的時候,還很小心挪了下位子,讓他能靠的更舒服,右手無意識的在幫他揉頭。

  這些觸感和溫度,都是鮮活的。

  和他的世界完全不一樣的鮮活。

  眼前的霧氣和堵著耳朵的那層不存在的水霧隨著遲稚涵的熱氣慢慢蒸發,他開始能聽得見遲稚涵的說話聲,只是要隔幾秒才能明白她的意思。

  她正在和趙醫生商量讓他那位徒弟先住到對門,然後有些為難的看著他,捂住了話筒跟他商量:「你有些脫水,等有力氣了之後,我們還是得讓他過來幫你掛水。」

  這是真的把他發病時候說的話當成正事在解決。

  鼻子開始酸,他看著她點點頭,手臂不受控制的把她抱得更緊。

  他,在完全混亂的時候,吻了她。

  他記得。

  這是在他心裡面叫囂了很久的事,每次看到她喝了牛奶嘴邊的奶泡,或者靠近他咬著嘴唇觀察他的反應的時候。

  他都想吻她。

  遲稚涵嘴唇很紅潤,健康的,帶著誘人的光澤。

  所以讓他覺得自己這個念想,也是一種褻瀆。

  她只是為了生計,為了找到唯一的親人,被自己家裡人和趙醫生,用各種手段威逼利誘留下來的陌生人。

  二十四歲,獨立善良,有自己的朋友圈,活的很好,很精彩。

  他努力的和她保持距離,看著每天要吃的藥,看著那些一點點靠近臨界值的身體健康報告,看著自己和她的差距,遠到天涯海角。

  然後在神志不清意志力最薄弱的時候,吻了她。

  只是輕輕的碰觸。

  但是到底,吻了她。

  因為頭腦混亂,他甚至不記得她當時的反應,也不記得兩人現在這樣的姿勢,是誰先主動。

  但是……

  如果可以一直不放開,該多好。

  ***

  趙醫生交代給遲稚涵很多東西,除了保暖和讓他保持清醒外,還有他會因為脫水加上精神緊張肌肉僵硬,全身無力,如果不吃藥,這些症狀恢復就需要時間,意味著她得在櫃子裡陪他很久。

  還有最最重要的,導致他這次發病的原因。

  「這十年起碼有百分之三十以上的發病原因,都是因為他無法回去看他爺爺。」趙醫生歎了口氣,「出不了門,沒有辦法拉住爺爺的手,現在甚至有可能見不到他爺爺最後一面,這是死結。」

  「你的思維方式很健康,如果他心跳血壓一直像現在這樣的跌幅逐漸恢復的話,你可以看著他手錶上的數值嘗試和他聊聊這件事。不需要解決,只是聽聽他說什麼,讓他能有個發洩管道。」趙醫生歎氣,「你也知道,齊家人全家都不適合做聽眾,而齊程又不願意對我說太多。」

  「都試試吧,我必須要說,你做的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好。」趙醫生掛電話之前,聲音不像平時那麼高亢雀躍,「三個小時,如果一切正常,就想辦法扶他上床讓我徒弟進來給他掛水,三個小時內,他的血壓心跳再次飆升的話,你就立刻到對面叫我徒弟進來,不用管他的情緒,明白麼?」

  「明白。」遲稚涵點頭,掛了電話。

  然後感覺齊程靠在她身上的重量變輕,他正在皺著眉頭想跟她保持距離,或者不想把全身重量放在她身上。

  ……他似乎清醒一點了。

  越清醒,他就越重視距離感。

  本著這種時候幻覺都不是個事的原則,遲稚涵很直接的把齊程重新拽了回來,再把因為他亂動掉下來的毛毯重新裹好。

  「不要亂動,等你體溫恢復一點後,我要出去給你再倒一杯淡鹽水。」左手繼續幫他揉頭,另外一隻手把他冰涼的手直接塞到她外套的口袋裡,裡面一樣,熱的發燙。

  齊程閉眼。

  這種溫暖他無法拒絕,哪怕明知道自己不配。

  「齊甯的孩子得了腦膜炎,你知道麼?」半封閉空間,暖和到出汗的溫度,很適合聊天。

  遲稚涵也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裡面第一個跳出來的,就是這件事。

  或許都是女人,齊甯在電話裡那句寶寶腦膜炎幾個字,在那種情況下仍然戳中了她。

  這位外界盛傳的齊家的武則天,嫁給保姆的兒子並且把保姆的兒子捧上總經理位子的女人,今天晚上無助的和她一樣,或許比她還無助。

  「不過趙醫生說發現得早,應該不會有事。」齊程脫力話不多,她自問自答的也挺愉快,「有時候感覺,你們家的人,每個人都跟打仗一樣。」

  「你也一樣。」笑嘻嘻的,剛才被他嚇得痛哭流涕的現在說話聲音還帶著鼻音,「剛開始知道你的時候,我以為你只是一個見不得光,天天躲在這裡被齊家保護的滴水不漏的病人。」

  齊程手臂動了一下。

  「後來知道你在這裡待了十年,我心裡面又會覺得,你大概,應該很不健全了……」遲稚涵抬頭,發現齊程靠在櫃門上,半睜著眼,咬著下唇,表情緊張,「所以一開始看到你四肢健全長得那麼好看,才會有落差感。」

  「你很了不起,你的病例裡面整整十年,發病的時候都沒有借此發洩傷害過人。」

  「你甚至,做的比大部分普通人都要好。身體好的時候,每天鍛煉,畫畫,讓心態平和,哪怕沒有任何人和你溝通,你都能一直這樣,很……溫柔的樣子。」臉微微紅,她不習慣這樣直白的誇人方式。

  但是十年,一個有心理疾病的人,這樣孤孤單單的過了十年,卻仍然體貼,仍然溫和,仍然優雅。

  她不知道這需要多少毅力,但是她知道,自己絕對做不到。

  「我去給你泡杯淡鹽水。」感覺他的手終於不再那麼冰,遲稚涵直起身體,「然後我要脫衣服,我快熱死了。」

  她臉紅撲撲的,臉頰是年輕女孩子特有的圓潤飽滿,抱怨的時候,微微的噘著嘴。

  他剛剛吻過的嘴。

  「好。」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感覺到自己點頭。

  有那麼一瞬間,發病的腦子裡,想要把她一輩子困在懷裡,哪裡都不要去,只是這樣安安靜靜的聽她說話,看她抱怨的噘著嘴。

  他,沒她說的那樣好。

  雙手克制的握成拳,聽著她在外面體趿著拖鞋來來回回的忙碌。

  他甚至在清醒的時候,都想撕掉那張合約,把她徹底的困在這裡。

  方法有很多。

  齊家人確實都擅長戰鬥。

  只是那樣,她會變得和他一樣蒼白吧,然後和他一樣,逐漸沉默。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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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5 00:03:3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遲稚涵把櫃子裡折騰成了茶話會。

  自從她來了之後,家裡的甜點一直沒有少過,部分是她自己烤的,部分是她從戚晴那裡強行搶的。

  所以齊程看著她居然端了茶具點了香薰蠟燭,還在空的地方放上了五六碟點心的時候,眉心抽了抽。

  就算他現在全身乏力不想動彈,因為脫水頭暈眼花,也仍然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幹嗎?」

  「你不餓麼?我們晚飯都沒吃。」遲稚涵換了一身家居服,很熟門熟路的掀開毯子縮了進來,拉起他的手臂,然後鑽到他懷裡抱住,笑眯了眼睛,「暖和吧?」

  炫耀一樣,把自己熱乎乎的手捂在他耳側。

  ……

  他又想吻她了,在頭腦已經完全清醒的時候。

  所以只能別開眼,看著櫃門外面的燈光。

  「這個椰蓉奶凍沒有油,你可以吃。」粉色的叉子叉了一小塊白色的糕點,櫃子小,香氣散不開,放到鼻子下麵香氣四溢。

  張嘴,咬住那一塊糕點,停頓的時候感覺遲稚涵愣了一下,臉紅了一點,眼神迅速飄開。

  奶凍味道一如她塞到他嘴裡的所有東西一樣好吃,入口即化,微甜,不膩。

  所以他又張嘴,低頭喝了一口她遞到嘴邊的淡鹽水。

  「我如果給你亂吃東西你要記得拒絕。」塞了一嘴餅乾又灌了一大杯普洱的遲稚涵一邊嘟囔一邊又遞給他一塊奶凍,「我什麼都不懂,你心又大,給你什麼吃什麼。」

  「你就是太好欺負了。」遲稚涵皺皺鼻子,她眼睛紅腫,剛才哭的狠了,現在鼻子還是紅的,所以皺鼻子的樣子,看起來很醜。

  然後他……又想吻了。

  任由她一邊說他好欺負,一邊把沾了餅乾碎的手擦在他身上,估計擦的時候發現他毛衣上還有她剛才蹭的眼淚,吐吐舌頭,沖他嘿嘿傻笑。

  他知道自己現在心裡滿滿漲漲的,所以表情應該變得很柔和。

  她不太敢跟他對視,肢體語言卻毫無顧忌。

  四面封閉的櫃子,已經不再像是一個保護套,因為她搬了太多東西進來,現在看起來居然有些溫馨。

  動了動腳,他隱隱約約有些明白了自己最近進步神速的原因——遲稚涵哪怕在他最不像人的時候,也沒有把他當成病人。

  她打開櫃門的那一剎那,眼神除了如釋重負,更多的是終於找到依靠的放鬆。

  明明是幫他取暖,抱著他的樣子卻像是撒嬌。

  他說不吃藥,她沒有勉強,他不想被治療,她把這個當成正事跟趙醫生商量了半天。

  她知道他發病的時候,會自我認知混亂,也知道他有時候只是想要借著病痛逃避一下,不想一動不動渾身無力的躺在床上,但是她,仍然尊重。

  她一直把他放在和她平等的位子上,把他發病當成普通人的感冒發燒,悉心照顧,所以他偶爾也會產生錯覺,覺得自己總是會痊癒的。

  她喜歡說我們,她所有的情緒都透明,她,一直在感染他,用她的笑容和善良。

  她和所有人不一樣,他身邊的所有人,都是為了治癒他,而她,只是想陪著他。

  就像現在這樣,抱著他,拿著手機翻微博,看到好笑的樂顛顛的念出來看到可愛的就放大跟他一起看。

  「我想,去看看爺爺。」齊程在遲稚涵低頭的時候,突然開口。

  他,突然想傾訴。

  一直沒有和任何人說的話,沒有和任何人展現的情緒,突然,有了出口。

  遲稚涵動作停住,然後放下手機,沒有抬頭,只是抱住他。

  她,很神奇的,永遠都知道什麼舉動能讓他覺得舒服。

  「可是我不敢出門,到了那裡,也不敢上前握住爺爺的手。」齊程看著遲稚涵的頭頂發旋,看著她小小的耳朵藏在頭髮裡的樣子,莫名的覺得心安。

  「很沒用,但是那一步,我跨不出去。」他聲音沙啞,脫水加上太長時間沒有說話,粗糲難聽,「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敢。」

  遲稚涵抱著他蹭了蹭,然後和十指相扣,還是沒有抬頭。

  「我爺爺生意做得很大,家裡親戚不多,他不相信外人,所以我爸爸和我伯伯從小就被教育了要接他的生意,後來我和大哥,也一樣被這樣教育。」

  「我大哥讀書成績很好,但是偏科,他不喜歡管理類的東西,所以小時候經常跟我開玩笑,說以後由我來繼承齊家的生意,他想做畫家,萬一出不了名,就由我養著他。」

  「我沒什麼特別喜歡的東西,所以大哥這話我就記在心裡,可是最終……變成這樣。」

  遲稚涵終於抬頭,又捧著杯子裡的淡鹽水,讓他喝了一口,然後用毛巾幫他擦了擦冷汗。

  「出汗好多了,手也暖和了。」說的是毫不相干的話,卻莫名的讓他無比安心。

  「而且,你沒有很沒用啊。」遲稚涵又皺鼻子,「你一幅畫能抵我三年工資啊……你要是沒用我怎麼辦?」

  眼底多了一些笑意,齊程覺得自己連說話都帶著暖意:「那只是其中一幅拍賣的價格,最貴也只有那張了。」

  「……說的好像你漫畫版權賣的很便宜一樣。」遲稚涵並不買帳,仍然忿忿的,「而且還長成這樣……」

  ……

  話題似乎,有點,怪。

  「而且想見爺爺,不出門也可以的吧。」遲稚涵抬頭,「你和你爺爺聊天會不會不舒服?」

  ……

  「應該不會。」他和家人大部分聯繫都是電話,所以聊天不會有問題。

  「那視頻電話就可以了啊。」遲稚涵晃了晃手機,「你不用碰到,也不用出門,只是視頻電話的話,你爺爺也能看到你啊。」

  「……」

  「……不行麼?」遲稚涵有些心虛,齊程情況稍微好一些之後,她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害怕見面害怕接觸,那視頻好了呀……

  不能出門就不出門唄,不是有外賣有網購麼……

  「……行。」齊程難得的,臉部表情有些放空。

  他習慣了心理治療,所以吐露心事之後,下意識的覺得下一步應該就是開導,比如開導他,外面世界沒有那麼恐怖,比如開導他,心理病只要找到癥結點,對症下藥總是能好的。

  萬萬沒想到,她很理所當然的說,可以視頻……

  確實……

  可以。

  以前總是把注意力放在要怎麼出門,怎麼克服自己的社交恐懼症,怎麼才能握住爺爺的手不產生幻覺。

  糾結的都是死結,結果可想而知。

  越拖越久,直到今天晚上,那個陌生的看護說,爺爺想見他最後一面。

  他一直在讓家人失望,現在連爺爺最後一面,都快要見不到了。

  可悲的是,沒人會怪他。

  大家都習慣了。

  沒人告訴他,爺爺身體不好,也沒人告訴他,齊甯的孩子腦膜炎,除了遲稚涵,其他人根本不會說。

  齊家所有的不好的事,都不會有人告訴他,他解決不了問題,能做的只有發病然後添亂。

  「等明天白天,你精神好一點的時候,就和你爺爺視頻吧。」遲稚涵抬頭看他的表情,落寞的,認命的,忍不住逗他,「要是臉色不好,我可以幫你化妝。」

  「……」齊程又一次無話可說,只是摟得更緊一點。

  「為什麼你每次發病都喜歡找櫃子躲起來?」想到剛才開一個櫃子空一個櫃子的恐懼感,遲稚涵有些後怕,「趙醫生和齊甯一直以為你是躲在衣櫃裡,如果你沒有敲櫃子,我估計我要開完所有的衣櫃才會輪到廚房。」

  到時候,可能就晚了。

  她看過他的病例,自閉症狀是有可能變成永久的,也就是永遠的對外界刺激失去反應,最嚴重的一次,他經歷過電擊。

  這可能也是齊鵬堅持要把他帶到美國的原因。

  如果遲稚涵沒有哭,他可能也不會敲櫃子。

  他並沒有聽到她進門,開關櫃子的巨響也已經完全遮罩,其實,應該只差一步。

  但是他聽到了遲稚涵幾乎崩潰的嗚咽。

  第一聲敲擊聲響起來的時候,腦子裡像是被壓土車碾過那樣痛,然後是第二聲。

  櫃門終於打開的那一瞬間,他發現自己居然還能努力的去看清遲稚涵的臉。

  鼻涕眼淚的,看到他就放聲痛哭的臉。

  「櫃子,安全。」他說的很簡單。

  不想告訴她那只是他下意識的想要找個可以活埋自己的地方,反正已經對外界失去回應,如果能在這樣四面有遮擋的地方,永遠不被人找到,也挺好。

  遲稚涵不會追問這種問題,通常都是一知半解,然後拍拍他權當安撫。

  然後像老鼠一樣把那些零食塞到嘴裡,鼓鼓囊囊的嘟著嘴,順便給他投餵奶凍。

  自在的讓他忘記自己是在發病,現在待著的地方,是正常人不會窩著的櫃子。

  「……你腿不麻麼?」眼看著幾碟零食都要見底了,齊程很荒謬的感覺遲稚涵這架勢是想要在這櫃子裡睡上一晚上的樣子。

  「麻啊!」遲稚涵苦著臉,「你沒看我一直挪來挪去麼。」

  「……那為什麼不出去。」齊程不太理解她的腦回路。

  「你還動不了我怎麼出去?」理所當然的語氣。

  「……我能動了啊。」後面那句齊程沒說出口,他都摟得那麼用力了她沒感覺麼。

  「……你腿不會麻麼?」遲稚涵看著齊程鬆開她拿掉毯子直接爬了出去,傻眼。

  「習慣了……」突然有點分不清這算不算好事。

  突然的光線還是讓他有些不適,靠在櫥櫃上看著遲稚涵齜牙咧嘴的爬出來,四腳著地還不忘抬頭瞪他。

  小狗一樣……

  「我扶你去床上。」光線充足後才發現他臉色嚇人,脫水的眼眶都有些凹陷。

  但是……

  「為什麼你嘴唇發紫的樣子看起來還是很好看……」碎碎念,忿忿不平,蒼天不公。

  抱怨的太真心,沒什麼力氣的齊程輕輕嗤了一聲,嘴角揚起,臉上有了笑意。

  「又哭又笑,老貓上吊。」遲稚涵還是氣鼓鼓的。

  這句用的是家鄉話,同是S市的人,齊程聽得臉上笑意更深。

  「我沒哭。」辯解的時候聲音居然有了些生氣。

  「我哭了呀。」遲稚涵沒臉沒皮。

  ……

  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的病會用這樣的方式結束。

  輕鬆地就像是小時候摔了一跤,學校醫務室的醫護人員給他擦了點碘酒,拍拍他的肩膀就沒事了。

  甚至,在趙醫生徒弟進來幫他掛水的時候,他都沒有排斥的太厲害。

  那一天,他破天荒的,給趙醫生發了一封郵件,詳細的說明了自己現在的情況,包括可以接受遲稚涵碰觸的事情,以及自己對肌膚溫度的反應。

  頭一次,覺得或許,或許,這真的是一種好轉。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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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5 00:03:4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齊程的那個視頻電話,打得非常順利。

  遲稚涵想像中淚眼相望的場面並沒有出現,電話裡面那個病骨支離的老人看著齊程,連續叫了三聲好,然後就開始問他吃了什麼,過年要吃什麼菜,問他有沒有堅持鍛煉,現在體重多少,體脂率多少……

  齊程全程都在忙著回答問題,也沒什麼激動的樣子。

  遲稚涵在一旁歎為觀止,也終於對齊家只有男人這件事有了深刻的領悟。

  按照齊寧跟她說的,齊老爺子只剩下半年左右的日子了,本來以為會戀戀不捨的爺孫倆,聊完了體脂率後就毫不猶豫的互相掛了電話。

  掛完電話後,齊程就進了畫室。

  沒跟她打招呼也沒看她……

  嚴格意義來說,自從他完全清醒後,就開始假裝昨天晚上的親親抱抱沒有發生。

  只是假裝的不怎麼高明,不敢跟她眼神對視,兩人視線稍稍碰到一起,就會臉紅。

  是的,這個男人臉色除了發白之外會變紅。

  紅的……特別不公平的好看。

  遲稚涵沒逼他,事實上現在連她自己都還是亂的。

  昨天晚上是被他發病嚇著了,那一刻的情緒完全隨心,理智什麼的早就被拋到了煙消雲外。

  現在想想,那是她的初吻啊!

  她都沒來得及嬌羞,就直接跟無尾熊一樣抱著他在櫃子裡窩了幾個小時。

  兩個人跟私奔的小情侶一樣,她居然還點了香薰燈。

  沒臉沒皮,特別主動。

  關鍵是,冷靜下來之後,居然覺得,這也沒什麼不好的。

  她是喜歡齊程的,之前猶豫的原因是怕他會自殺,齊甯和趙醫生說的那些問題,在她看來,都能解決。

  畢竟她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都很難找到一個男人,在即將和世界切斷聯絡的時候,因為她的哭聲強行清醒。

  也很難找到一個男人,因為害怕她摔跤,把房間裡的地毯鋪的跟海綿一樣厚,為了宣傳她的美食視頻,連著幾個晚上畫到淩晨。

  而且從不邀功,安安靜靜的做,溫柔的,像是耳邊的輕風。

  喜歡他太容易,這份感情美好的太值得珍惜,所以遲稚涵知道,這一天遲早會發生。

  只是她一直以為,到最後忍不住主動的那個人會是她。

  萬萬沒想到,齊程居然主動了,主動完之後,還試圖假裝沒發生。

  他當然不是渣男。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估計是消極自卑的情緒作祟,可這種情緒要是天生的,她還能捋起袖子武力鎮壓,但是齊程他不是天生的,他這是病……

  「齊程。」遲稚涵在他進畫室之前突然開口,聲音挺大,嚇得齊程本來就不怎麼大的膽子又小了一點。

  不敢回頭,只能握住樓梯扶手,站著不動。

  「家裡有沒有梯子?還有膠水?」遲稚涵語氣很正常。

  只是問的話有些奇怪。

  「對面那間房的雜物室裡應該有。」齊程想了一下,然後忍不住回頭,「你要做什麼?」

  回頭後他就後悔了,她正兩眼亮晶晶的看著他,嘴角似笑非笑,嘴裡還叼了一根魷魚絲。

  ……

  她為什麼會一臉的流氓樣……

  「我昨天回來的時候買了些過年裝飾用的東西。」遲稚涵拍拍手上的魷魚絲碎,站起來往門外走,「掛起來比較有過年的氣氛。」

  昨天丟在地上的那堆東西她一大早出門都撿了回來,獨門獨院人跡罕至就是這點好……

  齊程愣了下,她說的話題和他想的內容差距有點太大。

  雖然裝沒事發生的那個人是他,但是對方也一副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就有些……

  「梯子太重你一個人搬不動。」終於還是忍不住在她走出大門前叫住了她,「想要過年的氣氛可以讓安保掛,你不用忙了。」

  「這東西當然要自己掛啊,你過年不貼福字的麼?」遲稚涵睜大眼,一本正經,「過年要貼福字,來年才會有福氣的。」

  ……

  他為什麼要在這裡和她討論這個問題……

  他現在全部心思都在自己吻了她還抱了她接下來要怎麼辦的問題上。

  甚至在思考是不是應該負責。

  可如果他負責了,吃虧的人反而會是遲稚涵。

  但他如果不負責,那又為什麼要做出這樣的事情。

  他們家的人,仗著遲稚涵無依無靠,善解人意容易溝通,已經壓著她得寸進尺了好多次。

  現在連他都做了這樣的事,占了她的便宜,第二天還惡劣的假裝沒事發生。

  更過分的是……他……還想……再試一次。

  不要在櫃子裡,不要在他神志不清的時候,想清醒的,感覺她嘴唇的觸感。

  他自己一個人從昨天睡覺就開始糾結,到現在已經吃過午飯,他還沒有找到解決方案,結果,遲稚涵說,她要貼福字。

  而且在他愣神的功夫,她已經跑到對面,一陣乒乒乓乓。

  ……

  他昨天剛發過病,今天肯定不敢再冒險走出大門。

  但是又實在不放心她毛手毛腳的樣子,只能走到離大門最近的地方,忍著頭暈目眩,看著她灰頭土臉的跑出來。

  「真的搬不動!」她氣乎乎的,「用凳子吧。」

  然後又一陣風一樣跑了回來,打算搬起吧台的凳子。

  那凳子是銅芯的……

  當時為了避免他一個人住的時間太久,產生燥鬱情緒亂砸東西,家裡好多東西都不太容易搬得起來。

  所以又一次失敗了的遲稚涵有些挫敗的瞪了他一眼,剛才興致勃勃的熱情被打擊了一大半。

  她還想著找點事情轉移注意力,免得控制不住自己,一直回想昨天晚上抱著他的感覺……

  他身上真的很好聞……

  而且肩膀還很寬……

  「……貼哪裡?」齊程終於認命,蹲下來研究那一疊紅的耀眼的東西。

  他快有十年沒見過這些玩意兒了。

  齊家這些東西大部分都是管家和保姆做的,他也從來沒研究過。

  他生病後,大家也不會想著在他面前弄這些喜慶的東西,怕他觸景傷情。

  其實他早就忘記以前沒發病的感覺了,又怎麼可能觸景傷情。

  「這兩串鞭炮掛在玄關的柱子上。」遲稚涵也跟著蹲下,「福字要掛門口,然後你畫室也掛一個吧,福氣越多越好。」

  「還有窗花都貼到窗戶上,如意結我想掛冰箱上,但是你這個冰箱是橫開的門……」遲稚涵拿著如意結比了比,「要不掛你床頭好不好?」

  ……

  很醜的……如意結。

  「先把其他的掛好吧。」齊程拒絕回答她最後一個問題,先拿了鞭炮,伸手就能夠到玄關的竹子上半部分,所以掛的很輕鬆。

  剩下身高不足一米六的遲稚涵很輕的嗤了一聲,在他背後比了比兩人的身高差。

  又撇撇嘴。

  一臉鬱悶的表情正好被轉身看她的齊程看到,兩人都怔了下。

  昨天晚上之後,這是他們兩個第一次對視,臉都開始泛紅。

  「那個……」遲稚涵咬咬嘴唇,又撓撓頭,覺得自己看起來可能很蠢又把兩手別到背後,「我去貼窗花。」

  手忙腳亂的轉身,然後毛茸茸的巨大的拖鞋後腳踩到了前腳的鞋跟,整個人很順暢的往前摔。

  ……

  算了她毛手毛腳的毛病真的好不了了。

  遲稚涵認命的閉眼,這地毯摔起來一點都不痛,只是有點丟人。

  緊接著就非常具有鏡頭感的,被齊程用手拽住,他應該是想拉住她的,結果因為昨天發了病脫了水脫了力,反而被她帶著往前摔,摔下去的前一秒,遲稚涵感覺自己被摟住轉了個圈,然後直接趴在了齊程的身上。

  ……

  說真的她要是知道這一跤會摔的那麼有戲劇性,她一定不捨得閉眼。

  不過她現在倒是不怎麼想睜開眼睛。

  他身上真的……太舒服了。

  下意識的蹭了蹭,然後發現自己雙手已經很誠實的環住了齊程的脖子。

  ……

  再不睜眼就有些尷尬了。

  遲稚涵紅著臉睜眼,和躺在地上的那個男人對視。

  琥珀色的眼睛,此刻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

  「齊程。」她突然開口,紅著臉,軟著嗓子,「你喜歡我麼?」

  ……

  齊程的臉迅速的紅了,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沒說話。

  遲稚涵笑了,把齊程放在身側握成拳的手放到自己的腰上,然後環著他脖子的手用了點力,整個人在他身上往前挪了幾釐米。

  感覺齊程因為害怕她摔下去,摟住了她的腰。

  她笑的更加甜。

  「我喜歡你。」兩眼笑成月牙形,嘴唇粉嫩嫩的,滿臉都是快樂的模樣,宣告完了之後順便調戲,「你耳朵都紅了。」

  齊程閉眼。

  心跳快的像是要跳出胸腔。

  她趴在自己身上,全然信賴的看著他。

  她全身上下都散發著青春活力,健康的,腰肢細軟,皮膚紅潤,甚至額頭還有些絨毛,因為陽光反射閃閃發光。

  美好的,刺眼。

  「你先起來。」他克制的放下摟住她腰肢的手,語氣冷靜。

  「我不!」完全沒把他黯下去的表情當回事的遲稚涵耍無賴一樣摟緊他的脖子,還蹭了兩下。

  ……

  「我會痛。」齊程忍住心裡翻湧的情緒,忍住想要再一次抱緊她的欲望。

  遲稚涵抬頭,看著他的眼睛。

  然後揚起嘴角,眼角微微的翹起,像是一只得償所願的狐狸。

  「我說了,我不。」一字一句,任性的,無賴的。

  粉嫩光澤的嘴唇,一張一合的。

  然後他,克制握成拳的手放到了她的腦後,微微用了點力。

  終於,清醒的,吻上了她的唇。

  她甚至還嗚咽了一聲。

  很甜,不痛……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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