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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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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映漾 -【嗨,你的鍋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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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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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發表於 2018-3-5 00:04:0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兩次,都不是她主動的。

  又一次被親的遲稚涵心情複雜。

  她本來想耍無賴逼出他的真心話的。

  結果,變成現在這樣,閉著眼睛,兩手抓著他的毛衣,完全的不知所措。

  仍然只是嘴巴貼著嘴巴,齊程似乎碰到的那一瞬間就開始猶豫,按著她的手鬆開,整個人開始不安。

  那種急切渴望卻又努力抑制的感覺,讓不知所措的遲稚涵皺了皺眉,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一下齊程的嘴唇。

  他還在脫水症狀中,嘴唇乾燥。

  他體溫一直偏低,所以嘴唇也是涼涼的。

  但是很軟,和他的人一樣。

  遲稚涵忍不住又靠近了一點,吸吮了一下他的嘴唇。

  這完全是因為他嘴唇觸感太好後的下意識行為,吸完了之後,發現她身下壓著的人已經屏住呼吸一動不動了。

  ……

  他無奈的看著她,琥珀色的眼瞳裡藏了很多情緒,每一種,都讓她心軟如泥。

  「我喜歡你。」無賴一樣的把臉放到他的頸窩,悶著聲音又宣佈了一次,這次帶著點害羞,帶著點幸福。

  齊程沒動,一直克制著的手卻又忍不住護著她防止她亂蹭滑下去。

  躺著,是他最熟悉的姿勢。

  單調的天花板,無聲的陪著他度過了無數的無法動彈的日夜。

  「喜歡我什麼?」齊程問,安安靜靜的,「我連想拉住你讓你站穩都沒有力氣,你喜歡我什麼?」

  「在發病的時候借著神志不清意識模糊占你便宜,現在清醒了,居然還克制不住的想占你便宜,你喜歡我什麼?」齊程又問,更加平穩沒有起伏的音調。

  「……」遲稚涵眨眨眼,她臉正貼著齊程的頸窩,張嘴就能啃到他的脖子。

  於是她真的啃了,一口咬下去身下的人又不敢動了。

  「好好說話!不然我咬死你!」她咧著大白牙齜牙咧嘴的威脅他,半真半假的,圓眼眯起,看起來很凶。

  社交恐懼症,非常排斥負面能量,想要在人前做到盡善盡美,做完之後又會焦慮的擔心會有人不滿意,這樣來來回回之後,焦慮就會變成實質性的身體應激反應。

  而他的應激反應,最直觀的就是出汗。

  但是對著遲稚涵現在的表情和威脅,他額頭幹乾爽爽,沒有汗,身上也沒有因為她的碰觸產生任何異樣。

  當然不可能是因為痊癒,應該是他的身體不知道從哪個時刻開始,對她沒有了排他現象。

  不再把她當成他世界以外的人。

  十年來第一次。

  昨晚的那個吻之後,他心裡面一直逃避的情緒終於破繭而出。

  嚴重社恐加抑鬱症的病人,纏綿病榻十年吃了無數藥不知道以後會有什麼後遺症的病人,居然真的,癡心妄想的,想要戀愛。

  在他處理好一切,只是想等恰當的時機告別世界的時候。

  他吻了她。

  主動地,兩次。

  一個連自己的人生都無法負責的人,居然想要介入別人的人生。

  「喜歡上你很正常。」他聽到自己開口的聲音,知道說了這些話後會有的結局,他生病後,勇敢的次數很多,為了抵抗病痛,為了讓自己和世界重新建立聯繫,他一直很努力很勇敢。

  但是唯有這次的勇敢,每一個字都帶著倒刺,說出來後,拽出來的都是血肉模糊。

  「我身邊除了家人沒有異性,一個人太久,渴望能得到溫暖,所以,喜歡你很正常。」

  他停頓了下,想把胸口悶痛的感覺強行壓下去。

  「換成任何一個女人,在這種時候靠近我,都會是一樣的結局。」最後這句話說完,他閉了閉眼,「所以,你喜歡我什麼?」

  ……

  這個人……真的是……

  知道他一定會想辦法推開她,卻沒想到他這樣溫和的人,會選擇這樣最狠最直接的方式,這種時候才會深刻的意識到,他是鑽研過心理學的人。

  她說她喜歡他,他直接從源頭開始否定,連根拔起。

  這真的是一個很容易鑽牛角尖的問題,一旦被提出來,心裡面就真的會卡上一根刺。

  「永遠不會發生的偽命題……」遲稚涵抬頭,吸了吸微紅的鼻尖,「你不能用這種話來刺我。」

  「我才不是任何一個女人。」眼眶泛紅,眼淚開始打轉。

  委屈兮兮的盯著齊程,眼淚掉下來的時候還特別倔強的用手蹭了下,又吸了吸鼻子。

  「你……」齊程眉頭皺得死緊。

  她的反應和他想像中的完全不同,卻偏偏是他最沒辦法的那一種。

  齊家都是男人,甚至連齊寧,難過到極致的時候,最大的反應也只是沉默而已。

  沒有人會那麼直接的,嘴巴一抿就紅了眼眶。

  「你還皺眉頭!」抿嘴的人更委屈了,「凶什麼凶啊!病人了不起啊!」

  ……

  「……我沒有凶。」齊程百口莫辯,然後目瞪口呆的看著遲稚涵又使勁的吸了兩下鼻子,放開嗓子嚎啕大哭。

  ……

  「明明是你先親我的!」遲稚涵開始控訴,眼淚糊了眼睛,說話的時候忍不住一抽一抽的,但是重點抓的很牢,舉起了兩個指頭,「你還親了兩次!」

  「……」齊程的嘴也抿了起來。

  「結果你居然跟我說任何女人都行!」遲稚涵說完打了個嗝,抓起他的衣服擦了擦臉,「你不挑麼?齊甯婆婆也是女的!你試試行不行!」

  「……」這已經不是無理取鬧是胡說八道了。

  他記得這個話題應該是很嚴肅的。

  他記得成年人只有在很大的情緒起伏下,才會放聲痛哭,哭泣,應該也是很嚴肅的。

  可是現在的氣氛,讓他整個人有點抽離。

  他正躺在地上,懷裡趴著個哭成鼻涕蟲的女人。

  哭的很認真,然後一邊哭一邊用眼睛瞄他,他看她一眼,她就哭的更認真。

  像極了小時候幼稚園的同桌哭著鬧著不想上學的樣子,她也是這樣一邊哭,一邊偷偷的看媽媽的表情。

  因為知道媽媽絕對不會不要她,所以哭得肆無忌憚,明明是哭鬧,卻硬生生的讓幼稚園的他品出了幸福的味道,他那時候會想,如果他有媽媽,他也可以這樣肆無忌憚的哭,不用擔心被爸爸關到房間裡反省。

  懷裡這女人,難得的蠻橫不講理,只要他打算開口就立刻放聲痛哭,也是因為知道,他喜歡她吧。

  知道他們相互喜歡,所以他說的任何想要推開她的話,她都不會當真。

  說的過分了,不想聽了,直接嚎啕大哭,順便蹭他的衣服,咬他的脖子。

  他們之間。

  已經這麼親密,這麼信任了麼……

  他何德何能,讓她對他那麼信任?

  「遲稚涵,你很瞭解我的情況,我是病人。」齊程艱澀的開口,剛才的方法行不通,他只能用遲稚涵能接受的方式,她喜歡直接,所以他不介意剖開傷口讓她看清楚,「我有自殺傾向,不管外界對我說什麼,對我做什麼,這個數值已經快有一年沒有動過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我會自殺,遲早的。」七個字,簡簡單單的陳述句,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本來想撒潑打諢過關的遲稚涵身體僵了一下。

  「你爸爸的事,你到現在還沒有釋懷,對我投入感情,再傷一次,你怎麼辦?」齊程摸摸遲稚涵的頭髮,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之後,又頹然的放下手。

  「為什麼一定要自殺?」遲稚涵悶著頭,問的咬牙切齒。

  「我累了。」齊程看向天花板,「很累了。」

  無止境的治療,無止境的惡化,身體不再是自己的,漸漸地,連精神都不是了。

  「抗抑鬱症的藥,治療的是腦子。」這是他頭一次跟她提這件事,「說的簡單一些,它的原理就是讓你本來抑鬱的心情強行扭轉成正常。」

  「我很幸運,家裡有錢,所以試驗了很多種方法,很多種藥物,也儘量的每種組合都是副作用最小的,但是畢竟這是藥。」

  「這些藥,副作用各種各樣,腹瀉,乏力,噁心,失眠,甚至心率失調,藥物中毒,還有性功能障礙。」齊程說這些的時候,有些游離,像在說別人的事,「但是我知道都是暫時性的,等恢復了,這些症狀會消失,我會變成正常人,然後,我等了十年。」

  「這十年,我爸爸因為我的病和我爺爺之間隔閡越來越深,最後選擇離開這裡,去了俄羅斯,我大哥直接去學了心理學,因為親人之間不能直接參與心理治療,他讀博士的時候改讀了數學,原因是那個拉著他讀博的導師老婆,是心理學權威。」

  齊程居然笑了笑:「他以前的願望是漫畫家……」

  「還有齊甯,一家子男人都因為我的病對齊家的生意甩手不幹了,她自己從頭開始,一點點做到現在這個位子,嫁個人要求對方入贅,生了孩子,卻連月子都坐不滿就得到處飛。」

  「你知道她大學專業是什麼麼?」齊程嘴角一直噙著淡淡的笑。

  遲稚涵早就不敢再哭,他的笑容太疏離了,空氣一樣,隨時都會煙消雲散。

  「她學的考古。」齊程嘴角的笑容更深。

  「家裡,只有我一個人是最安穩的,住在這裡與世隔絕不愁吃穿。」齊程終於低頭,和遲稚涵對視,「可是他們會老,會長大,會有自己的生活。」

  他希望他們有自己的生活,不是所有的人生都圍著他打轉。

  犧牲了所有的夢想,卻沒有成全了他的健康。

  「我身體越來越差了,吃了太多藥,身體有了耐藥性,很多藥對我已經沒有作用,抑制抑鬱的藥,能改變人的性格,我現在的性格,也已經……變得模糊。」

  「我不記得,為什麼一定要恢復了。」齊程說完後閉上了眼,嘴角的那抹笑容終於消失,「所以,你喜歡我什麼?」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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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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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發表於 2018-3-5 00:04:2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遲稚涵知道什麼叫做沒有求生意志。

  她爸爸在重症監護室裡的最後幾天,唯一的要求就是速死,所以她知道這種萬念俱灰的感覺,死氣沉沉的,與外界徹底隔離的深不見底的絕望。

  剛才齊程在閉眼之前,她很清晰的感覺到了這種絕望。

  他是認真的,這個答案,是認真的,他遲早會自殺,也是認真的。

  他說的時候太平靜了,就像是告訴她,他遲早會遠行。

  「就算我告訴你,如果你自殺,我下半輩子會過的很不好,你也仍然會走你該走的路,對麼?」遲稚涵還在抽泣,說話的時候鼻音很重,抓著他衣服的兩隻手還沒有鬆開,可是齊程還是能感到,她開始疏離。

  「因為你這是病,就算我告訴你,你很好很好,你家裡人從來沒有後悔過對你的付出,你也仍然會在該走的時候走對麼?」她問了第二個問題。

  然後緊接著,是第三個:「不管我現在用什麼方法,你都不會承認你其實並不想死,想自殺其實也只是一種求助方式,你的求生意識指標不會變高,不是因為你想死,而是病想讓你死,對麼?」

  三個問題。

  她一口氣問完,然後坐起身。

  「不讓我身邊的人再離開,是我的底線,你學過心理學,所以你一開始就知道,我不能接受這樣的挫折。」

  「我喜歡你,但是我一直忍著,因為我知道我的底線,所以我想著,對你好就可以了,治好你就可以了。」遲稚涵看著齊程也慢慢的坐起身,他很局促,躺在那裡平靜的說完了那些話之後,她就注意到他一直試圖想要拉她的手,但卻又一直壓抑著,「可是,是你先撩的我。」

  「你發病的時候自我認知混亂,但是不管怎麼混亂,你都一定要拉著我的手,不要別人只要我。是你,先撩的我。」

  「你是病人,你需要吃藥,需要治療,因為是心理病,所以需要身邊的人儘量不要刺激你。可是你要知道,你身邊的人,心也是肉長的,也會生氣會害怕。」

  「你的家人為了你十年來東奔西走,我為了你放下正職工作,甚至放下男女有別,天天晚上睡在你家的沙發上。每個人都有付出,你從來沒有孤身奮戰過,我們這些付出,不是為了讓你放棄的。」

  「我們都是成年人,都需要為自己負責,你可以不抵抗,讓抑鬱症帶著你走最後的路,你也可以覺得累,想求個解脫,因為這是你最終的選擇。但是你不能用這樣的語氣問我,喜歡你什麼,因為喜歡你,是我的事,是我的選擇,你不需要這樣壓低抹黑自己,來質疑我的選擇。」遲稚涵已經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的齊程,強迫自己不能心軟,必須要說完最後的話。

  「我喜歡你,和你當初讓我回來的原因一樣。」她彎腰,和齊程對視,眼神坦蕩,表情勇敢,「對於我來說,你不可替代。」

  遲稚涵並不是個喜歡正面衝突的人,她更喜歡避重就輕,輕鬆一點的把氣氛帶過去就算了。

  這是她第一次,認認真真的,反駁他的每一句話。

  站在一個健康人的角度,很冷靜的告訴他,他自殺,是他的選擇,她喜歡他,是她的選擇。

  她沒有試圖告訴他世界多美好,她只是告訴他,不管有沒有生病,人心都是肉長的,她喜歡他這件事,需要被尊重,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為了推開她,用盡力氣的懷疑這段感情。

  又一次,站在平等的成年人的角度。

  為什麼她可以那麼自然的,把他當成一個有行為能力的人?

  在見過他每天藥罐子一樣吃那麼多藥,在見過他蒼白的跟死人一樣的樣子之後?還那麼自然的,認為他是一個完整的人。

  所以她責怪他先撩得她,她責怪他用生病的藉口,忽視自己對家人的重要性,也責怪他壓低抹黑他們的感情。

  每一條,都無法反駁。

  他一直在矛盾,渾身無力不像個人的時候,想要解脫,精神好一點點的時候,又渴望溫暖,心情反復,連帶著身邊的人的情緒也跟著忽高忽低。

  他以為自己好了一點,結果在看到檢測報告指標仍然一動不動的時候,他又覺得他的矛盾掙扎,都是無用功,就和之前的每一次誤以為的好轉一樣,都只是治標不治本。

  所以他絕望了,卻偏偏又捨不得放棄遲稚涵。

  他不但是個病人,還是個自私自利的病人。

  頭低了下去,坐在地毯上不想再動,灰心絕望現在又加上了對自己的失望。

  一直低著頭,所以只能看到遲稚涵的拖鞋忙忙碌碌的來來回回。

  一開始,應該是在貼福字和窗花,沒有凳子和梯子,他能聽出來她上躥下跳累得直喘。

  嘴抿了起來,不明白這種裝飾為什麼這麼重要,重要到他們兩個還沒聊完,她就擅自結束了話題,開始這種不相干的忙碌。

  明明,他可以幫她做的。

  然後,他感覺遲稚涵在收拾東西。

  她平時換衣服洗漱都會去對面,所以放在這裡的東西也只有被子枕頭這些,收拾起來聲音很響。

  收拾完了,就體趿著拖鞋往門外走。

  ……

  齊程的頭迅速抬了起來。

  只來得及看到遲稚涵抱著自己的大被子進了隔壁的背影。

  她要回到對面住。

  她剛才說了,她放下了男女有別,天天晚上睡在他的沙發上。

  所以她現在要走了,因為男女有別,因為她發現了他的自私卑劣。

  齊程看著對面黑洞洞大開的門,眼眶開始發紅。

  他沒有藉口留下她,一個都沒有。

  可是……

  不管怎麼說,他仍然還是個病人,她不可以這樣留下一堆讓他喘不過氣還沒完全消化完的責備,然後就放任他自生自滅。

  看著她體趿著拖鞋又走了回來,這次又抱著兩個枕頭往外走,經過他的時候,看都不看他一眼。

  一直猶猶豫豫壓抑著的委屈就突然爆發了,伸出手直接拽住了遲稚涵的上衣,死命的拽住。

  遲稚涵停下,兩個枕頭遮住了她的表情,但是齊程能感覺到她在看他。

  他拽住了她,卻無話可說。

  讓她留下,藉口是什麼?是自己都不能相信關於治癒的童話,還是他給不了的不會自殺的承諾?

  可是,如果她走了,關上門的那一剎那,這段時間所有的溫暖所有的心動,都會消失。

  他瞭解自己,心態已經脆弱到只要一次,就會徹底跌入穀底。

  他從來沒有被放棄過,這是唯一一次,看起來像要被人放棄。

  放棄他的人,是他這十年來唯一一個沒有排他反應的人,他唯一一個,喜歡過的人。

  四周一片安靜,遲稚涵耐心很好的站著,不問不說。

  他卻最終頹然的放下了手。

  就這樣吧……

  他閉上眼。

  遲稚涵在原地停了一下,繼續往外走。

  他呼吸開始不暢,腳步聲像是直接踩在他的太陽穴上。

  但是他仍然固執的,坐在客廳中央,不說話,不想站起來,他在等,等他的世界恢復到一片死寂。

  可是遲稚涵,偏偏在這種時候,又拿著毯子經過他的身邊,毯子太大,經過的時候蓋住了他的頭,遲稚涵拽了下,拽開了毯子,也成功的讓他的頭偏了偏。

  他本來就呼吸不暢,這一偏,差點又讓他直接往地上摔。

  心裡面的委屈終於變成了憤怒,他抬頭,眼眶通紅,看著遲稚涵的臉:「我還沒有死!」

  嘶啞的,低吼的,像一頭困獸。

  聲音是自己都沒有聽到過的,帶著憤怒的生機勃勃。

  遲稚涵終於停下動作,蹲了下來和他平視。

  他轉開視線,胸口劇烈起伏。

  「我在換被子。」遲稚涵歎氣,「這床被子我睡了一個月了,一直沒洗,你這邊暖氣開的大,這被子太厚了很熱,所以我想換一床薄一點的被子。」

  ……

  齊程仍然不看她,兩隻手捏成拳。

  「你不想我去對面住對不對?」遲稚涵歪著身體,迎上齊程的視線。

  齊程閉眼,賭氣的,眼眶裡面的液體也因為閉眼流了出來。

  他能感覺遲稚涵靠的更近了點,卻沒有像以前那樣幫他擦掉額頭上的冷汗和眼角的液體。

  「我不會道歉的。」遲稚涵聲音很近,就在他的耳邊,「你根本不想我走,卻又不相信自己不會自殺,所以,我不會道歉的。」

  「我不需要你承諾自己絕對不會自殺。」

  齊程睜眼。

  遲稚涵的臉近在咫尺,她也剛剛哭過,眼眶微腫,眼底卻一片清澈。

  「我只需要你答應我,按時吃藥,堅持治療。」那雙清澈的眼睛亮的耀眼,「我陪著你,我們一起,好不好?」

  ……

  齊程咬住嘴唇。

  「很簡單的,我們一步步來,好不好?」她蹲著,又挪近了兩步,「我能喜歡上一個人不容易,給我個機會,好不好?」

  齊程仍然咬著下唇,因為用力,痛感真實。

  所以不是做夢。

  他遲疑的,點了一下頭。

  看著面前的女人臉上的表情,一點點的鬆弛下來,然後彎起嘴角,笑得很美。

  「我們之間,順其自然,結局一定會好的。」她像是承諾,又像是保證,「我們都是好人,所以結局一定會好的。」

  「所有的故事結局都是這樣的,我們也一樣。」說到最後,跟哄孩子一樣,摸了摸他的臉。

  「我給你換張床。」齊程聽到自己的聲音,仍然有些委屈,「不要睡沙發,我給你換張床。」

  然後感覺遲稚涵笑出了眼淚,抱住他,在他頸窩裡面點頭。

  我們都是好人,所以結局一定會好的。

  他突然,相信了這句話。

  信仰一樣。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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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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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發表於 2018-3-5 00:04:4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事實證明,東方人更習慣讓男人先告白,是有道理的。

  因為女人,會害羞到爆炸。

  尤其是回憶起自己那些豪邁的言行的時候……

  什麼叫做「給我個機會」?!她為什麼能說出中二氣息那麼濃厚的話?!

  關鍵說完之後他們兩個還在同一個空間,齊程躲到了畫室,她一個人悶著頭想切黑魚片,結果切到最後發現魚肉已經碎的可以做魚丸……

  而且明天還是大年三十……

  好想死……

  遲稚涵心底一陣哀嚎,手裡的刀剁的更加密不透風。

  告白之後,應該做什麼……

  她真的是好不容易才拿下了樓上那個病嬌貨,下一步應該要做什麼……

  五分鐘前她試圖求助好友戚晴。

  然後威武的戚晴回給她十字真言:「牽手親嘴上床結婚生娃」。

  ……

  所謂損友的威力,所以她現在腦子裡想的是,她牽過手了,也親過嘴了,下一步應該是上床……

  然後驚嚇的差點把自己當成魚肉剁成茸……

  腦子一片混沌,所以她又做了一件冷靜後想想很想掐死自己的事。

  她對著畫室放聲大喊:「齊程,我們下一步要做什麼?」

  畫室裡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齊程面無表情的從畫室裡出來,居高臨下的看了她很久。

  然後面無表情的轉身,重新走回畫室。

  如果能忽略掉他通紅的臉以及走路的時候不小心踉蹌了一下的背影的話,他看起來很冷靜。

  ……

  遲稚涵丟下菜刀,蹲在地上捂住臉一陣嗚咽。

  ……救命啊,居然這樣,就覺得幸福……

  ***

  齊程和遲稚涵第一個大年三十,過的不算太平靜。

  先是遲稚涵的姑姑早上八點鐘就打過來的電話,齊程晚上睡得晚,遲稚涵的手機在十一點前都是靜音,經歷了前兩天的折騰後,用腦過度的她睡得昏天黑地。

  結果那通電話,還是睡眠很淺的齊程聽到的震動,拿起來看到姑姑兩個字,冷汗就冒出來了,手腳冰冷的拍醒了遲稚涵,自己很迅速的鑽到了遲稚涵的被子裡躺平。

  遲稚涵迷迷糊糊的被拍醒,又目瞪口呆的看到齊程臉色蒼白渾身冷汗的鑽到自己的被子裡,反應了一下,才看到手機裡姑姑的來電顯示。

  ……

  「不舒服?」沒顧得上電話,也沒顧得上羞澀,遲稚涵的第一個反應是拉起齊程的左手看他手腕上的心跳血壓儀。

  有些高,但是還在安全峰值內。

  「有點……」齊程眼睫毛動了動,「借你床用一下。」

  連續三天頻繁的發病預兆,讓他的頭很暈,體力明顯跟不上,下意識的找了個地方躺好,才發現自己唐突的不行。

  只是遲稚涵完全沒在意,她先掐斷了電話,把自己的枕頭分了一半給他,幫他擦乾淨額頭上的汗,抿著嘴看了一分鐘的監控儀。

  確定了數值沒有再往上飆,才拿起手機回撥了回去。

  齊程的眼睫毛又顫了顫,躺平了之後頭沒那麼暈,遲稚涵的被子裡很暖和,而且有她身上的甜香。

  臉紅了一點,害怕血壓又往上,只能眼觀鼻鼻觀心,只是手下意識的去找遲稚涵的手。

  遲稚涵紅著臉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十指緊扣。

  真好。

  頭暈腦脹的齊程心底歎息,翻了個身,抱住遲稚涵的腰,頭埋進去吸了口氣。

  真好。

  遲稚涵早就習慣了他一不舒服就熱愛肢體接觸的反應,一邊等著電話接通,一邊拍拍他的頭。

  看著他又跟狗狗一樣奶聲奶氣的嗚咽了一聲。

  ……

  雖然這樣想很過分,但是偶爾還是會覺得,他自我認知混亂的時候,可愛到讓人心顫。

  姑姑遲向蕊這一早的電話,是為了罵她的。

  「哪有年三十還不回家道理?」遲向蕊嗓門很大,「你今年是不是又不打算給你爸上墳了?!」

  遲稚涵低頭,沒吭聲。

  齊程似乎抬頭看了她一眼,之前十指交握的手鬆開,把她不自覺蜷成拳的手包進他的大手裡。

  遲稚涵吸了吸鼻子,轉頭,不想齊程看到自己的表情。

  「不要一提這個就啞巴,你自己算算你有幾年沒回家過年了?一個女孩子孤身在外,你爺爺奶奶有多擔心你知不知道?」遲向蕊歎氣,「我知道你心裡想什麼,事情都過去那麼多年了,現在你身邊也只有那麼幾個親人,爺爺奶奶到底還是爺爺奶奶。」

  遲稚涵嘴角慢慢的揚起,臉上梨渦變深。

  「我還有媽媽。」她語氣生硬,和平時完全不同,透著倔強,「給爸爸上墳,我會挑個他們不去的日子。」

  她甚至不願意稱他們為爺爺奶奶。

  爸爸生病的時候一直讓她不要繼續治療的人,慫恿她把房子賣掉的人,當著她的面說她媽媽一定外面有人的人,甚至,在她窮的揭不開鍋的時候,說自己沒有這個孫女的人。

  她不容易記仇,但是記了,會記很久。

  這個話題,這兩年隔幾個月都會聊一次,然後每次都不歡而散。

  現在身邊有個齊程,她覺得情緒反而變得更加難以控制,心裡牢牢地記得他這幾天情緒不穩定容易發病,努力的想要壓下負能量,但是仍然,控制不住說話的語氣。

  尤其,在姑姑說到上墳的時候。

  她尊重她的姑姑,爸爸生病後她是唯一一個幫著她忙前忙後的家人。

  但是她們之間,夾著那兩個老人,所以關係始終不能變得很親。

  她知道她所謂的爺爺奶奶,這一兩年為什麼會突然重新聯絡她,因為她之前堅決不賣的房子價格漲了一倍,還因為她已經能賺到不少錢。

  她姑姑也知道,所以最後往往就只剩下歎氣。

  掛電話的時候,遲稚涵眼眶紅了,住在這裡與世隔絕,她偶爾也會忘記這些煩心事。

  再次被提起來,發現自己似乎抗壓性都變弱了。

  是因為他吧……

  現在正睜著琥珀色眼睛,擔心的看著自己的男人。

  明明是個病人,卻莫名的讓她覺得有所依靠的男人。

  「你有個壞習慣。」齊程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不高興的時候,會一直笑。」

  「今天不可以哭,今天年三十。」遲稚涵揉鼻子,她最近哭的有點多了,哭得自己都覺得自己脆弱了,「你好點了沒?」

  「沒。」縮在她被子裡的齊程回答的很迅速。

  答完之後眨眨眼,眼睫毛長長卷卷的在他的臉上留下一排青色的影子。

  其實真沒什麼事,只是看到遲稚涵姑姑兩個字腦子蒙了一下而已。

  但是她的床好舒服。

  今天是大年三十。

  齊程突然給自己找到了耍賴的理由。

  遲稚涵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他的監控儀,數值早就恢復到正常水準。

  他們昨天,才跟一對苦情男女一樣互相告白。

  今天,就沒臉沒皮的睡在一個被窩裡,某人正用自己不舒服的藉口拒絕起床。

  ……

  …………

  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了幾分鐘。

  遲稚涵放下手機,也縮進了被子。

  在齊程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之前,拉起了他一隻胳膊,把自己塞到了他的懷裡。

  「再睡兩個小時。」遲稚涵埋在他懷裡悶聲悶氣,「然後我要起來做年夜飯。」

  完全的情侶相擁而眠的姿勢。

  齊程睜著眼睛看了一會天花板,深呼吸了幾下試圖壓低自己的心跳數值。

  「要不,不買床了?」他聽到自己得寸進尺的聲音。

  「……」遲稚涵似乎吸了口氣,擰了下他的腰,不想回答他的問題。

  ……

  那就是默認吧……

  齊程對著天花板揚起了嘴角。

  「我停藥以後,就可以正常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種話,說完之後安靜了一下,居然還補充,「真的,都是暫時的。」

  ……

  遲稚涵本來抑鬱的心情被他弄得失了方向。

  想起趙醫生告訴過她,齊程在生病前,是個很有幽默感的人……

  ……

  但是好……羞人。

  「你不睡就回自己床上去!」惡聲惡氣的威脅。

  齊程安靜了兩秒鐘。

  在遲稚涵以為終於可以抱著他睡一次回籠覺的時候,他又說話了。

  「我想陪你去看你爸爸。」聲音仍然有一些沙啞,頭還沒有完全不暈,但是他還是說了出來。

  「就是,很想。」對著遲稚涵因為驚訝而睜大的眼睛,齊程一字一句。

  他不喜歡她難過時候的笑容,太甜了,膩的他心裡面全是痛。

  她經歷的事情,比他悲慘嚴重很多。

  他突然想陪著她,哪怕因此要吃更多的藥。

  其實昨天之後,他並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就真的不會自殺了。

  遲稚涵給了他希望,但是這麼多年來,他最不相信的,就是希望這個詞。

  他想做的,只是活著的每一天裡,都給她幸福。

  但是其實很難,他只是看了一下她電話裡的名字,就頭暈目眩,對於他來說,發病,比幸福簡單。

  可是他想試一試,如果活著的每一天,身邊都有她的甜香味,他會不會終將因為這樣的味道而捨不得離開這個人世。

  他會不會因為她,想再試一次。

  「萬一,我惡化到需要電擊,會有無法治癒的後遺症,會不像個人,怎麼辦?」他問她。

  遲稚涵維持著抬頭的姿勢。

  「不會。」她笑笑的,看到他的眼底,「你捨不得。」

  他們不會走到那一步,因為他捨不得她那麼難過。

  他一定會好。

  因為他眼底有她。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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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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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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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5 00:04:5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章

  大年三十的第二個電話,來自于齊寧。

  打過來的時候,兩人還在相擁而眠,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暖和,遲稚涵和齊程都沒有第一時間醒。

  於是齊甯掛了遲稚涵的電話直接打給了齊程。

  齊程接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還是困的,軟綿綿的喊了一聲姐,語調讓齊寧怔了很久,向來不矯情的人再次開口的時候居然哽咽了。

  她很久很久沒有聽到齊程用這樣軟糯撒嬌的語氣叫她姐了,恍若隔世。

  「遲小姐在麼?」齊寧穩了又穩,好不容易才穩定了語氣。

  「嗯。」迷迷糊糊的齊程低頭,看到趴在他肩膀上揉眼睛的遲稚涵,直接把手機遞了過去。

  同樣剛睡醒的遲稚涵接的很順手,打著哈欠喂了一聲。

  然後,所有人都安靜了。

  「你們……」齊寧覺得自己語氣有點尖利,只能深呼吸了一下,用更尖利的語氣問,「……睡一起了?」

  誰都能聽出來這兩人明顯都是沒睡醒的樣子。

  「……」遲稚涵啞口無言。

  驚恐加上迷糊,感覺自己被捉姦在床的遲稚涵做了一件發病的齊程才熱愛做的事情,掛電話。

  掛完之後更加驚恐,瞪大了眼睛和齊程對視……

  「我掛了她的電話……」遲稚涵喃喃自語,這下終於徹底清醒了,「要死了我居然掛了她的電話!」

  「……她會再打過來的。」齊程皺著眉頭看著遲稚涵在他邊上揪頭髮咬指甲,「你很怕我姐?」

  「……現在不是怕不怕的問題。」雖然她確實是有些害怕齊甯這樣滿身是刺的女人,「現在的問題是我睡了她弟弟!」

  ……

  齊程心裡五味雜陳。

  遲稚涵這一恐慌就胡說八道的習慣估計真的改不了了。

  而且她反應還很快,和齊程對視了一眼就迅速的改了口。

  「不對,是她弟弟睡了我……」

  ……

  …………

  齊程面無表情的坐起來,把已經在震動的遲稚涵的手機塞到遲稚涵手裡,自己走進衛生間開始洗漱。

  留下把手機當成燙手山芋的遲稚涵在沙發上又來來回回的蹦跳了半天,才哆哆嗦嗦的接了起來。

  「那個……」遲稚涵撓頭,瞪了一眼見死不救居然還關門的齊程,「他早上突然頭暈,就順便躺了一下,然後就睡著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齊寧沉默。

  遲稚涵咬著嘴唇,又想揪頭髮了。

  「齊程今天狀態很好?」齊寧問的卻是另外一個問題。

  遲稚涵怔住,點了點頭:「早上頭暈過,但是現在臉色和監控儀資料都正常。」

  「他現在這恢復速度很危險。」齊寧的語氣變得更加冷靜,「從現在開始,你需要看住他的藥,每日的藥量都由你提供,我擔心他會自己加藥。」

  遲稚涵下意識的看了眼關上門的衛生間,皺眉。

  「其他的事,你不需要解釋的太詳細。」齊寧說完了正事之後話題又轉了回來,「我並沒有限制你們戀愛的意思,不過齊程始終是個病人,體力和精力上,你需要更加注意才行。」

  「……好。」遲稚涵臊得慌。

  和齊程談戀愛最大的難題,就是這個問題,隱私和病情之間很難維持平衡,她始終都有一種在玻璃箱裡談戀愛的錯覺。

  「我今天打電話過來有兩件事,你媽媽的下落有了些進展,但是我想問問你的態度,你希望找到她,是希望她繼續做你的媽媽,還是只要知道她過的好就行?」

  「……什麼意思?」遲稚涵問完之後咬唇,她還真的有點怕齊寧,直接的,一針見血的。

  「你知道我的意思。」齊寧沒打算讓她回避,「她在俄羅斯,據我所知,已婚。」

  「如果你只希望知道她過的好不好,我可以現在就告訴你,她很好,她嫁給了當地華僑,去年生了個兒子。」

  「那位華僑並不知道她還有個女兒的事,所以如果你並不想再見她,我覺得調查可以到此為止了,我這邊可以每年給你發一下她的情況。」齊甯完全公事公辦的語氣,並沒有特別關切。

  但是遲稚涵莫名的覺得舒服,現在越關切,她就越難堪。

  抱住枕頭,把自己的臉埋進去。

  她又想笑了,真的像齊程說的那樣,越難過的時候,她就越想笑。

  「你讓我想想。」遲稚涵用手拉下自己不受控制揚起來的嘴角。

  她只是單純的想找媽媽。

  她以為,找到了,就好了。

  結果,現實永遠擅長讓人目瞪口呆。

  「第二件事不是什麼大事,今年過年我們都在國外,老爺子那邊一個人。」齊寧沒有再糾結,很俐落的轉了話題,「晚上吃年夜飯開始前,你讓齊程給老爺子打個電話,明天大年初一的時候,也打一個。」

  「好。」遲稚涵還維持著頭埋在枕頭裡的姿勢,遠遠的看起來小小的一坨,「齊寧,謝謝。」

  「應該的。」齊寧似乎笑了笑,「新年快樂。」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掛了電話的。

  兩個小時前,她還在姑姑面前梗著脖子告訴她,她還有媽媽。

  兩個小時後,她終於找到了媽媽,遠在俄羅斯,有了自己的家庭,完全不需要她。

  她其實也知道,媽媽應該是被這些債務嚇跑了,她爸爸向來寵她們母女,她媽媽很多時候還是個喜歡粉色喜歡不切實際浪漫的少女,沒有經歷過逆境,所以經歷了,下意識的就跑了。

  她當然也埋怨她媽媽。

  但是那是她唯一的親人。

  所以這幾年,她很努力的賺錢,還債,把家保持成以前一家三口的樣子,覺得一切恢復原樣了,媽媽就能回來。

  結果……

  抬頭,發現自己不受控制的開始微笑,眼睛卻乾澀的流不出任何眼淚。

  她這幾天明明哭的很順暢的。

  「齊程。」她赤著腳抱著枕頭挪到了衛生間門口,他在裡面洗澡,門還是關著。

  遲稚涵就這樣抱著枕頭坐在了衛生間門口。

  聽了一陣子水聲。

  聽他在裡面吹頭髮的聲音。

  然後維持著這樣的姿勢,看他打開門。

  「齊程。」她知道自己語氣很委屈,看著那個一身熱氣從衛生間裡出來的男人,眼睛裡的乾澀突然變成了酸。

  她坐在地上,張開雙手,紅著眼眶。

  等著齊程蹲下來,猶豫了一下,然後拉過她的手,抱緊她。

  上揚的嘴角自動的抿了起來,眼淚終於流了出來。

  「怎麼了?」齊程的聲音有些慌,他在裡面洗漱的時間久了點,是因為想讓遲稚涵和齊寧慢慢聊。

  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不希望兩人有什麼隔閡。

  結果一開門就看到遲稚涵坐在地上眼眶通紅的看著他,像是受盡了委屈的孩子。

  他發病的症狀消失,所以並不習慣太親密的動作,抱住她的時候,還猶豫了一下。

  然後被她的眼淚燙得心尖上一陣陣的抽痛。

  「怎麼了?」再問的時候,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的語氣變的更輕,甚至有了些哄人的味道。

  「我剛才……哭不出來。」遲稚涵哭到打嗝,「我媽媽不要我了,可是我哭不出來。」

  她不懂心理學,只知道自己憋的難受,卻在抱住齊程的那一剎那找到了發洩口。

  他剛洗完澡,身上難得的暖和。

  他用的沐浴露和洗髮水,都沒有香味,身上仍然有藥味。

  毛衣是剛換的,曬過太陽,乾燥的陽光的味道。

  莫名的,就是齊程的感覺。

  沒有攻擊性的,溫柔的,安心的感覺。

  終於哭的昏天黑地,完全忘記了自己說過大年三十不能哭的話。

  一邊哭一邊還注意著齊程手上的監控儀,怕他被她的負能量影響到發病。

  但是沒有。

  齊程難得的,穩定的靠坐在衛生間門口。

  抱著她,拍著她的背幫她順氣,幫她擦眼淚,嘴裡還很溫柔的讓她不要哭。

  「我媽媽結婚了,有了孩子,不要我了。」這樣的穩定溫柔,讓遲稚涵想到了爸爸,委屈的情緒突然排山倒海。

  這幾年的堅持,這幾年的信念,就這樣分崩離析。

  她曾經也是被捧在手心長大的孩子,她爸爸說過,沒有人可以欺負他們家的乖囡。

  可是,她為了利息下過跪,她為了學做菜被燙傷無數次,她為了那麼幾個錢,遭受過冷眼,也遭受過嘲諷。

  沒有人可以欺負的乖囡,在生活壓迫下,變成了業內出了名的愛錢的女人。

  她真的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被這樣溫柔以待了。

  「齊程。」她兩隻手把他的毛衣抓的死緊,八爪魚一樣的纏著他,然後皺著鼻子抱怨,「你衣服上都是我的鼻涕!」

  ……他這三天,哪一天毛衣上沒有她的鼻涕。

  「那我去換了衣服再抱著你繼續哭?」齊程仍然好脾氣的坐著,有商有量的語氣。

  遲稚涵被逗笑,腫著眼睛瞪他。

  哭不出來的壓抑感終於因為痛哭流涕消失了一些,仍然難過,卻不會像剛才坐在衛生間門口時那樣,覺得自己再哭不出來,就要笑了。

  「你完全康復了以後,會不會不要我了?」遲稚涵再次開口,話題卻突然被轉到了莫名其妙的方向。

  莫名其妙到齊程愣了好一會才意識到她在說什麼。

  「你……」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這個荒謬的問題,應該擔心這個問題的人明明是他。

  可是她卻煞有其事的白了臉。

  止住了哭,繼續八爪魚一樣的纏住他,開始洗腦式的碎碎念。

  「我其實很不錯的,我做菜好吃,脾氣不算太壞,而且壞心眼不多。」

  「不哭的時候,眼睛挺大的,笑起來還有梨渦。」

  「最重要的是,我年輕啊,比你小了六歲!」

  認真推銷自己的表情讓齊程完全不知道該接什麼話。

  「所以,你委屈一下的話,還是,配的上的吧?」小心翼翼的問了出來,然後瞪大了哭腫的眼睛,鼓著腮幫子。

  齊程無語了很久。

  因為她真的不是在開玩笑,所以更加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

  尤其是她現在居然還那麼認真的看著他的樣子。

  「我想吃肉。」齊程答的很認真。

  遲稚涵眨眨眼。

  「今天年三十。」齊程摸了下遲稚涵臉上未幹的淚痕,用他的袖子直接擦乾,「所以我想吃肉。」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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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5 00:05:0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生活中會有很多煩惱,是不能當場解決的。

  遲稚涵懂,齊程更懂。

  所以痛哭一場後,遲稚涵開始搜刮齊程的藥。

  「我不會私自加藥的。」齊程有些無奈,看著遲稚涵認認真真的拿著手機搜索藥物名,「你手上拿的就是感冒藥而已。」

  「你上次的胰腺炎不就是擅自吃阿司匹林才過敏的麼?」遲稚涵沒理他,他亂吃藥的黑歷史不少,記錄的病史裡還有過他發病看不清楚東西直接塞了一瓶藥到嘴裡的經歷。

  齊寧說話喜歡只說重點,會這樣認真的交代的事情,通常都比較重要。

  而且,趙醫生這兩天的郵件語氣也變得嚴肅,和之前一直勸齊鵬要樂觀完全不同,他一再叮囑遲稚涵儘量不要讓齊程離開她的視線太久。

  似乎所有人都開始嚴陣以待,這樣的架勢多少讓遲稚涵也變得疑神疑鬼。

  「我總覺得你恢復的速度越快,趙醫生他們就會越緊張。」丟掉兩瓶已經過了期的消化藥,遲稚涵看著這一桌子的藥發愁,「這些都得吃麼?」

  真的每天光吃藥就吃飽了……

  「嗯。」齊程淡淡的應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同意她前一句還是後一句。

  他一直在冰箱裡找東西,偶爾答她幾句話,偶爾又抬頭看她兩眼,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

  「你在找什麼?」很容易被分散注意力的遲稚涵踮起腳探頭探腦。

  「眼貼。」齊程轉身,遞給遲稚涵一包粉色包裝的東西,「冰敷。」

  ……

  遲稚涵盯著那袋看起來很少女的東西,很不應該出現在齊程家裡的東西。

  他平時連洗臉都懶得擦護膚品,怎麼可能會有這種冰敷眼貼。

  「我眼睛腫的樣子不好看麼?居然讓我用別的女人用過的東西!」遲稚涵睜著自己的核桃眼,快速的下了結論,「你果然沒有那麼喜歡我。」

  ……

  齊程無奈。

  拉過她的手把眼貼塞到她的手心。

  「欺負我好玩麼?」齊程聲音很低,滿臉都是無可奈何,「這東西應該是買彩筆送的,一直丟在冰箱沒用過。」

  ……好……可口。

  遲稚涵仰著臉看著齊程。

  他嘴巴微微抿起,有點不滿,有點委屈,更多的是任由她無理取鬧的縱容。

  心裡面滿滿漲漲的。

  摟住他的脖子,踮起腳。

  發現即使這樣身高差也仍然讓她無法碰到他的臉,於是皺著眉頭雙手用力把齊程的脖子往下扯。

  很不浪漫的,有些狼狽的親了下齊程的嘴唇。

  「雞肉還是牛肉?」在齊程臉迅速泛紅前,她又跳起來親了下,終於心滿意足的笑出了梨渦。

  「什麼?」被她這樣的親密舉止弄得額腦子裡嗡嗡作響的齊程昏昏沉沉的問了一句。

  「晚上吃雞肉還是牛肉?你不能吃的太油,這兩種肉脂肪少一點。」 遲稚涵歪著腦袋又問了一遍。

  「……牛肉。」齊程認認真真的想了下才回答。

  「紅燒,孜然,咖喱,牛排還是鹵?」遲稚涵把腦袋歪到了另外一邊。

  齊程又皺著眉頭開始思考。

  「可惜你今天只能吃雞胸肉。」遲稚涵笑眯眯的宣佈結論,讓思考到一半開始有食欲的齊程愣在原地。

  「欺負你真的好玩。」看著齊程目瞪口呆的樣子,遲稚涵忍不住又想湊過去親,卻被齊程用了點力隔開距離。

  「你……」齊程看著遲稚涵上揚的眼角和若隱若現的梨渦,心底柔軟,嘴唇很輕的碰觸下她的額頭。

  他也喜歡被她欺負,他喜歡她這樣鮮活的表情,鮮活到能看得到生命的脈搏。

  能重新感覺到體溫的感覺很容易上癮,所以親完了額頭之後,摟著她腰的手不自覺的把她往他這邊拽。

  然後看到遲稚涵很嚴肅的把雙手貼在他的胸前。

  「我很色。」遲稚涵用類似告解的語氣硬生生的隔開了距離,「你再拉我過去,我們年三十就不用吃飯了。」

  她會一定會抱著他纏著他。

  她已經忍了很久了,現在終於可以毫無顧忌的開始肢體碰觸,碰到齊程這樣,遠遠地看著就覺得賞心悅目的男朋友。

  她是真的擔心,自己會隨便找個藉口就撲倒他,所以那句我很色,十分真心。

  齊程的喉結上下動了下,在心跳加速前指了指畫室:「那我去趕稿。」

  「最後親一下。」遲稚涵嘟嘴,拉著他捨不得他走。

  兩分鐘前才被親過兩次的齊程盯著遲稚涵的嘴唇,眼底的情緒翻湧。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曾經悄悄下床,站在遲稚涵身邊看著她的睡顏。

  在知道自己的舉止很不妥的情況下,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因為知道自己不配,所以看著看著,就痛徹心扉。

  可她,喜歡他。

  愛欺負他,愛看他無奈的樣子。

  喜歡這個詞,她主動的說出口。

  他縮進她的被子的時候,她紅著臉,幫他把被子細細的蓋好。

  他很想告訴她,或許他的感情比喜歡更濃烈。

  他很想告訴她,這可能是他這十年來,過的唯一一個真正的年三十。

  心裡面洶湧了很多很多情緒,卻因為怕嚇著她,強行的壓了下去。

  然後閉上眼,低頭。

  嘴唇碰到的同時,遲稚涵感覺到了齊程用舌尖微微的頂開了她的嘴唇。

  她下意識的張嘴。

  唇舌交纏的那一刻,腦子裡的煙花爆出了絕美的顏色。

  第三次。

  她終於在齊程微微顫抖緊張的動作下,感覺到了和性別有關的接吻。

  他進步的,真的有些快。

  被美色衝昏頭腦的遲稚涵恍恍惚惚的想。

  為什麼,可以那麼快……

  ***

  遲稚涵對今晚的菜單下足了心思。

  為了讓齊程吃的開心,她把所有的肉類都換成了雞胸肉,糖醋的,香煎的,爆炒的,蒸煮的,燒烤的,甚至還拌了雞肉沙拉。

  房子很大,她卻仍然做的滿屋子香氣四溢。

  齊程在畫室裡畫完最後一張稿子的時候,久違的感覺到了餓。

  全世界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今天,本來應該是他告別人世的日子。

  他知道齊甯生了孩子不可能還天天陪著他,他也知道大哥會進封閉開發組,他還知道他爸爸這幾年和爺爺的關係持續惡化,短期內應該不會再回國。

  最難騙過去的趙醫生,也需要參加一年一度的學術討論會。

  這個年三十,可能是他身邊人最少的一年。

  所以早在知道齊寧懷孕的同時,他就已經看著日曆訂好了日子。

  黃曆網上說,今天適宜殯葬。

  他準備了很多安眠藥,偷偷的存了很多碳。

  本來只需要吃了藥,進了畫室關上門,一切就可以回到平靜。

  但是,突然多出來一個遲稚涵。

  呱噪的,存在感極強的出現在他安靜的世界裡,硬生生的為他捅開了一束光。

  畫完畫稿之後,他看了一眼被他藏在角落櫃子裡的木炭,又看了一眼整整齊齊碼了兩瓶子的安眠藥。

  抑鬱症影響了他的睡眠,所以趙醫生會給他定期配安眠藥。

  而他為了離開人世,很久沒吃了。

  寧可整夜整夜的睜著眼睛,也要省下這些可以帶他離開這個世界的藥品。

  可是現在,他答應了遲稚涵,按時吃藥,配合治療試試。

  和十年的所有日子一樣,試試。

  他居然,答應了。

  齊程把視線重新轉回到畫布,這本新書的主人翁一路過關斬將升級加點,終於站到了世界廚神之巔。

  很傳統的故事內容,精彩的部分全是菜譜,他努力的想要畫出一本能讓所有人都覺得溫暖的漫畫。

  畢竟,這應該是最後一本。

  他甚至在遺書裡面寫好了墓誌銘。

  內容是:這個瘋子,為了抑鬱症忍了十年。

  而這些,最終卻因為齊寧不痛不癢的幾個威脅,帶來了遲稚涵。

  摟著他硬要他發誓絕對不要見異思遷的女人。

  直接的,一點都不願意遮掩的女人。

  他吻過的,那一瞬間想要徹底停藥的女人。

  年三十這一天,在樓下扯著嗓子讓他下去吃飯的女人。

  硬是讓他圍上大紅色的圍巾,給爺爺打視頻電話拜年的女人。

  他今天,本來是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天,他在這幢房子裡十年,世界一直在變,他開始慢慢的看不懂新聞,也慢慢的開始不理解自己漫畫粉絲們說的那些縮寫,再慢慢的,發現在自己對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興趣。

  世界早就放棄了他,他十年的堅持,在看著自己的心理檢測報告一片紅色的時候,變成了笑話。

  他甚至想過,對於家人來說,他的離開,應該是解脫大過於難過。

  可是現在看著手機畫面裡的爺爺,硬是要讓看護也給他找條紅色的圍巾,承諾了一起吃夜年飯一起看春晚的爺爺。

  他突然有些領悟,突發胰腺炎的那天晚上,他為什麼要死死的拽住遲稚涵的腳踝,當時,他疑惑過,早就已經了無生趣了,為什麼會因為這點疼痛就想要求救。

  遲稚涵一直堅持,他想要求救。

  甚至把他想要自殺的欲望,也看成了求救信號。

  他覺得,那只是她太過積極善良,錯看了而已。

  但在遲稚涵叼著餃子去開家庭影院投射春晚的那一瞬間,他在窗戶的反射光線裡看到了自己的臉。

  臉色仍然蒼白,但是眼神卻已經不太一樣。

  太渴望了。

  對於生,對於這鬧哄哄的氣氛,還有身邊這個一邊吃著餃子一邊喂他吃雞胸肉的女人。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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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5 00:05:2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年夜飯的時候,遲稚涵喝了點桂花酒。

  上次齊程討了她的米酒又嫌棄米酒太甜的時候,她摘了花園裡的金桂釀的酒,現在時間正好,開封的時候酒液醇厚,桂香四溢。

  「這酒本來是專門為你做的,可惜你現在不能喝。」表情卻一點可惜的樣子都沒有,小酒鬼一樣抱著酒盅,眯著眼睛得意洋洋。

  「少喝點。」齊程語氣溫溫柔柔,因為餐燈的光線,他臉色沒有白天那麼蒼白,看起來更加可口。

  於是遲稚涵很不聽話的多喝了一點,坐著一起看春晚的時候,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桂花酒的酒精度數,有點高了。

  他們兩人還是之前看電影的坐姿,兩張單人沙發隔開了一米的距離,當時的酒意沒有上頭,遲稚涵還牢牢地記得靠的太近清醒的齊程會覺得局促這件事。

  接著就被春晚開場的鑼鼓敲得腦仁疼,眼花繚亂金光燦燦的舞臺讓遲稚涵很快的開始覺得頭暈,微醺的酒意上頭。

  她轉頭,眯著眼睛看坐在旁邊的齊程。

  酒精美化了一切,也讓五官本來就出色的齊程看起來更加妖孽橫生。

  遲稚涵甚至想要拿出金箍棒,大喊一聲「呔!妖怪!」

  晃晃腦袋,把因為鑼鼓聲吵得混亂的腦袋晃得更暈,遲稚涵開始雙手托腮的盯著齊程。

  他今天沒有穿高領毛衣,奶白色的馬海毛,領口露出了一截白的過分的脖子。

  他正在吃藥。

  吃藥的時候還挺直著背,端著他的小藥碗,一顆一顆挑著吃,嘴裡存了四五顆之後,喝一口水。

  喝水的時候會微微仰頭,然後喉結會滾動一下。

  遲稚涵眯眼,心裡的醉酒小人因為這樣的性感對她拋了無數個媚眼。

  齊程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做任何事情都安安靜靜,明明是個病人,卻一直儘量挺直著背。

  像個紳士。

  「齊程。」她喊他的名字,看著他轉頭看她,眼睫毛很長,陰影蓋住了眼瞳的顏色。

  他今天心情很好,所以眉眼都是暖意。

  「你好乖。」微醺的遲稚涵把這三個字說的曖昧不明,眼角微微的揚起,看著齊程因為這三個字愣了一下,然後從耳根開始,露在外面的皮膚開始慢慢的泛紅。

  好想……侵犯……

  遲稚涵又眯起了眼睛,目不轉睛的看著齊程吃完藥,看著他無奈的放下碗,然後對她歎了一口氣。

  「讓你少喝一點。」被這個醉鬼看的渾身不自在,齊程說話的語氣帶了些懊惱。

  遲稚涵笑。

  她臉頰微紅,因為酒意眉眼染上了些柔媚的姿態,笑起來眼角仍然微微翹起,俏皮的像一隻喝醉了酒的小狐狸。

  「抱抱。」小狐狸對著他張開雙臂,在空中劃拉了兩下,語氣軟軟嬌嬌。

  氣氛甜膩的,像是她剛剛喝下去的桂花酒。

  真的走過去抱住她,齊程覺得,他可能也被熏的有了些酒意。

  她身上一如既往的暖和,為了年三十,她還跑到對面化了淡妝噴了香水。

  和齊寧那種個人風格很強烈的香水味不同,遲稚涵的香水味道更少女,更模糊,但是卻意外的,讓人覺得溫暖。

  她確實喝的有些醉了,膽子變得很大。

  嘴裡呢喃著一些聽不懂的話,兩隻爪子直接塞到了他衣服下面,還捏了兩下。

  「臥槽,肌肉。」遲稚涵震驚的抬頭,瞪圓了眼睛。

  ……

  齊程真的被她嚇住了,一下子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幸好醉鬼遲稚涵的注意力比正常的時候還不集中,摸了兩下,又皺著眉頭嘀咕了兩句,注意力開始放到齊程的手上。

  他手上有沒有洗乾淨的顏料的顏色,反襯得他的手指更加蒼白。

  「我一開始以為你是吸血鬼來著。」小醉鬼說話開始大舌頭,卻還是記得她第一次看到他手的時候,指甲邊緣有紅色的顏料。

  想了一下很嚴肅的抬頭,伸出手去摸了摸齊程的嘴唇,摸完了又壓了一下,然後對著齊程咧開嘴放心的笑了:「沒有尖牙。」

  ……

  「睡覺了好不好?」他這一輩子都沒有對付醉鬼的經驗,卻覺得自己似乎被遲稚涵身上夾雜著酒香的味道熏得酒意更濃,說話的語氣更軟。

  軟得遲稚涵嗷嗚了一聲,迅速的抬頭,一口咬住他的喉結。

  然後發出得逞後的笑聲,嘿嘿嘿的,小流氓一樣。

  ……

  齊程閉眼。

  他心跳和血壓有些脫軌,可是懷裡的人卻開始得寸進尺。

  他們坐的是單人沙發,他過去抱住她的時候,只坐了沙發一角,以為抱完了就沒事了。

  事實證明,他不應該相信一個醉鬼的話。

  遲稚涵已經很靈活的爬到了他的腿上,順便把他整個人都塞進了單人沙發裡。

  兩隻爪子又開始往他的衣服裡鑽,暖暖小小的,移到他的胸口,然後笑嘻嘻的用力按了下。

  ……

  完全無計可施。

  齊程只能在心跳更厲害之前,把手腕上的監控儀抬起來,塞到了遲稚涵眼前。

  ……

  遲稚涵眼睛有點失焦,對眼了半秒鐘,才看清楚心跳數。

  然後反應十分迅速抽出手往後退,卻忘記了是在沙發上,而齊程又因為她的撩撥此刻心跳血壓都不太正常。

  於是手腳靈活的她,在完全沒人保護的狀態下,一屁股摔到了地上,還沒來得及慶倖地毯夠厚,後腦勺就哐得一聲撞到了茶几上。

  實木茶几,她痛的齜牙咧嘴的同時,居然還在慶倖幸好撞到的不是桌角。

  其實沒多痛,最多也就是眼前冒了幾顆星星,揉兩下的程度。

  但是聲音很響,哐的一聲,然後就是遲稚涵的呼痛聲。

  齊程真的嚇得夠嗆,第一時間也蹲了下來,把她腦袋拽過來使勁的揉。

  他動作向來慢,像這樣反應迅速又帶點力量的,讓因為疼痛醒了點酒的遲稚涵有些意外。

  「痛!」半真半假的喊了一聲,低著的頭因為齊程大手正很用力的想幫她揉開淤青,臉漲的通紅。

  她喜歡上齊程,一開始真的是因為臉,然後是因為他的溫柔。

  女孩子被寵愛的時候,是有感覺的,所以,她也知道自己越來越肆無忌憚。

  因為溫柔而喜歡,因為喜歡而依賴。

  她從來沒有想過,他也是有力量的,屬於異性的擁有荷爾蒙的力量。

  心跳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加速了,然後也終於想起了正事。

  拉下他的手盯著監控儀一分鐘,確定警報解除。

  鬆口氣,抬頭和他對視。

  他嘴巴抿的很緊,眉頭皺的厲害。

  柔和的眉眼消失,現在的齊程看起來,有點凶,也有點陌生。

  「其實,沒那麼痛。」遲稚涵突然就變得吶吶的,心跳的更快。

  她覺得自己喝醉到了另外一個境界。

  因為齊程現在的表情,讓她莫名的害羞。

  和之前那個沒臉沒皮的告白吃豆腐欺負耍流氓的心態完全不同的,某種因為荷爾蒙而產生的害羞。

  「不許喝酒了。」齊程眉頭一點都沒鬆開,那聲撞擊真的太響了,他那一瞬間眼前一片漆黑,整個人都是空白的。

  幸好不是桌角。

  他沒料到遲稚涵對他的心跳反應會那麼大,前一秒還牛皮糖一樣黏著他,後一秒就能彈簧一樣彈開。

  「我不是正常人,你喝醉了我沒辦法照顧你。」這句話他說的有些慢,分了兩次。

  不願意說出來,卻不得不說出來。

  遲稚涵的心又開始一邊加速跳動,一邊鈍鈍的痛。

  乖乖的點頭,想要說點什麼,卻因為齊程眼底的自責又吞了回去。

  她又得意忘形了。

  因為被寵著,就變得肆意妄為,因為知道齊程無論如何都不會生自己的氣,所以借著酒意肆意的欺負他。

  她忘了,齊程不會生她的氣,但是他會和他自己過不去。

  「睡覺了好不好?」齊程又問了一遍,他突然沒了看春晚的心情。

  如果他是個正常人,遲稚涵在他身上撒嬌耍酒瘋的時候,他可以抱住她,做一些情侶之間該做的事。

  退一萬步,如果他是正常人,打橫抱起她放到床上再幫她泡一杯醒酒茶,也應該是輕而易舉。

  可惜他不是。

  他把自己的心跳血壓塞到了她鼻子下面。

  嚇醒了她的酒,也拉回了他的安寧悠閒。

  遲稚涵皺眉。

  她在齊程這邊搞砸了很多次,所以很瞭解他現在又縮回去的表情意味著什麼。

  「痛!」哭喪著臉,成功的拉回了齊程又要跑遠的思緒,然後低下頭指著傷口,「會不會起個大包?」

  ……

  齊程伸出手幫她揉傷口,皺著眉頭發現遲稚涵又一次八爪魚一樣纏上了他。

  「一會又摔下去。」齊程低聲警告,手臂纏上她的腰,摟得戰戰兢兢。

  「我才不要睡覺。」成功佔領高地的遲稚涵一邊示意齊程繼續揉,一邊表明立場,「除夕夜,要守歲的。」

  「守了歲,能讓爸媽長命百歲,也能讓我們平平安安。」抬頭看了眼齊程,用手扒開他仍然皺著的眉頭,「你這樣好凶。」

  齊程努力坐得更穩一點,防止她一會酒意上頭又要鬧。

  這次打定了主意心跳再快也不喊停了。

  但是遲稚涵卻沒了動靜,安安靜靜的讓他揉著後腦勺,乖巧的抱著他,在他以為她就要睡著的時候,在他耳邊說了句對不起。

  他知道她的意思。

  所以心底更痛。

  她本來,可以找到更好的。

  但是她卻說,非他不可。

  都是傻子……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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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5 00:05:3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與世隔絕的日子過的很快,過了大年初八,齊甯和趙醫生就回國了,而遲稚涵,昨天就被林經武一連幾通電話提醒,讓她去公司參加新年第一天的年會。

  缺席不太好,卻又放心不下齊程。

  「齊寧說她早上十一點後會過來看你,我去一趟公司再去一趟趙醫生那邊,大概三點鐘就能回來了。」遲稚涵絮絮叨叨的,外套已經穿好,圍圍巾的時候又不放心,踢踢踏踏的跑進來看了一眼齊程手腕上的監控儀。

  「你昨天就不應該熬夜。」血壓有些偏低,遲稚涵瞪了一眼還在床上賴床的齊程。

  他的漫畫過稿有些問題,昨天一個人窩在畫室畫到天亮,今天一早下樓的時候臉色都是青的,被遲稚涵叉著腰罵到了床上。

  所以現在有點不敢吭聲,老老實實的躺著,看著她又幫他塞了一遍被子。

  ……他都快要被裹成球了。

  「要不我不去了?」遲稚涵的臉皺成一團。

  齊程看起來好可憐,孤零零的躺在床上,臉色不好,被她罵的不敢出聲,只能一直委屈巴巴的看著她。

  聽到她說不出門了,一雙眼睛眨巴眨巴的,欲言又止。

  ……他應該就是不想她出門。

  自從知道她初八要出門,他就一直在數日子。

  昨天估計是睡不著,才窩在畫室窩到天亮。

  她應該硬起心腸出門的,按照趙醫生的說法,她需要正常的社交,而齊程,也需要學會克制對她的佔有欲。

  可是,這種拋棄小動物的感覺……

  「你去吧……」齊程終於還是開口。

  他知道什麼樣的方式對他的治療最科學,也知道遲稚涵需要出門社交,但是他更知道,遲稚涵只要走出這幢洋房一步,他可能就會無法自控的開始胡思亂想。

  他需要克制,但是他對自己毫無信心。

  「……我不去了。」遲稚涵咬牙,直接脫了外套,「我不懂心理學,但是女人的第六感告訴我,今天出門你一定會出事。」

  齊程眉頭微擰。

  她沒有說錯,但是……

  「你遲早要出門的。」不是今天,那也總有明天後天。

  她跟他不一樣,他也不希望她變得跟他一樣。

  「我等你慢慢做完心理準備,不急。」遲稚涵已經開始低頭摸手機。

  如果齊程只是她需要照顧的病人,她或許還能理智一些,但是現在他是她的男朋友。

  過年前那次發病開櫃門的經歷,已經變成了她的夢魘。

  「齊寧給了工資的,你忘啦?」擔心齊程會多想,遲稚涵很輕鬆的沖齊程眨眨眼,撥通了林經武的電話。

  因為打電話背轉過身,所以沒看到齊程的眼神。

  突然黯淡下去的,又勉強想要振作的眼神。

  ***

  遲稚涵的公司,已經是齊家的生意,所以照顧齊程這件事,林經武自然不會多說什麼。

  只是在掛電話之前,語焉不詳的讓她去看看自己的官博。

  遲稚涵一直沒認為那個官博是她的,運營都不是她在做,所以除了上班時間,她很少會上微博刷。

  過年這幾天的閒置時間都用來刷齊程的漫畫,突然登上微博居然覺得恍如隔世。

  微博多了很多條@,指向的卻都是同一件事——她那位同事任俊友,抄襲了她三年前的菜譜。

  美食博主菜譜抄襲這件事很微妙,這畢竟不是文章或者歌曲,一個廚師把菜譜放鹽還是放醬油的順序換一下,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說是自己研究的。

  但是任俊友,是完全一模一樣的抄襲,抄襲的還是她一開始做私廚幫她打出知名度的「媽媽下飯菜」。

  那真的是遲稚涵媽媽做的菜。

  遲稚涵皺眉,一路摸到了任俊友的官博,熱門微博第一條,就是她的媽媽下飯菜。

  任俊友拍的是露臉的視頻,他做菜的時候喜歡講笑話,偶爾還帶點顏色,但是這個菜譜卻拍的特別煽情,他把媽媽改成了爸爸,然後說了一通和爸爸之間的往事,最後還對著鏡頭讓大家常回家看看。

  ……

  大過年的這種視頻特別應景,菜譜也比遲稚涵拍的高大上的團圓視頻接地氣,所以人氣很高,評論下面除了指責他抄襲的,其他的都是叫好聲,材料容易買到,步驟簡單,關鍵味道還很好。

  而那些指責他抄襲的聲音,也大多被菜譜這種東西居然有版權這樣的聲音蓋了過去。

  遲稚涵的微博,因為是同公司的原因,只是轉發了她三年前的圖片食譜,其他的就沒有再多說什麼。

  她的心情不可能好,這要是別的菜譜,她可能會看在同公司的份上,忍一忍就算了。

  可這是她媽媽的菜譜。

  就算如今她媽媽已經有了新的家庭,可是這道菜是他們家的回憶。

  面無表情的又給林經武打了電話,接通的第一句就是我要告他。

  哪有就這樣算了的。

  情緒變得暴躁,連帶著知道媽媽已經改嫁的委屈也一起湧了上來,她開始咬著指甲來回走。

  齊程下床,想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卻被遲稚涵迅速避開,對他笑了笑,直接進了衛生間關了門。

  ……

  齊程皺眉。

  她不想把負面情緒傳遞給他,作為病人,是應該的,可作為男朋友,他不喜歡。

  最初告白的動心曖昧漸漸習慣後,他發現作為病人,和作為她男朋友,有很多東西都是衝突的。

  他現在不想做病人。

  他想做她的男朋友。

  他想給齊寧打電話詢問情況,手機都拿了出來卻又放了回去。

  齊寧已經很忙,齊家的生意,他的病,還有自己剛剛出生的孩子。

  收購遲稚涵那家公司,最初是為了防止遲稚涵把他生病的事情說出去而加的保障,齊甯和周景鑠從來沒有干預過那家公司的運營,自然也不可能第一時間知道遲稚涵發生了什麼事。

  拿著手機突然發現,他居然,沒人可以問。

  咬牙,又不甘心的看了一遍通訊錄。

  他通訊錄裡,只有九個電話,四個家人,一個遲稚涵,兩個醫生,一個律師和一個經紀人。

  都不用上下滑動,一個整屏就沒了。

  他十年的全部。

  他做不了遲稚涵的男朋友,他只能做個病人。

  頹然的放下手機,他又躺回到床上,蓋上了被子。

  遲稚涵這幾天其實還是睡在沙發上,上次的心跳加速顯然讓她有了顧忌,肢體接觸也不敢太親密,只是偶爾撒嬌的時候才會蹭到他被子裡,摟著眯一會。

  次數很少。

  可就算這樣,被子上面也染上了她的味道。

  哪怕他想安安靜靜的躺著,鼻尖也仍然一直有她的味道,若隱若現,無法忽略,心煩氣躁。

  她在衛生間裡面待了很久了。

  齊程抬頭,擰著眉看著衛生間的門。

  終於還是被鼻尖若有似無的香味打敗,又一次起床,走到衛生間門口,敲了敲門。

  他怕她哭不出來。

  作為男朋友,他做不了任何事。

  但是,總是能,抱抱她。

  第一次敲門,沒有回應,齊程兩手規矩的放在兩側,挺直了腰,等了一分鐘。

  然後抬起右手,又敲了兩下。

  仍然一片安靜。

  齊程低頭。

  他知道自己已經主動到了極限,這第三次門,他可能沒有力氣再敲。

  他用勁全身力氣想要阻止自己再回到床上,卻知道如果門再不開,他可能就不可能再主動。

  他甚至分不清楚這樣的軟弱是因為生病,還是他本身的性格。

  腦子開始嗡嗡作響,他沒有抬頭,很輕的喊了一聲遲稚涵的名字,像是心有不甘作出的最後掙扎。

  然後門就開了。

  遲稚涵沒哭,她表情憤怒風風火火的。

  「齊程,能不能借你的律師用一下?」看到齊程在門口,兩眼一亮,語速很快。

  ……

  「律師?」齊程還沒從自厭的情緒中脫離,反應有點慢。

  「就是那個,你上次給我狗屁合同的那個律師,臉很綠的那個。」遲稚涵撓頭,想了想又否決,「不過如果很貴,就算了。」

  「你要幹嗎?」終於能理解她話裡的意思,齊程覺得自己被分成了兩半,一半靈魂還在深淵裡掙扎,一半靈魂卻慢慢的升了起來,想努力的做一個稱職的男朋友。

  「我想打官司……」遲稚涵拽著他往床上走,「你下來幹什麼,臉色差的要死。」

  「……我怕你哭不出來。」被她拽的有點踉蹌,不敢告訴她剛才在門口,他差點又想找櫃子鑽。

  「……」遲稚涵回頭,「我哪有那麼容易哭……」

  「你要律師幹嗎?」齊程坐到床上,很無奈的看著她又把他裹成蟲子。

  「我們公司有個男人抄了我的菜譜,還是我媽媽家傳的菜譜。」遲稚涵委屈,語速很快,告狀一樣,「林經武跟我說這東西沒有版權,告不贏。」

  她完全沒有隱瞞。

  「那剛才為什麼不讓我靠近?」因為她完全沒有隱瞞,所以齊程鼓起勇氣想多問一句。

  「……」遲稚涵的臉可疑的紅了,居然扭捏了一下,接下來的聲音變得很輕,「因為我想罵髒話……」

  「啊?」齊程難得的,不優雅的把嘴張成O型。

  「我……那個……」遲稚涵紅著臉又告白了一次,「我生氣會飆髒話……」

  這種樣子怎麼能讓他看到……

  好不容易拐到手的男朋友呢……

  ……

  另外一半的靈魂,似乎也迅速的歸位,齊程被害臊的遲稚涵繼續用力的裹成蟲子。

  「我快被你綁起來了……」無奈的阻止了遲稚涵,「我把律師電話給你。」

  「貴不貴?」遲稚涵眼睛圓溜溜。

  「……我來付。」齊程抿嘴。

  「好!」遲稚涵梨渦出來了,然後拽起齊程的被子,迅速的鑽了進去。

  「我好困,昨天你畫畫我也沒睡好。」打了個哈欠,抱住齊程晃了晃,「再睡一會?」

  「好……」齊程小心的回摟她。

  眼睛裡都是她。

  摟著她,似乎,就不用再看著天花板。

  嘴角揚了起來。

  真好。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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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5 00:05:4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章

  因為出不了門,所以趙醫生和齊甯一起來了小洋房,約在了對門。

  趙醫生似乎在美國受了點刺激,把一頭花白的頭髮染成了黑色,莫名其妙的在正中間挑染了一坨灰綠色的發片。

  進門後遲稚涵就一直忍不住的往他顏色突兀的發片上看,一時之間倒是忘記了每次看到他之後的緊張感。

  「效果還行吧?」趙醫生笑嘻嘻的,指了指頭上的發片,「轉移注意力,緩解緊張感什麼的。」

  「在美國學了一招,大部分人看到精神科醫生都會緊張,用這種突兀的方式可以有效緩解。」見遲稚涵目瞪口呆,趙醫生得瑟了一下。

  ……

  這真的是個把生命中所有的精力都用來治癒病人的醫生。

  遲稚涵突然覺得自己被他算計也真的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這個。」趙醫生把手裡的表格遞給遲稚涵,「看資料。」

  她昨天晚上就看過這個資料,新的檢測表格,她看齊程做的時候一直在咬筆頭,做完之後頭上都是冷汗。

  但是結果出奇的好,幾項指標都飆升到及格線,他們最擔心的求生意識這一項,居然升了百分之六,雖然仍然在危險線內,但是昨天的郵件裡,齊鵬居然給她發了個語無倫次的視頻,意思是從此以後願意為她做牛做馬……

  讓一個那麼魁梧的肌肉男做牛做馬真的……有點讓人害怕。

  「你覺得齊程怎麼樣?」趙醫生坐了回去,晃了晃他頭上的發片。

  「……好多了?」遲稚涵很遲疑。

  她其實不太看得出治療的進展,齊程身邊的人包括他自己,都深入研究過心理學,張口就是各種專業術語。

  她向來學渣,能做的也就只有對他好。

  而齊程,跟她在一起的時候,除了身體弱一些,血壓心跳偶爾會失常,偶爾會有點冷汗加脫力之外,其他的都挺正常。

  完全看不出進展。

  「不完全是好多了的問題,按照這個資料,他五天后就可以減藥了。」趙醫生的表情很嚴肅,像是在宣佈齊程已經病入膏肓。

  「減藥……不好麼?」遲稚涵的表情也變了,她一直以為,事情都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的,齊程最近笑的次數都多了。

  「減藥當然是好事。」趙醫生的表情仍然很嚴肅,「但是這是他這十年來第七次進入這個階段,前面六次全都失敗了,並且變得更嚴重。」

  ……

  遲稚涵心裡擰了一下。

  「抑鬱症的藥物主要用於消除病人病理性的抑鬱情緒,一旦減少,大部分病人都會產生撤藥反應,齊程這方面尤其嚴重。」

  「頭暈頭痛腹瀉失眠這些其實都是小事,他能扛過去,比較麻煩的是他很難靠自身免疫系統去抵抗那些沒有用藥物壓下去的抑鬱情緒。」趙醫生停了下,照顧到遲稚涵的心理常識,把問題解釋的更加詳細,「抑鬱症的藥物只能控制症狀,不能根除病因,我們在治療病人的時候,最開始的時候都會告訴他,這只是一種病,你的身體腦子出現了問題,所以你產生的那些負面情緒,只是因為生病。」

  「這對於初期病人解除心理壓力和痛苦很有幫助,但是和大部分病一樣,這病的問題其實還是出在病人身上,我這幾年一直試圖讓齊程面對問題,但是因為齊家人的反對加上齊程自己本身對心理學理解的又太透徹,所以效果非常差。」

  「他的病一直沒有好的根本原因,還是在於逃避,這也是我最開始找你做脫敏治療的原因,我最初是想讓他先直面問題,解決了社恐這個根源,再一步步的解決抑鬱症問題,這樣減藥的風險就會小很多。」趙醫生說完之後很無奈的歎了口氣,「但是你也知道,這事齊程心裡清楚的很,治療到底有沒有效果,我自己都不敢保證。」

  「也正是因為這樣,齊鵬一直提去美國的事,我雖然不贊成,卻沒什麼底氣。」趙醫生說完很贊許的對遲稚涵點點頭,「說到底,這事還是要感謝你啊。」

  ……

  遲稚涵心裡有點難過。

  齊程的整個治療計畫,複雜龐大到她偶爾都會覺得,是不是真的看不到希望。

  也難怪對一切都瞭若指掌,又敏感到不行的齊程,會越來越絕望。

  「現階段,我需要你和我做進度上的配合。」趙醫生沒有像之前那樣,拐彎抹角坑蒙拐騙的讓她產生同情心,他這次非常直接,「我會給他減藥,你除了照顧他的撤藥反應外,最重要的,是要讓他堅定最近好不容易多起來的他想要好起來的意志力。」

  「這場仗最終能不能贏,全靠了這最後的意志力啊。」趙醫生感歎了一下,繼續解釋他的治療計畫,「撤藥反應如果只是身體上的,並且在慢慢變好,我們就可以嘗試進一步,一點點的讓他走出洋房。」

  「我知道你現在跟他感情慢慢變深,很多事情做不到完全理性。」趙醫生表情倒是沒有太多責怪,只是看她的眼神略略的幽怨了一點,像是看自己不爭氣的孩子,「但是你要記得,齊家這樣的資源十年時間都治不好齊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感情問題,他們見不得齊程發病的樣子,接受不了太冒險的方案,甚至齊程抗拒出門,他們就打算讓齊程在小洋房待一輩子,反正養得起。」

  ……

  遲稚涵心虛的低頭。

  剛才趙醫生說想辦法讓齊程走出洋房的時候,她心裡還真的在想,要是真的痛苦,走不出就走不出去唄,反正還有她……

  結果……心思又被看穿。

  「走出洋房是必須的,他可以在病情好轉後選擇待在洋房,這種主動的訴求沒有人會反對,但是絕對不能是現在這樣,被困在這裡。」趙醫生說到困這個字的時候,加重了發音,「減藥,身體上的問題,都包在我身上,但是精神上的,給他信念這件事,現在只有你能做到,齊程的性命,一半都在你手裡。」

  「這壓力,可能是你進入這段感情後必須要承擔的。」趙醫生站起來,遞給遲稚涵一張名片,「我徒弟,你如果覺得壓力太大無法宣洩的時候,可以找他,我幫你爭取了每天一小時的免費時間。」

  ……

  遲稚涵拿著名片啞口無言。

  她對這個醫生真的是又愛又恨……

  「齊程的畫室裡面,藏了木炭和安眠藥,你需要等,等他真的對生有了信念的時候,他會主動拿出這些東西。」趙醫生對上遲稚涵震驚的表情,揮了揮手,「多大點事兒,嚇成這樣。」

  ……

  「你知道他畫室裡藏了這些東西怎麼還能讓他天天關在畫室裡?」遲稚涵氣的都不想用標點符號。

  「病人也是人,也有尊嚴,知道又能怎麼樣?沖上去把東西都沒收,然後找根木條子把他摁倒了打屁股?」趙醫生嗓門也大了一點,「我倒是想啊,但是齊程成年太久了,不好教了。」

  ……

  遲稚涵咬牙,媽的,這醫生的畫風她完全不知道怎麼接。

  「給他留點空間,這條路到底該怎麼走,走成什麼樣子,最終還是他自己選的。」趙醫生說完,又看了眼遲稚涵,「本來你只是局外人,配合一下,根據合同收些錢,皆大歡喜。」

  「所以你也一樣,路也是你自己選的,後面哪怕會難,你也要記得這句話,齊程的命在你手上,你們兩個人的幸福,也在你手上,你要拉著他一起參與,不但救人一命,還能讓你自己幸福。」威脅完,給完壓力,趙醫生又開始不正常,「齊程很不錯,他要是健康,我要是有女兒,我都想介紹給他。」

  ……

  遲稚涵一點都不想提醒他,上次讓他們兩個談戀愛試試的人似乎就是趙醫生自己。

  「而且,最近還有個很大的問題。」趙醫生的手指敲了敲桌面,「齊程的爺爺可能快不行了,如果正好是在減藥期的話,你需要二十四小時盯著他,上廁所洗澡所有的事情,不能讓他一個人。」

  「……好。」遲稚涵應了一聲,心裡咯噔了一下。

  那個年三十戴著紅色圍巾笑得跟孩子似的老人,快要離開這世界了。

  而齊程,暫時還無法去看他。

  這得多痛……

  「其他的沒什麼了,保持聯繫,最好每天晚上的郵件你能回的詳細一點,你自己心理上覺得不太對的時候,記得找我徒弟。」趙醫生又很殷勤的示意遲稚涵帶走那張她剛才試圖假裝沒看到的名片,然後看向門外,「齊寧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遲稚涵轉身,和在門口站了有一陣子的齊寧對視。

  ……

  她們兩人電話過好多次,郵件也互通過有無。

  但是真的見到面,還是在第一次面試的地方,遲稚涵仍然會覺得有點尷尬。

  那個時候,哪裡知道她們兩個的羈絆會那麼深。

  早知道這樣……

  她就再多要點工資了……

  「齊程的律師把任俊友的事情告訴我了。」齊甯看起來完全不尷尬,齊寧式的開門見山,「你打算怎麼處理?」

  「……告?」遲稚涵愣了下,要不然還怎麼處理?

  「告不贏,給你再好的律師都不行,版權這塊本來就不容易搞定,你這個還是菜譜。」齊寧打擊的不遺餘力,「而且創始人也不是你,是你媽。」

  ……

  遲稚涵吞了口口水,她還是習慣跟齊寧在電話裡溝通。

  「開除行麼?」齊寧提供方案。

  ……

  「還是直接讓他在業界除名?」見遲稚涵猶豫,她又提了一個。

  ……

  遲稚涵突然很想念齊程。

  齊家人除了齊程正常的真的不多……

  「……會不會太過分?」說到底,那不過只是個菜譜,雖然對她來說意義非凡。

  齊寧聳肩:「他抄襲的時候也沒覺得過分。」

  ……也對。

  「開除很麻煩麼?」遲稚涵突然有了種小孩子告完狀,家長幫她去評理的感覺,問的時候不自覺的尊敬了。

  「比業界除名省錢。」齊寧還想了一下,對她來說都不麻煩,不過單純從效率來說,她也贊成開除。

  「……那就開除吧。」遲稚涵現在心裡都在想齊程爺爺的事。

  私廚和任俊友,為什麼就覺得……遠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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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任俊友的事情,讓遲稚涵第一次感覺到了林經武一開始說的所謂的抱大腿。

  乾淨俐落的只用了半天時間,這個人就從公司消失了,沒有人問為什麼,他的美食視頻都是露臉視頻,所以微博沒人接手,清算了廣告,改了密碼之後就被存入冷宮。

  這個最近一直讓林經武吃不好睡不香的人,就這樣走了。

  遲稚涵收到郵件後,對於懲罰力度到底有沒有太大這樣的問題糾結了幾秒鐘,然後就被往畫室走的齊程吸引了注意力。

  「你不要進去!」她就坐在樓梯附近,一伸手直接就拽住了齊程的衣角。

  力道很大,齊程的毛衣直接被她拽成了裙子。

  ……

  齊程無語。

  趙醫生走後,她已經在這裡坐了一個下午了,虎視眈眈的,只要他往畫室走就會被攔下來。

  一開始以為,是因為他昨天畫到了通宵。

  所以他下午乖乖的躺了三個小時,結果起來後她還是坐在這裡。

  擺了一堆的零食,抱枕外加名字古怪的小說,守著樓梯嚴陣以待,表情就像是畫室裡有洪水猛獸。

  「怎麼了?」齊程仍然是一貫的輕柔語調。

  遲稚涵一整個下午都在糾結,她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明知道畫室裡有木炭和安眠藥,還能夠假裝沒事讓他每天大部分時間都窩在裡面。

  她內心深處其實非常贊成趙醫生那個把東西全都沒收然後拿著木條子打屁股這樣的建議,簡單粗暴的特別適合她……

  只是到底沒有那麼大的膽子,也怕真這樣做了會刺激到齊程。

  在今天之前,遲稚涵從來沒有想過要進畫室。

  那個地方更像是齊程的安全堡壘,屬於他一個人的地方,她根本沒有想過硬闖進去打擾。

  而齊程自從遲稚涵上次說了害怕之後,進畫室就再也沒有關過門,她以為這是他們的默契,卻沒有想到,他居然悶聲不響的在裡面藏了這些東西,用來離開這個世界的東西。

  這麼安靜的人,每天坐在畫室裡,看著那些東西。

  只是想像這樣的畫面,就讓遲稚涵不寒而慄。

  「趙醫生說,你再過五天就可以減藥了。」遲稚涵把墊在背後的抱枕抽出一個塞給齊程,做出一副想要促膝長談的樣子。

  她不想他進去,下意識的抱著能拖一會是一會的心思。

  齊程猶豫了下,接過,坐好之後才小聲嘀咕了一聲:「我還有兩張沒畫好……」

  再不畫完晚上就又有可能通宵,然後第二天繼續被遲稚涵叉腰罵……

  雖然他並不排斥被她罵上床然後抱著一起補眠……

  「趙醫生還說,你這十年來減藥過好幾次都沒有成功。」遲稚涵直接忽略了齊程的嘀咕,她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那些木炭安眠藥還有齊程的爺爺。

  「……嗯。」齊程低低應了一聲。

  他很不喜歡和遲稚涵聊他的病情,他一直害怕,遲稚涵到了最後會變成和他家人一樣,把他當成易碎玻璃一樣供起來。

  所以每一次遲稚涵提起他的病,他都只是隨意的應一聲,不願多談的樣子。

  而遲稚涵,大部分時候都不會再追問,她個性溫和,不喜歡做為難人的事。

  只是今天,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為什麼?」她不但追問了,還拿出了那本他痛恨的病歷,翻出了她做了標記的那幾頁,擺明瞭要一個個追問的架勢。

  齊程眼神閃了閃,不說話了,抿著嘴坐著,盯著那本東西。

  面對齊程最近難得的不肯合作,遲稚涵歪歪頭,伸出右手食指,戳了戳齊程。

  齊程往邊上挪了挪,嘴巴抿的更緊。

  遲稚涵跟著挪了過來,伸出右手,這次用了兩根手指,繼續戳。

  齊程的臉微微泛紅,身體想要繼續挪,理智卻覺得再挪真的挺丟人,於是挺直著腰杵在原地不動,脖子開始漲紅。

  高高大大的一個人,紅著臉抿著嘴坐在地毯上,莫名的萌。

  本來想逼問的遲稚涵忍不住眉眼彎了彎,上身前傾,湊近齊程,看他的眼睛。

  他賭氣的時候,眼底水汪汪的,因為情緒不好,眼角會微微有些泛紅,紅的遲稚涵心裡癢癢的。

  所以她忍不住又湊近了一點,看著齊程身體更加僵直緊張的樣子,嘴角彎了起來,拉起他的胳膊,轉了個身,直接躺在了他的腿上,手裡還拿著那本病歷。

  關於為什麼會失敗,趙醫生已經和她說了很多。

  她本來就只是想找個話題讓他上不了樓,結果卻被他的彆扭萌軟了心,再次開口已經變成了逗弄的語氣。

  「說嘛。」這回直接用手去戳他的大腿,笑眼彎彎的仿佛她問的問題普通的像是明天要吃什麼。

  「……很重要麼?」齊程反問,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太好,又閉上了嘴。

  他被調戲的心情很糟。

  這和前面幾次胡鬧一樣的欺負不同,這次的問題,他笑不出來。

  特別是遲稚涵用這樣哄人的語氣對待他的時候,心裡突然就悶悶的,她看起來好輕鬆,在見過了他所有的病歷之後。

  他,突然不喜歡她的輕鬆,就好像她剛剛看過的不是病歷,只是那些名字奇怪的小說。

  所以他皺起眉頭,微微抬了下腿。

  不想她靠得那麼近,這種感覺,就像是突然發現她其實並沒有那麼喜歡他一樣,心裡很悶。

  可卻在自己腿抬起來的那一剎那,手下意識的就去護住了就要滑下去的遲稚涵,然後僵在原地。

  他……

  到底在幹什麼……

  懊惱自我厭棄再加上不知所措,齊程只能木著臉看著遲稚涵坐了起來,微微皺著眉頭觀察他的表情。

  他表情不會太好,所以遲稚涵臉色變得凝重,又低頭去看他的監控儀。

  她低著頭,他只能看到她的後腦勺,明明已經很不開心的情緒開始翻湧起來。

  「你看,你其實也分辨不出我哪個情緒是發病,哪個情緒是真的不高興。」他聽到自己不受控制的開口,心裡擰了一下,痛的他呼吸窒了窒。

  然後看著遲稚涵抬頭,心底變得更加慌亂。

  他,到底為什麼突然就彆扭了?

  只是因為她詢問他的病歷的時候,態度看起來太輕鬆?

  他,到底哪裡來的自信,憑什麼這樣對她發脾氣?

  他有什麼資格,對遲稚涵發脾氣?

  手慢慢的握成拳,垂下頭呼吸開始變重,這種劇烈的情緒起伏只有在最開始幾年單純社恐的時候才會發生,齊程對這樣的症狀已經有些陌生,而且也變得不再在乎。

  他剛才,嘲諷了遲稚涵。

  呼吸變得越來越重,直到遲稚涵慌張的跪坐在他面前,雙頭抬起了他的頭。

  「你怎麼了?」她快被他嚇傻了,幾分鐘前氣氛還一派安寧,就只是沉默了幾分鐘,他情緒就崩潰了。

  她完全猜不出他剛才想了什麼。

  只是發現他突然就不想她枕著他的腿了,然後發現他眼底不知道為什麼就開始抗拒了,到最後,連呼吸聲都開始帶著顫。

  可是詭異的,心跳血壓全都正常。

  「怎麼了?」遲稚涵有點心疼,額頭對額頭的碰了碰,「你額頭很涼,是缺氧頭痛麼?有沒有藥?」

  這個症狀她從來沒有遇到過,齊程一直不說話,呼吸粗重的看著她,讓她心裡更沒底。

  「你等等,我打電話。」鬆開捧著齊程臉的手,她轉身想要去拿手機,卻被齊程先一步的拽住手,用了點力把她轉過來,然後直接抱住,頭埋在她身上,一動不動。

  「……你這樣會不會沒辦法呼吸?」明明剛才連呼吸都呼吸不過來的樣子,現在抱住她悶著臉會不會更難受。

  齊程搖頭,抱得更緊。

  他從來沒有那麼緊的抱過她,勒得她肋骨都痛。

  有力氣,能聽到她說話,而且沒有出汗,感覺神智也很清楚。

  仍然雲裡霧裡的遲稚涵,只能回摟他,安撫一樣的拍著他的背,結果發現他呼吸居然慢慢的就安穩了。

  ……

  為什麼有種齊程剛才突然發了脾氣的錯覺。

  那句指責她分不清楚他情緒的話,還有那句語氣有些生硬的反問。

  他是在生氣她又翻他的病歷,還是在生氣她問他的病史。

  可是這些事她之前又不是沒做過……

  分析完之後更加雲裡霧裡的遲稚涵只能很無奈的拍了拍齊程的頭,提醒:「我快被你勒死了。」

  這句話真的沒有誇張。

  齊程抱她,一直很克制,哪怕那次在櫥櫃裡,他抱的那麼緊,也帶著小心翼翼。

  不像現在這樣,強制的,用力到能讓她感覺到強烈佔有欲的擁抱。

  她總覺得齊程這幾天,有一點點說不上來的奇怪的變化,和病沒有太大關係,和荷爾蒙有關係的變化。

  因為太難描述,她一直沒有在郵件裡告訴趙醫生。

  她總不能在郵件裡告訴別人,自己喜歡的男人最近越來越男人這樣狗屁不通的話……

  可就真的……

  她被這樣莫名其妙的抱紅了臉,也抱快了心跳。

  「齊程?」勒得她腰就快要斷了的人一點動靜都沒有,遲稚涵低頭,推了一下。

  結果被摟得更緊。

  ……

  一個病人的力氣大成這樣真的挺過分的。

  「我,快要被勒死了!」遲稚涵提高音量,在齊程耳邊吼了一句。

  齊程終於動了一下,鬆開了一點,但是仍然死不放手。

  遲稚涵看了一眼一片平靜的監控儀,再看了眼埋在她懷裡看起來呼吸正常體溫正常的男人,終於被這樣的莫名其妙弄得忍無可忍。

  用了點力想要推開他看看他的表情。

  結果埋在她身上的男人掙扎了一下,用近乎絕望的聲音哀求:「不要走。」

  然後深呼吸了一下,用了一個更加強烈的詞:「不許走!」

  最後這個走字,卻因為不習慣這種強烈情緒而顫了一下,變成了嗚咽。

  ……

  …………

  遲稚涵對自己很無語。

  這種荒謬的情況下,她居然因為齊程的語氣弄得眼眶都紅了。

  他到底想了什麼才會變成這樣?

  「我不走。」先是下意識的做出了承諾,然後又很認真的強調了一下,「我真的不會走。」

  齊程的手終於松了,抬頭看了遲稚涵一眼。

  怯生生的,硬是又把她看得心尖痛了一下。

  「你不喜歡我問你的病歷?」覺得自己如果一直問他怎麼了一定不會拿到答案的遲稚涵開始一個個排除。

  齊程搖了搖頭,想了下又點了下頭。

  ……

  遲稚涵深呼吸了下。

  他呼吸正常,看她的時候兩眼有焦距,表情有些隱忍但是看得出神智非常清醒。

  那麼,他應該是沒有發病。

  確定了這點之後,她就已經松了口氣,知道齊程喜歡她語氣輕柔,所以她放柔了嗓子:「為什麼怕我走?」

  齊程沒有馬上回答。

  他也冷靜了一點,遲稚涵並沒有因為他剛才的脾氣嫌棄他,這一點讓他覺得安心。

  所以他低下了頭,猶豫了很久,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

  「我不喜歡你問我病史時候輕鬆的態度。」聲音很輕,但是表達清晰,「所以,語氣不好了。」

  ……

  遲稚涵眨了眨眼。

  「我其實……」齊程聲音更輕,遲稚涵聽出了他尾音居然帶著自嘲的笑,「有什麼資格對你這樣。」

  ……

  …………

  真相大白。

  他的表達能力真的是天才級別的。

  剛才那麼長一串的心理活動,那麼激烈的反應,她現在肋骨還痛著。

  就兩句話,完美準確表達了所有情緒的起承轉合。

  遲稚涵深吸了一口氣,湊近,讓齊程可以清晰的看到自己臉上的咬牙切齒。

  「我想揍你!」很認真很認真的表情,「但是在這之前,我要先問你一件事。」

  「……什麼?」齊程手心慢慢的滲出汗,他今天很不對勁。

  不,他這幾天都很不對勁。

  以前只要遲稚涵出現他就能感覺到的平靜安寧不見了,他開始有了一些奇怪的激烈的情緒波動。

  佔有欲變得更強,也變得更加執拗,遲稚涵對他的態度和眼神,都變成他情緒起伏的依據。

  多看一眼,會覺得開心,因為廚房忙亂把他推到安全距離,他會覺得難過。

  平靜安寧變成了忐忑不安,然後終於在今天莫名其妙的爆發。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但是他知道他不想遲稚涵看到他這個樣子,他怕被厭棄,也怕遲稚涵會因為他這樣病態的佔有欲感到害怕。

  所以他很緊張。

  生怕遲稚涵會問出他最近為什麼會這樣的話,那樣的話,他答不上來,也,不敢回答。

  「我能不能進你的畫室?」遲稚涵終於把一個下午的糾結問出了口。

  然後看到齊程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不能?」遲稚涵歪頭眯眼,剛才被他嚇個半死的怒氣又開始發酵。

  「……」齊程張張嘴,花了很大力氣才把情緒從這樣的起承轉合中解脫出來,「……你要進去做什麼?」

  畫室裡有一些他情緒失控的時候畫的畫,陰暗的,風格豔麗濃烈的。

  他一直掛在那裡沒有拿下來過,抑鬱症以後對很多事情失去了興趣,畫畫在那段時間,不是興趣,是維持呼吸的工具。

  沒有人進過那間畫室,所有人在看到他的情況後,都會下意識的想要給他留一點點自己的空間。

  因為他被監控很久了,隨時可以遠端打開的攝像頭,手上的監控儀,以及門口那些訓練有素一旦發生狀況就會沖進來的安保,畫室是他唯一一塊自留地。

  他倒是並不介意讓遲稚涵進去。

  只是,為什麼?

  「我裡面有些畫……」見遲稚涵沒回答,他喃喃的開始解釋,「我怕你會嚇著。」

  那是他唯一的發洩途徑,所以畫的肆無忌憚,只是看了,負面情緒就能撲面而來的畫。

  「我不是不讓你上去……」遲稚涵一直不說話,齊程心裡那些奇怪的和安全感有關的情緒又開始起伏,他有點急,又有點小心翼翼,商量一樣的語氣,「我先把畫放好你再上來吧。」

  遲稚涵擰眉。

  她今天一整天,腦子裡想的都是停藥和他爺爺的事,再加上公司的那些瑣事,她今天的情緒並不高。

  齊程的治療正處在關鍵的階段,她前期發揮的那些作用,到了他停藥的時候,似乎就沒什麼用了。

  她太害怕他出事,所以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但是不代表她沒發現齊程這幾天的奇怪情緒。

  他最近只要對她的話有異議,下一秒的口氣一定會變得小心翼翼。

  他剛才對自己情緒失控的解釋,是反問他自己,有什麼資格。

  「齊程。」遲稚涵叫住想要去畫室收拾東西的男人,拋開今天一整天她在獨自糾結的問題,她才終於醒悟到齊程剛才情緒發作的原因。

  她用逗弄的語氣詢問他的病情,他生氣了卻因為害怕她離開選擇了強行把脾氣壓了下去,她問他畫室的事,他並不知道原因,也不見得真的就是歡迎她闖進去,只是單純的想要討好她,就急急忙忙的想進去把他說的那些可怕的畫藏起來。

  他怎麼變得那麼卑微?

  他們最初開始的時候,他明明更有自信更從容。

  他雖然生病十年,雖然社恐的根源是自卑,但是他身上,一直有被家人寵壞後的少爺任性。

  偶爾會爆發,然後委屈的覺得大家都在欺負他。

  雖然幼稚,但是遲稚涵知道這種爆發在他身上有多難得。

  他現在為了她,把這點點小脾氣都收了回去。

  小心翼翼的,唯一害怕的就是她會離開。

  就和她這幾天,一直會莫名的覺得齊程越來越男人一樣,他們之間似乎有什麼東西不太一樣了。

  「你,先過來。」遲稚涵還是坐在樓梯這邊,她隱約的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為了能精准的把一天發生的事情郵件告訴趙醫生,她最近點滿了分析總結的技能點。

  再加上趙醫生經常對她說的內容事無巨細的分析解釋,耳濡目染的,她發現在自己莫名其妙的,情商變高了。

  但是情商變高,不代表臉皮變厚。

  她過完年也只有二十五歲,十七八歲的時候,因為家裡有錢,她的生活大部分都在被朋友寵著捧著中度過,稍微大一點懂事了開竅了,爸爸就去世了,她的生活裡就只剩下了賺錢。

  她並不瞭解男女情愛,甚至看言情小說,也喜歡挑那些簡單粗暴的,不喜歡看細膩緩慢的。

  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用言語來表達她剛才的發現,只能屏息等著齊程慢吞吞的走過來,臉上還帶著不安和小心翼翼。

  他仍然在擔心剛才他突然的脾氣和說出口的話。

  所以情緒不高,眼底薄薄的一層灰色的霧。

  「你……先坐下。」遲稚涵仰頭看他,又下了一條指令,然後臉不知道為什麼慢慢的紅了起來。

  齊程頓了一下,才坐了下來。

  剛才在這個地方發生了一些讓他情緒起伏的事,所以坐下之後,他開始不自在。

  緊接著,讓他更不自在的事情就發生了。

  遲稚涵咬著牙,跨坐到他的腿上,雙手摟住他的脖子,然後瞪他,命令:「抱緊。」

  只是語氣變得不穩,臉也變得更紅。

  齊程先下意識的抱緊,然後目瞪口呆的看著遲稚涵居然又往前挪了一點。

  他是男人,哪怕吃了抗抑鬱的藥,他也仍然是個四肢健全的男人。

  所以他十分清楚,遲稚涵現在跨坐在了什麼位置,不可置信的低頭,看著遲稚涵紅的幾乎快要滴出血來的臉。

  「你不要看!」遲稚涵快要爆炸了,她在這樣的姿勢上面糾結了幾秒鐘,想了一下接下來的話應該用言語表達還是應該用肢體。

  最終仍然選擇了肢體。

  因為她已經快要害羞的說不出話了。

  所以她摟緊了,把頭埋在齊程懷裡,閉著眼睛,蹭了一下。

  齊程渾身僵直。

  遲稚涵咬咬牙,心裡罵了一句髒話,抱著豁出去的心情,拽著齊程的手直接放到了自己的胸前,然後又蹭了一下。

  ……

  …………

  這下身下的這位木頭終於有了反應,倒吸一口氣,下意識的想要推開她,又怕她摔下去跟上次一樣撞到頭,只能又拉住她,只是放在她胸前的手,像是被燙到一樣立刻縮了回去。

  反應,卻是真實的出現了。

  哪怕吃了藥……

  遲稚涵能聽到他的喘息聲,眼睛微微的睜開一條縫,發現他的臉應該跟她一樣紅,他們兩個人,都快要腦溢血了。

  「你……」高度緊張的齊程當然發現遲稚涵正在偷看他,他腦袋嗡嗡作響,全身汗毛都開始直立,已經沒有膽子再低頭。

  手跟被灼燒了一樣,卻不是之前灼燒的幻覺,而是因為剛才的觸感。

  他快要流鼻血了……

  「你閉嘴!」遲稚涵甕聲甕氣的。

  她正騎虎難下,她終於用行動證明了自己剛才的猜想,但是卻後知後覺的發現,她有些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

  繼續這樣抱著,他們兩個會爆炸……

  可是如果退開……

  她實在沒臉面對面的繼續這個話題……

  ……就這樣吧……

  被自己顧前不顧後的智商打敗,遲稚涵歎息了一聲,繼續把頭埋到齊程的胸口,看不到,比較容易說出口。

  「我們兩個……有點不一樣了。」遲稚涵開口的第一句話,成功的讓即將流鼻血的齊程停下了手裡想把她推出去的動作。

  「就是,以前哪怕睡一張床都沒事,現在睡一張床一定會出事的那種不一樣。」遲稚涵說完後咬著牙,覺得自己的臉皮終於到了極限,閉著眼睛放棄,「媽的,反正就是這樣你聽不懂就算了!」

  齊程,聽懂了。

  也因為她那句媽的,弄得嘴角上揚的角度越來越高。

  胸腔震動了一下,懷裡的女人感覺到了,氣勢洶洶的抬頭,瞪眼:「我日,你還笑!」

  她真的……一生氣就飆髒話。

  紅著臉笑了出來,把她重新摟回去。

  他想過自己最近不對勁的原因,其實,也想過是因為這個。

  但是馬上因為自己不配這樣的罪惡感強行壓了下去。

  他覺得太快了,互相喜歡對他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恩賜,現在他居然,還想深入。

  所以開始患得患失,所以,開始因為她的一點點情緒起伏變得沒有安全感。

  之前消極的從容都不見了,他知道自己變得越來越狼狽。

  他理想狀態裡的計畫,是萬一,萬一真的有一天,他能夠痊癒,他想很正式的,對懷裡的女人說那三個字。

  因為在他看來,那三個字包含的承諾和背後的責任,他覺得自己暫時負擔不起。

  但是理智這一次仍然跑不過感情。

  而且萬萬沒想到,懷裡的人,居然和他一樣……

  更加萬萬沒想到,她居然想得到用這種方式來表達……

  「你那些小說,全部都得沒收。」齊程聲音有點啞,笑意卻開始隱藏不住,「不許再看了。」

  這都學得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再等等我好麼?我答應過你試試的,我會盡力。」最終,他還是做了承諾,感情又一次淩駕在了理智之上。

  只是因為懷裡面的人,現在因為害羞仍然沒辦法抬頭的人。

  她得要有多大的勇氣,才能做出剛才的舉動。

  她真的,努力主動了很多次。

  下一次,應該是他了。

  他是男人,不管是不是生病,總是應該要有男人該有的擔當。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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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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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5 00:06:2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齊程在發病之前,只能勉強算是一個生活態度積極的人,準確來說,他有點懶。

  家務是肯定不可能做的,讀書的時候也從來不預習複習,做完當天的作業後更是連一個字都不肯多寫。

  所以他現在看著遲稚涵得意洋洋遞給他的計畫表,整個人都散發著我不願意的氣場。

  「你照著計畫表上的排程做,我就放你回畫室。」遲稚涵開始威逼利誘。

  那天之後的氣氛太過曖昧,遲稚涵忙著害羞忙著降溫,對於畫室裡的危險物品,蠻橫的直接用了命令的口吻——她讓齊程把畫架搬了下來在樓下畫畫,橫豎房間大成這樣,他一個人在角落畫畫根本不會有人打擾。

  齊程當時正忙著傻笑,等反應過來他的畫架和工具都已經被他自己搬了下來。

  算一算,他已經有三天沒有上過樓了。

  雖然他至今沒猜透遲稚涵不允許他進畫室的原因。

  ***

  「我起不來。」從計畫的第一行開始,他就開始排斥。

  讓他在早上九點起床和不進畫室這兩者之間選擇,他其實應該會選擇不進畫室。

  「晚上早點睡就能起來了。」遲稚涵嘴裡叼著魷魚絲,說話含含糊糊的。

  「晚上我也睡不著。」十一點上床這種事情……除了生病必須得躺著,他應該只在讀書的時候做過。

  「我抱著你睡。」遲稚涵手裡正在打發雞蛋麵糊,吃完一條魷魚絲之後兩手都沒有空,只能歪頭,示意齊程投喂。

  齊程放下計畫表,撕了一條放到她嘴裡,眉心微微皺著。

  「不要叼著吃。」叼著這東西,口齒不清卻豪邁的說要抱著他睡,這種氣氛真的……太不浪漫了。

  結果這位豪邁的女人這時候倒是空出了一隻手,沾了點麵糊,點了一下他的鼻子。

  然後笑嘻嘻的抿著梨渦,用下巴指了指牛奶罐:「幫我開牛奶。」

  「我不要太甜。」齊程打開牛奶罐,在遲稚涵的示意下倒了一百毫升,在她讓他幫忙加糖的時候,小心翼翼的只願意加一半。

  「我已經減量了,加一半會發不起來!」遲稚涵瞪他。

  接著很無語的看著齊程委委屈屈的倒入剩下的白砂糖,鼻尖上的白色麵糊一閃一閃的。

  在吃上面,齊程真的很煩。

  昨天晚上在她的微博上面翻到了她某一天錄製的無油脆皮老式蛋糕,今天一睜眼就說要吃。

  想想自己一直在幹著拿人家工資,吃人家豆腐這樣的事情的遲稚涵心很虛的答應了。

  但是他一直在邊上糾結著麵粉不要多,喜歡喝牛奶,不要太甜,這樣皮會不會不脆的話。

  好煩……

  想把他丟到烤箱裡拷……

  「為什麼一定要照著計畫表?」那位很煩的人安靜了幾秒鐘又找到了新的問題。

  「因為資料上說,規律的生活作息有利於治療抑鬱症。」遲稚涵抬頭,提醒他,「你後天要開始減藥了。」

  攪拌機攪拌麵糊的時候,會四處濺開,遲稚涵怕弄到地上,所以打開攪拌機後就開始專心的幹活。

  留下齊程一個人站在邊上,低著頭一研究那張計畫表。

  工作畫畫時間只定了四個小時,肯定是不夠的……

  齊程皺皺眉頭。

  早上起床後,下一個日程就是一個半小時的鍛煉時間,雖然他最近體力慢慢恢復已經重新開始慢跑,但是一個半小時,好久……

  齊程又皺皺眉。

  中午還要午睡……

  而且十一點睡就沒有了夜宵……

  哪哪都不滿意……

  眉頭皺的死緊,又找不到不照著做的理由。

  於是他決定就這樣拿著計畫表站在這裡,沉默的抗議向來是他最拿手的。

  ……

  可是遲稚涵好忙。

  攪拌完麵糊之後開始篩麵粉,然後又低著頭開始攪拌。

  用橡皮鏟攪拌動作大了一點,齊程怕妨礙到她,默默的往後退了一步。

  然後她又開始預熱烤箱,把麵糊擠到裱花袋裡,一個個的擠好,在上面放上蔓越莓幹。

  齊程喜歡吃這種酸甜的東西,所以遲稚涵放的多了一點,抬頭瞄了一眼那個擺明瞭在沉默抗議的男人,滿意的看到他吞了口口水。

  「要不要加杏仁片?」放到烤箱之前,遲稚涵問了一句。

  看到齊程點頭,她捏了一點點杏仁片弄碎,每個上面加了一些。

  「堅果油脂含量多,只能加一點點了」有點惋惜。

  他那天突發的胰腺炎,真的導致他多了很多不能吃的東西,而且大部分都是終生的。

  齊程其實已經有點忘記他剛才在抗議什麼了,在遲稚涵忙忙碌碌的為他做脆皮蛋糕的時候,在她刻意多加了好多蔓越莓的時候,在她皺著眉頭惋惜他以後不能吃太多堅果的時候,他的心就開始變暖。

  其實……也沒什麼。

  他看著那張計畫表開始動搖。

  「早點起床,我可以給你做早飯。」遲稚涵關上烤箱的門,松了口氣,終於可以坐下來好好跟他聊聊正事,「我研究了好多少油的早飯菜譜,可以一個個做給你吃。」

  本來就動搖的齊程立場變得更加不堅定。

  「我在做你私廚之前,都睡得很早,到了這裡之後每天睡那麼晚早上卻還要起床準備食材,一直都睡不夠。」夜貓子遲稚涵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給予了最後一擊。

  果然齊程愣了一下,迅速的答應了。

  他一直沒從這個角度想過這件事,之前三餐的時間表是所有私廚通用的,齊寧按照他的作息排的,遲稚涵來了之後一直嚴格按照這個時間,從來沒有抱怨過。

  所以他以為,她應該是沒問題的。

  「你應該早點說。」齊程很懊惱,為了自己的粗心和自私。

  好不容易拐了齊程上鉤的遲稚涵洋洋得意的笑容才做了一半,就被齊程的自責弄得收了回去。

  哭笑不得。

  拿了張餐巾紙跪在吧台椅上,伸長了手把之前黏在齊程鼻子上的麵糊擦掉。

  他真的是,只要是她往他身上擦的東西,從來都不會自己擦掉。

  上次擠奶油一時興起在他額頭上弄了個圓點,一直到他上床了都還在。

  問了他,說是捨不得。

  他就是,整個人只要站在這裡,就能讓她覺得心疼。

  「我很擔心你的撤藥反應。」遲稚涵聲音放輕,看著齊程的臉。

  他臉色比剛開始好了很多,而且也圓潤了一些,眼底不再灰濛濛的,所以琥珀色的眼瞳變得更加清澈。

  安靜的看著她的樣子,美好的讓她會覺得慌。

  她也是個安全感缺失的人,尤其是對待太美好的東西,總覺得會稍縱即逝,就像她的父母。

  齊程的減藥風險本來就大,卻可能還要面對失去爺爺這樣的打擊。

  所以她這幾天,擔心的幾個晚上沒辦法睡好。

  關心則亂,她甚至會自私的想要不然這藥就一直吃下去,只要齊程能一直像現在這樣就好了。

  再這樣下去,她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得找趙醫生那位徒弟聊聊了。

  她真的太喜歡齊程了,每一天都能變得更喜歡。

  從告白到現在一個月都不到,她就已經產生如果齊程出現什麼三長兩短,她這一輩子可能也就毀了的危險想法。

  所以這一次,她前所未有的投入,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做回那個一直正能量的治療工具,然後很無奈的發現,以前齊家人犯的錯誤,她都有些想再犯一遍的衝動。

  比如,把齊程當成易碎玻璃這樣供著……

  比如,治療要是真的那麼難過,要不就不治了,她一直貼著他,他應該找不到機會獨處自殺。

  直到昨天趙醫生郵件裡提醒讓她關注下齊程的頭痛症狀是否減弱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不但不知道齊程最近有頭痛的症狀,齊程大部分服用藥物後的身體副作用,都沒有跟她提過。

  一個字都沒有。

  齊程不舒服的時候,就只是安靜,選擇去畫畫,或者拿一本大部頭的書。

  他的皮膚因為常年室內生活,本來就白的有些病態,普通的病痛在他臉上也很難看出端倪。

  二十四小時黏在一起,遲稚涵仍然無法徹底掌握他的病痛。

  他的好轉,並沒有達到遲稚涵想像中的和普通人沒有區別的程度,他只是不想讓她擔心,所以從來沒提。

  包括昨天半夜他睡不著進了衛生間吐了很久。

  他也一個字都沒提。

  早上還為了這個脆皮蛋糕,顯得情緒高昂。

  甚至安慰她這個健康人,撤藥反應沒有她想的那麼可怕。

  「只是有可能會拉肚子。」他眉眼帶著笑,摸摸她的頭。

  然後在遲稚涵小貓一樣撲過來抱住他的時候,看著玻璃窗的倒影微微皺起了眉頭。

  遲稚涵這兩天,神經繃得太緊了。

  每次看著他的眼神,都帶著心疼和擔心。

  他並不喜歡這樣,但是也知道,這樣是人之常情。

  他們之間感情越深,這樣的情緒就越無法消除。

  而他一直擔心的,遲稚涵的笑容遲早會因為他的病慢慢消失的猜測,也正一點點的變成真實。

  無計可施。

  這就像是他生命中的惡性循環,他渴望被關心,但是身邊每一個關心他的人,都會慢慢的變得沉默,因為太關心他,也因為太心疼他。

  而他,就又會開始質疑自己存在的價值。

  一個一直給身邊人帶來悲傷的人,活著的價值是什麼?

  遲稚涵抬頭的時候他還在看玻璃窗的倒影,眉頭沒來得及展平,眼裡的悲傷也沒來得及收回。

  所以眼底的那抹灰色又一次被遲稚涵看到,他這段日子藏的很好的,關於求生意志喪失的灰色。

  「我不喜歡苦情戲。」遲稚涵阻止了齊程想要避開的眼神,「但是如果你繼續這樣,什麼事情都自己一個人扛著,我一定會天天哭給你看。」

  說完之後,眼眶就立刻開始變紅。

  齊程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只能目瞪口呆的看著遲稚涵在他面前一秒變臉。

  「你什麼都不說,我反而會怕。」遲稚涵眼眶越來越紅。

  她被嚇著了,之前木炭和安眠藥的陰影,還有齊程剛才以為她沒看到,一閃而逝的了無生趣的表情。

  她以為最起碼,他應該沒有那麼想死了。

  就算這幾天的檢測報告那個數值又一動不動了,她也仍然樂觀。

  「你這兩天的開心都是裝的?」最後這句問出來的時候,眼淚已經開始搖搖欲墜,語速開始變快,腦子也漸漸地開始跟不上,「有意思麼?我什麼都跟你說,來了例假肚子痛還讓你幫忙揉,結果你自己頭痛不說,半夜三更去衛生間吐不說,連畫室裡藏著木炭和安眠藥這種事情,也一直瞞著我。」

  「我是你女朋友又不是你的看護,你什麼都不跟我說就是不在乎我!」

  「你根本就不愛我!」

  然後打了一個嗝。

  後面那兩句絕對是自己最近小說看太多的結果……

  但是她是不是一不小心把安眠藥的事情說出來了……

  看著面前呆若木雞的男人,遲稚涵咬嘴唇。

  她也是吼出來之後才發現,她更在意的,是齊程的隱瞞。

  在她眼裡,人生的大部分坎坷都是可以熬過去的,生命本身很頑強,時間總是能治癒很多表面的傷口,而那些深可見骨的,會在頑強的生命中痛成習慣。

  齊程的病痛,藥物反應和求生意識,在她看來,都是可以熬過去的,尤其,他們是兩個人在熬。

  可她,真的無法忍受他的隱瞞。

  所以,她只是在吼出來之後慌亂的看了一眼監控儀,確定沒有問題之後,她發現她並不後悔剛才的口不擇言。

  只是齊程發呆的時間似乎有點久。

  「你……沒事吧?」拽了拽他的衣角。

  「你不讓我進畫室,是因為木炭和安眠藥?」他終於知道那天下午她在樓梯下面坐著的原因是什麼了,難怪她當時的表情會那麼嚴肅。

  她知道他頭痛,知道他想自殺,也知道他半夜去衛生間吐。

  他不說,她也就憋著。

  她這樣的個性,居然也憋了那麼多天。

  所以才會神經越繃越緊。

  「我胃不舒服,昨天吐過之後很空。」所以他早上才會想吃脆皮蛋糕,說的時候並不知道做蛋糕需要那麼長時間。

  等到現在,胃已經空的開始翻絞,烤箱裡飄出來的香味居然讓他有點想吐。

  他忍住了,沒說。

  「但是現在聞到烤箱的味道,更不舒服了。」這次,他說了。

  遲稚涵愣了一下。

  「蛋花粥?」她記得他上次生病挺愛吃這個的。

  齊程想了下:「不想吃有味道的。」

  「玉米糊?我給你加一勺牛奶?」遲稚涵已經轉身開始翻冰箱。

  齊程又想了下,點點頭:「好。」

  「我都說了,你不會覺得壓力大麼?」看著遲稚涵又開始在廚房忙東忙西,齊程問。

  遲稚涵攪拌的動作停了下,似乎也在思考。

  然後搖搖頭:「不會,現在感情正濃,你說什麼我聽著都覺得幸福。」

  「……」齊程臉紅了一下。

  「而且,親人生病,最痛苦的其實是無能為力。」遲稚涵低頭的樣子和平時不太一樣,劉海蓋過半張臉,整個人很柔和,「你提了要求,反而會讓人放心。」

  加了半勺牛奶,把溫熱的玉米糊遞給他。

  「就像你如果早點說,就不用空著肚子等那麼久。」遲稚涵皺著眉頭看著齊程吃了一口,然後似乎忍了一下,又想繼續吃,「還是想吐就先不要硬塞。」

  「不是。」齊程搖頭,「有點東西在胃裡,才能吃藥。」

  這些話,他從來沒和她說過。

  說了之後才發現,其實也可以很自然。

  胃仍然在翻湧,但是溫熱的玉米糊下去之後,慢慢的開始暖和。

  遲稚涵沒有像前兩天一樣盯著他,她收拾完廚房就跑到對面又抱來一些瓶瓶罐罐,說是預防他以後半夜吐的時候用的。

  「都是可以直接泡了吃的粉,萬一吐了馬上就可以熱了吃下去暖胃。」她表現的,也很日常。

  眼神裡也有心痛,但是比之前直勾勾看著他的樣子好很多。

  「木炭和安眠藥,我沒打算用了。」齊程在遲稚涵轉身洗碗的時候,走到了她的背後。

  幫她把快要浸濕的袖子重新挽好,看著她因為那幾個字睫毛顫了顫。

  她應該擔心了很久吧。

  齊程心底更軟。

  「我愛你。」三個字說出口之後,他從背後抱住了她。

  然後看著懷裡的人,轉過了身,紅著眼眶,噘著嘴。

  「你,煩死了!」她居然氣乎乎的,紅著臉,「滾滾滾,我洗碗。」

  完全的不解風情。

  卻讓他眉眼的暖意,慢慢的蓋過了蒼白。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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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8 1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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