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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映漾 -【嗨,你的鍋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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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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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5 00:09:0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章

  這個門,出的比預想中的快。

  四個人都沒有說話,齊程第一時間就下了床進了洗手間,出來的時候,遲稚涵注意到,他還特意刮了鬍子。

  有過上一次出門的經驗,等齊程和遲稚涵穿戴整齊出門,那輛專門做過改造的車就已經在門口等著,全黑色的車,在一片空曠中,安靜的開著車燈。

  遲稚涵沒來由的,覺得心裡一緊。

  「我坐你們的車。」齊甯幫齊程打開了車門,對周景鑠點了點頭,遲稚涵注意到齊寧後腦勺靠耳朵的地方,有一小塊圓形禿,因為點頭的動作變得有些明顯。

  注意到遲稚涵的視線,齊寧把頭髮捋到耳後遮住那塊頭皮,若無其事的對齊程交代:「藥和針我都從趙醫生那邊拿來了,半路如果不舒服,馬上告訴我。」

  「今天晚上醫院後門全部都清理過了,不會有別的人,我們大概還有三小時時間,三小時內如果到不了,你就和爺爺視頻。」關車門之後,齊甯從包裡拿了一個口罩,卻是遞給遲稚涵的,「門口有記者,以防萬一。」

  「你不能遮,到時候需要站在固定的窗戶邊讓我們請的記者遠距離拍一張交差,不然明天就又會有你去世或者逐出齊家的謠言了。」齊寧想抬手拍拍齊程的肩膀,伸到一半停住,轉了個彎有些尷尬的撫過遲稚涵的腿。

  齊程幅度很小的點頭。

  他在儲存體力,準備面對接下來需要面對的一切。

  遲稚涵一直握著他戴著檢測儀的右手,從車子發動開始,一直到開到有些嘈雜的大街,齊程手心都沒什麼冷汗,呼吸和各方面指標也都正常。

  說真的,太正常了。

  遲稚涵被這樣的正常,弄得非常不安。

  「你們一路都會走我已經清理好的通道,但是爺爺病房的前後門,都有顧總的人守著,進病房的人都需要簽保密協定。」齊寧交代的很快,她也一直在注意監控儀上的資料,因為不能碰到齊程,她貼著車門坐,背卻仍然挺的筆直,「我會想辦法支開後門的人,如果實在支不開,可能需要遲小姐上去簽個字,普通的保密協議,關於如果爺爺去世後七日內不得對外發消息的協定。」

  齊程的手緊了一下,遲稚涵點點頭。

  「只要告訴他們你是齊程的女朋友就可以了,齊程的病情,除了齊家人,沒有人知道。」

  「他和他爸爸常年旅居,這次也只是過來見最後一面就會馬上出國,這是我對外的公關稿,你大概知道一下就行。」齊甯遞給遲稚涵一張A4紙。

  「你怎麼樣?」齊甯湊近齊程問了一句。

  她和遲稚涵一樣,因為齊程現在的正常,變得有些不安。

  齊程搖搖頭,遲稚涵注意到他的手指微微抖了兩下,然後用了點力,從側面看,他下顎微縮,牙根咬的很緊。

  他在犯噁心,卻拒絕說出來。

  遲稚涵低頭,拇指和食指開始幫齊程捏手腕上部的穴道,她不知道能幫多少,但是她知道,齊程有多想去看他爺爺。

  齊程低頭,看著她嘴角微微上揚了一點,揚起的角度讓遲稚涵眼眶開始酸。

  「還有什麼?」他問齊寧,聲音平穩。

  齊寧調整了一下呼吸。

  他們家的人,生老病死從來都不止是自己家裡人的事,股東們看著,新聞媒體也看著,甚至那些天天炒股就指望聽到一些內部消息的股民們,也看著。

  她本來是挑了一些要緊的說,怕說太多會讓齊程的反應更嚴重,但是心裡總是有些擔憂的。

  醫院畢竟不是自己家,她佈置的再周密,也難保會有漏網之魚。

  齊程,一如既往的,是那個敏感懂事到他們全家人心痛不已的孩子。

  「顧總的事你都知道的吧。」齊甯問完,齊程就點了點頭。

  他們其實從來沒說過,但是齊程,總是有辦法知道。

  「爺爺有一份補充遺囑一直沒有做最後的公證,所以你去爺爺病房的時候,李律師也在。」

  「那份遺囑關係到爺爺一直沒有放出來的百分之四的集團股份,都給了你,所以,顧總那邊肯定是不會同意的。」

  病房裡已經鬧過幾次,因為齊程一直沒有露面,鬧歸鬧,卻每次都不了了之。

  「這百分之四,涉及到誰才會是集團的最大股東,顧總不可能放手,爺爺怕節外生枝,和李律師溝通,他會在神智清醒的最後一刻蓋下公證章。」

  「所以,我很擔心,你去了醫院,顧總的人會闖病房。」

  沒人知道齊程的病,突如其來的殺氣騰騰的陌生人,會對齊程造成什麼樣的衝擊,他們連試都不敢試。

  她和齊鵬已經動用了所有關係,但是仍然怕有疏漏。

  「遲小姐今天晚上需要一直在齊程身邊,萬一真的有人闖進來,你要第一時間帶他走,剩下的,我和大哥會處理。」

  「齊程,不能被人發現這個病。」齊寧說這句話的時候,看著遲稚涵的眼睛,眼底有悲涼,「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不允許被人推上風口浪尖,公司的股價也不允許。」

  遲稚涵腦子裡,突然就想起她爸爸當年說過的話,那時候,爸爸的那位合夥人建議擴大規模,她爸爸拒絕了。

  「這錢吶,有個頂,越過了這個頂,你的生活就會變了。」

  齊家人,越過了這個頂。

  越的太高了,公司四五萬人的生計,無數的股民,虎視眈眈的競爭對手,以及身邊隨時拉你下馬的股東。

  那個垂垂老矣的臨終老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仍然殫心竭慮的護著這個由他一手建立起來的王國。

  ***

  齊程一直撐到了醫院後門,下來的時候趔趄了一下,臉色蒼白的吞了一顆藥。

  齊寧安排的很妥帖,後門走兩步路就可以找到住院部貴賓層的直達電梯,後門遠遠的有幾個看不太真切的人影,隱隱的有閃光燈的聲音。

  齊程的手已經開始出冷汗,但仍然不說話,靠在電梯內壁,低頭閉眼儲存體力。

  遲稚涵的心擰成一團,被齊程手心的黏膩揪得呼吸都有些痛。

  齊甯下了車就一直在打電話,眉心緊鎖,只要齊程呼吸略大一些,她就會突然停下通話,去瞥他手上的檢測儀。

  所有人,都很緊張。

  這一切,都只是為了讓齊程見他爺爺最後一面。

  對於普通人來說,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但是對於齊程,甚至,要冒著應激反應太過激烈休克導致的危險。

  醫院的環境對於齊程來說完全陌生,消毒水的味道,永遠簡單單調的配色,以及空曠的走路都能有回音的走廊。

  他開始暈眩,走出電梯後又吞了一顆藥。

  「這藥最多能吃幾顆?」遲稚涵終於有些忍不住,拿過了齊程口袋裡的藥瓶子放到自己的外套袋子裡。

  前面帶路的齊寧回頭,對遲稚涵比了五根手指,她還在電話,腳步很快。

  「我沒事。」齊程冷汗淋漓的對著遲稚涵笑了笑。

  沒有外人,走廊光線又被齊寧刻意調低,除了環境陌生給他帶來的壓迫感外,他的反應其實並不算大。

  為了讓他能和爺爺見最後一面,齊鵬和齊寧準備了一兩個月,甚至在視頻電話裡,他爺爺還再三和他確認了現在的治療進度。

  風險太大。

  不單單是他身體的,還有他的病被公眾知道的風險。

  可他想見爺爺這件事,沒有任何人開口阻止,連向來最謹慎討厭風險的齊寧都沒說一句反對的話。

  這件事,對他,對爺爺,甚至對齊家人來說,意義太大。

  他走出去了,意味著這十年來,因為他的病,分崩離析的家人,也會跟著變得不太一樣。

  他知道。

  這一次不是盡力,而是必須。

  ***

  齊程爺爺的病房,在走廊最靠裡面的位置,前後有兩個門。

  媒體記者沒辦法直接上貴賓層,大多都守在電梯等,齊寧他們繞過了電梯,就等於繞過了媒體。

  剩下的,就是後門顧總派來的要求入內必須簽協議的人了。

  齊寧走的快,齊程因為心跳血壓跟在後面幾米遠,遲稚涵挽著他的手,在快要走近的時候,感覺齊程挺直了背。

  她也微微的靠近了一些,做出了情侶常見的挽手姿勢。

  「我只是不想在爺爺病房前鬧事,但是你想清楚,這件事之後,你還要不要在公司在S市混下去?」齊寧聲音壓得很低,因為妝容狠厲,看起來像是另外一個人。

  堵在門口試圖走到齊程這邊讓他簽字的中年男人腳步停了一下。

  齊程努力保持站立的姿勢,遲稚涵冷著臉,手微微用力。

  他快撐不住了,她知道。

  從那個男人站起來的那個一刻起,他一直沒有出現呼吸聲。

  「孫華榮,你再往前一步試試。」齊甯不是沒看到遲稚涵求助的眼神,但是她一動不動,站在病房前,在那個中年男人停下腳步又打算走向齊程的時候,冷冷的提醒了一句。

  「齊總,字是必須要簽的,要不然齊董的病情傳出去,誰都負不起這個責任。」中年男人終於還是不敢,回頭看向齊寧。

  他已經快被這女人折騰瘋了,守在這裡一個月,隔三岔五的找他事情。

  現在用的理由更加奇葩,長得太醜髒了她家人的眼。

  真想找個機會弄死這女人。

  齊家現在外強中乾全靠這女人撐著,哪天倒了,他一定是第一個上去踩死她的人。

  「呼吸。」遲稚涵很小聲的提醒,另外一隻手遞給齊程一顆藥,看著齊程迅速的吃了,閉上眼睛強壓下心跳。

  第三顆。

  她心裡默默的記著。

  「我不想你髒了我家人的眼。」齊寧踩著高跟鞋不緊不慢的走過來,抽走中年男人手裡的合同,遞給遲稚涵。

  遲稚涵飛快的簽下字,一手托著紙,身體側了過來擋住中年男人的視線,咬著嘴唇看著齊程抬手,手心濕的都快握不住筆。

  「滾。」齊寧把簽好的協議砸在那人的臉上,嘴唇動了動。

  遲稚涵看著那個人臉漲成了豬肝色,拿了協議迅速的離開,同一時間,齊鵬打開病房的門,示意齊程和遲稚涵馬上進去。

  「孫華榮電話給顧總過來大概只需要十分鐘,但是他多疑,會以為我們支開放進去的齊程是假的,我停了貴賓電梯,他們多爬五層樓的話可以多爭取二十分鐘。」齊甯在齊程進門後交代,「大哥會守著前後門,可以繼續撐十分鐘,所以,你有四十分鐘時間。」

  「左邊視窗我放了一個綠色茶杯,你在那裡站一分鐘拍照交差。」

  「如果有任何不對,遲小姐,你第一時間帶他從後門走,去電梯的路記得吧?」

  遲稚涵點頭。

  「爺爺的病情你瞭解,拒絕手術和後面的藥物,最多撐到天亮,你不一定能守到最後的時間,儘量和爺爺多聊聊。」齊鵬關上門,把他和齊甯關在門外。

  「藥。」齊程一直撐到門關上才低聲開口。

  第四顆。

  遲稚涵又默數了一次。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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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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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5 00:09:20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一章

  「小程子?」齊程爺爺住的病房是大套間,後門進來還有一個很小的會客室,齊程爺爺聽到關門聲就立刻揚聲問了一句。

  聲音聽起來,底氣很足。

  迴光返照。

  齊程靠在牆邊深呼吸了幾下,摘下監控儀,直起身的時候,看起來居然很有精神,他摸摸遲稚涵的臉,拉起她的手直接推門就進了病房。

  是他拉著她的手。

  遲稚涵因為那個眼神,四肢冰涼。

  他……預先,吃過藥了。

  一個人在衛生間刷牙換衣服的時候,雖然她完全不知道他從哪里弄來的藥。

  後面的四顆藥,除了她遞給他的那顆,其他的,都是算准了時間吃的,為了延長效果。

  難怪,上車的時候他沒有任何異樣。

  難怪,一路上他都不說話,她卻隱隱的感覺他一個人閉眼睛在數數。

  他從來不瞞著她。

  所以在最後,和她對視的時候,愧疚的眼神暴露了一切。

  可是太晚了,她看到那位老人形容枯槁的半躺在床上,對著他們兩人招手。

  老人笑的很甜,而齊程的手心,漸漸的變得乾燥。

  「坐,坐。」齊爺爺指著床邊的幾張椅子,等兩人坐了,又皺眉頭,「靠近點,我眼花了看不清楚。」

  齊程笑,搬著凳子往前挪了兩步,靠著床。

  遲稚涵因為這個笑容,第一次真切的感覺到了什麼叫做鈍刀子割肉。

  一下一下的,隨著看起來清醒正常的齊程每個正常的表情,來回的磨,鈍刀劃過的傷口,血肉模糊。

  「這位就是那個小丫頭吧,幫你治療社交恐懼症的那個?」齊爺爺對遲稚涵點點頭。

  遲稚涵站起來,彎腰,叫了一聲齊爺爺。

  視頻電話裡已經打過很多次招呼,但是這一次,總是有些不一樣。

  這是他們第一次以及最後一次面對面。

  「程子,你先去李律師那邊,有幾個免責合同你得親筆簽字。」齊爺爺對齊程努了努嘴,指著一直坐在角落對著他們微笑的中年男人。

  這人遲稚涵在電視上見過幾次,似乎是齊家私人各種事件的對外發言人,看齊程過去的姿勢,應該和齊程也很熟。

  「沒事的,李律師看著他長大,要不是他當年堅持要把齊程送到趙醫生那邊,齊程的後果,可能更嚴重。」齊爺爺笑皺了臉,然後又拍拍自己的床,「坐過來點,讓我看看你。」

  遲稚涵有點臉紅,收回一直盯著齊程的視線,坐到齊爺爺床邊。

  「你的事,我都知道,我們家為了那個孩子,對你做了很過分的事。」齊爺爺和她現象中的垂暮老人完全不同,眼神沒有渾濁,意識清晰,說話中氣很足,很難想像一個熬不到天亮的老人,怎麼會有那麼旺盛的生命力。

  遲稚涵不知道該怎麼接話,齊程也因為齊爺爺的這句話回頭,眉心微皺。

  「我家裡那位走的太早了,估計早就等不及重新投胎做人了。」齊爺爺笑,「所以下去了,我得一個人去見你爸爸,說真的,心裡有點怕。」

  遲稚涵低頭。

  她在陌生人面前,向來得體,笑容得體,禮儀得體。

  齊爺爺,除了是齊程的爺爺外,其實也是個陌生人。

  可是今天,她卻差點因為齊爺爺這兩句聽起來什麼都沒有的話,掉眼淚。

  心裡莫名的,就變得很酸,想念加上委屈,再加上這位老人言語裡的惆悵。

  「誰家不是含辛茹苦帶大的孩子,咱們家卻一開始看著你孤苦伶仃又缺錢耍了些手段讓你進了齊家,這下去了,和你爸爸估計得多喝幾杯才能好好聊下去。」齊爺爺又笑,笑完問,「丫頭你心裡有疙瘩吧,沒事,存著,等齊程好了你慢慢折騰他。」

  遲稚涵低著的腦袋嗤得一聲笑了出來,再抬起頭,早已經笑臉盈盈小梨渦若隱若現,「哪能呢,畢竟真的給了好多錢。」

  齊爺爺也跟著嘿嘿笑,身上的貼著的各種儀器滴滴的響,病房裡,居然莫名的變得歡樂。

  「咱們家,只有錢了,最喜歡的就是缺錢的人,這是病啊,得治。」齊爺爺笑得咳嗽了兩聲,看遲稚涵斂了笑容站起來,沖她擺擺手,「不過,哪怕見了你爸爸,有件事我也可以挺著腰杆說,小程子,值得嫁。」

  遲稚涵臉又紅了一些,齊程那邊已經簽好了協議,走過來坐好,伸手就拉住了她的手。

  手心仍然是乾燥的。

  遲稚涵低頭,把眼底的焦躁藏好。

  「你比你大哥出息,剛才我讓他找個老婆,這小子直接跟我說如果我死了他打算找個男的。」齊爺爺嗤了一聲,「從小喜歡盯著女人胸看的人現在跟我說要找個男的。」

  「……」遲稚涵的頭就沒敢再抬起來。

  「他打算找個三十五歲以上的。」齊程跟著笑,語氣聽起來特別的平常。

  「……全家就他一個科學家,結果只有他信了詛咒的事麼?」齊爺爺簡直要被氣笑,「這麼多年書都讀哪去了。」

  「爺爺,遺囑……」齊程頓了下,「您是不是最好再考慮一下。」

  他簽了協議才知道,那不止是百分之四的股份,還有兩大塊這兩年年利潤超過百分之三百的造船零件部門,都一併劃到了他這邊。

  所以,也難怪姓顧的,現在會連一個瀕死的老人都不打算放過了。

  值錢的,能把控主權的,齊爺爺一個都沒丟。

  「老顧的這個兒子……」齊爺爺搖了搖頭,「真不是我偏見,這小三兒生出來的孩子,真很少看到能有大局觀的。」

  「他打算開化工廠。」齊爺爺只說了七個字,就成功的讓齊程咽下了後面打算推辭的話,「為了發家,我承認我也做過違背良心的事,但是化工代加工工廠這事,不能做啊,那害的是幾代人啊。」

  齊程沉默。

  「甯寧撐了那麼多年,主控權一點都沒交出去。」齊爺爺看著齊程,「但你也知道,過剛易折,她得罪的人太多,一旦下位了,這後果我完全不敢想。」

  「你和齊鵬都不是做生意的材料,我走了以後,把長青和長明叫回來吧,長青在俄羅斯那些生意,該停的也都停了,一個大男人倒騰點酒,賺那麼點錢天天給我發照片得瑟。」

  「長明雖然重新結婚有了家庭孩子,但到底是甯甯的親爸爸,甯甯這一天到晚的裝孤兒也不是個事。」

  「這事,我跟齊鵬也提過,跟你再提一次,集團可以找職業經理人,讓甯甯放權讓她可以專心做自己想做的事這些都沒問題,但是,切記一條,老顧那個兒子,用不得。」

  「哪怕哪天我們齊家真被這小子給陰下去了,你們給我把自己想做的事都停了,該把他弄的多慘就把他弄的多慘。集團留下來的,都是我的老弟兄,你們要是搞垮了它,等以後下來了,別想過上好日子。」

  齊程點頭。

  遲稚涵在一旁,也只能跟著點頭。

  齊程進來的時候,脫了監控儀,她完全不知道他現在的情況到底怎麼樣。

  病房裡的氣氛,和她想像的相差太多。

  沒有哭哭啼啼戀戀不捨,老人也沒有神志昏迷氣若遊絲,爺孫兩個人,一個躺著,一個坐著,聊的,都是公事。

  遲稚涵有些後悔,一開始因為齊寧的態度對齊家排斥的太厲害,她對齊程的家人,瞭解度幾乎為零。

  她不知道齊爺爺說的顧家是誰,也不知道為什麼老人臨終了,兩個兒子都不在身邊,四處打點的只有孫子孫女。

  和齊程一起在小洋房與世隔絕,於是她也真的就忘記了,齊程,也是齊家的一份子。

  齊程如果沒有生病,和她的世界,遠到天涯海角。

  「你的病這幾年變得多嚴重,齊鵬一直瞞著我,但是你也知道,小趙是我的晚輩,差點認了做乾兒子的人,他不可能瞞得住我。」

  「我從來沒擔心過你會自殺,我們家的孩子,打仗打輸的有,但是投降的人沒有。」齊爺爺說的驕傲了,喘了兩口氣平息了一下,「我的葬禮,你不用來了。」

  齊程抬頭,想說什麼被齊爺爺揮揮手制止了。

  「人都死了,燒個肉身而已,不用特意跑一趟。」

  「頭七的時候,對著東北方向給我燒點吃的,燒點紙錢,以後逢年過節的也一樣就行。」齊爺爺始終是微笑著的,「爺爺累了,也老了,一個人過得太久,偶爾也會想你奶奶,現在年紀大了,你奶奶長什麼樣都快忘了。」

  齊爺爺歎口氣,抬手,似乎想拉住齊程的手,抬到一半,放了下來。

  齊程上身前傾,主動握住了齊爺爺的手。

  齊爺爺怔了一下,拍了拍齊程的手背。

  「罷了,最後一次了,痛也忍著吧。」齊爺爺又拍了拍齊程的手背,「這麼多年了,你還怪爺爺麼?」

  齊程搖頭,抿著嘴,搖的很用力。

  他知道爺爺說什麼,他社恐症狀幾乎恢復的那年,爺爺六十五歲壽辰,因為孫子久病初愈興奮不已的齊望達,帶著剛剛恢復的齊程四處見客,最終導致病發。

  這次病發,讓齊程在小洋房裡,一住十年。

  這是齊望達和兒子齊長青之間最重的隔閡,也是齊長青後去了俄羅斯的導火線。

  那一年之後,齊家開始出現崩裂的徵兆,齊程都知道,只是當時已經無能為力。

  齊爺爺說完這些之後,陷入沉默,齊程也低著頭,握著爺爺的手。

  遲稚涵忍不住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只剩下十五分鐘。

  可齊程的表情仍然平靜,和齊爺爺交握的手一動不動,也沒有忍痛的樣子。

  遲稚涵不安的挪了一下身體,椅子因為她的動作劃到大理石地板,在安靜的病房裡發出了很響的聲音。

  齊程抬頭,看了遲稚涵一眼,嘴角帶著笑。

  遲稚涵就這樣,被他冰凍住了,感覺到齊爺爺似乎笑著說了她什麼,然後齊程也跟著微笑。

  十分,不對勁。

  齊程是個很有主見的人,有主見,冷靜,而且,有計劃,這一點,遲稚涵在一次次的意外中已經深有體會。

  但是她以為,齊程再大的主見也會有個度。

  比如,她幾乎沒有看到過齊程反對齊鵬和齊寧的時候,在他們面前,齊程大部分時候,表現的像是未成年的弟弟,由著他們安排所有的事情,他只負責聽話的配合照做。

  所以她根本沒有想過,今天晚上,她可能沒有辦法在混亂發生前,把齊程拉出後門。

  齊甯和齊鵬也沒想過。

  所有人都沒有把在陌生的環境中站都站不穩的齊程當成一個有行為能力的成年人。

  也都沒有想過,齊程,有他的計畫。

  現在回想起來,齊寧的那一連串交代,讓齊程真正點頭答應的,幾乎沒有。

  遲稚涵這下真的開始慌。

  「齊程……」她開口,拽住齊程的衣角。

  她不知道他有什麼計畫,只知道現在看起來像一個正常人的齊程太陌生,一觸即發的陌生。

  尤其是,齊程只是看了她一眼,握了握她的手。

  「放心。」他安慰她,在齊爺爺戲謔的眼神下,摸了下她的頭髮,「你總要學會相信我的。」

  ……

  齊爺爺大笑,然後一陣咳嗽。

  遲稚涵被他這樣的眼神和齊爺爺的笑容弄得手足無措,慌亂之中,腦子裡只剩下三個大字:完蛋了。

  齊程的這個計畫,似乎還包括了齊爺爺。

  兩人一直聊著公事,偶爾聊聊齊程的治療情況,完全無視一分一秒過去的時間,以及外面突然開始嘈雜的吵鬧聲。

  齊程眼底,有前所未有的鎮定,他甚至,空出了一隻手,悄悄的握住了遲稚涵的,十指交握,指腹輕輕的安撫的摸著她的手背。

  門被踹開的那一瞬間,遲稚涵想的是,齊程一個人在衛生間,到底吃了什麼藥。

  能讓他如此鎮定。

  能讓他,終於如願以償的,站在了她的身前,擋住了她和爺爺被闖進來的人群被閃光燈肆虐的視線。

  齊鵬幾乎呆了,甚至鬆開了一直拽著的胖子的手。

  他沒料到齊程還在,剛才齊寧用她能隨時把人氣死的特質,成功的又制住了顧胖子十分鐘,將近五十分鐘的時間,齊程居然還沒走。

  跟著顧胖子闖進來的,還有六七個扛著短炮的記者,對於齊程這個常年活躍在猜測中,卻從來沒有見過真人的傳奇人物,記者們幾乎失去理智。

  甚至忘記了跟著一起進來的傳說中的可能的齊家二把手顧總。

  閃光燈閃爍的頻率,讓遲稚涵眼前都是黑色的陰影,她下意識的抓住擋在她前面的齊程,一片嘈雜聲中踮起腳,貼著他的耳朵問:「你還能再吃幾片藥?」

  齊程根本早就已經計畫好了今天的一切,她所能做的,只有站著,手裡握著他的藥,盯著他的每一個微表情,守著他每一個可能倒下的方向。

  齊程,在打一場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仗。

  為了齊家,在爺爺的默許下,他做了周密的計畫,在一片閃光燈前,腰杆挺得筆直,面無表情,琥珀色的眼瞳頭一次,冷漠疏離的讓遲稚涵心頭一顫。

  但是他還是握著她的手,在她小聲的問他問題的時候,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他不能再吃藥了,沒帶監控儀,但是他很清楚,因為藥物作用,他現在心跳的聲音都能穿透耳膜。

  鎮定的,連冷汗都出不來,可是身體內部,卻很誠實的一直預警。

  ***

  「這還真是……齊程?」被記者擠到一邊的顧總好不容易突破人群,走近了兩步,問的非常的不確定。

  顧家和齊家算是至交,他和齊程相差不了幾歲,十幾歲的時候還打過架。

  十幾年沒見,他成了快兩百斤的胖子,而齊程,居然更高,更好看了。

  好看的像個娘們。

  「你要是想解決遺囑的事,就先把記者都清出去。」齊程的聲音帶著笑意,一如既往的溫柔,聲音不高,卻也夠病房的所有人都能聽清楚。

  但是,沒有結巴,沒有任性的只挑出自己願意說的關鍵字。

  齊鵬的眼眶紅了,看了看爺爺又看了看抿著嘴站在齊程身後的遲稚涵。

  他的傻弟弟。

  知道爺爺的遺囑後,一直不置一詞讓他覺得奇怪的傻弟弟。

  拉住想沖進去的齊寧,站到了一邊,手裡迅速的撥通了趙醫生的電話。

  「讓他試試。」齊鵬低聲的勸住齊寧,「他快好起來了,心裡面的疙瘩,要讓他自己去解。」

  「他也想,守到最後一刻的。」那也是他的爺爺,過來一趟卻像是在作賊,掐點算時間甚至沒辦法送爺爺最後一程。

  拍了拍齊寧的肩膀,看著她緊握著拳頭,卻忍住了往前走的腳步。

  「有事,我們擔著。」哪怕真的因為齊程病情暴露公司股票大跌,股東暴動,齊家被投票趕出管理層。

  這些,都沒有齊程重要。

  「我擦,我還真以為你死了。」顧總擠著已經胖到看不出原樣的五官,伸手想捶齊程的肩膀,最後卻因為身高差,很是懊惱的捶在了齊程的胸口,「十幾年了,你小子真挺能藏的。」

  齊程沒躲,表情也沒變。

  握著遲稚涵手的手指,卻突然收緊,然後慢慢放鬆。

  「照也拍了,也證實了我確實還活著,這裡是病房,記者,可以走了。」齊程看著顧總的眼睛,語氣仍然輕鬆。

  但是熟悉他的人,卻知道,他的話,開始少了。

  他根本不習慣被碰觸,尤其還是被這樣的人碰觸。

  「呿!」顧總低頭做了一個吐口水的動作,低俗的笑了,然後回頭,舉起自己又短又胖的手臂,「我說的沒錯吧,你們要拍的人,最後一刻總是會出現的,該拍的都拍了,散了散了啊。」

  「早就說了嘛,遺囑這事那麼大,怎麼可能會讓你們空手而歸對不對。」顧總又笑了,吭哧吭哧的,「哪有人不愛錢的,你們還真以為齊家的人錢多了對錢沒興趣了啊。」

  ……

  說真的,遲稚涵之前公司的老總,也算是草莽起家,偶爾也會粗俗的說一些帶顏色的笑話,但是像顧總這樣的上位者,遲稚涵真的是第一次看到。

  昂貴的西裝和鋥亮的皮鞋也無法掩蓋的,已經腐爛到骨子裡的低俗無恥。

  他甚至,在記者退出後,齊家人都在的情況下,笑嘻嘻的對著病床上的齊爺爺威脅:「老爺子,差不多得了,這種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你家風水不好,兒子都跑路了,剩下的孫子都不愛做你做的事,只有個孫女強撐著。」

  「你兩眼一閉就啥事沒有了,可憐你孫女月子都沒做完,頭髮掉的都快禿了,我聽秘書說,她這卸了妝簡直就不能見人了。」說完又吭哧吭哧的笑了,像是自己說了多好笑的笑話一樣。

  「之前那一巴掌還不夠狠?」齊寧像是十分熟悉了顧總的無恥,眼皮都沒跳一下,「給你十分鐘,有事說事,這地方小,你站著太擠。」

  「另外,剛才那波記者,我讓助理都扣下了,都還沒簽協議呢,您也真是心大。」齊寧彎了彎豔紅的嘴角,「協議這事,還是您向董事會提的,監守自盜雖然是您的風格,但是這麼明顯總是不太好。」

  「……」顧總臉上的肥肉抖了抖,小眼睛往上一翻,一屁股坐在齊爺爺的病床前,椅子晃了晃,居然穩住了。

  「簽吧,趁著人都在。」肥又短的二郎腿翹了起來,臉上的肥肉又抖了抖。

  「你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一直沒說話的齊爺爺冷笑了一聲,「你提交的那些,我都看了,那兩個部門交給甯寧確實不合適,所以我都給了齊程。」

  「你來之前,該簽的字都簽了,我也差不多到了兩眼一閉的時候,所以遺囑也都公證了。」齊爺爺閉眼,喘了一會氣,「顧哲,你爸爸用一個腎救了我兒子的命,該還的,我都還了。」

  「甯寧這幾年,為著她爸爸的這個腎,壓著脾氣和你井水不犯河水的任由你瞎折騰,賬務不清不楚的也幫你填了幾次。」

  「知道你和幾個股東商量著拉齊家下臺,也只是跑到我這裡發了點脾氣沒找你麻煩。」

  「但你,也別真的以為,我們家就沒人了。」

  看著臉漲成豬肝色的顧哲,齊爺爺歎了口氣:「你所謂的那些我偷稅漏稅的把柄,在我生病前,該交的都已經交了,甯寧做事比我乾淨,找不到她漏洞就開始給她老公塞女人,這種事,也就你媽媽教出來的孩子有臉做。」

  「我忍了你很久了,甚至直到你闖進來的前一刻,還打算放過你。」齊爺爺轉頭,對一直在一邊待命的李律師點點頭,「老顧在我這裡留下的所有好感,都被你敗光了。」

  「李律師的這份訴狀,你自己看看吧,直接辭職,我會讓甯寧給你發些補償金,最重的那幾項,證據我都有,先幫你留著。」

  「要是你拿著補償金老老實實的過日子,這幾項就跟著我一起帶到地下去,但是要是你又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重還要折騰我家的孩子,這幾項加起來,也夠你吃一輩子的牢飯了。」

  「走吧。」齊爺爺揮揮手,「這種日子還要看到你的臉,也真的是晦氣。」

  ……

  齊寧的毒舌,應該是遺傳自齊爺爺。

  雖然這人,不值得任何同情,但是遲稚涵卻還是本能的,開始盯著這位臉色已經越來越不對的大胖子。

  為什麼齊甯和齊爺爺都不懂,有些人下了狠手後,是會魚死網破的。

  之前病房前的那位看著齊甯的陰狠眼神,以及這位大胖子現在由紅轉青的臉。

  挪了挪身子,想在他惱羞成怒暴起發飆前,拿腳下的凳子砸過去。

  但是卻沒有考慮到顧哲的體型。

  突然沖過來準備砸掉齊爺爺身後氧氣瓶的胖子,她其實,用凳子是攔不住的。

  而且,她前面,還有一個齊程。

  她以為已經做完整個計畫,現在正在放空恢復體力的齊程。

  腦子裡面下意識的就覺得自己應該保護的齊程。

  在顧哲沖過來的瞬間,用手掐住了顧哲的脖子。

  然後因為衝力,往後退了兩步,不想碰到遲稚涵和爺爺,哐得一聲砸到了牆上。

  瞬間發生的事,顧哲也立刻被熊一樣的齊鵬扭著雙手壓出了房間丟給了門口的助理。

  遲稚涵嚇得一個晚上憋著的眼淚瞬間就出來了。

  「背怎麼樣了?」雖然牆很光滑,但是齊程今天,超出他範圍內的做了太多事了。

  「你……拿著凳子做什麼?」齊程皺著眉頭問,「幫我砸他?」

  「……」遲稚涵哽咽了一聲。

  「……陪我去洗手。」他一直伸著那只掐住顧哲脖子的手,「都是油……」

  「……」遲稚涵打嗝。

  齊程走進,貼著她的耳朵,微紅著臉:「我哥我姐現在就快要掐死我了,你陪我出去,我可能……需要打針。」

  「我想陪爺爺最後一程,好不好?」近乎撒嬌的語氣,全然沒有了之前在眾人面前冷漠疏離的樣子。

  還是她的齊程。

  「你們……來掐……」遲稚涵轉身,向著齊鵬和齊寧,「我剛才……真的快被嚇死了……」

  嚎啕大哭……

  「他還要打針……」繼續嚎啕大哭,「我陪齊爺爺……你們……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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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5 00:09:33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二章

  齊寧說的最多只能吃五顆的藥,齊程在出門前已經吃了五顆,加上剛才的四顆,藥物過量無疑。

  趙醫生在電話那端一邊叫著胡鬧一邊八卦顧哲的下場,還一直讓齊寧等一等他正從機場趕過來。

  「還打什麼針?他現在鎮定的你拿刀砍他都不帶眨眼的。」趙醫生這句話齊寧直接按了免提,「這藥就是他前幾年吃上癮的那東西,他明天估計就發燒虛脫了,其他的,也就影響心肺,影響性功能,他自己心裡清楚的很。」

  ……

  …………

  「另外他是不是摘了監控儀?我就覺得奇怪,這數據怎麼跟昨天一模一樣。老爺子啊,您家孫子自學成才啊,都能當駭客了,不戴監控儀還能往服務端發之前的歷史資料,人才啊……」

  ……

  …………

  齊爺爺居然還嘿嘿直笑,一副驕傲的模樣。

  遲稚涵又打了一個嗝。

  「反正吃藥這事最後他肯定得找老李,這身體的事不歸我管,我也懶得管。」趙醫生直接撂攤子。

  他那邊一直有車輛來往的聲音,撂完攤子停了一會,才又提高了音量,卻是問候齊爺爺的:「老爺子,撐住啊,我這還有驚喜給你。」

  「驚喜?你打算給我燒個女人帶走?」齊爺爺笑的臉上的皺紋全都擠在了一起,「行,我等你。」

  寒暄的,和生離死別毫無關係。

  遲稚涵的眼淚卻開始止不住的往下流。

  這個病房裡,看起來沒有悲傷。

  反而讓她這個不姓齊的人,一開始心裡非常腹誹齊家的人,哭成了傻子。

  「哭得難看死了。」齊爺爺嫌棄,「我早說過了,我過完年都七十六了,喜喪了,哭啥?」

  「都坐過來。」齊爺爺指了指病房裡的所有人,李律師笑著,又去外面會客廳搬了幾張椅子,幾個人圍著病床,看起來倒也熱鬧。

  「你老公呢?」齊爺爺問這話的時候眼睛斜了一下,齊寧居然很不自在的別開眼。

  「你真當爺爺瞎了?闖進來那幾個記者,一大半都是熟面孔,要是小程子不留下來,你打算做什麼?」齊爺爺哼了一聲,「顧哲那點伎倆你居然那麼久都沒有動作,我就知道你想闖禍。」

  「把娃抱走了,程子交給了小遲,外面放著你老公,裡面留個齊鵬在這裡請君入甕呢?」齊爺爺又哼了一聲,「感情我這老頭子彌留之際還能給你做一回甕。」

  「爺爺!」齊寧皺眉。

  「想給顧哲按個翻不了身的名聲?逼迫瀕死老人修改遺囑?整個大點的輿論順便搞一波事是吧?」齊爺爺阻止了又想說話的齊寧,揮揮手,「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布了一年多的局,想趁著這次一網打盡麼?」

  「那是集團的半壁江山,你這一棍子敲下去不怕敲到自己?」

  「今天顧哲最後的動作你看到了吧?就他這種豬腦子,被逼急了最後也會狗急跳牆,何況藏在後面的那些蛀蟲?」

  「您都說那是蛀蟲了。」齊寧的嘴唇撅了一下,居然有些撒嬌討饒的樣子,遲稚涵在邊上嚇得又打了一個嗝。

  「你一個個來不好麼?非得一次性搞定?懶成這樣?」齊爺爺又咳嗽了兩聲,「我以後沒機會教你了,今天晚上,就當最後一課吧。」

  「逐個擊破,撬人牆角,才是最快的瓦解辦法,你智商再高,能力再強,再看不起顧哲這樣沒有腦子的豬頭,十個顧哲一起出來要弄死你,那也是分分鐘的事,壓都能把你壓死。」

  「心別急,別想著在我走之前把事情解決了能讓我安心的走。」

  「這點,你還得跟小遲學學,剛才我激顧哲的時候,只有小遲一個人坐立不安的一直想拿凳子做防守,只有她一個人注意到顧哲的表情越來越不對。」齊爺爺伸手,指了指他的幾個孫子孫女,「其他幾個都沒反應,都覺得我這樣教訓人挺對的,齊鵬甚至還在開小差,拿著手機不知道在發什麼東西。」

  「……我在打電話給趙醫生。」齊鵬委屈。

  「還有你!」齊爺爺哼了一聲轉向齊程,「他那個體重你怎麼想的起來用手去攔的?小遲都知道找凳子,你居然第一反應是掐脖子,我真虧你想得出來!」

  「……」齊程不安的挪挪身子,回答的倒是很老實,「他那裡最細……其他地方我抓不住。」

  ……

  「我真是……」齊爺爺精瘦的一張臉上寫滿了無奈,停頓了一下,語重心長,「你們都過的太順了,就算程子常年生病,排除身體上的,他的日子,過的也比普通人好得多。」

  「我走了,護著你們的人就又少了一個,我不擔心你們三人的感情,我擔心你們前半輩子的寵愛會害了你們啊。」齊爺爺歎了口氣,最後這句話向著齊寧說的,「做事情,要麼就做絕,打得對方永遠別想翻身,要麼就做漂亮,讓對方哪怕翻身了也沒辦法挑你的錯處,這話我要跟你說幾遍?顧哲這樣魚死網破的,你一年到頭碰到的還少?你是孩子的媽了,這條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齊寧低頭,沒有再辯解。

  「丫頭,你先陪程子去把手洗了。」齊爺爺沉默了一會,沒再繼續教訓齊寧,轉了個話題,對著遲稚涵指了指洗手間,「他那手舉著半天了,我看著都累。」

  「……哦。」遲稚涵一個指令一個動作,聲音還帶著剛剛哭完的鼻音。

  「安慰安慰她。」齊爺爺拍拍齊程的手,「她從進病房到現在,一直是懵的。」

  ***

  齊程進了洗手間就直接關上了門,對上遲稚涵疑惑的眼神,低聲解釋:「我姐為了下套,讓我姐夫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當著你的面說,怕我姐自尊心受不了。」

  「……嗯。」遲稚涵仍然有些傻愣愣的。

  「嚇著了?」齊程摸摸她的頭髮,眼底有歉意,「之前我只知道爺爺想給我姐上一課,一直到過來之後被交代了那通話我才知道會發生什麼,但是那時候又不方便跟你說。」

  所以他坐在了靠門的位子,出現動靜站起來第一時間擋在了她前面。

  遲稚涵還是低著頭,幫他解開襯衫袖口的扣子,挽好,打開水籠頭。

  齊程抿嘴,關掉,然後手指用了點力,讓遲稚涵抬頭。

  遲稚涵眼淚還掛在臉上,表情窘迫,和齊程對視了一眼又想低頭。

  「……怎麼了?」齊程皺眉。

  「就是……感覺自己很沒用。」遲稚涵又低頭,又開始企圖給他洗手,「今天這種情況,我什麼忙都幫不上。」

  「我都不敢問你現在這樣強撐著什麼時候會垮掉。」水籠頭的水有些燙,遲稚涵手指縮了一下開始調冷水,「先洗手吧。」

  齊程由著她把他的手拉到水籠頭下麵沖,沒說話。

  「你爺爺其實一開始就跟我解釋了顧哲的事。」遲稚涵聲音弱弱的,「這些事你早知道了,他是說給我聽的。」

  當時她還奇怪為什麼齊爺爺說話的時候都是對著她說的。

  「他怕我事後怪你瞞著我,所以先解釋了。」遲稚涵開始擠洗手液,「你們……都很顧及我的想法了……」

  在這種時候……

  還顧及著她的感覺……

  所以她心裡悶悶的……

  幫不上忙,反而拖後腿的感覺……

  齊程往前走了兩步,把遲稚涵環在懷裡,頭擱在她的腦袋上,他們兩個最近很熟悉的黏人姿勢。

  「這幾年……我一直都是這個感受。」齊程的聲音也很輕,「因為你,我今天才可以做點什麼。」

  「雖然方式……並不好。」齊程又關了水籠頭,「別洗了,夠乾淨了。」

  遲稚涵轉身,直接埋進齊程的懷裡。

  「你還能撐多久?」真的靠近了,才發現他心跳快的不像樣子。

  「撐到最後。」齊程的語氣安靜堅定。

  「我喜歡你爺爺……」聲音更悶了。

  她是真的喜歡這個老人,雖然這是他們第一次面對面的見面。

  「嗯,我知道。」齊程低頭,吻了吻她的頭髮。

  「出去吧。」遲稚涵終於抬頭,和齊程對視。

  最難過的,應該是家人。

  這麼好的老人,最終也仍然需要告別。

  老人嚷著這是喜喪,嚷著自己活的夠久了夠累了,卻仍然在最後的時間,給最不放心的孫女上了一課,言語裡,都是對他們的不舍。

  齊家人,都沒有哭,齊程甚至連眼眶都沒有紅,他們都安靜的,面帶微笑的坐在老人床前,陪著老人聊天,聽他一字一句的安排自己的後事。

  遲稚涵被這樣的氣氛,壓得胸口悶得發痛,卻也終於學著和齊程一樣,安靜的,陪著老人走完最後一程。

  「別哭,要不然,他會走的捨不得。」走出洗手間前,齊程細細的擦掉了遲稚涵臉上的眼淚。

  遲稚涵牢牢地記得,她一直低著頭,看著齊寧一點點的把她自己手上的指甲摳成一塊一塊。

  看著齊鵬一直拿著手機翻來覆去的給齊爺爺看太空的照片。

  看著齊程,臉上微微泛著不自然的紅色,卻仍然握著爺爺的手。

  天快亮的時候,病房變得更加熱鬧,趙醫生趕了過來,帶來了齊長青,齊甯的丈夫周景鑠不知道從哪裡接來了齊長明。

  齊家人,這一次在齊爺爺的病床前,終於團圓了。

  只是這兩個離家很久的中年人,進來的時候眼睛都腫成了核桃,開口的第一句話都是埋怨齊爺爺居然到最後了,也不找人告訴他們。

  「全世界都找不到你那麼狠的爹!」長相和齊鵬神似的齊長青氣得口齒不清。

  而齊長明,進來看到齊寧瞪他的眼神,就迅速的走到了床另一邊,眼不見為淨。

  「這一屋子的人都有疙瘩,我本來是想走的清淨點,結果你們還是不孝啊。」齊爺爺歎氣,他精神已經明顯不如前半夜的好,臉上開始出現灰敗的顏色,只是終於,放下了心。

  「該說的,我都和幾個孩子說了,齊家這麼多年來,鬧歸鬧,但是最多也就是跑的遠一點眼不見心不煩,真的鬧翻的一個都沒有。」

  「小程子眼看著慢慢的好起來了,甯寧也結婚有了孩子,你們這些愧疚的心結也該解了,能回來的,就回來。這三個孩子需要人看著。」

  「既然你們回來了,我的葬禮就往大了辦,小程子今天晚上之後估計有段時間下不了床,就不用來了,其他的人,都來吧,齊家也很久沒有熱鬧過了。」

  「這樣……也好……」

  「不會再有人說咱們齊家沒人了……」

  「團圓了……就好……」

  老人在最後合眼前,念叨的是團圓。

  他是笑著走的,身邊,終於不再有任何牽掛。

  第一聲嗚咽,是齊寧發出來。

  然後病房裡哀傷的哀傷終於彌漫了開來。

  齊程在最後走的時候,對著爺爺的遺體磕了三個響頭。

  上車時,已經高燒到四十度。

  就像這位睿智的老人說的那樣,齊程這一次,在床上躺了一周。

  頭七那天,在房子的東北角,擺了一桌的祭品,燒了一宿的紙錢。

  「你會一直難過下去。」遲稚涵在齊程某天半夜失眠坐著一臉空白的時候,抱著他,「這一輩子,想起他,都會難過,會覺得胸口壓抑,悶得無法喘氣。」

  「但是,會習慣。」

  「會永遠記得他,會學會去他的墳前陪他聊天,等到老了,會回想自己有沒有做過會讓他罵的事,想想下去了,重新見面,會不會被他敲腦袋。」

  「齊程,會習慣的,習慣了,就過去了。」

  傷口,會一直都在。

  等到痛麻木了,就會變成你生活的一部分,你活著的一部分,你成年的一部分。

  因為生活,仍然一路向前。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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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5 00:09:45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三章

  齊爺爺臨終前給齊寧上的那一課對齊寧產生了什麼樣的影響,遲稚涵並不清楚。

  但是齊家的產業在齊爺爺死後的一個月內,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齊長明和齊長青接手了齊家大部分生意,而齊甯夫婦,把工作重點放在了齊長青帶回來的新業務上,周景鑠經常俄羅斯S市兩地跑,和一開始所謂的入贅女婿最終會掌權齊家的傳言比起來,齊甯夫婦似乎是落魄了。

  但是遲稚涵卻發現,齊寧笑容多了一些,也很少再化齊爺爺去世那天晚上的大紅唇了。

  私下裡,遲稚涵好奇過周景鑠到底做了什麼,但是齊程只是摸摸她的頭,告訴她,周景鑠從十六歲開始就喜歡齊寧,他為了齊寧,可以做任何事。

  那天晚上的跳樑小丑顧哲最後還是入獄了,判了二十年,顧家為了這事,在齊家老宅鬧了好幾天,最終齊長明暴怒,領著他們去了醫院,要求把自己身上的腎摘下來還給他們告終。

  齊家,在S市仍然是傳奇一般的存在,而小洋房,也仍然在齊家產業一片地動山搖的時候安安穩穩,與世隔絕。

  唯一的不同就是,齊程,這一次連趙醫生都確認,確實是在治癒的最後衝刺階段了。

  或許是因為他靠著意志力陪著爺爺走完了最後一程,或許是因為引起齊程抑鬱症的根源來自於社交恐懼症,社交需求被遲稚涵滿足後,抑鬱症的復發幾率減少。

  不管是哪一種原因,齊程這次,對待生離死別的情緒調節,做的十分正常人,甚至比很多正常人還好。

  他的第二個減藥療程,除了因為藥物服用過量延長了一周外,沒有任何意外發生,他甚至,主動要求下次減藥療程結束後,用脫敏治療來克服肢體接觸障礙。

  遲稚涵在最短的時間內,見證了一個男人從蒙著被子不敢見人,到現在可以淡定的對視,流利的對話,準確的表達自己所有的喜怒哀樂。

  而遲稚涵,也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了一系列的退化,諸如太高的東西絕對不會自己拿,洗菜洗碗跟她幾乎已經沒有關係這樣表面行為退化,以及想哭就能哭出來這樣的感情退化。

  ***

  齊程第一次自己一個人走出洋房的那天,和往常一樣普通。

  他一早按照遲稚涵給他定的計畫,做完鍛煉洗完澡,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看到遲稚涵半邊身體掛在窗臺上,兩條腿在半空中撲騰。

  五月底的天氣,遲稚涵怕熱,很早就穿上了短褲T恤,兩條不算細長但是勻稱白皙的腿撲騰了兩下哐得一聲撞到了窗沿。

  「……要掉下去了。」齊程很無奈的走過去,伸手摟住她的腰,想要幫她揉揉剛剛撞紅的腿,手伸到一半轉了個彎收了回去。

  他最近一直有個煩惱。

  關於天氣越來越熱,遲稚涵越穿越少這個煩惱。

  普通日常的肢體接觸,都能非常明顯的感覺到體溫和她身上細膩膚質的煩惱。

  「那裡!有一隻松鼠媽媽前幾天剛生了一窩小松鼠!」完全沒這方面煩惱的遲稚涵腰力驚人的在窗臺上轉過上半身,形容的很義憤填膺,「然後剛才有另外兩隻松鼠把松鼠媽媽藏好的食物都搬走了。」

  「……哦。」齊程的眼神很有禮貌的一直盯著遲稚涵的臉,手把遲稚涵趴在窗臺上弄皺後露出大半截腰的T恤拉好。

  「松鼠是不是只吃堅果?」遲稚涵攀著齊程的脖子從窗臺上滑下來站好,一秒鐘都沒耽擱就往廚房跑。

  「嗯,除了杏仁和巴西果都行,蘋果也可以喂。」很習慣被遲稚涵當成百科來用的齊程下意識的答完,抿了抿嘴壓下被遲稚涵鬆開後心裡湧上來的失落。

  他始終無法習慣被遲稚涵忽略的感覺,但是倒是開始慢慢學會把這種失落壓下去,等遲稚涵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時候,多黏幾分鐘。

  「我去給松鼠媽媽投食。」遲稚涵懷裡抱了一堆堅果罐子,跑到門口轉頭,「頭髮吹幹,小心感冒。」

  齊程繼續抿嘴,這次連眉頭都皺了起來。

  遲稚涵懷裡有他昨天沒吃完的核桃……

  剩了六顆……

  他不能吃油脂過多的堅果,遲稚涵一天只給他三個,昨天數了下還能再吃兩天心情還愉悅了一下……

  可又不能跟松鼠搶吃的……

  更何況那只松鼠剛剛生過孩子……

  有些悶悶的進了洗手間,拿了一塊乾燥的浴巾,一邊擦頭一邊靠在窗臺上看遲稚涵喂松鼠。

  遲稚涵對外面這塊私人花園的稱呼一直亂七八糟,從最早的荒郊野嶺到小樹林,偶爾還會稱讚這裡是殺人埋屍的最佳地點。

  這塊花園的占地面積確實有些大,他記得應該有六七個園丁在做定期維護,他從來都不出門,十年來進來看他的親人也大多開了車進來然後就開了車出去,這花園的真正意義還真的就變成了荒無人煙。

  初夏的花園,植被已經很茂密,遲稚涵穿著白色的T恤,背後印了一個卡通的紅色草莓,蹲在草叢裡很顯眼。

  齊程嘴角微微彎起,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拿出堅果,一個個的放在松鼠媽媽之前埋食物的地方。

  松鼠媽媽遠遠的站著看她,鼻子嗅了幾下,居然慢慢走近。

  畫面很美好,齊程的嘴角又彎起了一點,然後,凝固。

  「遲稚涵。」他喊她的名字。

  「啊?」遲稚涵回頭,笑臉盈盈,梨渦很深的印在臉上,指著松鼠媽媽的方向輕聲炫耀,「你看,松鼠過來了!」

  齊程拿著浴巾的手指很用力,用力到關節泛白。

  但是語氣仍然鎮定:「看到了,你蹲著不要動它就會跳過來。」

  「哦。」遲稚涵早就養成了齊程說的常識全都是對的這樣的習慣,轉過身,繼續專心的往松鼠藏食物的地方塞堅果。

  落地窗的窗臺只有一米高,以齊程的身高,用手撐著就能跳過去。

  齊程眯著眼又看了一眼遲稚涵身後半米遠的草叢,咬咬牙根,真的就撐著跳了出來。

  落地的時候,還穿著家裡的室內拖鞋。

  松鼠媽媽因為這個動靜在原地愣了一下,瞪大眼睛伸長脖子。

  遲稚涵回頭,看到已經站在外面的齊程,居然瞬間做出了一個和松鼠一模一樣的瞪大眼睛的驚訝動作。

  「……你別動。」齊程手裡拿了一根隨地撿來的長樹枝,走近遲稚涵的時候,在她身後用樹枝挑了一下。

  有東西落地的聲響 ,然後是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剛才你身後盤了一條蛇。」齊程松了口氣,丟掉手上的棍子。

  遲稚涵還是維持著瞪大眼睛的動作,懷裡的堅果摟得死緊。

  聽了齊程的話後,眨了眨眼睛,很僵硬的重複了一句:「盤了……一條蛇?」

  「嗯。」齊程伸手比了個大小,「黑色的,應該沒毒……」

  ……

  …………

  遲稚涵又眨了眨眼睛。

  然後像兔子一樣彈跳起來,迅速的跳到了齊程身上,攀住他的脖子,兩腿纏在他的腰上,堅果散落一地,心有餘悸的瞪眼低頭:「在哪?!」

  「……我趕走了。」齊程下意識的用力托住遲稚涵的臀部,他的印象裡,自己還是那個抱不動她的男人。

  結果……很穩。

  穩得他托住遲稚涵臀部的手開始發燙。

  「為什麼會有蛇……」遲稚涵還處在炸毛的狀態。

  想到自己剛才身後居然盤了一條蛇,兩腿用力把齊程當成柱子盤得更緊。

  「夏天到了,公園邊上的山裡偶爾會有蛇爬進來,不過都沒毒。」齊程臉開始紅,托著她臀部的手漸漸地能從不是很厚的牛仔布料中感受到柔軟的觸感,腦子裡嗡嗡作響,「你……要不要先下來?」

  他這次是真的快要流鼻血了。

  遲稚涵很乾脆的搖頭,想到腳下的草地裡可能會藏著蛇,她就恨不得自己是浮在空中的。

  ……

  而且,她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低頭傻乎乎的看了一陣子草地,眼睛瞥到了齊程腳上的室內拖鞋。

  抬頭,繼續傻乎乎的看了一陣子齊程。

  「……你……出來了?」她終於意識到了哪裡不對。

  一回頭看到他的時候就意識到了,然後被蛇嚇得忘記了。

  「…… 你……怎麼出來的?」問完覺得這不是重點,又補充了一句,「不難受麼?」

  她知道他最怕陌生的環境,雖然小洋房週邊對齊程來說不算陌生,但是這種純戶外的體驗,齊程快有十年沒有感受過了。

  不會覺得壓迫或者噁心麼?

  齊程搖頭。

  他現在的重點在雙手的觸感……

  「你動動看?」遲稚涵空出一隻手去摸齊程的額頭,他這個減藥期很容易發燒,李醫生說是因為自身免疫力低,身體的自我調節。

  齊程很聽話的左右動了一下。

  「不難受。」很肯定的答覆。

  上午的陽光不算太烈,灑在齊程的頭髮上,很陌生的畫面。

  齊程看起來略微僵硬,手臂一動不動,臉有些紅。

  頭髮還沒有完全擦乾,額頭上還有水珠。

  很專注的看著她,表情欲言又止。

  「我想哭……」遲稚涵吸鼻子。

  「……這其實應該不算重大突破。」齊程喃喃的解釋,「這裡的環境我不陌生,而且我跳出窗戶,是因為看到你身後有蛇……」

  如果給他足夠多的時間做思想準備,遲稚涵又沒有任何危險,他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有勇氣踏出洋房大門。

  不過有了這樣的第一次,第二次多少會容易很多。

  「我不是指這個。」遲稚涵繼續吸鼻子。

  齊程終於覺得自己兩隻手臂僵硬的開始變麻,動了兩下,發現其實他不用這樣用力的托住遲稚涵的臀部,遲稚涵也能很穩的盤在他身上。

  她只是把他當成了柱子。

  ……

  有點點失落的齊程悄悄的把手往上抬,放在她的腰上。

  接著發現,觸感更……微妙。

  「……那是指什麼?」齊程紅著臉繼續對話,其實現在這個場景,想哭的人應該是他。

  「你第一次走出洋房,這麼有紀念意義的日子,你居然穿著室內拖鞋。」遲稚涵哭喪著臉低頭,看了一眼更加鬱悶,「而且還是那麼醜的一雙。」

  「……你先下來。」齊程決定結束這段毫無營養的對話。

  「我不!」遲稚涵摟的更緊,「下麵有蛇。」

  「……我趕走了。」沒營養的話題仍然在繼續,「我快抱不動了。」

  「你少來,剛才放我屁股上的手還動了兩下。」遲稚涵瞪他。

  「……」齊程覺得自己快要在陽光下冒煙了。

  「抱我回去!」摟住脖子蹭兩下。

  她早就發現他力氣變大了,好幾次她胡鬧的時候他都把她當成貨物一樣搬來搬去。

  「而且我沒有動你的核桃。」遲稚涵繼續笑嘻嘻。

  「什麼?」認命的往回走的齊程還沒反應過來。

  「就是你一天三個的核桃啊,我給松鼠媽媽吃的是我打算用來做核桃派的核桃。」遲稚涵伸出食指刮了刮齊程的臉,「羞羞臉,松鼠的食物都想搶。」

  「……」齊程抿嘴,手開始往下,托住遲稚涵的屁股顛了顛。

  「不過掉地上的那些堅果怎麼辦?」遲稚涵皺眉,注意力又被其他事情轉移,「我沒膽子過去撿了。」

  「松鼠會過來搬走吧。」已經快走進大門,齊程腳步停了下,「到時候讓園丁在房子周圍多撒點驅蛇藥,這附近就可以隨意走了。」

  「哦。」遲稚涵隨意的點點頭,「所以我的屁股和腰哪一個抱起來比較舒服?」

  「……」正在走臺階的齊程差點被自己口水嗆死。

  「你上上下下換了好幾次了,我好奇……」遲稚涵咬著嘴唇,眨巴眨巴雙眼,梨渦變成了兩個圓點。

  「……你很煩……」齊程終於忍不住。

  「夏天衣服穿太少了對不對?」遲稚涵賊兮兮的。

  「……輸密碼!」齊程粗聲粗氣。

  「再熱一點我會在家穿吊帶,到時候你怎麼辦?」遲稚涵樂呵呵的輸完密碼樂呵呵的被齊程抱回房間。

  「那時候應該減藥療程做完了。」齊程沉默了一會,居然回答了。

  「啊?」調戲的很開心的遲稚涵還沒完全反應過來。

  「到時候,你可以隨便穿。」齊程紅著臉,看著遲稚涵的眼睛。

  「……」遲稚涵傻眼,回味了一下還是沒忍住,低聲的靠了一句。

  「有賊心沒賊膽。」齊程聲音有笑意,親了下她的額頭示意她下地,「減藥以後不要亂說話了。」

  「我會當真。」最後四個字,他說的很認真。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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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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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5 00:09:57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四章

  齊程第二個減藥療程結束的時候,體檢指標和各種心理指標都上了綠線,為此,遲稚涵感受到了齊長青的熱情。

  他送給她一張卡……

  原話是:「隨便用,想怎麼用怎麼用,買車買房都行,沒有限額。」

  ……

  齊長青塊頭和齊鵬差不多,熊一樣的爪子把卡摁在了她手心裡,交代完之後就一陣風一樣的開車走了。

  「……你爸爸為什麼……不進來?」遲稚涵夢遊一樣的捧著那張據說沒有限額的卡晃進房間。

  「他一直覺得我生病的直接原因是因為他。」齊程在窗邊安靜的看著窗外絕塵而去的尾燈,表情藏在陰影裡。

  「沒事,等你好了去找他也一樣。」遲稚涵非常心不在焉的安慰,仍然雙手捧著那張卡。

  「你捧著它幹什麼?」齊程轉身就看到遲稚涵詭異的盯著手裡那張銀行卡,之前那一點點的惆悵也被她很敷衍的安慰弄得煙消雲散。

  確實,好了之後去找他也是一樣的。

  心結沒那麼容易解開,等到他自己心裡的結解開後,其他的也都不是問題了。

  「你爸說這張卡可以買車買房沒有限額……」遲稚涵雙手舉高了一點,讓齊程看清楚這張卡。

  「……嗯。」齊程不太猜得出來遲稚涵下一句想說什麼,回答變得謹慎。

  因為每當遲稚涵這種表情的時候,通常都不會太正常。

  「我要把它供起來!」果然,她下一步就穿著拖鞋踢踢踏踏的跑到他那張電腦桌上,找了個盒子把卡放進去,然後爬到凳子上,塞到最裡面的書櫃裡。

  蓋上一本很厚的原文書。

  齊程看了一眼名字嘴角抽了一下:惡魔的事業……

  ……

  還真的是很詭異的適合……

  「你不用麼?」他記得她來這裡最初的原因就是因為錢。

  但是相處那麼久卻很少看到她真的缺錢的時候。

  「你姐開的年薪足夠了。」遲稚涵搖了搖頭,「而且上次你給我的那幾幅畫在微博上效果太好,我這兩個月收到的分成多了很多。」

  跳下凳子拍拍手上的灰。

  「像那張卡那樣的,屬於神器,應該放著應急。」遲稚涵歪歪頭,「比如萬一你家破產了之類的。」

  齊程:「……」

  「然後你爸把你晚上要吃的紅燒肉打包走了,我們晚飯簡單點吃暖鍋吧?」遲稚涵藏好卡就像沒事的人一樣往廚房走。

  「其實你可以用的。」齊程跟著進了廚房,看了眼桌上的材料,又去冰箱拿了一盒午餐肉。

  「……你們家真的全都是肉食動物。」遲稚涵白了他一眼,「我一直……把你家和你分的很清楚。」

  「嗯。」齊程從後面摟住她,晃來晃去的幫她洗好該洗的菜。

  她說的,他早就發現了。

  她並不愛問齊家的事,她對他有多信任親密,就對齊家人有多禮貌疏離。

  「說不上來。」遲稚涵大約覺得自己現在的彆扭不太容易解釋,皺了皺鼻子,「你家太有錢了,有距離感的那種有錢,三觀和我也不完全一樣。而且,都挺複雜的,不是壞人的那種複雜。就是……和我不是一個世界。」

  都不是那種一眼能看穿的性格。

  每個人都有故事,每個人對外人的防心也都很重。

  「我慌的時候會亂說話,所以就下意識的不想和他們有太多的交集。」遲稚涵仰頭,倒看著齊程的臉,笑嘻嘻的,「而且,你的錢我就挺樂意用的。」

  想想前幾天用他的卡清空了購物車的快感,她就覺得幸福滿滿。

  齊程忍不住笑著彈了下她的腦門,什麼都沒說,繼續黏著她,晃來晃去的幫她拿暖鍋,看她切菜做高湯。

  「你會不會介意?」遲稚涵切了一小塊午餐肉塞到齊程嘴裡。

  齊程搖頭。

  「他們都不是喜歡太親密感情的人,也都很忙。」齊程吞下午餐肉才開口,「你這樣挺好。」

  在他看來,家裡人隔三差五的到這邊打包一點菜走,已經是很親密的表現了。

  「可是你喜歡親密啊。」遲稚涵又切了一小塊黃瓜,想要依樣畫葫蘆的塞到齊程嘴裡。

  結果齊程反應很快的仰頭,皺著眉頭嫌棄:「我不要綠色的。」

  遲稚涵翻白眼,把黃瓜放到了自己嘴裡叼著,正對著齊程。

  齊程糾結了一下,還是沒忍住,皺著眉嘴對嘴的叼走黃瓜,黑著臉嚼了兩下。

  「我可能,比較像我媽。」齊程後抱住遲稚涵,蹭了蹭她的頭髮,「我哥說過,我媽媽性格比較敏感。」

  遲稚涵切菜的動作停住,低著頭,感覺齊程的呼吸在耳邊暖暖癢癢的。

  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他媽媽。

  「你媽媽應該很漂亮。」心軟軟的,忍不住轉身抱住他,摸摸他的頭,又拍拍他的背。

  「嗯……」齊程回抱,有些孩子氣的嘟囔了一句,「我爸跟我哥都長得像熊。」

  遲稚涵瞪大眼:「我以為就我一個人這麼想。」

  「……心裡想想就好了,不要說出來。」齊程已經帶著笑意,「說出來你的卡會被沒收。」

  「好!」遲稚涵點頭。

  「再讓我抱一會,明天漫畫上架了我有點緊張。」齊程手還是沒有松,他是真的喜歡遲稚涵身上的甜香味,聞起來莫名的柔軟心安。

  「好!」遲稚涵繼續點頭,又摸摸他的頭。

  「不要再加胡蘿蔔了。」齊程滿足的繼續抱著提要求。

  「……不好。」差點被他騙過去的遲稚涵氣得掐他,「你上周吃了一個禮拜的肉,血壓高了多少了?」

  「……」齊程哼哼了一聲。

  「挑食怪!」遲稚涵被他的哼哼撩得氣勢瞬間降了一半。

  「你為什麼不挑食?」齊程已經乖乖鬆開遲稚涵老老實實的開始洗胡蘿蔔,他挑了個最小的,洗的時候還皺著眉頭。

  「我不吃茴香桂皮。」遲稚涵被齊程困在水槽邊,樂此不疲的開水關水配合著齊程洗菜,「還有酸的水果,需要吐籽的水果也不喜歡,對了,香蕉也不喜歡。」

  「……挑食怪。」齊程皺著鼻子罵回來。

  「多配!」遲稚涵沒臉沒皮的感歎,撅了撅屁股把齊程頂得遠一些,「菜洗好了就出去,你在這裡我會忍不住一直沉迷於你的美色。」

  齊程臉紅紅的往後退,被她那句多配哄得全身舒坦,嘴角一直不受控制的往上揚。

  「對了,我和出版社簽了新的合約。」退了一半想起了正事。

  「嗯?」遲稚涵停下手裡的動作轉身。

  「重新簽了五年。」齊程看起來只是在很簡單的陳述事實。

  「哦。」遲稚涵下意識的點頭,然後轉身繼續切菜。

  留下退回到吧台邊的齊程,微笑著,等著遲稚涵回頭。

  她大概用了一分鐘時間消化掉他這個消息的重要性,然後丟下菜刀尖叫著沖過來用力的抱住他。

  齊程,笑出了聲。

  他就知道她會懂。

  漫畫,在他的生命裡,曾經是用來延續呼吸的存在。

  他在最絕望的時候,仍然努力的想把最後一本畫完再離開。

  甚至為了取材,找了私廚,認識了她。

  他願意續簽五年。

  代表,那段絕望的日子終於過去了。

  他願意重新再開始,他也願意給陌生的出版社五年的承諾。

  代表,自殺這件事,離他,真的已經遠了。

  這樣隱晦的,七彎八繞的驚喜,其他人不一定能理解,但是他知道,遲稚涵,一定理解。

  「我給你多加兩片肥牛!」她樂顛顛的給他加了獎賞。

  臉頰紅潤,嘴角微揚,眼底濕漉漉的有欣喜若狂的光芒。

  「我不要。」齊程低頭,吻上了遲稚涵的嘴唇,「我要換這個。」

  幸福,或許真的從來都不會不到。

  只是早晚的問題。

  ***

  因為齊程的治癒情況良好,第三次減藥療程,趙醫生建議和社恐的脫敏治療一起進行。

  而遲稚涵也終於真正意義上的,開始慢慢的回歸自己原來的生活。

  春季美食視頻因為齊爺爺和齊程藥物服用過量耽擱了,所以官博只能在視頻還沒開始錄製的時候,就放了春夏兩季聯播的大餅。

  腳本和團隊都已經多次開會定下來了,因為地點選在了小洋房,林經武需要帶著導演和其他助理實地采景,鋪設燈光和廣告贊助商的用具等等。

  齊程這邊的攝像頭一直關著,為了不讓導演發現遲稚涵就住在對面,遲稚涵這幾天都是一大早就出門,然後在洋房外和導演匯合。

  導演和遲稚涵很熟,三十出頭的男人,之前合作過幾次視頻拍攝,一見面就直接把遲稚涵抱起來顛了顛分量。

  「快兩年沒見了吧?你起碼重了十斤。」導演聲音洪亮,小洋房又安靜,遲稚涵發誓,齊程一定聽到了。

  ……

  有點惱。

  氣哼哼的掙扎著下地。

  「你才重了呢!」氣死了……

  「這裡能不能外景拍攝啊,我覺得這樹林景色不錯啊。」導演拍小動物一樣的拍拍她的頭,開始在洋房四周晃悠。

  「不行!」遲稚涵嘟囔,還在為重了十斤這件事痛心疾首。

  「你說了不算。」導演笑著瞪她,又伸手拍拍她的頭,「我打電話問問。」

  然後,遲稚涵的手機就響了。

  ……

  遲稚涵退後了幾步,小聲的接起來。

  她沒料到齊程會在這種時候打電話,有些擔心導演聲音太大讓齊程不舒服了。

  「……我不舒服。」齊程的聲音聽起來更像是在生氣,「讓他們今天回去吧。」

  ……

  遲稚涵眨眨眼。

  「你回來,我想你了。」齊程繼續用慪氣的語氣,連語氣助詞都不想加,「他抱你,還拍你的頭。」

  「換導演吧?」號稱不舒服的某人因為遲稚涵一直沒吭聲,心虛的話開始越來越多。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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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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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5 00:10:17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五章

  因為齊程的語氣太認真,所以遲稚涵還真的下意識的猶豫了一下。

  林經武在不遠處對她招手,表情看起來像是有話要說。

  「別鬧了。」遲稚涵臉有些紅,聲音壓得很低,「他們采景很快就好了,你乖乖等我一會。」

  「我沒有鬧。」可能是因為齊程的房間太安靜,齊程的聲音太認真,這四個字的語氣讓遲稚涵怔了一下,下意識的抬頭去看齊程房間的落地窗。

  然後電話,就被掛斷了。

  ……

  遲稚涵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手機。

  然後眯眼看向落地窗遮得嚴嚴實實的窗簾。

  齊程在窗簾後面,蒼白的手指拽著窗簾一角,陰影裡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明明知道她最恨他掛電話。

  上一次掛電話直接把他逼出了門,是因為他不愛看她在外面的樣子。

  那麼這一次呢?

  單純的不愛她和異性相處的樣子?

  那她還得被掛幾次電話?

  畢竟,她還有很多很多外面的樣子沒有被齊程看到過。

  怒氣一點點的湧上來。

  林經武看她一直站在原地,已經皺著眉頭走了過來。

  遲稚涵揚揚眉,對著齊程,把手機丟到了包裡,若無其事的迎向林經武。

  氣死拉倒!

  其實剛才,齊程只要再軟著聲音委屈的抱怨一下,她可能就真的讓他們先回去了。

  和齊程在一起之後她才發現,她其實也是戀愛腦。

  大部分時間,齊程在她的腦子裡都是第一選擇。

  這次電話掛的,真的很是時候。

  「什麼事?」走進林經武才發現他的臉色不是很好看。

  「任俊友還記得吧?」林經武也是剛剛掛掉電話,語氣不太好。

  「……」遲稚涵愣了一下,這個名字好熟。

  「抄了你媽媽菜譜說是他爹做的那個!後來被公司悄無聲息開除的那個!」林經武簡直氣絕,伸手敲她腦袋,「你這與世隔絕入戲的太深了你知道麼?」

  「……哦。」遲稚涵捂腦袋。

  「他開了直播,還是這個平臺。」林經武給遲稚涵看手機畫面。

  「大平臺啊。」遲稚涵感歎了一句,然後立刻捂腦袋往後退。

  「我真是……」林經武一臉怒其不爭的樣子,「總之你給我小心點,這人我接觸過幾次,陰狠小氣,實在不是現在這樣被開除了都沒啥動靜的性格。」

  「他總不能再抄菜譜了。」遲稚涵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值得小心的,「我只是美食博主,他現在已經是美食主播,領域都不一樣了吧。」

  「那也是美食領域的,剛才公司公關打電話過來說他在直播的時候賣慘。」林經武有些頭疼,「隱射你有後臺,公司因為一點小事就把他開掉了。」

  「指名道姓了?」遲稚涵皺眉。

  「沒有,不過他走之前抄襲菜譜的事情,雙方的粉絲都有知情的,沒指名道姓也知道是你。」林經武瞥她,「比較麻煩的是,你也確實是有後臺的。」

  「……」遲稚涵有些不自在,看了一眼仍然緊閉著的窗簾。

  「你打算一直做下去了?」林經武順著遲稚涵的眼光也跟著看了一眼窗簾,然後轉身看了眼仍然在打電話的導演,壓低了聲音,「他人在裡面?」

  「……」遲稚涵低頭。

  林經武歎口氣,拍拍她的肩膀:「你自己斟酌吧,真要是感情穩定了,嫁到齊家也算是很好的歸宿了,工作的事情,可以暫時緩緩。」

  遲稚涵仍然低著頭。

  她有些煩躁。

  齊程漸漸康復了,她也開始慢慢回歸到自己的生活。

  然後發現,與世隔絕的洋房和她的生活,很遠。

  連續將近半年的與世隔絕,已經讓很多同事私下裡有了各種各樣奇怪的猜測。

  林經武這話,並不是第一次對她提。

  她也知道,他開始物色新的私廚,開始為她可能會隨時離開這件事做準備。

  戚晴前兩天和她見面的時候,也十分鬱悶的問她,是不是真打算就這樣嫁入豪門了,她覺得以她的智商做豪門媳婦,會被豪門這兩個字吃的渣都不剩。

  「你要不要和你男人商量一下,如果真的在一起了,能不能不要放棄工作?」戚晴勸的眉心緊鎖,「這工作就算不是為了生計,也是你真的喜歡的,爬到現在這個位子吃了多少苦啊,真的就不做了?」

  她身邊所有人都忘了,她是簽了合同的,這半年她仍然是私廚,仍然為了齊程的飲食殫心竭慮,也仍然是每月領薪水的。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放棄工作。

  可回歸生活後身邊人的態度讓她有種難道是她自己在自欺欺人的錯覺。

  「為什麼要暫時緩緩?」遲稚涵仍然低著頭,剛才被齊程掛了電話的怒氣和一再被誤會的煩躁讓她的語氣變得不太平穩,「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要放棄私廚工作了?」

  「工作重心放在這邊的合同,是你幫我看過讓我簽的,你忘記了?」那一份齊程說起來仍然有漏洞的合同,那一份林經武和老闆都看過卻對漏洞一聲不吭的合同。

  最後那句話的聲音有點大,在四周看景色的導演停下了走過來的腳步,摸摸鼻子又開始往林子深處走。

  林經武沉默。

  遲稚涵深呼吸了兩下,也沉默。

  這件事,她沒打算提的。

  站在林經武和老闆的立場,齊家人根本惹不起,更何況,齊家還直接買了公司的經營權。

  哪怕他們當時提出了漏洞,讓齊寧改了,事後想再找她麻煩,那也不過是換個角度換種方法的事。

  社會小人物的悲哀。

  大家都懂的成年人的規則。

  所以,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怪過林經武。

  只是現在,她有些委屈。

  在洋房的這段日子,讓他們,把她也劃到了齊家人的位子上。

  說不上來,但是確實存在的,排外感。

  「合同還有幾個月?」林經武踹了一腳地上的小石子。

  「五個,多幾天。」遲稚涵吸鼻子。

  「還續簽麼?」林經武又把地上的小石子踹了回來。

  「……你不是我經紀人麼?」仍然氣喋喋的語氣。

  「他們工資開的很高,我當然是希望續簽的,但是這樣會不會有點公私不分?」林經武背著手看她。

  「我做飯本來就是要收錢的啊!」哪裡來的公私不分?

  「那行。」林經武重重的拍了下遲稚涵的肩,「有你這句話就行。」

  「但是如果他已經康復的話,不算治療費,你可以只開個私廚的價格……」理直氣壯完之後突然又有點心虛。

  其實除了做飯部分,治療上面她做的最認真的也就是盯著他吃藥以及每天晚上的郵件了,這樣想想這工資確實值得讓林經武把她劃到齊家人的立場。

  林經武斜斜的瞪她。

  然後招呼在邊上很無聊又不太方便過來的導演:「進去吧,去裡面看看?」

  走臺階的時候,很小聲的對著遲稚涵報怨了一句:「死丫頭,真他奶奶的記仇。」

  遲稚涵低頭笑。

  眼睛又瞥向齊程的房間。

  他已經進去了,窗簾重新變得密不透風。

  手機也沒有再響過。

  他們兩個人,必須要解決這個一言不合就掛電話的壞習慣。

  他太容易鑽牛角尖。

  而她,又太討厭這樣毫無預兆的冷暴力。

  每次被他掛了電話,總是能越想越生氣。

  ***

  對門她已經收拾過,把和齊程有關的一些醫療器械又重新鎖回三樓的小房間,她之前睡覺的臥室也鎖上門,生怕人多嘴雜,被別人看出點什麼傳出去對齊程不利。

  不過這也不能阻止導演的讚歎。

  「我們以後所有的視頻錄製都到這裡做吧!」導演興奮的搓手,又想去抱遲稚涵,被她很靈活的跳開了。

  「你看看這層高,這光線,還有這周圍的景色。」導演毫不在意的繼續搓手,「這出來的效果絕對比之前的高好幾個檔次啊!」

  「我估計懸。」林經武已經開始讓幾個助理往房間裡擺放贊助商用品了,聽到導演亢奮的聲音,毫不留情的潑冷水。

  「為什麼?」導演的蘭花指翹了一半縮回來,皺著眉頭很不爽。

  「這是齊家的產業,有錢人的心思你問我我問誰去。」林經武回答的很順口,只是答完又瞥了一眼遲稚涵。

  遲稚涵吸吸鼻子。

  她進來之後,就很不自在。

  因為她發現,攝像頭是開著的。

  社恐症狀沒什麼起色的齊程,居然這種時候開了攝像頭。

  現在這屋子裡來來往往起碼有六七個人,嘈雜,混亂。

  他這是……想擔心死誰?!

  「小遲!採光站位了啊!發什麼呆啊?」導演走過來捶了下她的腦袋,彎腰,貼著遲稚涵耳朵陰森森的警告,「談戀愛了?想看手機啦?先幹活,不然我把你手機扔油裡去!」

  「……」遲稚涵紅著臉推開導演,下意識的又看了一眼攝像頭。

  「站這裡!」導演懶得理她糾糾結結的表情,半摟半推的把她放到流理台中間。

  「你知道你的個子的,那麼矮一坨,我得對好位子才能襯托出你的胸。」導演又開始翹蘭花指。

  他很愛說這樣的話。

  大家都很習慣了,有男模的時候,他會說的更離譜。

  所以所有人仍然各忙各的,遲稚涵老老實實的站在粉筆畫好的位子上,聽從指使假裝切菜,洗菜,彎腰。

  很艱難的,才從導演喋喋不休的話裡偷出幾秒鐘的空閒,瞄了眼攝像頭。

  ……

  關了。

  不但關了,還把鏡頭直接轉了一百八十度。

  屁股對著她。

  ……

  這下完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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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5 00:10:40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六章

  取景用的時間並不長,遲稚涵也就是配合著做了一整套的燒菜流程,一個多小時就完事了。

  本來為了齊程,後面的工作遲稚涵打算不參加的,但是這一次,遲稚涵留了下來。

  像還沒有認識齊程的時候那樣,留下來一起確認腳本和什麼時間點放贊助商廣告。

  都是遲稚涵很熟悉的工作,做起來也容易投入。

  之前定菜譜的時候,她為了照顧齊程只進行了幾次視頻電話,現在面對面開會,才發現有幾個菜譜明顯已經過了季節週期,用的材料和所謂的食材療效都不應該出現在現在這個季節裡。

  更為尷尬的是,好幾個食譜,已經被任俊友在直播中做過了。

  直播最大的好處是即時,哪怕遲稚涵後來的視頻錄製的品質再高再好,也不是第一個了。

  更何況任俊友還在直播中狀似不經意的,「透露」了所謂的錄視頻潛規則。

  「人家都沒有露臉,找幾個差不多體型的,隨便做幾個菜,你們就以為這是私廚本人做的了?真的是太年輕。」任俊友聲線不錯,長得用了美顏攝像頭之後看起來也屬於中上,刻意壓低了嗓子說出的這幾句話,引起了彈幕一片蘇死了,666的刷屏。

  從不露臉,走的乾淨優雅情懷家常菜的遲稚涵這一次,變得十分的被動。

  所以這個會,開的很嚴肅。

  一整個春夏季的視頻,遲稚涵換掉了將近二分之一的菜譜,其中好幾個,是她這段時間為了讓齊程多吃蔬菜想出來的。

  「菜譜我會提前一天準備好材料,然後發郵件給腳本編輯和導演。」遲稚涵靠向椅背,嘴角微微翹起,「我不想任俊友又先一步在直播中做了他和我一樣的獨家菜譜。」

  公司裡,肯定有給任俊友通風報信的人。

  當初他被開除,這幾個月私下裡說她靠睡領導睡到美食博主一姐的謠言並不少,在這個大部分人都仇富的年代,這些人很容易找到友軍。

  她倒是,並不介意被人傳說有後臺。

  她和齊程本來就是正常戀愛,齊家也本來就真的是很大的後臺,她一開始就沒打算要藏著掖著。

  這又不是壞事。

  不需要丟臉,也不需要隱瞞。

  她只是,不想做一點本事都沒有,真的是靠著後臺上位的人。

  她尊重自己的工作,也真心喜歡這個工作。

  她因為這個工作,才認識了齊程。

  她也因為這個工作,把家裡一塌糊塗的債務一點點理清,留下了爸爸留給她的房子。

  她從來沒有考慮過,有一天她會為了愛情放棄工作,她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而且今天被齊程掛電話之前,她還覺得,齊程似乎也是這麼想的。

  遲稚涵突然又看了一眼別轉過頭的攝像頭。

  一整天的取景定菜譜開會,心裡面被他掛了電話的氣憤少了一些。

  只是手機一直沒有再響過。

  他手腕上的監控儀,資料也一直都很正常。

  他應該,窩在畫室畫畫。

  為了以防萬一,她在冰箱放了做好的中飯,不知道他氣成這樣還會不會記得熱了吃。

  她都能想像得到他抿著嘴,微微蹙著眉毛的樣子。

  心有一點點軟了,拍了一張林經武帶過來的蛋糕的照片,微信給他問了一句要不要吃。

  齊程出乎意料的,很快的回了。

  四個字。

  「不餓,謝謝。」

  ……

  …………

  遲稚涵咽下了就要衝出喉嚨的髒話,面無表情的把手機丟回包裡。

  她就不該先理他!

  謝他個七舅二大爺!

  ***

  一整天的工作做完,和一群人假裝走出小洋房互相告別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多。

  天還沒有完全黑,遲稚涵在大鐵門口目送著大家離開,又低著頭在鐵門附近晃悠了一陣子。

  直到安保大叔不太好意思又笑嘻嘻的提醒她,齊程那邊沒有開攝像頭,讓他一個人待著,他們不太放心。

  人在沮喪的時候,一點點小事都能讓她更沮喪。

  遲稚涵拖拖拉拉的走回小洋房的時候,心裡想的,是她好像連鬧彆扭的立場都沒有。

  想散個步再回去面對那位元掛她電話,全程拿攝像頭屁股對著她的男朋友的立場,都沒有。

  更加焦躁,尤其是看到齊程這邊的窗簾仍然嚴嚴實實的遮著。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遮著窗簾過日子了,今天一開始,是為了采景。

  可是人都走了,齊程仍然沒有拉開窗簾。

  手機,也仍然沒有任何動靜。

  按密碼鎖的時候,遲稚涵甚至深呼吸了一下,想要壓下滿身的負能量。

  因為外因,因為心情,這是最嚴重的一次。

  她和齊程在一起,最嚴重的一次,甚至讓她開始懷疑這段感情存在意義的一次。

  然後,她發現。

  密碼鎖,打不開。

  一開始以為是她心神恍惚輸錯了,完全沒放在心上,又輸了一次。

  還是錯誤。

  ……

  抿著嘴,一個一個的確認無誤的輸了一遍。

  仍然是三聲警告。

  齊程,換了密碼。

  遲稚涵眨了眨眼,咬著嘴唇,又輸了一遍。

  仍然錯誤。

  她不是不知道管理員的密碼,齊程也知道,換密碼根本沒辦法攔住她。

  遲稚涵不可抑制的想笑。

  他估計,是想她怒氣衝衝的輸入管理員密碼,進了房間對他大吼大叫吧。

  他向來不喜歡成年人的相處方式,他喜歡她把話說清楚。

  他們兩個為數不多的幾次吵架,都是互相對對方使用冷暴力。

  可是。

  她憑什麼?!

  生病了不起麼?!

  她是他女朋友,憑什麼,要被掛了電話還被改了家裡的密碼?

  面無表情的拿出了手機,面無表情的撥了齊程的電話。

  齊程接了,他先出的聲,聲音有一整天沒說話後的沙啞。

  「你改密碼了?」遲稚涵聽到自己問。

  她所有的理智都燃燒殆盡,剩下的只有拉著他一起氣死的滿腔憤怒。

  「……嗯。」齊程應了一聲,「因為有……」

  「不想我進來?」遲稚涵直接打斷。

  「……不是。」齊程這次回答的很快。

  「趙醫生今天不在S市,齊寧在俄羅斯,你哥也不在。」遲稚涵低頭,「我怕你出事,所以還是睡在對面,你打開攝像頭,讓安保他們能看到。」

  「明天,我會聯繫你爸爸。」遲稚涵語速很快,沒打算讓齊程說話,「然後我搬出去。」

  「齊程,你掛了我電話,我能忍,你一整天陰陽怪氣我,我主動求和,你跟我說不餓謝謝,我覺得,我也能忍。」

  「但是,你改了密碼。」

  「哪怕我知道管理員密碼,我也知道你改了密碼,只是為了發洩下心情。」

  「但是我也會不高興。」

  「我連散步都會被安保大叔叫回家,因為放你一個人在家不安全。」

  「我討厭你。」最後那句話說完,她立刻就掛了電話。

  回到對面。

  反鎖門。

  反鎖房門。

  不洗臉不洗澡不刷牙,直接和衣躺在臥室裡。

  她一點都不想顧及他是不是病人。

  他有的是人關心,而她,只有她自己。

  唯一那個會關心她的人,掛了她的電話,改了密碼鎖。

  很討厭的,哭都哭不出來的感覺。

  天都沒有完全變黑,可是她卻累的一句話都不想說,只想就這樣睡過去。

  迷迷糊糊的,在想自己是不是該來大姨媽了。

  情緒化成這樣……

  迷迷糊糊的,聽到似乎有很大的動靜,撞門之類的聲音。

  她抱著枕頭睡得更熟。

  反正,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找她。

  關她屁事。

  ***

  她最後,是被熱醒的。

  初夏的天氣,被結結實實的蓋了兩床巨厚的被子,身後還嚴嚴實實的被人摟著。

  下意識的踹被子,又被人壓住手腳,完全無法動彈。

  ……

  「你好煩……」遲稚涵迷迷糊糊的抱怨了一句,然後迷迷糊糊的感覺耳朵被人親了一下,更氣。

  「我討厭你。」聲音帶著哭腔。

  然後似乎被抱得更緊。

  終於熱得不行,睜開了一點眼睛。

  她還是睡在對面的臥室,衣服還是之前躺下來的那一套。

  只是被汗弄得黏黏膩膩的。

  身上的被子太重,身後的男人摟得又太緊。

  不舒服的動了動。

  「齊程?」開口才發現自己聲音居然沙啞的跟被車碾過一樣。

  「我在。」齊程回答的很迅速,微涼的手背覆上了她的額頭。

  遲稚涵轉身,和往常一樣回抱住他,嘟囔了一句:「熱死了。」

  「乖,出身汗就好了。」齊程似乎親了她的額頭,聲音有些緊繃。

  身體的感覺,慢慢的恢復。

  意識,也慢慢的開始清醒。

  遲稚涵緩緩抬頭。

  齊程皺著眉頭蒼白著臉一直在幫她揉肚子。

  她……真的來姨媽了?

  來姨媽之前……

  他換了密碼鎖。

  他還掛了她的電話。

  他們,吵架了。

  「你怎麼進來的?」她終於徹底清醒了,明明記得她反鎖了所有的門。

  「砸進來的。」齊程身體僵了一下,然後老老實實的回答。

  「……」遲稚涵抬頭,看到徹底洞開的大門。

  「你掛我電話。」現在的情況秋後算帳有些奇怪,但是她還是沒忍住。

  「你昨天,拿我手機玩遊戲玩到半夜,沒有充電……」齊程聲音仍然緊繃,「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沒看到電量,就沒電了。」

  ……

  這下輪到遲稚涵傻眼抬頭。

  對上齊程的臉,蒼白的有些病態。

  「充電之後想再給你打電話的……」後面的話他沒說,嘴巴抿了一下,不太高興的樣子。

  ……遲稚涵知道他想說什麼,後面那位導演也沒有任何收斂。

  「我問你要不要吃蛋糕,你跟我說不餓謝謝。」要算帳的東西很多。

  「我在生氣……」尤其是那位導演說要突出胸部的時候。

  「你還改了門的密碼。」遲稚涵眼睛有些紅。

  「密碼設定了三個月改一次,我沒有改過,是你設定的,我的生日。」齊程停了一下,「你上個月拿我的筆記本設的。」

  ……

  …………

  她,忘了…………

  「你發燒了,三十八度五……」齊程因為這樣的沉默有些手足無措,「我進來的時候,你一直說肚子痛頭痛。」

  「我算過日子,也應該是你快來的時候……」齊程猶豫了一下,「燒退了,肚子如果還痛,床頭有你一直吃的藥。」

  她身體素質好,睡醒了之後體溫基本就已經正常了。

  遲稚涵仍然沉默。

  「我……去對面。」齊程鬆開遲稚涵坐了起來,幫她塞好一床被子,「兩床被子太熱了,你晚上要是冷的話,另外一床在你床右邊。」

  「明天,我會讓司機送你回去,我會打電話跟他們解釋。」齊程又停了一下,「沒事的,我不會發病,你也不用覺得心裡難受。」

  齊程站在床邊,停了很久。

  「中飯我吃過了,晚飯也不用擔心,我會叫外賣。」

  又是一陣安靜。

  他也終於被這樣的安靜逼得無路可退。

  「那我先走了,有事可以打這個電話,我手機……暫時用不了。」齊程彎腰,遞給遲稚涵一張小紙片,想要再量一次遲稚涵額頭的溫度,手放到一半停住,然後縮了回去。

  「冰箱裡有退熱貼,不過我覺得你應該只是來例假心情不好導致的,睡一覺就沒事了,退熱貼太涼了,我怕你頭痛,止痛藥也最好少吃,你右邊抽屜裡我放了幾包暖寶寶。」齊程直起身,發現自己終於沒有任何事情可以交代了,「我先走了,明天就不送你了。」

  他背轉過身,走的時候,沒有猶豫。

  遲稚涵坐起身,確定自己真的感冒了,頭暈沉沉的花了一點點時間才消化掉齊程剛才說了什麼。

  他走了。

  彎著腰輸密碼,然後開門。

  轉身關門的時候,看到直愣愣看著他的遲稚涵,於是停了動作。

  遲稚涵咬著唇,隔著兩扇破敗的門和陰影中的齊程對望。

  陰影中的齊程一動不動。

  遲稚涵的嘴唇咬得越來越用力。

  最終,他似乎歎了一口氣,走了回來,看著她,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遲稚涵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難過了一整天,做足一整天委屈女友的戲碼,甚至還發了燒。

  結果,只是因為手機沒電,他有些醋意,以及自己沒腦子。

  掀開被子,坐起身,悶著頭開始往他身上爬,感覺他全身肌肉緊繃,卻一直不敢再像以前一樣托著她的屁股。

  「門砸成這樣,我睡不著。」遲稚涵一直到摟住齊程的脖子,聞到他身上的藥香味,才安下了心。

  他沒有掛她電話。

  也沒有改了房間密碼。

  是她,把所有的負能量集結在一身之後,遷怒了。

  「那去對面?」齊程猶豫了一下,「我晚上可以去畫室趕稿。」

  ……

  潛臺詞是他們要分床了。

  她似乎在暴怒的時候,說了討厭他,還說了要回家……

  心裡縮了一下,不敢再抬頭看他,現在也只能悶頭悶腦的點頭……

  手臂軟綿綿的沒什麼力氣,齊程沒有托著她,走了兩步她就開始往下滑。

  她乾脆閉眼,摔死算了……

  齊程停住,在原地糾結了一會,還是伸手抱住她,穩穩的往上托了一下。

  「沒力氣?」他聲音很輕。

  遲稚涵繼續點頭,臉埋在他的頸窩打算這輩子都不要抬起來了。

  「餓不餓?」走到房間,齊程用後背關上了門。

  他非常生氣。

  遲稚涵那個電話說的太快,他連插嘴的機會都沒有。

  把一堆他沒做過的事強加在他頭上,劈裡啪啦說完,還總結了一句她討厭他。

  被掛電話的那一瞬間,他才知道自己身上是真的有齊家人暴脾氣的基因的,他砸了手機,在發現對面的門被反鎖後,直接就砸了門。

  他想問問她到底為什麼能得出這樣的結論。

  氣得頭腦發昏,卻在看到遲稚涵一個人蜷縮在床上的樣子後,立刻軟了。

  她在發低燒。

  眉頭皺的很緊,迷迷糊糊的抱住他,埋怨他很討厭。

  於是,就真的再也氣不起來了,尤其是等她徹底清醒,解釋清楚後,她看都不敢看他的眼神。

  心裡仍然有疙瘩,所以剛才交代完了,硬起心腸轉身,想讓彼此都冷靜一下,但是,卻看到她無助又懊惱的眼神。

  他,沒辦法對她真的硬起心腸。

  她是遲稚涵,他一直在心底發誓會寵一輩子的女人。

  「冰箱裡還有餃子,要不要?」把她放到床上,推薦了冰箱裡他唯一能燒熟了吃的食物。

  遲稚涵持續的搖頭,摟著他的脖子一直不肯松。

  「我還在生氣,而且很氣。」齊程歎氣,捨不得讓她鬆手,只能由著她把自己也拽到了床上。

  遲稚涵又縮了一下。

  「我討厭你。」她堅決的,把頭埋在他懷裡,很清晰的又說了一句,兩隻手握成拳,卻仍然抱著他脖子死不鬆手。

  ……

  「……我應該回答什麼?」齊程的語氣已經很無奈,摸摸她的頭髮,低頭親了下她死不肯抬起來的腦袋。

  不氣了……

  她這樣委屈的,不願意道歉又不願意他走的死倔的樣子,讓他徹底的沒了脾氣。

  也不過就是一些小事。

  情侶之間的,小小的誤會導致的小事。

  他不是完全沒責任,手機充了電後也沒有告訴她掛她電話的原因只是因為手機自動關機。

  她丟三落四迷迷糊糊,忘記今天是設定改密碼的日子也很正常。

  只是不巧,所有的事情都撞在了一起,她身體又不舒服。

  「吃一點好不好?你扛不住餓。」想通了,就開始心疼她。

  也是委屈了一整天。

  手機關機後,他看她在林子裡和她經紀人聊天的表情,似乎也不太好。

  在這裡關了大半年,回歸現實後,她的情緒一直不是特別高。

  剛才說到安保不讓她散步的時候,盛怒之下居然還是被她的委屈弄得心裡一抽。

  他當然知道她的不容易。

  只是她向來笑嘻嘻的,抱著他看著他眉眼都是幸福,所以他以為,她跟他在一起很開心。

  所以有時候,會忘記她背負的壓力。

  他偶爾身體不舒服,她就會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吸著鼻子想著要怎麼給他家人打電話。

  她為了照顧他,漸漸的離朋友家人都遠了,連這個美食視頻,也是因為他要脫敏治療,才最終能搬上議程的。

  在他和家裡人都認為理所當然的地方,其實都是遲稚涵笑嘻嘻的退讓。

  她只是,不說而已。

  「對不起,我不應該為了那個導演和你慪氣的。」看著那顆一動不動的腦袋,齊程擰著眉變得更心疼。

  確實,他不應該慪一整天的。

  在她煩心的時候,他如果能支持一點,她今天也不至於會失控。

  ……

  遲稚涵終於抬頭。

  憋得太狠,她的臉通紅通紅,嘴唇咬的太用力,印子很深。

  眼瞳漆黑漆黑的,卻沒有水汽。

  她沒哭。

  她只是,在發現一切都只是誤會之後,變得害怕。

  她一直,給齊程的是她最好的一面。

  獨立堅強韌性樂觀,在他病態的鑽進牛角尖的時候,拉他走出泥潭。

  她從來沒有在他面前這樣無理取鬧過,密碼鎖提示錯誤的那一瞬間,她心裡是真的有不管不顧想要把最惡毒的話都說出來的衝動的。

  她其實一直都是這樣的,情緒上來的時候,衝動的會不願意過腦子。

  第一次不知道病因找齊程搭訕是這樣,後來明知他有病卻因為好奇一直頻繁測試他冷汗發作的程度也是這樣,甚至,間接的,逼著齊程出了門。

  雖然,所有的犯錯都有了好的結果。

  讓她潛意識的認為,她並沒有做錯什麼。

  然後今天,冷著他一整天,對著他大吼大叫,發現是個誤會後,只能用無賴的方式死拽著他不放。

  最終,道歉的人,卻變成了齊程。

  「你不能這樣……」遲稚涵眼底的委屈變成了真實的心疼,「不能所有的事情,都站在我的角度考慮。」

  「我不開心的時候,無理取鬧傷人的時候,你可以生氣的。」

  「我欠揍的時候……」遲稚涵又咬住嘴唇,「你也可以揍的……」

  比如今天。

  比如她怒急的時候,恨不得拉著他一起進入負能量深淵的時候。

  「我試過了。」齊程手指用了點力,把遲稚涵就快要咬破的嘴唇解救出來,「我這輩子都沒有那麼生氣過。」

  「所以我砸了手機,沒找安保就用凳子砸了對面的門,在看到你之前,我是真的很想揍你的。」

  「但是,還是捨不得。」微微皺眉頭,「嘴唇咬破了,你那麼用力幹什麼?」

  「你不是會胡亂發脾氣的人,你委屈,總是有委屈的理由。」

  「我們以後,可能還是會吵架,像今天這樣的誤會,可能還是會發生。」

  「但是都儘量第一時間說出來好不好?我第一時間告訴你,我手機沒電了,你也第一時間告訴我,你工作上很不順利。」

  「我容易鑽牛角尖,也容易安靜的生悶氣。」

  「你容易越來越氣,到最後不可收拾了就開始胡說八道。」

  「我們,都儘量的,各退一步好不好?」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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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5 00:10:52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七章

  齊程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

  低低沉沉的,每個字的尾音都讓遲稚涵的耳邊癢癢的。

  冷靜下來想想,讓她情緒失控的,其實都是些小事,只是累積在了一起,又遇到了最近工作不順的敏感時期。

  大部分情侶都會遇到的小事。

  她見過很多情侶,日常因為這樣的小事,不管不顧惡言相向,最終,真的傷了對方。

  因為知道。

  所以更能感受到齊程的彌足珍貴。

  尤其是,發現自己如果沒有齊程,她也會是惡言相向的那一方,也會是親手,把愛情一步步推到折磨彼此這條路上的那一方。

  幸好是齊程。

  摟著他脖子的手越來越緊,最後索性直接蹭到他身上,趴著抱住。

  他身上藥香的味道,還是那樣,淡淡的,微微泛著苦。

  他的體溫仍然偏低,初夏的天氣,指尖卻是微涼的。

  他很容易出汗,就算不是冷汗,害羞的時候,額頭也仍然會亮晶晶的有細細密密的水漬。

  他和抑鬱症抗爭了十年,在準備與世界告別的時候,還想妥善的安排好她的生活。

  他為她出門,為她跳窗,為了她壓下社恐應激症狀打開攝像頭。

  他在自顧不暇,心跳速度快到手抖的醫院裡,坐在了靠門的方向,幫她擋住了記者們的閃光燈,幫她攔下了那位大胖子。

  他一直把她放在第一位,哪怕氣到砸手機砸門,哪怕被她的口不擇言氣到決定分床,他跟她說話的時候,卻仍然是溫柔的,準備退燒貼,準備暖寶寶,甚至,看不得她無助的樣子,歎了口氣又走回來抱她。

  他真的,太好太好了。

  她愛上的男人,比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好。

  「齊程……」遲稚涵咕咕噥噥的,肉蟲子一樣挪來挪去,伸出爪子蒙住齊程的臉,「你好帥!」

  「……」齊程被她蹭得心浮氣躁,因為這三個字又紅了臉。

  「我要吃餃子。」趴在身上那坨軟軟香香的的傢伙,開始了她習以為常的蹭。

  「我去下。」齊程認命的拍拍她的頭,坐起身。

  「我還要蘸醬!」遲稚涵爪子還沒有從他臉上拿下來,拍了拍,又揉了揉。

  「……我不會做蘸醬。」齊程抓住兩隻作亂的爪子,「不要揉了,我臉上有汗。」

  「汗也是香的!」遲稚涵很固執的沒臉沒皮。

  「……」齊程動作停住,微微皺了眉,拉下她的手,看著她,「那為什麼,要討厭我?」

  ……

  遲稚涵被他看得只剩下眨眼睛。

  「你說了四次。」齊程仍然很認真。

  「……」這是秋後算帳吧,遲稚涵傻眼,「……我就是賭氣……」

  「賭氣了,也不能討厭我。」齊程依然是認真的語氣,「我生氣的時候,都沒有討厭你。」

  ……

  …………

  「好……」遲稚涵點頭。

  齊程終於彎了彎嘴角,揉了揉她的頭髮:「下餃子?」

  「嗯。」遲稚涵繼續點頭,吵架慪氣的時候都沒有哭,卻被他揉了兩下頭髮就揉紅了眼眶。

  「你教我做蘸料?」嘴角彎的弧度變大,琥珀色的眼底又變成了熟悉的溫柔的溫度。

  「好。」遲稚涵跟著他起床,低頭,又抬頭。

  「我拖鞋還在對面……」她居然全程都沒下過地……

  「我背你吧,肚子痛就不要下地了。」齊程背轉過身,蹲下,兩手向後對遲稚涵招招手。

  「……我們,會不會和好的太快了?」趴在齊程的背上,指使齊程用剪刀剪大蔥,做的太自然,自然到她幾乎忘記他們十幾分鐘前,還彆扭的都不想開口說話。

  「你還想多慢?」齊程反問,剪大蔥的剪刀明晃晃的晃了兩下。

  「……」遲稚涵識相的縮縮脖子不敢再問。

  「那個導演……」齊程仍然低著頭,「以後還會過來麼?」

  「嗯,他是主導演,你接下來兩個月會經常看到他。」遲稚涵回答的異常乖巧。

  齊程哼哼。

  「他下次抱我,我會閃開。」遲稚涵繼續乖巧。

  齊程手裡的動作停了下,又哼哼了一聲。

  「他就是這樣滿嘴葷段子的人啊,處久了你會發現其實他人還不錯的,而且鏡頭語言特別高級,切大蔥都能拍出米其林效果。」遲稚涵在他背後眯著眼睛笑。

  「我為什麼要跟他處久了?」齊程悶聲悶氣。

  安靜了一下,繼續悶聲悶氣:「我的漫畫也很高級。」

  「嗯。」遲稚涵的梨渦快要收不住。

  「賣很貴。」齊程又補充。

  「嗯。」遲稚涵頭點的很用力。

  「不要憋笑。」齊程忍不住拿大蔥去錘遲稚涵的頭,耳朵微微紅了。

  遲稚涵終於笑出聲,看著齊程耳朵徹底變紅,然後低聲嘟囔了一句土話:「又哭又笑,老貓上吊」。

  他們,會幸福的吧。

  那麼溫暖的男人,一定會康復的吧。

  遲稚涵摟著他的脖子,幸福到鼻酸。

  ***

  齊程在遲稚涵這一次的美食視頻中,又一次提供了畫稿,這一次,還出了他上架漫畫的網路版番外,用的都是遲稚涵這次錄製美食視頻的菜譜。

  所以遲稚涵的微博又火了一把。

  如果上一次,粉絲們還覺得澄乙和遲稚涵之間只是商業合作的話,這一次,已經有不少人開始猜測這位女私廚和澄乙的關係了。

  連林經武,都忍不住開始好奇。

  「他為什麼那麼幫你啊?」視頻拍攝間隙,林經武看著視頻一路上漲的閱讀量,表情介於欣喜若狂和忐忑不安之間,顯得有些詭異。

  遲稚涵下意識的瞟了一眼攝像頭,然後很無辜的搖頭:「我不知道,都是齊寧幫忙的。」

  「澄乙欠齊甯錢?」這麼低調的漫畫家,做出這種事真的是匪夷所思。

  遲稚涵繼續搖頭,轉移話題:「任俊友那邊怎麼樣了?」

  這個人,是擺明瞭針對她了。

  她這一季第一個美食視頻,主打的是早餐,所以放出來的第一個菜譜,是低脂蛋餅。

  視頻放出的當天晚上,任俊友就在直播的時候做了一模一樣的菜,中間出錯無數次,一邊罵髒話一邊做成了黑暗料理,然後丟到了垃圾桶。

  「視頻教學真的不能漏步驟啊,浪費我的食材!」任俊友對著鏡頭大肆吐槽她的食譜的時候,遲稚涵正窩在齊程懷裡看他的直播。

  氣得牙癢癢。

  「小人!」用手指點螢幕。

  「壞人!」繼續用手指點螢幕。

  然後齊程就收走了她的ipad。

  「睡覺。」齊程命令。

  「……」遲稚涵眨眼,「這種時候你應該很霸道的說,不怕,我把那家視頻平臺收購了炒了他!」

  「……」齊程看了她一眼,很誠實,「我買不起。」

  「……」遲稚涵皺鼻子。

  「而且這家平臺和我們家有仇。」齊程拿出手機搜索資料給遲稚涵看,「平臺的出資方是我們家的死對頭。」

  「……」遲稚涵坐起身看齊程的手機。

  「所以這件事你只能睡覺,因為明顯,他不會這麼簡單就算了的。」放下手機,齊程很淡定。

  「那我怎麼辦……」遲稚涵有些傻眼。

  在今天之前,她都沒有把任俊友當回事。

  抄襲菜譜,被開除,轉做美食主播,在直播的時候對她冷嘲熱諷,這些在她看來,很下作。

  她又不是只靠微博賺錢,和這種下作滿嘴髒話的男人對罵,她覺得挺沒意思。

  人家就是要做無賴,她跟他吵,就得把自己也放到無賴的位子上。

  她事業上升期,一點都不想為了他降低自己水準。

  但是被齊程這樣一提醒,這事情瞬間就變得很複雜。

  「他憋不住的,等他亮底牌吧。」齊程把憂心忡忡的遲稚涵摟到懷裡,「別想他了,你最近每天晚上都在看他的直播。」

  「……」遲稚涵忍不住開始拱。

  「……你不要亂動。」關了燈都能感覺到齊程的話是皺著眉頭說的。

  他這個減藥期,很煎熬。

  李醫生做了主治醫生,所以這個療程的藥,很多是補身體的。

  當然,也包括了他之前虧損最大的身體問題。

  李醫生讓他禁欲。

  「如果你們以後打算要孩子的話,我建議等到療程結束,檢測過精子品質後再開始。」李醫生這話,是把他拉到衛生間說的,說的時候,特別開心。

  「不過我最近這藥可能有些猛,你自己看著辦吧。」

  特別不負責任的拍拍他的肩膀。

  這事,他還沒和遲稚涵說,不知道怎麼開口。

  但是這樣蹭下去,真的會出事。

  「你最近為什麼……一碰就有反應。」遲稚涵問的很疑惑。

  「……我去畫室。」齊程認命的坐起身,開燈。

  「我躺平,不碰!」遲稚涵立刻挪到一邊,舉手表態。

  「……」齊程關燈,黑暗中,歎了一口氣,「你還是問我任俊友的事吧。」

  她怎麼可能會不碰。

  大夏天的貼得他快要憋出病……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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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5 00:11:08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八章

  遲稚涵接到戚晴電話的時候正在錄視頻,齊程不在。

  因為治療效果很好,趙醫生讓齊程加大脫敏治療力度,所以今天一大早,齊程就被他的專車帶出門,據說要四處溜達到下午才能放回家。

  遲稚涵一個上午,一有空就瞄手機,齊程的心跳和血壓都有些偏高,但是仍然在可控範圍內。

  心理病的治癒過程,很奇妙。

  似乎心結解開了之後,按療程吃藥,就可以肉眼可見的看到好轉。

  齊程的病,在他們兩人之間,越來越像是普通的感冒發燒,小心一點,按時吃藥,就總是有康復的時候。

  這幾天,甚至連齊程爸爸,都開始把他們公司的一些公事拿出來和做齊程視訊會議,齊爺爺遺囑裡面交給齊程的那兩個部門,照齊程爸爸的意思,是要等他好了以後交給他的。

  所有人,都在為齊程康復做準備。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慢慢變好。

  順利的,讓她覺得,是不是這輩子的苦難,終於快要過去了。

  然後,戚晴的一個電話,讓她整個人都有些傻。

  「我確定那是你媽媽,不過她跟你姑姑走了,我沒來得及攔住她。」戚晴的聲音很急,「要不然這樣,我去找你姑姑再確認下,看能不能拿到你媽媽的聯繫方式。」

  「哎呀,你要是在就好了,我真的就是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就讓她走了。」戚晴仍然在惋惜,「不過她看起來過的還不錯,臉色挺好,身上行頭都挺貴的。」

  「總之你先別急,她既然來找你了,應該會繼續找下去,我這幾天哪裡都不去就在你家守著,一定會拿到她的聯繫方式的。」遲稚涵持續的沉默,讓戚晴的語速越來越快,「臥槽,你倒是跟我說句話,你這樣我很慌啊。」

  「戚晴。」遲稚涵閉了閉眼,「齊寧之前找到她了,嫁給了俄羅斯華僑,現在還有個兒子。」

  「我不知道……該不該再見她。」找到媽媽,曾經是她最大的願望。

  但是現在,這個願望變得尷尷尬尬。

  「見不見,是其次。」戚晴很快的做了決定,「我先想辦法幫你留下她的聯繫電話。」

  「你需要她給你一個解釋,要不然這個心結你一輩子都走不出來。」戚晴猶豫了下,還是問出口,「你現在還夢遊麼?」

  「應該……沒有了。」戚晴並不知道她最近每天晚上都不是一個人睡,「我有一陣子身上沒有奇怪的碰擦傷口了。」

  「那就好……」戚晴歎氣,「你姑姑估計很快會給你打電話了,你做好思想準備,她說什麼也別往心裡去,畢竟,她這幾年一直那麼幫你。」

  「嗯。」遲稚涵低頭,「戚晴,謝謝。」

  唯一一個,在她最落魄的時候,沒有落井下石,沒有竊竊私語的朋友。

  唯一一個,在她完全絕望的時候,告訴她人最終只能靠自己的朋友。

  她其實,仍然是幸運的。

  遇見戚晴,遇見齊程。

  但是她,就像戚晴說的那樣,仍然很想知道自己媽媽在最難的時候拋棄她的原因。

  十月懷胎,在一起親密生活了二十年的媽媽。

  她們很少吵架,哪怕她讀書的時候成績一直不太好,課間看小說被老師沒收叫了家長,回家的時候,她媽媽也仍然不會罵她,只是會讓她自己想一想,如果不想讀書,還有沒有其他感興趣的出路。

  如果有,父母一定會全力支持。

  可還沒等她想到出路,她就沒有了父母。

  她一直是被寵著長大的,蜜罐裡的孩子。

  她媽媽,會為了給她做一條萬聖節的公主裙,熬夜到天亮。

  這樣的媽媽,最終為了努力一點就能還清的債務,為了深愛卻突然去世的丈夫,就拋下了她。

  她無法理解。

  一個人的時候,甚至想過電視劇裡的狗血橋段。

  她心裡面,一直覺得,她媽媽當年走,是為了她。

  結果齊寧告訴她,她媽媽已經嫁人生子,並且活得很好。

  遲稚涵咬唇,下意識的看向攝像頭。

  黑漆漆的,啟動燈沒有亮。

  她這個一開始作為治療方案進入齊程生活的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後起,變成了現在這樣。

  一遇到不開心的事,就下意識的想抱他。

  微涼的體溫。

  寬厚的擁抱。

  以及,淡淡的藥香。

  ***

  之後的視頻錄製,變得不太順利。

  最開始是導演作妖,非說她拌麵糊的角度不好拍,拍出來跟拌嘔吐物一樣。

  然後遲稚涵一模一樣的麵糊拌了三小時,終於讓導演找到了不像嘔吐物的角度。

  然後,是林經武。

  林經武其實是非常不錯的經紀人,護短,每次都會很努力的幫手下的私廚拿到最好的報酬。

  所以哪怕市儈,哪怕大家都知道,真的出了大事,還是會各自飛,他們這一行,也仍然很多人想要找林經武做他的經紀人。

  他向來自製。

  卻在她好不容易找到拌麵糊角度的時候,突然踹翻了凳子,嘴裡飆了幾句她很少聽到林經武會說的髒話。

  所有人,包括導演,都停下了手裡的工作。

  遲稚涵,抿著嘴,接過了林經武丟過來的手機。

  這十幾天來一直擔心會有動作的任俊友,終於亮出了底牌。

  一封律師函。

  告她:誣陷,損害名譽,要求索賠一百五十萬人民幣。

  當然,那麼熱愛露臉的任俊友,肯定不會放過露臉的機會,這封律師函後面還跟了一段視頻。

  「我要告,並不是因為我現在過得不好。」任俊友停了一下,眼睛微微向下,嘴角翹出了譏誚的角度,「因為一個遠古的,都不知道所有權是誰的菜譜,讓我丟了私廚的工作,找了水軍天天的在我直播間裡帶節奏刷彈幕。」

  「你們都說抄襲的成本太低,我今天,想發出一點不一樣的聲音。」

  「反抄襲的成本,也一樣很低。」

  「我很幸運,哪怕被打壓到私廚做不下去,也有人看上我的才華讓我做了主播,但是不代表當時心裡的怨氣和受到的傷害就能消失。」

  「索賠的這一百多萬,能勝訴,我會全部捐出去。」

  「我並不愛錢,我只是咽不下這口氣。」

  遲稚涵拿著手機的手,微微有些抖。

  拍攝場地很安靜,她剛才的視頻開的是功放。

  她沒想到,一個人,能無恥成這樣,毫無底線的,加害人做的事翻個面,然後把所有的髒水,潑到受害人身上。

  林經武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急著回公司聯繫法務和公關商討策略。

  導演揮揮手,索性就提早了收工時間。

  林經武走之前拉上了遲稚涵,對方來勢洶洶,索賠金額巨大,又是賣慘又是捐獻,把自己放在道德制高點上,煽動了一波粉絲開始各種扒遲稚涵的皮。

  也幸好,遲稚涵一直沒把那個微博號當成自己的帳號,私人資訊極少,又從來不露臉,之前懷疑公司內部洩露視頻菜譜,林經武回去之後找老闆徹查了一次,這一次,倒是沒有內部員工洩露遲稚涵的個人資訊。

  遲稚涵擔心齊程在脫敏治療的時候壓力過大,忍住了沒給他打電話發資訊,最終還是找了齊寧。

  不知道為什麼,在遲稚涵心裡,齊甯做事比齊程爸爸更靠譜一些。

  而且,這種事,對齊寧來說也確實不是大事。

  遲稚涵和林經武剛到公司,齊家就已經派來了律師,四個人,其中有一個是上次在齊爺爺病房裡的那位,齊爺爺說看著齊程長大的李律師。

  作為齊家的代表律師,李律師的出現讓公司法務部經理全程發蒙。

  陣仗有些過大。

  林經武這次居然忍住了沒再問,只是看向遲稚涵的眼神有些複雜。

  遲稚涵,心情也有些複雜。

  她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變成了齊程的救命恩人,而齊家,也一直是以這種規格來報答她的。

  倒不是,不好。

  只是她剛才打這個電話,並不是為了找齊家要律師的。

  她就是習慣性的告訴齊家人她的方位,以免齊程療程結束後找不到她的人而已。

  但是齊寧迅速的找來了齊家最核心的律師團。

  其實,誰都知道,這點事情,還真的用不到那麼好的團隊。

  也難怪法務部經理臉色灰敗。

  他都不知道應該提供什麼資料給這個精英團隊,全程搓手擦汗。

  連帶的讓他們所有人,都開始變得局促。

  她知道自己心情很微妙的複雜了。

  她就是,一直覺得,齊甯和齊爸爸,在某些方面的下意識行為,其實並沒有把她當成齊程的女朋友。

  他們只是習慣性的,不去反駁齊程的要求,習慣性的,齊程想要什麼,就給他什麼。

  而她作為那個「什麼」,在一切慢慢變好之後,開始變得敏感。

  不管是齊爸爸給她的無限額卡,還是齊甯永遠第一時間提供的齊家第一梯隊的幫助。

  都是基於她是齊程的救命恩人,而不是像齊爺爺這樣,閒話兩句家常,念叨兩句下去了估計要被她爸爸罵。

  很微妙的,接受度的問題。

  ***

  這個會,開了一個下午。

  期間李律師還叫來了齊家的公關團隊。

  人擠滿了小小的會議室,需要討論的話題,卻寥寥無幾。

  形勢很明顯,遲稚涵拿不出媽媽家常菜就是他們家獨家秘方的證據,而對方,也拿不出遲稚涵誣陷任俊友抄襲菜譜的證據,因為作為遲稚涵發聲的微博,從頭到尾也就只是轉發了那一條三年前的圖片食譜,而且轉發微博的操作人還不是遲稚涵本人。

  也就是這封律師函,其實沒啥用。

  「警告作用大於實際價值。」李律師笑了笑,「最近好多大V喜歡搞這套,找個律師事務所發個置頂微博,警告一下,真的打官司的很少。」

  「如果確有其事,公司的公關團隊會找對方私下和解,像你這樣根本子虛烏有的,其實理都不用理。」李律師又笑了一下,看了一眼遲稚涵,「不過齊小姐的意思是,這個人最近挺討厭的,讓我們看看能不能借此機會,找點事情直接告了他。」

  接下來的會,和遲稚涵就沒什麼關係了。

  他們和法務開始一條條的比對任俊友還在這家公司時的合同條款,李律師那邊也拿出了厚厚一疊,任俊友這段時間做的所有商務演出和收酬勞的工作。

  應該是有不少收穫。

  會議快結束的時候,幾個法務部同事的臉上都掛滿了笑容,連公關都開始兩眼發光。

  遲稚涵和林經武,只能繼續眼神複雜的對視一眼,然後咽下了一個哈欠。

  「我本來想不問的。」林經武靠在會議室的門上,用比蚊子響一點的聲音開口,「這到底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遲稚涵這次是真的很真心的搖頭。

  「我本來以為你是真的靠上大樹了,但這陣仗,又實在不像是霸道總裁的作風。」林經武乾脆拉了遲稚涵出了會議室。

  反正沒人發現他們。

  一個下午除了一開始,他們兩個都只是陪客而已。

  「我現在開始覺得,齊家是不是欠你錢?」林經武摸著下巴開始瞎猜。

  ……

  …………

  遲稚涵苦笑。

  所以真的不是她多心。

  這確實就是報答的方式。

  而她其實,如果可以說服自己不要那麼矯情的話,她以後的日子可能還真的,可以一路瑪麗蘇下去。

  不愁吃穿,男朋友高帥富,有什麼問題就背靠大樹。

  但是……

  遲稚涵看著仍然熱火朝天的會議室發呆。

  她就是矯情了……

  他們可以告任俊友,也可以把這個人從她的視線中移開。

  遲稚涵從來不懷疑齊家做這種事的能力。

  但是她其實,只是想要任俊友道歉,承認他用了她媽媽的菜譜,承認他污蔑了她,撤下律師函,換上道歉信。

  她知道這個要求,只要她提,就肯定能夠滿足。

  用這場官司附帶的贈品一樣,很簡單的就能滿足。

  只是她一直到最後,送走了李律師,鞠躬道謝,滿臉笑容的時候,還是一個字都沒有提。

  李律師在臨走的時候還拉住了她。

  「你也知道任俊友這個直播平臺背後的投資人是誰,齊寧讓我來,只是想用這個案子做個敲門磚。」拍拍她的肩膀,讓她放寬心,「沒事的,小事而已。」

  遲稚涵點頭。

  和林經武一起,維持著滿面笑容。

  他們是真的幫了忙。

  幫了她的大忙。

  她也是真的心存感激。

  但是……

  「我怎麼就那麼矯情呢!」送走了李律師後,遲稚涵開始用頭撞電梯門,「沒有矯情的命卻偏偏長了一顆七竅玲瓏心!」

  「……」林經武目不斜視的打開電梯門,「你這七竅玲瓏心,是個人都會有,畢竟這個下午的會,沒有一個人問過你的心情。」

  「你能喜歡上他們家的人,就說明你沒啥玲瓏心,不過就是腦子一般的普通人而已。」林經武理了理自己的頭髮,「跟對方說說吧,說說你的玲瓏心想法。」

  「世界不一樣,看世界的角度也會不一樣,不見得是惡意的。」

  「但是你不說,他們永遠都不會知道。」

  看著電梯樓層開始往上,林經武往遲稚涵這邊靠了靠,用肩膀推了她一下:「不過你到底是跟誰戀愛了?」

  「情商不咋地啊……」電梯停了之後,林經武搖著頭踱著方步出了電梯,留下遲稚涵一個人又有了想撞電梯的衝動。

  這事跟齊程沒關係。

  她需要訴說玲瓏心的物件是齊寧……

  她還不如去撞電梯……

  但是不說的話,她心裡,會很難過。

  齊程已經對她很好很好,這段感情,也已經很好很好。

  所以,她必須得說,把齊甯和齊爸爸這樣不同世界的人,拉到她的高度,聊一聊。

  不見得一定要有個結果。

  她只是不想自己和齊程之間,有任何陰影。

  ***

  手機響起來的時候,遲稚涵還窩在電梯裡研究角落裡的灰塵。

  看都沒看就接了,聲音聽起來無精打采。

  手機那頭安靜了一下,遲稚涵拿到眼前看了一眼,立刻就雀躍了。

  「你療程結束了?」她好想他。

  「嗯。」齊程低低的應了一聲,「你今天,過的不好?」

  「……嗯。」遲稚涵也跟著放低了聲音。

  「下班了麼?」

  「嗯,我回辦公室拿個包就可以走了,晚上想吃什麼?」遲稚涵走出電梯,努力讓聲音變得輕快。

  他在外面溜達了一整天。

  心跳血壓一直有些高,人也應該累了。

  她那些,都是小事。

  「晚上再說,我在你公司樓下。」齊程仍然是很安穩的聲音,「……你不要跑,慢慢下來,我不走。」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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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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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5 00:11:2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九章

  遲稚涵最後,連包都沒拿,沖出電梯就直接到了齊程停車的地方,氣喘吁吁的開門,第一個反應就是拉起他的手看監控儀。

  「我沒事。」齊程遞給她一瓶礦泉水,擰開瓶蓋,「讓你別跑了。」

  「……」遲稚涵接過水,然後傻愣愣的看著齊程拿出手帕給她擦汗。

  他臉色不算太好,和這幾天已經漸漸有些血色的感覺比起來,蒼白了很多。

  頭髮有點濕,一個人被逼著溜達了一天,應該出了很多汗。

  眼瞳的顏色也因為疲憊變得更淺。

  可是,仍然溫柔的讓她想哭。

  「我們兩個身上都是汗。」遲稚涵歪頭。

  「嗯?」齊程停下動作。

  「所以抱在一起誰也別嫌誰身上有汗臭。」遲稚涵咧嘴,用擁抱毛絨玩具的姿勢抱住齊程,摸摸他汗濕的頭髮。

  「……你前幾天還說我的汗是香的。」齊程的聲音帶著笑,回抱她,也摸摸她的頭髮。

  「真好。」遲稚涵閉眼,歎息。

  再也不可能找到這樣的人了,也再也不可能遇到一個人,只看到名字,就能讓她心裡潮乎乎的一片。

  ***

  車子在她上車後就平穩緩慢的啟動了,開出停車場,外面嘈雜的聲音開始越來越響。

  晚上六點多,是大部分上班族下班的時間,堵車導致的不耐煩的喇叭聲此起彼伏,齊程的額頭又開始出汗。

  他的脫敏治療不算成功,人群中的慌張應激反應其實和用藥之前差不多,只是沒有了抑鬱症的併發反應,看起來輕了很多。

  因為身體緊繃和出汗,遲稚涵鬆開了抱著他的手,改成捂他的耳朵。

  兩人對視,映在彼此眼瞳裡的倒影,都是眉心緊鎖,表情出奇的一致。

  然後,不約而同的笑了出來。

  「我現在終於理解你說的不想康復的意思了。」遲稚涵隱下梨渦,歎氣,「我只是半年,就已經不適應了。」

  齊程靠在椅背上,剛才的笑意還沒有消失。

  「如果你完全好了,會做什麼呢?」遲稚涵有些好奇。

  她這段時間花了好多力氣去填補這半年的空白期,精疲力盡的時候,會想起他。

  他要填補的,是十年的空白。

  「我應該還是會像現在這樣。」齊程的眼睛微微眯起,抬手,微涼的指腹摸了下遲稚涵的耳朵,繼續眯著眼睛,帶著笑意的看著她縮了縮脖子。

  「我只是要治好會影響身體功能的病,生活應該還是這樣。」他沒打算走出洋房,「只是在有需要的時候,可以沒有障礙的出門。」

  比如接送她上下班。

  比如,今天這種情況,能幫她多做點什麼。

  「不回齊家工作麼?」這句話,遲稚涵問的有些小心翼翼。

  「那兩個部門,理順了就會交給職業經理人。」齊程笑笑,「我也不是經商的料。」

  「不管有沒有治癒,我都不太喜歡人群,也不喜歡太嘈雜。」

  「吃了十年藥,也不可能還像以前那麼開朗了。」

  齊程又伸手,繼續摸遲稚涵的耳朵。

  冰她一下,就縮一下,樂此不疲。

  最後惹惱了她,被她惡狠狠的瞪了一下,整個頭都埋到他懷裡。

  「心情好點沒?」齊程停下動作,揉了揉她的頭髮。

  總算不像剛上車的時候那樣死氣沉沉了。

  她其實很好哄,抱著揉兩下搓兩下,就會紅著臉笑嘻嘻。

  「看到你就好了。」遲稚涵聲音甕聲甕氣,「我媽媽回國了,去我家找我,然後被我姑姑帶走了。」

  「我有點害怕,不知道她為什麼找我,也不知道我姑姑會跟她說什麼,下午給我姑姑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接。」

  「嗯。」齊程聲音低沉沉的。

  「任俊友下午發了律師函,告我誹謗。」遲稚涵抬頭,鼻子因為太用力的埋在他身上,蹭的紅紅的,「我第一次看到蓋了章的律師函上面寫著我的名字,而且,微博轉發量超過了十萬……」

  「嗯。」齊程點頭。

  「不過齊寧下午找來了李律師他們,說對方沒有證據證明我說他抄襲了,應該能很快解決。」遲稚涵歪頭想了下,「李律師走的時候也跟我提了平臺投資人的事,這事他們會繼續跟進。」

  齊程這回沒出聲,只是拍拍她的頭。

  她低頭,看了眼監控儀。

  剛才車子外面有人駡街的聲音,齊程的心跳加快了一點。

  然後兩人又皺著眉頭對看了一眼,抿嘴,眼底都有了笑意。

  以前需要嚴陣以待的事情,因為這樣有默契的對視,居然夾雜了一些曖昧的情緒。

  「快到家了。」齊程低頭看了眼手機地圖,微笑。

  「嗯。」遲稚涵點頭,因為家這個詞,安靜了一下。

  「到家後,我們在房子外面走走?」齊程伸手握住她的手,晃了晃。

  遲稚涵抬頭。

  「夏天了,外面有螢火蟲。」齊程瞳孔的顏色在車廂裡看起來暖成一團,「以前一個人的時候,我只能隔著玻璃窗看。」

  「好。」遲稚涵微笑著點頭。

  家呢。

  她很久很久,沒有聽到有人跟她提這個詞了。

  ***

  遲稚涵把齊程說的外面走走,整成了野餐。

  白天拍攝的視頻功能表本來是番茄厚蛋燒加海鮮蔬菜餅,因為提早收工,留下了不少番茄蔬菜和海鮮。

  遲稚涵手腳俐落的用番茄和蛤蜊做了番茄濃湯鍋底,熱氣騰騰的端出來,發現齊程仍然在盯著燒烤架子發呆。

  「還沒點著麼?」遲稚涵也跟著傻了眼,這是電子燒烤架,打開電源往上丟木炭就行了。

  她心裡想著齊程肯定沒有戶外野餐的經歷,所以自以為很體貼的給他分了最簡單的活……

  「……你端著。」讓齊程接過鍋子,遲稚涵開始拉電線開電源丟木炭。

  齊程始終抿著嘴,端著看起來非常美味的鍋底,眼底被熏的霧氣騰騰。

  「怎麼了?」炭火迅速的變紅,遲稚涵接過鍋子之後才發現齊程似乎興致不高。

  「沒事。」齊程笑笑。

  他只是在那一瞬間,想起了這個燒烤架子的來源。

  四年前,他有過一次好轉。

  趙醫生建議他出門在屋子周圍走走,他一直不肯。

  到最後,齊爺爺買了燒烤架子,想用美食誘惑。

  最終自然是失敗了,四年後,爺爺走了,而他至今仍然不會用這個燒烤架子。

  現在真的快好轉了,他卻怎麼都想不起來當初不肯出屋子的原因了。

  「有些想爺爺了。」齊程摸摸迅速安靜下來的遲稚涵的頭,「這架子是他買的。」

  「難怪那麼好用……」遲稚涵撓頭,「這個架子停產了,現在二手的都很難買。」

  齊程彎了彎眉眼。

  「你真的很喜歡我爺爺。」所有和他爺爺有關的事情,遲稚涵誇得都不遺餘力。

  哪怕只是個有些舊了的燒烤架子。

  遲稚涵臉紅,皺皺鼻子,等到水開,把之前切好的蔬菜,魔芋絲,鮮蝦和章魚丟進湯裡。

  「我爸爸出事後,家裡的親戚就少了,怕被牽連假裝不認識我的,看上我爸爸留下來的房子逼著我賣的。」遲稚涵攪拌了一下濃湯,等燒開了舉起勺子嘗了一口,然後遞給齊程,「夠不夠鹹?」

  齊程湊過來嘗了一口,點點頭:「正好。」

  「所以我很羨慕你們家,雖然人少,但是感情都很深。」遲稚涵盛了一碗湯遞給齊程,「你有個很好的爺爺。」

  有這樣的長輩,家裡才有了主心骨,有了根。

  小輩們不管出了什麼事,到了多遠的地方,最終也總是會回來,因為根在。

  遲稚涵煮的濃湯,放了不少海鮮,嘗起來,鮮得心情莫名的舒暢。

  林子裡有蟋蟀的叫聲,遠遠地,有一些螢火蟲。

  木炭燒到最後,會爆出劈啪的響聲,襯得這個夜更加的安靜。

  齊程轉頭,看著專心拿筷子挑出牡蠣外殼的遲稚涵。

  「我有你媽媽的聯繫方式,上次你給我的那疊資料裡面,有她的電話。」

  遲稚涵筷子動了下,牡蠣外殼又丟回了碗裡。

  「要不要打她的電話?」齊程問的很柔和,「我一直在,如果難受了,我也有辦法讓你哭出來。」

  遲稚涵維持著拿碗的姿勢不動。

  「夢遊了,我就叫醒你。」齊程的語氣更柔和。

  遲稚涵抬頭。

  「你果然看過我夢遊。」

  「嗯。」

  「很醜麼?」

  「醜,但是只有我看過。」

  「……」

  木炭又爆出了一個火花,遲稚涵的眼睛被火花襯得亮晶晶的。

  「她……會不會是來跟我告別的?」終於還是問了出來。

  糾結了一整天,被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弄得糊裡糊塗的時候,她心裡,其實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她再婚了,有了孩子,日子過的還不錯。

  卻在這樣的時候選擇回來找她。

  會不會,是做最後的告別。

  見了面,她就徹底的變成了孤兒。

  齊程歎氣。

  放下碗,拿過她的手機,對著紙條輸入了她媽媽的電話,然後遞給她。

  「我的性格很悲觀,你問的問題,差不多是我能想到的最壞的結局了,打吧。」手機晃了晃,重複了一句,「最壞也不過就是這樣了。」

  她似乎,用一樣的話勸過他。

  最壞,也不過就是這樣了。

  這種情況,真的在自己身上發生的時候,原來,還是會想要逃避的。

  一個下午都沒有接到姑姑的電話,她除了擔心,其實還有些慶倖。

  總覺得還沒有準備好,哪怕心裡知道,這件事她可能這一輩子都沒辦法準備好。

  她確實,像戚晴說的那樣,需要一個最終的解釋,哪怕她心裡很早很早前就已經知道,這個解釋,她媽媽早就給了她答案。

  電話終於撥了出去,響了幾聲,通了。

  電話那端的聲音,她太熟悉了。

  委屈的時候,沒錢的時候,冷了餓了熱了病了時候,最想聽到的聲音。

  「媽……」她低頭,喊了一聲,手握成拳。

  「囡囡?」她媽媽聲音很驚訝,「你怎麼有我的電話?」

  「你姑姑給你的麼?下午我們大吵了一架,我以為她不會告訴你我回來了。」仍然是她印象中媽媽的樣子,話有點多,喜歡自問自答。

  遲稚涵的手握得更緊。

  她從來沒有換過手機號碼,哪怕被追債追的最厲害的時候,她也沒有關機停機。

  她媽媽,不記得她的電話了。

  「是這樣的,你爸爸留下來的債,還欠了多少?」她媽媽的聲音沒有太大起伏,也……沒有很親密。

  像是長輩問候晚輩的樣子。

  「你問這個做什麼?」遲稚涵閉眼,炭火又爆了一下,她肩膀縮了下。

  齊程走過來,安靜的摟住她。

  「還錢啊。」她媽媽似乎被她的語氣逗笑了,「傻囡啊,你真以為那些錢你得一個人還掉麼?」

  「那得還多久啊,你總要嫁人的,拿著債去嫁?」

  「……」遲稚涵又睜眼,不太理解她媽媽到底想要做什麼。

  「我這次只能回來兩天,今天跟你姑姑大吵了一架,不過錢她倒是收了。」

  「兩百萬,你先拿去還了,剩下的錢,你把帳號發到這個號碼上,過幾個月我再把剩下的錢打給你。」

  「媽媽重新嫁人了,過得還不錯,還給你生了個弟弟。」

  「我知道你這兩年不容易,不過我攢下這些私房錢,其實也挺難的,你長大了,你弟弟還很小,所以也走不開。」

  「……」遲稚涵覺得鼻子像被人狠狠的揍了一拳,酸痛到了眼眶,然後蔓延到了後腦勺。

  「聽你姑姑說,你過的也還不錯,年薪高,最近還在齊家打工做私廚。」

  「你爸欠的這些錢,你不用再管了,我來還。」

  「媽媽能做的,也只有這個了,你長大了,很多事情我不用說的太透,照顧好自己好不好?」

  「另外這個電話啊,我現在長期住在國外,你打過來我應該是不會接的,你有什麼事可以發短信,尤其是錢上面的,欠債的再找你,你發短信給我,聽到沒有?」

  「然後你再打電話過去罵他們麼?」遲稚涵笑出聲,「你連住在國外哪裡都不告訴我,發個短信為了堵住你心裡面的愧疚麼?」

  「我手機號碼從來沒有換過,這幾年,你連一個標點符號都沒有發給我。」

  「我找了你很久,賺的錢除了還債剩下的都丟給了征信社。」

  「媽媽,這是四年,不是四個月。」

  「你還不如不要回來!」

  這叫什麼結局?

  她長大了,很多事情不用說的太透。

  她媽媽過的特別好,有丈夫有兒子也有錢,所以,還了錢後,她就當沒有這個媽媽。

  「我沒有收入啊。」她媽媽也急了,「我一個女人,沒有收入,帶著個大學還沒畢業的孩子,六百萬欠債啊,我還能怎麼辦?」

  「四年已經很好了,你以為媽媽還年輕麼?拿這些錢來還債,容易麼?」

  「囡囡啊,現實一點。」

  「……」遲稚涵深呼吸。

  身後的齊程,拿過她手裡拽得死緊的電話,直接掛斷。

  「不打了。」他拍她的背,「以後這個電話都可以不用打了。」

  「這些錢,我自己能還。」遲稚涵抬頭。

  「嗯。」齊程點頭。

  「結局比你想的最悲觀的結局還要壞。」遲稚涵維持著抬頭的姿勢。

  「嗯。」齊程繼續點頭。

  「所以怎麼辦?」遲稚涵問的完全是下意識的問題。

  她腦子裡空空一片。

  電視看得太多,久別重逢的母女,應該是要抱頭痛哭的。

  可她媽媽讓她現實一點。

  「我當時,也沒有收入啊。」遲稚涵喃喃自語,聽話的現實了一點,然後一片空白的腦子裡終於開始覺得委屈。

  齊程長歎了一口氣,抱著她往洋房裡走。

  遲稚涵低頭,很固執的要看他的監控儀,確定數值沒有問題後,又抬頭。

  「你沒有吃藥吧?」皺著眉很嚴肅。

  「沒有。」齊程搖頭。

  這是他第一次,發現遲稚涵和他的不同,他一直都知道遲稚涵的經歷坎坷,但是親眼看到,是第一次。

  因為幾分鐘前,她還在誇他的爺爺。

  因為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所有事情發展都很溫情。

  所以他從來沒有這樣近距離的感受過這種坎坷。

  他和家人的感情,打不散,他們家最常說的話就是,我們齊家人。

  帶著驕傲的。

  所以他這種得了抑鬱症,從小思想悲觀的人,想到的最壞結局,也不過就是一個溫情的告別。

  遲稚涵媽媽別有隱情,過上了平靜的日子,所以想確定女兒過的怎麼樣,最終各自告別,各自生活。

  電話那端的話,他都聽到了。

  卻,無法評判。

  骨肉關係,分別四年,唯一的忠告,是現實一點。

  為了彌補,她媽媽選擇了金錢,還完了,和女兒的牽扯就結束了。

  他現在唯一慶倖的是,遲稚涵像她爸爸,不管是性格,還是三觀。

  「我現在負能量有點爆表。」懷裡的女人仍然在嘀嘀咕咕,慌亂的,不知所措的,「我先回家一趟好不好?我打電話給齊寧。」

  「你現在應該可以一個人了吧?開著攝像頭?」

  「藥片在你床頭櫃的盒子裡,我都按照星期放好了,明天是藍色的那一隔。」

  「我應該,不用冷靜太久。」

  「你讓我先回家好不好?」喋喋不休的,想到什麼說什麼。

  「你別這樣看我。」遲稚涵低頭,「我又不是沒人要。」

  「二十五歲了,又不是十五歲。」

  「拋棄就拋棄了,沒有她,我這四年過的也挺好。」

  ……

  …………

  「齊程……」遲稚涵最終終於無法忍受,拽著他努力的想要下地,「你讓我待在這裡,會出事。」

  「出什麼事?」齊程終於開口。

  遲稚涵怔住。

  「哭不出來,就不要哭了。」齊程站在空曠的房間裡,懷裡抱著遲稚涵,說的很清晰,「負能量暫時宣洩不出來,也沒關係。」

  「實在憋得難受了,就睡一覺,第二天再試試能不能哭出來。」

  「我沒有辦法感同身受,但是我現在的情緒,也不是很穩。」齊程低頭,「我也很氣。」

  「她,憑什麼讓你現實一點?憑什麼,不要你?」

  齊程,情緒確實不穩。

  他向來溫和,不開心的時候話會變少,說話的尾音會變短。

  剛才那句問話,每個字都沒有尾音。

  空氣安靜了下來。

  遲稚涵拽著他想要下地的手停住。

  眼淚流出來滴到齊程的T恤上的時候,她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哭了。

  「這下我可能真的要夢遊了。」遲稚涵苦笑。

  「嗯。」齊程尾音仍然不長。

  「我現在什麼情緒都沒有。」可憐兮兮的。

  「我知道。」拍拍她的頭。

  「等我反應過來了,你讓我回家住兩天吧。」

  「不好。」

  「我可能會摔東西潑婦駡街然後對你大打出手。」

  「……」

  「太醜了,我不想給你看。」

  「……」

  「然後我們把燒烤架子這樣放在外面,會著火。」

  「會有人來收。」

  「齊程……」

  「嗯?」

  「謝謝……」

  「嗯……」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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