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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沐清雨 -【翅膀之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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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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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5 00:11:22 |只看該作者
第60章 滿身風雨我從何處來05

  在他表露心跡之前,南庭視桑桎為最親密的朋友,最尊敬的兄長,連合拍的程瀟,和有趣的齊妙都不能比。從她突然病倒後醒過來,一些關於桑桎的消息都是從盛遠時那裡獲知的,南庭心裡並不好受,卻不能多問,也不能多說,怕盛遠時不高興。她也明白,一個喜歡過自己的人, 是不再適當做朋友的, 至少不能有過多的來往,最起碼該避嫌,為了她的七哥,更為了桑桎。

  可七年對於一個人的一生而言,占據了足夠大的份量,南庭沒有辦法把一個曾經幫助自己走出陰霾,並給予了自己太多照顧的人從記憶中抹去,從生命中抹去,尤其還是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至於不眠,她看似無所謂地安慰盛遠時說,也許會慢慢地自己就好了,但其實,是因為考慮到不能, 也不該和桑桎有過多的接觸,她是有意放棄治療的。

  南庭也以為,桑桎或許再也不願意見自己,畢竟,他想要的,她無法給予,卻沒想到,只是這麼匆忙地在航站樓裡一遇,他首先想到的是她的病。相比那個雨天的氣憤和衝動,南庭顯得平靜多了,她說:“是我太遲鈍太自私了,一直把你往好朋友和哥哥的位置上推,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你的關照,而且,有我家破產的事情在先,我始終覺得,我們是不適合走到一起的,所以,我從不往那上面想,我以為你也是。”

  南庭抬眸注視著桑桎的眉眼,“我沒對你說過謝謝,不是我不懂你的付出,而是覺得那兩個字,配不起你這五年來,無論在治療,還是在生活上給予我的一切。你曾告訴我:生命是神的饋贈,而神的東西是未完成體,余下的人生,需要我們自己去繼續。我能擺脫抑郁症的困擾,從地獄走向天堂,也是因為你告訴我,這世上,最大的奇跡不是宏偉的景觀,是人的勇氣。老桑,即便面對七哥,我也會說一句,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南庭。你之於我,就是這樣的意義。所以,除了你,我可能也沒有辦法信任別的醫生。”

  這就夠了。即便不能得到愛的回應,自己在她心裡,也是有份量的,甚至於,是獨一無二的存在。那還求什麼呢?

  “我有過的心思,對你,對盛遠時,都不再是秘密,你不用有負擔,盛遠時說得沒錯,我不是無私的,我是有所求,既然求不到,我不會強求。”桑桎笑了,透出幾分苦澀,也有幾分釋然,“你沒有說謝,也沒有發我好人卡,更沒有說那些我現在可能還無法接受的祝福,我很感激。治療中再見,南庭,我只是一位熟悉和了解你病情的醫生,你之於我,也只是無數患者中的其中之一。”他朝南庭伸出了手,“謝謝你的信任,希望通過我的專業,能讓你痊愈。”

  南庭注視著那雙曾把自己從深淵中拉出來的手,眼眶熱得下一秒就要有淚落下來,她努力地微笑著,遞出自己的手與那只寬厚的手握在一起,她清楚地感覺到,桑桎微微用了一下力,再一下,然後,輕輕地松開,“好了,我先回趟家,回來之後和你的家屬約治療的時間。”

  他的語氣聽起來輕松愜意,南庭希望,那是他真實的心聲,而不是偽裝,她說:“一路平安……桑醫生。”

  桑桎的目光有細微的變化,又被他迅速地用微笑掩飾過去了。等他的身影在視線中消失不見,南庭轉身,就看見盛遠時站在不遠處看著自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又聽見看見了多少。

  盛遠時見她發現了自己,走過來說:“那一句桑醫生,會讓他很難受。”

  南庭當然知道,可她說:“難受才能忘得快。”

  他的蠻蠻,在愛情面前,從來都是堅定而果敢的,無論是面對她愛的人,還是她不能接受的愛。盛遠時慶幸自己是贏家,否則,他無法保證自己能像桑桎那樣平靜以待,他摸摸南庭的頭,“幸好我是你的獨寵。”

  南庭今天扎了丸子頭,他這樣一個摸她腦袋的動作,一不小心就會把她的頭發弄散,南庭皺著眉撥開那雙作亂的手,“你只是之一。”

  “之一?”盛遠時略顯不悅地盯著她,“我以為我該是唯一。”

  南庭聞言微微皺眉,“那睡不著怎麼辦啊?”

  睡不著?這樣的對手和比較,盛遠時有點接受無能,“它能和我相提並論?”

  盛總這樣一副明顯嫌棄的語氣,讓南庭忍不住提醒他,“是你說的,讓我養它。”

  盛遠時頓時覺得他的蠻蠻膽肥了啊,“我都還沒和你算過夜的賬。”她倒先和他講條件了。

  原本來航站樓找七哥的南庭一改晚晚電話中膽怯,“我要去上班了。”說完就要走。

  南庭明顯的情緒變化,當然是和桑桎有關的,盛遠時無意回避,也不允許她回避,他扣住南庭的手,“我作為家屬,還沒有同意由他為你治療。”

  “人家說的家屬是指我小姨吧?”南庭眨巴著大眼睛,“你說是不是啊,男朋友先生?”

  男朋友先生?盛遠時手上用力,把她拉向自己,“你是在提醒我,昨晚沒有完成的事嗎?”

  “我今晚夜班,你明天執飛要在外場過夜,”南庭把手抵在他胸口,忍笑道:“至少這兩晚,沒有辦法繼續。”言外之意,她是安全的。

  盛遠時剛想說:我想收了你,值班和執飛能阻止得了嗎?就被一道女聲打斷了,他聽見有人挑釁似地說:“二老公,別忘了後天晚上我們約了玩通宵啊。”

  喜歡和他唱反調的女人,這世上,可能只有程機長一人了。

  盛遠時循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

  程瀟踩著高跟鞋一扭一扭地走過來,毫不尊重領導地撥開了盛遠時的手,“大庭廣眾之下,盛總你是不是該注意下影響?”

  “你還知道我是盛總?”盛遠時看向尾隨程瀟而來的顧南亭,“而且,我產生的影響會有你們夫妻同框的影響大嗎?”

  顧南亭朝向他打招呼的南庭點頭微笑,然後說:“我們倆已經過氣了,你們倆才是近期G市空港的熱門話題。”

  南庭看時間差不多了,她對盛遠時說:“我回塔台了。”

  不等盛遠時發話,程瀟搶白道:“我懂,我送。”說著拉著南庭走人。

  盛遠時聽見漸行漸遠的,他的蠻蠻問程瀟,“你干嘛總氣我七哥啊?”他臉色頓時就好了,問顧南亭:“找我有事?”

  顧南亭點頭,“新航煤試飛的事。”

  齊子橋牽頭,齊潤集團負責研制開發生物航煤一事,盛遠時當然是知道的,但這事從顧南亭嘴裡說出來,盛遠時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看來在這件事情上,我老爸媽沒達成共識。”

  顧南亭畢竟要年長幾歲,能體會作為父母的心情,“新航煤的生產研制,是關乎民航工業振興的大事,我很榮幸,齊潤願意把試飛的任務交給中南,畢竟,海航可是一直盯著這件事,可當這事真落到咱們頭上,我又……”考慮到試飛的風險,他嘆了口氣,“至於是你來飛,還是誰來飛,我們商量後再定。”

  盛遠時遠沒有他那麼多的顧慮,“沒什麼可商量的,我母親是生物航煤技術的發起人,我作為民航飛行員,試飛責無旁貸。”

  顧南亭想了想,“還是和南庭商量一下。”

  這一回,盛遠時沒有馬上拒絕。

  當天晚上南庭是夜班,臨上席位前,她給盛遠時發微信說:“我上班去了。”

  盛遠時回復說:“知道了,我在指揮中心。”像是料到南庭會勸他回家休息似的,他又追著發了一條信息過來,“我給自己批了一間機長宿舍。”

  南庭於是給她七哥下達指令:“為了確保明天的航班不會因為機長沒睡夠而延誤,你十點前一定要睡著。”

  盛遠時回復:“收到。”

  繁忙時段過去後,應子銘帶南庭離開了塔台頂層的指揮大廳,去了進近管制室,這一次,應子銘親自上席位指揮,南庭像見習時一樣,站在他身邊聽和學。

  臨近深夜,基本都是進港的飛機,屬於進場階段,應子銘把幾架都在申請近進的飛機排列好順序,逐一給出指令:“新銳2136,可以飛行到G市機場,修正海壓1011。”

  “海航7812,能見機場報。”

  “中南268,G市進近,可以直張VOR進近跑道04。”

  “南程8278,聯系塔台118.2。”

  趁給指令的空檔,他指著雷達顯示屏為南庭講解,“這幾架飛機都是從北面過來的,當他們還沒有出現在雷達上時,你就要考慮如何排序的問題,別等他們申請指令了再去想,那樣容易造成延誤……作為管制員,尤其是進近管制員,你要提前去想像各種問題,把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全想一遍,這樣才能避免問題的出現。”

  南庭專注地聽著,認真地做著筆記,當應子銘完成一個時段的指揮走下席位,她趕緊把保溫杯遞給他,“下個時段您休息吧,我跟著師兄們就行。”

  應子銘喝了口熱水,皺眉撫了撫胸口,“行,我去休息室待一會兒。”

  南庭發現他的異樣,“您是哪不舒服嗎?”

  應子銘擺擺手,“胃有點疼,可能是吃什麼不對勁的東西了,沒事,老毛病。”

  那南庭也不放心,“您帶藥了嗎?在哪呢,我去拿。”

  應子銘卻說:“休息室裡我備著藥呢,我過去吃就行。”

  南庭於是陪著應子銘去了休息室,看著他吃了藥,還是不肯走。

  應子銘安慰她:“做管制工作的人,作息都有些紊亂,有幾個沒胃病的?不要緊。”然後還和她聊天說:“你是我見過的三餐最規律的年輕人了,這個習慣不錯,繼續保持。”

  南庭可知道胃疼的滋味不好受,她給應子銘又接了杯熱水,讓他拿著暖胃,“因為不好好吃飯,我得過很嚴重的胃病,所以才學乖了。”

  應子銘笑了笑,“年輕的時候多愛惜身體是對的。”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他又說:“我們的管制都有航線實習的機會,目前就你沒飛過了,這次你去,通知書明天你想著找我拿,我查了下,你實習那天南程恰好有航班,你提前和盛遠時商量去吧。”

  南庭感激師父為她和盛遠時創造機會,但她說:“這是工作,又不是旅行,不用和他商量了,到時候,我趕上哪趟航班是哪趟。”

  應子銘無奈,“隨你。”

  南庭看他臉色稍稍恢復了些,“師父你好點了嗎?”

  應子銘點點頭,“好多了,你也抓緊時間休息一下,一會兒還要上席位呢。”

  雖然睡不著,南庭還是答應下來。而未免影響應子銘休息,她關了休息室的燈,在距離應子名不太遠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或許是休息室裡過於安靜了,也可能是遇到桑桎後,她又想起了那段對抗抑郁症的日子,南庭竟然感覺到了疲憊,她閉上眼睛,試著用桑桎教她的方法,努力地調整呼吸,希望能睡著,哪怕一會兒也行。

  漸漸地,意識有些模糊,南庭隱約聽見一道男聲說:”G市進近,南程6678,高度9500米,應答機2426,聽你指揮。”

  是盛遠時。不自覺就翹起了嘴角,南庭聽見自己說:“南程6678,G市進近雷達看到,通播K有效,下高度5700米保持,保持當前航跡。”

  盛遠時復誦,“通播K收到,下高度5700米,保持航跡。”

  他的聲音語氣和她的一樣,輕松而愉悅。南庭控制不住地想,這是自己急於在進場階段,引領她七哥進近,才會出現的幻覺嗎?

  閉著眼睛的南庭,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接下來的聲音顯得有些遙遠,南庭要特別集中精力才能聽清,盛遠時在和副駕駛說:“把襟翼2放出來。”

  放襟翼是為了增加阻力,讓飛機減速,可他現在的高度,應該還不需要放襟翼吧?南庭正奇怪,又聽見了叢林的聲音,他說:“速度檢查,襟翼2。”

  除了聲音,南庭竟然還看到了叢林把襟翼手柄設置到2的位置上。好像自己也在飛機上,在駕駛艙裡,看著機組在做著陸前的准備工作。

  緊接著,ECAM,也就是飛機中央電子監控系統忽然跳出故障顯示:飛行操縱,襟翼故障。南庭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跳,叢林則幾乎是在瞬間立刻按壓警戒燈止響,並向機長彙報故障名:“飛行操縱,襟翼故障。”

  盛遠時依然是從容不迫的,他冷靜地說:“證實。”與此同時,手已經在開始操作,人工選擇速度190節,防止飛機進一步減速,並向管制彙報:“南程6678申請終止進近,現在襟翼卡阻,需要去DSH等待。”

  像是第一次在波道中聽見他說需要低空通場一樣,南庭的心在那一刻有些慌亂,可她還記得自己的職責,迅速讓自己平靜下來後,她給出指令,“南程6678收到,現在可以直飛DSH,加入標准等待。”

  盛遠時接收指令,“直飛DSH,加入標准等待南程。”隨即,他對叢林說:“我操縱通訊,你做ECAM動作。”

  叢林服從機長安排。

  盛遠時才又對管制說:“南程6678,我可能需要等10分鐘,好了報告。”

  他明明看不見她的動作,南庭還是下意識點頭,“收到。”

  接下來的十分鐘顯得格外漫長,南庭一直在看時間,她像是聽見了盛遠時先後與乘務長,以及南程指揮中心通了話,但具體說了什麼,她特別努力地去聽,卻怎麼都聽不清楚。

  十分鐘之後,沒有接到他的報告。

  十一分鐘,十二分鐘,十五分鐘過後,他的無線電始終靜默著。

  南庭忍不住呼叫:“南程6678。”

  沒在回應,波道中寂靜無聲。再次呼叫,依然如此。

  南庭想要持續呼叫,可在這時她像是被什麼卡住了喉嚨,嗓子半天發不出聲音,越發不聲音她越急,情急之下,忽然一個機靈,人就清醒了過來。又是一場夢,一場如同親身經歷的夢。

  安靜的休息裡,應子銘的呼吸聲輕輕地傳過來,南庭透過窗戶看向外面,深夜的空港,雖然沒有繁華城區的喧囂,卻絲毫不覺空寂和凄冷,她注視著機坪上,看著那些停得整齊有序的航空器,大腦卻在想:襟翼放不下來,可能發生的情況,重著陸,大速度接地……思及此,南庭有點不敢回想夢裡的那一幕。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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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5 00:11:35 |只看該作者
第61章 滿身風雨我從何處來06

  盛遠時當天有飛行任務, 他主持完飛行會議後,就准備直接去機庫接收飛機, 結果等他從指揮中心樓上下來時,就見南庭在一樓大廳的休息區裡坐著, 不知道來了多久, 看見他的剎那, 她幾乎是倏地站了起來,由於起身的動作太急太猛, 腿都磕到了椅子上,可她像是完全沒感覺似的, 理也不理, 徑直朝他走過來, 與上一次看書等他時的安靜相比, 簡直判若兩人。

  盛遠時的眉心微微蹙起, 想逗她說“是不是想七哥了”的話也瞬間收了回去, 他拾步迎上去, 不及開口, 行至近前的南庭整個人撞進他懷裡, 與此同時,胳膊更是緊緊地環上了他的腰,末了還像是不夠似的,用了點力氣地緊了緊手臂。

  盛遠時手上還拿著飛行資料,他單手撫上她的背,柔聲問:“怎麼了?”

  南庭不說話, 只是把臉埋在他胸前。

  指揮中心此刻人來人往,有任務的飛行員和空乘,還有值班的其它崗位的南程員工都過來處理相關的工作,看到這一幕,既不敢上前和盛遠時打招呼,又控制不住好奇的目光,視線齊刷刷地投射過來,令他們成為被關注的焦點。

  盛遠時並不在乎那些目光,他只關心南庭怎麼了,原本昨晚他們約好的,她下了夜班後自己回家,他則正常執飛,等第二天他返航時,南庭指引他著陸。然而,向來懂事聽話的她下班後卻沒有走,反而特意來了指揮中心找他。

  他們的關系確實是整個空港公開的秘密,但南庭卻不是那種願意在人前和他有所親密的人,此刻的一反常態,讓盛遠時有些擔心,“告訴七哥怎麼了,還是身體不舒服了?”

  南庭搖頭,卻怎麼都不肯開口。

  盛遠時把南庭從懷裡拉出來,發現她眼睛裡布滿血絲,從知道她睡不著那天起,他就格外注意觀察她,從未見她有這樣的狀況出來,盛遠時神色驟變,他把手裡的資料遞給身後不遠處等待的叢林,“你先去機庫。”然後扣住南庭的手,“到我辦公室來。”說著,把她帶往自己樓上的辦公室。

  或許是忍了太久,到了只有她和他的空間裡,南庭的眼淚忽然就止不住了,可她又不想在盛遠時面前哭,就急急地擦眼睛,但還是被關上門轉過身來的盛遠時看見了。

  盛遠時拉開她揉眼睛的手,“說,怎麼回事,別讓我著急。”

  明知道不該開這個口,可是,南庭抬頭,拿那雙盈滿淚意的眼睛看他,“七哥,你今天能不能不飛?”

  盛遠時靠著辦公桌站著,把她攏在自己身前,“可以,你有什麼要求七哥都可以答應你,但是蠻蠻,你要給我一個理由。”

  南庭不敢說,深怕說出來了,就會成真,什麼特情、事故、空難,這樣的字眼,或許每一個民航人都會刻意回避。她心裡也很清楚,盛遠時是優秀的民航飛行員,是責任機長,他每次執行任務,都是有一定危險性的,然而,當她莫名其妙地睡著,又莫名基妙地夢到那些,她不能像從前那樣,只是祈禱他起落安妥,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讓他飛,她好害怕,害怕他遇到特情,害怕他有意外。

  可飛行是他的信仰,她不能折斷他的翅膀。南庭的眼淚劈裡啪啦地掉下來,順著臉頰流下來,直直地落在地上,她就那麼哭著央求道:“只是今天不飛可不可以,就今天,七哥,求求你。”

  盛遠時有多寶貝她,誰都看得出來,此刻,她像個孩子似地哭得那麼無助,他的心情可想而知,可他不僅僅是她一個人的七哥,還是飛行員,是南程的總飛行師,盛遠時把她摟進懷裡安撫著,哄著,直到她哭得不那麼厲害了,他才柔聲說:“蠻蠻,七哥只是去工作,和過去每一次飛行一樣,把乘客送到目的地就回來。七哥答應你,以後少飛一點,多留在家裡陪你,好不好?”

  南庭抱住他,像是他會走掉一樣,不肯松手,更不肯松口,只是在他懷裡搖頭,不答應他去飛,不讓他走。

  她從來沒有這樣任性過。盛遠時抬頭看了下時間,耐心地說:“七哥是總飛行師,完全可以不必像其他飛行員那樣,飛得那麼辛苦,可今天這趟航班上有要客,不能出任何的差錯,甚至於為了確保航班不因機械故障而延誤,南程都調出了一架備用機,所以才要我親自飛,而且現在距離預計起飛時間只有三個小時不到,來不及安排別的機長,蠻蠻,你能理解七哥嗎?”

  身為民航人,他們的工作不僅僅是工作,還關乎無數的生命安全,尤其他身為一家航空公司的總飛行師,南庭能理解盛遠時肩膀上擔負的責任,只是……她聽見他的話,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微啞著嗓子說:“我昨晚又睡著了一會,然後夢見,夢見……你執飛的航班出現了故障。”

  盛遠時聞言眉宇間有細微的變化,可他的語氣聽起來還是那麼輕松,“不是都說夢是反的嗎,難不成我的蠻蠻還會未蔔先知?”說著把她從懷裡拉起來,抽了張紙巾為她拭淚,“因為一個夢哭得這以傷心,我都要以為是生離死別了。”

  他隨口的一句話,卻讓兩個人的心都是一顫,見她又要哭起來,盛遠時抓起她的手往自己嘴上打了一下,然後輕松一笑,“說錯話了,我是以為喬敬則把我以前和別的女人約過會的事告訴你了,你過來找我興師問罪來的呢。”

  南庭哪有心情計較他什麼時候和別的女人約過會,她吸著鼻子說:“我夢見你的飛機出現了襟翼卡阻。”

  “只是襟翼卡阻?”盛遠時輕松一笑,“別說是夢,就是真的遇到這種情況,我應付不了嗎?你對你七哥的飛行術,是不是太沒信心了?”

  南庭當然不是對他沒信心,可影響飛行安全因素的,不僅僅是飛行員的飛行術啊,“襟翼在起飛和降落時起到的關鍵性作用,也是不容忽視的。”

  “七哥現在沒有時間和你詳細說明襟翼卡阻時,機組的具體操作流程,你只要記住,這種你七哥遇到過多次的特情,難不住我就OK了。”盛遠時又看了眼時間,“七哥今天真的必須飛,但七哥答應你,飛完這班休息一段時間,陪你治療,給你做專職司機,好嗎?”

  南庭猶豫著問:“你真的遇到過襟翼卡阻的情況?”

  盛遠時的神情不容質疑,“當然,我飛了快十年,什麼特情沒遇到過?發動機著火我都平安著陸了,還怕一個襟翼卡阻嗎?”

  南庭盯著他看,像在考證他話的真實性,最後,點頭。

  盛遠時松了口氣,他低頭親了她一下,在她耳邊低聲說:“等我這趟飛回來,就吃了你。

  南庭注視他的眼睛,承諾:“好。”

  專注熱烈的目光在她眉眼處停留片刻,盛遠時笑了。

  兩個人一起下樓時,南庭還不放心地囑咐,“你再復習一下處理襟翼卡阻的流程。”

  盛遠時失笑,他指指自己的腦袋,“都在這記著呢,放心。”

  南庭卻依然放心不下,在盛遠時趕往機庫後,她並沒有馬上回家,而是去了塔台,直到兩個多小時後,盛遠時執行的航班准時順利地出港,她又給程瀟打了個電話,在確定程瀟一會兒會到機場來的情況下,她說:“能不能通過指揮中心或者是簽派那邊,讓我隨時了解到他的飛行狀態?”

  不知內情的程瀟笑道:“你這時時追蹤做得也太到位了吧,怎麼,他今天執飛的那趟航班除了有要客,還有你情敵嗎?”

  如果只是情敵,她才不會這麼擔心。南庭一時間沒有辦法向程瀟解釋自己睡不著,偶爾睡著一會兒又會做夢,因在夢裡夢見了盛遠時遭遇襟翼卡阻而擔心,她有點耍賴似地說:“你就說你能不能搞定吧?”

  “這點破事我都搞不定,枉被稱一句:顧太。”程瀟在那邊說:“你在哪呢,塔台嗎?五分鐘後下樓,我接你過去。”

  其實南庭身為管制,也可以通過進近和區域管制了解到盛遠時的飛行情況,可那樣她聽不到盛遠時的聲音,心裡還是會不踏實,索性就找程瀟幫忙了。

  程瀟把她接到了指揮中心,聯系上盛遠時後,她先說:“我二老公要和你說話。”

  通常情況下,天上的飛機和地面的指揮中心建立聯系,都是有緊急的事情,盛遠時本以為是公司有事,結果得知南庭和程瀟來了指揮中心,他了然一笑,“我現在處於正常的巡航狀態,不用擔心。”

  程瀟拿胳膊肘碰了南庭一下,小聲說:“女朋友就是不一樣,我認識他這麼久,從來沒這麼和氣地和我說過話,我都要以為他生來就不會好好說話了。”

  南庭懸著的心尚未放下,不太有心情說笑,她也清楚,不該以私人關系在他執飛期間和他聯系,確定他那邊一切正常,她只說:“那你注意安全。”

  盛遠時的語氣不變,他說:“我要兩個小時之後才會降落,要是你不急著回家,就和程瀟在指揮中心玩一會。”意思是允許她留下來,通過指揮中心和他通話。

  南庭眼眶一熱,她低聲說:“好。”

  程瀟聽聞她上午來過指揮中心一趟,還在大庭廣眾之下抱著盛遠時不松手,不禁詫異,“不會是你聽說了何子妍喜歡他的事,過來宣示所有權的吧?”

  南庭垂眸,“我才沒有那麼無聊。”

  “你可別不拿何子妍當回事。”程瀟隨手拉了把椅子過來,騎坐在椅子上,手搭在椅背上看著她,“他們倆是在國外認識的,憑何子妍的資歷明明可以到其它航空公司做配餐經理,卻為了盛遠時到YG做了一名普通的配餐師,我剛到YG的時候,她以為我是盛遠時的老情人,對我還挺有敵意的,後來南程組建,她更是放棄了YG那邊的升職加薪挽留,自請到南程工作。而且你別忘了,那一次把盛遠時氣到替飛,也是因為她那一句‘桑太太’。”

  南庭的智商確實不如盛遠時的高,可她也不傻,盡管當時她沒反應過來,事後多想了想,也就猜到了何子妍對盛遠時的心思。那幾天,整個空港都在流傳關於南庭的流言蜚語,盛遠時作為緋聞男主角也被牽涉其中,何子妍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可她偏偏當著盛遠時的面,說了那樣一句話,南庭怎麼可能不明白?

  卻因為盛遠時說了那句“她是我女朋友”,沒把何子妍真的放在心上。

  聽程瀟說了這些,她問:“她是為了七哥才到南程來工作的?”

  “不然干嘛跑到G市住南程的員工宿舍,回A市住別墅多好。”程瀟替她把功課都做好了,“何家的生意做得還挺大的,和國內的幾家航空公司都有航煤方面的合作。”

  何家的生意有多大,南庭在當年司徒家破產的時候也是有所耳聞的,但當年何家公司的主業是房地產,沒想到短短五年,竟然還涉獵了航煤。南庭好奇地問:“中南也和何家有合作?”

  “何家哪排得上號啊。”程瀟一笑,“中南一直都是和齊潤集團合作。”見南庭沒有任何反應,她疑惑地問:“你不會不知道齊潤集團的董事長是盛遠時的親媽,是你准婆婆吧?”

  南庭一怔。

  程瀟一拍腦門,“我好像說多了。”

  在還是司徒南的時候,南庭就知道盛遠時的父親是空軍首長,由於他不肯從軍,選擇飛民航運輸機這件事,他們父子還曾發生過不快,南庭清清楚楚地記得,盛遠時說過:“在部隊,我飛得再好,別人也只會說:他是盛敘良的兒子。”就這樣,他固執地選擇了民航。至於他的母親,南庭聽過他笑言:“我媽支持我飛民航,在她看來,如果我成為空軍飛行員,就是用來被我爸犧牲的。”於是,南庭全然不知,盛遠時的母親竟然是一個集團的董事長。

  所以,自己當年隱瞞司徒家破產,他才會那麼氣憤,因為在他看來,那本是一場可以挽回的敗局,她卻顧及什麼自尊和驕傲,把唯一的機會,以及和他在一起的機會,一並放棄了。

  一時之間,南庭的心情有些復雜,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後悔當年的隱瞞,還是依然堅定,自己在吃過那些苦之後的成長,是值得的。

  南庭又想起五年前那一晚,喝下那杯牛奶後,在誤以為是困所導致的意識模糊的情況下,湧起的“如果盛遠時再來找她,她就把司徒家的困境告訴他”的念頭,她忽然就不糾結了,原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屬於她的劫,就要她自己來歷。成功了,她就脫胎換骨,失敗了,她這輩子,就只能是桑桎所說的,那個神賜予的未完成體。

  南庭笑著對程瀟說:“放心,我不會因為他明明有能力幫我,卻被我放棄了而感到後悔,我始終相信,只有變成更好的自己,才能再遇見那麼優秀的他。”

  程瀟松了口氣的同時不忘打趣她,“酸得我牙都要倒了。”

  南庭打她一下,“別以為我沒親眼所見你和顧總談戀愛,就不知道戀愛中的你有多酸。”

  程瀟無所謂地挑挑秀眉。

  有程瀟的陪伴,兩個小時很快過去,當盛遠時打來電話說:“落地了,一切順利。”南庭才終於放下心回家。可對於自己只要睡著就做夢的情況,她再不像從前那樣持無所謂的態度,當晚,她對在外場過夜的盛遠時說:“七哥,我還是想讓桑桎替我治療,我想好起來。”

  盛遠時其實也有通過朋友和心理學方面的專家請教過,清楚桑桎是最適合的人選,只是此前他確實是有顧慮,倒不是占有欲作祟讓他拒絕桑桎,而是擔心南庭抗拒,可聽見她在航站樓裡和桑桎的對話,以及她白天因那個夢,泣不成聲的樣子,盛遠時也是有了決定的,他說:“等他從A市回來,我們就開始治療。”

  結束和南庭的通話,盛遠時站在酒店的陽台前,手撐在欄杆上看向夜空,反復地思考,等齊潤集團扳倒了桑家和何家,南庭那邊,他要如何解釋?

  同一時間的A市,桑桎終於等到了桑正遠。

  桑正遠出門了,聽桑母說是:“為了航煤的事。”

  桑桎就明白,齊潤已經有了動作。他意外於盛遠時的效率,確切地說,是齊潤的效率,他勸桑正遠說:“桑家的主業是物流,這些年,雖然也有很多新的物流公司崛起,但並未影響桑家在物流方面的地位,爸,你最好聽我的,做好物流,別碰化工,別碰航煤業務。”

  “物流再做也就這樣了,既無法形成壟斷,還可能越做越小。”桑正遠比五年前蒼老了些,可眼底身為商人的犀利和精明還在,他說:“這些年,民航業發展迅速,航煤的需求也是逐年增加,G市的齊潤集團更是憑借航煤業務,躍居行業之首,我跟著他們走,怕什麼呢。”

   桑桎都要控制不住嘲笑他了,“如果我告訴你,齊潤盯上了你,盯上了桑家,你相信嗎?”

  “你聽誰說的?”桑正遠怎麼可能相信?他自知沒有得罪過齊潤集團,“我們桑家和齊潤沒有過任何的業務往來,他們盯著我干什麼?”見桑桎還要說什麼,他語氣不佳地搶白道:“我還以為三十五歲之前你都不打算踏進這個家門了。”

  桑桎無意和他討論其它,他近乎執拗地說:“如果你還希望我在三十五歲之後,能有機會從你手裡接手‘遠洋物流’,你就別跟著齊潤的風向走,尤其是航煤業務,千萬不要沾染。”

  桑正遠顯然無法接受這份突如其來的“忠告”,他試圖說服桑桎和他達成共識,“我了解過了,也得到了確切的消息,最多兩個月,國際航煤價格一定會漲,我如果把握先機,抓住這個時間差,‘遠洋’就能順利拓展一項新的業務,這個業務的利潤是你沒有辦法想像的。”

  桑桎於是換了一個角度提醒他,“‘遠洋’要拓展新業務我不反對,但我希望你三思而後行,先不說航煤作為航空零部件管理,有它專門的工藝和特定的標准,生產研發是不可能的,充其量你就是無數代理中的一個,既然是代理,那收集,運輸,倉儲,渠道,每個環節的推進,都需要投入大量的資金,如此高的成本風險,你難道都不擔心嗎?”

  “我就是都考慮到了,才決定根據我們在運輸方面的優勢和‘何創’合作……”

  桑桎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你要和何家合作?”

  桑正遠答得理所當然,“‘何創’三年前開始接觸航煤業務,現在已經做得有聲有色,我不利用何勇踢這臨門一腳,怎麼推開這扇門?”

  難怪他會突然要去化工領域分一杯羹,原來是和何家有關。桑桎冷笑,“我們和何家是什麼關系,你竟然還想借何勇的‘何創’涉足航煤?你難道不怕反被他利用了?”

  桑正遠向來自負,面對一天生意都沒做過的兒子,他幾乎是胸有成竹地說:“商場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久的利益。另外你可能不知道,何子妍目前就在G市的南程航空工作,南程隸屬於中南集團,一旦何勇通過這層關系和中南建立了合作,那我們可就是漁翁得利了。”

  何勇都快自身難保了,自己的父親卻還想著漁翁得利。桑桎無可奈何,這一刻,他突然有些遺憾,遺憾自己不是‘遠洋’的掌舵人,沒有話語權,更沒有決策權,“五年前,司徒家是怎麼破產的,你沒忘吧?”見桑正遠的臉色愈發地沉了,桑桎以破釜沉舟的心情說:“齊潤集團的董事長是位女士,你應該是知道的,我要告訴你的是,這位齊董事長在不久的將來,會和司徒家成為親家,成為司徒南的……婆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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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5 00:11:46 |只看該作者
第62章 滿身風雨我從何處來07

  桑正遠聞言怔了片刻, 眉心聚緊的樣子像是把兒子的話聽進去了, 在思考涉足航煤業務所承擔的風險,可桑桎太了解自己的父親了, 那個好不容易和何家聯上姻,又認為司徒家更好,企圖和司徒家攀上關系的桑正遠, 在此之前或許還在想, 如何阻止無權無勢無背景的南庭嫁入桑家,但當得知南庭要成為齊潤集團齊董事長的兒媳婦了, 心裡怕是又要不舒服了, 說不舒服有點不夠份量, 確切地說是, 無法接受。

  果然,當桑正遠反應過來, 他頓時就發作了,冷聲質問道:“司徒南不是和你在一起嗎?她的婆婆不該是你媽嗎?什麼時候她要成齊家的兒媳婦了?”

  看看吧,這就是自己的父親,桑桎的語氣難得地犀利了起來, “司徒家破產後, 你不是就抵觸她排斥她嗎?你不是認為我娶她不能給桑家帶來利益回報,一直持反對態度嗎?怎麼, 我不能和她在一起了, 又不合你心意了嗎?”

  桑正遠怎麼能接受兒子這樣和自己說話, 無言以對的他氣得渾身發抖, 伸手就要打過來,“連個女人都搞不定,還為桑家惹來這樣的麻煩,桑桎,你可真行。”

  竟然成了他為桑家惹來的麻煩了!桑桎有些哭笑不得,而他也不認為自己有必要,和應該承受這一巴掌,於是,面對父親不可理喻的怒意,他霍然抬手,穩穩地格開桑正遠的手,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你兒子長大了,你打不動了。”然後甩開那雙從小到大也沒牽過他幾次的手,“我能做的,該做的,就這些,你聽得進去最好,若是不信,決意挑戰一下齊董事長維護兒媳婦的決心,我不攔你。”

  離開家前,桑桎對向來軟弱可欺的母親說:“面對利益的誘惑,他怕是很難回頭,我其實也知道,這趟回來,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可我到底姓桑,人家都直言不諱地告訴我,該提醒他小心了,我總不能什麼都不做。我了解過了,齊董事長是一位非常正直,且有魄力的企業家,她不會像當年何勇算計司徒家那樣對付我們和何家,所以,您也不用特別擔心,就把屬於自己的東西守好,就行了。”

  桑母是那種沒什麼大的志向,視婚姻和家庭為全部生命的女人,可是,多少年了,丈夫和兒子一直這樣水火不融,現在……或許是意識到了‘遠洋’,以及桑家的輝煌,終於要在丈夫的利欲熏心中終結了,也可能是覺得自己的婚姻和人生都太無望,她泣不成聲。

  桑桎把母親摟在懷裡,安慰道:“沒事,還有我呢。”

  當晚沒有回G市的航班了,桑桎必須要在A市再停留一晚,然而,面對母親的不舍和挽留,他終究還是選擇了住酒店,明明疲憊至極,可躺在床上,怎麼都睡不著,他就下樓去買了包煙,然後坐在窗前,一根接一根地吸,他是醫生,最懂吸煙有害健康的道理了,可這一夜,向來不吸煙的男人,恨不得用尼古丁毒死自己。

  第二天回G市的航班是下午的,桑桎卻早早就到了機場,像是一刻都不願多在這座長大的城市停留。臨近中午,盛遠時到航站樓的南程服務台取資料,不經意抬頭,就看見桑桎坐在休息室裡看雜志。

  盛遠時走過去,坐到他對面,“這麼快就走了?”語氣熟稔。

  之前在G市機場和南庭遇見時,桑桎也看見盛遠時了,只是沒料到回程又能遇見,他說:“不走能干什麼,我也幫不上什麼忙。”

  盛遠時注意到他面上的疲憊之色,幾乎可以想像他此行有多不愉快。回家能不愉快到這種地步,這是一個在溫暖健康家庭長大的人,無法理解的,“看來你爸挺執迷不悟的。”

  桑桎一笑,苦澀又無奈的那種,“我有時候也奇怪,他那種脾氣秉性是怎麼把‘遠洋’撐到今天的。”

  “那就說明,他還有是道的。”盛遠時挑了下眉,“也許你的忠告他能聽進去。”

  桑桎抬眼看他,像是在問:“如果他聽進去了,你打算怎麼辦?”

  盛遠時就笑了,那笑容有著胸有成竹的自信,然後,他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問:“什麼時候開始治療?”

  “我隨時都可以,”桑桎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看你。”

  盛遠時也不猶豫,“那就根據她的排班來吧,讓她請假治療,怕是不可能。”

  桑桎對此沒意見,只是事先說明:“治療需要到我那邊去,不是醫院,是我家。”見盛遠時抬眼看過來,他說:“你可以一起來,雖然我內心並不歡迎你。”

  盛遠時失笑,“咱們倆彼此彼此。”然後意外地感慨了句,“你這份大氣,我還挺服的。”

  向來溫和的桑桎不客氣地懟了他一句,“不是你說的,要輸得起嗎?”

  盛遠時不以為意,他看看時間差不多了,起身時發出邀請,“要一起吃個午飯嗎?”

  桑桎拒絕道:“我怕消化不良。”

  盛遠時也不勉強,只說:“既然選擇了南程的航班,有需要就提,除了在她的事情上我有必要的原則,不能退讓外,其它方面,我還算好說話。”

  桑桎的目光落在他飛行制服的四道杠肩章上,不領情地道:“我現在改簽還來得及嗎?”

  盛遠時笑了下,像勸老朋友似地說:“別改了,麻煩。”

  桑桎無語。

  這樣的氣氛,在外人看來哪裡像是情敵共處,說他們是好朋友,都有人信。但兩個男人心裡是清楚的,在醫院打過那一架,在酒吧喝過那幾杯酒後,彼此都坦然了,因為勝負已成定局。

  盛遠時去忙自己的工作了,桑桎從昨晚就沒吃飯,和他聊了幾句後,忽然有些餓了,他找了家餐廳,吃過午飯,把握著時間去辦理登機手續,排隊期間,聽見前面一位老人問:“免責單是什麼?為什麼我要填這個?大家都填嗎?”

  值機把手裡的單子放在櫃台上,解釋說:“大爺,公司有規定,八十歲以上的乘客屬於特殊乘客,需要填免責單,否則就不能乘機。”

  老人“哦”了一聲,似乎是聽懂了,“是怕我在飛機上出什麼事,讓你們負責吧?”

  值機是個挺負責的小姑娘,她耐心地說:“大爺,高空飛行,氧氣相對減少,氣壓又比較低,再加上空中飛行難免會有顛簸或是其它別的什麼特殊情況發生,出於安全考慮,公司才會有此要求,請您理解。”

  老人不急不緩地說:“我身體好著呢,又不需要特殊照顧,就因為年老,就要被歧視嗎?”雖然這麼說,但還是掏出眼鏡戴上,拿起單子在看,“如果我不簽,就不讓我上飛機嗎?”

  值機的語氣還是心平氣和的,“公司有運輸限制,我必須遵守,如果您不填單子,我確實沒有辦法給您辦理登機牌,但您放心,如果您既不想填單子,又一定要坐飛機去G市的話,我可以請我的領導為您安排,看是否有其它的航空公司願意承載,盡量幫您改簽。”

  或許是老人聽著都覺得麻煩吧,他語速很慢地嘀咕著,“竟然還有這種規定,真是的。”手上則拿起了筆,開始填單子了,末了還拿給值機看,“這樣可以了吧?”

  值機松了口氣,“沒錯,就是這樣。”還不忘確認,“上面的條款您都看清了吧?”

  老人還嫌她啰嗦,“我不是都簽字了嗎。”

  值機收回免責單,開始查詢座位,“大爺,第二排靠窗可以嗎?”

  應該是對座位還比較滿意,或者根本不計較,老人爽快地說:“都行。”

  值機把登機牌打出來後還不忘貼心地囑咐,“您是一個人出行,上機後可以和乘務人員說一聲,讓她多照顧您一下。”

  老人接過登記牌,拿好,“算了,還是不給你們年輕人添麻煩了,這人老了啊,到哪兒都不招人待見。”邊說邊走遠了。

  排在他後面的旅客邊上前遞上身份證邊抱怨:“慢死了,真是麻煩。”

  值機只能道歉,“讓您久等了。”

  桑桎對此無奈地一笑,隨後,他辦理好自己的登機牌,去過安檢。

  由於G市大雨,航班延誤了,盛遠時作為機長,在接收完飛機後,向乘務長了解了下全機的旅客情況,其實他只要掌握頭等艙的旅客資料就可以,但從他晉升責任機長那天起,只要是他飛的航班,他都會提前和地面溝通,讓他們把旅客名單統計一份給機組,多年如一日地堅持著這個習慣,直到成為南程總飛行師,更是直接把這一要求,落實成了機長職責,目的是為了讓機長,對執飛航班的客艙情況事先有個了解。

  發現這趟航班有一位八十高齡的旅客,盛遠時交代乘務長,“頭等艙客不滿,如果林老願意的話,給他換到頭等艙,能坐得舒服點。”

  乘務長下意識看向客艙林姓老人所在的位置,“好的,盛總。”

  盛遠時又說:“今天氣像條件差,途中會有些顛簸,多關注一下。”

  乘務長應下:“我會多留心的,盛總放心。”

  盛遠時才轉身進了駕駛艙。

  排隊等待的時間,盛遠時坐在駕駛艙裡給南庭發信息,“下雨,延誤了。”

  南庭應該是在席位上,手機不在身邊,沒有回復。

  盛遠時等了片刻,把手機放下,閉了閉眼,“我右眼怎麼跳得這麼厲害?”

  叢林不以為意地說:“估計是南庭想您了。”

  盛遠時略顯不滿地看向他,“南庭也是你叫的?”

  叢林立即改口,“我是說師母想您了。”

  盛遠時揉了揉眼睛,還是跳,他給乘務長打電話,“給我包紙。”

  乘務長很快送了份當天的報紙進來。

  盛遠時眉心一沉,“我要報紙了?”

  乘務長理所當然地說:“不是您剛打電話說要的嗎?”

  盛遠時抬頭看她一眼,“再幫我拿包紙巾。”

  乘務長才反應過來,趕緊出去又拿了包紙巾送進來。臨走時還不忘給叢林使眼色,意思是:怎麼不幫我打個圓場?

  叢林憋笑,“師父,您不用急,就是下個雨,也就晚落地一個鐘頭,南……師母會等您的。”

  盛遠時心裡想:她當然會等我,嘴上則吩咐,“再和塔台溝通一下。”

  自從盛遠時脫單,只要不是南庭指揮,他就懶得負責通訊的新習慣,叢林已經掌握了,他說:“您不說我也知道,我這正准備再問一次呢。”

  盛遠時用手按住還在跳的右眼,忽然就想到了南庭夢見他襟翼卡阻的事,他靜下心來,在腦海中過了一遍處置襟翼卡阻的相關流程,末了還翻出《縫翼或襟翼卡阻時的著陸》看起來。

  叢林和塔台通完話,見他在看檢查單,意外地說:“師父,這裡面的內容您都能倒背如流了,還用看啊?”

  盛遠時瞥他一眼,“我怎麼不知道自己那麼厲害?”說著,把檢查單扔給他,命令道:“看。”

  叢林的臉皺成一團,“干嘛看它啊?”

  盛遠時又按了按跳個不停的右眼,“加深記憶。”

  在延誤了四十分鐘後,南程1268次航班從A市起飛,飛往G市。由於當天全國天氣都不好,飛機繞飛雷雨耽誤了一定的時間,且全程都有些顛簸。這樣的氣像條件,對於飛行員而言,是很常見的,盛遠時卻特意給乘務長打了電話,再次交代她,“注意林老那邊的情況。”

  乘務長在電話裡說:“我剛剛看過了,沒什麼異常,起飛後就睡了,餐食一口沒動,我還說等會他下機時,問他要不要打包。”

  一直在睡?盛遠時忽然想到什麼,“機上有位桑姓醫生,我沒記錯的話他應該是坐在六排過道位置,你請他到林老旁邊,幫忙照看。”

  乘務長都認為他過於緊張了,又不能不服從命令。

  桑桎事前就知道這趟航班的機長是盛遠時,又聽乘務長說:“機長說您是醫生,請您協助我們照顧一位高齡乘客。”他就明白盛遠時在擔心什麼了。

  桑桎走到頭等艙林老旁邊的位置,恰好飛機在這時顛簸了一下,他像是沒站穩似地,在坐下時扶了下林老的手腕。

  林老一點反應都沒有。

  醫生的敏感讓桑桎下意識把手指搭上老人的脈搏,脈向微弱,他立即迭聲叫林老醒醒,林老毫無反應,桑桎毫不遲疑地掐林老的人中,同時喊旁邊的旅客幫忙,迅速把老人的座椅調平,實施搶救,乘務長則把頭等艙的客人調到後面去。

  接到乘務長通知的那一刻,盛遠時終於明白為什麼在起飛前自己的右眼一直跳了。此刻飛機處於下降高度的階段,他馬上聯系進近管制,“G市進近,南程1268,機長有位旅客疑似突發心髒病,申請優先落地。”

  機上出現急症病人是最常見的特情之一,進近管制很快給出指令,“南程1268收到,現在雷達引導直飛長五邊,左轉航向090,下高度1500米,大速度第一個。”

  盛遠時語速很快地復誦,“左轉航向090,下高度1500,南程1268。”

  進近管制指揮其他飛機避讓,同時電話通知塔台管制室做好交接准備。

  南庭此時正在指揮大廳等待盛遠時歸航,接到進近管制室的電話,得知他的飛機上有急症病人,她第一時間和大林協調最近的機位,然後呼叫醫療救護,一切就緒後,用望遠鏡向外看。

  一架飛機從西南方大速度飛來,緊接著,波道中響起盛遠時低沉的聲音,“南程號盲降,聽你指揮。”

  南庭語速雖快,語氣卻穩,她給出指令,“南程1268,修正海壓1010,繼續進近07號。”等他正確復誦完畢,她說:“南程1268,現場已為你協調了最近的306機位,醫療援助已到位。”隨後詢問:“方便提供關於患病旅客的更多信息嗎?”如遇特殊病例,才好提前通知救援車。

  波道中有短暫的沉默,隨後,南庭聽見盛遠時說:“已無生命體征。”

  同一頻道的塔台管制聞言都怔住了,整個塔台指揮大廳在瞬間,陷入空前的寂靜。

  應子銘倏地起身,疾步來到南庭身後,抬手按住了她的肩膀。這個時候,機組的情緒已處於極度度緊繃的狀態,每個人的心裡壓力都很大,尤其是機長,南庭的反應,是可能對盛遠時造成影響的。

  南庭明白,她深呼吸,用平靜平穩的聲音在波道中喚了一聲,“盛遠時。”

  飛機上的盛遠時靜了一秒,“南程1268申請反向著陸。”

  反向著陸是為了節約時間,南庭確認風的因素夠標准,回復他,“可以反向著陸。”

  塔台上的管制把目光都投向了跑道,他們看著那架印有“中南南程”標識的空客A320,完成了一個漂亮的反向著陸,平穩接地。

  南庭繼續給出指令,“南程跟引導車滑行,停機位306,第一個。”

  盛遠時冷靜地回復:“收到。”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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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5 00:11:58 |只看該作者
第63章 滿身風雨我從何處來08

  平安著陸只是第一步,也是機組的職責所在,搶救,聯系家屬,後續的處理,這一系列的工作,讓整個南程航空這一夜都異常忙碌。顧南亭和喬其諾得到消息後,也在第一時間趕到了機場。然而,即便是盛遠時搶在六分鐘之內從七千米的高空落地,也沒能挽救回林老的生命。

  桑桎是醫者,其實見慣了生死,從他發現林老的異樣開始緊急搶救, 到飛機即將著陸前患者失去生命體征,他始終沒有放棄,持續著進行搶救,可落地後,當醫生嘗試各種措施終是沒能讓林老的心跳恢復,他還是有些難以接受。桑桎就那麼坐在地上,直到這趟航班的旅客全部離開, 直到盛遠時最後一個從飛機上下來。

  盛遠時站在客橋梯上,看著桑桎垂頭坐在機坪時,就知道最終的結果了。確切地說, 在對塔台彙報,林老沒有生命體征時,他已經意識到希望渺茫,可心裡難免持有那麼一絲奢望,奢望能有奇跡出現。此刻,他保持下梯的姿勢很久都沒有動,直到走在前面的叢林都忍不住了,回頭低低地喚了一聲,“師父。”他才呼出一口氣,走下來。

  走到桑桎面前,盛遠時伸手。

  桑桎抬頭,看見他,遞上手,借著他的手勁站起來,“抱歉,我盡力了。”

  盛遠時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誠懇地說:“是我該說,謝謝你。”

  “應該做的,沒人會見死不救,只是……”桑桎看看站在他身後的機組和乘務組,“我先回去了,後邊有什麼需要,就給我打電話。”雖然不是民航的業內人士,但在飛機上出了人命,他也意識到事情不會就此完結。

  盛遠時點點頭,到了嘴邊的感謝終究是收了回去,“估計是免不了要麻煩你的。”

  或許是體諒他此刻的心情,有意緩解一下他的心理壓力,桑桎抬手,不輕不重地捶了他肩膀一下,“讓你欠著我的感覺,還不錯。”

  盛遠時無奈地笑了笑。等桑桎走了,他回身對叢林和乘務組說:“大家都辛苦了,不過,還不能馬上回家。這樣,大家先給家裡打個電話,報個平安,然後回指揮中心待命。”

  大家當然是無條件服從他的安排。

  乘務長帶領乘務組先回指揮中心,盛遠時要和叢林去醫院看看,他都准備走了,才想起來該給南庭打個電話,或是發一條信息,畢竟,經歷了剛才的一幕,她一定會擔心,結果手機才開機,就聽見有個聲音在喊他,“七哥。”

  是南庭無疑,她應該是看出來盛遠時要往反方向去,擔心追不上,跑得很急。

  叢林於是對盛遠時說:“我先去開車。”

  盛遠時點頭。

  南庭一路從塔台跑到機坪,額頭上都是汗,可她也顧不上了,過來後惦腳摟住了盛遠時的脖子。

  盛遠時展手抱住她,始終憋著的那口氣,終於在這一刻沉沉地嘆出了口。

  南庭什麼都沒說,只是擁抱他,用身體的溫暖緩解他內心所承受的壓力。或許在別人看來,一個擁抱有些微不足道,卻是她全部的愛與支持。

  盛遠時閉上眼睛,把頭埋在她頸窩,才低啞著嗓子說:“沒搶救過來。”

  親耳聽見這樣的結果,有了心理准備的南庭都覺得無法接受,由此可以想像,作為機長的他,該有多不好受,南庭在盛遠時耳邊說:“你已經在最短的時間內落地了。”

  當飛機上出現患病旅客,機組就是在和生命賽跑。十年,從學員到副駕駛,從副駕駛到機長,再一步步走到今天,盛遠時遇到過最多的特情就是旅客發病,卻是第一次,這樣無力地看著一條生命在飛機上逝去。他那麼謹慎地關注著,乘務組也盡可能地給予了老人最周全的照顧,可還是沒能平安地把林老送到家。盛遠時是遺憾的,整個機組都是,卻只能面對。

  盛遠時松開她,把她散落在臉頰的碎發別在耳後,“我得去趟醫院。”乘務長回到指揮中心後馬上就會聯系上林老的家屬,家屬一定會趕到醫院去的。

  南庭其實很想陪著他,可在這種情況下,他肯定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她跟在身邊,反而會成為他的累贅,所以她說:“你快去吧。”見他還要說什麼,她又說:“我不是小孩子,會照顧自己的,你忙你的。”

  盛遠時沒再耽誤時間,摸摸她的頭,就走了,他和叢林趕到醫院時,林老在G市的家屬已經到了,盛遠時人還沒走近,就聽見了撕心裂肺的哭聲,以及一道蒼老的女聲緩慢而悲傷地說:“你不是說要送我走了再走的嗎,怎麼自己先走了。”

  是林老的老伴,哭得特別厲害的女子,應該是老人的女兒,她旁邊扶著老人的男子則應該是老人的女婿,看樣子,也應該有四十多歲,近五十的年紀了。

  盛遠時走過去,還沒等說話,林老的女兒看到他的機長制服就發作了,瘋了一樣衝上來,瞪著一雙淚眼質問他:“你是南程航空的人?”

  盛遠時剛說了一個字,“是。”就被她打斷了,她邊哭著說:“我爸上飛機前還好好的,怎麼才幾個小時,人就沒了,你們到底對他做了什麼?”邊就要上前捶打盛遠時。

  叢林見狀趕緊上前攔住她,急急地勸,“大姐您冷靜點,我們是飛行員,除了開飛機,把乘客送往目的地,難道還會對他們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脅嗎?”

  這話聽在死者家屬耳裡如同推卸責任。林老的女兒當然是聽不不進去的,在她看來,父親上飛機前還在和她通電話,下了飛機心跳呼吸全沒了,他們才趕到,醫生連死亡時間都宣布完了,她認定,責任在於航空公司,在於機長,“你們是怎麼開飛機的?能把一個好好的人飛到沒命,你們還有資格做飛行員嗎?”

  她這樣說,讓叢林特別接受不了,小伙子的眼圈頓時就紅了,他以帶著哭腔地聲音說:“我們只是飛行員,你們作為家屬的都不清楚乘客的身體狀況,我們怎麼確保他們在飛行途中不會意外發生?六分鐘降七千米,整架飛機的人都在配合……”他說不下去了,最後吼道:“誰希望這樣?”

  他說的每個字都有道理,只是這個時候,和家屬是講不了道理的。盛遠時上前拉開情緒有些失控的叢林,對林老的女兒說:“我是1268次航班的責任機長,你們有什麼話對我說。”話語間,把徒弟護在了身後。

  林老的女兒像是就在等這一刻,她一點遲疑都沒有,抬手就給了盛遠時一巴掌,“你是機長你就要對我爸爸的死負責!”

  叢林沒看見她的動作,只聽見“啪”地一聲,他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盛遠時挨打了,不顧師父的攔阻就要衝上去,“你干什麼?!你憑什麼打人!”

  盛遠時一動沒動地挨了這一下,隨即牢牢地拽住叢林的手腕,不讓他上前,冷靜又克制地對林老的女兒說:“對於這樣的結果,我很遺憾,機組盡力了這些話,我也不想說,至於我和我的公司要承擔怎樣的責任,民航局自然會有裁定,現在,我只是想了解一些,有什麼需要我們協助你們做的。”

  林老的女婿沒料到妻子會動手,他把岳母安頓到一旁坐下,上前扯回妻子,低聲訓斥道:“你這樣爸爸就能醒過來了嗎?”然後向盛遠時道歉說:“她是太難過了,你別往心裡去。”

  盛遠時點頭,“沒關系,我明白。”說完他走到林老的老伴旁邊,蹲下去說:“您老節哀。林老的行李稍後我們會給您送到家裡。”然後從叢林手中接過一串古玩,遞到老人家手裡,“林老一直拿在手上,我怕丟了,就拿過來了。”

  老人家拿著那串老伴玩了多年的古玩,眼淚又掉下來了,“老林啊……”

  直到公司派專人來到醫院處理後續的相關事宜,盛遠時才離開,回指揮中心的路上,叢林還委屈得想哭,“又不是我們的責任,他們怎麼可以打您,太無理了,簡直是潑婦。”

  盛遠時手上打著方向盤,眼睛看向外面,隔了會才說:“在生命面前,先不要談責任的問題。”

  叢林有點不服氣,“可林老都八十高齡了,本來就屬於特殊旅客。”

  盛遠時此刻比平時給他做飛行指導耐心很多,“我們把機票售出去了,也沒有阻止他上飛機,客運合同就成立了。當合同成立,我們對於乘客就是有責任的。”

  叢林卻以為,“可他是簽了免責單的!”

  盛遠時騰出一只手,拍了拍徒弟的肩膀,“我知道你是在為我抱不平,但我們也要理解兒女失去父親的心情。”

  這一回,從林沒再說什麼。

  回到指揮中心又是一番忙碌。

  或許在旁人看來,八十歲高齡的老人因突發心髒病死亡,和任何人都沒有關系。可他不是在醫院,更不是在自己家中過世,而是在作為履行運輸旅客義務的南程航空的飛機上去世的,即便以特殊旅客的身份簽屬了免責單,南程需不需要承擔責任,不是盛遠時一個人,也不是機組的七個人,更不是南程航空說了就算。

  事情發生後,民航局立即就派了調查小組對該事件進行調查,所以,從林老購買機票的行為產生,和他有所接觸的售票員、值機員、機組等相關人員,都將會被停止工作,配合調查,包括身為總飛行師的盛遠時,在調查結果沒有出來前,也暫時不能執飛。而身為旅客的桑桎,以及見證了林老被搶救過程的部分旅客,也會被請回來作證。甚至是管制人員,也會被問詢。

  調查持續了三天,在這三天裡,所有和林老有過接觸的南程航空工作人員都被調查組詳細地問過話,售票員的描述是這樣:“收到林永休老人的身份證號碼時,我有電話確認,是否有隨行家屬,他們回答說沒有,就林老一人出行,他們還強調,林老的身體很健康,能夠適應高空飛行。我提醒他們,盡量提前一點時間到機場辦理登機牌,因為公司有規定,八十歲以上的老人屬特殊旅客,需要簽署免責單才可以登機,否則會被拒載,他們當時是同意了的,我才出票。”

  值機員從A市坐飛機來到了G市,把當天辦理值機牌,林老簽署免責單的過程也講了一遍,而她所說的,和桑桎給出的證言內容相符。至於桑桎,除了把排隊換登機牌看到的情景描述了,機上搶救的具體過程也說了一遍。

  機組和乘務組的七人,被問詢的時間是最長的,尤其是機長盛遠時。調查組的兩名工作人員反復地問他:“在發現旅客陷入昏迷後,你都做了什麼?”

  起初盛遠時的耐心很好,盡管他整個人都處於極度疲憊的狀態,調查組問一遍,他還是會很配合地說一遍,直到他自己已經快不記得重復了多少遍以後,他實在沒有辦法那麼心平氣和了,“如果你認為我哪個環節操作有誤的話,請你聽錄音。”

  調查組的一名工作人員牢牢地盯著他,“盛總,我們只是例行詢問。”意思是,你必須配合。

  “同一個問題,你已經問過九次了。”盛遠時把身體靠向椅背,用那雙隱隱泛起血絲的眼睛回視對方,他再一次說:“由於天氣不好,從起飛到著陸的全過程,都是由我操縱,副駕使協助,而繞飛雷雨是我主動申請的,目的是為的減少顛簸,具體的指令申請,請你聽錄音,整個飛行過程三個小時,我沒有辦法把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記得一清二楚。”

  調查組的工作人員和他對視了幾秒,沒再重復這個問題。

  到第三天時,進近管制和塔台管制也接到了通知,南庭來到南程指揮中心時,盛遠時正好從辦公室出來,這是自出事那天在機坪見過後,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盛遠時身上還穿著機長制服,南庭一時也分辨不出來他是回家換過了衣服,還是一直就穿著那天執飛的那一套,她的目光在他臉上流連,發現他的眼睛裡的紅血絲,心疼不已。

  盛遠時這幾天沒見到她,心裡也很惦記,可是太忙了,確實也顧不上,除了給她發了幾條消息,連電話也沒空打一個,見她一瞬不離地注視自己,他笑了,“我太狼狽了,認不出來了?”

  南庭清楚他心情並不好,故作輕松地開玩笑只是不想她擔心,而她也不願他為自己分心,於是也笑了,“是啊,要是初次見你的時候就這樣,肯定不追你了。”

  盛遠時捏捏她的臉,“這還沒怎麼樣呢,就嫌棄我了。”

  南庭回身看了看,確認走廊裡沒人,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調查還要幾天啊?”她才放單沒多久,經歷的特情有限,這次算是最嚴重的一次,沒有任何經驗可供參考,不知道流程很正常。

  盛遠時手心一轉,反握著她的手,“今天問詢就能完,明天開始應該就是聽錄音了,一周之內會出調查結果。”末了摸摸她的小腦袋,“不用緊張,問你什麼照實說就行。”

  南庭往他身前湊了湊,“那你今天能回家嗎?”

  盛遠時抬腕看了下時間,像是在算手上的工作處理完需要多久,然後說:“能。”

  南庭被問詢的時間並不長,畢竟整個進近和塔台接力指揮的時間才不過五六分鐘,發給機組的指令也沒幾句,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只是最後,調查組的人突然問了一句:“你和盛遠時是什麼關系?”

  他們的關系和這起特情有什麼關系?南庭看著調查組的兩位工作人員說:“盛遠時是我男朋友,我們是戀人關系。”

  兩位調查組的人員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說:“謝謝你的配合,我們沒有其它問題了。”

  調查組走後,顧南亭把喬其諾和盛遠時叫到了辦公室,他說:“雖然調查結果要在一周後才會公布,但我們心裡是有數的,在操作流程方面我們沒有問題,醫院方面的鑒定結果也很快就會出來,如果證明林老的人身傷亡是由他本人的健康狀況造成,公司作為承運人,並不需要承擔責任,雖然在人情上,我們願意為林老夫人做點什麼,但那不是賠償,只是我們的心意,接不接受,就在於家屬了。”他看向盛遠時,“遠時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後續的工作就不要管了。”

  事情是顧南亭說得那樣沒錯,但是,“林老的外孫女林如玉,應該是不會善罷甘休,聽說,她已經在聯系律師了。”盛遠時想了想,“馬上到十一了,南程在這個時候惹上官司,會很麻煩。”

  “她不怕麻煩的話。”顧南亭擲地有聲地說:“有律師團的我們,何必嫌麻煩。”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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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滿身風雨我從何處來09

  憑林如玉一己之力要和一家集團公司抗衡, 其實有些以卵擊石的不自量力, 尤其等民航局和醫院那邊的結果出來,她也占不到理, 還有免責單白紙黑字擺在那,她想贏的話,除非中南的律師團是白給的。那怎麼可能?上到中南集團, 下到南程航空, 沒點真章的,能在顧南亭、喬其諾, 以及盛遠時眼皮子底下混得下去嗎?

  盛遠時並不擔心官司會輸, 他顧慮的是林如玉利用輿論抨擊南程, 畢竟, 南程是剛剛起步的新公司,聲望正在建立中, 而林老又確實是在飛機上出了意外,盡管根源是他自身的健康原因,可到底是人命關天,對於不知情的大眾而言, 一旦受到某些引導, 就有可能對南程造成誤解,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盛遠時不能忽視大眾對南程的印像。

  還有就是, 一旦事情鬧起來, 林如玉肯定會拿他和南庭的關系做文章, 想方設法把南庭拉下水,盛遠時倒無所謂,什麼大風大浪他沒遇到過,由於特情調查停飛一個月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尤其現在今非昔比,只要民航局的調查結果判定他操作無誤,沒有人有權力停他的飛,可塔台如果頂不住輿論的壓力,或者為了平息事端,沒准會停南庭的崗。作為管制,她還屬新人,動不動停崗,誰受得了?

  不過,要是南庭真的因此被停崗了,好像也沒什麼不好,那就借此機會治病好了。對於養她這件事,他可是等了好幾年。這樣想著,盛遠時心裡就舒服多了,他揉了揉眉心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反正今晚誰都不能攔著我睡覺了。”

  喬其諾一笑,“這就對了,你是責任機長沒錯,但也不是要把莫須有的罪名當責任承擔下來。林如玉適可而止最好,太過份的話,你就連她上次造謠中傷南庭的賬,一並算了。不是我們沒風度,要和一介女流計較,是她心裡太沒數了。”

  盛遠時略顯意外,“你也知道她?我是說林如玉。”

  “敢不把我們盛總當回事的女人,我不得了解了解嗎?”喬其諾有種戲精上身的感覺,他故作詫異,“還是你不知知道,自己在航站樓一怒為紅顏的舉動,成了南程佳話?”

  這他還真不知道。盛遠時看向顧南亭,“這不是老大留下的優良傳統嘛,我只是傳承。”

  喬其諾對此表示惋惜:“我太不爭氣了,到現在還沒脫單,想在女朋友顯顯威風,都不能夠。”

  盛遠時拍拍他的肩膀表示鼓勵,“讓程瀟多給你留意留意,別枉費她那顆媒婆心。”

  喬其諾不領情,憤憤地捶他一拳,“要不是半路殺出個你,她明明要把南庭介紹給我的,話說南庭真是個好姑娘,可惜把全部的愛都奉獻給你了。喛,正好今天提起這事,我問問你啊,南庭有妹妹嗎?”

  “妹妹沒有。”盛遠時想了想,“要不等我們生個女兒,考慮考慮你?”

  “你們的……女兒?”喬其諾忍不住擼袖子,“盛遠時你降我輩份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越說越不像話了。”顧南亭揮手讓他們退下,“都回家睡覺去,明天放你們的假。”

  喬其諾也不鬧了,斂笑道:“我就別放了,遠時好好休息吧,熬了三天,換誰都受不了。”

  盛遠時可不客氣,他站起來說:“沒見哪家總飛這麼辛苦的,好像我很缺錢!”

  顧南亭與喬其諾相視一笑。

  南庭剛從塔台出來,就聽見了喇叭聲,她循聲望過去,就看見盛遠時那輛陸虎停在不遠處,而他的人正倚著車身朝她笑。

  南庭跑過去,主動投懷送抱。

  盛遠時伸手攬上她的腰,嘴上則逗她說:“你師兄們都看著呢。”

  “又不會被看壞。”南庭抱他更緊,“就當犒勞他們工作辛苦了。”

  “我家蠻蠻就是大氣。”盛遠時低頭親她臉,“是先抱會過過癮,還是回家再抱個夠?”

  南庭在他懷裡扭了扭,松開他說:“你累了好幾天了,我來開車吧。”

  盛遠時意外地看著她,“你行嗎?”

  南庭拉開駕駛位的車門坐上去,“小看誰呢。”

  盛遠時還是持懷疑態度,畢竟她曾經可是連直線都不會走,被交警誤認為是酒駕給攔下來過的,可還是一邊上演了“這車安全性好,扛造,由她折騰吧”的內心戲,一邊乖乖地坐到副駕位置。

  南庭也是摸過好車的人,時隔五年,啟車的動作很流暢,車也開得很穩。

  盛遠時觀察了片刻,徹底放心了,“桑桎陪你練的車?”

  南庭瞥他一眼,“不是這也要吃醋吧?”

  盛遠時輕笑,他看向窗外,注視著倒退的街景,“一想到他做過很多我想做,卻沒做到的事,還是有點嫉妒的。”

  “那你可以換個角度想啊。”南庭雙手扶穩方向盤,“老桑像培養祖國花朵一樣把我培養的門門通了,你只等著受益就好,省了多少心?”

  盛遠時配合地撫了撫胸口,“作為受益方,我的良心不該痛才對。”

  南庭靜了一會才說:“希望老桑早點遇到一個好姑娘。”

  盛遠時也是同樣的想法。

  下了機場高速,前方路口左轉是往民航小區去的,右轉則是他家的方向。

  盛遠時適時指示她,“紅綠燈路口右轉。”

  南庭乖乖聽話,沒有異議。

  盛遠時注視她的側臉一會兒,笑了。就這樣,他一路為她導航,回到了他家。停好車後,南庭提議,“去買點菜吧,我做飯給你吃,你這兩天肯定沒好好吃飯。”

  明明此前在指揮中心時還累得一動不想動,恨不得到家就倒床上睡一覺,可當她在身邊,又像是渾身都是力氣,精神頭足得很,盛遠時特別好說話地說:“聽你的。”

  於是,兩個人一起去了超市。

  以往就盛遠時一個人時,雖然家中廚房一應俱全,他也懶得開伙,而他對吃又十分挑剔,喜歡吃新鮮的,速凍的東西很少往回買,導致冰箱幾乎是空的。現下有了南庭,這個從前十指不沾楊春水的姑娘,儼然一副小主婦的樣子,時不時就會拿起一樣說:“我們買一袋這個吧,萬一時間來不及,可以當早餐。”偶爾還會舉旗不定,“哪個好啊,這個我沒買過呢。”盛遠時就會幫她做個決定,還不忘幫她選幾樣水果和零食。

  南庭卻把從前最愛吃的那些膨化食品從購物車裡挑出去,“我現在不吃這些東西的。”然後再補充兩樣他愛吃的。

  她變了很多,連口味都和從前不一樣了,唯獨對他的心意,一如既然。

  盛遠時心裡溫暖至極,“七哥的口味倒記得清楚。”

  南庭不小心脫口而出,“你的喜好,我可是當功課背過的,怎麼會忘。”

  能被一個女孩子這樣放在心裡,盛遠時的幸福感不言而喻,“不枉七哥滿世界找你。”

  這還是第一次聽他說,找過她。

  南庭開心地抱住他的胳膊,撒嬌,“那還口是心非說沒等我呢,害我難過到發燒。”

  盛遠時莞爾,“還不是被你氣的。”

  南庭寬宏大量地說:“所以人家並沒有怪你啊。”

  回到家,盛遠時本想親自下廚,在他心裡,蠻蠻就是需要他照顧的小女孩。南庭卻不肯,把東西分門別類放進冰箱後,推著他去洗澡,“你都快發霉了,快洗澡換衣服。”

  這兩天盛遠時都是在宿舍將就的,確實覺得自己快霉掉了,才沒有第一時間向她討要福利,見她堅持,只好去洗澡了,“別切到手。”

  “知道啦,不會切絲,還不會切塊嘛,放心好了。”聽到浴室傳來嘩嘩的水聲,南庭胸臆間被滿足和溫暖填得滿滿的,她蒸上了米飯,開始摘菜洗菜,把配菜也切好放在一邊,沒一會功夫就已經完成兩個菜了。

  盛遠時衝完澡,套了條棉質的居家長褲就出來了,南庭看一眼他健康的麥色肌膚,微紅著臉提醒,“穿上T恤,小心感冒。”

  換作六年前,她怕是要找機會摸一把的。果然是長大了,穩了。

  盛遠時笑著親她的臉,“你做飯這麼辛苦,我總要給點獎勵。”

  “討厭。”南庭屈起手臂輕輕拐了他一下。

  “需要我幫什麼忙?”

  “不搗亂就是幫忙。”南庭笑望著他:“你去看會電視,很快就能吃飯了。”

  “行,做一把甩手掌櫃。”盛遠時轉身去客廳了,他坐在沙發上,看著廚房裡忙碌的身影,才覺得自己這裡有了煙火氣息,像一個家了,至於什麼特情,什麼林如玉,和與南庭在一起的二人世界相比,是那麼微不足道,盛遠時決定好好享受這個夜晚。

  南庭動作很快,前後不到一個小時就開飯了,看著餐桌上很家常的四菜一湯,盛遠時頓時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我從未想過會有這樣一天,我的蠻蠻能給我做一頓飯。”

  南庭夾了一口菜遞到他嘴裡,俏皮地問:“七哥你說實話,男人是不是還是更喜歡會做飯的女人。”

  盛遠時就著她的手把菜吃完,才說:“喜不喜歡一個人,無關她會不會做飯,但如果喜歡的人會做飯,肯定更好。”

  南庭笑睨著他,“這倒是句實話。”

  盛遠時每道菜都嘗了一口,看向她的目光有贊賞之意,“味道不錯。”

  “這話就有水分了。”南庭很有自知知明地說:“我的廚藝也就睡不著不挑。”

  盛遠時聞言被嗆了一口,他咳完抗議道:“能不能不要總拿我和一條狗比。”

  南庭笑得眉眼彎彎,“那我身邊就一個它呀,啊,忘了告訴你,它是男的。”

  “看出來了,要不不能對我有那麼大的敵意。”盛遠時開過玩笑,寵家地揉揉她的小腦袋,“我說真的,你做的菜,入口即是福。“戀愛果然是一件很美好的事,隨口說一句話,都是情話,像是醇香的酒,聞香即醉。

  南庭湊上去親了她七哥一口,“我還有進步空間,一定能征服你的胃。”

  盛遠時的笑意蔓延至了眼底,他說:“快吃,吃飽了才有力氣做別的事。”

  秒懂了他話裡的含義,南庭微紅著臉轉過身去,“不理你。”

  盛遠時嘴上沒說什麼,心裡卻在想:今晚可由不得你。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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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5 00:12:18 |只看該作者
第65章 滿身風雨我從何處來10

  晚飯過後, 南庭收拾好碗筷和廚房, 切了一盤水果端出來,請她七哥享用。

  盛遠時像個大爺似地靠坐在沙發裡, 招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來。

  南庭緊挨著他坐下來,喂水果給他吃。

  這種待遇,還是第一次有。盛遠時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她的服務, 末了不忘要求, “甜頭給了就一直給,別一次了事。”

  南庭拿遙控器換台, “我可是很專一的, 不像某人還和別人約會。”

  她看似是隨口說的, 可約會這件事, 明明是在她哭得那麼厲害的情況下,盛遠時才提過一次, 竟然就被她記住了,由此可見,對於他說過的話,她有多走心。

  “這是要開始和我算賬了嗎?”盛遠時伸手摟過她, “如果我說, 我那天是為了哄你才那麼說的,你信不信?”明顯有點混淆視聽的意思。

  南庭並沒准備和他掰扯, 她特別大氣地回應:“我就算沒親眼所見, 也能夠想像有多少女人前僕後繼地追你, 約個會也不足為奇。”

  “前僕後繼?”盛遠時笑得愜意, “真給我面子。”

  南庭等了片刻,見他沒下文了,歪著腦袋看他,“只是約會,就沒干點別的?”

  盛遠時似笑非笑地看她,“別的……”他停頓了兩秒,然後雙手一動,把她抱坐到了自己腿上,“指什麼?”

  南庭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而她也確實是第一次如此親密地騎坐在盛遠時身上,雖然當年追他的時候曾無數次地幻想過,但畢竟沒有付諸行動,此刻,她咬了咬唇,在他熱烈的目光注視下,紅著臉湊過來,在他唇上親了下,“比如這樣。”

  盛遠時可不是蜻蜓點水的一吻就能滿足的,他扣住南庭的後腦,讓她整個人伏在自己胸前,熱烈地吻了她好一會,才握著她的手替自己辯解道:“這樣都沒有過,更別說吻了。”說完又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不信你問程瀟,除了她,沒人近過我的身。”

  南庭被他的措辭逗笑了,“你的意思是她近過你的身了?這事要是被顧總知道,估計他要找你好好聊一聊了。”

  “你以為他沒想過?”盛遠時動了動,讓她靠得更舒服些,才開始憶從前,“那個時候,海航馮晉庭給我開出的條件好到無從拒絕,相比之下,中南的誠意似乎差了點,要不是看在程瀟的面子,我都懶得理顧南亭,後來……”忽然失去了司徒南的消息,他又決定再回紐約,中南的那份機長聘書就成了一張廢紙,“顧南亭以為我是衝程瀟而來,程瀟又在不久後去了YG,當我們在YG見面,他就誤會了,覺得程老爹有心把女兒許給我,當場就炸了。”

  盛遠時和程瀟又屬於那種沒事就懟,遇事彼此維護的交情。老朋友相見,以擁抱表達歡迎,並不為過,結果這一抱,就招來顧南亭一拳。

  “幸好我是軍體,躲過了那一拳,否則就得見血了。”盛遠時回想當時的場面,忍不住笑了,“然後程瀟那個不嫌事大的女人還煽風點火,火上澆油。”

  程瀟非旦不解釋,還說:“顧南亭你干什麼,難道除了你,我還不能有別的男人追了?”

  盛遠時瞄了她一眼,暗罵了句:這個死女人!手上則攬住了程瀟的肩膀,低頭在她耳邊用僅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說:“害我,嗯?你等他碰到我一根頭發,我讓你後悔都來不及!”

  程瀟一偏頭,壓低了聲音說:“他心情不好,快憋出內傷了,你讓他發泄一下,就當幫我了。”

  她都這麼說了,盛遠時怎麼能不答應,他挑釁地看向顧南亭。

  顧南亭還在場呢!他們這樣一副說悄悄話的姿態,是個男人,都要發飆的。於是,盛遠時陪他打了一架,末了他用手指指顧南亭,又指指程瀟,“你們倆記著,欠我個人情。”然後抹抹嘴角,走了。

  擅後的事情,當然是程瀟來。

  顧南亭回國那天,他在機場等到盛遠時,說:“謝謝。”

  盛遠時一挑眉,“還不夠。”

  顧南亭伸出手,語氣誠懇,“拜托了。”

  盛遠時要的就是這一句。他遞出手與顧南亭一握,承諾,“放心,竭盡所能,護她清靜。”意思是,充當程瀟的護花使者,讓她免於被那些外籍飛行員騷擾。他當然是做到了,那期間,除了找司徒南,只剩幫顧南亭殺退三千情敵這一件事可分散注意力了。

  原來是這樣的交情,難怪最終他們成了合伙人。

  “我其實聽到過關於你和程瀟的傳聞。”南庭仰著小臉看他,“在認識她之前,我都以為你可能會喜歡她,她那麼優秀,你動心,根本就是理所當然。”

  “我欣賞她爺們兒似的飛行術和處事態度。”盛遠時撫摸她的臉,溫柔地說:“至於我的心,早為你動過了,再容不下別人。”

  南庭摟住他的脖子,把臉貼在他胸口。

  盛遠時沒再說話,他打開音響,在緩緩流動的樂聲中,抱著心愛的女孩兒,閉上了眼睛。夜色如水,兩人彼此依偎著,享受難得靜謐安寧的時光。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南庭都以為他是不是睡著了,她輕輕動了一下,要從他身上下來,結果才一動,盛遠時的手就收緊了,他在她頭頂問:“去哪兒?”聲音微露疲憊。

  南庭看看時間,已經快九點了,想到他幾乎連軸轉了三天三夜,她低低地說:“我想去……洗澡。”和他回來前,就已經有了決定,這一夜,沒想再逃。

  她這樣堅定和主動,給盛遠時的,是猝不及防的震動。

  有這樣一個女孩子,無所顧忌地陪著他,愛著他,比多少言語的安慰都有效。

  盛遠時眼眸深處隱藏的,那些灼熱的情感如同到達沸點,瞬間沸騰起來,他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自己去衣櫃裡找件我的襯衣穿。”有讓她盡快熟悉和融入這個家的意思。

  南庭心跳如擂鼓,感覺到他撫在背上的手,鼓勵地拍了拍,她從他身上下來,走進了他的臥室,打開衣櫃,在一排熨燙整齊的襯衣中隨手拿了一件,走進浴室,剛要關門,盛遠時已經走過來,伸手撐著門,探身說:“櫃子裡有全新的毛巾。”

  南庭推他出去,“知道了。”

  盛遠時站在浴室門口,聽見裡面傳來嘩嘩地水聲,都覺得曖昧撩人,那些窗外輝煌的燈火和城市的喧囂,都不存在的,心底只剩渴望多年的溫暖與安寧,他重新回到客廳,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眼底漫漫浮現起隱約的笑意。

  十分鐘,二十分鐘,或者更久,盛遠時沒有催促,他耐心極好地等待著,直到水聲停止,裡面悉悉索索穿衣的聲音也停止,南庭再也拖延不下去了,一步一挪地走出來。

  他柔柔一笑,仿佛世界因南庭一下子亮了起來,而他眼裡,只容得下一個小小的她。相比盛遠時的從容,南庭是緊張的,她站在浴室門口,臉頰染上的紅暈,分不清是因為剛剛洗過澡,還是害羞,只覺得那道一瞬不離落在自己身上的,他灼熱的眼神,讓她的呼吸都有種被擠壓得快要停滯的錯覺。

  她幾乎是怯怯地喚了一聲:“七哥。”

  這份依賴與信任,讓盛遠時的心莫名就是一顫,他起身,一步一步走過來,抬起她的下巴,一笑,“我把手機都關了。”

  那一刻,他的微笑,燦若星辰,南庭明明一口酒都沒喝過,卻有種醺然欲醉的感覺,她像站不穩一樣,手輕輕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盛遠時如同接受到了交托的信息一樣,俯身抱起她。

  南庭摟住他的脖子,任由他把自己抱進臥室,倒向柔軟的大床。

  臥室的燈光被調暗了,遙遠模糊的光線裡,他的臉上是別樣溫柔的神色,從南庭的視線看過去,能清楚地看到他麥色的皮膚和溫暖的胸膛,他輕淺的呼吸拂過她的臉,他的心跳帶著灼熱如火的力量敲擊她的心,他伸出手,與她十指相扣,他的手心溫熱潮濕。

  他抵著她的頭,聲音暗啞曖昧,“想要你,要全部的你。”

  如此直白露骨的宣言,聽得南庭心底流過一種不能自制的激動與屈服,這情緒使她軟弱,讓她心甘情願放開懷抱去擁有,去接受他,如同一記漂流許久的扁舟,終於找到可以棲息停靠的終點。

  思緒起伏間,她的人已經落進他懷裡,他的唇也隨之覆上來,用熾熱與深情化解她的防線與緊張,讓她為他放松,為他綻放。

  世界陡然寂靜,只聽見他們的呼吸從輕淺變得沉重,心跳從平穩到急促,直到彼此全線崩潰在一室的柔情裡,盛遠時終於把她摟緊,深沉地用盡全力融入她。

  有人說愛情是一場冒險,可南庭覺得,愛情是一次放縱,不管時機對錯,相遇早晚;也不管結局如何,未來怎樣,都放縱自己,以最虔誠的心和最決絕的勇氣,傾其所有地去愛。

  南庭在疼痛中攀緊盛遠時的背,用溫柔低婉的聲音告訴他,“七哥,我愛你。”

  只愛你,六年如一日。

  盛遠時的目光穿透夜色灼灼地注視她,他低頭,用唇吻去她眼角的淚,並告訴她:“以後都有我。”未來六年,十六年,以及更久,都有我,為你擋風雨,你再也不用像過去五年那樣辛苦地生活。

  那麼憐愛疼惜的語氣,那麼滾燙安穩的懷抱,差點又讓南庭落了淚,她主動迎向他——自是免不了一番愛意糾纏,直到一起到達顛峰,盛遠時把臉埋在她凌亂的長發中,和她的低喘聲,交纏在一起。

  終於,那渴望以久的夢,得以實現。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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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滿身風雨我從何處來11

  和飛行一樣, 整個過程都是盛遠時掌握主導權, 他很放得開,卻又克制著自己的衝動和急切, 時時刻刻都不忘照顧南庭的感受,與平時寵她的樣子倒是十分符合。

  直到南庭承受不住,盛遠時才終於放過她, 卻還沒有要睡的意思, 他側身躺著,把南庭背摟進懷裡, 戀戀不舍地親她的頭發和後頸。

  房間裡靜得能聽見身後男人平穩的呼吸,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 淅淅瀝瀝地敲打著玻璃, 如樂聲浮動,南庭枕著他的胳膊, 一動都不想動。

  盛遠時用下巴蹭了蹭她頭頂,“想讓你終身難忘,所以賣了點力氣。”實則有點歉意太過放縱,擔心未經人事的她承受不住他的熱情。

  可這話怎麼聽都有點流氓的意思, 和他多年來樹立的正人君子的形像有些偏差, 南庭貼著他的胸膛,小聲地說:“我又沒說你像老司機, 何必解釋。”

  老司機?當年懷疑他不是初吻, 現下, 似乎是在質疑他不是第一次?盛遠時摟在她腰間的手默然著力, “我是該理解為,蠻蠻在表揚我的技術好呢,還是在質疑我對愛情的忠誠?”

  南庭討巧地說:“表揚表揚,蠻蠻在表揚你呢。”

  盛遠時也沒想真的對她怎麼樣,於是收手,“熟能生巧,你七哥的技術還可以更好。”感覺到南庭縮著身子躲他,他笑得輕佻得意,“今晚先饒了你。”

  南庭轉過身來,在昏暗的光線中看著他的眼睛,“七哥,你比我想像的還要好。”

  看她青澀的模樣,實在不像是想過這些的人。盛遠時懶懶地問:“怎麼想像的,嗯?”

  南庭親了他一下,像個孩子似地舒服地依偎在他懷裡,“那個時候總在想,是不是得到你的人,就能留住你,可又擔心,太輕易把一切都給你,你不珍惜,所以每次你回來,我其實總在糾結要不要誘惑你,現在想想都覺辛苦。”

  難怪她會時不時撩他一下,卻從不過份親密,連盛遠時都拿捏不准,她到底是怎麼個意思。原來,那些看似欲擒故縱的小伎倆,是她深藏於心的小渴望和壓抑。盛遠時剎那情動,他親親她的額頭,“我也一直後悔,沒早早要了你。”他始終相信,一旦有了這份親密,她對自己的依賴會更多些,不會那麼輕言離開。

  此刻,他離她很近,近到她都能聽見他強健的心跳,一下一下,帶著灼熱如火的力量,南庭伸出手臂,環住他脖頸,“是不是無論以後發生什麼,我們都不會分開了?”

  “蠻蠻,七哥老了,再沒有那份和時間抗爭的心了,經不住另一個五年。”他手上更緊地摟住她,嗓音低沉得可怕,“再敢動離開的念頭,看我怎麼拆了你。”

  窗外風雨搖曳,他們坦誠相依,南庭依偎著她的避風港,“你是G市最有價值的單身漢,我才不會傻到放棄,我是擔心……林如玉。”

  這個夜晚不適合談那樣一個女人,太煞風景,但為了讓她安心,盛遠時還是說:“她掀不起多大的浪,更不可能影響到我們,只是你得答應我,這一次,無論我做什麼,你都不許為她求情。”

  事關南程的聲望與他的前途,南庭當然不會橫加干涉,她甚至後悔上次不該勸他手下留情,竟然給了林如玉興風作浪的機會,“你怎麼做都好,我聽你的。”

  盛遠時滿意地嗯了一聲,“都交給七哥。”

  南庭撫摸他的臉,“我知道你累了,快睡吧。”

  這是兩人的第一夜,盛遠時舍不得留她一個人面對漫長黑夜,有意陪她徹夜聊天,可是,身體極其困乏,他在睡過去前說:“陪七哥躺會兒。”

  南庭在他耳邊說:“我才舍不得起來。”

  盛遠時輕笑,“等我緩緩,再好好疼你。”

  南庭掐了他一把,“等你睡著我就鬧你。”

  盛遠時則逗她說:“想要的話,隨時可以滿足你,誰讓七哥寵你呢。”

  “快睡吧。”南庭親親他下巴,“我們,來日方長。”

  是啊,細水長流,才能共白首。

  盛遠時閉上了眼睛,任由困意侵襲。

  南庭也很累,身體又隱隱有些漲痛,本以為這種情況下也會睡得著,結果,她雙目緊閉地躺了很久,依然沒有睡意,她動作很輕地翻了個身,盛遠時竟有所覺,下意識收收手臂,像是在確認她在懷裡。未免打擾到他,南庭沒敢再動,任由他抱著她,手扣著她的手,腿壓著她的腿,不知道過了多久,聽見他低低的昵喃,“蠻蠻,你終於回來了。”

  我的心從未離開你,哪怕我的人沒有和你在一起。窗簾都被拉上了,房間裡昏暗寂靜,南庭閉上眼睛,在盛遠時均勻的呼吸聲中,讓大腦和身體慢慢放松下來。

  再次醒來,外面的陽光已格外熾亮,盛遠時拿起床頭櫃上的手表看時間,已臨近中午,床上除了自己,哪裡還有南庭的影子,唯有耳畔傳來的琴聲,證明她在家裡。他起床,披了衣服走出臥室,站在客廳喚了一聲:“蠻蠻?”

  琴聲依舊,唯獨沒有她的只言片語。盛遠時上樓,站在琴房門口,看見穿著他襯衣的女孩子,面朝陽光,用跳躍的手指彈奏屬於他們的故事。

  仿佛回到六年前那個生日的夜晚,她替他許願,“明年的這個時候,答應做我男朋友。”

  時隔六年,她終於願望成真。

  盛遠時卻差點忘了,今天是他的生日,而她把自己作為禮物,給了他。

  直到她彈奏完整首曲子停下來,盛遠時才語氣溫柔地說:“你吵到七哥睡覺了。”

  南庭既不回頭也不理他,抬頭看向窗外的姿態,讓人猜不透她在想什麼,片刻,才聽她負氣似地說:“我是故意的,誰讓你都不告訴我。”

  她是指為她准備鋼琴的事?盛遠時走過來,雙手搭在她肩上,“告訴你不是就沒驚喜了?”

  南庭轉過身來抱住他的腰,哽咽,“你總是這樣,喜歡人家不說,在找人家也不說,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還成天說人家笨,有幾個人像你那麼聰明的啊,盛遠時,你太討厭了,我都後悔喜歡你了。”然後嫌不解氣地補充了一句,“我看你還是找一個和你一樣聰明的人在一起得了。”

  找別人在一起?什麼話!盛遠時失笑,“都敢直呼我名字了是吧。”

  南庭吸吸鼻子,底氣十足地說:“那怎麼樣,你還能不要我啊。”

  “我哪舍得。”盛遠時撫摸她的頭發,“你都把七哥撲倒了,七哥得賴著你,讓你負責。”

  南庭破涕為笑,仰著小臉問他:“我要是不認賬呢。”

  “不認賬啊,”盛遠時捏捏她的小下巴,“那我只好帶你重溫一下昨晚的記憶了。”

  南庭伸手給他一拳,又一拳,微微嗔道:“就知道欺負我。”

  這樣肆意又帶些小任性的她,才是他想要的。盛遠時輕觸琴鍵,純淨如泉水的樂聲中,他說:“每次看到這琴,我就會想起你對我笑的樣子,才能堅定我繼續找下去的決心。”他蹲下來,仰頭看著她,“我想給你這世上最好的一切,哪怕只是一架鋼琴,也要選國際鋼琴比賽的指定用琴,可直到你回到我身邊,我才發現,我才是得到了這世上最好的,那些我曾經以為的最好與你相比,都不值一提。”他說著,眼眶竟有些濕,“從前的盛遠時嘴硬不說,是不懂愛情,後來絕口不提,是覺得自己太蠢了,你明明近在咫尺,我偏跑去天涯。蠻蠻,七哥比你想像的喜歡你,愛你,這件事,除了你,全世界都知道。”

  南庭俯身過來,與他交頸而擁,“那是不是代表,以後我都可以仗著你的愛,為所欲為?”

  盛遠時抱著她,“當然。”

  既然這樣……南庭松開手,命令道:“那你快去做飯,我都餓了,你還一直睡著不醒。”

  盛遠時哭笑不得地掐她的小臉,“遵命,女王大人。”

  但其實南庭已經做好了雞蛋火腿三明治,連牛奶的溫度都是剛剛好,盛遠時看著餐桌上的早餐,一時間也是百感交集。

  南庭卻淘氣地說:“不用太感動,我就是看你昨晚付出挺多的,給你補補。”

  盛遠時一臉寵愛的笑,“什麼話都敢說。”

  南庭眉眼皆是笑意,等到他拿起第二個三明治咬了一口時,她忽然想起什麼似地說:“那是給睡不著的啊,你怎麼也給吃啦?”

  又是睡不著!盛遠時差點沒噎著,見她眸底都是狡黠的笑意,才明白她是故意的,他慢條斯理地把味道很不錯的三明治吃完,才走過來,在她的驚呼聲中把人抱起來,回了臥室。

  嗯,女人這種生物,必須要身體力行地讓她知道,你的厲害,否則,她總是習慣性挑戰你的自制力。盛遠時這麼想著,又狠狠地要了她一次,直到她求饒。

  下午的時候兩人才出門,在盛遠時的提議下,他們先去逛街,南庭早已習慣儉樸的生活,對於他為她挑選的衣服什麼的,其實已經沒了從前的喜歡和興趣,尤其想到自己的工資,也認為太過奢侈了,可當她從試衣間出來,觸及盛遠時熾熱的眼神,她又為能取悅到他,感到欣喜。

  盛遠時從身後摟住她,一起看向鏡子:“我並不喜歡別的男人盯著你看,但我的蠻蠻明明可以更美,我總不能剝奪了別人欣賞美的權力。”

  南庭明白他是洞悉了她的心理,她看著鏡子中截然不同的自己,對他說:“沒不讓你買,反正我努力工作也不是為了超越你,就讓你養唄。”

  她在某個瞬間忽然想通了:雖然有了自食其力的能力,但要跟盛遠時過一樣的生活,不是要比較收入的高低,而是憑借相通的心意。既然成為灰姑娘是改變不了的命運,何必為難自己,更為難他?但是,“工作我是要做的,你沒意見吧?”

  盛遠時似笑非似地說:“你要是不出去工作,我豈不是也舍不得出家門了?”

  南庭笑得甜蜜。

  本想之後再去看場電影,結果那麼巧的,竟然在商場裡遇見了林如玉。她絲毫沒有因外公的去世有任何頹廢之相,除了依然畫著精致的妝,連所穿衣服的顏色,都和以往一樣艷麗。

  盛遠時本不想理她,南庭也無意打招呼,可當他們幾乎要擦肩則過時,林如玉卻冷笑著說:“乘客都死在飛機上了,你們還有心情約會,盛遠時,你身為機長的職責到底是什麼?司徒南,你也不提醒提醒自己的男朋友?”

  南庭看著她,搶在盛遠時開口前說:“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們無權,也無意干涉你以什麼方式祭奠和懷念林老,你就不要自以為是地和我們談機長職責和其它了。”

  林如玉本以為南庭會像在航站樓那樣不敢和自己較勁,在她看來,破產了的司徒南,再沒了從前的底氣和威風,就應該謹小慎微地活著,聽南庭這樣說,她諷刺地一笑,“果然是有人撐腰不一樣了,但是司徒南,你的運氣真不是一般的差,先是老爸破產,接下來,沒准男朋友也要栽跟頭了,你說,到時候你怎麼辦啊?”

  讓她七哥栽跟頭?南庭生平第一次那麼不屑地和人說話:“就憑你,還不配!”

  “他能以盛總的身份把我列入黑名單,還能憑借和喬家的關系,讓我在電台混不下去,我難道不該好好把握這次的機會,回敬他一局?”林如玉說著,冷臉看向盛遠時,“你可以瞧不起我,但是盛遠時,你可別小看輿論的壓力,我就不信,當整個G市,乃至全國都知道南程的總飛行師是一位置乘客生命於不顧的人,誰還願意坐南程的飛機!沒錯,要扳倒南程不太容易,可至少這個十一,你會因為南程的機票賣不出去,損失幾個億。”她一臉得逞的笑意,“幾個億呢,盛總不在乎的是吧?”

  盛遠時無所謂地笑笑,“這個單,我還買得起。”

  等林如玉走了,面對南庭緊鎖的眉頭,他還有心情開玩笑,“心疼那幾個億呢?”

  南庭抬眼看他,“那不是個小數字,尤其這事件如果繼續發酵下去,會對南程聲望造成的影響,或許是錢挽不回來的,即便能,也需要一定的時間,這份損失,不可計量。”

  盛遠時就猜到,她剛剛在面對林如玉時,面上沒輸了陣仗,心裡卻是不放心的,他握住她的手,“中南發展到今天,也不是沒遇到過比這更棘手的事件,還不是成了業界龍頭?難道你認為,七哥不如顧南亭,擺不平這件事?”

  南庭當然不是那個意思,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態,她說:“算了,反正我操心也是於事無補,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盛遠時拍了拍她的手,“安心上你的班,然後做好會被停崗一段時間的心理准備。”

  本以為南庭會驚訝於自己可能被停崗,結果她卻說:“我已經准備明天起開始請假了,免得林如玉拿我做文章,攻擊塔台攻擊你。”

  盛遠時對此倒有些意外,他笑道:“我的蠻蠻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明了?”

  南庭聞言懟他一句,“我的智商一直在線,只是不稀罕拿出來對付你罷了。”

  好吧,那個牙尖嘴利的司徒南,蘇醒了。

  盛遠時笑而不語。

  南庭又不想去看電影了,而是提醒他:“你該早點回去陪阿姨吃個飯,兒的生日,母的難日。”

  盛遠時把她的手一牽,“我們是要回去陪她吃晚飯的。”

  半個小時後,南庭被盛遠時帶到了空軍大院,進門前,他用力抱了抱她,“你不是醜媳婦,我媽也不是惡婆婆,沒提前告訴你,只是不希望你緊張一整天,為了七哥勇敢點,好嗎?”

  心裡明明緊張得不行,南庭卻還是堅定地說:“我等這一天都等六年了,難道還會退縮嗎?”

  後來事實證明,盛遠時的擔心其實是多余的,因為齊子橋都替南庭考慮到了。當他領著女朋友回來,他家娘親就熟稔又熱絡地對說:“你們回來的正好,南庭,來幫阿姨端下菜。”

  南庭還沒來得及緊張,就趕緊去廚房幫忙了,完全免除了像正審一樣傻坐在客廳等的尷尬,尤其當齊子橋邊端菜邊對她說:“遠時和你叔叔一樣嘴特別叼,大男人居然還挑食,你說多討厭,南庭你以後都別下廚,愛吃什麼讓他自己做去,免得像阿姨一樣,累出了白頭發不說,還聽不見一句表揚。”她頓時覺得,居家的齊董事長是這世上最可愛的人,確切地說,是這世上最可愛的准婆婆。

  晚飯氣氛融洽,脫下了軍裝的盛敘良,在妻子面前只是體貼的丈夫,即便是在家裡,也會幫齊子橋夾菜,然後輕聲細語地說:“今天這道菜的火候正好,你嘗嘗。”

  面對盛遠時,他又是威嚴的父親,會交代兒子,“給南庭夾菜,她第一次來家裡吃飯,要是吃不飽,就是你的責任。”然後還問南庭,“這小子最近沒犯渾吧?要是他跟你耀武揚威的,告訴叔叔,叔叔踢他。”

  盛遠時苦笑,“爸,您這麼說,好像我經常犯渾,會影響我在南庭心中的形像。”

  盛敘良臉一板,“在你媳婦兒面前還要什麼形像?作為丈夫,誰還沒跪過搓衣板怎麼的。”

  齊子橋面露不解,“請問首長,您什麼時候跪過搓衣板,我怎麼不知道?”

  盛敘良似乎是恍覺自己說錯話了,一拍腦門,“哎呀,那我是在誰家跪的來著,容我想想。”

  對於如此恩愛又幽默的長輩,盛遠時與南庭相視一笑。

  齊妙的電話在這時打來,聽聞盛遠時在家裡,她有些生氣地說:“你還有心情過生日!”

  盛遠時意識到有事,直接問:“怎麼了?”

  齊妙也不繞彎子,“林如玉今天到律所來了,請南律師代表她和你們南程打官司!”

  盛遠時默了一瞬,“南律師准備接這個案子?”

  齊妙顯然是被氣到了,她沒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在罵了上司一通後說:“你說她是不是非逼著南庭和你分手才甘心啊!”

  所以齊妙的意思是:南嘉予接了這樁案子,同意代表林如玉和盛遠時打官司。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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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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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5 00:12:44 |只看該作者
第67章 滿身風雨我從何處來12

  南嘉予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就見齊妙還坐在辦公桌前, 電腦也開著, 她都快走過去了, 想了想,停下來說:“怎麼還不走,是我分配給你的工作量不合理,還是你能力不夠?”

  她說話一直都不怎麼中聽, 齊妙基本都習慣了,畢竟,有本事的人, 都有個性的道理, 她是懂的。可此刻,齊妙有點忍不住了, 她把手上的案例放下,確切地說,是摔到了桌子上, 起身與南嘉予對視, “先不說民航糾紛的案子你是明確表示過不接的,只是看南庭和盛遠時的關系, 南律師,你認為這個案子你該接嗎?”

  “他們是什麼關系是他們的事, 我接委托是我的事,齊妙,我請你擺正自己的身份。”南嘉予神色無波無瀾,“作為助理, 你還沒有資格指示我,什麼委托該接,什麼委托不能接。”

  “我確實沒有資格指示你,我也沒有要指示你。”齊妙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但至少我們不能扭曲事實,林正休老人在飛機上發生意外,是誰都不願意的事情,家屬不感激機組爭分奪秒地搶救就算了,竟然還要告機長,南律師,我請問你,這和醫鬧有什麼區別?”

  “林如玉作為當事人是不是在扭曲事實,是我接下來要讓你去了解的事情,不過現在看來,齊妙,你似乎並不適合負責這個案子。”南嘉予無意和齊妙多說什麼,她只在臨走前交代:“你今晚想一想,如果有顧慮,或者無法以平常心對待一個關乎你表弟的委托,我可以換人跟進這樁案子。”

  等南嘉予走了,齊妙還坐在辦公室裡,連喬敬則什麼時候進來,她都沒發現,直到身高腿長的他在自己面前坐下來,手在眼前晃,“發什麼呆呢。”她才回過神來。

  自上次打了他的臉後,他還是第一次出現,齊妙想到那一天他的氣急敗壞,還以為……“你怎麼來了?”

  喬敬則盯著她的臉看了幾秒,移開了視線,“既然你打了人連道個歉都不會,小爺就送上門來給你個台階下。”

  “歪理邪說。”看到他就會想起自己的恐男症,齊妙的心情可想而知,瞪他一眼,她沒好氣地說:“有臉就別來,愛找誰找誰去。”

  這是什麼人呢!喬敬則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可想起盛遠時的提醒——循序漸進,他忍了忍,“都幾點了還不下班,工資高到要二十四小時工作了嗎,你也是厲害到不行。”

  齊妙心裡煩著呢,聞言也不想再待在辦公室了,她關了電腦,拿包走人。

  喬敬則吊兒郎當地跟在她身後,和她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到了地下停車場時,才從她手裡搶過車鑰匙,“我來開。”

  齊妙下意識問:“你沒開車?”

  喬敬則坐上車,“我是來和你吃飯的,不是開車跟在後面負責安保的。”

  齊妙有點火,“你不會好好說話啊,怎麼總帶刺?”

  喬敬則一拍方向盤,“說誰是刺蝟蝟呢?”

  齊妙忽然就笑了,“我只聽說過刺蝟,刺蝟蝟是什麼東西?”

  “不是東西。”喬敬則懶得再和她嗆聲,把車駛上街道才氣呼呼地說:“吃什麼,說話。”

  那邊喬敬則試圖和齊妙緩和雙邊關系,這邊得知南嘉予接受了林如玉的委托,站到了盛遠時的對立面,南庭頓時沉不住氣了,她甚至忘了自己還在面見未來公婆,就要去找南嘉予問清楚。

  盛遠時適時攔住她:“即便不是她,也會是別人,那只是她的工作。”

  那南庭也接受不了,“作為法律的專業人士,可以不顧職業操守和職業道德的嗎?”她氣憤不已,“難道可以為了代理費,幫當事人耍賴?”

  盛遠時試圖和她講道理:“就算她接了這樁案子,目前也只是就有關法律問題給林如玉提供意見,除了代理訴訟,她還有調解的作用可發揮,你怎麼就敢斷定,這對南程,對我,是不利的呢?”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替她說話。”南庭都快急哭了,“她不是普通的律師,她很厲害的,至今為止,還沒輸過,她既然接了這樁案子,一定會全力以赴的。”

  “我也會全力以赴,因為這不僅僅是一起普通的民航糾紛,還關乎民航特有的法律制度的技術性和普及程度。”盛遠時扳正南庭的肩膀,耐心地說:“我們身為業內人士都清楚,在民航業迅速發展的今天,民航糾紛越來越多,旅客們經常抱怨民航領域的規則不公開,不透明,顯失公平,但事實其實是,了解並懂得運用《民用航空法》解決糾紛的人數尚僅個位,甚至有的法官對此也不甚了解。如果能通過這次的‘免責單’事件,引起全社會對航空法治意識的培養,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南庭沒他考慮得那麼大,“可你想過沒有,一旦官司輸了,對南程,對你的影響了嗎?”

  “我不是法律專業畢業的,但作為南程的總飛和一名責任機長,我也是研究過《航空法》的,如果基於我所掌握的民航法律規範,不能讓南程免責,蠻蠻,你七哥認了。”不給南庭反駁的機會,他又說:“誰的錯,誰來擔責,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如果法律判定南程有責任,我有責任,別說是損失幾個億,即便是吊銷我的飛行執照,也不為過。”

  “可是……”

  “沒有可是。”盛遠時看著她的眼睛,“你也應該相信,南律師只會維護當事人的合法權益,至於那些非法的,她不會給予支持,更不可能任由林如玉扭曲事實。”

  “萬一……”

  “萬一她輸了,你也別怪七哥。”

  在此刻看來,無論誰輸誰贏,對於南庭而言,都是很難讓她接受的。

  而無論輸贏,盛敘良和齊子橋都看到了,南庭對盛遠時的維護之心,以及盛遠時作為民航從業者所具有的職業精神和行業自信。於是,對於兩個孩子的未來,他們絲毫不擔心,而對於生物航煤的試飛人選,他們也終於達成了共識——非盛遠時莫屬。只不過在此之前,是一定要先解決了林如玉的,否則,盛遠時必然是飛不了。

  喬其諾聽聞林如玉的代表律師是南嘉予,顯然比南庭樂觀,“林如玉是自尋死路嗎?”

  盛遠時也認為是這樣,“她應該確實不知道南律師和南庭的關系,她曾經和我說過,南庭沒有別的親人了。”

  “這就有意思了。”喬其諾一笑,“南律師的心思有點讓人猜不透啊。”

  對於南嘉予的心思,盛遠時篤定地說:“考驗我或幫我。”

  喬其諾看看他滿面的春光,失笑,“原來是一念之間啊。”

  盛遠時拿資料扔他。

  鬧夠了,喬其諾問:“這官司,我們怎麼打?”畢竟對方搬出了南庭的小姨,作為准外甥女婿,盛遠時要給個什麼反應才合理呢?

  盛遠時絲毫不覺為難,他只回答了四個字:“全力以赴地打。”

  “免責單”事件的調查結果在一周後如期而至,局方判定,南程航空的飛行員與空管中心的管制員,在該事件中的操作與指揮,並無失誤。如此一來,只要醫院方面確診,林老的人身傷亡是由於他本身的健康狀況造成的,作為承運人的南程航空,就不用承擔任何的責任。

  醫院方面的診斷卻遲遲沒有出來,林家又拿出了林老的體檢報告,以此證明林老的健康狀況良好,是適宜單獨出行和乘坐飛機的,也就是說,在上飛機前,林老的健康狀況並不會危及自身。

  這明顯是要把南程往風口浪尖上推,畢竟,即便林老屬於高齡乘客,南程航空也把他劃歸了特殊乘客一列,但是,誰都不能夠證明,健康與年齡的關系,簡單地說,達到一定年齡即是非健康,是不成立的。林如玉又在面對采訪時表示:南程航空不能以法律規定來免除自己運輸老人的義務,所以,免責單根本就是其推卸責任的證據,是以欺騙,強制性的手段,以合法形式掩蓋非法目的,損害了乘客的人身權利。

  作為曾經的電台名主播,林如玉的忠實聽眾有之,微博粉絲更是可觀,從被盛遠時列入黑名單那天起,她不止一次在微博及其它網絡渠道哭訴某航空公司仗勢欺人,某老同學飛上枝頭後對她奚落嘲弄,此次,林老的事件發生後,她又開始扮弱者博取同情,更曬出一張林老夫人因老伴去世過度傷心病倒,她從旁照顧的照片。

  如此孝順的外孫女,怎能不被人憐惜?短短幾天,大眾就在林如玉意有所指的信息中扒出了盛遠時和南庭,一個是南程航空的總飛,一個是空管中心的管制之花,這樣的兩個人在一起,要說他們在航站樓為難一個普通乘客,似乎太過容易。

  受害者發聲,群眾質疑,是再正常不過的因果關系,作為被質疑方的南程航空要堅決否認此事,必然要通過法律途徑,可醫院的診斷沒有出來,問題沒有辦法得到根本的解決,尤其,當絕大多數人不懂《航空法》,甚至連事實真相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樸素的正義感就會被無限放大。

  林如玉利用的,恰恰就是這種正義感。

  什麼是樸素的正義感呢,就是當人們遇到與自己樸素道德觀不一致的事情時,會通過自己的判斷,化身成為仲裁者,並通過實際行動給予責任方應有的輿論懲罰。所以,在等待診斷的時間裡,南程公關其實就是和公眾“樸素的正義感”在鬥爭。

  公眾全然不知被林如玉利用了,南程公關又不能對同樣也是“受害者”的她們出手,於是,公關效果並不顯著。而此時正值十一假期之初,許多原本訂了南程機票准備出行的旅客受輿論影響紛紛退票,並無理地要求賠償退票損失,意思是,造成他們退票的罪魁禍首是南程自己,甚至有乘客發微博艾特南程航空的官博說:“你們飛出了人命,難道還要我們拿自己的命冒險嗎?”就這樣,十一期間南程的所有航班,無一滿座,最慘的一班飛機,只有四分之一不到的乘客,連飛行部和客艙服務部都有人沉不住氣說:“還不如取消航班呢。”

  是啊,賠著油錢,搭著飛行員和乘務員的小時費,虧本地飛,還不如取消航班呢。但是,航班怎麼可能隨意說取消就取消?在這個節骨眼上由於座位坐不滿就取消航班,不是給了林如玉繼續抹黑南程的機會?

  除了這些南庭都分析得出來的表面原因外,之所以不能取消航班,還涉及了航權及航線的問題,南程航空作為民航界新秀,本身就存在不少與其它航空公司重疊的航線,你取消航班,等同於把旅客拱手送給競爭公司,人家不會感謝你,反而認為你是傻缺,得不償失。

  還有就是,南程航空正在爭取G市總基地到某國某市的第五航權,這一航權是九大航權中最為復雜,但內容也最為豐富的重要航權,一旦談判成功,南程航空就能分流國內三大航空樞紐的優質客流,不僅能為南程帶來頗豐的經濟收益,更讓南程具備了與三大航的國際航線正面競爭的實力與機會。

  相比國際航線,盛遠時其實更看好國內二三線城市,所以,他才會把這些航線作為十一期間的重點航線,畢竟,這些航線的競爭不那麼激烈,可發展的空間很大,基本上可以做到悄無聲息地拿下,完全不驚動三大航,而南程的第一個發展計劃,盛遠時在公司組建之初,已經和顧南亭以及喬其諾達成了共識:把二三線城市作為主場,三年內實現航空公交化。然而,一家航空公司連個撐門面的航權都沒有,還談什麼發展?於是,為了拿下某國某市的第五航權,盛遠時都不會考慮取消航班,他甚至要求南程的員工:“哪怕只有一位乘客在飛機上,也要確保服務質量是最優質的。”

  就這樣,准備在十一期間大展身手的南程,雖然在利益方面計算,賠得連雲南白藥都止不了血,卻一躍成為口碑排行榜老大。於是形成了,一部分公眾受林如玉蠱惑質疑南程的服務及安全性等,謾罵詆毀南程;一部分對免責單事件不太關注,或是全然不知曉的公眾在乘坐過南程的航班後,力贊南程視乘客為家人,服務貼心周到,機長飛行術好,起落安穩,表示日後出行首選南程。如此兩極化的評價,一時之間,也是讓公眾真假難辯。

  相比南庭的憂心,盛遠時對此很坦然,確切地說,他很樂觀,也很理智,“民航業本就不是高利潤行業,即便沒有免責單事件,也不能確保十一期間就能獲得很大的利潤回報。畢竟,出行的乘客越多,發生特殊情況的機率也就越高,這就相當於,一個航班滿座了,但剛起飛就有乘客身體不舒服需要返航,也不只是落地下客那麼簡單,飛機著陸是有重量要求的,你剛飛,油還沒用多少呢,超出最大著陸重量了吧,那就需要耗油減重,這個損失,誰來買單?不可能是乘客,只能是航空公司。”出現這樣的特情,這一趟就白飛了。

  道理確實是這樣的,可在這個時期從盛遠時嘴裡說出來,明顯就是對南庭的安慰了,尤其南庭沒做過生意,哪怕明白做生意有賠有賺,可看到南程一直在賠錢賺吆喝,吆喝裡還有罵聲,她怎麼受得了?盡管她相信盛遠時的能力,可在醫院的診斷沒有出來,免責單事件沒畫上句話前,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放心的。

  至於南嘉予那邊,南程在盛遠時的勸解下,過去吃了一頓飯,而她實在沒憋住,到底還是問了,“小姨你為什麼要接林如玉的委托?”

  “我為什麼不能接她的委托?”南嘉予抬頭看她,“因為事關南程,事關盛遠時?”

  “你可以不用考慮我的感受,可我相信南程不會只是為了賺錢就什麼都不顧地賣票,免責單或許在乘客看來是不合理的,是強制性的,但並沒有人逼迫,或是欺騙林老簽字,那是經過工作人員的解釋和協商達成的結果,況且,航空公司維護自身的權益有什麼不對?哪家航空公司都有免責單不是嗎?還有就是,我相信七哥的飛行術,林老發生意外,絕不可能是由於七哥飛行術不過關導致顛簸造成的。”

  “你相信有用嗎?不拿出真憑實據,怎麼讓大眾閉嘴?”南嘉予的語氣沉下來,“我不接,難道不會有別人接嗎?還是你以為全國就我南嘉予一個律師?遇到個比我難纏的,你七哥只會更麻煩。”

  南庭聞言怔了一下,“小姨你的意思是……”

  南嘉予打斷她說:“我的意思是,我不會在證據面前‘信口雌黃’。”

  一向聰明伶俐的南庭想了很久也沒太明白,最後只好問盛遠時,“小姨的意思是,要是最終林老的診斷是他自身的健康問題,她會臨陣倒戈?這樣……也行?小姨從來沒有輸過官司,萬一……她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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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5 00:12:54 |只看該作者
第68章 滿身風雨我從何處來13

  盛遠時倒沒敢奢望南嘉予臨陣倒戈, 畢竟, 那是對她職業生涯的挑戰, 她那麼精明老練,不會做那麼魯莽的決定。依盛遠時對南嘉予品行的了解,他相信,即便南嘉予對自己並未認可和接受, 也不會是非不分,公報私仇,更何況, 他盛遠時和南嘉予之間何來私仇?充其量, 不過就是小姨看未來的外甥女婿不順眼罷了,應該上升不到對峙公堂的層面。尤其作為行業翹楚, 南嘉予必然會在事前進行證據的搜集,盛遠時篤定她一定能夠發現事實的真相。

  可他的蠻蠻啊,關心則亂, 智商顯然是不在線了, 盛遠時給南庭吃定心丸,“小姨再怎麼看不上我, 為了你,也不會在工作上為難我, 大不了就是不給你戶口本和身份證,讓我干著急。”

  南庭嘟嘴,“我哪有那麼大的面子。”

  盛遠時靠在沙發上,摟著她的腰, 提議,“要是你不相信,我們打個賭。”

  南庭不解,“什麼賭?”

  盛遠時一挑眉,“我賭南律師會建議林如玉撤訴。”

  南庭的第一反應是,“她扭曲事實給南程造成了那麼大的經濟損失,撤訴就完了嗎?”

  好吧,他的蠻蠻還是很精明很會算賬的,“她撤不撤我不在乎,等公安醫院的屍檢報告出來,南程肯定會針對她散布謠言一事起訴她。”

  南庭皺起秀眉,“就怕她砸鍋賣鐵也賠償不起,最後還是要你來買單。”

  “那就是給我的教訓了。”盛遠時想起之前在公司會議中曾立下軍令狀:十一期間,飛往二三線城市的航班不超售,剩余座位的機票,他全包了,忍不住笑了,“看來話還是不能說太滿啊,這次我這臉打的,有點響。”

  南庭淘氣地捏捏他的下巴,笑嘻嘻地說:“敢打我七哥臉的人,不多啊。”

  盛遠時把她摁在懷裡,好好欺負了一頓。

  齊妙最終還是負責了這起案子,她按照南嘉予的指示,先是拿到了林老一年前在G市一家三甲醫院的體檢報告,更得到了林如玉母親為林老訂票的電話錄音,接下來,更是排除萬難地找到了1268次航班上的幾位乘客,得到了一些證詞,最後還約了桑桎見面。

  本以為她是因為恐男症,結果聽她說:“能把那天在飛機上的情況詳細復述一遍給我嗎?”桑桎才知道南嘉予接受了林家的委托,可能會和南程打官司,而自己在飛機上的事,應該是盛遠時告訴她的。

  桑桎把在航站樓看見的聽見的,林老辦理登機牌的全過程回憶了一遍,又把在飛機上他參與搶救的情況也詳細說明了一遍,最後才問:“林家要向南程索要賠償?”

  “如果只是錢的問題或許還不會這麼麻煩。”齊妙收好錄音筆,“我看林如玉是想借此事打壓盛遠時,要是順便能讓南程也栽個跟頭最好。”

  “讓南程栽跟頭?”桑桎微微皺眉,“可能嗎?”

  齊妙一笑,“根據我現在掌握的證據,她怕是要偷雞不成反把米了。”可想到南嘉予,她又樂觀不起來,“只是,南律師可是能言善辯的。”

  桑桎認同齊妙對南嘉予的評價,作為律師,南嘉予的辯論技巧確實高超,當年,她為自己姑姑打官司時的犀利,桑桎是見識過的,但除此之外,他還說:“她是明辯是非的人。”

  盡管和南嘉予相處的時間不長,但通過這兩個月來她接手的案子來看,齊妙也認為她是一名正義又正直的律師,可事關盛遠時,齊妙似乎失去了判斷。

  桑桎洞悉了她的疑惑,“不是還沒上庭嘛。”說完還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的態度和盛遠時一樣,甚至是看似玩世不恭的喬敬則也對她說:“我們南程那麼大的公司,還怕一個林如玉?你別看她現在蹦跶得歡,等她知道自己請的律師是南程總飛的小姨,她哭都找不著調。”

  男人們都這麼穩,齊妙稍稍放了點心,她說:“謝謝你了桑醫生。”

  桑桎淡淡地笑了,“不用客氣。”然後問她:“是最近太忙了,還是症狀沒有加劇,怎麼治療中斷了?”

  齊妙想起來,那天喬敬則來接她一起吃飯,全程都沒和她發生任何肢體的接觸,她說:“我這個症狀好像只在面對一個人時才會出現。”

  桑桎抬眼看了下窗外,“是他嗎?”

  齊妙循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見喬敬則黑著臉站在咖啡廳外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路過的。

  這也太巧了吧。她下意識皺眉。

  桑桎沉默了片刻,提議,“等免責單事件了結,你詳細地和我說一下,和他從相識到相熟的過程,最好能巨細無遺。”

  這個過程,可是要從很多年前聊起了。齊妙不解,“這對治療有幫助嗎?”

  桑桎肯定地點頭,“我剛剛拍了你的肩膀,你沒有臉紅,也沒有緊張,而你自己也意識到,似乎只面對他時,才會出現恐男的反應,我才判斷,是和他有直接關系的。”

  齊妙恍然大悟,桑桎先前拍她肩膀時,她只是單純地理解為了安慰,並沒有任何的排斥和恐男反應。原來,喬敬則才是罪魁禍首,“如果真是因為他,我該怎麼辦?”

  “以毒攻毒,”桑桎笑望著她,“主動和他多接觸。”

  齊妙把能搜集到的證據資料交給南嘉予看過後,她抬腕看了看時間說:“約林如玉下午兩點到律所來一趟,我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

  齊妙忍住了想問的衝動,應道:“好。”

  等她磨磨蹭蹭地走出辦公室,南嘉予搖頭笑了笑,然後給桑桎打電話,問他:“你當時也在那趟航班上?”

  桑桎也正准備打給她,聞言簡明扼要的把事情的經過又耐心而詳細地口述了一遍。

  南嘉予聽完沉吟了片刻,“盛遠時的運氣真是不錯。”聽到話筒中桑桎的輕笑聲,她問:“怎麼不叫我小姨,改回南姐了?”
  桑桎還以為她沒有注意到自己對她稱呼的改變,回答說:“既然不能隨南庭稱呼你,不如借你的輩份提一下自己的輩份,等有機會,好讓盛遠時喊一聲:桑叔叔。”

  竟然是這個理由,倒也沒毛病。南嘉予笑了,“我也覺得讓你喊小姨,有點占你便宜的意思,行,就叫南姐吧。”

  林如玉比約定的時間晚到了十幾分鐘,南嘉予面上沒表現出什麼,只是讓齊妙把相關的證據資料復印了一份拿給她,然後直言不諱地說:“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說過,我接委托有一個硬性要求,就是當事人必須和我說實話,我不希望等我收集完證據,或是站到庭上的時候發現,我的當事人對我撒了謊。”

  自認為自己是金主的林如玉聽出了南嘉予言語中的不悅,她無所謂地說:“律師的工作不就是維護當事人的權益,為當事人的利益著想嗎?”

  “不完全是。”南嘉予說:“律師的第一要務是維護當事人的合法權益,為當事人謀取合法利益,挽回或減少當事人的損失。”

  林如玉聽出她刻意在“合法”二字上加重了語氣,她笑了笑,“合不合法不就在於官司的輸贏嗎,只要南律師幫我贏了這場官司,我的一切訴訟都是合法的,對吧?”

  “沒有哪個律師可以保證每個案件都可以獲得絕對的贏,輸與贏也是相對而言的。”南嘉予用手指點點辦公桌上的證據資料,“我能拿到的,南程航空也能拿到,等他們把這些證據呈給法官,不告你誹謗罪,不提出巨額賠償,”南嘉予抬眸注視她,一字一頓,“我認為,就是你贏。”

  “你說什麼?”林如玉的笑容頓時就沒了,語氣也冷下來,“南律師是對自己沒有信心嗎?”

  “信心是證據給的,不是憑我臆想。”南嘉予拿出那份三甲醫院的體檢報告,“這上面明確顯示,林老是患有心髒病的,沒錯,我知道你手裡那份報告也是真的,但出具這兩份體檢結果的醫院,哪家更權威,你我心裡都有數。”

  然後是錄音證據,“我完完整整地聽過三遍,你母親給林老訂機票時,南程方面是有拒絕售票的,是你母親一再聲明,你外公身體很好,做飛機沒有問題,她還說:出問題算我們的,和你們無關。這個你們是指誰,不言而喻。”

  接下來是桑桎的證詞,“有人親眼看見南程值機向你外公解釋免責單的作用和意義,你外公是自願簽字的,所以,你所說的,南程存在逼迫和欺騙行為,是不存在的。”

  林如玉聽不下去了,她幾乎是憤怒地把資料揮落在地,“南嘉予,我花錢請你,不是讓你找這些不利於我的證據。”

  南嘉予懶得再說林家阻礙屍檢,導致屍檢報告至今沒有出來的事,“我的建議是,接受庭下調解。對於林老的去世,南程航空一定也是遺憾的,你退一步,他們或許願意以經濟……”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林如玉不屑地說:“我們林家不稀罕他們的賠償。”

  “我需要糾正你的是,即便我為你爭取到南程航空的經濟補償,那也不是賠償,只是撫恤金或是喪葬費的形式和名義。”南嘉予繼續,“林家還不能無償地接受這筆錢,南程航空必然會要求你公開致歉和致謝。”

  林如玉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她冷聲質問:“憑什麼?”

  南嘉予回答她,“憑你故意捏造並散布虛構了關於免責單事件的事實,破壞了南程的聲譽。”

  明知道自己都做了什麼,也清楚南嘉予拿到的證據不是捏造,林如玉竟然還不甘心,“殺人罪都能被開脫,更何況我們林家還是受害者,我不相信沒人打得贏這官司。”

  南嘉予當然不會反對林如玉另請高明,她也想看看,誰有這個本事,反敗為勝。

  等林如玉罵著走了,齊妙敲開她辦公室的門,問:“是不是你早料到了?”

  南嘉予有事要出去,她拿起風衣邊穿邊說:“我那麼厲害嗎,能未蔔先知?”

  齊妙意識到錯怪她了,笑嘻嘻地說:“就算不能未蔔先知,在我眼裡,你也是最厲害的。”

  南嘉予瞥她一眼,“我喜歡忠厚誠實的助理。”

  “我很忠厚誠實。”齊妙好心情地說:“要不之前也不會把對你的不滿表現得那麼明顯是吧?”

  這話……也沒毛病。南嘉予微微蹙了下眉心,臨走前交代,“證據你看著處理,別浪費。”

  “別浪費?”齊妙反應了一下,才朝她的背影說:“謝謝南律師。”

  南嘉予在回身前斂了笑,她冷冷淡淡地說:“順便提醒下你弟弟,他和南庭還沒結婚,別動不動就把人接去他那,鬧出人命,我饒不了他。”

  南庭最近確實都在盛遠時那邊住,齊妙都習慣帶睡不著了,可作為小姨,她是怎麼知道的啊?還有就是……人命?是指寶寶嗎?齊妙捂臉。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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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5 00:13:06 |只看該作者
第69章 滿身風雨我從何處來14

  齊妙親自把那些證據送到了盛遠時手裡, 眉眼之間滿是得意, “我猜你們南程的律師搜集到的證據, 不如我的這份有力。”

  小表姐工作細致用心盛遠時是知道的,現下又有南嘉予從旁指點,他絲毫不意外她們拿到了最有利於南程的證據,“南律師怎麼說?”

  齊妙有點沒心沒肺地答:“她說讓我看著處理, 別浪費。”

  盛遠時皺眉,“只是這樣,沒別的了?”

  齊妙才反應過來, 她瞥了眼在廚房准備果盤的南庭, 湊到盛遠時耳邊,小聲地把關於“人命”的原話重復了一遍, 末了還不嫌事大地說:“我還挺期待,要是南庭奉子成婚,她能放什麼大招。”

  盛遠時料到南嘉予會讓齊妙帶個話, 類似警告他別得意那種, 但“人命”這事……可行啊。

  受到啟發的男人沉默了幾秒,揉著眉心笑了。

  南庭只聽到了後半句, 她端著果盤過來,“什麼大招啊?”

  這個大招的事, 還是不要讓她知道的好。盛遠時從南庭手上接過果盤放在茶幾上,輕責道:“她又不是沒手,你管她要不要吃水果?”

  齊妙抬手打他一下,“這還沒成你老婆呢, 就不能給我切個水果了?好歹我也是你姐。”

  盛遠時不客氣地懟回去,“我去你那,你也從來沒給過我這份待遇。”

  齊妙叉了塊水果送進嘴裡,“誰讓你從小就能在任何環境中茁壯成長呢。”

  盛遠時不和她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話鋒一轉,“恐男症好點了嗎?”

  “咳咳咳……”齊妙頓時被水果卡住了呢。

  然後,不等她對南庭發問,盛遠時又說:“聽桑桎的意思是,這病能治?”

  好吧,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嫁禍給了桑桎,南庭抱歉極了。

  得知齊妙送來的資料是對南程有利的證據,南庭馬上給南嘉予打電話說謝謝,南嘉予還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南程的律師也不是吃素的,早晚會拿到這些,我不過是做了個順水人情。”

  小姨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南庭算是掌握了,她剛想撒個嬌,就聽南嘉予問:“一個人在家?我過去接你,今晚到我這來住?”

  南嘉予明明是疑問句,在征求南庭的意見,結果她一聽就心虛了,“……呃,我都要睡了呢,今晚就不過去了,小姨你別來了,折騰。”

  南嘉予看似隨和地說:“隨你吧。”

  南庭剛松了口氣,又聽她語速很快地說了一句:“讓盛遠時接電話。”

  “哦,好。”南庭答應完,張口就喊:“七哥!”

  “嗯?”剛洗好澡的盛遠時從浴室出來,“要洗澡嗎?”

  房間裡很靜,他聲音又不小,南嘉予在那端聽得清清楚楚,她深呼吸,連續地,然後對一聲不響,努力減少存在感的南庭說:“明天搬到我這邊來!”說完徑自掛斷。

  “你瞎說什麼話啊!”南庭把手機丟給盛遠時,撲到床上,把臉埋進被子裡。

  等她七哥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也是委屈到不行。

  盡管被南嘉予發現了好事,盛遠時還是因為她立場明確心情大好,尤其想到奉子成婚的“建議”,他當晚格外地賣力氣。

  不知道是被他折騰得太累了,還是最近因林如玉的事情讓南庭的精神過於緊張了,事後她竟然很快睡著了。這是除生病那晚,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睡著。原本該高興的,結果盛遠時反而不敢睡了,他側身躺在南庭身邊,一直關注著她的體溫和睡著的狀態,深怕她像那晚一樣,是病倒的前兆。

  南庭卻睡得安穩,呼吸均勻,身體放松,偶爾翻個身,還會下意識伸手尋找什麼,盛遠時見狀貼近她,輕輕拍拍她的背,她就會往他懷裡蹭,後來像是做夢了一樣,眉頭微微蹙起,漸漸地,還發出了輕微的囈語,可惜聲音太小,盛遠時沒有聽清。

  某個瞬間,盛遠時想要叫醒南庭,擔心她像上次在塔台值夜班時那樣,夢見什麼不好的,可又心疼她難得能睡一覺。於是,在南庭沒有出現更大反應的情況下,他靜靜地守了她一晚。

  凌晨五點,南庭睜開了眼,她緩了緩,才意識到自己睡著了,一偏頭,就見盛遠時在看自己,她瞬間笑開,“你醒啦?”

  盛遠時親親她額頭,實話實說:“沒敢睡。”

  南庭向他確認,“我睡了一晚上嗎?”

  盛遠時抱住她想了想,“六個小時。”

  “這麼久?”南庭意外又欣喜。

  “做了什麼夢?”

  “夢見我們初遇的情景,在飛機上。”

  他們的初遇,雖然談不上浪漫,也絕對是愉快的,她為什麼會一直皺眉?

  盛遠時攏了攏她睡得亂亂的頭發,“我們今天去找一下桑桎。”

  聽說南庭睡了六個小時,桑桎也很意外,他對南庭說:“仔細回憶一下夢裡的情景。”

  南庭卻想不起來了,只記得一男一女在飛機上,“我夢見的就是我和七哥,我聽見我,我是說,我聽見夢裡的女人喊:七哥。”所以在她看來,不是她和盛遠時,又能是誰呢?

  盛遠時直覺不是,他的判斷是:“她的這個夢很長,還不連貫,而且並不愉快。”他很肯定地告訴桑桎,“除了五年前我們分手,從我認識她的那天起,我們之間沒發生過任何不愉快的事。”可她一面說夢裡是自己和盛遠時,一面又整晚都皺著眉頭。

  桑桎認為夢是不眠的關鍵所在,決定以催眠的方式幫南庭回憶起這個夢。

  遮光窗簾拉起,房間裡的光線黯淡下來,像是夜晚降臨,桑桎的聲音猶如從搖曳的燭火中飄來,渾厚悠遠,南庭聽見他問:“看見了什麼?”

  燭火把桑桎和盛遠時的身影投射到他們背後的牆上,形成一朵巨大的雲,南庭說:“燭火不穩,晃得我有點眼花。”

  給南庭催眠的次數並不多,之前她都有些緊張,這一次情緒緩衝很快,幾乎沒用引導,整個人已經完全放松下來,桑桎偏頭看了盛遠時一眼,隱隱覺得,是因為他在場的緣故。

  果然,他不僅僅是南庭的心事,也是她的心藥。

  桑桎收斂情緒,靜心投入到催眠之中,“看著燭光,這回穩定了嗎?”

  南庭嗯了一聲,主動開口:“我一直以為燭火是紅色的,這回看起來像是白色,還有點藍。”她眼睛一瞬不眨地盯著燭光,像是在裡面看到了什麼特別的東西,“白色是牆的顏色吧?”

  桑桎以閑聊似的語氣說:“別一直盯著看了,眼睛會不舒服。”

  南庭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桑桎把握著機會問她:“那些顏色還在嗎?”

  “在啊,但好像深淺有點不一樣了呢。”

  “有形狀嗎?要不要伸手摸一摸?”

  “好啊。”南庭說著,慢慢地伸出了一只手,開始摸索著。

  桑桎伸手輕輕地托住了她的手,南庭沒有躲,也沒有動。桑桎給盛遠時遞了個眼神,盛遠時領悟,他伸出自己的手,從桑桎手中接過南庭的手,南庭忽然就握住了他的手,和以往與他牽手的姿勢一模一樣。

  盛遠時唇邊和眼底都有了笑意,他就那樣握著南庭的手,陪著她。

  桑桎繼續,“藍色的是天,白色的是雲,對嗎?”

  南庭想了想,“還有飛機呢。”

  蠟燭在這時“啪”地一聲響,燭光擴散開來,照亮了房間,南庭看見的第一個畫面是:一架飛機在跑道上滑跑,然後昂起頭,脫離了跑道,衝入雲霄,片刻後,聽見一道清脆的女聲說:“由於雷達盲區,將短時間失去雷達識別,保持長守。”

  南庭剛覺得那聲音有些熟悉,眼前又出現了另一組模糊的畫面,駕駛艙裡,一位飛行員以玩笑的口吻說:“每天在天上飛,都快忘了腳踩在地上的感覺了。”回應他的不是副駕駛,而是波道中的女聲,“磁航跡200,距離32公裡。”

  接下來是第三組畫面,飛機著陸,一位身穿飛行制服的男子從飛機上走下來,開機打電話,“接你下班吧。”聽見那邊說了句什麼,他溫柔一笑,“行,聽你的。”

  第四組畫面是,一道俏麗的身影從一座樓裡跑出來,衝進他懷裡。

  他逗她說:“不怕被人看見笑話啊。”

  她仰頭望著他笑,“老夫老妻,如膠似漆,誰敢笑我們?”

  他也覺得管他呢,低頭吻住她前說:“想你了。”

  南庭都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

  然而,甜蜜過後,卻是一次次的分離。

  她懷孕了,吐得厲害,他卻要去執行任務。

  她堅強地說:“你去吧,我沒事。”

  他給她蓋了蓋被子,又掖了掖被角,舍不得走,又不得不走。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內,她才任由眼淚落下來。

  寶寶出生那天,父母親戚都來了,唯獨不見他的身影,她一直對所有的人笑,包括寶寶,卻在夜裡無聲哭泣。

  寶寶滿百天她就回到崗位工作了,因為只有那樣,才能有更多和他見面,聽他聲音的機會。

  他是愧疚的,可身負的責任讓他無法為妻子和兒子做更多,只能利用極少的回家的機會,把家裡他能看到能想到的所有事,都盡量做出安排。

  她卻從沒責怪過他,每次他走的時候,還微笑著說:“家裡有我。”

  他濕著眼眶抱住她,輕聲地說:“對不起。”

  她溫柔地回應:“說什麼呢,我愛你啊。”

  直到他駕駛的飛機順利起飛,她才哽咽著念:“七哥,起落安妥。”

  那一聲“七哥”讓盛遠時不得不相信,南庭夢裡的男女,是她和自己。然而,他是總飛,不能說南程的一切事務都由他說了算,但飛不飛這件事,他還是做得了主的,何以為了飛行讓她獨自承受那麼多?別說有一天她懷孕了,就是現下,為了能夠更好地照顧她,他已經准備少飛了,根本不可能出現夢裡的情景。

  桑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可能她潛意識裡在擔心,你為了飛行忽略她,又或者,她是害怕飛行安全,才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盛遠時聞言本想說,那我以後盡量不飛了,可想到生物航煤的試飛任務還沒完成,他只能說:“我最近多陪陪她。”

  “她很久都沒有睡過覺,直到你們復合,她才開始陸陸續續地睡著,雖然每次都會做夢,但我認為,是比持續睡不著要好的現像。”桑桎思考了一會,突然說了一句,“我有個大膽的假設。”

  盛遠時抬眸,靜待他繼續。

  “你說她夢裡的情景不是你們相處的樣子,那會不會她夢見的,”桑桎皺了皺眉,像是在下決心,又像在顧慮什麼,然後才說:“是你們的前世?”

  “前世?”這對盛遠時而言,太過匪夷所思。

  桑桎想了想說:“這個世界,有很多無法用科學解釋的人和事存在,就像從另某些角度看,瘋子或許還是天才也說不定。”

  盛遠時是個普通人,他的思維模式是趨於正常化的,桑桎則是心理學家,無論是專業需要,還是在做研究時看到的,以及接觸到的,都可能和常人不同,所以,在看待南庭不眠和夢境這兩個問題上,他沒有以正常思維去考慮。

  盛遠時努力地跟上他的思路,但還是說:“讓我想想。”

  桑桎見他眉頭緊鎖,故意以娘家哥哥的口吻說:“怎麼,怕她有特異功能啊?不想要的話,現在說話,退貨還來得及。”

  盛遠時瞪他一眼,“你想得美。”

  南庭當天是夜班,在局方的調查結果公布後,她就正常上席位指揮了,盡管林如玉散布的謠言牽涉到了她,無論是塔台,還是應子銘和其他管制,對她的態度都沒有任何的改變,甚至還有師兄義憤填膺地表示:“坐等盛總碾壓那個不識好歹的林如玉!”所以,她如常工作,沒有請假。

  盛遠時還在為夢放心不下,但未免給南庭壓力,他面上表現如常,南庭也一樣,為了不讓他擔心,她在去塔台的路上時還抱怨,“怎麼這輩子和上輩子一樣,都是我等你啊?”

  盛遠時伸手捏捏她下巴,“要不我疼你呢。”

  南庭笑眯眯,一臉甜蜜。可等完成一個時段的指揮,她站在休息室的窗前,看向機坪時,內心卻是波瀾四起。

  你在夢裡告訴我,那是一個故事,有開始,也有結局。可我在搖曳不清的月色裡,只看到每一個人的身不由己。夜幕漸漸拉起,我終於留意到,另一個自己。

  然而,那真的是自己嗎?想到那個關於襟翼卡阻的夢,南庭又忍不住擔心,夢裡不是自己和盛遠時的前世,而是他們的……未來。直到這個時候,南庭才開始懼怕不眠,懼怕夢境,更懼怕……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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