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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沐清雨 -【翅膀之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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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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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5 00:13:1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翅膀之末, 腳步之初

第70章 翅膀之末,腳步之初-01

  你的翅膀之末, 是我的腳步之初。

  所以, 這輩子注定了,你在雲端上飛翔,我在蒼穹下守望。

  ----------

  盛遠時把相關證據資料交給南程的律師後,對顧南亭說:“我現在才終於明白, 為什麼當年你會親自出面請南律師了。”

  “南嘉予?”顧南亭也是記憶猶新,“她至今沒輸過官司,業界因此都稱她‘南大狀’, 這樣的人才不請到麾下, 豈不是損失?”然後抬頭看向盛遠時,“我面子不夠, 沒請動,以後請不請得動,就看你了。”

  “我在那位面前, 更是連談面子的資格都沒有。”盛遠時無奈地表示, “她不為難我,我就謝天謝地。”

  顧南亭已經聽程瀟說了, 南嘉予和南庭的關系,想到盛遠時的處境, 一時也是感慨萬千,“當年我岳父給我出的考試題目可比你現在的難多了。”

  盛遠時卻不服氣,“我的就簡單嗎,一個五年, 考不過就是錯過五十年。”

  相比之下,自己還偏得了七年。顧南亭挑眉,“要不我們能成合伙人呢,都是難兄難弟。”

  盛遠時笑道:“就衝你這名字,這輩子,我們也拆不了伙。”

  “世界也是夠小的,你說你家那口子怎麼就和我撞名了呢。”顧南亭嘆了口氣,“你不知道,我一聽程程喊二老公,牙都疼。”

  他就不牙疼嗎?自己女朋友被喊老公,也是不能再奇怪了。

  盛遠時捏了捏眉心,“我也挺納悶,怎麼你會取亭亭玉立的亭。”

  顧南亭才說:“當年我爸媽都希望我是個女孩。聽我爸說,當時我媽知道生了個兒子,還讓我爸確認一下是不是抱錯了。”他說著,自己先笑了,“對於我媽,我也是服氣。”所以,其實顧南亭這個名字,是顧家二老為女兒取的,否則,本該是顧南庭才對。

  “我媽當年也想生個女兒,說女兒是小棉襖,有多暖和,誰有誰知道,兒子卻像皮夾克,一年穿不了幾回,平時穿熱,冷天又不擋寒,扔了吧那麼貴的東西還舍不得,只能束之高閣當擺設,證明這物件她有。”盛遠時說著,也笑起來,“也不知道她哪來的這一套理論。”

  於是,在林如玉去找別的律師,試圖和南程對抗時,這二位像沒事人似地,在辦公室裡閑聊著自己的女人和自己的親娘,如此地不務正業,也是夠囂張的。

  同樣關注著民航,關注著免責單事件,關注南程的,何子妍的父親何勇不知從哪個渠道獲知,齊潤集團由於投入大量資金致力於新項目的研究與開發,將在次年轉變經營方向,放棄從美國進口航煤,正因此與中南集團協商後續不再提供航煤供應事宜。

  對於這樣的天賜良機,何勇豈能放過?他有意通過女兒何子妍,爭取與中南的合作。

  換作之前,何子妍或許願意以私人身份和盛遠時提一句,畢竟,那其實是一個她接近盛遠時的機會,可現在,在整個空港,整個民航界都知道盛遠時與南庭是戀人的情況下,她實在沒有辦法開那個口。她對何勇說:“要是你認為‘何創’供應的航煤可以達標,就通過正常的渠道約顧總談,否則的話,我幫不了你。”

  何勇當然是生氣的,可他到底和桑正遠不同,並沒有太為難女兒,所以只好讓秘書約見南程的盛遠時。本身航煤采購這麼大的事,是需要顧南亭拍板的,但“何創”的風評不是很好,實力等方面更是完全沒有辦法和齊潤集團相比,顧BOSS似是無意與‘何創’建立任何的合作,就讓助理以出差為由回絕了,見都不見何勇。無奈之下,何勇才去聯系的盛遠時,未免盛遠時也不見他,他還特意讓秘書提了提何子妍,與此同時,更是提前把合作計劃書送到了南程一份。

  一天後,盛遠時的助理回復了何勇的秘書,約何勇到G市來談合作。

  何勇以為,盛遠時看了他的計劃書,還看了何子妍的面子,幾乎是興高采烈地訂了機票飛來了G市。他本人比照片上顯得更瘦更年輕一些,唯獨眼神裡,似乎缺少了為商者的精明。如果不知道他曾經設局令司徒家破產,盛遠時險些以為他是個忠厚老實的商人。

  盛遠時在自己的辦公室接見了何勇,並以晚輩的身份與他寒暄了幾句,還主動提到了何子妍,“讓何經理和我說一聲就好了,何必還和助理約時間。”

  何勇一聽,頓覺航煤一事有戲,在他看來,盛遠時與何子妍之間,確切地說,盛遠時還是很念及與何子妍的朋友之誼,他故作姿態地說:“公私分明一直是我的處事態度。”

  公私分蛤!盛遠時在心裡冷哼了一聲,面上依舊則帶著笑,“您的這個態度,我欣賞。”然後切入主題,“‘何創’的合作意向我已經清楚了,只是我不明白的事,航煤的價格……”

  何勇看似誠懇地接口道:“網上那些造謠生事的信息我都看見了,南程在十一期間的直接經濟損失,我多少也有個估算,在南程處於危難之時,我們何創,也算是借此表達一下合作的誠意。”

  何創所報的航煤價格,比現在齊潤的供價低,盡管只是低了一點點,但是,一旦達成合作,航煤的需求量就會很大,那麼,一點點的差價,也會是一筆可觀的數字。何勇的這一番表白,仿佛他真的是位良心商人,在考慮到南程目前正處於資金周轉困難期,願意幫南程度過難關。

  簡直是恩人一般的存在。如果盛遠時是善茬,都要相信了,他捏了捏眉心,“願意在這個時候伸手拉南程一把的人,不多。”他說著起身,朝何勇伸出了手,“我先代表南程謝謝何總了。”

  何勇握著盛遠時的手說:“能和南程合作,才是何創的福氣。”

  盛遠時有點明白何勇做生意的套路了,他屬於那種柔和謙卑型的,以一種老實忠厚的姿態呈現在合作伙伴面前,為的是讓對方卸下心理防備。

  “此前齊潤集團供應的也是這款進口航煤,質量方面,我們是沒有質疑的。”見何勇眼睛都亮了,盛遠時抱歉一笑,“但是,南程隸屬於中南,航煤的采購是有流程的。”意思是,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

  何勇陷入了思考,“盛總的意思是……”

  盛遠時話鋒一轉:“齊潤集團董事長是我母親,想必您也是知道的。”

  何勇不太明白為什麼盛遠時會在這個時候主動提及齊潤,但他還是點頭表示知道,“要不是聽說齊潤集團經營轉向,我也不會親自來拜訪,畢竟,無論是從資金實力,還是....”

  盛遠時明白他的欲言又止是想說“無論是資金實力,還是人情關系,齊潤都是當仁不讓的航煤供應商”,做生意這種事,有的時候確實是這樣,誰有關系就就上,沒關系的,貨硬也不行。

  “我母親其實在兩年前就不負責集團的經營管理了,都是那些職業經理人在負責。”盛遠時沉吟了一下,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航煤的價格也都是那些經理們定的,顧總倒也沒說什麼,算是給我面子吧。”

  意思是嫌他價格報低了,會令他們母子的面子過不去?何勇有點拿捏不准,他試探著問:“價格方面都可以商量的,您看……”

  盛遠時指點他道:“我聽到了些消息,美國的航煤好像是漲價了,這樣看來,不出兩個月,我們國內的航煤價格也是會有些浮動的。”

  何勇就明白盛遠時是嫌何創的報價低了,“是是是,這個消息我也聽到了,我們何創之所以不惜虧本地給您報價,也是考慮到南程最近的處境,您也說了,能拉一把的人不多,但我們何創,絕對是那其中之一。”

  這誠意,簡直是百分百的。盛遠時必然要好好謝謝人家何總,謝過之後,他把計劃書推過去,“既然是合作,必然是要共贏,怎麼都不能讓何總賠本的。”

  何勇要樂瘋了,不壓價還暗示他提價的合作方,請來一沓好嗎?他眉開眼笑地說:“何創也肯定不會讓盛總為難的,您放心。”

  盛遠時一副“你懂就好”的模樣,然後說:“顧總已經把航煤采購權下放給我了,我的意思呢,為了做到透明,走個招標流程,免得有人議論,認為我盛遠時從中獲了什麼利,而為了檢驗供應商的資金實力,我會要求所有參與競標的公司提前交納保證金,何創的實力雖然和齊潤比稍有差距,但能拿下美國航煤的代理權,也是有底氣的,要是何總有意,就回去准備標書和保證金,後續的事情,”他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斟酌措辭,“我來運作。”

  一句“我來運作”相當於是給了何勇承諾,承諾會讓何創中標,盛遠時更在最後笑眯眯地給他吃定心丸,“何總可要把航煤備足了,別到時候滿足不了中南的需求啊。”言語之間,似乎已經視何勇為合作伙伴了。

  何勇自然是一番千恩萬謝。

  等把那位虛情假意的何總送走,盛遠時致電齊子橋,“對外放的齊潤經營轉向的消息,怎麼沒提前支會我一聲?”

  齊子橋卻說:“憑我兒子的智商,還需要提前支會嗎?”

  這高帽戴的,盛遠時笑了,“您這是給我考試啊。”

  齊子橋輕笑,“母子同考才有意思。”

  好吧,這樣的太後娘娘,也是屌炸天。

  等盛遠時把何勇來找自己談航煤合作的事情和齊董事長彙報後,齊子橋慢條斯理地說:“桑正遠並不像我們想像中那麼固執,他還是聽了桑桎的勸,有意收手,那我不能讓我兒子失望啊,為了請桑正遠入局,我只好讓常漫對外放了點消息,這樣一來,何勇必然是坐不住的,可何創還不具備拿下美國航煤中國代理權的實力,如此一來,何勇就需要桑正遠這個合伙人。”

  於是,何勇親自登門,邀桑正遠一起做航煤生意。桑正遠卻依然遲疑不前,畢竟,利潤越大,風險就越高的道理,他還是懂的,尤其桑桎那麼堅決地反對他涉足化工行業,他怎麼也要想一想。

  為了向桑正遠證明,風險可控,何勇才來爭取中南,一旦與中南達成合作,航煤就不擔心賣不出去了,甚至於,如果一切順利,等美國的航煤到位,就可以直接入中南和南程的庫房了,即不愁銷路,連倉儲費都省了。退一步講,即便和中南的合作最終沒有達成,那個時候,航煤價格漲起來了,他們把低價購進的航煤拋出來,怕是各家航空公司也要搶的。何勇以為,自己掌握了國航航煤的價格走勢,是先機。

  盛遠時對齊子橋說:“我准備借競標保證金之由,把何創和遠洋的一部分資金鎖住。”

  這一點,齊子橋可是從未給過他任何提示的,她一聽笑了,“誰再說我兒子不懂做生意,我真的要和他急的。”

  盛遠時挑了挑眉,“以前我總說蠻蠻是戲精,今天面對何勇,頓時覺得自己也是個演員了。”

  齊子橋笑了,她又問了問免責單事件的進度,才說:“要沒有這次的事件,要請何勇入局或許還要費一番周折,這樣一來,你也算因禍得福。”

  沒有免責單事件,就不會有南程十一機票售不出去,資金周轉不靈的狀況出現,那麼這個保證金的數額還不好設定得太高,現下,何勇必然會明白,中南之所以要求如何大額的保證金,除了供應商要確保航煤質量外,還是借這部份資金解子公司南程航空的燃眉之急,而他如果想爭取合作的機會,就一定要先把這部分資金交出來。至於暗示何勇提高航煤價格,則是為了讓他在巨大的利潤空間面前,失去應有的判斷,這樣,他才會抽調一切可動用的資金背水一戰。

  得到盛遠時的口頭承諾後,何勇回到A市甚至都沒回自己公司,就直接去找了桑正遠,告訴他說:“我已經和南程的盛遠時談好了,由他運作,讓‘何創’中標,這樣一來,我們的航煤就有了銷路,你還擔心庫存積壓嗎?”

  自桑桎提醒他,不要跟著齊潤的風向走,桑正遠就有些縮手了,不敢投入資金囤積航煤,深怕到時候賣不出去,砸在手裡。此刻聽何勇這樣說,他又有些動心了,“可盛遠時是齊潤董事長的兒子,他的承諾能信嗎?”

  “如果是我們和齊潤搶客戶,我當然是不敢信他的,但現在的情況是,齊潤為了確保新項目的正常推進,放棄國內航煤市場,才終止了和中南的合作。”何勇自信滿滿地說:“一家大型地航空集團,航煤的需求有多大我們是清楚的,要是這次的合作是通過他盛遠時促成,他能從中獲利多少,他算得比我們清楚著呢。”

  桑正遠皺眉,“你的意思是……”

  “他沒有壓價,反而嫌我的報價低了。”何勇一改在盛遠時面前的謙和溫厚,語氣不屑地說:“他暗示我把報價提高,你想啊,我們能全賺嘛,總要割一些肉給他個人的吧。”

  這其實是生意場上慣用的伎倆,但盛遠時要的,卻不是那一點肉,而是他的整個何創。一無所知的何勇原本還想獨吞下這一大筆利潤,可惜何創目前可調集的資金並不多,無奈之下,他才拉桑正遠一起干,既增加了資金投入,又可以風險共擔,也算一舉兩得。

  桑正遠被說服了,他和何勇簽定了一份合作協議,然後開始籌備資金,從美國大量購進航煤。在運作的過程中,他們聽聞別的公司也在做和他們同樣的事,這讓何勇和桑正遠意識到,大家都看好航煤市場,他們因此愈發地有信心,不惜抵押貸款,加投資金。

  當桑正遠以“遠洋物流”為抵押從銀行貸到款,他才意識到危險,“中南那邊不會出意外吧,萬一我們沒有中標,這麼多的航煤,單純只是倉儲費,都是不小的支出啊。”而航煤這種東西,賣不出去的話,想銷毀都不可以,那麼,倉儲就成了最大的問題。

  何勇更是把整個“何創”都壓上了,心中的忐忑與憂慮其實並不比桑正遠的少,但他面上還是很穩得住,“我今天和盛遠時通過電話了,他說中南已經開始評估工作了,他看了其它幾家公司的標書,我們的優勢最大。”

  只是優勢最大,還不是百分之百,比起塵埃落定,還有距離。然而,出乎何勇和桑正遠意料之外地是,中南竟然很快就公布了最終入圍的三家企業名單,相比之下另外兩家實力明顯不足的新公司,何創與遠陽確實是有極大優勢的,於是,何勇和桑正遠以為,這一次,十拿九穩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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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5 00:13:31 |只看該作者
第71章 翅膀之末,腳步之初-02

  在何勇與桑正遠放下心來坐等中標通知時, 林如玉再次來到了律所, 客氣地請齊妙安排她與南嘉予見面, 本來她沒有預約,南嘉予不見她是很正常的事,齊妙只要照實回復就可以,結果這位妙姐卻故意說, “不好意思,南律師出去了。”

  林如玉其實是擔心預約的話,南嘉予不見, 畢竟她那天的態度實在是不怎麼樣, 見齊妙並沒有一口回絕,她語氣溫和地說:“我有時間的, 可以等她回來。”

  齊妙笑笑,“隨你啊,不過, 我們辦公室的飲水機壞了, 就不給你倒水了,啊, 對了,林小姐只喝咖啡, 要不我給你叫一杯外賣?”

  林如玉心裡氣得牙癢癢,面上卻只能保持微笑:“不麻煩了,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齊妙果然就不再管她, 徑自處理自己手上的事,她是真的很忙,林如玉幾次想問她南嘉予什麼時候回來,都插不上嘴,導致林大小姐就那樣在律所裡待了整個下午,臨近五點時,齊妙在接了一通電話後對她說:“林小姐,南律師今天不回來了,你看你……”

  是林如玉自己要等的,就算她心裡有火也發不出來,尤其現在還是她求著人家南嘉給予,所以,她忍了忍說:“那能麻煩你幫我預約一下明天嗎?”

  齊妙煞有介事地翻了翻南嘉予的工作安排,“三天內,南律師可能都沒有時間。”

  林如玉偽裝不下去了,語氣冷下來,“她真有那麼忙嗎?你們是故意的吧?”

  齊妙把手上的南嘉予的行程表推給她看,不客氣地說:“是不是我們南律師要二十四小時恭候你,就不是故意的了?不會你以為,我們律所沒了你這筆代理費,還運轉不下去了吧?怎麼,之前你耽誤南律師的時間,我們沒收你咨詢費,你倒還不滿意了?”

  林如玉氣得胸口起伏,“不就是怕輸才不敢接的這官司嗎?什麼南大狀,無非就是當事人本身就無辜罷了。”

  “對啊,我們南律師可輸不起你這官司。”不給林如玉反駁的機會,齊妙語速很快地說:“反正林小姐也不差錢,多高的代理費都出得起,快去請更厲害的律師吧,免得輸了官司,還要賠很多很多的錢給南程。”話至此,她一笑,“哦,你應該知道了吧,南程的盛遠時是我表弟,他呀,正在和律師團商議向你索賠的金額。”

  林如玉沒有想到齊妙竟然還和盛遠時有關系,她訝然:“你說什麼?”

  “我說,南律師是盛遠時未來的小姨。”見林如玉的臉色已經難看到極點,她補了最狠的一刀,“司徒南不是你同學嘛,你不會連南律師是她親小姨都不知道吧?哎呀,這功課做得,太不到位了,再請律師,可要謹慎點。”

  林如玉又是罵著走的,要不是齊妙拿出手機錄視頻,她怕是要砸東西了。

  等她走了,南嘉予從辦公室出來,語氣淡淡地說:“她在這坐一下午,不會影響你工作嗎?”

  齊妙把手機放下,“看見她坐在那,想像她請不到律師干著急的樣子,我干勁十足。”說著把整理好的文件資料遞給她,“你要的遺產案全部證據資料。”

  南嘉予簡單翻了一遍,“效率倒是挺高,質量過不過關,我需要近一步確認。”

  見她又要回辦公室,齊妙問:“你是不是料到她根本請不到別的律師?”

  南嘉予停步,回頭看她,一副“這種問題還需要問嗎”的表情,“她手裡的那些證據材料明顯就是業內人整理出來的,無論是誰,看到這些總會向她了解一下,之前請了誰吧?”

  但凡是有贏的可能,她南嘉予會推出去嗎?於是,當對方得知林如玉請過“南大狀”,輕易是不敢接這份委托的。所以,南嘉予讓齊妙把證據材料送去給盛遠時不是最大的人情,讓林如玉請不到律師,讓盛遠時從被告變原告,吊著打林如玉,才是她送出去的大禮。

  “我就說我辛辛苦苦找到的證據材料,為什麼要讓她帶走一份啊,原來……”齊妙恍然大悟,可是,她又忽然想到,“那些證據都是對她不利的,萬一她不拿出來呢?”

  “我耗時四十分鐘和她說明她的處境,別說她認為自己是受害者,就算她殺了人,也要和律師說實情了。”南嘉予揉了揉眉心,“我的咨詢費有多貴你是清楚的,你以為我那寶貴的四十分鐘是隨意浪費在她身上的嗎?”

  這坑挖的,實在是夠深啊。

  齊妙對南嘉予的佩服簡直如滔滔江水,“南律師,你這麼幫我弟弟,其實對他也沒有那麼……”

  南嘉予沒讓她繼續下去,“我是不能由著她欺負南庭,和你們家盛遠時沒關系。”

  齊妙挑眉,一副“你不用解釋,我又不是沒長腦”的表情。

  南嘉予瞥她一眼,“你為什麼改學法律?”

  齊妙沒想太多,坦言:“臨床醫學太難了。”

  “法律不難?”

  “也難,但總好過,學不好臨床醫學會治死人吧。”

  “你的這個邏輯,”南嘉予難得地噎了一下,最後她說了一個字:“對。”等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南大律師還在想,幸好齊妙沒再執迷臨床醫學,否則……算了,不敢想下去。

  很快地,林如玉收到了南程航空的律師催告函,這封函把南嘉予提到的所有問題都體現出來了,網絡散布謠言,刻意阻礙屍檢,扭曲事實為南程帶來的聲譽影響,以及詆毀南程高層,等一系列事件,不動聲色地告知她,在一個星期內來人,或來函來電協商處理此事,否則……

  林如玉甚至沒有勇氣把這封合法的恐嚇信看完,她怕南程航空除了要求她公開道歉外,索賠數額是整個林家都承擔不起的,直到這一刻,林如玉才開始後悔,那天不該逞一時口快,和盛遠時談什麼幾個億的話題。幾個億,盛遠時或許真的買得起這個單,而她林如玉,是想都不敢想的。

  終於意識到大事不妙的林如玉在猶豫過後,決定給南庭打電話,盡管她並不願意打這個電話,確切地說,不願意向一無所有的司徒南低頭,可是,她別無他法。

  南庭正在樓上彈琴,自從發現盛遠時為她買了這架鋼琴,她只要有空就會彈一會兒,可當盛遠時問她,要不要繼續學琴的時候,她又說:“我都多大了,還能學得好嗎?與其墊底,不如做個管制中唯一會彈的那個就好了。”

  愛好這種事,愛怎麼做,就怎麼做吧,盛遠時當然是隨她,見有人打來電話,他喊她接,南庭卻懶得下來,“如果不是小姨你就接。”

  是個陌生的號碼,盛遠時接起來,語氣淡淡地問:“哪位?”

  林如玉聽著像是他的聲音,有那麼幾秒沒說話。

  盛遠時也不急,耐著性子等。

  片刻,林如玉深呼吸,“司……南庭在嗎?”

  盛遠時五官非常敏銳,一下子就聽出了她的聲音,他問:“林如玉?”

  林如玉竟然不敢應。

  盛遠時更確定是她了,他就明白她這通電話的用意了,“有什麼事,和我說也一樣。”

  林如玉猶豫了一下,“盛總……”

  “不敢當。”盛遠時冷聲打斷她,“我不過就是個開飛機的司機,未必擔得起林小姐這聲總。”盛遠時懶得和她廢話,直切主題,“如果林小姐是為律師函打過來,抱歉,那是公司行為,我無權干涉,看在你是南庭同學的份上,我不會追究你對我個人名譽的損害,除此之外,請免開尊口。”

  林如玉急了,“盛遠時,你明知道我賠不起!”

  “現在才知道賠不起嗎?我還以為,每一個人在做事前,都會先評估自己的能力。”盛遠時一笑,“我記得林小姐還教過我,沒有金鋼鑽別攬瓷器活。”

  林如玉氣極,她咬牙切齒地說:“如果我認坐牢,你什麼都得不到。”

  “你認,林總經理可未必會認。”盛遠時適時提醒她,“准備賣別墅吧,如果我的消息無誤,你們林家不是買下了司徒家的別墅嗎?現在出手的話,或許還有人買。另外,林小姐名下不是還有別的房產嗎,差不多就夠了。”不等林如玉反駁,他竟然還慢條斯理地說:“我不像林小姐胃口那麼大,張嘴就是幾個億,賠償這種事,是那麼個意思就行。”

  聽到話筒中傳來盲音,林如玉摔了手機,然後嚎啕大哭。

  南庭從樓上下來,問他:“我們家的房子是被林如玉買了?”

  盛遠時點頭,“我查過了,是林如玉勸她爸買下的,落了她的名字。”而他判斷,林如玉之所以說服她父親買司徒家的別墅,多半是出於對南庭的嫉妒,至於重逢後怎麼沒在南庭面前提起,估計是想顯擺的太多,一時還沒來得及提別墅吧,誰知道呢。

  “這幾年我回A市,好幾次都想回去看看。”卻沒有勇氣。南庭在盛遠時身邊坐下來,嘆氣,“我都不知道那房子姓林了。”

  “雖然我們以後也不會過去住,但那裡畢竟有你和你父母共同生活的痕跡,所以我還是想,買回來。”盛遠時摟住她肩膀,“當然,如果你不喜歡,我們也可以再賣掉,房款所得,全部用來修葺靈泉寺。”

  這種時候,他還想著司徒老爸。南庭伏在他胸口,低低地喚了一聲,“七哥。”

  “嗯?”盛遠時輕輕地撫摸她的頭發。

  南庭忍住眼淚說:“就算沒有了家,和他們共同生活的記憶,我也不會被忘記。”

  盛遠時聽出了她語氣中的哽咽之意,他說:“我們會有一個新家,一個雖然沒有他們,但同樣能讓你感到溫暖和幸福的家。”

  南庭嗯了一聲,“有七哥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盛遠時無意惹她哭了,為了逗她,故意說:“有了七哥,連小姨都不要了嗎?”

  南庭果然破涕為笑,“那我也沒有辦法帶著小姨結婚的呀。”

  盛遠時抬起她的下巴,“這是提醒我,是時候求婚了嗎?”

  南庭微紅著臉說:“戀愛是我追你談的,總不能婚還讓我催著你結吧。”

  盛遠時笑著親她一口,“是是是,婚當然得是我求著蠻蠻結,要不等我老了,蠻蠻不要我了,可就不好辦了。”

  南庭得意地一挑眉,“那你可要好好求求我了,我這個人啊,還挺作的。”

  盛遠時湊到她耳邊低語:“要不床上先求一次吧,權當演習了。”

  林家當家主事的林如玉的父親第二天就親自到了南程,協商免責單一事。連律師都沒有,官司肯定是不好打的,理虧的林父只能試圖大事化小。可林如玉使盡渾身解數散行謠言,捏造事實的行為,確實對南程的聲譽和十一期間的機票銷售造成了直接的影響,南程不可能因為他代表女兒賠個禮,道個歉,就不追究。那樣的話,以後不是誰都可以詆毀南程了?所以,除了公開道歉外,在林老的屍檢報告出來,證明老人確實是因自身健康問題導致在機上猝死後,林家需要承擔相當數額的經濟賠償。

  林家沒有多厚的底子,無非就是靠林老年輕的時候賺下些家業,林如玉這麼一作,傾盡了半數。辦理別墅過戶的那天,林父氣得當場給了林如玉一個耳光,並警告她,“再沒記性,就滾出這個家!”林母剛要說話,林父毫不顧及她面子地斥責道:“你再放任她,這個家都被她敗光了!”

  就這樣,林如玉就因為嫉妒心,不僅丟了主播的工作,還把林家最值錢的那套別墅,也是林家夫婦准備給她作為嫁妝的房產也折騰沒了。

  免責單事件出現了如此反轉的結果,大家都以為,南程航空會借此開新聞發布會,對外澄清此事,以求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聲望。結果,南程一點動作都沒有,連公司的員工都不明所以。

  叢林忍不住問盛遠時,“師父,這事就這麼過去了嗎?”

  盛遠時不解,“不過去還想怎麼樣?”

  “我的意思是,我們總得讓外界知道,我們是被冤枉的啊?”

  “林家不是道過歉了,還有誰不知道嗎?”

  “可我們明明可以讓更多的人知道,你不覺得讓媒體大肆報道一下更好嗎?”

  面對自己的徒弟,盛遠時終於說了一句:“時候未到。”

  叢林不明白,但見師父無意說更多,也就沒再問,只是在航站樓偶遇南庭時,他說:“師父肯定還有大招沒發呢,師母你知道是什麼大招嗎?”

  南庭突然想起那天齊妙提到的關於大招的話題,又想到最近盛遠時總是在打電話,如此聯系起來,她有預感,盛遠時是在籌謀什麼事,但他是中南總飛,自然是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的,南庭無意多問,只是,叢林那聲“師母”取悅了她,她好心情地說:“我現在還不知道,但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幫你刺探一下軍情。”

  刺探軍情?這麼不著調的師母,是波道中沉穩有度的南庭管制嗎?叢林怕被他師父知道,他膽敢給師母添麻煩,會失去晉升機長的機會。所以,他說:“我就是隨口一說,師母你就當沒聽見吧。”

  隨後是一段時間的平靜,一切看似照舊,但當何勇和桑正遠把何創和遠洋兩大公司的命運盡數壓在航煤這一單生意上,他們在某個下午突然發現,受原油價格持續下跌的影響,美國航煤零售價相比五年前同期,下跌了近百分之五十。

  百分之五十!那意味著,他們那一整艘郵輪的航煤,運到國內就從原本的十個億跌成了五億。如果中南集團,或是任何一家航空公司得到這個消息,還有誰會出之前的價格采購航煤?那是近二十多萬噸的貨啊,賣不出去,要怎麼辦?

  何勇和桑正遠兩位在商場上摸滾打爬了幾十年的老油條瞬間就傻了,何勇在得到消息那一刻差點暈過去,桑正遠也是好半天都沒說出來話。這個時候,他們似乎只能指望,第一,美國航煤價格下跌的消息是假的;第二,如果消息屬實,必須搶在國內航空公司得到消息前,把即將到貨的二十多萬噸航煤出手;第三,如果來不及出手,就要想辦法解決倉儲問題;第四,祈禱航煤價格盡快漲回去;第五,是他們不願也不敢去想的。

  然而,這麼危及的時刻,不僅中標的消息沒有來,始終關注國際航煤走勢的桑正遠卻看到一則更糟糕的新聞,報道中稱:齊潤集團歷時六年的探索與研究,終於成功開發出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生物航煤生產技術,而首批生產合格的1號生物航煤已煉化完成,將在本月內進行首次技術試飛。

  桑正遠幾乎是抖著手給桑桎打的電話,向兒子確認:“是不是試飛成功,那種低碳環保型生物航煤將會取代進口航煤?”

  桑桎在他的提示下查看新聞,也是懵了一下,然後,抱著最後一絲僥幸心理問:“你到底是沒有聽我的話,還是涉足航煤領域了?”

  桑正遠跌坐在沙發上,半哭半笑地說:“如果我和何勇合資購進的航煤賣不出去,我們桑家……就完了。”

  桑桎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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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翅膀之末,腳步之初-03

  這樣重磅的消息,何勇當然也是很快就知道了,他怎麼都沒想到齊潤集團所謂的經營轉向,不是不再涉足航煤領域,而是自主研發出了新型航煤。從踏入化工業,接觸航煤,何勇也不是沒有聽說過,早在十多 年前,國內就有人提出過探索航煤的生產技術,可那是世界上僅有三個國家擁有的非同一般的技術,何勇認為,中國要成為繼美國、法國、芬蘭之後第四個擁有生物航煤自主研發生產技術的國家,怎麼也要是 五十年之後的事情吧,甚至更久。

  都說“國之強大,民之驕傲”,何勇身為中國人,竟然不相信,也不希望,自己的國家在進步,在悄無聲息地追趕著更強。這樣一個只看重個人得失的商人或許永遠也不會明白,國家才是他最堅實有力的 的靠山,至於那些通過不擇手段獲取的畸形利益,則是沒有根基,站不穩的。

  何勇已經不想給盛遠時打電話催促競標結果了,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什麼齊潤集團經營轉向,什麼中南集團航煤招標,什麼暗中運作,根本就是一個環環相扣的局。他不想承認,又不得不承認 ,在商場上縱橫了多年的自己被一群在他看來翅膀還不硬的年輕人請君入甕了。

  如果只是美國航煤價格下跌,何勇和桑正遠也不會真的怎麼樣,即便無法達成和中南的合作,只要民航業存在,航煤的需求就一定是有的,無非就是航煤不能立即出手,因運輸及倉儲費用的大量投入 ,導致利潤空間降低,資金回籠緩慢,也正是基於這樣的盤算,他們才敢傾其所有地購進航煤。

  結果現在的情況是,齊潤集團研發並生產出了新型航煤,這種以餐飲廢油為原料,以一定比例與常規航煤調和而成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可以在現有進口航煤基礎上減少50%的生物航煤,一旦試飛成功, 投入使用,哪家航空公司還會選擇進口航煤?是人傻,還是錢多到沒處花?所以,美國航煤價格的起浮不是最大的問題,國產航煤的問世才是真正的衝擊。而齊潤集團偏偏在他們的航煤即將到貨之時,發 布這樣的消息,用意還用說嗎?

  何勇第一個就想到了盛遠時,卻不是給盛遠時打電話詢問原委,而是調查盛遠時。顯然,這個調查來得太晚了,當他發現盛遠時和司徒南竟然是戀人關系時,他恍然大悟之際,又無法置信,堂堂齊潤 集團,會為了一個無依無靠的丫頭,置他於死地?可除此之外,何勇確認自己沒有得罪過盛遠時,別說是得罪,盛遠時根本是何勇想攀都攀不上的高枝。

  於是,有些慌不擇路的何勇把矛頭指向了桑正遠,他幾乎是暴跳如雷地質問道:“你兒子悔婚不就是為了那個司徒南嗎?當年司徒家破產,我是准備斬草除根的,看的就是你們桑家的面子!結果現在 ,司徒南竟然成了盛遠時的女朋友!桑正遠啊桑正遠,你看看你生的好兒子,連個女人都留不住!”

  司徒南放棄桑桎,和盛遠時在一起這件事,一直讓桑正遠耿耿於懷,確切地說,是讓他覺得很丟面子的一件事,所以,他雖然也提醒過何勇,要提防齊潤集團,提防盛遠時,甚至於,為了讓齊潤集團 不注意到遠洋物流也涉足了航煤領域,他和何勇都是私下裡達成的協議,對外,只是何創在參與中南的競標,與他的遠洋物流沒有半分錢的關系,卻沒有直言不諱地對何勇說起,盛遠時和司徒南是戀人。 本以為自己考慮得足夠周全,結果,還是被株連。

  其實,盡管桑正遠把桑桎的提醒聽進去了,他也和何勇一樣,對於赫赫有名的齊董事長會為了一個一無所有的丫頭,以齊潤集團為武器,對毫不相干的遠洋物流出手,也是心存質疑。否則,桑正遠又 怎麼會在何勇的鼓吹下,在巨大的利潤面前,失去了應有的理智。明明都決定收手了,如果不是何勇信誓旦旦發地保證一定能夠和中南達成合作,桑正遠又怎麼會改變主意?可何勇也是自身難保,就算桑 正遠再恨他,又有什麼用?

  桑正遠已經不敢奢望這件事還能反轉,他聽桑桎的勸,想要來說服何勇,向盛遠時和齊潤集團妥協,請他們高抬貴手,接手他們從美國進口的航煤,試圖以此保住遠洋物流。因為桑桎告訴他:“齊董 事長是一位非常正直而有大義的企業家,盡管她確實因為盛遠時的追究,在幫司徒家報仇,但她不會趕盡殺絕,所以爸,這個時候,死撐硬拼是沒有任何勝算的。你也不用指望我去替你求盛遠時,如果我 有那個面子,我就不用事先提醒你了,你更不要以為司徒南會替你說話,你沒有讓她為你求情的籌碼,在她心裡,你和曾害司徒家破產的主謀何勇,沒有任何區別。”

  桑正遠這才放棄了聯系南庭的想法。可現下的情況是,何勇根本沒有意識到問題的根源在哪裡,他甚至於,把這件事歸究於桑桎與司徒南的關系,這讓桑正遠非常氣憤,他有些跑題地反駁道:“別說 桑桎還沒和司徒南結婚,就算結了,也無法保證就不會離,你何總不也再娶了嗎,不然和女兒的關系也不至於破裂成現在這個樣子,連她是因為司徒南才不能和盛遠時在一起這件事,都不知道。我話是難 聽,但因為‘遠洋’的命運和‘何創’挷在一起,我才要提醒你,與其把責任推到我兒子身上,不如回憶一下,自己當年做過什麼!”

  當年桑桎退婚,已經讓何勇顏面掃地,現在又扯進來一個盛遠時!何勇當場砸了茶杯,“你是什麼意思桑正遠,當年我是算計了司徒勝己,可如果不是你從中作梗,會留下司徒南這個禍根嗎?說到底 ,就是你兒子埋下的隱患!否則沒有了司徒南,何來的盛遠時?!”

  桑正遠想到此刻“遠洋”面臨的危機,一時間之間也不確定,自己當年受桑桎“威脅”沒對司徒家落井下石是福還是禍,可徹底看清了何勇本性的他,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這位何總的指控,於是他 說:“幸好還有個盛遠時,有個齊潤集團,否則你何勇怕是要不自量力地稱商界第一了!”

  何勇終於也被逼出了真話,他語氣不屑地說:“你桑正遠不是也一直想借我何創,稱G市第一嗎,現在倒好意思以此說事。”

  “我是想過,我還那麼做了。”桑正遠竟然不忘在這個時候插了何勇一刀,“但誰讓我兒子看不上你女兒,我這個當老子的,也是無能為力!”

  何勇被氣得恨不得要動手打人了,他憤恨地注視著桑正遠,“他看不上我女兒,還不照樣也被別人看不上?”

  這可能就是因果報應吧,誰知道呢。桑正遠冷笑,“你女兒也一樣,當年因為司徒南被我們桑家退婚,現在還是因為司徒南,被盛家拒之門外,就像你何勇算計完司徒家,也要還回去一樣,歷史總是 驚人地相似。”

  何勇砸了自己的辦公室。

  就這樣,兩個在商界也算有些份量的“前輩”竟然在晚年遭遇事業危機時,不先考慮對策,反而拿晚輩的感情作為武器攻擊對方,面對這樣不太有份量的對手,無論是齊潤集團,還是盛遠時,都有種 勝之不武的感覺。可對手就是這麼不給力,作為穩贏方,盛遠時也沒打算客氣。

  中南集團飛行總隊隊長盛遠時作為試飛員,為齊潤集團研制生產出來的新型航煤做技術試飛的消息一公布,別說是各航空公司要對業界老大的中南馬首是瞻,那些之前受林如玉蠱惑的大眾,也都把目 光聚焦到了南程航空,直到這個時候,叢林才明白,為什麼之前盛遠時會說“時候未到”。等試飛的消息一出,別說是整個民航業要轟動一番,整個中國,乃至全世界都會知道,中國中南集團,南程航空 總飛行師是中國首次生產成功的1號生物航煤的技術試飛員。這樣的消息,比任何的媒體報道都有說服力。

  擁有能做試飛員的總飛行師,無論是他的飛行術,還是南程航空的飛行安全,乘客還會質疑嗎?既然都沒什麼可質疑的了,機票不超售,說得過去嗎?

  於是,在試飛的消息公布出來的二十四小時之內,南程航空像春運期間大眾買火車票一樣,呈現出一票難求的盛況。至此,免責單事件造成的不良影響,全部消除。

  南庭該為盛遠時高興的,畢竟,南程航空遭遇的聲望危機是很嚴重的。試飛不僅能輕易消除外界對南程飛安的質疑,生物航煤的問世,更是振興民族工業的一大壯舉。然而,最後一個知道盛遠時要作 為新航煤技術試飛員的她,顯然消化不了這一消息。相比師兄們的興奮,面對包括大林在內的,很多人的恭喜和期待,南庭高興不起來。

  她翻看手機上的最新資訊,在一條條關於新航煤,關於試飛的消息中,不得不接受,盛遠時確實是要執行試飛任務了。而直到此刻,盛遠時沒有對她提及一個字。

  盛遠時開了一天的會,等他忙完趕到塔台時,南庭已經走了。這段時間,除非是她值夜班,否則都是他接她一起回家,回盛遠時的家,可這一天,南庭下班後,悄遠聲息地坐通勤車回了齊妙那邊。

  盛遠時本意是想等晚上回家就和南庭說,因為就在昨晚,齊子橋還問他:“告訴南庭了嗎?”可由於最近,她為那些莫名其妙的夢境,以及林如玉的事情困擾,情緒不是特別穩定,盛遠時甚至都想建 議她休息一段時間。結果,消息傳得比預想的要快很多,逼得他不得不說。

  盛遠時之所以這麼難開口,是因為太清楚,盡管南庭不情願,也不會阻止自己,哪怕她知道,試飛是有危險性的,也只會把所有擔心的情緒都壓抑在心裡。盛遠時才不希望,在試飛時間沒最終確定的 情況下,讓她承擔太多壓力。可當南庭不肯接電話時,他才意識到,讓她最後一個知道自己要試飛的消息,更加不對。

  在趕去民航小區的路上,盛遠時給南庭發微信說:“是七哥不對,但你總要給七哥認錯的機會對不對?我馬上就到了,你不能避而不見,行嗎蠻蠻?”

  南庭聽見微信提示音了,她不看手機,也猜到是盛遠時的信息,可她只是坐在沙發上,呆呆地看著睡不著。自從她和盛遠時有了最親密的關系後,就很少回來這邊住了,始終被齊妙照顧的睡不著再見 到她,開始變得格外乖巧,此刻,它坐在南庭對面,瞪著圓圓地小眼睛看了眼手機,然後過來舔南庭的手,像是在提醒主人什麼。

  南庭一點反應也沒有。

  睡不著又用腦袋蹭蹭她的手,一副求撫摸的姿態。

  南庭才終於抬手摸了摸它。

  睡不著如同得到特赦一樣趴在她腳邊,把小腦袋搭在兩只前爪上,靜待主人發令。

  沒多久,敲門聲就響了。

  當然是盛遠時,他在外面說:“蠻蠻,我知道你在家,把門打開。”

  睡不著聽到動靜,頓時豎起耳朵跑到門邊,可就在它才汪汪叫了兩聲時,南庭走過來拍了它腦袋一下,它立即就不叫了,但還是站在門口,一副守衛主人的姿態。

  盛遠時以為南庭一定不肯輕易開門,他剛想說:“要是你不開門,我就找人撬鎖了。”而他也確實是那麼想的,以至於剛剛在樓下,他都問好了開鎖公司的號碼,南庭卻沒給他廢話的機會,打開了門 ,而她甚至還考慮到盛遠時對睡不著過敏,把對盛遠時虎視眈眈的家伙攔在了自己身後。

  盛遠時注視她微紅的眼睛幾秒,說:“對不起。”

  南庭原本並沒有哭,而她眼底的紅也只是因為強自壓抑,可盛遠時這句道歉讓她眼中瞬間盈滿了淚,然而,她竟然還是忍了回去。

  “我沒有生你的氣,我也清楚,我不該,也不能阻止你,我只是想到試飛潛在的危險性,沒有辦法違心地對你說:去吧,我支持你。”南庭抬眸看著他,“七哥,我發現自己是個挺狹隘的人,心中沒 有什麼大義,只希望和自己愛的人,好好地在一起。”說到這裡,她悲從中來,忽然就進行不下去了。

  盛遠時想過她可能會哭會鬧,會像那天在指揮中心一樣,求自己不要飛,可她這麼平靜,他反而有點不知所措,只能上前一步,把她摟在懷裡,“如果你真像自己說的那樣,完全可以作我鬧我,那樣 ,或許我真的會放棄。”

  她卻不能。他的父母難道不比自己更愛他嗎?可他們為了民族工業的振興不惜讓兒子以身涉險去試飛,她憑什麼以愛相挾阻止他去?只不過,那些斷斷續續的夢,那些她分不清是前世還是未來的夢, 不可能全無緣由,南庭害怕,害怕有些東西一旦被印證,再無回旋的余地。

  飛行向來無小事,因與生命息息相關。

  眼淚溢出眼眶,落在盛遠時胸前,南庭那麼無力地抱住他腰身,收緊手臂。

  這樣的無聲哭泣,比大吵大鬧還讓盛遠時難受,他抱緊她,像是要把她按進身體裡。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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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5 00:13:56 |只看該作者
第73章 翅膀之末,腳步之初-04

  至於怎麼會多嘴去評價“偶像”的機長廣播,是因為南庭想起了一位舊人,他的機長廣播相比程瀟,有過之而無不及。時隔多年,南庭依然清楚地記得他所有版本的廣播。

  就這樣分了神,沒注意到從哪裡跑來兩個小朋友,圍著她追逐起來。南庭擔心他們摔倒,邊俯身說:“小伙子,快踩剎車,不然追尾了。”邊伸手,准備一前一後把兩人拉開。

  小朋友卻在“再亂跑就把你送人”的恐嚇聲中用力掙開她跑走了。

  前一秒還被他們當擋箭牌似地拽得轉圈,後一秒又被拋棄似地推開,南庭頓時立步不穩,慣性地向後退了幾步,眼看著就要撞上滾動的平梯扶手。

  孩子的手勁能有多大,即便撞上也不會有多疼。問題是,如果南庭腳下稍有不慎倒著踏上平梯邊緣,一前一後兩個方向的作用力下,她就會被帶倒。大庭廣眾之下出醜是小,還有一定的危險性。

  腰間突然橫出來一只手,用力一摟,輕巧地把她帶離危險區域。

  因為身上穿的是高腰寬松的上衣,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對方的手指不經意就觸到了她腰間的肌膚上。

  明知是無意的冒犯,可那麼敏感的部位被陌生人碰到,還是個男人——南庭的第一反應是:下次再也不穿這件衣服了。

  對方卻在她站穩的瞬間收手,並清晰地說了句:“抱歉。”顯然對於意外的肌膚接觸也有所覺。

  低沉磁性的聲線,微微帶了點溫柔的語氣,男人腳下未停,與她擦肩而過。

  南庭的目光只來得及捕捉從頭頂掠過的那只有力的手臂,視線裡就只剩下一個筆直的背影。

  領口挺闊的白色襯衣,與閃著光芒的四道杠飛行肩章相得益彰,剪裁合身的黑色長褲,襯得男人身姿舒展,挺拔利落。

  那個背影,正在打電話,南庭聽見他語帶笑意地說:“剛剛落地,發布會?來得及,不過我是不是應該先倒個時差……顏值擔當?我什麼時候需要靠臉吃飯了?”

  那個背影,被透過玻璃窗投射進來的日光拉長,南庭看著他,一步步走遠,不曾回頭。

  唯有他身後跟著的十幾位飛行學員,紛紛回頭看她,像是在嘲笑她的狼狽。

  南庭伸手撫上後腰,覺得剛剛被他碰過的地方有些熱。

  手的溫度,來自心裡。感謝的話再無法啟口。

  機場高速上,一輛白色的運動版攬勝果斷超車,很快就把他們甩出去很遠。後座的南庭的目光停留在攬勝並不陌生的車牌上,直到它在視線裡變成一個點,再消失不見,才繼續和桑桎的聊天,“我以 為你會先問我是不是得償所願了。”

  桑桎穩穩地打著方向盤,抬頭在倒鏡中看了她一眼。

  視線交錯,他說:“我有自己的判斷,准確率還算高。”

  之所以如此篤定,是因為從接到她的那一刻,就感覺到她與以往的不同,尤其是眸底閃爍的喜悅之意根本掩飾不住,結果卻聽南庭說:“這次你的情緒鋪捉有誤。”

  桑桎多少有些意外,但還是安慰她:“既然和預想的一樣,也不用難過。每個人的生活方式都不相同,與其強求,不如‘和而不同,求同存異’。”

  “你這話和靈泉寺的法師如出一轍,要不是知道你還走在相親的路上,我會以為你也有心皈依佛門。”南庭在倒鏡中注視他,“只是,你真的不用特意跑一趟,機場對我來說,像家一樣熟悉,更何況 中南航空的機場快線在我家小區附近是有站點的,很方便。”這也是她選擇中南航班出行的原因之一。

  桑桎的想法是,“從心理學角度講,有人接機會比獨自回家更讓人心情愉悅。”

  南庭也有屬於她自己的堅持,“從經濟角度講,你驅車往返一次機場是資源浪費。尤其你總這麼關照我,會讓我有種是你病患的錯覺,這種感覺不益於我的身心健康。”

  對於她的伶牙俐齒,桑桎彎了彎唇,“你的健康狀況非常不錯,不用多想。”說著伸手拿起副駕位置上的一個文件袋,“體檢報告出來了,所有指標都在線內。”

  這對於南庭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

  她接過來,笑了,“這下可以放開手腳干活了。”

  桑桎失笑,“你的工作已經會令你比同齡人衰老的快了,還想怎麼放開手腳?”

  南庭不以為意,“熬夜確實是女人的天敵,但你知道的,我屬失眠一族,值夜班正好消耗我過於旺盛的精力。”言語間,她好心情地撫摸趴在身邊毛絨絨的一團,“你說是不是啊睡不著?”

  “睡不著”是一只一歲半的柴犬,黃色白底的毛,挺直的小三角形耳朵,橢圓的眼睛,眼尾微向上吊,尤顯機敏聰明。

  提到睡不著,桑桎沒追問她失眠的事,“我看它被你訓練得很好,完全一副生活技能滿分的樣子,以為很好帶,結果這幾天我見識了它強大的破壞力。”

  南庭倒不意外,“你是沒按時帶它去外面玩吧?”

  桑桎訝異,“我家那麼大,還不夠它玩嗎?”

  “你家再大也大不過公園吧?”南庭撫摸睡不著的背毛,“它屬於獵犬,需要一定的運動量和空間,你天天把它關在家裡,它會煩燥,當然就亂叫亂咬地搞破壞了。”她說著忍不住笑起來,“說說它 咬破了你幾本書?”

  與她狡黠的目光對視,桑桎無奈,“你怎麼不提醒我?”

  南庭回得理直氣壯:“誰讓你老是嫌棄它,從來不和它培養感情。”

  桑桎苦笑,“我沒有嫌棄它,我是認為你一個女孩子養一條獵犬容易被抓傷,尤其它出門還會和別的犬鬥毆,你不能否認,很多獸醫和美容從業者都怕柴犬。”

  “凶一點有什麼關系?”南庭遞出一只手,睡不著立即伸出一只前爪搭上來,吐著舌頭,歪著腦袋看她。

  南庭和它握手,“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當然要養一條凶一點的犬才有安全感。”說著挑眉示意睡不著,“凶一個給老桑看看。”

  前一秒還乖巧可愛的睡不著聞言倏地抽回前爪,改撲到駕駛座的靠背上,朝桑桎“汪”了一聲。

  桑桎立即告饒:“停,我領教了。”

  南庭撫摸睡不著表示安撫,“你要記住,老桑只是面上嫌棄你,內心和我一樣,是對你不離不棄的。”

  桑桎矢口否認,“我發誓不是像你說的那樣。”

  南庭也不介意他拆自己的台,自言自語地對睡不著說:“我們什麼都沒聽見。”

  桑桎失笑。他還有事,把南庭送到家,說好明天過天幫她搬家就走了。

  南庭到家後先打電話和新房東確認第二天拿鑰匙的時間,再打給現任房東,告訴對方自己明天搬走,鑰匙會放在保安室。

  房東承諾明天會把該退的房款和押金打到她的賬戶裡,隨後又因賣房提前中止租房合約道了幾句歉,便掛了電話。

  南庭坐在沙發上,俯身對進了門就始終跟在她腳邊的睡不著說:“只是把你送到老桑那借住幾天,又沒要把你送給他,老跟著我干嘛,自己去玩啊,睡覺也行。”

  睡不著卻只是坐在沙發對面的地板上,吐著舌頭靜靜地看著她。

  南庭看看時間,“是不是餓了?晚上吃雞肉飯怎麼樣?”

  睡不著顛顛地跑到茶機裡側叼了一袋糧食出來,一臉等主人兒喂食的乖巧。

  “這有什麼好吃的?和我混,不能這麼沒追求!”南庭把狗糧搶下來放回原處,提著先前在樓下超市買上來的食材進了廚房。

  從雞腿去骨腌制,再洗淨西蘭花,到兩碗香噴噴的雞米飯新鮮出爐,只用了半個小時,一份給睡不著,一份是自己的,一人一犬在西下的霞光中共進晚餐!

  睡不著吃飽喝足沒一會兒跑過來咬南庭的褲角,南庭正好收拾完廚房,帶它出去散步。

  小區的花園裡,有人在跳廣場舞,還有人在打太極,兩種不同步調的違和感似乎被偶爾穿梭其中玩鬧的小孩兒打破了。南庭坐在長椅上,眼睛看著睡不著和一只拉布拉多瘋得正歡,大腦卻在回想機場 平梯前的一幕,微笑而不自知。

  鄰居阿姨遠遠地和她打招呼,“小南,好幾天沒見著你,又加班啦?”

  南庭如實說:“沒有,出了趟門。”

  阿姨走過來在她身旁坐下,狀似閑聊地問:“聽說你在航空公司上班,負責什麼工作啊?空姐嗎?”

  “我不是空姐。”南庭沒有過多的解釋自己不在航空公司工作,只以玩笑的口吻說:“我專門負責舒緩飛行員壓力,陪他們聊天。”

  “陪……聊天?”阿姨聽得一愣,又不知從何問起,只能換個話題,“今天送你回來的是你男朋友嗎?”

  南庭就明白阿姨這是要當媒人了,她於是默認似地“啊”了一聲。

  阿姨眼裡的光頓時被澆熄,小聲而客觀地嘀咕了一句:“小伙子還挺精神的。”然後不死心地說:“分手了來找阿姨啊,阿姨這兒有現成的。”

  “就不能盼我點好嗎?”南庭幾不可察地嘆氣,“真是個令人頭疼的存在。”

  結果阿姨聽岔了,回應她說:“我確實有偏頭痛的毛病哦。”

  這種不同頻的聊天真的是……無以為繼。

  恰逢睡不著跑過來,南庭站起來說:“玩夠了我們回家吧。”

  寂靜的夜裡,睡不著已經睡著了,南庭打開筆電,在收藏夾中找到中南集團的官網。

  不無意外地,新聞中心頁面最新更新了一則報道,內容是關於中南集團旗下子公司南程航空首航的新聞發布會。報道中稱,發布會在G市最豪華的超五星酒店空中宴會廳舉行,與會除了媒體記者,還有 本市的十佳旅行社、中南供應商和尊貴會員代表,而曝光的一張張奢華的現場圖,更證明這是一場規格極高的盛會。

  然而,那些關於中南集團終極BOSS顧南亭、南程航空總經理喬其諾的介紹與采訪,都沒能吸引南庭的目光,她的視線落在一張飛行員合影上,久久未移。最後,她把那張照片另存了,然後才點開標題 為“王者歸來”的視頻。

  那是中南飛行總隊隊長,南程總飛行師盛遠時的專訪。

  鏡頭前,身穿飛行制服的男人眉宇間透出睿智與精明。當記者提及南程航空在織建之初,集團總裁三顧美國請他回國的話題,他謙虛又不失幽默地說:“有中南並購YG航空、未婚妻程瀟在YG擔任機長 的前情鋪墊,顧總才三顧美國,次數確實少了點兒。”

  提到民航界聞名的女機長程瀟,記者便多問了一句,“剛剛在發布會上,我們已經知道了,首航由您領飛,執行雙機長執飛陣容,那麼請問會是您與程瀟塔組嗎?”

  盛遠時略微挑起一側眉峰,唇角勾起個淡淡的弧度,“為了請程機長出山,我可不止向顧總申請了三次。可惜,顧總舍不得未婚妻拋頭露面,我只好重新點將。”否認了傳聞。

  記者笑,隨後再問:“能否請盛總給我們介紹一下南程的飛行力量?”

  盛遠時調整了下坐姿,從初時的淺坐到後來舒服的深坐,神情冷靜內斂,有強者氣勢,“經過一年緊張高效的籌備,從飛機引進、技術人員的招聘培訓等方面的配合,南程已於上個月初完成運行前的 所有准備工作,正式投入運營。從G市到A市的熱門航線也將於下周一正式開航運營,我們的飛行總隊……”

  他們的飛行總隊下設一大隊和二大隊,他作為飛行總隊的隊長,負責整個集團的飛行事務。所以,相比兼任的南程航空總飛行師的職務,他其實有高於總經理喬其諾的管理權限。而他今天下午才帶領 南程的最後一批受訓學員從紐約抵達G市……

  關於他的所有個人資料和回國這一年多來的近況,南庭都了如指掌。注視境頭前那雙不羈中帶著明媚的眼睛,她輕聲低語:“好久不見,七哥。”

  9800米的高度層,飛往A市的1015次航班平穩地飛行著。

  廣播響起,低沉磁性的聲線在客艙中擴散開來——

  “女士們先生們,我是本次航班的機長,利用開餐前的幾分鐘做一個機長廣播。今天是2017年8月10日,南程航空首航的日子。關於南程,它不僅僅是隸屬於中南集團的一家子公司,還蘊含了一份愛情 的信念。五年前,中南航空還只是國內十大航空之一,五年後的今天,它是當之無愧的業界龍頭。而在短短五年時間裡締造了這個傳奇的男人,就是中南集團現任總裁顧南亭先生。”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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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翅膀之末,腳步之初-05

  齊子橋眼睛裡和語氣中的篤定與堅毅給了南庭莫大的信心,也讓她自愧不如。

  見她垂眸不語,齊子橋又說:“你這孩子啊,肯定是怕他為難,把不想讓他飛的話,都壓在了心裡。”

  被說中心事的南庭抬眸看她,像個委屈的孩子一樣,抿唇不語。

  齊子橋卻說:“就該時不時讓他們為難一下,免得他們總以為自己無所不能。”面對南庭不解的目光,她微笑著說:“你盛叔叔年輕的時候執行過幾次危險的任務,有一次並不是非他不可,而他只是認 為自己的飛行技術高,只有他能做高難度動作,才偏要飛。當時我正懷著他,”齊子橋指了指盛遠時,“見你叔叔又要搶著去執行任務,我就假裝肚子疼,他以為我是流產的征兆,爭分奪秒地送我去醫院,這 麼一鬧就錯過了時機。後來你叔叔的戰友圓滿完成了任務,你叔叔才承認,人家的飛行技術半點都不輸他。”她說著,徑自笑了起來,“當年總愛一爭高下的兩個男人現在都成首長了,你叔叔還在念:是我任 性才成全了人家。”

  想像著年輕時盛敘良不服輸的樣子,南庭也跟著笑起來。

  盛遠時都多少天沒見她笑了,見狀默默地朝齊子橋豎起了大拇指。

  齊子橋瞪了他一眼,才繼續,“你叔叔一直以為,生物航煤這個變廢為寶的設想是我最先提出來,其它不然。我的公公,遠時的爺爺是化工學院教授,是我的研究生導師,等我真正涉足化工行業,他 老人家成為了化工科學研究院的院長,我和你叔叔啊,就是通過這層關系認識的。”

  這件事,盛遠時是知情者之一,聽見母親舊話重提,他有點興致缺缺,但明白齊子橋是在給南庭樹立信心,他只能一臉耐心地陪坐著聽。

  “你叔叔選擇了空軍,未能繼承父親的衣缽,從事化工研究,一直是你爺爺的遺憾,遇到我,算是一種彌補吧。”齊子橋語帶笑意地說:“從成為我導師的那天起,他老人家就把我當兒媳婦培養的。 ”

  南庭聞言說:“如果叔叔是女孩,爺爺肯定要認您做干女兒的。”

  與盛遠時對視一眼,齊子橋眼底的笑意更濃了幾分,“他老人家當年也是這麼說的。”她想起那一段舊事,“那個時候,你叔叔心裡眼裡只有直升機,你爺爺給他制造了很多機會,希望他和我自然結 識,而不是通過他來介紹,結果,你叔叔都錯過了。”

  這段過往,盛敘良曾不止一次感慨過,盛遠時於是插話說:“爺爺當時氣得要命,在電話裡對我爸說,我去認個干女兒,不要你這個沒良心的兒子了,然後還對奶奶發脾氣說,養兒子什麼用都沒有! ”

  南庭想像著老人家發飆的樣子,覺得可愛極了,但她奇怪的事,“我以為爺爺也是軍人。”因為六年前她就打聽過,知道盛遠時出身軍人世家。

  “爺爺是教授。”齊子橋解釋說:“奶奶才是軍人。”

  南庭訝然。

  盛遠時適時補充,“要不是奶奶見爺爺真動氣了,也不會直接給我爸批了假,命令他,哄不好老子,就不用回部隊了。”見南庭的心情好了很多,他還不忘當著母親的面逗她一下,“當年的功課做得 不到位啊。”

  南庭明白他是指六年前她追他的事,忍不住輕輕打了他一下。

  盛遠時笑而不語。

  齊子橋把兩人的小互動看在眼裡,欣慰地點了點頭,才言歸正轉,“你爺爺生前就提出過把餐飲廢油制作成飛機燃料的想法,可惜,科研小組還沒成立,他就去世了。我擔心一旦讓你叔叔知道這是自 己父親的遺願,他會心急。可一種新技術的誕生必然是艱難的,我並不確定,這個過程要多久,又能否真的實現,我不希望他經歷過漫長的等待過後,還可能迎來失望的結果,所以我才決定,在試飛成功 之後,再告訴他,這創新之舉,是他父親的設想。”

  父親的設想,妻子為其實現,兒子又是試飛員,這樣的關聯,微妙而幸福;這樣的家庭,這樣彼此的扶持與愛,讓南庭心生羨慕與崇拜,她慚愧地說:“阿姨,是我太狹隘了。”

  “對我們普通人而言,大愛有時候是飄渺而遙遠的東西,不切實際,小愛才是真正的溫暖,是支撐我們面對人生的勇氣,比如你叔叔和遠時,之於你我的意義。”話至此,齊子橋沉默了片刻,再開口 時語氣不復先前那麼輕松,“這六年來,阿姨每一天都在期待著試飛,可當這一天真正來臨,阿姨又在想,如果生產不出生物航煤,又何必要我的兒子去冒險。”

  南庭注視著齊子橋湧上淚意的眼睛,忍不住喚:“阿姨。”

  盛遠時則握住了母親的手,“媽。”

  “總要有人為萬家燈火負重前行。”齊子橋沒有讓眼淚落下來,卻終究沒有控制住聲音的哽咽,她對盛遠時說:“齊跡犧牲了,就只能你來。”

  如果齊跡還在,試飛的人選,還會有一番爭執,或是商量的余地。可奇跡終是沒有發生,齊跡,再也回不來了。正因為盛遠時知道這一次非自己不可,才會在面對南庭的隱忍與眼淚時,一次又一次地 咽回了“不飛”的話。

  至於南庭,當她聽到“犧牲”兩個字,心中一凜,可還來不及問是誰犧牲了,胃又像前兩天一樣翻江倒海地難受起來,南庭忍了忍,到底還是疾步去了衛生間,等盛遠時意識到不對跟過去,她已經把 先前吃下的東西全吐了出來。

  盛遠時拍她的背,“怎麼了這是?”

  齊子橋是過來人,見南庭出現這樣的症狀,她的第一反應是——懷孕,可未免南庭不好意思,她沒有問什麼,只是給南庭倒了杯水端過來,然後不動聲色地踢了踢盛遠時的腳。

  盛遠時反應過來母親的意思,也是一怔。

  南庭卻在緩過勁來後,輕輕解釋了一句,“我胃有點不舒服。”

  齊子橋已經把晚飯的菜在心裡過濾了一遍,認為南庭不該是吃壞了什麼,她不放心地對盛遠時說:“是你帶南庭去醫院檢查一下,還是我現在就讓你李叔叔過來看看?”

  南庭趕緊說:“不用了阿姨,我真的只是胃不舒服,回去吃點藥就好了。”

  齊子橋不好勉強,而該說的話,她也已經說了,就體貼地讓他們早點回去了,只是趁南庭拿包的空檔,她囑咐盛遠時,“南庭體質特殊,你不能大意。”

  南庭吐完反而舒服了一點,未免盛遠時多想,她在回家的路上主動說:“第一天吐完,我就……查過了,不是懷孕。”

  她這樣說,盛遠時心裡更不是滋味了,“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南庭把視線投向了窗外,“不想讓你分心。”

  明明那麼拒絕他試飛,卻還是……盛遠時沒有說話,只是用力地握緊了方向盤。

  到家後,南庭找藥,盡管盛遠時相信她不會在懷孕的情況下胡亂吃藥,卻還是按住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不要為了讓我安心,就騙我。”

  “我倒是想過以懷孕為由騙你不飛的。”南庭抽出手,取出兩粒藥,吃完才說:“但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該拿這件事開玩笑。”

  盛遠時忽然有些失望,等南庭去洗澡了,他拿起了那瓶胃藥,之後,他又下樓了一趟,再回來時,手上多了兩瓶活血散瘀,消腫止痛的氣霧劑,等南庭洗好澡出來,他先後給她左手腫起來的位置噴上 了藥,然後輕輕地給她揉了好一會,末了還不放心地說:“明天去醫院看看。”

  南庭卻說:“不用了,要是有骨折早不敢動了。”

  盛遠時抬眼看她,目光中隱有責備之意。

  “我以後都不作了。”南庭可憐兮兮地說:“為了不被阿姨發現,吃飯時我都是小心翼翼的,連往沙發上坐,我都找好位置,深怕她拉我這只手。”

  盛遠時無語地摸摸她的臉,“我的意思是去檢查一下腸胃,既然不是懷孕,總不會莫名其妙嘔吐。”

  “不是莫名其妙。”南庭實話實說:“我這幾天的狀態和五年前,知道我家要破產時一樣,應該是受情緒影響,”她越說聲音越低,“再加上不太吃得下飯,胃才造反的。”

  盛遠時聞言手上停頓了一下,然後抱歉地說:“我答應你,試飛過後少飛,而且盡量不在外場過夜。”只有這樣,才能更好地照顧她,免得像眼下這樣忽略她身體的異樣。

  “試飛過後,你要兌現的承諾不止一個。”南庭看著他的眼睛,“阿姨說了,這次試飛,為了確保飛行員的安全,機上配有跳傘裝置,七哥,你要答應我,萬一真的……你一定要以生命為最先考量, 技術試飛固然重要,但失敗一次,還有機會重新來過,可如果你出了事,我和阿姨再找不回第二個你。”

  民航班機出於自身重量及跳傘專業性等方面考慮不配降落傘,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可就算在齊子橋的強烈要求下,此次試飛的飛機配有跳傘裝置,盛遠時其實也沒有想過,遇到危險,棄機跳傘。此刻 ,他明明應該假裝答應,讓南庭放心,然而,他說:“如果新型航煤真的還存在問題,也只有飛機落地,才能更快更准確地找到問題所在,所以蠻蠻,我不會跳傘,我一定會操縱飛機著陸,你信七哥。”

  眼淚根本不需要醞釀就已經奪眶而出,南庭用力地捶打他,一下又一下,最後哭著說:“盛遠時你要是食言,我就嫁給桑桎。”

  盛遠時眼眶一熱,他用力地把南庭摟進懷裡,唇貼在她耳廓,狠狠地說:“你敢!”

  南庭負氣似地說:“這個賭,我和你打了。”

  盛遠時失笑,“要是我贏了,你就嫁給我。”

  南庭推開他,“這算求婚啊,你能不能有點誠意?”

  “我都用命在求了,還不夠誠意?小同志,”盛遠時用手指戳戳她腦門,佯裝生氣地說:“你有點作了啊。”

  南庭撲進他懷裡,“我就是要作你一輩子,你敢不給我機會,我就嫁給你情敵。”

  盛遠時無奈地摟住她,“看來,為了不成全我情敵,我都得拼盡全力。”

  這一夜南庭依然毫無睡意,盛遠時洗完澡躺下,把她摟過來提醒,“明天該去治療了,但我實在沒時間,讓齊妙陪你好不好?”

  南庭卻在想別的事,她不答反問:“齊跡是誰?是齊小弟的……”

  盛遠時已經猜到她會有此一問,他說:“是齊正揚的父親,我大哥。”

  齊子橋一輩是兄妹三人,齊子凡是齊家老大,齊子賢是老二,齊子橋則是齊家最小的女兒,他們的子女分別是:齊跡,齊妙,和盛遠時。齊子凡與二弟齊子賢,小妹齊子橋有十幾歲的年齡差,故而齊 跡也就大齊妙和盛遠時十幾歲。

  南庭回想齊子橋的話,依然不願意相信齊跡犧牲了,可是,她終究還是問:“大哥他……是怎麼犧牲的?”

  盛遠時沉默了很久,久到南庭以為他不會回答了,他才說:“他是一名海軍航空兵,五年前執行偵察任務時,與M機發生碰撞,他的戰鬥機墜毀。”

  “五年前……”南庭喃喃自語,“戰鬥機墜毀?”

  “按照僚機的描述,大哥的的戰鬥機當場失控,進入螺旋狀態往下掉。”螺旋狀態的發生是由於兩側機翼之間的升力出現不平衡,導致飛機劇烈翻滾,並以極快的速度俯衝下墜,“但根據打撈到的戰 鬥機殘骸的位置判斷,在撞擊發生後,大哥應該是控制戰鬥機飛行了一段距離,只是,撞擊太嚴重了,而撞機區域距離最近的機場有幾百公裡,他最終……沒能回來。”

  齊正揚就此失去了父親。南庭完全不敢去想,當齊正揚和他媽媽得到這個消息時的反應,她震驚和難受到連呼吸都難以為繼,拿開盛遠時的手,南庭起身走到窗前,打開了窗戶。

  十二月的晚上,夜風很涼,她卻只穿著單薄的睡衣,站在窗前吹冷風。

  盛遠時沒有阻攔,他只是披了件外套在南庭的身上,然後自身後抱住她,“他其實是有機會跳傘的,但撞機區域的西南方,有一座海邊小城,一旦他棄機跳傘,戰鬥機將在小城的中心位置墜毀。”

  那樣的話,後果不堪設想。所以,齊跡沒有跳傘,而是利用那最後的一點時間,駕駛戰鬥機飛離了那座海邊小城。

  夜靜,風冷,南庭閉上眼睛,回想墜機夢的每一處細節,然後轉過身來,對盛遠時說:“我可能夢見了大哥墜機的情景。”

  盛遠時臉色驟變,“你說什麼?”

  “我已無法返航,請你們繼續前進。重復,請你們繼續前進!”南庭復述完夢裡的這段話,注視著盛遠時的眼睛,“大哥戰鬥機的編號,是不是……91255?”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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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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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翅膀之末,腳步之初-06

  次日,盛遠時放下所有的工作安排,陪南庭一起去找桑桎。

  這一次,沒有像以往那樣采取催眠的方式,而是南庭自己把那個她無法擺脫的墜機夢回憶給兩個男人聽。在沒有提及齊跡的情況下,桑桎認為,“墜機夢中的一對男女與之前她夢中一直出現的男女同屬 一人,而墜機夢是這對男女這一世情緣的終結。”

  南庭緩了很久,臉上才恢復血色,她出人意料地說:“五年前我就做過這個夢,是從那個時候起,我的睡眠質量開始下降,直到最後完全睡不著。”

  竟然是因為這個夢!桑桎追問道:“五年前的什麼時候做的這個夢,你還記得嗎?”

  南庭想了想,“就在我懷疑自己腦袋裡長了個瘤的時候。”

  盛遠時明顯嚇了一跳,“什麼?”

  桑桎趕緊解釋道:“在她和司徒叔叔被搶救過來後,她的抑郁症就嚴重了,可她不肯正視自己的病,堅決認定她記憶力減退,焦慮等,這些症狀的出現是因為腦袋裡長了東西導致的,為了推翻她的這些臆 想,我帶她去做腦部的核磁檢查。”

  南庭去拉盛遠時的手,“當然是沒事的。”

  幸好。盛遠時用力回握住她的手,心有余悸。

  桑桎繼續問:“之前為什麼都沒提起過這個夢?”

  面對兩個男人共同的疑惑,南庭看向盛遠時,“這個夢,我在事後不久忘記了,忘得很徹底,直到知道你要試飛,我再一次夢見後,才想起來,在此之前,我誤以為,是那場意外導致我的睡眠出了問題 。”所以她不願和任何人提起自己的睡眼問題,哪怕親近如小姨,哪怕是信任的桑桎,只是不希望加深他們對司徒勝己的怨恨與誤解。

  桑桎明白,南庭口中的意外是指司徒勝己要帶她一起自殺的事,自從她走出抑郁的困擾,重新面對人生,她始終堅稱那是一場意外,不是司徒勝己蓄意。桑桎懂她的顧慮,而對於那一場意外,他也是 記憶猶心,他清楚地記得,五年前那個初春的晚上,南嘉予忽然打來電話說:“司徒勝己和蠻蠻的手機都打不通,家裡的座機也一樣,桑桎,我覺得出事了。”

  當時已是凌晨,正常情況下,南嘉予不會給姐夫和外甥女打電話,可她卻心慌到睡不著,閉上眼睛就看見姐姐南嘉清,她也不說話,只是看著她,眼裡充滿了悲傷。

  南嘉予自言自語地說:“姐,你是在怪我沒有保住‘勝清地產’嗎?我知道那是你和姐夫的心血,可我真的……”她雙手撐在窗台上,那麼挫敗,那麼無力地吐出四個字:“無能為力。”

  隨後,南嘉予鬼使神差地開始打司徒南的手機,她甚至不知道打通後要說什麼,但就是想聽聽外甥女的聲音,手機是通的,卻始終無人接聽。司徒南以往都是手機不離手的,就算她睡著了,手機也一 定就在身邊,那麼持續地一直響,不可能叫不醒她。

  南嘉予改打司徒勝己的手機,他卻關機了,唯有提示音重復地說:“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南嘉予像著了魔一樣,重撥了十幾遍,才想到司徒家還有座機,打過去竟然占線。

  都已經凌晨了,不可能是有人在打電話,那麼就只可能是,電話線被人拔掉了。南嘉予在那個瞬間忽然有不祥的預感,她不敢細想那個預感代表了什麼,只是在出門的同時,給桑桎打了電話。

  南嘉予是那種干練又強勢的女人,桑桎從未見她失態過,聽出她語氣中的哽咽和恐懼,他在剎那間被感染,起身時竟然險些被自己絆倒,他邊說:“我馬上趕過去。”邊套衣服往外跑。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到的,當他們破門而入時,司徒勝己和司徒南都躺在自己臥室的床上,像睡著了一樣。卻怎麼都叫不醒。

  桑桎猶豫了一下,才伸手去探司徒南的鼻息,微弱到幾乎感覺不到,他意識到什麼,抱起司徒南就往樓下跑,直到司徒父女都進了搶救室,他才跌坐到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當然是搶救過來了,而醒過來的司徒勝己只問了一句:“蠻蠻呢?”就再沒說過第二句話,南嘉予瘋了一樣捶打他,並厲聲質問他:“為什麼要替她決定生死?你憑什麼?”他木然地呆坐著不回答, 直到確認女兒脫離了危險,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醫院,去了靈泉寺,從此,再也沒回來。至於司徒南,她醒來後失語似地一句話都不肯說,也正是那段時間,她開始有自殺傾向,嚇得桑桎一分一秒都不敢讓 她離開自己的視線,直到她完全康復,他才松了口氣。

  而這個墜機夢,如同盛遠時這個人一樣,南庭從未對任何人提起。

  那個時候的她以為,這輩子,和盛遠時的緣份,終結在了那家飛行主題的咖啡廳。

  先是破產,後又……連司徒老爸都不相信她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過回普通人的生活,南庭有多絕望,可想而知。

  時隔五年,南庭注視著盛遠時,眼神委屈,悲傷難抑,“那天喝下牛奶後,我才看到你發的信息,你說,你回家辦點事,然後回來找我,你還說:司徒南,開始你說了算,結束卻由不得你。我閉上眼 睛那一刻還在想,如果你來找我了,如果你告訴我,你喜歡我,我就收回不要你的話。”她的眼淚一滴滴掉下來,落在盛遠時手上,“可你一直都沒來。”

  在咖啡廳分開後,盛遠時確實是想去一趟司徒家的,不甘心,不舍得,還有氣憤,種種的情緒都讓盛遠時無法就那樣算了,盛敘良在那時打電話來說:“齊跡,失蹤了。”

  那個盛遠時開車趕往A市給司徒南送驚喜的凌晨,執行偵察任務的齊跡與M國的戰鬥機發生碰撞後,失蹤了。那個時候,所有人心裡都清楚,失蹤背後的含義是什麼,卻還是忍不住抱著最後一線希望, 希望奇跡發生,齊跡跳傘後活了下來。

  盛遠時不得不連夜趕回G市,登機前,他確實給司徒南發了一條信息,他以為,他們有很多時間,而眼前最主要的事情是:尋找齊跡。

  沒有什麼能大得過生死。

  結果,在他離開A市的當晚,司徒南也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如果沒有南嘉予的第六感,他盛遠時也將從那一天起,和司徒南天人永隔。

  南嘉予和桑桎把司徒父女救了回來,齊跡卻——

  二十多天的尋找與搜救,盛遠時幾乎沒休息過,可老天並沒有同情他的辛勞,奇跡終是沒有發生,當戰鬥機殘骸被找到,當部隊證實,齊跡犧牲,整個齊家,乃至盛家,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陰霾之中 。

  齊正揚當時還只有十二歲,他仰頭看著盛遠時,憋著眼淚問:“小叔,我爸爸是為了保衛祖國才犧牲的對嗎,他是烈士。”

  盛遠時險些在一個孩子面前落淚,他用雙手掐著齊正揚的肩膀,也不管侄子能否聽得懂,堅定地說:“我們之所以能生活在一個安全和平的國家,都是那些像你爸爸一樣,不怕犧牲的烈士用生命換來 的。正揚,雖然你失去了爸爸,但你應該為身為齊跡的兒子,感到驕傲。”聽見嫂子的哭聲,他最後說:“替他照顧好媽媽。”

  齊正揚點頭,再點頭,眼淚明明沒有忍住,卻還是倔強地抬手抹去。

  盛遠時假裝什麼都沒看見,只是把他緊緊摟進懷裡。

  齊跡的葬禮過後,盛遠時才又回到A市,他一路都在想,如何挽回司徒南,可那個追他追到國外,又最終甩了他的女孩子如同人間蒸發一樣,消失了。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盛遠時失去了從小崇拜的大哥齊跡,以及有生以來第一個愛上的女孩子司徒南,雙重打擊之下,回到紐約,才下飛機的他就病倒了。

  就是在那個時候遇見了何子妍。

  醫院裡,何子妍感慨似地對他說:“看來只有身為醫生的男人,才懂得照顧自己。”然後拿起他的單子,“我去幫你取藥吧。”

  某個瞬間,盛遠時把幫助自己的何子妍當成了司徒南,高燒昏迷下的男人,死死地抓住何子妍的手,呢喃著:“蠻蠻……”

  何子妍應該是沒有聽清吧,反正,就算她聽清了,也不會把蠻蠻和司徒南聯系在一起。而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在遭遇了桑桎的退婚後,再遇到的這個,讓她為之動心的男人,心心念念的女孩子也 是司徒南。

  一個月的時間裡,同時發生了兩件大事,造成了他們五年的分離。桑桎看見盛遠時把南庭摟進懷裡,看見那個在他面前倨傲自信的男人眼角的微光,聽見他哽咽地說:“七哥來晚了。”

  桑桎不忍再看再聽,他轉過身,抬步走了出去。

  司徒家出事後,桑桎一度以為是老天成全,讓他能守在南庭身邊,可她出事後,每天看向門外的舉動,讓他隱隱覺得,她是在等誰。桑桎忐忑過,忐忑於南庭等到她想等的人,再不需要自己;卻也心 存期許,期許著那個人,能讓南庭重新活過來,有勇氣面對人生。那個時候,她眼底的灰暗,幾乎讓桑桎束手無策。

  可終究沒有出現任何的人。在桑桎看來,那個人要麼不愛南庭,要麼就是根本不存在,否則,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足夠等到他來。既然如此,只有他來,照顧南庭。

  然而真相卻是,盛遠時之所以沒來,是因為齊跡在同一時間裡犧牲了。

  那是不是意味著,他們的重逢,也是齊跡冥冥之中的指引。

  這就是緣份嗎?命裡注定,南庭和盛遠時有割舍不斷的情緣。

  桑桎反復琢磨著那個墜機夢,他想到那個友善的男生齊正揚,又想到了……等到盛遠時和南庭從房間裡出來,他問得直接:“齊跡的妻子,你的嫂子,現在人在哪兒?”

  南庭如同被擊中了什麼,她恍然大悟似地抓住盛遠時的手,“會不會我夢裡的那聲七哥,不是七哥,而是‘齊哥’?”

  七哥,齊哥——盛遠時深呼吸,連續地,然後他對桑桎說:“我嫂子雲萊,確實是這樣稱呼我大哥的。”而南庭一直是稱呼他七哥的,所以盛遠時從未懷疑她夢裡聽到的那聲七哥,不是七哥,而是齊 哥。

  南庭愕然,“我的那些夢,難道是大哥大嫂真實的經歷?”

  那些齊跡與雲萊的生活細節,盛遠時當然是不得而知的。

  齊妙在這時打來電話,以帶著哭腔的聲音說:“雲萊嫂子可能不行了。”

  盛遠時心中一凜,他當機立斷:“帶齊正揚到機場。”然後抓起南庭的手就往外走,“我們去A市找答案!”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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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翅膀之末,腳步之初-07

  桑桎也一起去了A市。

  飛機上,南庭又有些不舒服,起初她還能忍住,等到控制不住吐了,就瞞不過盛遠時了,他緊張地問:“胃又不舒服了?”可她從晨起只吃了早餐,登機後根本是滴水未進。

  “胃?”桑桎示意盛遠時和自己換一下座位,他坐到南庭身邊,手搭上南庭的脈搏,“這幾年胃不都養好了嗎?”而南庭自五年前病過後,也很注意保養胃。

  讓位的盛遠時頗不是滋味地說:“你不是精神科主任嗎,懂得倒不少。”

  只要不是在給南庭進行催眠治療,桑桎從來不會保持沉默,他張嘴懟回去,“你以為桑醫生是白叫的?”感覺到南庭的抗拒,他抬頭盯她一眼,“怎麼,怕他擔心?讓我證實你跟了他,身體頻頻出問題,我 不會對他客氣。”

  盛遠時注視他的目光透出幾分敵意,像是在說,不客氣你還能怎麼著?可當著南庭的面,他忍住了脾氣。

  桑桎也不理會,發現南庭脈搏的不同,他幾乎是震驚地看向她,南庭則在感覺到他的視線壓力時,沒有勇氣抬頭,只用另一只手輕輕地碰了碰他,阻止的意味明顯。

  盛遠時所處的角度是看不見他們之間這份互動的,見桑桎半天不說話,他還問:“你行不行啊,要不我廣播找一下醫生?”好像忘了此前免責單事件的林老在飛機上時,他請人家幫忙照顧的事。

  桑桎像是不敢確定似的,又號了片刻,才收回手,“多長時間了?”

  南庭抬頭,注視他的眼睛,“就是最近,有點吃不下飯,吃下去也會吐出來。”

  桑桎的語氣有點冷,如同質問:“最近是多久?”

  盛遠時聞言在背後推了桑桎一下,“她本來就不舒服,你凶什麼凶?”乘務長在這時送來一杯溫水,他遞給南庭,“喝一口緩緩。”

  “一個多星期。”南庭老老實實答完,才喝水,末了還對桑桎說:“我看和五年前得胃潰瘍那會的感覺差不多,就沒和你說。”

  “我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成老中醫了。”桑桎說完,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盛遠時坐回原位後,問他,“你還沒說怎麼回事呢?”

  桑桎沒好氣地答他:“落地不就去醫院了嗎,你不會帶她檢查啊?”

  盛遠時被噎得啞口無言,可見桑桎並不著急的樣子,懸著的心就歸位了。

  南庭挽住他胳膊,偏頭枕在他肩膀上,“沒事,可能只是暈機了。”

  盛遠時低頭親她額頭一下,“還有半個小時就落地了,堅持一下。”

  下降高度時有些顛簸,南庭又吐了一次,桑桎理都不理,盛遠時恨不得進駕駛艙親自飛了。

  飛機落地後,包括齊妙和齊正揚在內的他們一行五人,直奔A市第一醫院。

  沉睡了近五年的雲萊再一次被推進了搶救室,這是這一年的第二次了,在過去的幾年裡,她的生命體征一直很平穩,穩到盛遠時都以為,她會醒過來,而且很快。可前不久,就是何子妍提及桑太太那 個話題,盛遠時趕到A市那天,她身體的各器官忽然衰竭,緊接著,南庭就因為淋雨陷入了昏迷,並發生了心髒驟停的症狀,盡管後來都轉危為安,但針對雲萊,醫生還是說:“要有心理准備,她的時間, 不多了。”

  這份准備,從她倒下的那天起,雲家、齊家,以及盛家人始終都有,只怕齊正揚受不了。等待的時間裡,那孩子一直坐在長椅上,低著頭,一言不發。

  或許,這種殘酷的現實,不該讓一個未成年的孩子直接面對,那對他而言,過於殘忍。可那是他的至親,如果沒有人能夠阻雲萊走,他身為兒子,應該送媽媽最後一程的。

  齊妙已經先受不了了,她甚至不敢往齊正揚身邊坐,深怕自己控制不住先哭出來。她站得遠遠的,拒絕在搶救室的門打開時,聽見什麼不好的消息。

  桑桎注意到齊妙的反應,在她走來走去時,遞上一盒口香糖,“有助於緩解焦慮。”

  齊妙接過來,手卻抖得險些拿不住一個輕到不行的口香糖盒。

  桑桎於是建議,“和我下樓去買水吧。”

  齊妙本不想走開,可明白過來他是為了緩解自己的情緒,就跟著去了。

  可能是經歷得多了,讓南庭的心理承受能力更強些,她在盛遠時去打電話時,坐到齊正揚身邊,像個長輩一樣摸了摸他低垂的頭。

  齊正揚抬頭看了她一眼,竟然笑了笑,像是在告訴南庭,他沒事,可那笑太牽強難看,實在起不到任何安慰的作用。南庭於是握住他的手,“聽你小叔說,是你最先發現媽媽生病的。”

  齊正揚點頭,“她總是頭疼,還吐,你剛才在飛機上吐的樣子和她很像。”

  誰吐的樣子不是那樣呢?南庭說:“我是胃的問題,我知道。”

  齊正揚像個大人似地說:“那就好,有病了可千萬不能拖,我媽媽就是不聽話,我問她怎麼了,她永遠都說沒事,我害怕,就悄悄給我爸打電話,我爸答應我,忙過那段時間就帶我媽去醫院,可他… …再也沒回來。”

  齊跡犧牲後,雲萊的病急速發展,直到她視物模糊到醫院檢查時,已是腦瘤晚期。必須要手術,而這種低分化瘤,復發率很高,可她竟然撐了將近五年,只不過,是在術後沒有醒過來的情況下,沉睡 了五年。

  齊正揚是個堅強到令人心疼的孩子,他對南庭說:“姐,你不用安慰我,其實這幾年,我都准備好了……”話語間,他眼裡已經蓄滿了淚,“我知道,我媽她一直堅持著,是放心不下我,可我也知道 ,她想我爸。”

  “她做手術前和我說,如果她能好,就是我爸不讓她跟著,萬一術後更糟了,就是我爸也想帶她走,那我就跟著姑姑和小叔。她說,奶奶姥姥他們都老了,讓我盡量別給他們添麻煩。”齊正揚明明哽 咽到快說不下去了,卻始終沒讓眼淚掉下來,“現在,我長大了,還有姑姑和小叔,很多的親人在,沒有她,我也能好好地生活,不會變成孤兒。”

  這世上,總有人要先走,越長大,親人越少,這些南庭早就懂了。可想到齊正揚在十二歲那年,幾乎是相繼著失去了父母,她還是忍不住心疼。相比之下,還有父親在世的她,覺得無比幸運。安慰的 言語在這一刻顯得太過無力,南庭終究什麼都沒說,只是握緊了齊正揚的手,陪他一起面對。

  誰都無法永遠在別人的羽翼下生活,當單飛的時候到了,再不能依賴任何人,唯有靠自己。

  雲萊的情況一直在反復,有那麼一個階段,她像是在奮力和死神抗爭,求生欲望強烈,後來可能是太累了,漸漸撐不下去了一樣,各項數值持續地往下掉,可就在即將掉到底的時候,又開始回升,然 後再下降,如此反復了很久,連醫生都說:“她應該是放心不下孩子。”

  其實,這五年來,雲萊雖然活著,卻比死了還痛苦。然而,為了齊正揚,所有人都希望,哪怕是煎熬,她也能撐下去,只要她活著,只要還有一口氣息在,齊正揚就是有媽媽的。

  搶救持續了很久,久到齊正揚站起來說:“小叔,我想進去看看。”

  盛遠時意識到這一次是九死一生了,他一方面不希望齊正揚直面母親的死亡,又不願意等醫生走出來說“節哀”後,孩子見不到活著的雲萊最後一面。

  左右為難之際,南庭說:“讓他進去吧。”

  盛遠時以最快的時間協調好,把齊正揚帶進了搶救室。

  主動提出要進去的齊正揚像是害怕了似的,在門口站了足有一分鐘,才有勇氣往裡走,他的視線從忙碌的醫生和護士身上掠過,停留在瘦到脫相的雲萊臉上,再看著儀器上不斷下降的數值,以及那條 微弱地起伏著,代表心跳的線……他一步一挪地走近,用自己還不算寬大有力的手握住住雲萊的手,啞著嗓子說:“媽,我是正揚,你要是太難受,太想爸爸了,就走吧,我會好好學習,長大後做一個像 爸爸一樣對國家有用的人,你放心吧,放心走吧媽……”他說著,把媽媽枯瘦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憋紅了眼睛,“記得代我和爸爸說,我也很想他。”

  在場的醫生和護士都哭了,可他們沒有停下來,奮力地搶救著,為了面前的孩子,然而,監測儀上的數據終是沒有再升上來,一次性掉到了底,心跳更是直接拉成一條直線。

  對於雲萊而言,這是一種解脫。

  可當醫生宣布死亡時間,齊正揚不舍地抱住她的身體,泣聲喊:“媽!”

  悲傷瞬間充斥了整個搶救室,在場的所有人都在陪著面前這個尚未成年的孩子,落淚。

  南庭耳畔還回響著齊正揚那聲“媽”,意識卻忽然陷入混沌,趁最後一絲理智還在,她伸手抓住盛遠時的小臂,才避免直直摔倒在地上。盛遠時正准備過去拉起齊正揚,南庭已經倒在他懷裡,像睡著 了一樣,緊閉著眼睛。

  空管學院,航站樓,機坪,跑道,塔台,視野開擴的頂層指揮大廳,還有心愛的話筒……熟悉的場景一一在眼前掠過,南庭像是回顧了這五年來的成長,她想起自己到空管學院報道那天的新奇與期待 ;她想起那些不同於就讀音院學院時懶散的努力與堅持;她想起畢業那天自己仰頭望向天空時流下的眼淚;她想起第一天到塔台上班時的緊張與興奮,還想起第一次在波道中與盛遠時相遇的情景,那一天 走下席位,她獨自去了了望台,站在那裡,面朝機坪,大聲地喊:“盛遠時!”

  仿佛聽見了她的呼喚,感應到她想見盛遠時的強烈心情,整個機場在眼前變成了一個沒有任何建築的平面,南庭遠遠地看見,身穿機長制服的盛遠時站在塔台樓下,凝重的神色像是在掙扎要不要走上 去。

  所以,初次在波道中相遇那天,他是去過塔台的。只是,連南庭都沒有想過,自己會成為一名管制,能夠在波道中指揮他起飛和著陸,他又怎麼說服自己相信,那個聲音是她?

  可他終究是聽出了她的聲音。重新在一起後,南庭並沒有針對第一次在波道中相遇的事情問過盛遠時,直到這一天,自己親眼所見。

  是親眼所見嗎?還是夢?思索間,像是鏡頭在調整,南庭漸漸從這些畫面中抽身,回到了醫院。

  醫院?沒錯,雲萊所在的A市第一醫院。

  “我都掛完號開完單子了,你還來干嘛?”熟悉的女聲對著手機說:“做核磁的人好像還挺多的,我去排隊了。”

  那是……當那道單薄纖瘦的背影轉過身來,南庭看見五年前的自己。

  那個時候,她的頭發稍稍有點長了,可才在鬼門關走過一回的女孩子沒有心思打理自己,只是在懷疑自己腦袋裡長了瘤的情況下,到醫院來做檢查。

  當時是什麼心理呢?南庭仔細地回想了一起,卻怎麼都想不起來。可她清楚,那個時候的自己,並不像現在這樣,積極地面對生活。

  排隊做核磁的人有點多,南庭站了很久,在腿都快麻了時,終於等到一個座位,她坐下,無聊地擺弄著手裡的單子,沒有注意身旁坐著什麼人,直到又有一個人從磁共振室裡走出來,聽見醫生喊,“ 雲萊。”,她旁邊的女子起身,南庭才抬頭。

  和南庭沒有家屬隨行一樣,名叫雲萊的患者也是一個人,她身上穿著病號服,看樣子是在住院,南庭看著她走進磁共振室,在床上躺下,然後,門在眼前緩緩閉合。

  本以為和前面一樣,要個幾分鐘才會完事,結果剛剛合上的磁共振室的門又打開了,雲萊從裡面走出來。既然她完事了,按照順序該到自己了,南庭正准備進去,與她擦肩的雲萊卻說:“機器壞了, 要等一等。”嗓音清亮悅耳,特別好聽。

  “啊?”南庭探身往裡面看,確實看到有兩位身穿醫生服的醫生走到核磁共振儀旁邊,像是在檢查什麼,她有點生氣地說:“倒霉。”

  雲萊溫柔地笑了笑,語氣平和地說:“也許很快就能好。”

  她臉色蒼白,像是沒什麼力氣的樣子,南庭把唯一的座位讓給她。

  雲萊沒有拒絕,她邊坐下邊說謝謝,然後問:“你自己來的嗎?”

  南庭當時正患有抑郁症,聞言忽然就不高興了,冷冷地回了句,“我沒有家人。”

  雲萊有幾秒沒說話,直到旁邊的人起身走了,南庭也坐下來,她才說:“我愛人不在了,我也是一個人。”然後忽然想到什麼,又笑了,“好在我還有個兒子,他十二歲了。”

  南庭震驚地看向年輕的她,“你兒子都十二了?”

  雲萊點頭,“可惜我身體不好,不能照顧他,把他送到G市親戚家了。”

  南庭哦了一聲,隔了會,她又問:“你怎麼了?”

  雲萊那麼平靜地說:“我腦袋裡長了個瘤。”

  當時的南庭就是懷疑自己腦袋裡長了瘤才去做核磁的,可聽雲萊這麼說,她竟然下意識勸,“也許是良性的,沒事,別擔心。”

  雲萊感激地一笑,就在南庭以為安慰到她時,她卻說:“是惡性的,應該到晚期了。”

  明明是陌生人,沒有任何感情基礎,可聽到這樣的消息,南庭還是難過得想哭。

  雲萊像姐姐一樣拍拍她的手,“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呢,沒事的。”

  南庭癟嘴,像個委屈的孩子似地說:“我可能也長了個瘤,腦袋裡。”

  雲萊驚訝,“有什麼症狀嗎?”

  南庭想了想,“忘性大,總記不住事,想睡覺,想發火,煩躁,整天迷迷糊糊的。”

  “只是這些?”

  “……嗯。”

  雲萊明顯松了口氣,“那你肯定和我的不一樣,放心吧。”

  “真的嗎?”

  雲萊一笑,那一刻她的笑容,綻放出美麗的光彩,讓那張蒼白的臉有了些許血色,南庭聽見她說:“真的,你相信姐姐。”

  南庭忽然就不怎麼害怕了,等待的時間裡,她和雲萊聊起來——

  “姐姐你做什麼工作的?”

  “管制。”

  “管制?”南庭想了想,“給機長發指令的就是你們?”

  “那是民航管制。”雲萊告訴她,“我是軍航機場管制,通過雷達為戰鬥機提供引導。”

  南庭其實聽不太懂,可一聽軍航機場和戰鬥機,頓時對面前柔弱的女子充滿了崇拜與敬佩。

  或許是不便說太多,雲萊適時打斷了她的詢問,“你還在上學吧?”

  “應該是。”

  “嗯?”雲萊顯然對於應該一詞有些不理解,但她沒有追問。

  南庭長舒了一口氣,“我本來是學音樂的,因為生病退學了。”

  “那你喜歡音樂嗎?”

  “我只喜歡彈鋼琴。”

  “那等病好了就繼續彈吧,即便不能作為事業來做,當愛好也挺好的。”

  “事業?”南庭自嘲地笑了笑,她小聲說:“都不知道怎麼養活自己,還談什麼事業?”

  雲萊卻聽見了,她說:“養活自己沒有想像得那麼難,你這麼聰明,只要稍微努力一下,肯定比別人做得好。”

  恭維和奚落的話南庭都聽太多了,雲萊的誇獎,確切地說是鼓勵,是司徒家破產後,南庭聽到的最溫暖的言語,她思考著那句“只要稍微努力一下,肯定比別人做得好”的話,垂眸不語。

  雲萊似乎是洞悉了她正身處逆境,如同提點似地地說:“人生的余路還很長,難免會遇到讓你進退兩難的路口,如果不確定是向左還是向右,就朝前走吧,總有一盞燈會為你亮著,指引你找到心甘情 願為之堅守的信念。”

  南庭似懂非懂地注視雲萊。

  雲萊笑望著她,“你有喜歡的男生嗎?”

  南庭點頭,她想說:“可他不喜歡我。”卻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能被你喜歡的男生,肯定很優秀。”雲萊鼓勵地握了握她的手,“在沒有找到自己的目標前,不妨以他為目標。”

  “你也是以你愛人為目標的?”

  “他不是我的目標。”雲萊像在憧憬什麼,又似回憶,最後她說:“他是我的另一半翅膀,有了他,我才能飛翔。”

  南庭還想和雲萊再多聊幾句,那是那個時期,她唯一有傾訴欲望的一天,磁共振室的門又打開了,醫生喊:“南庭。”

  南庭坐著不動,醫生又喊了一遍,她還是沒聽見一樣動也不動,直到看見她病例本上名字的雲萊提醒,“叫你呢。”

  南庭才意識到自己不再是司徒南,而是改了名字的南庭了,她明明都走到了磁共振室門口,又忽然轉頭說:“你不是沒做完儀器就壞了嗎,那是不是應該你先啊?”意思是,醫生叫錯名字了。

  雲萊一笑,“沒關系,你先吧,我反正有一天的時間呢。”

  南庭沒再說什麼,當磁共振室的門緩緩閉合,她躺上去,任由共振儀把自己送過去。

  那不是南庭第一次做核磁共振,和南嘉清經歷過車禍後,為了確認她沒有受傷,司徒勝己曾安排她做過一系列的檢查,當時她才十二歲,做核磁檢查時並未感到害怕,還覺得只是躺上去,不痛不癢的 很好。

  可那一天,十九歲的南庭再次面對那台儀器,竟像是突發幽閉恐懼症一樣,心都要跳出來似的驚慌不已,尤其當儀器開始工作,對她的大腦開始影像檢查的那一剎那,她如同遭遇電擊一樣渾身抽搐了 一下,更在下意識閉眼時,腦海裡突然極速浮現過很多畫面,她是想看清楚那些畫面是什麼的,可心卻慌得讓她忍不住爬起來要逃走。

  醫生在監控室裡不悅地喊:“干什麼呢?別動!”

  南庭被喝住了,她控制自己躺著不動,可就在那短短的一兩分鐘裡,她的心如同要炸開一樣難受,不安,甚至於有一種叫做“拒絕”的情緒充斥了她整個大腦和胸臆。南庭不清楚自己是在拒絕什麼, 可她就是不想接受,不想接受那或許根本不屬於她的東西。

  在南庭以為自己下一秒就要爆炸時,檢查終於完成了,她下地時,腿軟到一下子跪倒了。醫生或許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莫名其妙的患者,揚聲問:“有家屬在外面嗎?用不用讓家屬進來扶一下?”

  南庭說不出話,她狼狽地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雲萊還在外面,見南庭臉色蒼白,額頭上還全是汗,她上前扶住她,“你沒事吧?”

  南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覺得腦袋裡像是在核磁共振儀開啟的瞬間突然進駐了什麼原本不存在的東西,擁擠不堪,混亂不堪,她掙開雲萊地手,急切地想走出去,呼吸室外新鮮的空氣。

  “南庭?”桑桎在這時趕到,接過她的手,邊輕聲責備,“說了讓你等我,偏偏不聽。”邊扶著她往外走。

  雲萊看著他們年輕的背影,微微地笑了。或許在她看來,桑桎是南庭喜歡的那個人,因為她讀懂了桑桎眼裡的愛。多好啊,她的翅膀就在她的身邊,她想飛去哪裡都可以,不像自己,被折斷了另一半 的翅膀,再也不能飛了。

  一道低沉的男聲在這時響起,“大嫂。”

  雲萊應聲回頭,就見盛遠時疾步而來,“你怎麼來了?”

  盛遠時走過來說:“我正好在A市,我媽說你住院了,我來看看……”

  南庭隱隱覺得聽見了盛遠時的聲音,可她當時連回頭的力氣都沒有,尤其她以為,不會那麼巧,應該只是自己太想他,出現了幻覺,於是,就那麼錯過了當時恰好在A市尋找她的盛遠時。

  所以,是中途壞掉的核磁共振儀在某一頻率的射頻輻射下,共振吸收了雲萊的記憶,重新開啟後,通過外磁場作用把雲萊的記憶進駐到了自己的身體裡?除此之外,南庭很確定,有生之年,和雲萊沒 有過醫院以外的任何接觸。至於她的不眠,應該是雲萊一直在昏睡的緣故。

  只可惜,在夢見齊跡墜機的情景後,南庭出於對這重不屬於自己的記憶的恐懼,把雲萊這個人和墜機夢一起,封存了起來。直到雲萊的生命體征越來越弱,刻意被南庭遺忘的這重記憶才開始有了復蘇 的跡像。

  原來,自己選擇管制職業,是雲萊冥冥之中的指引,而通過這份職業的選擇,南庭成為了更好的自己,然後再一次遇見了,她的七哥。這就是因果,這世間的所有,像是緣份,像是睡眠,沒有什麼是 憑白無故的。

  南庭醒過來時,先聽見了盛遠時的聲音,“還沒醒?”

  然後是桑桎,他說:“你看呢?”

  盛遠時就急了,“這都三天三夜了!正常人誰會睡這麼長時間不醒的?”

  桑桎不急不緩地反駁道:“正常人誰會三五年都睡不著覺的?”

  盛遠時被噎了一下,他走過來,摸摸南庭的臉,安靜了片刻,“總得想想辦法吧?”

  桑桎應該是有點煩了,他不悅地強調:“她只是睡著了!”

  像是怕吵到南庭,盛遠時刻意壓低了音量說:“如果只是睡著,會叫不醒嗎?你又不讓醫生用藥,我也是不明白了。”

  “你才明白幾件事!”桑桎懶得和他解釋,只是生氣地反問:“你的意思是她睡過去了?”

  盛遠時有幾秒沒說話,南庭閉著眼睛都能想像,他生氣又發作不得的樣子,最後,她聽見盛遠時咬牙切齒地說:“等我下輩子當了醫生,遇到你這種患者,一定讓你自生自滅。”

  “你當醫生?”桑桎冷笑,“拭目以待。”

  南庭感覺到盛遠時把手伸進了被子裡,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等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就見他垂眸盯著她的手,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南庭緩了緩,才緩緩發聲:“雲萊嫂子手術前,你是不是到醫院看過她?”

  盛遠時倏地抬頭,桑桎也聞聲看過來。

  南庭微微偏頭對桑桎笑了下,才與盛遠時對視,“你在核磁共振室外面找到她的,對嗎?”

  盛遠時的胸口劇烈起伏,像是在消化她醒來的驚喜,又或者是在思考她的問題,許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怎麼知道?”

  南庭閉了閉眼睛,重新睜開時說:“你到的時候,我還沒走遠。”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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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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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發表於 2018-3-15 00:14:52 |只看該作者
第77章 翅膀之末,腳步之初-08

  根據雲萊生前的意願, 她的骨灰撒到了齊跡撞機的海域, 那裡距離A市和G市都很遠, 遠到所有人都要做專機才能過去,而且還要事先與軍方協調。雲萊本身是一位優秀的軍航管制,更是烈士家屬,這份遺願, 部隊當然也是會盡所能達成,甚至為了給她送行, 齊跡生前所在的海軍航空部隊還派出了直升機護衛。

  那是一場高規格的葬禮, 普通人必然是享受不到那樣的待遇, 可與鮮活的生命相比, 如果可以選擇,沒有人願意享受這份待遇。是齊正揚親手撒的骨灰,低空飛行的直升機上,他對父母說:“以前你們都忙, 連看個電影的時間都沒有, 這回好了,可以天天在一起了,不要吵架啊, 我會笑話你們的, 另外也別忘了,還有我這個兒子,就算我長大了,也是你們的小孩兒, 要在天上看著我,那樣,我才有努力的動力,要不我該偷懶不好好學習了。”

  那天從搶救室出來後,齊正揚沒有再哭,盡管他眼睛始終紅著,至少沒在人前掉眼淚,明明只有十六歲,卻堅強得像個男子漢,長輩們欣慰的同時,也更加心疼。南庭從醒過來就一直陪在他身邊,雖然目前在名份上,她並不是齊正揚什麼親人,但擁有雲萊記憶的她,認為自己對於齊正揚是有責任的,如同母親一樣的責任。

  由於要撒骨灰,直升機的艙門是開著的,齊正揚見南庭的臉被風吹得有點紅,他邊解自己的圍巾邊說:“姐你往裡坐,別凍感冒了。”

  南庭沒有接圍巾,給齊正揚重新圍好後,她把帶來的菊花瓣撒向大海,並對天上的雲萊說:“謝謝你雲萊嫂子,在我人生最迷茫,也是最艱難的時候對我說了那些話,沒有那天的相遇,就沒有今天的南庭。還記得我對你說過,我喜歡彈鋼琴嗎?你說得沒錯,即便不作為事業,當愛好也很好。雲萊嫂子,我想告訴你,我找到了心甘情願為之堅守的信念,我熱愛我從事的職業,我為成為一名民航管制感到驕傲,我會盡我所能,引領‘飛鳥’歸航。”

  南庭看向駕駛艙,專心負責駕駛的盛遠時,繼續說:“或許是為了獎勵我的努力吧,我等到了七哥,你是不是沒有想到,那個我喜歡的人,你也認識。又或者是,你在沉睡中都看見了,因為我隱隱覺得,我們的記憶是相通的。”

  南庭說著,攬住了齊正揚的肩膀,“正揚是大孩子了,不用我照顧什麼,但我還是要向你保證,我會代你,”她看向齊正揚,“陪伴他成長。”

  齊正揚並不懂南庭所說的記憶相通是什麼意思,可從第一次在機場見到南庭,他就有種莫名的親近感,覺得她像是自己的姐姐一樣,結果,在年齡上確實只是姐姐輩份的她,和盛遠時在一起了,那麼,她順理成章地成了長輩。所以,齊正揚無意拒絕她陪伴自己成長的用心,他更慶幸於,未來的小嬸是自己在機場偶遇的小姐姐。

  齊正揚面朝大海說:“爸爸媽媽,正揚又多了一個親人,你們放心吧。”

  盛遠時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他駕駛著直升機,和南庭,和齊正揚一起,把齊跡與雲萊銘記在了心裡。

  相比齊正揚的堅強,齊妙一路都在哭,喬敬則知道她與雲萊嫂子的感情好,並沒有過多的阻止,可又擔心她哭病了,終於還是忍不住說:“讓齊正揚看見,他心裡會更難受,你當姑姑的,也考慮一下孩子的感受。”

  於是,在直升機著陸後,齊妙擦干了眼淚,對陪在身邊的喬敬則說:“謝謝你。”

  喬敬則要的當然不僅僅是一句謝,可齊妙的病還沒治好,他不敢越雷池半步,想了想說:“盛老七試飛在即,我還有好多檢修的工作要做,先回去了。”

  自從他在咖啡廳外面看見她和桑桎在一起,態度一直是淡淡的,齊妙其實心裡是有落差的,再想到桑桎所說的,治療恐男症的辦法是:以毒攻毒,多和喬敬則接觸,她說:“你能送我回去嗎?我……沒開車。”

  喬敬則都已經准備走了,聞言立即說:“行。”

  如此痛快,讓齊妙又多了幾分治療的勇氣。

  盛遠時把所有的人都安排好了,才帶南庭和齊正揚上了自己的車。回去的路上,南庭問齊正揚,“我剛搬到妙姐那邊時,向你報電話號碼,你不是沒有聽懂,而是由於我和你媽媽報數字的方式一樣,感到震驚是嗎?”

  齊正聲回想那天的情景,點頭,“我怕提起媽媽會忍不住想哭,就沒解釋,當我知道你是一名管制時,我就覺得,你就是應該和我小叔在一起的,因為你們,特別像我爸爸媽媽。”

  或許因為她擁有雲萊的記憶,才會和齊正揚相遇吧,否則茫茫人海,他們怎麼就能在空港,那個對於他們而言,具有特殊意義的地方結識呢。南庭笑望著他,“你還是不要叫我姐了。”

  齊正揚嗯一聲,改口道:“小嬸。”

  “叫小姨吧。”那樣,或許你離你媽媽就更近了些,而我,也覺得和你媽媽更近了些。

  齊正揚並不知道關於記憶的秘密,他不解:“要是我叫你小姨了,小叔怎麼辦?”

  “他又不會介意。”為了證明自己說的是對的,南庭問開車的盛遠時,“是嗎七哥?”

  盛遠時在後視鏡中看她一眼,回答:“是。”

  齊正聲的執拗勁上來了,他還在琢磨,“可我叫小叔為小姨夫的話,姑奶奶會怎麼想啊?”

  這個麻煩的熊孩子。盛遠時只能以小叔的身份命令道:“各論各的叫,沒毛病。”

  好吧,作為一個聽話的侄子,齊正揚沒再追究下去。

  逝者已矣,生者繼續。

  當齊正揚帶著感冒回學校上課時,包括南庭在內的長輩們,也同樣恢復了工作。

  距離試飛只剩十天時,盛遠時已完成了飛前的各項准備工作,只是對於喬敬則主管的試飛專機的檢修與維護,每日依然過問,除此之外,他像二十四孝男友一樣照顧著南庭,連應子銘都說:“這是怕你擔心,你呀,也放松些。”

  夢境的迷團解開後,南庭已經不像之前那麼緊張了,可讓她把生物航煤的試飛當成是平時的上航線執飛,還是有些困難。不過,她並沒有影響工作,依然正常值班,休息的時間也不會待在家裡,而是和盛遠時一起去機場,在應子銘的安排下到進近管制室跟班學習。

  由於應子銘要出差去外地做管制交流,他臨走前交代南庭,“你的航線實習就等新航煤試飛過後再進行吧,否則你也靜不下心。另外,進近管制室的劉主任說你進步很快,有意讓你再跟兩個班就上席位試試,所以,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聽劉主任安排,塔台這邊的工作交給大林就行。”隨後又像擔心南庭不明白似的,直接說:“要是表現得好,試飛那天,你就可以上席位引領盛遠時起降。”

  “我上席位?”南庭已經知道,為了確保一周後的生物航煤首次試飛,塔台和進近管制成立了管制小組,為試飛工作提供安全的空管保障服務,且伴飛的指揮、飛行區域及高度、備降場的選擇、應急處置等方面都做了詳細的安排和部署,更有管制主任等值班領導到指揮現場督導工作,沒有接到通知的她以為,必然是要骨干管制員執行指揮,而放單沒多久的她,充其量也就是在指揮大廳裡……看一看。

  見她半天反應不過來,應子銘只好說:“我是在通知你,你已經是管制小組的成員之一了,但是,是親自上陣指揮,還是只能作為候補,就看你自己了。”

  “親自指揮?”南庭都懵了,意外到懵圈,驚喜到質疑,“我……行嗎?”

  難得見她呆呆的樣子,應子銘以玩笑的口吻說:“我反正是推薦了你,劉主任也是同樣的意見,至於你行不行,就看你給不給師父長臉了。”

  “啊!”南庭像個孩子似地抱住應子銘,“我一定不給師父抹黑。”

  “哎呀呀,我這老腰啊。”應子銘像父親一樣慈愛地摸摸南庭的腦袋,“幸虧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否則讓盛遠時看見,可是不得了。”

  南庭確實是太興奮了,意識到在辦公室裡不宜和師父“摟摟抱抱”,她趕緊松開手,把手背到了身後,笑眯眯地說:“他不是那樣的人。”然後向應子銘鞠了一躬,“謝謝師父給我機會。”

  應子銘扶她起來,“我其實是擔心,等哪天盛遠時發現管制工作太辛苦了,把你挖到南程去,那我們空管中心的損失就大了,所以啊,趁你對管制工作還有熱情,委以重任,讓你舍不得走。”

  南庭笑得眉眼彎彎,“您放心,我這輩子是准備和管制職業死磕到底了,才不會去南程看他臉色呢,還要被人議論是靠和他的關系上位的,不像做管制,管他是機長,還是總飛行師的,只要他想飛,就得乖乖聽指揮。”

  盛遠時的聲音在這時響起,“我就算不飛,還不照樣聽你指揮?”見應子銘和南庭看向門口,他說:“不好意思應主任,我沒在樓下等到她,打她手機又沒人接,就直接上來了,無意偷聽你們師徒說話。”

  應子銘看看時間,笑言:“是我耽誤她下班了。”然後對南庭說:“沒別的事了,快收拾收拾回家吧。”隨後才對盛遠時說:“我本想和大家一起見證生物航煤的技術試飛,結果臨時來了任務,那就提前祝你試飛順利,凱旋而歸。”

  “謝謝應主任。”盛遠時與他握手:“如果試飛時間沒有變動的話,您出差回來,我也恰好落地。到時候,您可得替我說句話。”說著,朝旁邊收拾辦公桌的南庭揚了下眉。

  應子銘就明白他是准備在試飛成功後向南庭求婚了,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那是肯定的,成就一段姻緣,可是功德一件。”他用力握了一下盛遠時的手,“起落安妥。”

  盛遠時語氣篤定,“您放心。”

  回家的路上,南庭問他,“你和我師父說什麼了,我看他笑得可開心了。”

  盛遠時笑而不答,只是說:“聽說你未來婆婆今天要親自下廚,做你愛吃的菜。”

  “要回大院嗎?”南庭有點靦腆地說:“你和阿姨說啊,我吃什麼都行,不用特意為我准備。”

  “我哪說得了她啊。”盛遠時伸出右手握住她的手,笑言:“她是典型的,有了兒媳婦兒就不要兒子型的媽,雖然你現在還沒改口,她可是拿你當兒媳婦對待的。”

  南庭眼底都是笑意,她帶著點孩子氣地說:“看我多討人喜歡,不像你,搞不定我小姨。”

  盛遠時略顯無奈地說:“人家都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怎麼南律師每次見到我,都像遇見仇人似的有點眼紅呢,要不是我的蠻蠻始終給我信心,讓我在顏值方面有充足自信,我都要懷疑自己的魅力了。”

  他這麼得瑟,南庭忍不住打擊:“這方面你比老桑差遠了,小姨每次見他,都是和藹可親的。”

  提起那位桑醫生,盛遠時就想起飛機上,醫院裡,那位仁兄懟得他無言以對的情景,於是不悅地命令,“不許叫他老桑,以後見面都喊桑醫生,給他添點堵。”

  南庭知道他不是真生氣,逗他說:“我七哥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幼稚了?”

  “你七哥不是幼稚,是機智。”盛遠時得意地一挑眉,“一聲桑醫生就能秒了的情敵,我是懶得和他廢話的。”

  “我聽小姨說,老桑改叫她南姐了。”南庭故意停頓了下,注視著他英俊的側臉,“這樣一來,我還真的不能稱呼他老桑了。”

  “南姐?”盛遠時瞬間反應過來,“他不會是借著南律師的輩份讓我叫他一聲叔叔吧?”

  南庭忍笑。

  “他想想就算了,敢當我面說出來,”盛遠時抬手砸了下方向盤,“就再打一架。”

  南庭忍不住笑出聲來。

  盛遠時騰出一只手,掐了她臉蛋一下,“你倒是美了,坐山觀虎鬥。”

  南庭的手無意識地搭在小腹上,小聲嘟囔,“誰美到最後誰知道。”

  由於後車按喇叭,盛遠時沒聽見她說什麼。

  兩個人在大院吃過晚飯後回了民航小區,等南庭從齊妙那邊看完睡不著回來,盛遠時已經在床上恭候多時。見他一瞬不離地盯著自己,南庭臉紅地說:“你明天不是要和阿姨一起開會嗎,還不早點休息。”她故意在齊妙那待了那麼久,就是想等他睡著,結果……

  他明天確實要和生物航煤的研發小組一起開會,但開會這種對他而言的例行工作,會影響到他們感情的深入交流嗎?盛遠時把她拉進懷裡,邊親她小巧的耳朵邊說:“開會是明天的事,今晚我們該做點什麼,你不清楚嗎?”

  欲望的大門一旦打開,如同燎原的火,根本停不下來了,尤其盛遠時素了那麼多年,哪那麼容易就滿足,幾乎每晚都會纏著南庭要那麼一兩回,南庭有多愛他,就有多縱容他,確切地說,是用她全部的愛回應他,只是現在這種情況……南庭艱難地推開他,撒嬌似地說:“我都困了呢。”

  她從一覺睡了三天後,睡眠基本恢復了,盡管不像十八九歲時那麼貪睡,但每晚怎麼都能睡上三四個小時,能聽見她說困,盛遠時有多高興可想而知,所以,這一招在他面前,有效。他幾乎是嘆著氣地說:“那就好好睡。”

  可等南庭洗完澡躺下,她身上沐浴後的清香又讓盛遠時心癢難捺。感覺到他熾熱熱的呼吸噴在頸間,以及那具貼著自己的身體的蠢蠢欲動,南庭也有點情難自控,她轉過身來,吻他的眉眼,盛遠時的唇舌幾乎是在下一秒就纏上來,熱烈又強勢加深了這個吻。

  他們對彼此的愛不容置疑,時間是最好的考驗和見證;五年的分離也不容回避,對於對方,他們其實還在不斷地熟悉中,如同親吻,即便初吻已經在六年前交付給對方,可現在的每一次親昵,都還讓他們有觸電的感覺,南庭聽見他低促的呼吸聲,感覺著他用愛意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很快就意亂情迷。然而,在他翻身覆上來時,南庭還是不忘用微弱的聲音提醒道:“輕一點。”

  兩個人親密時,都是盛遠時主導,他時而溫柔,時而強勢,放得開,卻也懂得體貼她的感受,所以,別說她有要求,即便沒有,盛遠時也會觀察她,力求在過程中讓她滿足又舒服,於是這一晚,面對“輕一點”這樣的小小要求,他承諾,“聽你的。”

  又是一次愛意纏綿的體驗。

  當盛遠時把她摟在懷裡,南庭的困意就襲上心頭,迷迷糊糊間,感覺到他不止一次地親吻自己的頭發、額頭,還有臉頰,南庭如同囈語似地低喃,“七哥,你答應了我的。”平安返航。

  盛遠時的眼睛在夜色裡沉靜如水,他深深地吻了她好一會,才堅定地說:“七哥不會食言。”

  南庭抱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胸口,沉沉睡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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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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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5 00:15:05 |只看該作者
第78章 翅膀之末(結局上)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裡, 盛遠時順利完成了高滑測試, 生物航煤在飛機高滑期間, 沒有任何不良反應產生,這為後續即將到來的試飛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南庭也同時忙了起來,管制小組相繼完成了試飛專機高速滑行試驗的保障任務,並根據試飛時的實際航線設定出了特定空域和高度層, 避免試飛專機滑跑期間拉起與其它客機造成影響,還與G市空管站積極協調起飛和落地時機, 便於後續組織航班避讓, 以此保障試飛當天, G市機場航班正常高效運行。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 墜機夢的疑團雖然解開了,但南庭始終認為墜機和襟縫翼卡阻的夢與試飛有著千絲萬屢的聯系,她思考過後,還是對組長劉主任說:“盡管秋天才是候鳥遷徙的時節, 但不代表冬天就沒有鳥, 是不是該對航站樓前的鳥類聚集地進行觀測,把鳥情帶來的安全隱患降到最低?”

  劉主任對此表示贊同,並和相關部門協調安排此事。

  齊跡是遭遇了戰鬥機撞機, 南庭想到了飛機撞鳥, 除此之外,就剩無人機了,那個家伙也是具有一定殺傷力的,而這件事, 則由空管中心與南程航空一同監測。至於襟縫翼卡阻這類機械故障,就只能交給負責專機檢修的喬敬則和機組來處置了。

  有壓耳事件在先,喬敬則絲毫不敢怠慢南庭的意見,他帶領南程的工程師們,恨不得把專機拆了再裝一遍。然而,飛機這個大胖子“脾氣向來古怪”,再厲害的工程師都無法保證前一天通過了航後檢查的航空器,同樣能順利通過第二天的航前檢查。

  所以,有的時候確實是運氣問題。

  試飛前一天恰好是聖誕節,塔台上,波道裡,隨處都是恭祝聖誕快樂的聲音,南庭想到六年前,自己千方百計獲知了盛遠時的排班後,在蘇黎世等他過聖誕,他們一起看了聖誕賽跑,還在Stadthausquai往利馬特河上放流漂浮的蠟燭,她許下了六年後嫁給他的願望。

  或許在當時的盛遠時看來,十八歲的司徒南是草率而衝動的。其實,也確實有些草率和衝動吧,畢竟,當時距離他們相識還不到十天,別說了解,連熟悉都談不上,就這樣扯上了愛情,多少有些任性。南庭卻從未感到後悔,哪怕在過去的五年裡,她認為願望不能實現了,也為年少的自己擁有那樣一份示愛的勇氣而驕傲。

  南庭給盛遠時准備了禮物,孩子氣地藏在他的枕頭下,當盛遠時起床後發現時,他眼角竟然閃現出微光。不是多貴重的禮物,可單單是件數,足以讓一個無堅不催的男人感動。

  盛遠時白天有會要開,他於是穿了正裝,打了領帶,然後把那枚明顯是定制的翅膀形狀的領帶夾別上了,還有黑色牛皮的腰帶,也直接換上了,太陽眼鏡和精鋼色漆面的書寫筆則放進了飛行箱,完全一副隨身攜帶的姿態,至於剃須刀……他進了浴室,直接把舊的扔掉,新的擺上。

  南庭看著他一樣一樣地安置著禮物,笑了,“你倒不客氣,全用起來了啊。”

  “這有什麼可客氣的。”盛遠時邊系袖扣邊說:“今年份的呢?”

  沒錯,五件禮物,代表了五年,那麼今年……

  南庭幫他整理了下領帶,“等你明天落地的時候再給你。”

  “看來是個驚喜。”盛遠時把她抵在門上,溫柔地吻了好會兒,“那我就耐著性子多等一天。”

  南庭臉上浮現出緋色,她微微害羞地伸出手,“我的呢?”

  她的……盛遠時摟著她往餐廳走,歉意地說:“最近太忙了,忘了准備,情人節再補,行嗎?”

  南庭並沒有覺得失落,對她而言,盛遠時這個人就是最好的禮物,她笑眯眯地說:“我給你做了愛心早餐。”

  嗯,所謂的愛心早餐呢,除了三明治,其實就是多了心形的煎蛋,盛遠時想起第一次在民航小區吃她做的三明治的情形,笑問:“都是我的嗎,還是要留一個給睡不著先生?”

  南庭把牛奶推過去給他,大氣地表示:“今天過節,獨寵你一人。”

  盛遠時配合地說:“謝主隆恩。”

  回想早上的一幕,南庭微笑而不自知,直到管制室外忽然熱鬧起來,而且聲音越來越近,她才回過神來,看見師兄們人手一份地提著一個精致的袋子走進來,聽見他們笑呵呵地說:“托師妹的福。”南庭不解。

  劉主任在這時喊她,“南庭,出來一下。”

  師兄們透出笑意的注視下,南庭隱隱明白了什麼,她從管制室裡走出來,然後,視線被一大束路易十四玫瑰阻擋了,那飽滿的紫色花朵如同在眼前綻放,嬌艷欲滴。

  還能是誰,當然是她家七哥送的。

  在相識六年之際,他高調地送出了第一束花。

  好俗啊,可南庭眼睛裡的笑意根本掩飾不住。

  Benson艱難地從花後面探出個腦袋來,用還算標准的中心說:“司徒,你先找個地方讓我把這家伙放下,我快累斷腰了。”

  “Benson機長,男人可是要護好腰啊。”管制們的調侃聲中,劉主任對南庭說:“Benson機長剛剛落地,從巴黎直飛G市,公司都沒回,先來的塔台。”

  大林恰好經過,舉著手裡的袋子說:“如花,替我謝謝盛總,吃下這波狗糧,能扛到明年了。還有啊,空運鮮花什麼的,奢侈!”

  所以,他不單單為管制小組准備了禮物,而是給塔台的每一個人都送了一個聖誕禮袋?七哥,你要不要這麼大手筆啊?

  等安頓好那碩大的一束花,Benson才抱怨說:“聽說師父要從法國空運聖誕節禮物給你,我為了第一個看到禮物才調班的,結果只是一束花,師父也太小氣了,還累得我掉褲子。”他說著,還拉了拉褲腰,好像真的掉褲子一樣。

  南庭輕笑,“我請你吃大餐,表達對你的感謝。”

  “那就新年吃吧。”Benson眉飛色舞地說:“今天你是師父的。”

  等Benson走了,南庭在辦公室裡坐了會,才舉起手機,以那束花為背景,拍了一張自拍發給了盛遠時,並對他說:“自始至終,我只鐘情你一人。”

  以“太陽王”路易十四名字命名,像征尊貴與權威的紫色玫瑰的花語確實是——我只鐘情你一人。正在開會的盛遠時看著照片中人比花嬌的他的蠻蠻,以及她毫不掩飾的愛語,眼眶微濕,隔了片刻,他才回復,“找找看,沒准有驚喜。”

  南庭才意識到被Benson誤導了,她小心翼翼地把扒開花束,仔細地找了一遍,果然在花束底部發現了一個精美的盒子,打開,裡面有一條鋪鑲鑽石,兩手相握的宛若翅膀吊墜的項鏈,還有一支鑲嵌六顆圓形明亮式切割鑽石的Love手鐲,手鐲內裡刻有他們的英文名字:Aesop和Sarah。

  Aesop當然是盛遠時的英文名,Sarah則是他在司徒南的央求下幫她取的,當時,他還笑著逗她說:“Sarah代表了甜美,隨和,和沒什麼大志,很符合你。”南庭當時有點小不高興,認為盛遠時在貶低自己,等知道Sarah是希伯來語中的“公主”之意,已經失去了他。

  連她都快忘了這個名字,他卻一直記得。

  南庭按住淚腺,在微信裡批評他:“全是鑽,浮誇!”

  會議室裡的盛遠時眼角眉梢皆是笑意,他回復說:“相比蠻蠻的用心,七哥確實沒怎麼沒走心,明年改進。”

  然而,他有多用心,南庭怎麼會不知道?盡管項鏈和手鐲上沒有任何品牌的標識,可那麼非凡的設計和獨特的風格,一看就是出自世界頂尖珠寶設計師之手。直到此刻,南庭才明白,兩人復合至今,盛遠時唯一一次執行飛法國的國際航班,是為了什麼。

  至於項鏈和手鐲代表的的意思,換作現在的南庭必然是不懂的,司徒南卻了然於心。因為六年前,那個視盛遠時為全世界的少女蠻沒事就在網上查,男人送什麼禮物給女人,分別代表了什麼意思。那個時候,司徒南最渴望盛遠時送她的不是戒指,而是一支手鐲,用以告訴她:“此生,他只疼愛她一人。”可惜,那個暑假他雖然送了很多禮物給她,卻沒有她喜歡的那款手鐲。

  六年,二千一百九十天,南庭終於如願以償。

  如此有意義的日子理當該過二人世界,可次日盛遠時是要執行試飛任務的,需要保證充足的休息,所以下班後,他們一起回大院,和盛敘良和齊子橋一起吃晚飯。席間,盛敘良問了問南程的情況,齊子橋則看到了南庭的新手鐲,然後對丈夫說:“看你兒子多浪漫,你呀,這輩子也沒送過我什麼像樣的禮物。”

  盛敘良則笑著說:“夫人掌管經濟大權,喜歡什麼就去買嘛。”

  盛遠時一聽,趕緊對南庭表忠心:“回頭我就把工資卡交了。”

  南庭有點不好意思,卻也不扭捏,只是笑著提醒道:“別忘了留點私房錢。”

  盛敘良與齊子橋聞言都忍不住笑了。

  氣氛融洽,沒有人提及試飛那個嚴肅的話題,都在努力地以平常心面對。

  當天晚上,盛遠時和南庭早早就躺下了,可他們沒有像以往那樣纏綿一番,只是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六年前第一次過聖誕,過暑假的情形,如同老夫老妻憶往昔,然後滿足地相擁而眠。

  次日清晨,他們一如平常地一起吃早餐,一起出門,一起去機場,塔台樓下,南庭為他整理了一下本就平整地四道杠肩章,還以玩笑地語氣說:“過了今天,不知道又有多少女人喜歡你了,想一想,還有點苦惱。”

  盛遠時俯身過來,旁若無人地親了她臉頰一下,“誰喜歡我,與我無關,我喜歡你,才關我的事,我這麼說,我的蠻蠻會不會開心一點?”

  南庭微微嗔道:“就會哄我。”

  “沒辦法,”盛遠時把她摟時懷裡抱住,“喜歡上你以後,很多事情,都無師自通。”

  南庭回抱他,不顧周圍側目的目光,堅守地說:“七哥,我等你。”

  盛遠時微微用力地抱了抱她,“好,等著七哥。”

  仿佛又回到了南程首航那一天,有所不同的是,那個時候,南庭是在同仁們的議論中,想念並期待著盛遠時,她站在塔台的頂層指揮大廳裡,親眼看著他的飛機滑進跑道,衝入雲霄,卻只能默念:“起落安妥。”

  時隔四個多月,他們成為了敢在波道中示愛的,最親密無比的戀人,這樣的關系轉變,過去的南庭,連奢望都不敢。此刻,她再次站到席位前,以管制小組成員的身份,看向那架加注了生物航煤的航空器,心情百轉千回般復雜。

  首次技術試飛的危險性與關鍵性;

  成功後,遠程試飛的籌備與推進;

  一旦發現新型航煤存在問題,後續的改進與重復試飛;每一步,都不會走得太過容易。

  可為了民族工業的振興,這一步,是必須邁出去的,哪怕前方充滿荊棘。

  把話筒插進雷達的那一刻,南庭告訴自己,相信齊子橋所帶領的科研團隊的專業性,相信盛遠時作為責任機長的試飛機組,相信通過1號生物航煤產品的應用,中國將在生物航煤的研發生產和商業化應用方面取得重大突破。

  機坪上,身為高級工程師的喬敬則以放行機務身份把執行試飛任務的專機親自交給盛遠時。得到開車指令後,中南機隊副隊長,程瀟師父林一成,以副駕駛身份輔助盛遠時接通防撞燈。

  試飛非同小可,所以,副駕駛不是飛行學員叢林,而是一位比盛遠時更資深的機長,這樣的機組搭配,為的就是一旦出現特情,兩位飛行員能以豐富的飛行經驗應對,或是責任機長失去操縱能力時,另一位機長馬上接手駕駛,以確保專機平安著陸。

  總之,為了確保試飛成功,幾乎做到了萬無一失,甚至是救援車等,也已到位。

  一切就緒後,責任機長盛遠時下達指令:“執行開車前檢查單。”與林一成配合完成檢查後,他對下面的喬敬則說:“喬高工,可以松剎車嗎?”

  喬敬則回應:“可以松剎車。”

  盛遠時操縱剎車手柄,並發出口令:“剎車已松,可以推出。”

  喬敬則隨即指揮推車將飛機推到指定開車位,然後給駕駛艙發指令:“機組清剎車,可以啟動發動機。”

  盛遠時把剎車手柄設置在NO位,“剎車剎好,啟動二發。”同時把啟動電門放到START位,接通燃油手柄,開始啟動二號發動機,然後是一號發動機,全部啟動完成後,他說:“辛苦喬高工,啟動正常,再見。”

  喬敬則一笑,“左邊看手勢滑出。”停頓了兩秒,又補充:“盛老七,等著給你慶功。”

  盛遠時本想提醒他注意通話標准,結果只是操縱點火器至正常位,關斷APU引氣,林一成則設置擾流板預位等相關設置備,隨後兩人進行飛機操縱檢查,執行開車後檢查單。

  盛遠時申請放行許可,“南程1226,重型,17號位,請求滑行。”

  管制小組接收到他的請求後,由南庭給出滑行指令,“滑行到18跑道等待點。”

  盛遠時打開滑行燈,給喬敬則滑行手勢,接著松開剎車,操縱飛機滑行。

  南庭指示:“南程1226,進跑道18等待。”

  盛遠時復誦,“進跑道,跑道18,南程1226。”

  林一成打開著陸燈、頻閃燈、雷達、設置應答機,接通安全帶燈,並與盛遠時一起做飛前線下檢查單,然後由盛遠時操縱飛機進跑道,對正。

  片刻,南庭的聲音再度響起,“南程1226,地面風360度,4米每秒,跑道18,可以起飛。”

  當加注了新型生物航煤的專機在高速滑跑後成功起飛,南程指揮中心和G市塔台瞬間響起了歡呼聲。南庭的心跳都加快了,可她面上無異地和機組保持通話,“南程1226,報告航向高度。”

  盛遠時的聲音也很平穩,一如以往每次執飛一樣,“航向140,高度3000米保持,南程1226。”

  南程根據雷達顯示指示,“南程1226,為了識別,左轉航向110。”

  “左轉航向110,南程1226。”稍後,盛遠時報告,“G市進近,南程1226,航向110。”

  管制室的劉主任點頭,南程才說:“南程1226,已經識別,位置S市以北二十公裡,保持現在航向。”聽到盛遠時的復誦後,她給出G市空管中心的最後一道指令,“南程1226,繼續上升到標准氣壓6600米保持,聯系S市區域120.1,一路平安,等你歸航。”

  區域管制並不在G市機場,所以,南庭所在的管制小組暫時結束和試飛專機的通話,隨後的時間裡,他們通過電話聯系得知,由盛遠時駕駛的,沒有乘客的試飛專機處於正常的巡航狀態,與此同時,在南程指揮中心等待的生物航煤科研小組成員、顧南亭、喬其諾、齊妙,以及包括喬敬則在內的南程的高級工程師們,也同步接到了消息。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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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翅膀之末(結局中)

  如果一切順利, 盛遠時將在三小時後返航。

  三個小時, 換作平時, 很快就會過去,可在試飛這一天,三十分鐘都顯漫長,都是煎熬。

  卻只能等。

  無論是管制小組, 還是南程航空的指揮中心,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靜, 除了半小時一次的電話通報, 除了必要的工作指令下達, 沒有人說一句閑話, 連水都沒人喝一口。

  終於,兩個半小時過去,管制小組接到區調通知,試飛專機將在十五分鐘後進入G市進近區域, 讓他們准備引導其著陸。

  南庭崩緊的心弦才緩和下來, 她長舒一口氣,松開了緊握成拳的手,一遍遍地調整耳機, 深怕關鍵時刻耳機壞掉。劉主任看出她的緊張, 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並安慰道:“一定不會有問題。”

  所有關注試飛的人都這樣說,但在專機著陸前,每一個人又都無法放心。可南庭相信, 她的七哥會圓滿完成試飛任務,因為他是盛遠時,是民航最優秀的飛行員,曾擔任過中外合資企業聯合研制的商用飛機的試飛員,為中南集團開啟了一個全新的飛行時代,那份殊榮是年輕的他成為總飛行師的資本,更是別人追逐不到的光環。

  盛遠時試飛新機時,南庭才剛剛從空管學院畢業,直到新聞報道:中南與外企攜手研制的飛機試飛成功,她才知道試飛員是盛遠時。他明明早已平安落地,南庭卻忍不住哭了一場,像是心有余悸。

  那一次,他是為了中國民航,為了中南集團在飛,這一天,他是為民族工業而飛,南庭為能和他一起經歷如此重要的時刻,倍感榮幸。面對劉主任的安慰,她感激地點頭,再點頭,並一遍遍地在心裡提醒自己:“要為他護好航,才不愧於管制之責,才有資格為更多的民航飛行員做飛行引導。”

  三分鐘,五分鐘,十分鐘,第十二分鐘時,盛遠時低沉的嗓音終於在波道中響起。

  所有管制都嚴陣以待,等待他申請進近指令,然而,他卻說:“南程1226申請終止進近……”

  當“終止進近”四個字在波道中擴散開來,管制小組瞬間靜默,工作經驗讓他們意識到,有特情發生了,他們腦海中快速地閃過很多種情況,甚至於都在那個剎那祈禱是最容易處置的情況。

  南庭有種要窒息的感覺,尤其當聽見盛遠時說“襟翼卡阻,申請原地盤旋等待,進行襟翼卡阻處置”時,她出現了幾秒的怔忡,像是……耳鳴了。

  一分鐘前,盛遠時已經把機上的情況先行報告給了指揮中心,當喬敬則聽見“襟翼卡阻”時,他控制不住地罵了一聲,“我操!”

  明明對專機的襟翼和縫翼做過最細致的檢查,結果還是出了問題。別說是喬敬則,其他工程師也是郁悶至極。

  襟翼是機翼上的可動裝置,基本效用是在飛機起飛及降落時,增加升力及阻力,經由滑軌的前推及收回產生作用。一旦卡阻,不僅飛機的阻力增大,還會增加耗油,飛行高度和飛行速度均會受限,尤其對著陸的影響較大,會導致飛機進近速度增大,飛行員操縱飛機落地的難度就相應增大,特別是再碰到跑道相對較短的機場,或是雨雪天氣導致的地面剎車效應不好,衝出跑道的風險就會大大增加。所以,通俗而簡單地說法就是:襟翼卡阻會對著陸造成極大的危險,而且非常考驗機長的飛行術。

  G市機場的跑道長度還算理想,可問題是,由於清晨時下過雪,盡管機場方面及時地進行了清雪處理,受風的影響跑道上也難免留有少許殘雪,這會直接影響到地面剎車的效應。

  所以,接到專機襟翼卡阻的報告後,劉主任立即聯系清查跑道,南庭則在最快的時間內調整好自己,力竭聲音平穩地指示盛遠時:“南程1226,當前位置有影響,現在直飛DSH,在DSH加入標准等待,保持高度。”

  盛遠時並沒有因遭遇南庭夢中的特情有任何的驚慌,他冷靜地復誦,“直飛DSH,在DSH加入標准等待,保持高度,南程1226。”

  南庭其實特別想喚一聲“七哥”,像是希望得到他一句保證,但她沒有,只是詢問:“南程1226證實你的意圖,是否需要其他幫助?”

  盛遠時當然懂她在此刻的擔心,可在這種關鍵時刻,他無心顧及其它,只是報告:“我們已經通知指揮中心,稍後會有工程師協助處置,不需要其它,處置完後將繼續進近,只是進近速度會增大,五邊與前機的間隔調配大點就可以,南程1226。”

  對,喬敬則帶領的機務工程師團隊都在,所有救援也都到位,即便卡阻無法解除,他也一定可以平安著陸。盛遠時沉穩的聲音給了南庭信心,她深呼吸後說:“收到,處置好報。”

  盛遠時回復她,“預計需要十分鐘。”

  南庭回應:“收到。”

  指揮中心的喬敬則指示機組,“檢查計算機運行是否正常。”

  如果是控制襟翼的計算機出現了問題,導致了卡阻,相對還好處理,而在飛行過程中,這種概率相對較高,喬敬則希望聽見盛遠時在檢查過後,確認是計算機的問題。

  當然是失望了。

  那麼,就是液壓系統有問題,才令襟翼沒有了驅動力。而空客系列是有三套液壓系統的,當兩套系統都失效時才會發生襟翼卡阻,失去兩套液壓是非常嚴重的故障了,而這種概率非常非常小,喬敬則工作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話,只能,“嘗試循環收放。”

  盛遠時對林一成說:“我來做ECAM動作。”

  林一成復誦,“你來做ECAM動作。”

  盛遠時根據ECAM上顯示的故障說:“ECAM動作,飛行操縱,襟翼故障,襟翼手柄循環收放。”說著,將襟翼手柄收回到1,再放到襟翼2,他觀察發現襟翼沒有變化,確認故障存在,“確認襟翼故障,卡在1和2之間,清除飛行操縱,襟翼故障。”

  林一成回答,“證實。”

  盛遠時繼續,“著陸……使用襟翼3,GPWS襟翼方式……OFF。”說完,他將頂板上的開關設置為OFF,然後進行進近速度檢查,通過查詢QRH中的表格,算好後在MCDU中輸入,“著陸距離程序執行。”通過著陸距離表格,確認此刻的狀態在G市著陸跑道長度是夠的,“雙發進近慢車,燃油消耗增加,FMS預測不可靠,不工作系統:襟翼,ECSM動作完成。”

  林一成點頭,“證實。”

  盛遠時指示,“再做一下《縫翼或襟翼卡阻時的著陸》檢查單。”

  “著陸距離程序。”

  “已檢查,跑道足夠。”

  “速度選擇。”

  “下一VFE-5kt。”盛遠時說話的同時,把襟翼手杯向下放了一擋。

  “減速到計算的VAPP,我們剛才算出來的是145節,已經在MCDU中輸入了,AP在500ftAGL以下時,不要使用。”

  接下來是復飛的設定,最後盛遠時說:“注意油耗增加。”

  林一成點頭,“檢查單完成。”

  盛遠時神色無異,“我做一下進近補充簡令,現在飛機的狀態是一個襟翼卡阻,卡在1和2之間,我們用襟翼3著陸,進近速度145已經輸入,著陸距離也檢查了沒問題,如果復飛,我們保持襟縫翼構型,正常收輪,選擇速度190,按程序復飛後在重新嘗試,油量充足,落地重量沒問題,稍後進近速度較大,注意下降率,有偏差及時提醒。”最後問:“還有什麼補充嗎?”

  林一成回答:“沒有。”

  盛遠時也確認沒有其它了,才說:“這一圈轉過來我們申請進近,現在,做個進近檢查單。”

  林一成點頭,“進近檢查單……”

  可就在他們做完進近檢查單准備申請進近時,塔台收到通知,一架從A市飛來的南程航空3312次航班上出現急症病人,需要優先落地。

  原本,為了確保試飛成功,空管中心已經協調好了各方面工作,可特情這種事是沒有辦法事先溝通協調的,出現這種突發狀況,只能由管制們現場自行協調。

  如果盛遠時處於正常執飛狀態,必然要給載有急症病人的飛機讓路,給乘客爭取搶救時間。然而,他此時操縱的是一架加注了新型生物航煤的試飛專機,此時還處於襟縫翼卡阻的狀態,本身也該優先落地。

  劉主任的顧慮卻是,“專機襟翼卡阻,一旦無法一次著陸成功,需要復飛,或者……”他看著南庭,實在不忍心說出另一種不太好的結果。

  南庭也在接到通知時,在心裡權衡著可能發生的狀況,她接著說:“如果專機在著陸過程中,進近速度過快衝出跑道,會導致跑道關閉。”

  G市機場只有兩條跑道,另一條跑道正在進行清雪,半個小時之內還無法起降,萬一專機落地失敗,致使一條跑道關閉,不僅會令3312次航班上的病人錯失最佳的搶救時機,還可能造成其它正常航班的延誤。

  這樣分析下來,即便盛遠時操縱的是專機,也在遭遇著特情,還是應該給正常的航班讓路。

  但是,一位骨干管制提出來,“可南程3312現在超最大落地重量,還需要耗油十分鐘。”

  這樣一來,理應讓盛遠時先落,於是問題又循環了。

  盛遠時先落,成功的話,問題當然是迎刃而解,失敗的話,3312次航班上的病人就危險了。等3312耗油完成落地,盛遠時最起碼要等二十分鐘,對於一架裝載著新型航煤,又處於襟翼卡阻的專機而言,晚一分鐘,都可能令危險加劇。

  管制小組左右為難。

  大林在這個時候打來電話,對劉主任說:“南程3312次航班上的病人是……應主任。”

  師父?沒錯,應子銘恰好從A市出差回來,和走的時候一樣,他選乘了南程的航班。

  南庭的腦袋翁地一聲,她站不穩似地忽然踉蹌了一步。

  旁邊的師兄趕緊扶住她,“如花!”

  一架飛機上有她的七哥,一架飛機上有她的師父,這兩個人於她,都無可替代,無論是誰出了意外,都會讓她接受不了。南庭在那個剎那被逼出了眼淚,可她連續地深呼吸,硬是把淚意憋了回去。這個時候,盛遠時和應子銘都需要她,不,不是需要她,是需要地面的通力配合,她作為一名放單管制,不能拖任何人的後腿,南庭要求自己堅強,快速地思考著最佳的處置辦法。

  與此同時,南程指揮中心也接收到了3312次航班的報告,顧南亭是飛行員出身,對於試飛專機和3312次航班此刻的衝突,他是最明白的,而他更明白,無論哪一架飛機先落,都沒錯,問題在於,後落的飛機存在多大的風險。

  這種情況下,或許沒有一個機組會願意讓路,因為讓的不僅僅是那幾分鐘,很可能是自己的生命,正常情況下,空管中心也不應該詢問機組的意願,而是該由他們分析權衡後做決定,因為你問誰,意味著讓誰讓路,就已經是決定了。

  竟然是齊子橋提出和盛遠時通話,她把南程另一架飛機上有病人的情況簡明扼要地說了,然後問:“到目前為止,有發現航煤有任何的異常嗎?”

  盛遠時斬釘截鐵地答:“沒有。”

  航煤沒問題的話,襟翼卡阻……齊子橋相信他能夠處置得了。

  “那麼……”那麼她想讓盛遠時給另一架飛機讓路。

  科研小組的成員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喚:“齊總!”

  齊妙上前一步,“姨媽!”

  或許他們是想阻止的,又或者是,他們希望大家再想一想,還有沒有其它更好的辦法。而如果齊子橋自私一點,為了航煤,為了盛遠時,她該爭取讓專機先落,然而,只要冒一點風險,就可能挽救另一架飛機上的一條人命,她不能只考慮到自己的兒子和科研成果。

  盛遠時就懂了,他說:“南程1226油量足夠,我們可以盤旋等待四十分鐘。”意思是,專機給3312次航班讓路,而四十分鐘,是他根據當前油量,預估的專機能夠飛行的最長時間,他幾乎沒有給自己留任何的余地。

  顧南亭親自給管制小組打了電話,把科研小組的意思轉達,齊子橋還在電話裡對南庭說:“救人要緊。”

  只能是這樣。南庭放下電話,戴上耳機,對盛遠時說:“南程1226,報告油量。”這是在下達盤旋指令前,身為管制必須要確認的。

  得到盛遠時准確而篤定的回答後,管制小組各個席位迅速動作。

  當時,進近空域內的飛機基本處於飽和狀態,突然出現兩架特情航班要優先降落,管制們必須馬上組織其它航班避讓,空域小,航班多,避讓航班盤旋等待容易和其他航班形成衝突,為防範衝突,大家一瞬不離地盯緊雷達屏幕,並協調空域管理部門,讓南程3312次航班耗完油後直飛。

  南庭則指揮試飛專機繞出五邊,在旁邊飛一圈再切回來,這意味著盛遠時至少要再多飛二十分鐘左右,他不僅配合,還在波道中告訴管制小組,專機除襟翼卡阻外,一切正常,以便大家安心指揮3312次航班著陸。

  十分鐘後,3312次航班耗油完畢,在進近與塔台的接力引導下,順利著陸,醫療救援早已到位,爭分奪秒地對應子銘進行搶救。

  在沒有接收到搶救結果的消息時,南庭已經在引導試飛專機,“雷達引導07號盲降,右轉航向270,下高度1200米。”

  盛遠時復誦,“雷達引導07盲降,右轉航向270,下高度1200米,南程1226。”

  南庭注視著雷達顯示,“可以下900米,右轉建立07盲降,建立報。”

  接到盛遠時的報告後,她繼續下達指令——

  “繼續進近,加入三邊。”

  “減到最小進近速度,右轉航向030,可以ILS進近,跑道36右,修正海壓1012。”

  “地面風270度,7米每秒,修正海壓1012。”

  由於南庭所在的管制小組是在進近管制室裡,只能通過雷達看見飛機,無法像在塔台指揮大廳一樣,親眼看著飛機接地,下達完最後一個指令後,南庭雙手撐在雷達顯示屏上,沉默地等待著。

  五秒,十秒,三十秒……南庭明明在心裡默數著時間,卻還是亂了節奏,而她旁邊的管制們,也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

  終於,在南庭快撐不下去,隱隱感覺到肚子疼的時候,盛遠時低沉的嗓音在波道中響起,他報告說:“接地!”

  南庭的眼淚刷地掉下來,可她來不及說話,整個人便向旁邊栽倒過去,管制小組的歡呼聲乍然而止,他們異口同聲地喊:“南庭!”

  南庭自己也嚇壞了,她下意識地護住小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對劉主任說:“麻煩您,幫我叫一下醫療救援。”

  這一天,醫療救援隊真的是很忙,搶救完3312次航班的急症病人,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又匆忙趕去了塔台。盛遠時下機後,顧不得和守在機坪上的眾人說一句話,瘋了一樣往塔台跑——

  南庭醒過來時,人在醫院,她睜開眼睛,首先入目的是熠熠生輝的機長肩章,然後才是盛遠時英俊的臉,她眨了眨眼睛,輕聲喚:“七哥。”

  盛遠時適時握住她的手,告訴她:“是我,不是夢。”

  南庭緩了緩,問:“我師父怎麼樣了?”

  盛遠時的目光專注而熱烈,唯有語氣有點冷,“我以為你該先問,我們的兒子怎麼樣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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