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四] 當個法師鬧革命 (全書完)

官不聊生

第八百八十章 回歸的貴族

　　本傑明開始計畫國王的葬禮。

　　霍里王國的形勢走到今天，很大程度也和國王被他救走、最後死在格蘭特手中有關。如果國王還在教會手裡，黑魘社絕對發展不起來，民間也掀不起如此大的反叛熱潮。

　　目前，關於國王的死因民間還是眾說紛紜，沒有一個板上釘釘的結果。也因此，趁著這個勢頭還沒有過去，只要本傑明他們抬著屍體出來，舉行一個盛大的葬禮，證明格蘭特殺死了國王，教會將會徹底淪為眾矢之的！

　　——這也會是本傑明為他們準備的最後一份大禮。

　　之後，黑魘軍便可以高舉「正統」的大旗，在眾望所歸之下，將教會從海文萊特踢出來。

　　「你們認為哪裡會是一個好地點？」

　　召集了幾個軍中的領導人，主營帳中，本傑明很快將這個打算告訴他們，並且開始商量進一步的計畫。

　　幾人也不由得彼此對視，露出有些驚訝但又興奮的神情。

　　終於要開始反攻了？

　　「我覺得……不如回到寇斯特。」商量片刻，很快，就有人提出了這樣的建議，「那裡是黑魘社開始的地方，而作為一個城市，它的規模不小，影響力廣泛，教會勢力弱，很適合作為國王葬禮的地點。」

　　「寇斯特嗎？」本傑明聞言，摸著下巴道，「首先……我們得把它攻下來。」

　　「地道的出口位置離寇斯特比較遠，行軍過去需要至少兩天的時間。不過，我們還是可以採取分散移動的方式，偽裝成平民，等到了目標附近再集合。」

　　本傑明點了點頭。

　　「那就這麼定了。」他下令道，「你們回去吧，調查寇斯特現在的守備情況，制定好作戰計畫，一週後我們正式進攻！」

　　幾人聞言，朝著本傑明一個敬禮，隨後便轉身，離開了主營帳。

　　本傑明深吸一口氣，揉了揉腦門。

　　也是時候把更多的庫存從魔法學院那邊調過來了。

　　他拿出傳音木片，將消息傳過去。學院內還存著十餘架聖光大炮，再加上符文防禦陣，都屬於大規模戰爭中的神器，等到他們在寇斯特正式建立據點，都是必不可少的東西。

　　次日。

　　正當本傑明準備著葬禮的時候，忽然，從外面掠奪回歸的黑魘軍，帶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進來。

　　「……公爵大人？」

　　本傑明皺眉，望著走進營帳的科林公爵，神情有些意外。

　　而科林公爵此刻的樣子則更是震驚。

　　他身處這個地下的軍營之中，心中充滿了難以置信。龐大的黑魘軍在人間蒸發之後，竟然一直躲在地底，而霍里王國的大地之下竟然還存在著一個如此廣闊的世界。

　　如果不是他終於撞上了黑魘軍襲擊城鎮，恐怕一輩子都不可能找得到……

　　「院長大人，我們終於聯繫上你了。」他長嘆一口氣，露出苦笑，「再遲個幾天，我們恐怕連命都會沒有。」

　　本傑明一臉疑惑：「怎麼……發生了什麼事？」

　　科林公爵無奈地搖了搖頭。

　　很快，他將那一連串的事情都說了出來。而本傑明在聽到他們綁架公主、從王都逃出來後，也不由得露出了相當驚訝的神情。

　　這些貴族……居然還能幹出這種事情？

　　他萬萬沒有想到，黑魘軍躲進地下會引起這樣的連鎖反應。按他的想法，此刻這六個貴族應該老老實實躲在王都裡，等待著他的消息才對。

　　他的計畫有點被打亂……

　　不過，貴族們綁架了公主，這對於教會來說無疑是又一個重大打擊。雖然消息被徹底封鎖了起來，王都那邊就像沒事人一樣，但只要公主落到本傑明手裡，那可就不止現在這樣了。

　　仔細想想，這完全可以跟國王的葬禮結合到一起。

　　「公主在哪？你把她帶過來了嗎？」因此他馬上問道。

　　「沒有，她現在被我們藏在南邊一個小村長裡，我的家屬負責照看。」科林公爵解釋道，「之前分散各地，形勢太危險，我們也不敢把她帶在身邊。」

　　本傑明聞言點點頭，說：「不用擔心，現在你們已經安全了，把公主殿下接過來吧。」

　　雖然他希望六位貴族能一直隱藏在王都，幫他通風報信，最後裡應外合一起搞掉教會，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順勢而為。

　　就這樣，本傑明把科林公爵安置好，然後再派出了幾個法師，一天後，他們便把公主、另外五個貴族以及他們親眷帶了過來。

　　望著那個睡在保姆懷裡的小女孩，他不由得有些唏噓。

　　這才多大？連話都說不清楚吧……結果就這樣父母雙亡，被推上王位成為教會的傀儡，想想也是蠻慘的。

　　本傑明揮了揮手，讓人帶著公主下去。六位貴族也跟著一同離開，他們走在黑魘軍的地下營地之中，望著來來去去氣勢森嚴的軍隊，臉上的神情有些感慨。

　　最初，這支軍隊還是由他們的人組建起來的呢！

　　「大人！您終於也來了。」

　　他們在軍隊裡留下的一些家族騎士，此刻也朝著他們跑過來，聲音裡充滿了難以抑制的激動。

　　「很好很好……」貴族們也有些興奮，紛紛滿意地點頭。

　　眼前的軍隊已經比他們最初多了快一倍，而不論是裝備、士氣、還是身上那股訓練有素的氣勢，都遠遠不是最開始所能比擬的。

　　短短的時間裡，把黑魘軍發展成這個樣子，本傑明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貴族們感覺不可思議，但心中更多的還是慶幸。他們慶幸一開始選擇了相信本傑明，把自己的私人軍隊交到他手上，否則，也決不會有今天。

　　這支軍隊……真的有和王國軍抗衡的能力！

　　「這次算是我們賭對了吧。」

　　來到屬於他們的營帳，貴族們環視一圈，有人朝著科林公爵開口這麼說道。

　　「但願如此，起碼現在看上去很有希望。」科林公爵微笑地點頭，「而且據我所知，魔法學院的實力還遠不止於此，本傑明院長還有些沒拿出來的底牌。」

　　聞言，一位年長的貴族挑了挑眉。

　　「這麼說，我們的勝算不小？」

　　「確實不小，況且，教會內部的狀況你也不是沒聽說過。格蘭特這個教皇當得本來就不怎麼樣，還喜歡亂殺人，那幫神父早就離心離德了。要不是有黑魘軍這個外憂，他們說不定什麼時候又要內亂起來。」

　　「既然我們贏的機會不小，那麼……」說到這裡，老貴族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幾位大人，是否想過教會被剷除後的打算？」

　　此言一出，貴族們彼此交換一個眼神，臉上的神情忽然變得有些微妙。

　　一時間沒有人馬上開口。

　　沉默了一會，老貴族掃視另外五人一眼，緩緩道：「教會之後……我們該擁立本傑明？里瑟嗎？」

官不聊生

第八百八十一章 攻佔寇斯特

　　這個心照不宣的問題被提出來，幾人同時側開了目光。

　　作為霍里王國的大貴族，即便暫時失勢，他們依然肩負著捍衛權貴階級的責任。而眼下，唯一的王室血脈就只有還不懂事的小公主，顯然是無法擔當重任的。他們必須為霍里王國負責，而且更重要的是，為自己找靠山。

　　此刻，他們的靠山是本傑明，兵權也握在本傑明手中。等到教會潰滅，黑魘軍勢必會成為新的霍里王國正牌軍，這支軍隊名義上屬於他們，但他們實際上的話語權並不是很強。

　　也因此，老貴族才提出了這個問題。

　　「伯爵大人，這話放到現在，位面有點太早了吧……還是等我們真的將教會剷除掉，再來商量這些事情。」科林公爵乾笑幾聲，這麼說道。

　　「準備永遠不嫌早。」老貴族壓低了聲音，「你們還有別的人選嗎？里瑟家族雖然被廢，但也是曾經的大貴族，勉強能說得過去。」

　　「公主殿下還活著。」

　　「但她手中一無所有，連自己父母的名字都寫不出來。」

　　「她總會有長大的一天。」科林公爵的語氣卻相當堅決，「總而言之，現在教會才是我們真正的問題，以後的事情，還是等以後再說。」

　　老貴族凝視了科林公爵幾秒鐘，最終，點了點頭。

　　「好吧……既然大人這麼堅持的話。」

　　六人不約而同地把話題轉移走，就好像剛剛那段對話沒有發生過一樣。

　　一週過去，黑魘軍繼續襲擊霍里王國的小城鎮，摧毀無數教堂，一點點削弱教會在各地的控制力。而在同時，攻佔寇斯特的計畫，也被他們慢慢制定了出來。

　　——經調查，寇斯特城中的駐軍並不多，數量大概在兩千左右，神父也只有十幾個。因為它並不處在黑魘軍的習慣活動地帶，周圍也沒什麼流匪，所以教會並沒有增派援軍，整個城市有點置身事外的感覺。

　　然而，它作為黑魘社發跡的地方，城內依舊殘留著不少反叛勢力。教會暫時把他們壓了下去，但最初的罷工事件留在每個人心中，只有一有機會，他們一定會再次站出來。

　　也因此，本傑明發現他們並不需要太多兵力。

　　「我可以親自帶隊，只要三千人，就可以確保將寇斯特萬無一失地拿下來。」他在作戰會議上下令，「之後，剩下的人再從地道里慢慢轉移過去。」

　　眾人紛紛點頭。

　　他們已經安排好了隊伍，從地道的出口分散提前離開，偽裝成普通人，朝著寇斯特緩緩聚集而去。而本傑明在準備完物資的轉移後，自己也帶著一批人離開，與出征的軍隊在王國南部會合。

　　又過去一天，寇斯特西面，黑魘軍的出征部隊已經聚集在了這裡。

　　「……人已經齊了，準備進攻吧。」

　　夜色下，本傑明回望寂靜的城池，點了點頭，平靜地開口。作為建立據點的第一步，今夜的戰鬥極為重要。但是對於黑魘軍來說，他們已經身經百戰，今晚只不過又是一個平常的突襲戰。

　　靠著黑夜的遮掩，他們悄悄摸到寇斯特的百米範圍內，隨後，伴隨著驟然吹響的號角，本傑明一飛而起，數百法師跟在他身後，三千士兵齊聲咆哮，猶如海潮般拍向了寇斯特。

　　本傑明飛在最前面，他看到了城頭士兵無數張驚慌失措的臉。

　　——已經看過不知多少遍的神情。

　　「有——有敵襲！」

　　喊聲遠遠地傳過來，本傑明卻毫不在意，從空中掃視一圈寇斯特。黑暗的城市漸漸亮起燈火，幾個人影頂著聖光，從同一個方向飛過來……

　　這座城市就像情報中一樣毫無防備。

　　於是，本傑明直接越過城牆，飛在城市的上空，拿出特製的魔法擴音喇叭，高聲喊道：「你們還在等什麼？寇斯特的人們，黑魘社又回來了！」

　　聲音像一聲驚雷在城中炸開。

　　人們走上街道，帶著震驚的神情。朝著本傑明飛來的神父倒是愣了愣，隨後，他們便毫不猶豫地轉身就逃。

　　「你們跑不掉的。」

　　本傑明召喚出水元素精靈，伴隨著閃動的水絲，那些裹挾在聖光當中的身影猛然顫動起來，緊接著，就像熟透的蘋果一樣一個個墜落。

　　他的軍隊和法師也在此刻衝破了寇斯特的大門。

　　喊殺聲響徹全城。

　　不過……這次的聲音顯然有些後勁不足。

　　大約十分鐘後，殺戮之聲漸漸消彌，驚慌的人們從門縫偷偷望出去，看見王國軍跪在地上，身穿黑衣的士兵把他們一個個綁起來。王國軍此刻的樣子更是與人們印象中完全不同，他們發出痛苦的哀嚎，像失去了獠牙的獵犬，低著頭瑟瑟發抖。

　　而黑衣士兵則是押著他們，往市政廳的方向走去。

　　從那一刻起，人們忽然意識到——寇斯特易主了。

　　半小時後。

　　寇斯特的市政大廳，本傑明站在中央，望著下方眾人。經過一番甚至稱不上苦戰的戰鬥，他們消滅了城裡所有神父，王國軍也盡數覆滅，有三分之一投降俘虜。他終於正大光明地走進了這裡的行政中心，寇斯特的官員全部趴在地上，止不住地顫抖。

　　士兵們正忙著處理俘虜和收拾戰場，他想了想，先把城裡的官員也一併關進監獄，迅速封鎖全城，然後就帶著幾個法師，開始在寇斯特佈置符文防禦陣。

　　——沒有這玩意，他心裡始終不踏實。

　　當然，地下營地那邊，他也把消息傳了過去，讓黑魘軍開始分批轉移。

　　「按照我們的瞭解，教會最晚在明天早上就能得到寇斯特陷落的消息。」學院暗部的負責人也趕過來，這麼匯報導。

　　「明天早上嗎……」

　　本傑明摸著下巴。

　　守住寇斯特，對他來說倒不是那麼困難的事。再有半個小時符文防禦陣就能建好，教會肯定是很難攻進來的，他擔心的是黑魘軍轉移過來時，可能會遇到的突發情況。

　　如果教會把寇斯特周圍的路線都封鎖住，他們肯定會遭遇一些麻煩。

　　「有沒有辦法給他們散佈些假消息？」思索片刻，本傑明忽然這麼問道。

　　「什麼假消息？」

　　「就比如……我們是在耍陰謀，黑魘軍真正的目標是王都，佯裝攻下寇斯特，引教會出動，然後緊接著就會大部隊突襲海文萊特。」本傑明也沒拿定主意，猶豫著道，「就是這之類的假消息，混淆教會的視線，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負責人聞言，馬上點了點頭。

　　「明白了，我們可以馬上讓人在城內散佈這類消息。教會在城裡有些眼線，他們打聽到之後，也會一併傳到王都那邊去。」

　　「好。」

　　本傑明點了點頭，心頭的壓力也減輕不少。

　　緩緩走出市政大廳的門，他站在台階上，朝前望去。短促的戰事過後，夜晚的寇斯特異常靜謐，除了風中傳來的微弱血腥味，就好像一個普通的夜晚。

　　但他清楚，今夜沒有人能安眠。

官不聊生

第八百八十二章 邪惡的天真

　　第二天一早，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似的傳遍了霍里王國。

　　「黑魘軍正式起義啦！」

　　「就是昨天夜裡，寇斯特被他們給打了下來，那慘狀……流出來的血把門都給淹了！王國軍一點也不是他們對手，死的死，逃的逃，這下是真的要變天了！」

　　「你們聽說了嗎？現在黑魘軍已經佔據了寇斯特，把那裡作為他們的據點，歡迎所有對教會不滿的志士投奔。」

　　這一次，全國上下的人都被徹底震撼。他們知道有黑魘軍的存在，他們也知道教會在那幫人手中吃了不少虧，但他們畢竟一直躲躲藏藏，也沒有和教會大軍正面交鋒，所以顯得有點小打小鬧。

　　也因此，當黑魘軍開始來真的，所有人都為此感到愕然。

　　——這意味著他們與教會已經是同一等級上的存在了。

　　一時間民心大亂。有人收拾起家當，飛快從霍里王國的南部逃離，不想被捲進雙方的紛爭之中；也有人精神一振，打聽過消息後，便毫不猶豫地朝著寇斯特趕去……

　　而這幅景象，完全是民間自發形成的，本傑明在背後甚至什麼都沒有做。

　　此刻，他還在忙著把黑魘軍大部隊接過來。

　　「你們是第一批過來的？」

　　也就是攻佔寇斯特的第二天上午，本傑明飛在王國東境，通過木片聯繫，接到了第一隊也是相對比較重要的一隊士兵。

　　——莫里斯帶著十幾個技術人才和士兵一起，扮成逃難的路人，還抱著公主，在約定的地點等著本傑明來接他們。

　　「嗯，我們是坐著戰車過來的。」莫里斯點點頭，指了指他們身後偽裝成馬車的戰車，「後面的人可能會慢一點，但畢竟是分頭轉移，就算有幾隊被攔截，也不會妨礙大局。」

　　本傑明聞言也點了點頭。

　　他親自出手，也只是為了把重要的人接走，確保他們能萬無一失地抵達，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接過去。而黑魘軍剛剛佔領寇斯特，那邊一樣有不少事情要等著他去忙。

　　因此，他趕緊一揮手，展開水元素領域，將這一隊人連同戰車都帶上了天。萬里晴空之下，本傑明也懶得掩蓋自己的蹤跡，直接用冰造出一艘大船，急速朝著寇斯特飛去。

　　「我……我們去哪？」

　　飛在空中，公主被士兵抱在懷裡，外面傳來的呼嘯風聲將她驚醒。她從士兵懷中掙脫，走到船艙邊緣，隔著冰層，望著飛逝的天空和大地，漸漸露出一臉驚恐。

　　本傑明站在一旁，聞言轉過了頭，柔和地笑了笑。

　　「我們帶你去見你的父王。」

　　他試圖安撫一下公主，但是等到說出口了他才意識到，這話……聽上去好像不怎麼像安慰人的，反而有點滲人。

　　幸好公主這個年紀，還不太理解這話的意思。

　　「父王……父王……我想見母后。」她望著冰層外的大地，歪著腦袋，神情懵懂，很快扁起嘴巴，似乎有要哭的傾向。

　　本傑明頓時感到一陣頭疼。

　　「好好的小姑娘，你招惹人家幹什麼？」系統也冒出來，幸災樂禍地吐槽道，「一張嘴巴就知道惹火，連句好話都不會說？」

　　本傑明撓了撓頭，沒理系統。

　　他朝著一邊的士兵使了個眼色。士兵照顧公主應該也有段時間了，心領神會地點頭，又把公主抱起來哄著，想把她的注意力注意力轉移走。

　　然而這一次，公主似乎有點不好哄。

　　「我……父王死了……嗚嗚……母后也死了……」一開始還只是嗚咽，到後面直接變成嚎啕大哭。就連船艙另一側的莫里斯都被驚動，轉過頭來，嫌棄地看了一眼本傑明。

　　本傑明無言以對。

　　他一開始提什麼父王不父王啊？

　　「……別哭，你喜歡吃什麼，過一會都買給你吃。」貧瘠如本傑明，到最後也只能擠出這樣一句話來。

　　而公主聽完後，哭聲還真的慢慢變小了。

　　她漸漸止住抽泣，揉了揉眼睛，抬起頭，直愣愣地望著本傑明。那一刻，天真懵懂的神情忽然發生了變化，像耀眼的燈管忽然被抽走所有電力。

　　——她的神情變得靜止、漠然，配合那張稚嫩的臉孔甚至顯得有些邪惡。

　　「我想吃你們的肉。」

　　她咧開嘴，像木偶一樣笑了起來，整個冰船內的氣氛隨之凝結。

　　本傑明愣住了。

　　「你……」

　　公主卻收起笑容，開口，語氣裡充滿了反常的老練：「觸犯神靈的人，最後只會有一個結局。惡魔，你們的人已經死光了。」

　　「什、什麼……」

　　眼前的一切實在太過詭異，本傑明的心臟忍不住狂跳起來。他望著近在咫尺的公主，忽然從她的神情中，感受到了些許熟悉。

　　——神情以及語氣，像極了每一個他遇到過的神父。

　　這些東西卻配上那幼稚的臉孔和聲音，顯出極為強烈的違和感，就好像……就好像有其他人在用她的臉和聲音說話一樣！

　　本傑明的心先是一驚，然後冷下來，瞬間墜落谷底。

　　「你們幹了什麼？」他忽然猛地抓住「公主」的肩膀，冷著臉質問道。

　　「公主」露出一個冷笑，搖了搖頭。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說完，她便閉上眼睛，那種神父特有的虛偽神情從她臉上一點點流逝而去。沒一會，所有東西又迅速恢復正常，她睡著了，呼吸平穩，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所有人臉上都帶著愕然的神情，士兵甚至不敢走上前來接近公主。

　　本傑明卻在幾秒鐘後，猛的抬頭，一揮手！

　　冰船調轉方向，朝著珀爾湖直奔而去！

　　「法、法師大人……這是……」

　　一陣晃動，士兵回過神來，看了看睡倒在地上的公主，又看了看面色極差的本傑明，帶著滿臉的錯愕開口，想問清楚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

　　但也就是這時，一聲巨響忽然從極遠的地方傳來，聽上去好像一座山轟然倒塌，哪怕隔著非常遠的距離，依舊傳到了船上眾人的耳朵裡。

　　那一刻，他們朝著前方望去，卻看見遠處的地平線上忽然升起了大片濃煙。隨之，下方的大地似乎都微微震顫了起來，模型般的樹木在他們眼中變得東倒西歪。

　　本傑明驟然握緊了拳頭。

　　「……是珀爾湖……地道的方向。」莫里斯望著遠方那片濃煙，忽然深吸一口氣，用力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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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三章 坍塌的地道

　　珀爾湖之上，濃煙遮天蔽日，就像滴入水池的墨汁將一切染得漆黑。

　　格蘭特和另外幾個人飛在濃煙之上，被聖光擁簇著。他們臉上帶著高高在上的冷漠，低頭望著下方，已經不成樣子的珀爾湖。

　　——此刻，整片湖泊都已經消失不見。好像有什麼可怕的生物降臨在這裡，從地上抓出了一個大窟窿，塌陷從中蔓延出來，一路朝著東面延伸而去，形成一條蜿蜒複雜的深谷。

　　濃煙則從塌陷中升起，裹挾著濃重的火藥味，或許……還有血腥。

　　「這就是違抗神意的下場。」

　　主教就飛在格蘭特身後。他先是滿意地看了看下方的塌陷，隨後，又側目觀察了格蘭特幾眼，帶著討好開口說道。

　　格蘭特的樣子卻好像沒有特別滿意，沉默了片刻，忽然問道：「引爆的時候，那個人也在這條地道里嗎？」

　　主教愣了愣，馬上回答：「應該不在。黑魘軍攻下寇斯特的時候，那個惡魔也是在場的，他現在估計還在寇斯特那邊。」

　　「那公主殿下呢？」

　　「等到她離開地道後，我們才引爆的炸藥。」主教連忙補充道，「我們在她精神中刻下了那個印記，可以隨時感應到她的確切位置，絕對不會有錯。您放心，畢竟她已經是新一任的女王，我們又怎麼會讓她枉死呢？」

　　格蘭特也點點頭，說：「她還有利用價值，盡快把她帶回來。」

　　「有印記在，這個您不用擔心。」

　　格蘭特冷哼了一聲，沒說什麼，又朝著下方望去。瘡痍的大地倒映在他眼中，顯得異常空洞。由始至終，他的神情就如一潭死水，不管下方的地道中到底埋葬了多少自己的敵人，也沒什麼變化。

　　看了片刻，他像是忽然不耐煩了似的，揮手轉過身。

　　「走吧，沒什麼好看的了。」

　　主教也點點頭。

　　雖然他還有些不捨，想多欣賞一會他們的傑作——霍里王國作威作福了這麼久的黑魘軍，終於被他們逮到機會，兵不血刃，一舉擊破，這其中耗費的心血簡直難以言說。不過……罪人就是罪人，他們不過是替代神執行了該有的懲罰。

　　至於地道被炸塌後的清理工作，等之後再慢慢處理吧。

　　然而，也就是他們將要離開珀爾湖一帶的時候，主教忽然拿出一枚十字架，握在手中，感應了一會，臉上很快露出疑惑的神情。

　　格蘭特和其他神父也停下飛行。

　　「怎麼？」

　　主教放下十字架，望向格蘭特，遲疑著道：「根據感應……女王的位置，好像正在迅速地朝著我們這邊靠近。」

　　格蘭特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未知的情緒。

　　「有多迅速？」

　　「全天下……應該只有那個惡魔有這種速度。」

　　格蘭特點了點頭：「看來他發現了。」

　　「不可能吧，沒有人能發現我們留下的印記，就算是他也不可能。」主教露出怪異的神色，「除非……除非印記出現不穩，自己顯露了出來，但這種情況，也只有在女王陛下極為激動的時候才會發生。」

　　他忽然感到一陣不安。那個惡魔帶著女王飛了過來，這不屬於他們計畫的一部分，關於女王被他們動過手腳這件事情，應該要被繼續隱瞞下去才對。

　　如果對方意識到印記的存在，事情就會開始變得麻煩。

　　「這重要嗎？」格蘭特卻好像滿不在乎，忽然抬起頭，望向天空的某個方向，「重要的是，我們馬上就要見面了。」

　　「見面……」

　　主教感覺更不安了。

　　他很難想像，在看到地道坍塌的景象之後，盛怒之下，那個惡魔會幹出多麼驚人的事情。也因此，即便他就待在格蘭特身旁，也沒多少安全感。

　　「教皇陛下，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裡，眼下還不好跟他正面衝突。」他下意識地說道。

　　「我不這麼認為。」格蘭特卻似乎有點興奮了起來，「我們為什麼要躲著他？既然他帶著女王陛下自投羅網，那我們就正好把人要回來。」

　　主教聞言，嚥下一口唾沫，也不再說什麼，而是轉過頭，與格蘭特望向了天空的同一個方向。

　　大約五分鐘後。

　　天空中一艘冰船，從濃煙裡一沖而出，像衝出雲端的炮彈，直奔格蘭特等人而去！而在冰船甲板頂端，本傑明站得像一根桅杆，目光穿透包裹著教會眾人的聖光，落在每一個人身上。

　　除了格蘭特，其餘幾人不約而同地背後一寒。

　　伴隨著的湧動的聖光，格蘭特忽然攤手，朝著冰船輕輕一點。隨之，聖光化作一道半透明的牆壁，擋在了他們身前。

　　疾馳的冰船瞬間剎車，停在了不遠處，沒有直接撞上來。

　　「你……」

　　主教開口，想喊點什麼，卻被本傑明接下來的舉動給打斷了。

　　「你們在她身上動了什麼手腳？」

　　本傑明抬手，直接把公主拎起來，拎到他們視線內。公主被抓著腳踝，一邊嚎啕大哭，一邊無力地晃蕩著，卻沒有從本傑明身上博得半點同情。

　　教會眾人望見公主，彼此對視一眼，也不由得露出棘手的神情。

　　「好大的膽子！你知道你現在抓著的是誰嗎？當今的女王陛下！你這個惡魔的走狗，還不快放了女王陛下！」主教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厲聲喝道。

　　「哼……女王陛下？只不過是又一個傀儡，你們何曾真正把她當作女王看過？」本傑明面如冰山，冷冷地說道。

　　格蘭特則是眯起了眼睛。

　　「把陛下還給我們，或許你們還有活著離開的可能。」他緩緩開口，「否則，你就下去給你的軍隊陪葬吧。」

　　聞言，本傑明握緊了拳頭。他朝著下方的坍塌望去一眼，神情複雜，不過很快，他的目光還是又回到教會幾人身上，像是要把每個人生吞活剝一樣。

　　他又晃了晃大哭的公主。

　　「你們想要她，活著，對吧？」他的聲音裡像壓抑著什麼情緒，「你們真的覺得我會把她給你們嗎？你敢動手嗎？如果她死了，你們……好像也找不到更好的傀儡了吧？」

官不聊生

第八百八十四章 拖延時間

　　此言一出，教會眾人的神情不由得變了變，主教更是心中一緊。當場殺死公主，這種事情對方是絕對有可能做出來的。

　　他們又變得有些為難起來。

　　「……你怕了？」格蘭特眯起眼睛，略帶挑釁意味地說，「連正面交手的勇氣都沒有，只敢拿一個毫無反擊之力的孩子來威脅我們？」

　　本傑明冷哼一聲：「別把自己說得那麼冠冕堂皇，你們對她做過的事，比我骯髒多少倍。」

　　「我們是在履行神意，而你則是自尋死路。」

　　說著，格蘭特再次伸手輕點，一片聖光蕩漾開來，身前的那道高大光牆忽然開始變形，長矛的形狀從中漸漸顯現。一時間，冰冷的殺意充斥了整片天空，氣氛變得愈加劍拔弩張。

　　但也就是這時，主教看著格蘭特的動作，心領神會地點點頭。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個銀色的小珠子，捏碎，一道承載著某種信息的隱晦波動傳了出去。

　　——他們要開始叫人了。

　　伴隨著那道波動，珀爾湖周邊一帶的聖騎士、神父部隊，忽然不約而同地起身出動，趕往格蘭特與本傑明所在的位置。而像是不想被人注意到，他們在趕來的過程中極為小心，刺客一般，悄悄地開始構建一個包圍圈。

　　而在教會援軍趕來的同時……

　　「把陛下交出來，否則，我讓你連人帶船一同沉沒在這個地方。」格蘭特在用聖光凝聚出一片聲勢驚人的長矛大陣之後，並沒有展開攻擊，而是這麼說道。

　　教會其他人則躲在他身後，小心地注意著本傑明的舉動。

　　主教很警惕。目前的情勢還不明朗，貿然開戰也沒有必勝的把握，但是他們已經呼叫了援軍。只要再多拖一陣子，援軍趕過來，他們就將立於不敗之地！

　　也因此，他們千萬要在這裡拖住，不能太早動起手來。

　　而本傑明也沒有立刻開始進攻。

　　「敵人就是敵人，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會相信你這番鬼話吧？」他拎著公主，手中忽然凝聚出一枚冰刃，架上了她的脖子，「不想她死的話，也行，用你們的命來換。」

　　其中一個神父馬上喝道：「滿口胡言亂語！簡直就是痴心妄想！」

　　嗖！

　　斜側面忽然飛出一根極細的冰針，繞過格蘭特的聖光長矛，直奔那個神父而去。然而，就在冰針即將穿透他後心的前一刻，格蘭特目光一轉，一團聖光飛射而去，擋住了那枚冰針。

　　神父被驚出一聲冷汗，直到此刻才發現自己在死亡的門邊走了一遭，頓時蔫了下來。

　　但……至此，雙方仍舊沒有開打。

　　「不想死就閉嘴，這裡沒有你說話的資格。」本傑明冷冷地道。

　　「神的使者，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格蘭特一抬手，層層聖光又保護在他們周圍，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光球，將教會眾人通通包裹進去。

　　主教更是暗自鬆了一口氣。

　　看來真被拖住了……

　　那個惡魔恐怕也是畏懼與教皇陛下的實力，沒有貿貿然動手，但又因為黑魘軍覆滅，嚥不下這口氣，所以不肯離開，只能在這裡拿著人質不上不下地放狠話。

　　這個惡魔不可能真的殺了公主殿下——手裡沒了人質，情況更對他不利。所以他們可以盡情地把情況拖下去，等到援軍趕來，布下天羅地網，就是這個惡魔伏誅的時候！

　　就這樣，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本傑明與教會眾人僵持許久，時不時來個小幅度地偷襲交鋒，卻一直沒有真的打起來。冰刃停在公主脖子，卻始終未曾再往下一寸，而公主也早就暈了過去。

　　大約過去了半個小時。

　　「……來了。」

　　周圍的濃煙漸漸消散，忽然，卻有十幾個身影從濃煙中浮現，從各個角度飛來，將冰船包圍了起來。他們都穿著主教的紅袍，十幾道目光，齊刷刷地落在本傑明身上。

　　隨之，四面八方飛出了更多神父。好像蝗蟲過境一樣，密密麻麻的人影停在了那十幾個主教身後，一時間，就連天空都被蓋住大半。

　　與此同時，地面也不斷湧現出聖騎士的身影。他們沿著塌陷爬過來，排列成群，彷彿織成了一張銀灰色的地毯。所有人死死地盯著空中的本傑明，盾牌高舉，隨時準備用自己的性命來浪費掉本傑明哪怕只有一點的精神力。

　　總之……大概也就是十幾秒鐘的時間，空曠的珀爾湖一帶瞬間變得人頭攢動。而成千上萬雙眼睛，此刻都充斥著純粹的殺意，只落在一個人身上。

　　「你已經無路可逃了。」

　　格蘭特發出一聲冷哼，帶著終於不用再裝下去的不耐煩，一字一頓地說道。

　　本傑明環視了一遍密密麻麻的包圍圈。

　　「所以……你們把附近能用的人全都調了過來，就是為了殺我？」他神色不變，漠然地注視著格蘭特，「你們真的覺得，人多就有用？」

　　格蘭特卻已經沒有了絲毫再廢話的興致。

　　他猛地一揮手，在空中等了不知道多久的聖光長矛，終於在此刻一根根振動起來。隨後，巨大的長矛劃破長空，直奔本傑明而去！

　　同時，主教們帶領著數不勝數的神父也開始了聯合施法。大片大片的聖光朝著這裡匯聚而來，光元素在瞬間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可怕濃度！

　　本傑明卻只是挑了挑眉。

　　那一刻，他忽然開口，念出一個短小古樸的音節。隨之，一個藍色精靈般的身影從他肩頭一閃而過，緊接著，整座冰船周圍浮現出了一枚枚幽藍色的符文。

　　下一秒鐘，聖光長矛率先撞了上來。

　　轟！轟！轟！

　　長矛在靠近冰船之前，像是撞上了什麼無形的牆壁，猛地爆開，刺目的聖光像烈日一般灼射四濺。

　　只見在冰船前方，忽然浮現出了一片由藍色細絲構成的大網。仔細看去，每一根細絲都由巨量的水元素極限壓縮而成，而大網一張，也將聖光長矛紛紛擋了下來。

　　「哼……光靠這個還奈何不了我。」

　　本傑明的聲音，從四濺的聖光中傳出來。教會眾人一驚，然而當他們抬頭望去，卻發現冰船忽然從耀眼的光線之中衝了出來。

　　——冰船朝著包圍圈最薄弱的地方直衝而去。

　　主教先是一愣，隨後便焦急地大喊起來：「快！攔住他！別讓他跑了！」

官不聊生

第八百八十五章 倖存者

　　冰船的衝撞方向所在，大約只有幾十個神父，沒有主教。而面對那艘巨大無比的魔法造物，唯一能夠保護他們的只有剛剛聚集起來的聖光。

　　他們甚至在那一刻有些頭腦空白。

　　「這就想逃了？」

　　不過，格蘭特的聲音迅速傳來。緊接著，只屬於教皇的精神力從他們身邊一掃而過，控制著他們聚集的聖光，瞬間形成了一面高如堡壘的大盾。

　　大盾攔在冰船之前，猶如一道天塹，想把本傑明連人帶船強行攔下來。

　　然而，本傑明似乎也預料到了格蘭特會出手阻止。

　　冰船一邊猛衝，船頭之上忽然凝結出了一團巨大的水球。水球飛速旋轉起來，再加上高速飛行中與空氣產生的摩擦，很快化作了一枚漩渦般的水型鑽頭。冰船就頂著這枚鑽頭，直愣愣地朝著聖光巨盾撞了上去！

　　一聲巨響。

　　轟然爆發出來的強風，把天空中的濃煙都一下子清空了。周圍的神父有聖光保護，卻也不由得下意識後退一步。主教仰頭望著兩者相撞處，緊張地瞪大了眼睛。

　　只見，在冰船和水鑽頭的撞擊下，巨盾之上竟然瞬間生出了數道裂痕。大概也就是兩秒鐘的時間，裂痕飛速生長，眨眼間便佈滿了閃耀著聖光的盾身。

　　緊接著，整片巨盾轟然倒塌！

　　冰船直接衝了過去，而那原本方向上的幾十個神父……至少從主教這個位置，已經看不到他們的身影了。

　　格蘭特口中傳來一聲不滿的冷哼。

　　「給我追！」

　　經過神術加持，這一聲命令恍若鐘鳴，傳遍了整片珀爾湖的天空。神父們在短暫的愣神後，也立刻轉頭，望向還沒來得及飛遠的冰船，連忙追了過去。

　　「教皇陛下……」主教一邊努力跟上格蘭特的速度，一邊在後邊喊道。

　　「怕什麼，追！」格蘭特頭也不回地道，「我們佔有絕對的人數優勢，他只能逃，不敢和我們硬拚的。」

　　主教聞言，也只能深吸一口氣，壓下剛剛看見大盾輕易被擊破的恐懼，繼續追過去。

　　天空之中出現了一副驚人的景象。

　　一艘冰船飛在空中，陽光從它的每一個棱角折射出來，好像整艘船都在熠熠發光。而緊跟在冰船後面的，則是一片黑壓壓的人影。神父們的飛行速度有快有慢，隊伍迅速分化成一個窄三角形，金字塔尖的是格蘭特，以及他身後跟著稀稀拉拉的主教。至於剩下的神父，就如同一片龐雜臃腫的烏雲，在地面上投下一大片陰影。

　　至於地上那些聖騎士，目瞪口呆了好一會後，回過神來。可他們除了乾著急，似乎也什麼都做不了。

　　但……聖騎士們還是追了上去，儘管他們的速度連最慢的神父都不可能跟得上。

　　很快，熱鬧非凡的珀爾湖一帶又漸漸冷了下來。只留下焦黑的土地，以及坑坑窪窪的塌陷，證明著這裡才發生過多麼慘烈的事實。

　　然而，大約十五分鐘後……

　　「好、好像到頭了。」

　　大約在珀爾湖北面，不到五百米的地方，山石堆積的地面忽然動了動。地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堆在那裡的亂石被一點點推開，露出一個黑洞洞的口子，隨後，開始有接二連三的人影從裡面爬出來。

　　這群人的樣子看上去都有些狼狽，身上的衣服破破爛***近些天國內出現的難民還慘，有的人還明顯帶著傷。但……也有人身上毫髮無損，是輕飄飄從洞裡面飛出來的。

　　他們從洞口爬出來後，便迅速地在周圍尋找掩體，小心地把自己隱藏起來。

　　「……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樣了。」

　　其中一個年輕人停在塌陷的坑洞中，大口喘著氣。他忽然抬頭，望著許久未見的燦爛天空，怔怔地說道。

　　——他胸口處破碎的盔甲上，依稀可以辨認出黑魘軍的印記

　　「緊急準備的逃生密道就那麼幾條，如果沒來得及躲進去，肯定很難活得下去。」一個法師落在他身邊，嘆了口氣，帶著不甘說道。

　　年輕人轉過頭：「到底發生了什麼？地道不可能平白無故地坍塌。」

　　法師低著頭沉默了一會，說：「只可能是教會……坍塌之前那聲巨響，你應該也聽到了。那種程度的爆炸，我可能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麼多火藥。」

　　年輕人聞言，忍不住揮拳，狠狠地打在焦黑的泥土上。

　　「可惡！」

　　他腦海中回憶起一個多小時前的事情。

　　當時，整支黑魘軍都在忙碌著轉移。寇斯特已經被攻下，他們終於可以不用待在黑不溜秋的地下，已經編好了隊伍，依次按照順序，從地道出口處離開。然而，他們的轉移才開始沒多久，便是一聲驚人巨響。而在所有人耳鳴不止的時候，整片大地開始震顫，原本穩固無比的地道……也隨之開始了坍塌。

　　那一刻，整個地下都亂了套。他當時跟著隊伍，甚至記不清發生了什麼，只記得自己跟在人群後，不停地跑……跑……墜落的岩石砸中了他的左肩，可他彷彿沒有感覺到疼痛，只是跟著往前跑。

　　他聽見有人在喊救命，他聽見極為淒厲的慘叫，他也聽見好像有人在高聲呼喊著「密道」、「逃生」之類的字眼……他腦子裡一片空白，直到跟著人群逃進一條狹窄的甬道，發現那裡並沒有坍塌跡象，才漸漸冷靜下來。

　　而他也是到那個時候才知道，原來本傑明法師在幾天之前，忽然下令讓人挖掘了幾條逃生密道。

　　密道經過土系魔法的多次加固，所以不會在震動之下坍塌。至於為什麼會有逃生密道存在，據其他逃生的法師說，似乎是因為本傑明法師覺得事情「太順利」、「不對勁」，所以才讓人挖的。

　　之後，等待震動漸漸停息，他們便隨著密道一點點往外爬。他在密道里也看到了不少人，更有很多熟面孔，可是他清楚，與整支黑魘軍相比，這個結果……已經稱得上是慘烈了。

　　也因此，在他們逃生的過程中，甚至沒幾個人開口說話。壓抑沉重的情緒瀰漫在每個人心中。

　　「我……我應該拉著卡爾一起跑的……我真沒用……」想到自己在逃跑時的狼狽模樣，又想到坍塌發生前就站在自己身邊的戰友，年輕人低下頭，痛苦地摀住了自己的臉。

　　「這不是我們能改變的事情。」法師又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你救下了自己的命，保存了一份對抗教會的力量。你已經做到了自己該做的事情。」

　　年輕人的身體顫抖著，但最終，他還是憑藉著自己站了起來。

　　「……沒錯，教會。」

　　陽光下，殘存的黑魘軍從幾個逃生密道口一點點爬出來。他們望著瘡痍的大地，眼神中閃爍著悲痛和憤怒的光。

官不聊生

第八百八十六章 冰船逃亡

　　拖著疲憊的身軀，倖存的黑魘軍們很快離開了這一帶。

　　他們還記得一開始的命令——隱藏身份，盡快趕到寇斯特。儘管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但此刻，除了繼續原計畫，他們好像也沒什麼別的辦法。

　　而珀爾湖附近空蕩蕩的，幾乎看不到什麼人影，他們的撤離竟然沒有遇到半點麻煩。

　　這讓他們還是有些意外的。

　　「如果真是教會炸燬了我們的地道，這附近應該會有人巡查吧？地上也有不少腳印，怎麼……教會的人都跑哪去了？」

　　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他們也沒空多想。既然敵人給了他們生機，他們當然是趁著這個機會迅速逃出去，然後扮成普通難民的樣子，分頭湧向寇斯特。

　　至於教會的人到底跑哪去了……

　　珀爾湖以北十幾公里外，午後的晴空下，一艘冰船急速飛過。

　　「真夠能追的。」

　　本傑明站在船尾，回頭望了一眼，暗自說道。

　　「你不就是希望他們追上來嗎？還特意放慢了一點速度。」系統則是冒出來，懶洋洋地說道，「如果他們不追，埋在地下的人要怎麼逃出來？」

　　本傑明握著船尾的冰欄杆，深吸一口氣，沒說話。

　　他只希望能有足夠多的人活下來。

　　趕到珀爾湖的時候，那副慘烈的景象差點讓他失去理智。不過還好……系統忽然探測到了地底下的生命活動，並且告訴了他。本傑明也是那時才想起來，他們還事先準備好了逃生密道。

　　密道里有人在，就說明黑魘軍並沒有覆滅！

　　這個結果讓本傑明緩了一口大氣，但同時，他也開始憂慮撤離的問題。毫無疑問，教會在策劃完這一起襲擊後，珀爾湖周邊必定到處都是聖騎士，倖存的黑魘軍想要轉移實在太難。

　　必須有人來轉移教會的注意力，倖存者才能從密道逃出來，而這個人……除了他自己，還有誰能辦得到呢？

　　因此，他才開著大船極為高調地出現在格蘭特面前，然後又強行拖時間，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引過來，最終掉頭就跑，才為黑魘軍的轉移打開了一絲空間。

　　「你到底還要跑多久？」

　　本傑明思索之間，忽然，格蘭特的聲音又從冰船後方不遠處傳來。

　　伴隨著那個聲音的還有數道極速飛來的光絲。

　　「給我拖住他。」本傑明沒有意外，而是利用精神聯繫，直接把水元素精靈給喚了出來。精靈剛一出現，渾身藍光閃爍，瞬間便將那幾道極限的光絲給擋了下來。

　　而它自己，也嗖的一下迎著格蘭特飛去。

　　——追逐過程中，格蘭特飛得最快，數次追上了冰船。不過本傑明完全沒有要跟他打的意思，直接把水元素精靈扔過去，用狂野的攻勢逼得格蘭特不得不陷入戰鬥。

　　大約兩分鐘後，水元素精靈會被格拉特和其他主教的圍攻所擊敗，嗖的一下逃回來。而教會的追擊部隊，也將因此被拖住好一會，又要花上一些工夫才能追上來。

　　也就是靠著這種辦法，本傑明才能一直把教會的人吊在後面，但又沒有真的被追上。

　　「你……想好了該怎麼辦嗎？」

　　莫里斯推著輪椅，和所有的士兵法師一起，從船艙出來，有些緊張地望著船後那片黑壓壓的追兵。

　　從地道被炸燬再到本傑明開始調虎離山，他和其他人一直待在船上。本傑明沒空把他們放下去，他們也只能旁觀著一切的發生，卻做不了什麼。

　　「還能怎麼辦？甩掉他們，他們人太多了，不可能正面跟他們打的。」本傑明的語氣還算平靜，也讓莫里斯等人安心不少。

　　在他說話間，水元素精靈也又一次完成任務，飛快地逃回來，瞬間遁入意識空間休養，準備幾分鐘後再去拖延格蘭特的追擊。

　　「可是……要怎麼甩掉他們？」忽然，那個負責看護公主的士兵像是想到了什麼，又變得不安起來，「他們對公主動了手腳，不管我們怎麼跑，都能知道我們的位置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很快又落到了士兵懷中昏厥的公主身上。

　　「殺了她！為我們死去的弟兄報仇！」

　　幾個本來就情緒激動的士兵，很快這麼喊了出來。

　　莫里斯連忙勸道：「這樣不妥，你們千萬不要意氣用事……」

　　「留著她還有什麼用？本來就是因為她，才會把地道的位置暴露出去。現在還繼續留著，我們永遠都不可能把教會的人甩掉！」

　　「對！殺了她！」

　　「什麼公主，就只是教會的傀儡而已，我們不能留！」

　　地道崩塌的事情，本來就給這些士兵帶來了很大的刺激，再加上罪因之一就在自己面前。氛圍的相互作用之下，他們不免變得有些激動起來。

　　甚至有人朝著負責看護公主的士兵跑去，伸手搶奪，要親手將公主的性命終結。

　　「夠了！都給我住手！」

　　本傑明立刻出聲喝止了所有人。

　　士兵們一愣，後退幾步，騷亂馬上又平息下來。

　　「就算她還活著，我也能把教會的人甩掉，你們用不著擔心這個。」本傑明深吸一口氣，環視眾人，緩緩開口，「我知道你們現在都很憤怒，但殺死她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將憤怒傾斜在毫無抵抗之力的人身上，這是無能的表現，而她也不是我們真正應該憤怒的對象。」

　　說著，他轉身，指向冰船後那片黑壓壓的追兵。

　　「看見了嗎？那才是一切的罪魁禍首。」本傑明指著教會那群人，面向士兵們，斬釘截鐵地道，「現在還不是自己吵起來的時候，我希望你們能把這份憤怒存起來，用到真正該用的地方！」

　　「而這，才是一個合格的將士應該做到的。」

　　所有士兵都沉默了下來。

　　他們望著教會的追兵，又看了昏厥的公主幾眼，最終，沉默良久，朝著本傑明點了點頭。本傑明也朝著他們點點頭，於是，他們什麼也沒說，轉過身，邁著沉重的步子回到了船艙之內。

　　莫里斯望著他們的背影，長舒了一口氣。

　　隨後，他又轉過頭看向本傑明：「我很慶幸，你沒有因為這次的重大損失而失去理智。」

　　「我是從一無所有走過來的，這點打擊不算什麼。」本傑明做了一個深呼吸，搖搖頭，說，「況且，損失並沒有看上去那麼嚴重，我們還有機會。」

　　莫里斯有些意外：「你是說……你還打算原計畫照舊？」

　　本傑明點頭。

　　「或許我們應該重新考慮一下。」莫里斯勸道，「無論有多少人能從密道逃出來，倉庫裡那些軍械、材料、糧草……恐怕是保存不下來了。沒有它們，我們想守住寇斯特肯定會變得非常艱難，或許應該重新躲到暗處，繼續利用游擊積攢力量，等待時機。」

　　「已經沒有地方可以躲了。」本傑明的神情不變，「魔獸山脈、地下通道……霍里王國內，還有哪是教會搜查不到的？再躲也沒用，眼下這裡，就是游擊的極限，我們已經到了該硬碰硬的時候。」

　　「可是，我們碰得過嗎？」

　　本傑明望著又開始一點點拉近距離的追兵，望著遠處格蘭特逐漸放大的身影，點了點頭。

　　「……別擔心，我們還有底牌。」

官不聊生

第八百八十七章 聖光人像

　　天空中的追逐戰從白天延續到了傍晚，冰船一路向北，教會的人也一直在後面緊追不捨。有幾次，他們利用特製的魔法道具，爆發出驚人的速度，追上了冰船。可是本傑明卻馬上反手一個元素亂流扔過來，再次將他們給拖住。最終，場面陷入僵局。

　　下方的聖騎士早就完全跟不上，被格蘭特下達了命令後已經解散。而大部分的神父也因為精神力的不濟，無奈停止了追逐，蝗蟲過境般的黑壓壓景象徹底潰散。只剩格蘭特帶著一些主教和少數神父還沒放棄，從遠處望去，就好像一群南飛的大雁——除了他們的方向是北。

　　「可惡……這幫混蛋怎麼這麼能跑？」

　　主教們望著前方那艘冰船，忍不住罵道。

　　他們已經有點不想追下去了。

　　一路追過來，幾次短兵相接，他們對本傑明的魔法實力有了一個更清晰的認知。完全不在教皇之下的元素操控能力、甚至可能更強的精神力、層出不窮的詭異手段……而追到現在，他們自己的精神力也消耗了不少，原本人數優勢也銳減，他們已經沒有了一開始的必勝把握。

　　要是再耗上一會，他們就是追上了，恐怕都有可能打不過。也因此，不少人心中更是萌生退意。

　　「接著追！他們逃不了多久。」格蘭特像是看出了這種情緒，轉過頭來，厲聲催促道。

　　教會眾人只能用力地點頭。

　　「維持著那麼大一艘冰船，他的精神力消耗絕對不比我們低，那副遊刃有餘的樣子是裝出來唬人的。」駐紮王都的主教也打氣般地開口，朝著其他人道，「而且……按照這個方向，他們再逃下去，那就是死路，不能逃得掉的。」

　　他們已經追了太久，追得都有點頭昏眼花了，必須有點理由來鼓勵自己。

　　然而，差不多也就是這個時候。

　　「教皇陛下，最新的線報！」後排一個神父拿出一枚銀色的珠子，附在耳旁，聽了一會，似乎收到了什麼消息，驚慌地開口道，「我們在珀爾湖附近發現了幾個新出現的洞口，似乎經過了魔法的加固，沒有倒塌。而且……而且根據裡面的痕跡，就在今天，可能有很多人從裡面爬了出來！」

　　眾人不由得臉色一變，格蘭特都立刻轉過頭來，瞪著那個匯報的神父。

　　「你說什麼？」

　　神父被嚇了一個哆嗦，緊張地嚥下一口唾沫，開口道：「就是……他們又發現了好幾個出口……」

　　「我不需要你再複述一遍！」格蘭特馬上不耐煩地打斷他，「告訴我確切的消息。他們的意思是，黑魘軍從地下逃走了？」

　　「有、有這個可能。」

　　格蘭特握緊拳頭，把頭轉了回去，再次望著前方不遠處的那艘冰船。

　　「可惡……」

　　在這一刻，教會眾人終於明白過來，那個惡魔到底為什麼會在珀爾湖上空現身——原來他根本不是什麼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只是想要把人引開，好讓黑魘軍有機會逃走。而……他們還就真的跟傻子一樣全追了過來！

　　中計了！

　　主教們心中羞憤難當，卻一點也沒有辦法。

　　「陛、陛下，現在我們該這麼辦？」有人鼓起勇氣問道。

　　「……接著追。」格拉特的聲音冷得像從冰窖裡出來的，「另外，派人搜查那附近的地區，別讓黑魘軍輕易地逃走。」

　　「是。」

　　傳信的神父捏碎銀色珠子，把命令朝著那頭傳了過去。而教會眾人也重新望向冰船，彷彿被激怒的野獸，眼中充滿動力，又一次加速，誓要把這個戲耍他們的惡魔拿下！

　　「你們逃不掉的。」大約五分鐘後，格蘭特再次來到冰船不到十米遠的地方，手中聖光凝聚，死死盯著船尾的本傑明，「不止是你，還有你那些叛黨流匪，他們也一樣。珀爾湖的地區佈滿重兵，他們已經全部落網了。」

　　本傑明則露出微笑。

　　「如果他們真的已經被抓住，你們就不會是這個表情了。」

　　在他說話間，水元素精靈也一竄而出，揮舞著好幾道極限水絲，朝著教會眾人飛了過來。不僅如此，本傑明甚至還拿出一瓶精神力恢復的魔藥，當著教會眾人的面一口喝下，然後故意朝著他們擺出一臉愜意的表情。

　　「我們的魔藥庫存，可一點都不比你們那些鬼十字架少。」他的語調平靜得甚至有些悠閒，教會眾人聽到之後，氣得都快把牙咬碎了。

　　他們陰沉著臉，什麼也沒說，迅速地動起手。不過瞬間，耀眼得如同白日般的聖光匯聚在格蘭特身上。隨之，格蘭特高舉雙手，教袍的紋路忽然亮起來。緊接著，一扇巨大的門緩緩從傍晚的天空中浮現，無數枚金色的字符忽然像雪花一樣飄了起來，神聖的氣息籠罩了整片天空。

　　水元素精靈飛過去，卻撞在格蘭特身前不遠處，像是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被立刻彈開。就連極限水絲都沒能突破封鎖，與附近湧動的聖光交纏在一起，一時間抽不出來。

　　——在被徹底激怒之後，似乎……格蘭特要放大招了。

　　本傑明也眉毛一沉，眼中浮現一絲鄭重。

　　他在那一瞬間開啟了「水之降臨」。

　　天空中，伴隨著一聲嗡鳴，金色的大門緩緩開啟。門後的世界耀眼得人無法直視，根本看不清楚裡面有什麼，但是很快，一團又一團聖光般的虛影從大門裡竄出來，模糊之中與人形有些相似。

　　那些虛影飛得極快，很快便組合在一起，成為了一個金色人像。人像雙眼緊閉，浮在空中，猶如巨人。它身上穿著層層的盔甲，雙手十字交叉，護在胸前，彷彿自帶一股森嚴的力場。雪花一樣的符文環繞在它身邊，忽然自燃起來，化作一朵朵金焰，空氣中彷彿瀰漫著一道聖光般的霧氣。

　　冰船也被霧氣籠罩住，瞬間速度慢了下來。

　　「好強的符文力量……」

　　本傑明凝視著天空中那尊人像，喃喃自語。他早在人像成形的那一刻便開啟了深海領域，用自己的領域守護住了冰船。可即便如此，他已經能夠感覺到從霧氣中傳來的巨大壓力。光元素與水元素在領域邊緣展開了激烈的交鋒，就好像一連串不斷發生的小型爆炸，他甚至可以聽到傳來的劈啪響聲。

　　他可以確定，那扇門把元素位面的力量給扯了出來。

　　而此刻，格蘭特則是飛在人像的背後，雙手十字交叉，眼中溢滿聖光，連瞳孔都看不見，彷彿已經超越了人類的形態。教會其他人則額頭冒汗，一邊緊追不捨，一邊凝聚著聖光，朝格蘭特身上灌注而去，撐起那龐大的威壓，就好像一條條河流最終匯聚成海洋。

　　「這次，你已經無路可逃了。」

　　格蘭特的聲音迴蕩在這片天空中，空靈莊嚴，像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

官不聊生

第八百八十八章 逃出生天

　　毫無疑問，教會這次不會讓他們輕易脫戰了。

　　躲在半透明的船艙裡，法師和士兵們緊張地旁觀著一切。之前的交鋒讓他們對本傑明很有信心，但此刻，教會似乎被逼得連底牌都拿出來了，聲勢之大令人錯愕。而在每個人眼中，本傑明站在船尾的身影，與巨大人像對比起來，也難免有些單薄。

　　他們真的能逃掉嗎……

　　這個隊伍裡的法師大多水準平庸，只能躲在船艙觀戰，強烈的無力感湧上心頭。那一刻，他們真想知道教會聯合施法的秘訣到底是什麼，如果他們會，起碼可以像那些神父一樣在邊上吟唱，給本傑明輸送點精神力之類的支持，不至於像現在這樣什麼都做不了。

　　他們真的只能這樣，一點忙都幫不上嗎？

　　莫里斯神色一變再變。忽然，他轉過頭，目光落在了昏厥的公主身上。

　　「我們……可以這麼做。」

　　一陣低聲的討論在船艙裡響起。

　　與此同時，天空中的人像也動了起來。只見，格蘭特保持著與冰船一模一樣地速度，抬起了自己的右手，緊握成拳，渾身上下充滿儀式感。而那個金色的人像也跟著高舉拳頭，猶如他的巨人投影一般，馬車那麼大的拳頭，緩緩對準了冰船。

　　然後，格蘭特的右拳猛地揮下！

　　咚！

　　巨大的拳頭一揮，狠狠地砸過來，砸在了深海領域上！

　　那一瞬間，漂浮在領域中的藍色符文一陣震顫，就連領域保護下的冰船都顫動起來，裡面的人紛紛失去平衡，摔得東倒西歪。

　　不過，本傑明這時已經從船尾飛起來，神情冷靜，手指輕點，一串符文被他熟練地勾畫出來。隨之，無數水元素朝著前方湧去，在金色的拳頭前形成了一道無形屏障。拳頭繼續往下，砸在屏障上，就好像砸上了一塊彈性極強的橡膠。

　　屏障一陣變形，但最終，還是把拳頭給彈了回去。

　　「哼……老招數。」

　　格蘭特見狀，發出一聲冷哼，又舉起了自己的左手，人像也隨之作出一模一樣的動作。剛剛那一拳似乎沒有消耗什麼力氣，他和人像不需要多少調整時間，便揮舞著左拳，在大概三秒鐘後，朝著冰船發動了第二擊。

　　又是一聲巨響！

　　在巨量水元素的支撐下，無形屏障極度變形，但還是將拳頭給擋了下來。只是，隨之而來的第三拳、第四拳……格蘭特似乎也在熟悉如何操控人像，他們的動作漸漸變得流暢起來。

　　同時，屏障就好像拳擊手的沙包，十幾秒鐘內不知道遭遇了多少次襲擊，餘波擴散出來，甚至連那附近都出現了幾十個小型的元素漩渦。

　　最後，叮的一聲，清脆得有如玻璃被碎裂。無形屏障承受不住人像雨點般的拳頭，驟然破裂，徹底潰散在空氣中。而本傑明之前畫出的那一串符文，就像電力耗盡的燈泡，忽閃忽閃的，很快暗了下去。

　　「你們已經無路可逃了！」

　　格蘭特的聲音迴蕩起來。他又一次舉起拳頭，對準了冰船。

　　然而，本傑明飛在冰船之上，此刻卻忽然抬頭，與格蘭特冒光的雙眼對視，面色無悲無喜。只見，他的雙手是合在一起的，好像捧著什麼珍寶一樣，這時卻緩緩攤開。然後，水元素精靈振動薄翼，從他手的裡飛了起來。

　　那一刻，精靈精靈閉著眼睛，發出喜悅的聲響，身邊浮現出謎樣的藍色光點。

　　它朝著人像的拳頭迎了上去。

　　下一秒鐘，整片深海領域彷彿泛起了大浪。水元素就跟瘋了似的，齊刷刷地湧向了只有手掌大小的精靈。精靈雙手合十，任憑水元素海嘯一般朝它湧來，最終，將它們通通納入了自己小巧的身體當中。

　　叮！巨大的拳頭砸在精靈身上，卻詭異地發出了這種聲音。就好像有人輕輕敲響了三角鐵，那種清脆的質地，讓在場所有人都不由得心中一愣，有種強烈的違和感。不僅如此，格蘭特都忽然皺起眉，神情變得有些疑惑。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下一刻，所有人就看見，金色的拳頭被輕而易舉地彈了回去。

　　而水元素精靈，則浮在原地，完好無損。周圍狂湧的水元素漸漸平息，似乎都已經被它吸收乾淨，而它身體的顏色也藍得更深了。但……奇妙的是，它一點也沒有變大，反而好像還更小了，尤其是與巨大的人像對峙在一塊，那畫面，鮮明得甚至有些荒謬。

　　教會眾人無不驚愕。

　　「那是……什麼東西？」

　　尤其是幾個主教，他們從水元素精靈身上，忽然感覺到了一股神界的氣息，就好像神靈降世了一般。而且……而且最讓他們難以置信的是，那股神界氣息，比他們召喚來的投影純粹得多。

　　怎麼可能？

　　就連格蘭特都露出無法接受的神情。很快，他又揮起拳頭，人像一下一下朝著水元素精靈砸下去。被砸了幾下之後，精靈也不再硬接，而是一下一下地閃避，但……不管他們如何進攻，精靈始終沒有受到什麼傷。那副靈巧無比的模樣，落在他們眼中就像一隻惹人厭又抓不住的蒼蠅。

　　而水元素精靈身便的謎樣藍光，漸漸飄散到冰船周圍。隨之，籠罩住冰船的霧氣被一點點驅散開來，冰船的飛行速度又變快了。

　　格蘭特很快變得不耐煩起來。

　　「煩人的東西……」

　　忽然，他停下了揮舞的拳頭，雙手合十。而天空中的人像也隨之不再進攻，而是收手，和他擺出一模一樣的姿態，緊閉雙眼，像一個巨人在祈禱。

　　空氣裡逸散的聖光忽然被聚攏了起來，回到人像體內，周圍的亮度一下子變得極低。人像也不再那麼耀眼，遠遠看去，甚至有些灰撲撲的，好像一尊許久沒有人打掃的雕像。而剛才那驚人的威勢，也在轉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然而，主教們卻心中一凜，像是收到了信號一樣，開始加快灌注聖光的速度。

　　也是時候了……

　　他們拚命地為格蘭特供應著聖光和精神力，不但不疲倦，甚至還有些興奮。

　　能夠參與接引聖靈降世，他們已經感覺很榮幸了，但是一想到不僅可以參與聖靈的降世，甚至還可以參與到聖靈之焚滅，共同舉行儀式，將那個行走在人間的惡魔徹底消滅，他們感覺一路的追趕都是值得的！

　　然而，也就是這個時候，冰船那邊忽然傳來了一聲高喊：

　　「喂！你們的公主！還給你！」

　　只見，冰船裡忽然飛出來的一個法師。他手中高舉著一個模糊的影子，毫不猶豫，朝著冰船外直接扔了出去。

　　教會眾人都是一驚。

　　「陛、陛下……」

　　有一個神父錯愕之間，下意識地開口，也因此而中斷了施法。

　　其他所有人的吟唱也被牽連得一頓。

　　「蠢貨！那是一個草人！假的！都給繼續！」下一秒鐘，格蘭特憤怒的聲音在他們耳邊響起，罵得教會眾人心中一顫。他們趕忙重新吟唱起來，把剛才錯失的聖光補上，同時朝著冰船的方向望去。

　　只見，冰船已經趁著剛才的機會，又把他們的距離拉遠了一點。

　　還好……還在範圍內……可以接受……

　　主教們在心中稍微鬆了一口氣。如果因為剛剛某個人的分神，而導致整個施法的失敗，那是他們絕對不能接受的結果。不說暴怒的教皇陛下，就是他們自己，恐怕都會忍不住想要把那個拖後腿的神父撕碎！

　　而且很快，他們又發現了一件事。

　　前面是死路。

　　——冰船一路往北飛，他們也一路追，完全沒有改變方向。而因為雙方的速度都非常快，追著追著，他們甚至來到了霍里王國的邊境線。前方就是斯凱弗山脈，永遠無法跨越的天塹，那個惡魔已經無路可逃了！

　　意識到這一點，每個神父都激動不已。

　　他們……終於要贏了！

　　興奮之下，他們灌注聖光的速度也變得更快了。他們一邊拚命地進行施法，一邊注視著那艘徑直飛向斯凱弗山脈的冰船，就好像他們在注視著敵人的墳墓。

　　最後，只見冰船撞上斯凱弗的「山壁」，然後嗖的一下，消失了。

官不聊生

第八百八十九章 回城

　　那一刻，教會眾人全都傻了眼。

　　「人……人呢？」

　　前方的斯凱弗山脈高聳入雲，石壁光禿禿的，上面什麼也沒有。然而，他們卻眼睜睜地看著那艘冰船徑直衝進了石壁中，然後就徹底消失，連點痕跡都找不到了。

　　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們要繼續吟唱嗎？可是……人都沒了，他們吟唱出來的大招往哪扔？但他們也不敢停下，教皇陛下剛剛才發過一次火，萬一誰又觸了霉頭，沒人承擔得起。

　　最後，還是格蘭特自己停了下來。

　　他望著前方的山壁，神情錯愕，沉默良久。隨後，他便眼神一冷，帶著人往山上衝去，甚至試圖像本傑明的冰船一樣，「衝進」山裡。但結果不用說，他們都在岩壁上撞出了一個大坑，卻一點也沒有進展。

　　盛怒之下，格蘭特操控著人像，開始一拳又一拳地轟擊斯凱弗山脈，甚至大有要把整座山打穿的意思。但……最終，大約十五分鐘後，人像似乎因為時間到了，化作聖光，緩緩消散在空氣中，而山壁被攔腰打出了一個深坑，情況卻還是老樣子。

　　而且最詭異的是，他們試圖感應公主的位置，感應卻告訴他們，公主就在「山裡」，朝著東面緩緩移動著，離他們好像還不是很遠。

　　可……他們就是找不到人。

　　就這樣，教會大概花了一整夜的時間來搜尋斯凱弗山脈。直到在感應中，公主已經順著山脈離開了國境，他們才不得不放棄。神父們拖住疲憊的身子往回飛，所有人都低著頭，沮喪伴隨著恐懼，不知道回去後，他們的教皇陛下又會將怒火傾斜到哪個人的頭上。

　　而與此同時，斯凱弗「山脈」中。

　　「原來你們的幽靈就是從這抓來的。」

　　深淵之下，冰船艙門被封鎖起來，達到一個徹底的隔音效果，將幽靈的幻術隔絕在外。本傑明和其他人則是坐在船艙內，一路向東。他們望著深淵中的景象，莫里斯忍不住開口，帶著讚歎的神情說道。

　　隔著冰壁，他們可以看到有不少幽靈在飛來飛去，就像深海中漂浮的水母。而也就是這些幽靈製造出的幻境，將整座「斯凱弗山脈」幻化出來，他們才能從教會的追擊下順利逃走。

　　——他們也是沒想到，本傑明所說的「有辦法脫身」，竟然是這樣！

　　「嗯，深淵的那頭就是亡靈世界，之前我們在那邊惹了點事，所以最好別靠近。」本傑明聳了聳肩，平靜地說，「不過……無論如何，教會一時半會看不破這裡的秘密，我們已經安全了。」

　　聞言，眾人點點頭，眼神中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

　　「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有人這麼問道。

　　「盡快趕回寇斯特，跟其他人會合，繼續下一步計畫。」本傑明不假思索地答道，「就是……可能得繞點遠路了。」

　　就這樣，冰船順著深淵高速飛行，大概在幾小時後，他們便直接離開了霍里王國，進入伊科爾的領地內。而到了另一個國家，教會就算能感應到公主的位置，也很難再威脅到他們。因此，本傑明一行人便從深淵出來，然後從北到南，跨越整個伊科爾，最後沿著海岸線，重新趕往寇斯特。

　　情況並不樂觀。

　　雖說他們剛剛擺了教會一道，但是就整個珀爾湖事變而言，地道垮塌，黑魘軍損失慘重，本傑明只是在儘可能補救。而且在這之後，教會肯定也不會善罷甘休，這場戰爭還遠沒有結束。

　　當天夜裡，霍里王國便開始有暗潮湧動。很顯然，地道被炸燬時的動靜那麼大，肯定瞞不住，消息瞬間傳遍了全國。民間一陣騷亂，眾說紛紜，就連其他幾個國家都知道了這件事，不停地派出探子過來打聽消息。

　　而在連夜搜索斯凱弗山脈無果後，教會……顯然也沒有閒著。

　　「王國軍朝著寇斯特出發了。」

　　本傑明甚至還在趕路，就收到了這樣的消息。

　　對此，他並不意外，只是朝著傳音木片道：「統計一下我們在珀爾湖地道的損失，聚集力量，好好準備防守。我會盡快趕回去。」

　　作為黑魘軍的第一據點，寇斯特的情況目前還算穩定。符文防禦陣守護著那個地方，而在這幾天裡，地道倖存的士兵法師陸陸續續趕回去，與大部隊會合。反教會的各種民間人士朝著那裡投奔過去，國內一些富商也開始聯繫他們，願意提供資助，共同扳倒教會。

　　局勢並沒有太過糟糕，他們還能打。而教會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才組織起一波兵力，想趁著這個機會，以最快的速度將黑魘軍扼殺。

　　他得馬上趕回去。

　　就這樣，駕駛著冰船一路疾飛，大概在地道塌陷後的第三天早上，本傑明便從霍里王國的海岸登陸，順利回到了寇斯特。

　　王國軍還沒打過來，不過，距離他離開寇斯特也才三天，城內的景象便蕭條許多。很多市民早已拖家帶口，匆匆逃離。本傑明走在最繁華的主幹道上，一半以上的商舖關了門，剩下的也只是在苟延殘喘。街上的人們帶著不安的神色，更多的人躲在家裡，囤積著食物，等待著一切過去。

　　「為什麼那麼多人都在跑？他們對黑魘軍就那麼沒信心嗎？」

　　本傑明走進一間還開著的鐵匠鋪，看了看裡面的冷清景象，這麼問道。

　　「你沒聽說嗎？黑魘軍全都被炸死了！連他們的頭頭都不見了！」鋪主好像沒認出他來，一臉苦相地說，「要不是捨不得這個鋪子，我也跑了。那可是王國軍啊！這城裡能跑的……其實早就跑了。」

　　本傑明聞言，面色有些凝重。

　　看樣子……在教會打過來之前，他們還得先穩定一下人心。

　　他離開這條街，先走向了黑魘軍在這裡的駐地。

　　駐地位於寇斯特南部，面積廣大，此刻卻看上去有點空。原本的營地是他們為整支黑魘軍所準備的，但在經歷了塌陷之後，很多帳篷都用不上了。幾間大倉庫也都是空的，本該被裝在裡面的軍械和糧草，此刻卻已被深埋地下。

　　「本傑明法師！是本傑明法師來了！」

　　「大人，您終於回來了！」

　　「好多人都死了，他們……我們……」

　　本傑明走進這裡的第一秒，營地便忽然喧鬧起來。像是某些一直被壓抑著的東西累積到一個點上，士兵們才剛剛結束操練，便不管不顧地朝著他湧來。那些溢滿了複雜情緒的目光，讓本傑明心裡說不出的沉重。

　　他知道，這些人都在等著他開口。

　　而他也必須說點什麼了。

　　於是，在無數士兵的簇擁下，本傑明來到操場，緩緩走上了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