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江南】六跡之夢域空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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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圖紙

　　營地中，因為兩位獵人的失蹤原本就有些壓抑，遙帶回來的消息更是如晴天霹靂，炸得所有人都頭暈目眩。

　　剛剛整理好的議事廳內，聚落中的長者，大長老和遙圍坐在一起，誰都沒有說話。

　　大長老臉上的皺紋顯得更多，也更深了，片刻功夫，他就像是蒼老了十歲。但是坐在這個位置上，就要做出決定，哪怕這個決定悠關全族的命運。

　　「準備……遷移吧。」這幾個詞如有千鈞之重，說出口的瞬間，大長老也有些虛弱。

　　遙卻抬頭，眼中燃燒著異樣的火焰，說：「再次遷移的話，生命之石就會受到永久的損害。新的營地，又能支撐多久呢？」

　　這個問題無人回答，即使是大長老也有意回避。

　　遙卻不肯放鬆，盯著大長老，一字一句地道：「大長老，新營地撐不住的，是不是？」

　　大長老臉色數變，最後一聲嘆息，說：「我們聚落已經遷移了好幾次，尤其是最近幾次間隔時間太短，現在生命之石的力量已經降到了標準線之下。你們應該已經有所感覺了吧？別說新營地，就是這個營地，想要支撐下去，也很困難。」

　　生命之石的力量涉及到聚落生活的方方面面，別的不說，它直接決定了戰士們的戰力，以及能夠在雨林中堅持的時間。

　　武士越強，越能抵禦危險，獵手越強，活動範圍越大，聚落自然就會越發的強大。

　　長遠的好處，則是當生命之石能量足夠時，就可以祭祀先祖，得到至關重要的傳承、知識以及情報。

　　沒有了生命之石，失落之民在雨林中可謂寸步難行。他們會漸漸疲憊，卻無法通過休息完全恢復，會變得暴躁易怒，同時逐漸虛弱。

　　如果長時間沒能回到營地補充能量，還會遺忘很多已經記住的東西。

　　總而言之，生命之石幾乎就是失落之民的一切。

　　除了大長老外，聚落其它人對生命之石的確切狀態都不是很了解。此刻聽大長老這樣說，幾名長者都是大驚失色，有的已是老淚縱橫，喃喃地道：「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遙騰地站了起來，道：「反正注定要滅亡，那為什麽不拼一把？」

　　「怎麽拼？」

　　「食人鬼那麽多，而且來的還是精銳戰士和大酋長，我們拿什麽去拼？」

　　「就是聚落裡所有人都拿起武器，也擋不住啊！」

　　這話聽起來確實沒錯，但是不知為何，今天遙就是覺得特別刺耳，她高聲叫道：「我們現在有黃泉！」

　　議事廳內瞬間安靜，所有長老的目光都集中在遙身上，帶著異樣熱忱的目光，讓她渾身都不自在。

　　「他願意留下來？」一名長老試探著問。

　　雖然還是不知道黃泉來歷，但看他可以和生命之石共處，還能夠使用槍，眾人已經默認，他應該是某個大型聚落甚至庇護所的大武士，只不過因為離開時間太長，失去了部分記憶。

　　這樣的人物，小聚落是留不下來的，等他想起來肯定就回去了。

　　遙被問得突然愣住了，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只是一時衝動，實際上根本不知道黃泉的意思。

　　而且她總有種感覺，黃泉這樣的人，並不是這個小小的聚落能夠留下的。他就是一隻鷹，只有廣袤天空才是歸宿。

　　見她不回答，另一名長老有所猜測，自作聰明地道：「那看來他是有這個意思了。遙，你要想方設法把他留下來，不管用什麽辦法都行！如果你一個還不夠，那麽聚落裡的女人，都可以隨他挑選！」

　　遙完全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登時呆住。另一名長老道：「這樣不好吧？聚落裡的女人大多已經有主了。」

　　前一名長老臉一板，道：「這是事關整個聚落生死存亡的大事！有主又怎麽了？如果留不下黃泉，大家都要死！為了聚落的存續，為了先祖的意志不在我們手中斷絕，每個人都應該奉獻，都可以犧牲！如果他看上我的孫女，我也絕不會反對！如果為了自己那點事，就不顧整個聚落的死活，我看他也沒必要在聚落裡待著了，放逐好了！」

　　這番話說得大義凜然，餘人也無法作聲，況且強者擁有優先權本來就是聚落傳統。可是不知為什麽，遙就是覺得心裡堵得厲害，連氣都喘不上來。

　　大長老這時緩緩地道：「現在說這個還有些早，這樣吧，遙，你先去問問黃泉的意思。等確定了他的想法，我們再商議。」

　　遙冷冷地道：「我不想去，要去你們自己去問！」

　　提議的長老頓時不悅，「這是事關全族的大事，怎可如此任性？再者說，找黃泉不也是你提議的嗎？」

　　「是我提的沒錯，可我就是不想去問這種事！」

　　「放肆！」長老拍案而起。

　　遙卻是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我是大武士，你想怎麽樣？」

　　那長老頓時一窒。

　　大長老站到了兩人中間，道：「遙不願意去，那也不要勉強，我去說吧。」

　　遙哼了一聲，轉身就走，連個招呼也不打。那名長老氣得老臉通紅，怒道：「看看，看看！這像什麽樣子！就算大武士又怎麽樣，不過是個女人，等生了孩子還有什麽用？」

　　一眾長老倒有不少微微點頭。

　　聚落中，女人是附屬品和生育後代的工具，已經是幾百年來的共識。哪怕遙成為百年來惟一一位大武士，一時也改不了人們心中根深蒂固的觀念，尤其是老人。

　　而且那個長老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女人生育以後力量衰減，就像太陽升起必會落下一樣，根本沒法避免。

　　當大長老走出議事廳時，正好看到遙的背影。她微微顫抖，顯然聽到了長老們剛剛說的話。

　　大長老也不知該說什麽，心中暗嘆，一路來找黃泉。

　　黃泉面前的桌上鋪滿了紙，他拿著炭筆，正在紙上寫寫畫畫。大長老有些好奇，湊近一看，看到上面繪製的都是些盔甲樣式。

　　這些圖紙和大長老通過先祖祭祀得到的任何圖紙都不一樣，它們極為精細，上面標注了密密麻麻的數字，許多地方連弧度都有標注。

　　黃泉沒有避諱的意思，不過大長老在旁邊看了半天，卻不得不承認其中大部分都不懂。特別是某些地方的弧度，標注了密密麻麻的數字和公式，大長老就感覺奇怪。弧度這東西，不都是看手感的嗎，難道還能衡量？

　　大長老終於忍不住，問：「這是什麽？」

　　「我給自己設計的盔甲。」黃泉道。

　　「造一套盔甲倒是沒什麽問題，可是您設計的這種盔甲，我們恐怕是造不出來。」

　　黃泉笑了笑，說：「不需要那麽精細，到時候我會在旁邊指導的。有些地方，憑手感打造就好。」

　　原來還是要憑手感，大長老心頭頓時一鬆。他打造了幾十年的武具器具，最擅長的就是手感。

　　「那這套設計圖……」

　　黃泉便道：「等盔甲造好，圖紙就送給你們了。」

　　大長老頓時大喜。

　　黃泉這套圖紙，他雖然很多地方看不懂，但至少知道許多地方的設計前所未見，水準遠在先祖祭祀中得來的圖紙之上。

　　在先祖祭祀時也不是沒有高水準的圖紙，只是既然看都看不懂，自然也就記不住，寫下來就更做不到了。

　　這套圖紙，一定要好好保管，一代代傳承下去。雖然上面標注的數字和公式自己看不懂，但只要聚落還在傳承，後輩中總會有聰明人能夠看懂的。

　　既然黃泉答應將圖紙相贈，大長老當下就道：「您的盔甲我會親自鍛造！用不了幾天就能完工！」

　　圖紙再複雜，也不過是一套盔甲。大長老有把握在三日內打造完畢，對自己手感，他就是如此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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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殺出去

　　黃泉也點了點頭。

　　大長老試探道：「我們這個聚落雖然規模不大，卻很有活力。您接下來無事可做的話，可以在我們這裡多住一段時間。」

　　「無事可做？」黃泉失笑，道：「接下來不管是遷移還是留下來死戰，都算不上無事可做吧？」

　　大長老臉色凝重起來，道：「您也知道聚落的現狀了，不知有何建議？」

　　黃泉淡道：「我的建議，你不見得想聽。」

　　「您儘管說！」

　　「我要抽取生命之石的力量，盡快恢復戰力。等裝備打造完，就會去找食人鬼的麻煩。至於你們，願意跟我一起去也行，不願意去也隨你們。」

　　大長老臉色大變，失聲道：「抽取生命之石的力量？」

　　黃泉淡道：「我不會都用完的。當然，我也可以幫助聚落裡的武士抽取生命之石的力量，讓他們變得更加強大。你們也可以學會如何使用這種力量，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半死不活的。」

　　大長老受到的衝擊有點大，愣了一會兒，道：「遙就是例子，對嗎？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在聚落民的知識中，要被生命之石認可，得看機遇、看天賦、看幸運，根本沒想到還有人能輕描淡寫說，生命之石的力量是可以主動抽取的。

　　黃泉手下精準地描出一條複雜的異形線，說：「你們已經沒有選擇了。」

　　大長老有些艱難地說：「我們還需要再考慮一下。」

　　「生命之石的狀態你最清楚，它支持不了下一次遷移。現在要嘛是在戰場上死去，要嘛就是在逃亡和恐懼中死去，沒有其它的選擇。」

　　黃泉的聲音平淡而又冰冷，就像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大長老雙手顫抖，還想做最後的掙扎：「你，你可以留下來幫我們的。有了你，再加上遙和生命之石，也許我們不一定會輸。」

　　這時黃泉已經畫好了最後一張圖紙，往大長老手裡一放，說：「我已經決定了，要去幹掉這些食人鬼。你們需要決定的，只是要不要跟我一起。」

　　「可是如果把生命之石的力量給了你，以後怎麼辦？我們還怎麼在雨林中生存？」大長老絕望地叫著。

　　「雨林中並不適合人類生存。」

　　「可我們還能去哪？整個世界全都是雨林！」

　　黃泉淡淡地道：「我還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只有雨林的世界，這裡也不會例外。而且，就在幾千年前，這顆星球上或許就沒有多少雨林。」

　　大長老呆了，「沒有雨林，那會有什麼？幾千年前的事，你怎麼會知道？」

　　對於文明傳承幾近斷絕的失落之民，黃泉也沒指望他們能夠理解在星球的地貌變遷中，幾千年真的只是一瞬。許多變化要以萬年、億年來計。

　　「那我們要怎樣活下去？」

　　「你覺得，到了今天這種地步，聚落還有可能繼續生存嗎？」

　　黃泉的問題一針見血，不過大長老總是心存僥倖，「能多活一天，總會有轉機。」

　　「過去上百年都沒有轉機，現在就會有嗎？不過，也許還有一條活路。」

　　大長老精神一振，問：「什麼活路？」

　　「跟著我，我們從食人鬼的地盤當中殺出去，離開這片該死的雨林。」

　　「從食人鬼的地盤殺出去？」

　　「從食人鬼的地盤殺出去，出口就在他們的身後。」

　　震驚之餘，大長老也有些失魂落魄。一直以來，聚落躲食人鬼都來不及，幾場可以記載的大戰，也都是被逼到了絕路上，才不死不休。現在食人鬼剛到門口，就要主動迎擊，甚至要殺穿他們的地盤，這讓大長老實是難以想像。

　　大長老魂不守舍地離開，正好看到遙風風火火地衝進了黃泉的房間。

　　他回到創生大廳，盤膝坐下，凝視著剛剛紮根的生命之石，神情複雜，心中滿是掙扎。他不知道自己這一賭，究竟是對是錯。

　　過了許久，他才離開創生大廳，將聚落中的長者們都叫了過來，說：「我決定，跟隨黃泉大人，殺出雨林！」

　　這個世界究竟是什麼樣的，聚落中無人說得清楚。就連黃泉，因為缺乏必要的觀測工具，也無從知曉。

　　雖然他沒有觀測工具，但是那艘幾千年前墜毀在星球上的飛船有。按照它留下來的日志，這顆星球在近萬年前，應該是海洋和荒漠組成的奇異地貌，沒有雨林。

　　黃泉在燃鋼大酋長宿營地看到了岩石地面，還有一些手工粗糙但格外堅硬的石器，這些不同質地的石頭，讓他有了一個隱約猜測，而他現在準備去做的就是驗證這個猜測。

　　對黃泉來說，未知的前路從來就不是問題。他的字典上不存在束手等待，即使陷入絕地，他也會盡全力衝一衝，無論結果。

　　知道了大長老的決定後，黃泉依然是平靜，將幾件武器的設計圖交給了大長老，讓他打造。另外，他還叫大長老把聚落中所有年富力強的武士和獵手都召集到一起。

　　大長老聽了，又驚又喜，試探道：「您的意思是？」

　　「我要教給他們使用生命之石力量的方法。」

　　「像遙那樣？」

　　「不可能，他們沒有她那樣的天賦，不過基本秘法是一樣的。」

　　聽到秘法兩個字，大長老立刻飛奔而去。在聚落整個歷史中，最重要的從來都是知識的傳承。

　　片刻功夫，聚落中幾乎所有人都在空地上等著了。他們親眼看到了遙蛻變的過程，心中的熱切自不必說。

　　黃泉先是檢視眾人的體質，一輪下來不禁暗自搖頭。聚落中的年輕獵手中，有不少戰力還要超過以前的遙，但是他們身體內受生命之石力量影響而改變的肌體，數量遠遠少於少女。

　　特殊肌體數量越多，越是強大，就能夠承載更多的力量，運使更多的秘法。就未來發展空間來說，他們遠遠及不上遙。

　　然而換個角度來看，遙本身的天賦已經直追黃泉。按她的天賦，如果能夠直接接受聖輝的改造，而不是相對溫和的生命之石，那麼她此刻的實力，應該超過龍騎戰營的副統領了。

　　當然，這倒不是說她就有挑戰黃泉的資格，龍騎戰營所有副統領加在一起，都不夠黃泉一隻手打的。可這意味著，即使以帝國標準，少女也至少能夠成為獨鎮一方的女大公。

　　其餘的獵手們，身體內或多或少都有被改造過的肌體。哪怕是少的，也要超過一般的龍騎戰士。普通的獵手，則是中下層軍官的水準。至於飛箭這些武士，高級軍官是跑不了的，甚至將軍都有可能。

　　他們早就有了力量，只是不知道如何使用。

　　黃泉先是傳授了簡單的三招，就是跨步前衝，出拳，回步後退。這是當初教給遙的最基礎武技，她就是以此一拳放倒了聚落中最強大的武士巨岩。

　　令眾獵手自己練習後，黃泉又將聚落中的老人，女人和孩子們都叫了過來，一一檢查。

　　令他驚訝的是，四五歲的小孩子身體裡，都開始有特殊的肌體存在，也就是說，連他們都能夠接受生命之石的力量，而且幾乎每個小孩子都是如此。

　　這若在帝國，必是引起舉國轟動的大消息。

　　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只要掌握了生命之石的製作和使用方法，整個帝國的人都能夠擁有聖輝的力量。意味著龍騎戰營的規模，將會成千上萬倍的擴張。意味著帝國任何一個成年男人，都將擁有龍騎戰士的力量。

　　這意味著，萬千星域，無盡宇宙，都是帝國疆土。

　　只可惜，帝國已是萬年前的歷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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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汲取

　　檢查老人和女人時，黃泉卻是皺眉。

　　老人和女人身體中都有多處被改造過的肌體，只是這些肌體現在大多已經失去功效，他們和黃泉的情況還不一樣。

　　黃泉的特殊肌體，是因為長時間休眠而死亡，只要有足夠的聖輝力量就能復甦，所以最多算是假死。

　　但老人和女人身上的特殊肌體卻是已經萎縮，甚至腐朽，根本沒有復甦可能。

　　此外，特殊組織的腐朽，對身體傷害極大。這也是失落之民步入老年就迅速衰老，自然壽命遠不及帝國的原因之一。

　　生命之石還不夠強大，受它影響改造的肌體也不夠強。和真正的聖輝相比，它們衰退更早，也沒有復甦可能，而且死亡後還會腐朽。

　　黃泉的特殊肌體就算死亡，也相當於普通的組織，對本體和壽命沒多大影響。

　　綜合這段時間的觀察，黃泉有種感覺，生命之石好像因為本身的力量不足，又要改造周圍環境和所有的失落之民，所以它似乎是抽取覆蓋範圍內所有生物的生機，來彌補改造所需的力量。而當周圍生機不足時，就會用到失落之民自身的生命力量。

　　女人生孩子，是孕育新生命的過程，同樣需要消耗大量自身的生命力量。兩相疊加，她們在生育後代之後力量銳減，不可逆反。

　　當然這些只是黃泉自己的猜測，無從證實。他再次暗嘆，若帝國科研院的那些老怪物在，應該能找出答案。

　　老人和女人身體內的特殊肌體雖然不多了，但多少還是有點。黃泉將記憶中的秘法選了幾部最基礎的出來，然後再簡化刪減，教給了他們。

　　這些刪減版本的秘法，在和食人鬼的戰鬥中起不了多大作用，只是讓他們力量更大些，動作更快些，耐力更長一些。

　　雖然還是不能上戰場，但至少在突圍過程中，他們能夠勉強跟得上行軍的步伐，提升聚落整體行進速度，從而增加活下去的機會。

　　吩咐了讓所有人自行練習，黃泉就帶著遙和大長老，來到了創生大廳。

　　他看著生命之石，緩緩伸出右手。

　　生命之石似乎感覺到了什麼，開始劇烈波動，根鬚也紛紛自土中拔出，在空中揮舞著，想要將黃泉趕開。

　　這種抵抗，在黃泉眼中就像是嬰兒的反擊。他逕自出手，一把握住了生命之石。

　　生命之石發出嬰兒般的哭聲，滾滾光芒如流水般注入到黃泉體內。

　　大長老臉現掙扎，想要阻止，手伸了一半，又緩緩放下。現在還有最後一次後悔的機會，但是後悔又怎麼樣？

　　他最清楚生命之石的狀況，黃泉來之前，聚落就已經緩緩衰退，最近兩次迫在眉睫的危機，是壓垮整個聚落的最後一根稻草。

　　即使能夠幸運地躲過這次食人鬼的搜索，也如黃泉所說，無非就是晚死幾年，而這幾年很大可能，還要在無止盡的逃亡與黑暗中度過。

　　況且他心中明白，這個後悔的機會是根本不存在的。黃泉話裡話外的意思已很明顯，他已經要定了生命之石。

　　黃泉與食人鬼對戰的手段，大長老看得清清楚楚，即使聚落不肯，也無人能夠阻止他。

　　若是真打起來，聚落沒死在食人鬼手中，反而會先死在黃泉手下。想想巨岩的死，就知道黃泉絕對不會不敢殺人。

　　黃泉肆意汲取著生命之石的力量，用自身已有的聖輝進行同化，合用的就留下，不合用的就排出去。不一會他身體開始綻放光芒，而且光芒越來越強烈。

　　黃泉用不上的力量，對於聚落中人還是有相當好處的。大長老也默默開始吸收，只是遙已經用不上這些不純的力量了。

　　片刻之後，黃泉稍有飽足之感，明白這一次的力量汲取差不多了。

　　他檢視一下體內，又有許多特殊肌體開始復甦。等它們全部復甦，黃泉體內能夠動用的特殊肌體就超過原本的八成，許多秘法可以啟動，估算下來，他大概接近全盛時期的七成戰力。

　　七成狀態的黃泉，也已經少有人能夠阻擋。

　　他停止吸收生命之石的力量。生命之石現在還剩下三分之一左右的力量，要給聚落裡的戰士們提升，同時要保護他們穿過食人鬼的領地，走出雨林。

　　哪怕黃泉戰力還沒有提升到巔峰，也不能再吸收了。沒有生命之石，誰都走不出雨林。

　　黃泉傳下一篇心法，讓大長老教給部落裡的獵手們。修習了這篇心法後，他們就能夠主動吸收生命之石的力量，雖然數量不多，但也比以前要好很多。

　　接下來黃泉就將自己關在房間中，吩咐誰都不許打擾。他要潛心梳理一下所學秘法，看看在接下來的戰鬥中究竟要用到哪些秘法，制定何等戰術，方能在與食人鬼的對決中佔據先機。

　　黃泉很清楚，此次甦醒，所面臨的危機實是前所未有。以往他再陷入絕境，身後總是有龐大帝國在支撐，只要想辦法衝破重圍逃出去，只需一日就能捲土重來。

　　而現在，帝國甚至已經不在人們的記憶中，整個世界，至少這片雨林都充滿了惡意。這種與世界為敵的感覺，縱使是無所畏懼的黃泉，也十分不舒服。

　　所以他要認真備戰。

　　三日轉眼而逝。

　　十分幸運的，食人鬼的氣息只有一次在遠方擦過，沒有向這邊來。然而這也再次提醒了聚落民，威脅就在眼前。

　　艙室中，黃泉緩緩張開雙眼，默默在心中過了一遍既定的秘法組合和戰鬥方案，這才起身。

　　他伸出手，看著指尖上亮起一點明亮光芒。光芒灼熱刺眼，如同一輪小太陽。

　　這等暴烈氣息，正是聖輝恐怖力量的標誌。能夠駕馭這種太陽般的力量，才是他黃泉昔日橫掃眾多星域的倚仗。

　　聖輝一出，黃泉感知便數以倍計的擴張，瞬間連接了生命之石，並且以它為眼，望向四面八方。生命之石力量所至，就是黃泉的視野範圍。

　　這一刻，黃泉感受到真真實實的壓力，甚至有種奇異的刺痛感覺。他隱隱感知，在雨林中，在天空中，甚至是大地之下，都有隱約的力量起伏，如同潮汐。

　　那未知的力量充斥天地，一波波地湧動，每一波湧過，生命之石就會有所悸動。

　　黃泉同時也清晰感覺到了生命之石的畏懼，證實了前面幾次不是他的錯覺，如果一塊石頭也有情緒，有思緒，有力量，那麼它難道不是真正的生命嗎？

　　這既是科學的問題，也是哲學的思考。

　　可惜黃泉不是帝國研究院院士，也不是哲學大家，過往更是從來不曾思考過類似我是誰，我何時能當上帝國皇帝那種深奧問題。

　　不過這一刻，在切實感知到深藏於世界深處的那種力量時，黃泉突然發現自己之前對敵意的感覺可能有偏差，世界的惡意並不是針對他或人類，而是針對生命之石、針對聖輝。

　　雨林中隱藏的力量浩如淵海，而生命之石的力量則如一座孤島，兩者完全不在一個量級上。

　　但是浩瀚力量湧來時，生命之石巧妙地將它分到了左右，繞過自己之後再行合流，然後一如既往地向遠方湧去。

　　就像河流中的一塊卵石，經過無數年的打磨，早已圓滑無比，再大的水流至此，也會分開再合流。就河流本身而言，根本就不會注意到還有這樣一塊卵石。

　　生命之石的力量雖然微弱，但在黃泉看來，和那浩瀚力量本質上屬於同一個層次，否則也不會如此輕易地就瞞過去。

　　真若被那浩瀚力量發現，怕是一個小浪花，就能撲滅生命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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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再次遷徙

　　推門而出的時候，黃泉心情比三日前還要沉重。此前還只是猜測，而現在，他明確的知道，雨林確實不能待了。

　　遙遠遠的看到黃泉，就如小鹿般奔了過來，說：「你的盔甲兵器都造好了，只是，你真的要用它們嗎？」

　　「當然。」

　　幾名獵人合力抬著幾個箱子過來，裡面裝的都是按照黃泉給出圖紙打造的武器盔甲。

　　盔甲是罕見的重甲，式樣猙獰，胸前背後有道道棱形突起，遠看就如一具鋼鐵骷髏。手臂、肩頭和腿側，都自然延伸出數道鐵刺，即是保護，也能傷敵。

　　頭盔則幾乎把整個腦袋都包起來了，只在眼睛和口鼻處留出一排縫隙，用於視野和呼吸。

　　不只是遙，幾名獵人也都在好奇地看著黃泉。他們早就偷偷試過這套盔甲，自然知道它有多恐怖。

　　除了遙之外，其餘的人根本都穿不齊整套重甲。如果全副披掛上，他們連走路都費勁，更別說戰鬥了。

　　而且頭盔也讓他們捉摸不透，這樣的頭盔戴上後視野嚴重受限，連側方都看不到，又要怎麽戰鬥？

　　黃泉拿起盔甲，一件件穿在身上，最後把頭盔戴好，轉眼間就變成一名堪比食人鬼大酋長的鋼鐵武士。

　　他隨意活動了幾下身體，擺了擺格鬥姿勢，就摘下頭盔，滿意地道：「很不錯！」

　　整套盔甲完全按照他的圖紙製作，每個接合處都精密無比，縱是帝國頂級鑄造工匠作品，也不過如此。

　　雖然聚落的文明仍處於原始時代，可是萬物熔爐這種東西，確實有獨到之處。才三天時間，大長老一人操刀，就造出了整套盔甲，實是超乎想像。

　　若在舊時代，全靠手工的話，這套盔甲需要十名匠人打造半年，做工還遠不及現在的品質。

　　「武器呢？」

　　「在這裡。」兩名獵人合力抬著一柄巨型雙頭錘走了過來，光看他們吃力的樣子，就知道這柄重錘有多重。

　　黃泉單手提過，隨手揮了幾下，刹時帶出道道呼嘯。他沒有再繼續演練，點頭道：「手感很好！」

　　所有戰士看得眼睛都直了。

　　試過武器盔甲，大長老走來，說：「所有東西都準備好了，明天一早，我們就能出發，只不過……唉！」

　　黃泉知道大長老的心情，道：「不走的話，難道在這裡等死嗎？」

　　大長老撫摸著墜毀戰艦的外壁，說：「我知道，只是覺得好不容易找到這麽合適的營地，又得放下，實在是有些捨不得。」

　　雨林中金屬難得，高品質的合金更是可遇而不可求，基本上只能靠墜落的飛船殘骸獲得，這也是聚落民選擇營地的考量之一。

　　不過飛船殘骸總是有限，用一點就少一點。眼前這片營地的星艦殘骸巨大，且多個艙室都相對完整，不用花多大功夫就能充分利用。

　　望著眼前還能看出星艦原貌的中央大屋，黃泉忽然心中一動，食人鬼找到的東西，難道和這艘星艦有關。

　　早在前一個營地，黃泉看到星艦殘骸的時候，就感覺有些古怪，似乎做工材質太好了點，比他的武器都要耐腐蝕。

　　到了這邊營地，雖然還是很難判斷兩處殘骸是否來自同一艘星艦，可兩邊有個共同點，基礎材質極優。

　　在黃泉找到晶片日志後，曾將這個疑問放下，他本以為，產自他沉睡幾百年之後的星艦材質更好是正常的，那時帝國工業不知道已發展到何等程度。

　　現在仔細想一想，他能讀取那份晶片，就說明帝國工業並沒有發生代際飛躍。

　　再結合帝國以往對民品和軍品等級差的控制，民船又向來注重成本和性價比，似乎不應普及這種高品質的材料。

　　此外，日志裡的記載還透露了一個可疑之處，星艦最後的目標是打算在最近可居星降落，並修建新的殖民點。

　　普通民船大多是客運和貨運，只有研究院和極個別龐大組織才能做點域外短期科研探索，哪來建殖民點的能力？

　　這艘星艦如此高端，不是偽裝就是另有特殊使命。

　　而司庫的日志中記載，這艘船一直在孤寂航行，想來是條秘密航路，有意避人耳目。任務機密程度也應該相當之高，以至於連船上司庫這種職位的人都瞞了過去。

　　如此隱密，這艘船上原本運的是什麽？

　　這一切，如果黃泉能夠再遇到一處飛船殘骸，細細搜尋比對，或許可以找到更多線索。

　　不過以他對星艦的認識，如果這艘飛船是在進入行星時解體，那麽殘骸散落範圍怎麽說也得上百公里。在充滿敵意的雨林中搜索其它殘骸，等同於大海撈針。

　　黃泉遺憾地放下了探索的想法。

　　聚落就這麽點人手，力量連自保都困難，不如讓食人鬼去找吧，等有機會從它們那裡搶過來更方便些。

　　夜幕降臨，營地裡舉行了規模盛大的晚餐，基本上不容易保存以及帶不走的食品，全都拿了出來。

　　聚餐的氣氛並不熱烈，反而相當沉悶，除了幾個年輕獵人，因為新近得到力量而顯得躍躍欲試之外，其餘人都是沉默，努力往肚子裡塞更多的食物。

　　在許多老人心中，此次遠征基本上有死無生，臨死前吃頓飽飯也是好的。另外遠征和戰鬥都需要體力，只有靠現在大量進食來儲存。

　　黃泉吃得不多不少，他所有的戰前準備都已完成，現在需要思考的是，假如得到新的生命之石，那應該如何重新整合秘法。

　　一夜就這樣過去，當黎明到來時，聚落中所有人都做好了遷移的準備。

　　幾名獵人從外面返回，他們一臉疲憊，匯報著在雨林中搜索的收獲。他們的任務是尋找食人鬼的蹤跡，以便確認部落聚居地的方向。

　　聽了幾名獵人的匯報，結合自己腦中的記憶，黃泉最終選定了太陽升起的方向，說：「食人鬼就在這個方向，我們出發！」

　　聚落中戰力出眾的武士和獵手，會和黃泉及遙一起出發，走在前面，突擊食人鬼的任務也是由他們來負責。

　　大長老則帶領少數獵人負責保護老人、女人和孩子。聚落中人人都有用處，就是七八歲的孩子，也能戰鬥、放哨或者搬運重物。

　　雨林一如即往的潮濕昏暗，到處都是致命的毒蟲毒草，足有拇指大小的吸血蠅嗡嗡地飛來飛去，地上看著正常的草地，有時一腳下去，卻會踩塌一個蟲窩，各種碩大的蟲子飛速地爬來爬去。

　　即使是經驗豐富的獵手，在這種環境待得久了，也難免有失神的時候。黃泉雙瞳則是不同顏色，分別是紅外和微光視野，監視著周圍的環境。

　　在這種環境中走了小半日，黃泉感覺到精神有些疲憊，他忍不住在心中抱怨：「研究院那些老傢伙要是多用點心，早點把生命探測儀弄出來多好！」

　　紅外模式無法分辨蛇、蜥蜴等動物，也對毒蟲沒有反應。但它們往往是致命的危險，就連黃泉也不會願意被雨林中的毒蟲咬上一口。

　　抱怨自然沒有用處，而且也從來不是黃泉的習慣，他從不抱怨，只解決問題。所以這個想法一起，他立刻就有所警覺，意識到自己的脾氣變得更差，也更為衝動易怒。

　　他回頭望去，見身後的隊伍已經變得鬆鬆散散，偶爾有人泄憤式的踢一腳身邊的樹幹灌木。

　　和早上出發時相比，獵人們明顯變得更加焦躁，所幸黃泉的個人武力以及前幾天的教學，已建立起絕對權威，煩躁的氣氛下，也沒有人鬧事。

　　黃泉明白，這是受到了雨林中那無處不在的浩瀚力量影響。

　　生命之石此刻在大長老手裡，要用來保護女人和孩子，就與戰士們間隔距離比較遠了。等到晚上宿營時，所有人才會聚集在生命之石周圍。

　　黃泉微微皺眉，越是對這個世界深入了解，他就越是笑不出來。如此絕境，真是前所未見，連想都沒有想過。

　　「希望食人鬼的營地中，有我想要的東西。」黃泉把目光投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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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懸殊的敵人

　　黃泉眼角餘光掃過一叢灌木，心中一動，抬手示意隊伍停下。

　　獵手們都經驗豐富，並且把黃泉教的東西都背得滾瓜爛熟。一見手勢，立刻分散，各自找地方隱蔽，作好了攻擊準備。

　　黃泉走到灌木前，將枝葉撥開，看到裡面有一塊骨片。這塊骨片不知來自哪個動物，它被磨成圓形，中間穿孔，正是食人鬼經常佩帶的飾品。

　　骨片上還很乾淨，只有一點點苔蘚痕跡，也就是說，這片骨片掉在這裡也就是一天左右。要是再長，苔蘚就會生長得很明顯了。

　　黃泉隨手將骨環捏碎，再在附近搜索一圈，果然找到了不少食人鬼留下的痕跡。

　　「這看上去像是一個巡邏隊。」飛箭對食人鬼的經驗豐富，根據各種痕跡作了判斷。

　　「是巡邏隊而不是狩獵隊，說明我們距離他們的營地應該不遠了，這是好消息。」

　　飛箭苦笑，說：「真沒想到，我們的新營地竟然離食人鬼部落這麽近，更沒想到我們居然還會主動攻擊食人鬼。」

　　黃泉拍拍他的肩，說：「現在你們的力量也和過去不一樣了，食人鬼沒什麽可怕的。」

　　飛箭聳肩，說：「我知道，可是過去十幾年的經驗，難免會覺得有些害怕。」

　　怕才是正常的，失落之民就沒有不怕食人鬼的，怕和恨是兩回事。

　　黃泉淡道：「過了今天，你就不會再怕食人鬼了。」

　　「希望如此，不過……」飛箭指指黃泉，問：「你就打算一直穿著這個嗎？」

　　黃泉此刻全身重甲，就差戴上頭盔了。自出發時起，他就穿著這身重甲走了一路。

　　黃泉道：「習慣就好了。」

　　飛箭很想說，這根本不是能習慣的問題，但是出於對黃泉的敬畏，還是把話咽回了肚子裡。

　　這時黃泉指出一個方向，說：「我們朝這邊走，那邊臭味更明顯。」

　　此刻哪怕是鼻子最靈的少女，也還沒有聞出食人鬼的味道，其它人就更不知道黃泉是怎麽知道的。

　　實際上，食人鬼的味道雖然十分強烈，但那只是在接近後才會聞到。平時食人鬼在雨林中走過，不多久味道就會全部消散，哪怕是經驗最豐富的獵人，也無法憑氣味追蹤食人鬼。

　　誰都說不清這是為什麽，特別是全身塗滿了油脂的食人鬼獵殺者，按理說應該在行動中留下不少惡臭的油，但實際上當它們逃離後，味道很快就會消散，無從追獵，也很難警戒。

　　失落之民不知道其中原因，現在黃泉卻是明白了。食人鬼的臭味，是因為受到失落之民體內的聖輝力量刺激所致。而它們的力量，實際上與整個雨林中隱藏的浩瀚力量是一體的。

　　也就是說，他們才是與世界、與自然融為一體的生命。當他們行動時，所留下的痕跡很快就會被雨林同化，自然無從追蹤。

　　而黃泉不是用傳統手段追蹤，他分辨氣味用眼睛而不是鼻子。

　　他的眼睛經過多次改造，左眼已經完全變成生化器官，不光可以切換多種視野模式，而且可以鑒定各種氣體的光譜。氣味實際上是各種氣體，也屬於能夠被鑒定的。

　　因此在黃泉眼中，一道淡黃色的煙跡橫穿雨林，這道煙跡，就是食人鬼巡邏隊走過的路徑。而這種味道，卻是在失落之民的嗅覺感知範圍之外。

　　看來不光失落之民針對食人鬼進化出了許多專用手段，食人鬼也針對失落之民在進化，似乎進化得更加徹底。

　　黃泉當下沿著食人鬼巡邏路徑當先前進，其餘獵人都成分散隊型，跟著黃泉向前。

　　黃泉已經戴上了頭盔，手持重錘，整個人完全就是一具移動的鋼鐵堡壘。很多獵人都在暗中疑惑，黃泉是怎麽透過那具頭盔看到外面的。

　　關於這一點，黃泉自然不會告訴他們這具盔甲的構造特殊，並不會阻擋他發出的高頻探測波動。通過這種波動，他可以掌握周圍環境的一切動向，有時候比眼睛還要好用。

　　詭異的是，黃泉行進無聲，就算最老練的獵人在雨林中也難免會發出一點聲音。但黃泉就如幽靈一樣，如果不是親眼看見，聽覺中根本沒有他的存在。

　　黃泉帶著眾獵手搜索前進，走了幾公里，黃泉忽然抬手，然後指了指前方，這個手勢的意思是目標就在前方。

　　許多獵手的呼吸忽然變得急促，額頭也開始出現汗水。

　　黃泉可不管這些年輕獵手怎麽想，他指了指遙，然後向側前方一指。少女就向他手指的方向潛行，沒走多遠，就看到大樹上搭了個樹屋，一個食人鬼正站在樹屋裡。

　　這頭食人鬼身材纖細，眼睛卻格外的大，看來是專精敏捷和感知的戰士。不過此刻他的注意力根本就沒在放哨上，斜靠著墻壁，垂著頭，正打嗑睡。

　　在雨林中，食人鬼就是當之無愧的霸主，無論野獸還是失落之民，只要感覺到食人鬼存在，都會躲得遠遠的。

　　這個哨位的作用與其說是警戒，倒不如說是恐嚇，表示這片地盤已經被食人鬼占領。

　　一般人看到食人鬼的哨位，自會遠遠避開。就算是庇護所的正規獵人部隊，也不會瘋狂到強攻食人鬼的大部落營地。

　　可是在黃泉眼中，食人鬼也不過是強點的怪物罷了。他們的武器也相當原始，大部分還處於冷兵器時代，對於早就見識過殲星炮的黃泉來說，食人鬼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站在他們身後的生物，以及這個世界。

　　少女悄無聲息地上樹，一手勒住食人鬼哨兵的脖子，手中獵刀刺入他的心口，直至沒柄。

　　遠方傳來幾聲鳥鳴，那是黃泉發出的信號，讓她完成任務後過來匯合。

　　遙先趕到黃泉身邊，飛箭則是慢了一點，他也解決了一個哨位。

　　「食人鬼的老窩就在前面，走吧。」黃泉當先行去，飛箭、遙和眾獵手急忙跟上。

　　沒走出多遠，他們就看到兩邊各有一座樹屋，食人鬼哨兵靜靜地坐在樹屋裡，動也不動，好像睡熟了一樣，已經沒有生命氣息。

　　獵手們都是心中駭然，誰也不知道黃泉是什麽時候、用什麽手段解決了這些哨兵。

　　地勢漸漸向上，樹木也逐漸稀疏，山坡上出現了道路，並且草木都經過有意識的清理。

　　在山丘丘頂，出現了食人鬼的營地。

　　食人鬼用原木紮成木墻，並且修有了望塔和門樓。木墻依山勢而建，起伏有致。

　　營地的大門則是由厚重木板釘成，外面包以鐵皮。門樓上有戰士看守，了望塔中也都站著手持弓箭的獵手。

　　飛箭從背後取下長弓，就想要先幹掉了望塔中的箭手。

　　黃泉壓下了他的弓，指了指遠處的一個了望塔。在那座了望塔中，哨兵手中居然拿著一把槍管長得驚人的大槍。

　　飛箭雖然不很清楚那是什麽武器，卻本能地感覺到，那把槍的精度和威力一定十分驚人。要不是黃泉提醒，自己攻擊了了望塔的弓箭手後，多半就會變成屍體。

　　黃泉自然知道食人鬼戰士手中的是狙擊槍。

　　給哨兵配狙擊槍很正常，在帝國基地中，總要有幾個狙擊手，這是標配。可這一幕出現在食人鬼部落營地，就顯得格外怪異了。

　　黃泉也不好奇，他只關注如何根據眼前兵力分布調整進攻配置，反正只要打下營地，自然就能知道狙擊槍從何而來。

　　黃泉向四個了望塔分別一指，指派了四個人去幹掉哨衛，然後說：「其餘人跟我來，等我弄開大門，就衝進去，凡是抵抗的，一律殺了。都聽明白了嗎？」

　　一名年輕獵人戰戰兢兢地舉起了手。

　　黃泉頓時心有不悅，這麽簡單直白的戰術都聽不明白，失落之民的文明退化，難道智力也跟著退化？

　　「說！」

　　那年輕獵人聽出了黃泉語氣中的不悅，硬著頭皮道：「我們真的要打嗎？」

　　「都到了這裡，你覺得呢？」黃泉冷道，他忽然覺得，應該給這些失落之民好好上一堂軍規課，讓他們知道臨陣脫逃會是什麽下場。

　　年輕獵手臉色蒼白，說：「可是，你不覺得他們的數量有些太多了嗎？」

　　他這麽一說，許多人才反應過來，再看向食人鬼的營地時，都變了臉色。

　　這營地規模也太大了點，裡面怕不是得有上千食人鬼吧？

　　對於遙這個小聚落的戰士們來說，簡直是個無法數清的天文數字，他們可能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食人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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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反攻

　　「你們四個去弄掉了望塔裡的傢伙，其餘人跟著我，等我弄開大門就往裡面衝。這是最後一遍，我不會重復，都聽明白了嗎？」

　　「明白！」

　　所有人都聽出了黃泉話中的殺氣，他們雖然沒有軍紀的概念，但是用自己的方式明白了應該服從命令。

　　「明白就好，現在行動。」

　　四個獵手分別向左右潛去，幾分鐘後就位，等候黃泉弄開營地大門的時刻。他們和跟在黃泉身後的人一樣好奇，究竟要怎麽在強敵環伺下，打開那道厚得驚人的大門。

　　疑惑之際，黃泉已然起身，拖著重錘，就那樣向著食人鬼的營地走去。

　　他根本沒有掩飾，所有獵手都看得待了，遙伸手想去拉黃泉，可是撲了個空，抬頭看時，黃泉的背影就在幾步間，已走出雨林，進入食人鬼戰士的視野裡。

　　門樓和了望塔裡的戰士，可不像在哨位時那樣可以偷懶。他們第一時間看到了黃泉，然後反應有些離奇，不是第一時間發出警訊，居然愣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該如何是好。

　　黃泉宛若一座行動的鋼鐵堡壘，食人鬼戰士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東西，在他們有限的智慧裡，還沒有想好該如何來傳遞這個消息。

　　就在他們愣神的功夫，黃泉步伐加快，每一步越跨越大，到最後一步突進三十米，瞬間就出現在營地大門正前方。吐氣開聲，重錘輪圓，只聽一聲轟鳴，那道高十米的大門連同整個門樓，都被砸得轟然倒塌！

　　門這就開了？

　　一時之間，所有獵人都有些恍惚失神，他們完全沒想到，黃泉所謂的把門弄開是這個意思。就連四名負責解決了望塔的獵人也待了刹那，差點忘記自己的任務。

　　好在食人鬼們發呆的時間更久，當四名獵手緩過神來，了望塔上的四個哨兵還伸長了脖子，朝著營門的方向張望。

　　這可是再好不過的靶子，那四名獵手無須再次命令，即刻張弓出箭，四枚獸牙利箭齊齊洞穿了食人鬼哨兵的脖子。

　　黃泉踏著煙塵灰土走進了食人鬼大營，重錘左邊一揮，砸倒幾個食人鬼戰士，右邊再一掄，又磕飛了七八個倒霉鬼。

　　一頭凶暴食人鬼瘋狂咆哮著，身上血光乍現，體形都大了少許，凶狠衝向黃泉。

　　黃泉的表情都隱藏在冰冷的鋼鐵面具下，不知道是興奮還是憤怒。

　　他手中重錘緩緩舉起，到高處時卻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落下，只聽砰的一聲悶響，那頭凶暴食人鬼萬沒想到錘落如閃電，避之不及被當頭砸中，整個身體都嵌進地面，骨骼已然扭曲得不成樣子。

　　黃泉雙手握住錘柄，似是有些吃力地將重錘緩緩收回。

　　周圍的食人鬼戰士們已經緩過神來，驚訝盡去，凶性暴發，咆哮著衝了上來，各種武器紛紛斬在黃泉身上，濺得火花四射。

　　黃泉手中重錘突然加速，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橫掄一圈，在他周圍的食人鬼戰士，全被砸飛出去，空中綻放出大片鮮血之花，落地的食人鬼個個身體變形，顯然已斷絕了生機。

　　一圈輪過，黃泉才慢吞吞地將這把人間凶器收了回來。

　　他一身鋼鐵盔甲上有道道淺痕，都是剛剛食人鬼戰士們留下的傑作。痕跡淺得好像一擦就會擦掉，盔甲上更是沒有任何彎折變形的地方，防禦力簡直是不可思議。

　　這套盔甲全部是由星際戰艦級的合金鑄就，更是源自帝國研究院千錘百煉的設計，每處結構都堪稱完美，可以最大程度地分散所受的擊打力道。

　　食人鬼雖然凶悍，可畢竟是血肉之軀，還沒到能夠徒手砸穿星際戰艦的地步。實際上，就是當年陸軍所用的普通口徑大炮，也轟不開星際戰艦的外壁。

　　食人鬼戰士紛紛從房屋中湧出，許多都看到了同伴被掄飛的一幕，一時之間都是傻了。

　　一頭格外凶悍的食人鬼卻不畏懼，紅著眼睛從後面撲向黃泉。

　　他才衝到一半，少女突然從天而降，雙膝跪擊在他的後背上。強勁的衝力瞬間將這頭食人鬼壓倒在地，他頭向後一仰，頸椎處發出喀的一聲，已然在衝力下斷折。

　　遙手中抓著一把刀刃布滿鋸齒的厚重斬刀，比食人鬼的武器還要猙獰凶惡。她雙手持刀，一聲呐喊，斬刀橫揮，又將衝到面前的一個食人鬼戰士攔腰斬斷！

　　見她如此凶悍，食人鬼們也被嚇住了，一時無人敢再靠近。

　　喊殺聲從大門處傳來，那是聚落的武士和獵人們終於回過神來，用弓箭清完可見的哨卡後，衝入營地。他們大多數人手中不再是獵刀，而是持著短矛。

　　看到昔日的食物居然敢衝進部落營地來，許多食人鬼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們忘記了幾分鐘前同伴被屠殺的驚訝，驚喜和食慾充斥了大腦，咆哮著，揮舞著手中的武器，大聲恐嚇著前方那群小蟲子們。

　　在狩獵之前，先和獵物們玩一會，是許多食人鬼的習慣。他們更喜歡看著獵物們在極度驚恐和痛苦中慢慢死去，據說這樣新鮮的肉食味道最好。

　　然而，食人鬼眼中的膽小鬼人類卻沒有如往常般轉頭就跑，反而紛紛衝了過來。食人鬼戰士們這才認真了一些，準備擺出戰鬥姿態。

　　他們的動作還沒有到位，聚落民們突然開始跨步向前。明明還隔著十米，可是獵手們瞬間就衝到了食人鬼眼前！

　　他們又以同樣的姿勢雙手持矛前刺，短矛如刺豆腐，瞬間洞穿了一個個食人鬼的胸口！

　　獵手們手中看不出有什麽特別的短矛，突然間變得威力巨大，哪怕是全身披著厚重鋼甲的精銳戰士，在短矛面前也顯得十分脆弱，被輕而易舉洞穿。

　　許多食人鬼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傷口，他們有限的大腦無法對這樣反常的情況作出應對，失去了第一時間反擊的機會。

　　聚落民們也沒有給它們反擊機會，大部分獵手迅速後退，同樣一個後撤步就到了十米之外。短矛抽得太狠太快，食人鬼傷口再度迸裂，噴出道道血雨。

　　僅僅一個回合，呼吸間的功夫，就有數十個食人鬼戰士倒下。

　　獵手們紛紛選定了下一個目標，一模一樣的突進、刺殺、後撤的過程，又是數十食人鬼變成了屍體。

　　此時此刻，年輕獵手們心中熱血沸騰，他們真的體會到黃泉所說的話，食人鬼並沒有那麽可怕。

　　砰砰砰，在咆哮、喊叫和慘叫聲中，還回蕩著有節律的沉悶聲音，無論什麽樣的聲音都蓋不住它。

　　那是黃泉戰錘屠戮的聲音。

　　黃泉手中重錘如有奇異魔力，總是緩慢提起，然後極快揮擊，快慢之間極為明顯的對比，讓人看著無比難受，卻又有種詭異的魔力，看多了之後，仿佛覺得本該如此。

　　在黃泉手中重錘舉到高點之前，誰也不知道這一錘將會揮向何方，然後所有人都聽到砰的一聲悶響，才會知道重錘已經揮落。

　　在重錘面前，勇猛、殘暴、鋼甲、戰斧乃至房屋，無論什麽堅固的障礙都擋不住黃泉一擊，不是被砸飛就是被砸入地下，變成肉醬。

　　只要是黃泉想殺的目標，不管往哪裡奔逃躲藏，都會被直接一錘掃去，連屋帶人一起砸爛。

　　轉眼之間，黃泉周圍已經只有食人鬼的屍體，數量比所有獵手殺的加在一起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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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摧枯拉朽

　　敢衝上來的食人鬼都變成了屍體，其餘的都開始繞著黃泉走。現在黃泉不得不花些力氣，主動追殺食人鬼了。

　　於是在有節律的悶響中，又多了房屋倒塌的轟鳴。

　　黃泉拖著重錘，開始一間一間地搜索食人鬼。他搜索的方式簡單粗暴，不管裡面有沒有人，先是一錘將整個房子砸塌，再看廢墟裡究竟埋了些什麽。

　　隨著一座座石屋倒塌，營地上空回蕩的食人鬼咆哮終於變成了哀鳴。食人鬼老人、女人和孩子到處逃跑，拼命躲避著那個到處傳播死亡的鋼鐵殺戮堡壘。

　　整個營地中，已經看不到精銳戰士和凶暴食人鬼了，他們都在最初圍攻黃泉的過程中變成了屍體。

　　無論多麽精銳的戰士和力量多大的凶暴食人鬼，最終都只是在黃泉的重甲上留下些擦痕。然後黃泉的重錘就會落下，將它們變成扭曲的屍體。

　　片刻之後，近半的營地都變成了廢墟，碎石斷木間是數百具食人鬼的屍體。哪怕是人口上千的部落，這個數目也是全部的成年戰士了。

　　黃泉終於停手，從面甲中噴出一團白霧，看起來他也有點累了。雖然他一錘下去就能放倒好幾個食人鬼，但是砸翻幾百個，也要耗點體力的。

　　他左右看看，營地中再也見不到稍微強大點的食人鬼，留下的都是老得逃不動的。還能跑路的早都離開了營地，逃入雨林。

　　整個營地突然變得安靜，倒是讓黃泉有些不適應了。

　　這麽大的一個部落，按理說應該有幾個強者，比如當初遇到的大酋長就有點意思。可是現在整個部落都被打殘了，怎麽一個像樣的對手都沒有出現？

　　這個問題，他很是認真地想了一秒，然後啞然失笑：「和這些失落之民在一起待久了，看來我的腦子也開始有問題了。」

　　其實很簡單，黃泉汲取了生命之石的力量，重新整理了自身的秘法體系，並且專門針對食人鬼設計了盔甲和武器，還有與之相配套的心法戰技。

　　僅從力量本身，或許黃泉增加得並不多，但是綜合戰力卻是指數型的增加。

　　以前還能一戰的對手，對上現在的黃泉只有被碾壓。除了當初的大酋長勉強能擋黃泉一錘，其餘不管是什麽精銳戰士還是副酋長，都和普通食人鬼一樣，就是一錘砸翻。

　　黃泉沒有感覺，原來是厲害點的對手，都在無意中被幹掉了。他的目光仔細從廢墟中再次掃過，從食人鬼殘屍上的披甲和武器中，果然能找到些端倪。

　　黃泉心中未免小有不足，於是開始期待著魂大人的出現。

　　他摘下頭盔，吐了口濁氣，打量整個戰場。

　　遙用戰刀撐著身體，一瘸一拐地走過來，喘著粗氣，問：「這就打完了？」

　　「應該……打完了吧？」黃泉聲音中不無遺憾，他準備了這麽久，重新規劃整個戰鬥體系，從盔甲武器到秘法全面配合，甚至還抽空訓練了聚落裡的獵手。

　　前所未有的重視，就換來了十分鐘的戰鬥，讓黃泉感覺自己的智商都受到了侮辱。事實上，這場戰鬥根本就不需要智商，只要看到人影揮錘砸過去就好了，小孩子都能幹。

　　「這就打完了？」遙卻是不能理解此時黃泉的心情，她看著滿地的食人鬼屍體，語調有些飄忽，好像還在夢中。

　　這可是整整一個食人鬼部落，而且是有上千頭食人鬼的中型部落，他們的營地甚至占據了整個丘頂，房屋多得如同密密麻麻的雨林。就這麽一轉眼的功夫，就打完了？

　　滿地的屍體在無聲訴說著事實，而聚落民武士和獵人們，和遙的反應差不多，他們在經過好幾分鐘的恍惚之後，終於確認打贏了的事實。

　　雷鳴般的歡呼瞬間爆發，發了瘋似的跳著叫著，甚至有人流著眼淚，用顫抖的手握著短矛，一下又一下地刺著地上的屍體，口中喃喃地念著名字。

　　幾乎每個人都有親人被食人鬼吃掉的經歷，這種刻骨的仇恨，直到生命盡頭也不會消失。

　　黃泉靜靜地等了一會，等他們稍稍發泄完畢，才招了招手。

　　聚落民們迅速聚了過來，等候吩咐，經過這一戰，他們才真正對黃泉有發自內心的敬畏。黃泉的戰鬥方式簡直就不像人類，曾經無比強大的食人鬼在他面前，就是一個個活動的肉靶。

　　黃泉向飛箭一指，說：「你帶一半的人，去追殺逃掉的食人鬼，天黑前回來。你們幾個，去告訴大長老，讓他把聚落裡的人帶過來。餘下的人搜索整個營地，看看食人鬼都有些什麽秘密。」

　　眾人應了，飛箭立刻就點齊人手出發。

　　想要跟著飛箭去的人非常多，幾乎每個人都想去追殺逃跑的食人鬼。不過既然黃泉只說了帶一半的人走，飛箭就點了速度最快、戰力最強的一半獵手，衝入雨林。

　　食人鬼秉性凶悍，真正的戰士基本都死在開始的戰鬥中，逃跑的都是老人、女人和小孩。

　　但黃泉不是那種會無謂慈悲的人，小孩能長大，而有老人有女人，很快又會有很多的小孩，用不了十年，就又會有無數食人鬼出現在聚落周圍。

　　對於幾乎一生都是在戰爭中度過的黃泉來說，殺光食人鬼的母獸和幼獸，才是真正的安全。

　　布置完任務，黃泉就帶著遙，向部落營地最中央的大屋走去。那是整個食人鬼部落的核心所在，如果部落有什麽秘密，多半就在那裡。

　　獵手們都自覺得分散到周邊搜索，雖然聚落中除了武器之外，所有財物都是大家共同所有，但把最好的獵獲分配給最優秀的戰士，也是所有人的共識。

　　黃泉對所謂戰利品並無興趣，他更想了解的是這個世界的歷史。

　　部落大屋的門開著，幾名食人鬼戰士扭曲的屍體堆在門口。當時幾個食人鬼想從大屋裡衝出來，結果黃泉甩手用重錘拋過來幾個食人鬼，將衝出來的傢伙全都砸死在門口。

　　黃泉手中重錘左一掃，右一掃，將所有礙事的屍體全部推到兩邊，然後和遙走進了大門。

　　在大門外，整個營地中都散發著濃烈的臭味，那是食人鬼獨有的味道。但是踏進大門，臭氣居然奇跡般的全部消失，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略帶刺激性的味道，居然聞起來還有點香氣。

　　遙忽然擋了下眼睛，道：「這裡面好刺眼！」

　　門內首先是座大堂，十分宏偉，穹頂高達十米，由數根兩人合抱的木柱支撐著。大堂內的照明主要是墻壁和柱子上燃燒的火把，以及盡頭祭壇似的台子上成片的蠟燭。

　　哪怕祭壇上的蠟燭數以百計，整個大堂的光芒也頗為昏暗，何來刺眼一說？

　　黃泉目光掃過整個大堂，最後落在了祭壇上。

　　在他的注視下，祭壇上的燭火突然有了變化，驟然變得格外明亮，簡直有種直視聚光燈的感覺，而且黃泉還發現，光芒中更是透著灼熱，燭光落在肌膚上，居然隱隱發燙。

　　黃泉體內聖輝自行運轉，在身周形成一圈淡淡光輝，將所有燭光都壓在外面。

　　而遙則沒有這個本事，眼睛轉眼就紅了，不斷流著眼淚。同時她臉也紅了，不光是臉，裸露在外的肌膚都在變紅，就像被開水燙過一樣。

　　黃泉迅速說了一篇口訣，然後右手在遙身上遊走，道：「按照這個路線順序，調動生命之石的力量。」

　　遙閉目默運心法，轉眼之間身體上就泛起一層淡淡光芒，肌膚上的紅潮快速退去。

　　「這丫頭的天賦……」即使已不是第一次，黃泉仍然感到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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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凈化

　　帝國時期，傾舉國之力也找不出幾個遙這種等級的天才，現在隨便一個被打得四處逃竄的小聚落裡就有一個，如何不讓帝國億萬子民羞愧？

　　而且不光是遙，其實飛箭，那些武士，甚至獵手們，天賦都很不錯，放在帝國時代個個都是寶貝。只要能運用聖輝，都是頂級天才。

　　這個世界，真是天才不如狗，妖孽滿地走。

　　只是失落之民丟失了文明和智慧，古老的傳承漸漸失落在時光長河中，他們擁有頂級的天賦，卻不知如何使用，就像一個饑餓的小孩子，站在金玉滿地的寶庫中。

　　一邊暗自感嘆，黃泉一邊走向祭壇。

　　祭壇上堆滿了血肉，看起來格外血腥，石制的祭壇已經變成了紫黑色，顯然長時間被鮮血浸透。

　　血肉中，連著手掌的半截手臂昭示了人類的身份，再看其它肢體內臟，大部分都是人類，也有一些野獸的血肉。只看這個鮮血祭壇，就知道食人鬼的嗜血與邪惡。

　　若是在帝國，這幅影像傳回國內，那無論食人鬼躲得多遠，帝國都必會發兵征討，直至將食人鬼一族斬盡殺絕，方會罷休。

　　沒有任何人類，能夠容忍一個以自己為食的種族存在。

　　遙氣得渾身發抖，舉起戰刀，就想把祭壇搗毀。黃泉卻抬手攔住了她，說：「別衝動，再看看。」

　　少女在黃泉面前一向溫順，點了點頭，放下戰刀。

　　黃泉繞著祭壇走了一圈，然後回到正面，仔細看著血肉堆。血肉肢體上纏繞紫黑色的血氣，有若霧氣，緩緩飄起，在祭壇上方漸漸消散。

　　黃泉盯著血氣，若有所思。他眼中顏色不斷變幻，以不同形式分析著血氣的成份。

　　不出所料，血肉中蘊含著濃郁的聖輝能量，在祭壇的作用下，聖輝力量被扭曲、削弱，並且十分容易變質。

　　它以紫黑血氣為載體，徐徐升起的過程中，就逐漸轉化消散，最終完全消失。

　　而充斥著整個雨林世界的未知力量，則似是關注到了這個祭壇，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凝聚成了一個恐怖的能量漩渦，祭壇就在漩渦的中心處，反而風平浪靜。

　　縷縷聖輝力量升到空中，就會被這未知能量撕扯碾碎，直至湮滅。

　　看來這個祭壇並不是為了血腥而血腥，它是真有作用。而它的作用就是將血肉中的聖輝提取出來，並且消融湮滅。

　　黃泉心中忽然浮上一個詞：凈化。

　　這個血腥到了極點的祭壇，功能居然是凈化。假如不預設立場，只將聖輝和未知力量都當成一種普通能量，那麽這個祭壇就是未知力量凈化聖輝的工具。

　　此刻黃泉表面平靜，實際上心中卻是無比震驚。

　　帝國時代，研究院對聖輝持續研究了上百年，最終得出的結論，聖輝可能是這世間最穩定的能量。無論它接觸到什麽，都會逐漸改變對方，自己則是永遠不變。

　　直到黃泉前往執行最後一個任務，帝國也沒有找到任何改變或是扭曲聖輝的方法。

　　聖輝的獨特還在於它的存在性。帝國研究院發現，哪怕置於絕對真空中，聖輝也能獨立穩定地存在。

　　表面看來，它就如一團光球，穩定的光球。但光也是一種損耗，理論上聖輝不可能保持永遠無休止的發光。

　　後來帝國研究院創造出了更加純凈的真空，結果發現聖輝的光芒果然變得弱了一些。研究院從而得出結論，聖輝的光芒實際上是它改變周圍物質所散溢出的能量，所以才表現為光。

　　如果沒有其它物質供它捕捉改變，那麽聖輝就不會發光，只能用間接手段來觀測它的存在。

　　能夠穩定存在，這讓聖輝具有了物質性。無論能量還是物質，它都是幾乎無法改變的。

　　在改造物質的過程中，它表現出消耗，但是假如把改造後的物質想辦法湮滅，那麽聖輝又會出現，而且一點不多，一點不少。

　　聖輝的存在，打破了帝國科研界的無數常識，許多公認的定理到了聖輝這裡，完全失去了作用。

　　在黃泉崛起的年代，不要說湮滅，如果有誰能夠扭曲聖輝，立刻就會有資格問鼎研究院院長大位。

　　可惜直到黃泉沉睡，也無人能夠辦到這一點。

　　然而現在，就在黃泉面前，一個極為原始的，除了象徵意義看不出任何作用的祭壇，居然集扭曲、削弱和湮滅於一身。令整個帝國研究院為之束手無策的聖輝，就這樣被湮滅了。

　　這個祭壇，怎麽看怎麽簡單。它就是在一塊大石頭上堆滿了人類和野獸的血肉，然後周圍點了四圈密密麻麻的蠟燭而已。

　　黃泉拿過遙的戰刀，對著祭壇比了又比，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一刀斬下。

　　嚓的一聲輕響，這一刀斬過，空中飄起了一片薄如蟬翼的石片。這一刀切得實在太薄，以至於切下的石片都能在激起的氣流中飄動。

　　遙看得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她實是想不到，有人的刀法居然能夠達到這種程度，簡直就是隨心所欲。

　　而黃泉則是罕見的一臉緊張，在切口處看了半天，又觀察祭壇，見它的功能沒有任何變化，這才稍鬆口氣。他又舉刀，可是比來比去，總是下不了決心斬得深點。

　　這座祭壇若是搬回帝國，非讓研究院那些老東西瘋了不可。哪怕碰掉一點渣，那些學究天人的大師們都會跟人拼命。

　　黃泉面對的就是至寶，讓他一刀斬開，實在有些鼓不起勇氣。猶豫半天，黃泉還是放下了戰刀，暫時放棄用這種極端的破壞手段尋求答案，決定先看看其它地方。

　　大堂後面，就是武庫和營房，成排的房屋布置得一模一樣，非但盔甲架和兵器架式樣統一，就連每件裝備擺放的位置也是一樣。

　　僅從這一點看，食人鬼中真正的戰士絕非只有本能、沒有智慧的野獸，而是治軍極嚴的真正軍隊。

　　一間間營房看過去，黃泉雙眉越絞越緊。

　　食人鬼的底蘊之深，實是超乎想像。在雨林中地勢複雜，聚落獵手還能周旋一二，這要是到了平原上，雙方人數相等，聚落獵手們絕對不是食人鬼的對手。

　　和食人鬼戰士相比，聚落獵手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營房盡頭是武庫，裡面擺放著成排的嶄新武器，破損和報廢武器則集中存放一角，連裝它們的箱子都是專門打造，式樣統一。

　　黃泉領軍已久，見微知著，一看就知道食人鬼有一整套完備且正規的建軍體制，從部隊訓練到裝備打造，都有成熟且高效的機制。這就是一支現代軍隊，只不過用的是刀箭弓弩而已。

　　「不對！」

　　黃泉忽然想起了望塔哨衛手中的狙擊槍，他一時殺得性起，倒是把這件事給忘了。

　　兩側武庫再往前，就是另一道大門，黃泉推門而出，眼前出現一排長屋。長屋只有屋頂，由木柱支撐，裡面排放著整整齊齊的長桌。

　　看到長屋，黃泉臉色更加古怪了，這就是軍隊餐廳啊！只不過這種餐廳，基本只存在於現代軍事基地中，怎麽在食人鬼的部落中也有？

　　不過既然營房和武庫都有了，再看到餐廳也不奇怪。黃泉返回中央大屋，沿著樓梯向下。地下室是庫房，裡面存著各種物資，其中大多是食物和酒，並無出奇之處。

　　但在一間庫房中，黃泉看到的是成排貨架，貨架上分門別類擺放著整齊的金屬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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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壁畫

　　黃泉臉色有異，拿起一塊看了看。

　　這是塊鋼錠，鑄成易拿易擺的梯型。鑄錠表面光滑，質地均勻，工藝相當不錯，純度也是上佳。旁邊一堆也是鋼錠，再過去兩堆都是。

　　問題在於，四種鋼錠成分都不一樣，其中一種純鋼，一種高強度鋼，兩種合金鋼。四種鋼錠分類擺放，顯然食人鬼是知道其中區別的。

　　這些鋼錠的出現證實了黃泉的猜測，食人鬼也有成熟的工業體系，至少能夠根據不同用途，鑄造性能不同的多種合金。

　　不過這些金屬錠放在這裡有什麽用？要怎樣才能變成武器、盔甲和各種工具？

　　按照常識，這應該建起一系列的工廠，完全可以自成一個城市。但是這部落營地，也就相當於帝國的一個小鎮，連個鑄造廠都建不起來，何談其它？

　　黃泉來到走廊盡頭，推開房門，一座充滿雨林世界特色的手工工坊就出現在面前。

　　工坊裡散亂放著各種工具，靠墻則是成排的工作台。在工坊中央，最醒目的則是一座熔爐，熔爐有兩層樓高，頂端探出地面，以供排煙。

　　這座熔爐的式樣，黃泉怎麽看怎麽覺得眼熟，他繞著熔爐轉了幾圈，推測內部結構，終於恍然大悟，這就是大了一號的萬物熔爐！

　　聚落的萬物熔爐有著神奇的效果，早讓黃泉深為震驚，沒想到食人鬼居然也有類似的熔爐，而且規模還要大得多。

　　萬物熔爐為何會有魔法般的效果，黃泉至今想不明白，估計以後也不會明白。不過這座萬物熔爐的存在，就解釋了食人鬼為何會有材質和做工都明顯超出文明程度的武器。

　　黃泉敲敲爐壁，說：「有了這個，就能給年輕獵手們一人弄一身不錯的盔甲了，另外還可以造一批破甲箭頭。那麽多的鋼錠，不用也是浪費，還沒法銷毀。」

　　不料少女卻道：「我們用不了這個。」

　　「用不了？這東西不就是大一號的萬物熔爐嗎？」

　　「結構是一樣，可是它裡面充滿了黑暗力量，需要同樣的力量才能啟動，你看！」說著，少女就將手放在熔爐外壁上，試圖輸入力量。

　　萬物熔爐就是這麽用的，使用者向裡面輸入聖輝之力，然後裡面的金屬就會隨著使用者的心意改變。

　　一個使用老手，比如說大長老，能夠一次制成極複雜的鑄件，黃泉的重甲幾乎都是大長老一個個部件鑄出來的。

　　但是隨著少女輸入聖輝力量，熔爐內開始升起黑火，黑火突然暴漲，從爐口噴出數米之遠。少女一聲輕呼，收回了手，她掌心中已是燙出了好幾個水泡。

　　黃泉皺眉，等爐中黑火稍熄，從爐膛中鉗出一塊金屬。這塊金屬不但扭曲變形，還遍布蜂窩孔洞，顯然煉廢了。

　　萬物熔爐幾乎不可能失敗，至少在聚落中就沒有失敗的時候。遙也煉制過不少物品，次次成功，她與大長老的區別只在於，沒有得到先祖傳承的物件煉制不出來而已。

　　萬物熔爐打造裝備、熔煉金屬的標準就是聖輝力量的強弱，以及從先祖傳承中得到的煉制方法。想來食人鬼的熔爐也是如此，黃泉在這座工坊裡就沒有看到過類似煉廢的滬渣。

　　黃泉皺了皺眉，遙口中的黑暗力量，應該就是雨林中那浩瀚如海的力量。從這座熔爐中，黃泉已經看出，那未知力量和聖輝基本屬於同等品階、屬性完全對立的存在。

　　未知力量能夠消融聖輝，聖輝反過來也能克制未知力量。二者之間的鬥爭，勝負基本取決於絕對力量的高下。

　　只是現在，雨林中幾乎都是未知力量的天地，聖輝只能依靠失落之民的聚落和庇護所苟延殘喘，二者之間的勝負幾乎不可逆轉。

　　縱使現在加上黃泉，帶著帝國時代的科技和記憶也於事無補，他不可能一個人去對抗整個世界。

　　但是改變局部力量對比，黃泉還是能做到的，這個食人鬼部落就是例證。在他面前，這個部落的食人鬼戰士，完全沒能體現出建制軍隊的優勢，就被絕對的力量壓得粉碎。

　　「走吧，去樓上看看。」

　　離開了工坊，兩人一路向上，來到二樓。

　　整個部落大屋分為三層，二樓有一半是大酋長的住處，另外一半看裝飾，則是類似祭祀、巫醫和武士長的住處。

　　在這些房間中，除了一些武器之外，沒有太多黃泉感興趣的東西。倒是祭祀房間中許多有濃郁食人鬼風情的布置，會是不錯的史料，值得保護。

　　然而，文化保護是勝利者專屬的權利，黃泉現在帶著一群失落之民掙扎求存，哪有心情管這些。

　　看過幾個房間，黃泉登上三樓。

　　三樓是類似於陳列館一樣的地方，裡面擺放著許多物件和武器，下面都有詳細文字說明。

　　可惜無論遙還是黃泉都不通食人鬼的文字，看不懂上面寫的是什麽。不過想來無外乎在某個重大歷史事件留存下來的，有象徵意義的東西而已。

　　這些東西，完全刷新了黃泉對食人鬼這個物種的認識。他在遇到燃鋼大酋長後，就隱約感覺到，食人鬼並不僅僅是最早見到的半人半獸生物那麽簡單，社會結構在部落制的階段，有可能比失落之民更高。

　　即使如此，今天在食人鬼部落營地看到的東西，還是讓黃泉極為震驚。

　　失落之民的傳承尚且是口耳相傳，食人鬼卻有穩定的圖文記載。是什麽樣的文明才會衍生出這種分支？以智慧生物為食，底層未開化如獸，上層卻和人類貴族沒什麽兩樣。

　　黃泉抬頭看向四壁，其上繪滿了一幅幅壁畫，線條奔放，色彩誇張，也是食人鬼典型風格，壁畫內容連貫而有意義。

　　第一幅是兩個巨人正在爭戰，戰鬥的背景居然不是大地山巒，而是星際空間！遠方的一顆恒星與幾顆行星已經清楚表明了戰鬥的場地。

　　身軀比星球還要龐大的巨人？

　　黃泉想了一會，才是恍然，這幅畫想必表述的是兩個神明間的神戰。

　　來自帝國的黃泉，並不認為世界上會有神。就算是有，那也只是力量強大，存在方式獨特的某種生命。

　　但是食人鬼的文明狀態很奇妙，現代與原始融為一體，就算黃泉有智腦輔助，也很難抓住分析邏輯，大部分時間只能靠他自行思考。

　　接下來一幅，是其中一個巨人獲勝咆哮，而另一個巨人負傷遁走。

　　然後，就在星球大地上誕生出各種生靈，彼此為了生存而廝殺。而一個種族從天而降，來到了這顆星球上。

　　這個天降種族，一看就知道是食人鬼。

　　只不過壁畫中的食人鬼個個都是精銳戰士，身披全身戰甲，手中拿著稀奇古怪的武器。其中有幾種武器，一看就是重機槍、榴彈發射器之類的現代武器。

　　在各個星球上，還有許多種族從大地深處鑽出。它們全身纏繞著黑氣，猙獰恐怖，所到之處生機斷絕，連星球都在哭泣。

　　食人鬼的壁畫有種奇妙的力量，似乎能夠將繪畫者當時的感受直接傳遞給看畫的人。現在黃泉就切實感覺到了那深沉的痛苦，發自靈魂的哀怮。

　　這些從地下冒出來的種族究竟幹了什麽，讓行星都為之痛苦？

　　黃泉仔細觀看，他一集中注意力，壁畫又發生奇妙變化，裡面的人物似乎活了過來，做著自己的事。這幅壁畫就如一個窗口，透過它，可以看到一個全新的世界。

　　那些從地下深處鑽出的種族繁衍速度飛快，很快就布滿了整個星球表面，它們建立了自己的文明，各種扭曲而奇異的建築到處擴張。

　　星球的痛苦越來越明顯，地下種族建立的文明肆意掠奪著各種資源，絲毫不加節制地擴張，甚至隨著發展，開始抽取地心深處的能量。

　　星球地心的能量是維持行星生存的本源，隨著這一種族的抽取，一顆顆行星很快就耗盡了他們原本以億年計的生命。

　　那些從地下鑽出的種族，卻借助這些能源加快擴張，很快就把足跡分布到各個星域。

　　同是地下鑽出的種族，彼此之間也不一樣，當他們相遇時，不是和平而是戰爭。為了戰勝對手，它們對能量的掠奪更是變本加利，一顆顆恒星變得黯淡。

　　而且為了切斷對手的能源，它們還在無法完全控制的星域邊緣，肆無忌憚地引爆一顆顆恒星。

　　總而言之，它們所過之處，處處燃燒戰火，毀滅無處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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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被世界拋棄

　　遙看得莫名其妙，不明所以，她甩了甩小腦袋，顯然都有些暈眩了。

　　黃泉的臉色卻十分古怪，那些從地下鑽出的異族之一，分明就是人類。

　　帝國一直在研究殲星炮，也不是秘密。只不過在黃泉離開之前，殲星炮的威力還停留在毀滅行星上，引爆恆星依然是未能實現的目標。

　　不過按照帝國當時的研究速度，似乎也不會遠了。

　　在帝國擴張以及平定內部的過程中，不只一次毀滅對手生存的行星，特別是當帝國突破了改變行星生態結構，甚至是運行軌道的技術後，直接毀滅行星就成了越來越多被納入戰略計劃的選項。

　　毀掉對手的行星，就能輕而易舉地幹掉所有敵人，省時省力。到時候再把附近的行星改變軌道，搬到適宜生存的軌道上，再通過生態環境改造，就是一顆上好的殖民星。

　　在評估系統中，佔領價值達不到標準線的行星，基本逃脫不了這樣的命運。

　　帝國所做的一切，好像和壁畫中那些地下鑽出的邪惡種族沒什麼不同。

　　此後戰勝的巨人重新歸來，他創造了諸多種族，自天空降臨到一顆顆星球上，掃蕩著地下種族。

　　降臨種族在一顆顆行星上取得勝利，然後把地下種族的屍體堆積獻祭。地下種族的屍堆上空，浮現的是戰敗巨人的身影。

　　戰敗巨人將自己的身軀化為萬千種族，從地下鑽出，試圖以另一種方式來毀滅宇宙。而降臨種族則是戰勝巨人的化身，他們維持著宇宙本身的存在和平衡。

　　降臨者和地下者之間的戰爭，實際上是第一幅壁畫神戰的延續。

　　從這些壁畫看，食人鬼就是降臨種族之一，因此在他們眼中，人類是不折不扣的邪惡化身。在一場場史詩般的大戰中，食人鬼付出慘痛犧牲，逐漸佔據上風，擊敗了人類。

　　看過這些壁畫，黃泉心中實在不知道是何滋味。連食人鬼這種明顯是野蠻、嗜血的種族，都把人類視為毀滅和邪惡的化身，這個世界實在是沒有天理了。

　　可站在這些視野超脫了帝國星域的壁畫面前，立於神戰起源的超長時間維度上，黃泉突然發現，換個立場來看，帝國行事，好像稱之為毀滅者也沒什麼不對。

　　隨著帝國國力日益強盛，對聖輝的使用逐漸擴大，眾多星域也就迎來了自己的終結。

　　帝國的鋼鐵洪流掃過一個又一個星域，一顆顆行星化為星空裡最亮的火花，然後歸於沉寂，成為宇宙中的塵埃。

　　黃泉從來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他一向認為，對敵人就該施以最直接最有效的打擊手段，融合同化什麼的從來都是扯蛋，只有把一切敵人從物理層面消滅，才是實現和平的真正途徑。

　　以戰爭求和平，才能得到真正的和平。

　　對敵人寬容，就是對自己人殘忍。黃泉寧可錯殺一千敵人的平民，也不願意自己手下的戰士有一個因此而送命。

　　現在，正是他第一次從另一個角度來審視過去的所做所為。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黃泉站在弱者的位置上，體會到了在食人鬼的追殺下，掙扎求存的艱難。

　　什麼是好，什麼是壞，什麼是正義與邪惡，這些過往非常清晰的概念，或者說是信念，在這一刻初次動搖。

　　「食人鬼的東西，也能信？」黃泉心中一個聲音這樣說道。

　　但黃泉本能的感覺，這些壁畫中所描繪的都是真實存在。一幅幅活著的壁畫，就是一篇篇史詩，凝聚著繪畫者的記憶和情感。

　　至少從中立的角度看，人類毀滅星體、滅絕種族的作法，稱不上正義，對整個宇宙來說也絕不是什麼好事。

　　黃泉轉身走到第一幅壁畫前，注視著兩個巨人之間的戰鬥。

　　兩個身軀比恆星還要龐大的巨人，從體型到面容，乃至使用武器的風格，都和食人鬼十分接近。當然，如果沒在這個星球上看到食人鬼大酋長，黃泉可能會覺得他們和人類相似。

　　不過這也很正常，人類歷史上所有的神明，長像都和人類差不多。從每個種族文明中誕生出的神，都會是自己種族的模樣樣子，頂多就是增加點什麼，改變點什麼。

　　所以黃泉此刻思考的是，這兩個神代表著什麼意義。

　　如果其中一個代表聖輝，另一個則代表著對立的浩瀚力量，就正好說得通了，也能解釋這個世界許許多多的奇異和不合理之處。

　　然而，黃泉卻絲毫都高興不起來，難道說聖輝才是戰敗的那個神明？

　　要真是如此，那他在這個世界中可就有大麻煩了。不，不只這個世界，或許在整個宇宙所有星域中都有麻煩。

　　聖輝已經與黃泉融為一體，無分彼此，如果把黃泉體內那些被聖輝改造過的肌體全都取出，那麼黃泉也沒可能活下來。就算活得下來，那種沒有力量的生活，又讓他如何能夠適應？

　　若是不得不過平凡普通的生活，黃泉寧可自殺。

　　直到夜色濃郁，前去追殺逃走食人鬼的獵手們才陸續返回。飛箭的腰間整整掛了四個食人鬼的腦袋，其它獵手也或多或少有些收穫。

　　只不過這些頭顱大多是老人婦女，未免有些美中不足。至於食人鬼的幼獸，獵手們都有自己的驕傲，殺就殺了，卻不會拿來炫耀。

　　黃泉心情沉重，聚落裡的人卻是極為興奮。

　　大長老帶領的族人已經抵達，並且將生命之石安放在營地中央，營造出一塊適合失落之民居留的區域。人們點起篝火，圍著火堆又唱又跳，同時痛飲。

　　食人鬼儲備的食物，基本上失落之民也可以食用。它們雖然以人類為食，可是如今的失落之民數量稀少，在外行動的獵手也難以捕捉，因此在食人鬼的食譜中，各種穀物獸肉才是真正的大頭。

　　食人鬼同樣喝酒，他們釀造的真正好酒，對失落之民來說反而難以下嚥，因為酒中蘊含著與聖輝對立的力量。

　　而食人鬼眼中的劣酒，只配給那些沒什麼理智的下等族人們喝的，反而味道不錯。

　　部落中的存酒足有上百壇，足夠聚落裡所有人喝上好幾天的。

　　大長老嚴令不能喝多，但是對武士和頂級獵手網開一面。他們的恢復能力不是普通人能比，就算喝得爛醉如泥，第二天清晨也能如常行動。

　　大長老也很清楚，接下來的戰鬥會更加艱苦，如今晚的狂歡，很可能就是最後一次。所以他對聚落中的主要戰力不加限制，讓他們放縱一回。

　　黃泉並沒有參與狂歡，他在主屋中遊蕩著，看著一幅幅壁畫，時而也會在祭壇前駐足。在他的要求下，這個祭壇得以保留。

　　沒有任何一人進入中央大屋，在搬出倉庫裡的食物和物資後，這裡就被默認為是黃泉的獨屬領地。惟有這樣的特權，才能顯示出失落之民對他的尊敬。

　　黃泉並不在意別人的尊敬，也不在意自己的行事是否有違正義。他過往的信條只有一個，那就是勝利，只要能戰勝對手，任何手段都是應該的。

　　可是現在，他卻在深深地懷疑自己。

　　這並不是信仰的動搖，而是在懷疑自己存在的意義。

　　黃泉早就知道，自己已經與聖輝結成一體，再也無法分離。

　　在帝國時期，聖輝的承載者就是榮耀的象徵。可是現在，在一萬年後，他發現，聖輝是神戰中的失敗者，而黃泉作為聖輝力量的繼承者，也不得不承擔苦果。

　　他別無選擇。

　　黃泉從不畏懼強大敵人，哪怕以一人面對整個世界，他也會逆流而上。但現在令他動搖的卻是，是否聖輝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假若聖輝是被這個宇宙所拋棄，那麼以聖輝為根本而生的人類，是不是也已經被整個宇宙所拋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