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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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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御井烹香] 制霸好萊塢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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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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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30 08:51: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章:霸道總裁,X2!

  “什麼?”珍妮有些驚愕地重複了一遍羅伯特‧艾格的話,“鮑勃,你確定羅恩不是從你那要到的電話號碼?——可我還以為你們已經開始接觸股東了。

  “我們還在秘密調查的階段,”電話那頭,羅伯特的語氣也有些吃驚,看起來,羅恩的這個電話打得他也有些猝不及防,“也許羅恩已經收到了一些風聲,不過可能性也並不大,目前為止,迪士尼內部知道此事的人也不超過十個。”

  動輒數十億美元的收購案,在商業上的意義甚至不亞於古代的一場戰役,在策劃、實施階段肯定都是嚴格保密,即使最終決定放棄收購,公司也不會把這個機密外泄,甚至委託商業偵探社進行調查時,都是以匿名主顧的身份出現,這樣做也能保證競爭對手有所察覺,或是被收購公司做出一些意料之外的應對,畢竟,商業收購可不都是你情我願的追求遊戲,惡意收購講究的就是一個突然而算算時間,從六月到現在也就是兩個月多的時間而已,迪士尼的步伐稍微拖緩一些倒也可以理解,畢竟,就是當時珍妮有興趣做這個掮客的時候,也不可能說一上來就擺明車馬,還是要經過一段時間的熟悉和摸底,在獲得羅伯特首肯的情況下再開口‘做媒’,所以說,收購案有些快的很快,收購方下定決心後立刻就會展開攻勢,而慢的話,兩個月的時間也就是一眨眼,看似還在原地踏步也不足以為奇。再者,珍妮也從羅伯特的語氣裡聽出了一些端倪:可能是在這一兩個月裡,事情又出過一些變數,只是羅伯特認為這些小事或私事沒必要告訴她而已。

  “你認為會是迪士尼或是調查方那裡有人走漏了消息嗎?”珍妮問,她的語氣已經有些嚴肅了:如果真相是這樣,那麼,此事也就非同小可,會往外洩漏口風的人,即使造成不了太壞的影響,也得從隊伍裡被甄別出去。

  不過,出乎她意料的是,羅伯特的口氣卻不像是自己一樣的嚴肅,他反而顯得有些若有所思,“不,也可能並不是我們這裡外泄了消息……你已經答應了羅恩的邀約嗎,親愛的?”

  “我想很少有人能拒絕他的晚餐邀請。”珍妮歉然說,她看了窗外一眼,護住電話對瑪麗說,“開慢點,別那麼快進停機坪——很抱歉,鮑勃,不過當時羅恩正在電話邊上等著我的回復,氣氛不允許我先問過你意見——而且羅恩也不像是那種容許別人打斷節奏的人,他擁有那種氣勢,你知道,他想要一個答案,他就要拿到一個答案。”

  “我瞭解。”羅伯特說道,他的語氣顯得心不在焉,彷彿已經陷入了忙碌的思考中,“這當然並不會損害到什麼,別擔心……”

  普通情況下,一頓飯當然損害不了什麼,但在這兩大霸道總裁的智力博弈中,珍妮就不是那麼肯定了,在迪士尼還未接觸羅恩的前提下,她懷疑自己迅速答應羅恩的邀約也許會暴露了什麼——甚至很可能羅恩直接把電話打到她的私人手機上,包括營造了那麼一個必須馬上決定的對話環境都是有所用意,而自己很可能在不知不覺間就讓迪士尼落到了相對下風。現在品味到了羅伯特的態度(當然也不是從那些明顯不真心的寬慰,而是從對話中獲得的直觀感受),她這才放鬆下來,同時也感到自己真的徹底擺脫了假期,完完全全地回到了物欲橫流、爾虞我詐的工作環境中,並迅速地撿拾回了學生心態,開始在心中分析、揣測起了羅伯特現在可能的想法:能在羅伯特和羅恩可能的對話中參上一腳,對於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非常難得的機會,珍妮知道自己眼下最好是有眼無嘴,畢竟這可不是她平時接觸的那些幾千萬、上億美元的交易,在這種數十億規模的交易裡,企圖抖機靈、刷存在感是很愚蠢的行為,老實學著就足夠了。

  羅伯特甚至沒有把話說完就沉默了下來,但珍妮也沒有出聲,她耐心地等待了一會,羅伯特這才打破了沉默。

  “如果羅恩向你試探迪士尼的意向的話。”他的語氣重新變得沉穩有力,並且——在和珍妮的對話中非常難得的,充滿了總裁的魄力,“我希望你能……”

  保姆車在機場外的高速公路上很有耐心地繞著圈子,過了一會兒,似乎是得到了什麼命令,終於開進了機場,很快的,在私人飛機打開的艙門前,幾個穿著黑西裝的高級職員鑽了出來,帶著禮貌而殷勤的笑容迎了上來,保姆車也緩緩地在飛機前挺穩,一個面帶淡淡笑容的金髮美女在保鏢、助理的簇擁下,優雅地登上了舷梯……

  #

  身為福布斯排行榜有名的富豪,羅恩的宅邸肯定要比漫威總裁以撒的住處更豪奢一些,他在上東區68街擁有一套數十個房間的獨立別墅,雖然占地肯定不如珍妮看好的那套莊園大,甚至可以說是遠遠不及,但按照珍妮的印象,這套房子的售價起碼在四千萬美元以上,畢竟,這可是寸土寸金的紐約曼哈頓,就是李奧納多,在上東區也就只是購置了一套公寓而已。

  而和別墅本身的售價相比,陳列在客廳、走廊中的畫作就要更珍貴得多了,羅恩的家就像是一個微型的博物館景點,珍妮一路走來,身邊都有人陪同介紹,她也忍不住一再放慢腳步,欣賞走廊中懸掛的大幅畫作:畢卡索、莫內、梵古,這些一副就能買下移動豪宅的名畫,全都是羅恩的藏品,這位超級富豪的一大愛好就是收集畫作,也有很多的買手和鑒定專家為他服務,而每年這些名畫的增值,也讓羅恩的身家在持續上揚中——雖然對於大眾來說,珍妮和羅恩一樣都是‘超有錢’的那個階級,但毫無疑問,對於珍妮來說,羅恩也依然屬於‘超有錢’的階級,和他比起來,她可能也就比赤貧好上那麼一丁點,這和錢有很大關係,但某種程度上雙方也存在著見識、膽色和氣魄、手腕的差距,就像是珍妮現在也不會去收藏名畫一樣,雖然這是很好的投資手段,但她也沒有那個人脈去確保買來的名畫是真的,亦沒有足夠的現金承擔這個風險,也沒有足夠的耐心等待它緩慢升值……換句話說,身家不到那個地步,有些愛好你根本就玩不起。

  而這些名畫,除了持有增值、供人觀賞以外,在羅恩的宅邸中還提供另一個作用,那就是為呆在室內的主人營造出神秘、威嚴的氣勢,這些通常只屬於博物館、基金會和各國皇室的名畫,在這裡卻供一人隨意的賞玩,那麼這個人有多麼的‘非人’也就不用多說了,即使珍妮也見過羅恩籠絡賽義德時和藹可親的樣子,對他沒有太多的敬畏,但她也不得不承認,隨著她一路走向餐廳,她也是有種被震懾到的感覺,眼下的情景已經超出她的見識極限了,好像不論前世今生,她都沒有和資產到達這個程度的富豪單獨餐敘過,所以前世的經驗也無法幫助到她什麼,珍妮現在更多的還是在依賴自己的教育行動:她知道,羅恩有些在玩弄心理把戲的意思,他之所以會安排她從這扇門進來,恐怕也是想把她鎮住,這樣在一會的會面中,他就能更方便地達到自己的目的了。畢竟,如果他只是萬年難得一見地動了興致,在看完《夢露》後想要約一下主演吃飯,那麼,為了表示尊重,他反而會來到門口迎接,而不是刻意還留在起居室內——越是身價百億的富豪,就約貪錢,而越是身居高位的大人物,其實也越是注重細節。

  “珍妮佛。”像是珍妮猜測的那樣,羅恩這一次彷彿有些擺譜,直到珍妮走進餐廳,他才從椅子上跚跚起身,做了個歡迎的姿態,“非常高興見到你——當然了,也非常高興你能賞臉,我知道你才從北京回來,立刻就要再飛一段遠路,對你來說一定很不容易。”

  “誰讓這是你的召喚呢,羅恩。”珍妮說,她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似乎並不好奇羅恩請她來的用意,而是從容地和羅恩談論了一些奧運期間的趣事,“是的,北京的確非常強大,這一次的奧運會,他們已經讓全球民眾都看到了,中國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多麼強盛的國家……”

  羅恩臉上掛著禮貌的微笑,讓人難以分辨他的真實想法,他深陷的雙眼緊緊地盯著珍妮,似乎想要從她的一舉一動裡讀出她現在的心情,而珍妮則還是保持著單純的微笑,好像她並沒有剛飛過六個小時,又在抵步後梳妝打扮,只為了赴這個晚餐約會,只是走了30米,和朋友在附近的餐館小酌一樣,和羅恩天南海北地聊著家常,甚至還說起了賽義德,“……在看完《夢露》首映之後,他現在好像回阿布達比去了。”

  “是的,是的。”羅恩讓侍者撤下他的沙拉盤,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他有可能會在阿布達比財團裡拿到一個位置,負責財團在北美的一些事宜,賽義的確是個非常出色的年輕人……”

  他看了珍妮一眼,唇邊的笑意加深了,羅恩拿起了湯匙,喝了一口湯,這才繼續說道,“當然了,對你來說,他還遠遠不夠好,不是嗎?”

  “您過獎了。”珍妮乖巧地說,但並沒有顯出被打動的樣子,她秀氣地吃了一口沙拉,又換了話題,“說到阿布達比,我就想起了迪拜,您知道迪拜塔的修建工程已經停擺了嗎?據說這是這一場金融風暴的影響,羅恩,你認為阿布達比會伸出援手嗎?”

  “我想他們會的,”羅恩看起來有些失去耐心了,他沒有再和珍妮繞圈圈,試圖套近乎,而是抓住了她留出的話口,有些粗暴地把話題直接帶向了核心,“珍妮佛,你是個很特別的明星,好像對財務金融有非凡的熱情——告訴我,你是出於什麼目的要拿到漫威的股票呢?我知道你對凱文說,你是希望能用《鋼鐵俠》的版權換點好處,但你的說法有點把我搞迷糊了,你就這麼肯定漫威的股票會穩賺不賠嗎?為什麼不要現金呢?這一點始終讓我很好奇。”

  很好,羅恩看來確實是要談生意……而這也說明,他確實是被她的表現給搞迷糊了,起碼,今晚到現在,她的表現沒能讓羅恩獲得什麼有效的資訊。

  這個小小的成就,讓珍妮的笑容更加亮眼了,她也沒有繼續故弄玄虛下去,而是按照羅伯特的指示,順著羅恩的話往下說,“我也有一點很好奇的事,羅恩,你是個愛好電影的人不假,但我肯定你絕不是我的影迷——我想你也沒看過《夢露》,不可能忽然迷上我,那麼,是什麼讓你為我安排了私人飛機,以及這頓非常美好的晚餐呢?如果你能啟發我一下,我會很高興的。”

  “啊,珍妮佛。”羅恩頓時也愉快地笑了起來,他往後一靠,輕鬆地看著珍妮,好像已經找到了自己問題的答案,“如果這是個遊戲的話,可能我得把球擊回你的半場了——既然這個邀請是這麼的倉促,那麼你為什麼會毫不考慮地答應下來?我的魅力真有這麼大嗎,親愛的珍妮佛?”

  果然,羅恩的電話和邀約其實都是一種試探……他不可能不清楚珍妮對他的觀感:看在賽義德的面子上,他來參加了那個歡迎派對,而她全程都沒有因此對賽義德多笑一笑,在那之後也沒有試圖接觸過羅恩,雙方基本屬於橋歸橋路歸路的狀態,如果珍妮沒有特定的目的,只是想要乘著漫威即將被賣給派拉蒙的預期,持有股票多賺一些錢,那麼對於羅恩的邀約不但不會答應,反而會因為他把電話打到了私人手機上而有些不舒服,而她自然接受這個電話,同時只是稍作考慮就接受了提議,這件簡單的事已經足以說明珍妮的心態了:她認為羅恩會有一些必要的事想要和她溝通,而且也有自然的管道拿到她的私人電話號碼,而考慮一下她的身份,以及珍妮堅持要換取漫威股份的行為,那麼接下來的推理環節就非常簡易了。可能在她答應下來的那一刻,羅恩就猜到了迪士尼對漫威的想法,以及珍妮本人想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考慮到賽義德即將在阿布達比財團的北美版圖裡拿到一個重量級的位置,以及珍妮本人的光環,反正都是需要中間人帶話,羅恩為什麼不做個順水人情呢?雖然有了猜測,但羅恩沒有立刻聯繫迪士尼,而是繼續這個邀約,想要和她套套近乎也很能理解,她會知道這件事,本身就說明珍妮和羅伯特的關係也有多密切——而且她又是個明星,在很多人眼裡,明星演員往往又自大又愚蠢,如果能從珍妮嘴裡掏出一些資訊的話,對於羅恩的兜售是很有利的,試想如果他事先知道迪士尼的底線的話,談判對羅恩來說還有難度可言嗎?他可以兩邊抬價,也可以逼迫迪士尼提高報價,這裡可以操作的空間實在太大,根本列舉不完。總之,今晚的約會雖然對想做掮客的珍妮來說是個好機會,也可以用‘宴無好宴’來形容,如果被羅恩知道了迪士尼的心理價位的話,她就有大麻煩了。

  作為一個常年靠惡意收購、團結股東鬥公司管理層的金融惡狼來說,羅恩的手段確實已經有點羚羊掛角、天馬行空的意思了,珍妮雖然也歷練了幾年,但在他跟前終究新嫩,可以說從接起電話的那一刻就敗下陣來,如果她就這樣傻大膽地孤身前來的話,今晚到底會怎麼發展還不好說,不過,值得慶倖的是,她背後也不是無人撐腰:羅伯特僅僅是聽珍妮轉述了通話內容,就看穿了羅恩的用意,而他之所以能那麼有把握地判斷出了羅恩的動機,這歸根到底也還是因為珍妮——

  “好吧,這樣的遊戲看來可以毫無止境地持續下去,”珍妮也笑了起來,她現在正沉浸在醺醺然的愉悅感之中,這並不完全是因為局面看來越來越向她和羅伯特推測的方向走去,也是因為她感到自己在羅恩和羅伯特隔空的交鋒中,學到了很多。“不如這樣,羅恩,我們數上‘一、二、三’,同時喊出我們的猜測吧?為什麼你會邀請我,為什麼我會來……我們都把自己的答案喊出來,好嗎?”

  “沒問題。”羅恩‧佩雷曼也舒心地笑了起來,看起來,他似乎認為一切盡在掌握,而且也因此有些得意,“呵呵,這會是很好的助興遊戲,不是嗎?——對了,務必要嘗嘗湯裡的蝦仁,你會發現它不像是一般的湯料,非常的有滋味……”

  交換了一些禮節性的餐桌對話,當然,還有那些從容、真摯的微笑,彷彿這真的只是個好玩的餐間小遊戲,羅恩梳理了一下被染得烏黑的頭髮,這才言歸正傳,“那麼,我來倒數了,3、2、1——”

  臉上掛著的笑容在羅恩數到‘1’的時候已經變成了蒼白而勉強的變形表情,幾乎是同時的,羅恩和珍妮都飛快地把自己的答案給說了出來,就像是兩個正在決鬥的騎士,把言辭當作武器,揮舞著利劍向對方刺去。

  “迪士尼有意收購漫威。”

  “雷曼兄弟要破產了!”

  兩個非常不搭調,可以說是風馬牛不相及的答案在餐桌上方似乎都碰出了聲音,而勝負也在一瞬間便已了然——羅恩臉上的笑意,只剩下唇角被肉毒桿菌固定的一點弧度,而他的訝異、驚慌和提防則毫不掩飾地從眼神中散發了出來,而珍妮呢,羅恩的答案早在她意料之中,羅恩的詫異更是證實了她和羅伯特的猜想,她舒舒服服地往椅子上一靠,盤起雙手,以勝利者的姿態欣賞起了羅恩的表情:羅恩肯定是已經收到了雷曼兄弟不會得到美聯儲援手的消息,因此想要甩出漫威來套些現金,珍妮這個身具迪士尼背景的股東,就被挑選出來作為拉攏迪士尼入局和派拉蒙競爭的突破口,為此他精心設計了那通電話,也順利地得到了他想要的資訊,只是,他沒想到的是,這個本應該絕密的消息,早已為珍妮的‘直覺’所預言,而本來對珍妮的直覺論還將信將疑的羅伯特,在《夢露》的大爆後,已經幾乎成了信徒,在‘雷曼兄弟拿不到征服援助,破產只是時間問題’的前提下,羅伯特大膽地猜測,羅恩已經收到了一些內線消息,並以此為前提對珍妮做了部署,這就讓強弱易勢,原本可以在迪士尼、派拉蒙之間左右逢源的羅恩,現在則必須要恐懼迪士尼提早放出消息,讓市場知道他即將進入一段虛弱期,惹來他的那些生死大敵的兇猛攻擊了。

  ‘也許你認為商業談判是在一群西裝革履,拿著高薪的男人女人在辦公桌後唇槍舌劍,那麼你就大錯特錯了,’羅伯特語重心長的教導又一次出現在珍妮耳邊,讓她的笑容更燦爛了幾分,下巴也更抬高了一點,“事實上,那些人幹的只是門面活兒,他們能吃到的也不過是大餐後的殘羹冷炙,真正的談判交鋒在顱骨之下完成,在見不得人的電話中完成,在隔空的無言對話中完成,通過隻言片語完成,我只需要坐在辦公室裡和你通上半小時的電話,就能決定我們在這宗收購案裡能否少花十幾億的冤枉錢,珍妮佛,而這正是他們雇傭我的理由……”

  ‘如果你想要在商業領域有所建樹的話,’羅伯特的聲音虛無縹緲、縈繞不去,“那麼我建議你在接下來的談話裡好好看看羅恩的表現,這是一個非常寶貴的機會,我相信,從各種角度來說,你都一定會受益匪淺……”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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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30 08:51: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一章

  現在,有兩家公司想買漫威,而原主人羅恩缺錢急於甩賣,但還沒到徹底絕望的地步,他依然有選擇的空間,他依然可以選擇在派拉蒙和迪士尼之間進行競價,堅持原有的價格底線,這麼做就是在賭迪士尼不敢和他撕破臉,免得結下恩怨,日後惹來他的狙擊——對於凶名在外的羅恩來說,這種可能那絕對不是開玩笑般說說算數的,連蘋果、微軟都要重金贖身,迪士尼未必真會在雷曼兄弟徹底破產的消息傳播開來之前這寶貴的十幾天內,有這個魄力能下得了這個決心,為羅恩的敵人製造出機會。畢竟,羅恩會不會被整垮那完全是未知數,如果他挺過來,迪士尼也就有麻煩了。

  然而,話要兩頭說,羅恩並不知道迪士尼知道多少,他有可能已經泥足深陷,急需一筆過橋資金,也有可能樹敵眾多,太多人想看到他死,如果迪士尼對這些局勢非常瞭解,真的往外捅出去,那羅恩很可能就死在自己貪多的決定上,從這個角度來講,適當降價賣給有意接手的迪士尼也是不錯的選擇,這就得看羅恩是怎麼選的了——至於少量降價賣給派拉蒙,這種可能就已經被排除出去了,如果羅恩下這個決定的話,那迪士尼也可以和派拉蒙資訊共用,兩家都暫時不買,等到羅恩挺不住開始降價,把現在的水分擠出去了,再做競爭,甚至雙方瓜分肢解漫威的ip庫都不是沒可能的事,畢竟,好萊塢六大這樣的龐然大物,背後都是各有靠山,更多的情況下是合作賺錢,維護市場秩序和六大的地位,可以說是亦敵亦友,彼此絕非不共戴天不能合作,尤其是面對羅恩這樣的厲害人物,選擇合作要比選擇對抗更為有利。當然,迪士尼肯定還是想要先佔有全部好處,實在不行再選合作吞吃這條路。

  如果羅恩真的和雷曼公司的破產有關係,那麼這幾條可能的應對思路,珍妮和切薩雷都是考慮過的,此外還有一些因為資訊不對稱帶來的懷疑:迪士尼為什麼會知道這個消息,是不是還有隱藏起來的底牌?這些都會削弱羅恩的信心,增長他的疑慮,她也很好奇羅恩會怎麼選擇應對,是妥協地就以低價賣給迪士尼,還是一怒之下乾脆打消這個念頭,讓買賣告吹——在她對羅恩的性格和財務並不瞭解的情況下,這確實還很難預測,所以她只是饒有興致地看著羅恩,觀察著他的表情:在情緒的劇烈激蕩下,豐富的內心活動多少能流露出那麼一絲端倪,起碼珍妮現在能看出來,羅恩正在緊張的思考,而且他還時不時地瞥她一眼,明顯在做一樣的事,那就是試著想要看穿珍妮的底牌。

  不過,他並沒有讓珍妮等待多久,雖然一開始一腳踏空,對羅恩來說也有點難受,但這個經過風風雨雨的大人物不可能在這幾十億美元的小買賣跟前怯場,僅僅是經過十幾秒的思考,羅恩就打破了沉默。

  “你要知道,如果我只是需要一筆資金,那麼漫威並不是我唯一的選擇。”他跳過了無數細枝末節,當然也沒有多此一舉地詢問‘你們是怎麼知道這個消息的’,或者偽裝這個消息對自己毫無觸動,羅恩的思維是非常快速的,交流也極為高效,他的意圖非常明確,就是要為自己搶回一點主導權,而且不得不說,他的話也很有威力,“甚至如果我想要用漫威變現的話,將它整體出售也不是我唯一的選擇。”

  他們的對話對於外人來說肯定非常跳躍,珍妮算是體會到羅伯特那句‘真正的談判是通過無言的對話完成的’了,因為對於羅恩來說,假如你需要他解釋的話,那你就沒有和他對話的資格——他這句話的意思是,按照他一貫的作風,他依然可以讓漫威大發垃圾債,以犧牲漫威將來的代價,逼迫漫威賣債分紅,套現一大筆錢,當然這麼做會毀掉漫威因為《鋼鐵俠》而來的大好局勢,也會讓迪士尼拿下漫威的代價劇增,興趣驟減,但這的確是一條羅恩慣走的路,也是他搶奪主導權,讓迪士尼不能無限壓價的籌碼,如果你珍妮佛連羅恩‧佩雷曼的慣用手法都不瞭解,也猜不到他可能的選擇,不知道這麼做的後果,那他羅恩根本沒必要和你繼續說下去,不如直接給迪士尼打電話,讓說話能算數的懂行人出面了。甚至如果珍妮回話的速度慢一點,都有可能會受到他的輕視,而如果她想要快速回答的話,又有可能考慮得不那麼周全,犯下失誤。

  和這樣的頂尖人才商業對話,壓力遠遠要比社交性對話大得多,珍妮感覺拍戲都沒那麼累,如果不是她接受過相應的培訓課程,現在可能會有手足無措的感覺。——現在她真的很感激自己當時挺過了無聊枯燥,甚至可以說是有些痛苦的學習過程,可以說這種課程培訓的就是你在類似情況下的一種本能,你怎麼去拆解對方釋出的資訊,怎麼在對方的壓力下保持自己的節奏,認清自己的優勢,這都是可以經過反復的練習把握到的技巧。而當時在繁忙的日程中還逼迫自己清空腦袋,靜下心去學習的努力,也是在今天得到了報償,真的在此刻,她是感受到了,她心裡那個壓力桶裡裝過的疲憊和苦痛,確實是值得的,這些知識真的在幫助她獲得更大的利益和更好的未來,不至於讓她嘗到那種‘14歲學會游泳,18歲只能對大海說不’的失落。

  “這麼說……”她露出了微笑,自然地拉長著語調,同時緊張地利用自己掙回來的這點時間思考著羅恩的話透露的資訊,很快的,她的笑容也真誠了起來,“迪士尼終究還是你的第一選擇嘍,羅恩?”

  自己的話被反解讀出這樣的意思,羅恩也並不覺得挫敗,恰恰相反,他也露出了放鬆而欣賞的笑容,毫不吝惜地誇獎道,“你確實相當敏捷,珍妮佛——確實相當敏捷,是的,迪士尼是我現在的第一選擇,而我也很高興知道迪士尼一樣有購買漫威的誠意……”

  從他開放而自信的笑容,以及現在有些敞開的面部表情裡,珍妮輕易地發現了羅恩的真實心態,對他來說(雖然原因不明),只要確定迪士尼本來就想買,今天的餐敘他就不認為自己有輸,至於迪士尼是不是也掌握了羅恩的一些底牌,這一點羅恩並不是很在乎,因為他對自己有強大的自信——即使現在他暫時處於弱勢地位,他也不怕迪士尼會選擇破壞性收購的辦法,因為他是羅恩‧佩雷曼,威名赫赫的華爾街之狼,他有足夠的實力完成一場公平的買賣,而倘若迪士尼竟然真的敢拔虎須的話,羅恩也有足夠的信心能找回場子……

  這就是大人物的容錯率啊,對羅恩來說,他可以在犯下好幾個錯誤之後還是吃下最大一份蛋糕,而珍妮呢,想要多咬一點,就得打起十足的精神,小心翼翼地避免著任何一點錯誤和疏忽。——她一邊在心中感慨,一邊也露出了一樣欣然的笑意,“是的,我想真正的交流現在才開始,不是嗎?”

  “誠然如此。”羅恩笑著說,他隨意地沖一邊的侍者做了個手勢,“讓他們為你換一份湯吧——對了,聽說你的新電影反響不錯……”

  雖然差別很細微,但珍妮能感覺得到,羅恩的紳士風度裡多了那麼一絲真誠——雖然他一直對她很客氣,從來也不失禮,但這一次,他的尊重並非是因為社交禮貌,或者是珍妮的名氣,賽義德對她的仰慕,而是真正因為她的能力,因為她在對話中所表現出來的潛力……

  “是的。”她也會意地換了話題,並領情地調整了自己的態度,對羅恩表示出了相應的親切:確認雙方都想好買好賣,迪士尼沒想要惡意壓價,羅恩看來也放棄了競爭抬價的想法,那麼接下來無非就是談出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價了,這一點兩人都清楚,珍妮不可能做主,羅恩還是要和迪士尼談,那麼羅恩選擇把這個傳話的權力交給珍妮,無疑是一種示好,而她也沒有任何理由推開羅恩的好意。“最近《夢露》在紐約會有一個影評人試映會,不過,如果您感興趣的話,我也可以為您安排一次專場放映——”

  “給我一張試映會的門票就好了。”羅恩笑呵呵地說道,他沒有再提起和收購、金融風暴有關的話題,“我一直非常愛好電影,呵呵,說到這個,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當我還是個小夥子的時候,我曾經瘋狂地迷戀過瑪麗蓮,而我也的確曾經見過她那麼一面……”

  #

  “瑪麗蓮‧夢露。”正當羅恩和珍妮繪聲繪色地形容著瑪麗蓮的絕代風華時,遠在世界另一端的義大利威尼斯電影宮,放映廳裡也正回蕩著這麼一個低沉的聲音,“這是我最為銘記的一刻:她的擁抱,她是如此的相信著我,這是她的天賦……”

  隨著一曲輕盈的《that old black magic》響起,在聚光燈下輕吟淺唱的珍妮佛‧傑弗森——瑪麗蓮‧夢露,隱沒入黑暗之中,而本屆威尼斯評審團主席維姆‧文德斯也舒出了一口氣,往後靠到了座位上,一邊緩緩地摩挲著臉頰,一邊無神地望著緩緩滾出字幕的畫面,過了許久,他才無聲地歎了一口氣,掏出一根香煙點上,也遞給了身邊的老友一根。“抽?”

  馬克‧穆勒接過了香煙,但沒有馬上點燃,他緩緩地說,“你的意見是?”

  維姆深深吸了一口煙,用拇指摸索著鼻樑,“不樂觀。”

  作為嚴謹而理性的德國人,維姆這個電影大師一向是惜語如金,但馬克對他的評論卻是心領神會,因為兩人的觀點其實是不謀而合——確實,這一屆威尼斯的參展影片裡缺乏亮點,除了好萊塢的《摔跤手》、《蕾切爾的婚禮》之外,沒有太多的選擇,而歐洲、非洲等各國電影裡,要找到能和好萊塢抗衡的並不那麼容易。這就讓評審團面臨了一個尷尬的局面——上一屆已經把豬肉分了太多給好萊塢,這一屆要還這樣,那就得落下埋怨了,可即使想要扶植一下各國電影,也得對方有那個實力才能成事,否則,威尼斯這個獎項的含金量也將大大下降。

  光是在這些候選電影中做出選擇,都足夠為難人了,而這還沒有把《我與夢露的一周》給計算在內,當馬克邀請這部電影在威尼斯進行歐洲首映的時候,他並沒有想到事情會演變成如今這樣,在當時,這看起來是為電影節增光添彩的好想法,但現在,候選電影品質的低落和《夢露》的驚豔,倒是讓主辦方有些左右為難了:光是從電影品質來看,《夢露》可以說甚至是勝過《摔跤手》的,馬克這已經是第二次看片了,依然被薩爾維對鏡頭的調度,包括那些天才的蒙太奇給吸引得全神貫注,當然了,珍妮佛‧傑弗森的美豔風情,那種脫胎換骨的感覺,也是直擊了馬克作為一個男人不可能沒有的本能部分——《夢露》在這一次電影節裡可以說是一枝獨秀,它已經出色到不適合把獎項頒給別人的地步了,但如果說連續兩年讓珍妮佛‧傑弗森的電影拿走大獎和最佳女演員獎,這也很不妥當,就像是奧斯卡也會極力避免這個局面一樣,所有有影響力的電影節都不會喜歡如此,理由也無需贅言。

  當然了,馬克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親自製作影片,而是一直在電影節主席這樣的位置上坐著,他對於電影的口味可能已經不是那麼的新潮,所以他邀請了維姆一起和他觀看這部電影,希望能和評審團主席一起在《夢露》的處理上找到思路:大獎和最佳女演員似乎不可接受,但如果不給它的話,又能給誰呢?

  “也許可以給它一個大獎,”維姆說,“電影節規定,得到大獎的電影不能再獲得其餘獎項,這個結果是可接受的。”

  “去年《邁克爾‧克萊頓》就囊括了三個獎項,”馬克無奈地說——隨即又強調,“張的電影也同時拿過最佳電影和女主角,所以他沒有這個概念。”

  他推卸了自己默許,甚至是暗示了張導演的責任:在當時來看,把這個獎給在美國影響力更大的珍妮佛是個很合適的決定,除了當年的新聞以外,還能賺到珍妮佛一部新片的展映。誰知道他的這個想法就是在給自己挖坑,在當時已經優秀得讓同輩女演員幾乎無法生存的珍妮佛,在一年後,會以一部更優秀的《夢露》殺回來?

  馬克不想在這件事上糾纏太久,不等維姆這個德國人的民族性發作,他就轉開了話題,“重要的是現在,如果大獎不給《夢露》,我們該給誰,給誰不會讓我們被評論家抨擊至死,如果最佳女演員不給珍妮佛,我們該給誰,給誰能讓評論家們滿意,能讓威尼斯不至於成為媒體的笑柄?”

  “我不知道,”維姆誠實地說,“現在我的腦海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

  馬克咂了咂嘴,試探性地說,“《摔跤手》?這也是一部很優秀的電影。”

  維姆噴了噴鼻子,但未予置評,這讓馬克看到了一線希望:好吧,這個選擇不是很說得過去,但看起來好像也不是那麼的荒謬,起碼維姆還能忍得住不表示反對。

  “至於最佳女主角,《蕾切爾的婚禮》的品質不錯,”說著說著,他的語氣有些心虛了,“安妮‧海瑟薇也是節前大熱——”

  這一次,他還沒有說完就被維姆打斷了,這位德國電影大師不屑地哼了一聲,彷彿馬克剛剛對他的審美能力、專業能力和職業操守做了最嚴重的侮辱,甚至於好像覺得馬克剛才說了一個荒唐的笑話。

  “那是因為人們還沒有看過《夢露》!”他斬釘截鐵地說道,“那是因為人們還沒有看過珍妮佛‧傑弗森——還沒有看過她的表演!”

  他的態度可以說是有些粗魯了,對於馬克這種身份地位的大腕來說,遇到這樣的反彈,當場翻臉都不是沒有可能,然而,此時此刻,他心裡卻沒有一點憤怒的感覺,反而有點像是第一次逃票就被抓到的乘客一樣,有些尷尬心虛,又有點錯誤被糾正的鬆弛感——他訕訕然地一笑,也點燃了自己的香煙。

  “好吧。”深深地吸了一口,馬克‧穆勒老地道吐出了一個渾圓的煙圈,“那麼我們可真就是遇到麻煩了,維姆,我們可真就是遇到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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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30 08:51: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二章:三個人的早餐

  “珍妮佛‧‧傑弗森亮相威尼斯影展,壓住紅毯陣腳。”不論威尼斯影展的上層怎麼愁眉不展,電影節還是如預期一般地,在8月末拉開了帷幕。而雖然有這麼多的煩惱,但電影節決定請來《夢露》和珍妮佛的決定,卻終究還算是相當英明。——在30分鐘的紅毯環節裡,前20多分鐘的氣氛一直相當冷淡,但這一次到場的記者卻要比往年的都多,甚至還有美國的媒體買了直播權,跨海做了網路直播,這一切完全是因為珍妮佛‧傑弗森的人氣。理所當然的,觀眾的數量也比往年翻了幾倍,當珍妮佛出現的時候,場面立刻就和幾秒鐘以前有了本質性的不同,歡呼聲、拍照聲與蜂擁而上的人群,立刻把十分冷清的紅毯現場,變做了好萊塢的柯達劇場。

  作為歐洲最重要的英語媒體之一,《泰晤士報》也刊登了這個消息——對於這份風格一直很嚴肅的報紙來說,刊登威尼斯電影節開幕式的報導,這一舉動並不多見,《泰晤士報》可不是《太陽報》、《鏡報》,每年在娛樂性事件上,頂多也就是報導一些重大電影節的獎項,對開幕式做出報導幾乎是聞所未聞,編輯以一貫嚴謹的報導口吻在文章中寫道:“珍妮佛‧傑弗森身穿銀白色長款禮服,容光煥發地出現在威尼斯電影節的紅毯那頭,立刻激起了陣陣尖叫聲,這位27歲的女星所主演的《鋼鐵俠》剛剛在英國下映,目前全球票房已經去到8.9億,由於其在幾個重要的票倉國家還未上映,這個數字還有可能再度被刷新,如果它能幸運的突破10億,那麼珍妮佛‧傑弗森就將在27歲這個年輕得可怕的年紀裡擁有三部破10億的主演電影,而這出眾的成績,不但讓她成為了好萊塢各大片商的寵兒,也讓她走進了世界觀眾的心裡,成為全球觀眾最喜愛的女明星。尤為難得的是,珍妮佛在商業影片和藝術影片上都有出色的表現,她的新作《我與夢露的一周》啟用了英國年輕導演薩爾維‧圖齊,在美國業已獲得業界的一致好評,薩爾維‧圖齊更是成為了好萊塢今年最關注的導演名字,雖然在此之前,他僅為bbc拍過一部藝術紀錄片,但《夢露》這部電影讓他如彗星一般崛起,甚至有不少權威影評人把他稱呼為‘新一代導演的希望’、‘一個百年難得一見的藝術天才’,如今,這部令人期待的作品也隨著珍妮佛‧傑弗森一起來到了威尼斯電影節,擔任起了開幕影片的重擔,它能否征服挑剔的歐洲影評人呢?本報將會持續關注。”

  對於一般的讀者來說,這條出現在版面角落裡的新聞無非是閱讀過程中的一點調劑,他們對這樣的報導也並不是太過反感,不過,對有心人來說,他們看到的就是圖齊家族的影響力了——這篇報導雖然以珍妮佛‧傑弗森作為幌子,但本質上卻還是為了營造出薩爾維的名導聲譽,有意引導讀者把《夢露》的成功歸功於薩爾維,當然,這也是英國人喜聞樂見的論調,畢竟薩爾維可是英國導演,珍妮佛卻是個美國演員。不過即使如此,如果圖齊家族沒有一些過硬的人脈關係的話,即使薩爾維在接下來的幾年裡很可能是英國人最為寵愛的全民偶像,《泰晤士報》也不可能在這麼早的時間點就屈尊為他造勢。——即使他們刊發了這麼一篇報導,筆鋒也還是很隱晦的,而且,從頭到尾,他們都沒提過珍妮佛和薩爾維之間的緋聞,更是從未提起去年底鬧得沸沸揚揚的電話竊聽案,這也算是體現了《泰晤士報》的一點堅持。

  而比起一向是意見領袖、權威大報的《泰晤士報》,英國的小報們可就沒這麼講究了,除了《夢露》在威尼斯電影節即將取得的成績之外,他們更關注的還是薩爾維和珍妮佛的互動,這兩人在電影拍竣之後就沒有出現在一個鏡頭裡過,即使是在電影拍攝期間,也僅僅被拍到過一些共處於一個鏡頭內,沒有在說話、互動的照片,狗仔們當然不會放過電影節開幕式這個大好的機會,如果運氣足夠好的話,他們可以拍攝到足夠的素材,用做之後的看圖說話編故事,而不需要和現在這樣,每次都牽強地把兩人ps在一起。

  “珍妮佛駕臨威尼斯,兩大俊男伴身側,和薩爾維全程無交流,愛火已退燒?”《太陽報》不但給珍妮佛的照片上了頭版,而且還配了一張薩爾維眉頭微皺,彷彿心事重重的照片,與珍妮佛的經紀人切薩雷‧維傑裡微笑和身邊人交談,彷彿春風得意的照片,不過,這並不意味著編輯就真的放棄了推動珍妮佛-薩爾維這個配對,深知英國讀者喜好的編輯在正文裡回答了標題中的問題,富有暗示性地寫道,“也許是為了避免緋聞的傳播,讓私密感情延續得再久一些,雖然珍妮佛‧傑弗森和薩爾維‧圖齊同時出現在紅毯上,但兩人並沒有交談和互動,甚至很少交換眼神,這對於合作愉快的劇組成員來說是很少見的,而我們已經知道了《夢露》是一部非常不錯的電影,顯而易見,珍妮佛和薩爾維不可能關係冷淡,那麼這份避忌似乎更多地帶上了表演的色彩,珍妮佛和薩爾維是想要掩蓋什麼呢?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不是嗎?”

  比起《太陽報》,曾因為狗仔竊聽事件受到重大打擊,現在該名狗仔(大多數人都忘卻了他的名字,對於這個失蹤案的原委也忘得一乾二淨)還沒被警方找到的《鏡報》,走得還要更遠一些,他們全面繼承了《太陽報》關於珍妮佛和薩爾維的猜測,更是把伴在珍妮身邊的切薩雷大筆一揮,寫成了毫無競爭力的珍妮佛閨蜜,“至于切薩雷‧維傑裡,他的出現反而讓一切的煙幕彈本質更為明顯,眾所周知,這個至今未婚的經紀人是同性戀,他和珍妮佛也是多年的好友,只有在珍妮佛有緋聞需要澄清的時候,他才會出現在她身邊,為他遮風擋雨……”

  事實到底是不是如此,這些小報並不關心,明星本人也很難去計較,不過在沒有真憑實據的前提下,這些傳聞也僅僅只能存在於小報上了,重點是讀者們想看到什麼,他們喜歡的影星和他們喜歡的導演發生一段他們喜歡的故事,還是一段爛俗而又讓人心生厭煩的三角戀。

  和《泰晤士報》一樣是大報的《每日電訊報》,風格要更輕鬆一些,他們關心的東西也相對更為具體仔細,是緩了一天才做出報導,“《夢露》在美國已經博得了很好的聲譽,不過,眾所周知,美國影人一直偏愛珍妮佛‧傑弗森,對於他們來說,奧斯卡不給誰都不能不給她,而在此之前,《夢露》舉辦的也都是內部試映會,影評人和觀眾都經過篩選,到底這部電影的品質如何呢?第一次公開放映的威尼斯電影節似乎能給我們一個答案,這一次參展的影片可不乏強手,米基‧洛克的《摔跤手》,安妮‧海瑟薇的《蕾切爾的婚禮》,在此之前都獲得影評人的盛讚,不過,比起《夢露》得到的如潮好評,他們似乎就要黯然失色了。不過,令人注意的是,《夢露》憑藉的並非只是珍妮佛顛倒眾生的美貌,事實上,影評人們提到的更多的是導演薩爾維‧圖齊的名字……”

  得,到底還是和《泰晤士報》是一個立場,為薩爾維做宣傳來的,比《泰晤士報》更過分的是,他們直接就抹殺了珍妮佛對這部影片的大部分功勞,把焦點轉移到了薩爾維的導演功力上,好像電影之所以能獲得成功,完全是因為薩爾維出神入化的導演天賦,珍妮就負責出個臉,演技上根本沒有突破和建樹一樣。

  而在好萊塢,報導就完全是另一種樣子了,“《夢露》在威尼斯的展映完全征服了記者、觀眾和評委們,來自英國的評委道格拉斯‧戈登對記者盛讚本片,透露‘這是今年以來我看到讓人印象最深刻的傑作,珍妮佛的風采傾倒了全場,毫無疑問,她的新代表作就此誕生’,而來自歐洲各國的電影記者和片商也都興奮不已,在展映結束之後,影廳門口擠滿了詢價的各國片商,大夢的工作人員被堵在門口遲遲無法離場,看起來,今年的威尼斯電影節也將由好萊塢影片獨領風騷,當然,這對於國內信心十足的影評人們來說一點都不意外,甚至有這麼個說法‘如果珍妮佛繼續這樣保持下去,那麼她的第三個奧斯卡表演獎項,也只是時間問題’……”

  這篇報導裡連薩爾維的名字壓根都沒出現,評委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從何而來也沒有說明,不過這種影片揚威國外電影節的情節,大部分人都是百看不厭,又有誰會真的去計較什麼?至於媒體默契地沒提薩爾維和珍妮佛同場的這個梗,而是把焦點放在珍妮佛的第三個奧斯卡表演獎,開始對著潛在的影評人讀者們灌輸這個概念的事,除了一些專業的pr以外,根本就沒人看得出來——而對這些pr來說,媒體的配合也不讓他們意外,珍妮佛一直有一個很強勁的幕後團隊,公眾言論控制和危機公關都是教科書型的典範操作,尤其她本人生活低調,狗仔照難以獲得,也很少接受採訪,一些一看就是擺拍的‘狗仔照’,以及訪談、封面,被團隊們當做是最寶貴的籌碼,和各大報刊雜誌們交易,賺了不少人情,媒體和團隊的合作大部分時候都可以說得上是雙贏——現在選擇沉默的媒體,將來如果這段緋聞有後續的話,肯定也能在第一手時間裡拿到消息。

  “我們肯定遲早得一起出現在聚光燈之前,”在早飯桌上,珍妮歉然地對薩爾維解釋,“隨著《夢露》的逐步推廣,人們的好奇心也會越來越強,與其等到事態快要失控的時候才做出妥協,不如一早就讓觀眾們對於這件事習以為常。這樣,在頒獎季這種緋聞就不會成為我們的絆腳石。”

  奧斯卡對於一些亂七八糟的緋聞態度微妙,不過總的說來,不太喜歡導演和演員爆出相戀的消息,感覺上這似乎會讓兩人的專業技巧都為之減色,對於愛情片尤其如此,甚至不喜歡看到男女主演擦出火花,雖然沒有公開談論,但業界普遍認為,這會降低得獎的機率。

  當然,珍妮的緋聞能有效地推進《夢露》的票房,不過既然奧斯卡也能收到差不多的效果,那麼在奧斯卡以前,當然還是儘量採取一些兩全其美的方法。這些行銷方面的手段,大夢是有專人負責研究的,就連珍妮在一些細節小事上都得聽從安排,薩爾維當然也不可能例外,如果不是珍妮攔著,大夢的行銷人員早就接觸薩爾維,把希望他在採訪中說的話給提交過去了。

  上一回還是受邀前來一起用晚飯,今年的威尼斯,薩爾維和珍妮住的就是同一層的套房,不過,不論是怎樣的待遇,看來都不能對他帶來任何影響,他拿起餐巾擦拭了一下嘴角,語氣還是那樣的謹慎矜持,語速有些慢,讓每一句話都像是深思熟慮的結果,“可以理解,如果宣傳上有什麼需要我配合的地方,我也會盡可能地貢獻自己的綿薄之力。”

  珍妮的眼神和他撞到了一起,她抿了抿唇,率先打破了眼神聯繫,又瞥了在靠近她這邊長桌客位上用早餐的切薩雷一眼:切薩雷一樣顯得泰然自若,正盡情地享用著他的早飯,切薩雷對於美食的態度一向有些急切、貪婪,他的每一口都吃得比常人稍多,但卻並不讓人討厭,當他在咀嚼的時候,他看起來已經完全沉浸在享受美食的喜悅之中,對於外在的一切根本漠不關心,更不會費心去觀察什麼了。

  “我希望你能遵循自己的心意行事。”她重新轉向薩爾維,謹慎地挑選著自己的言辭,“這是……我不知道,也許你可以把它當成我的回禮。”

  在宣傳期內,劇組成員過的可以說是一種忙碌不堪,甚至沒有太多尊嚴的生活,一趟又一趟的飛機,趕場前往一個又一個風格迥異的節目,放下架子在脫口秀上搞笑自黑,接受無數個內容重複的採訪,彷彿宣傳機器一樣,根據行銷策劃按動的按鈕哭哭笑笑,在每一個首映式和之後的採訪裡‘放下防備,完成真實的採訪’,儘管這一切都是為了電影,但毫無疑問,並不是每個人都能適應這樣的生活。珍妮也不是清高到認為薩爾維就不該參加任何宣傳活動,不過,現在事實擺在這裡,《夢露》的品質和現在的聲勢,肯定會為他拿到最佳導演的提名,但幾乎不可能拿獎,奧斯卡對於最佳導演的授予比最佳影片還要謹慎,你可以第一次提名就拿獎,也可以第一部影片就拿提名,甚至拿最佳影片,比如羅伯和《芝加哥》,但是第一部導演作品就拿到最佳導演獎,目前來說還只有山姆‧門德斯和他的《美國麗人》,而且在此之前,山姆已經是頗有影響力的舞臺劇導演,導演了好幾部頗受好評的舞臺劇,其中改編自他的《啞巴歌手》的電影,還在98年引起了評論家廣泛的注意和喜愛。

  總的說來,《夢露》的宣傳重點也不是薩爾維的最佳導演獎,珍妮在這一部電影上,想要衝擊的除了最佳影片以外,還有最佳女主角,這兩個獎其實就已經充滿了野心,讓她不敢去想最佳導演了,當然,這也有pr經費和本人意願的問題,薩爾維在電影終剪版搞定以後,就回鄉間隱居,出去旅遊去了,看起來毫無沖獎興趣,如果讓他為了配合珍妮的沖獎四處宣傳,甚至是利用英俊的外表汲取媒體的注意力……是的,這是很有效的策略,大夢的行銷部門也極力說服珍妮,這是她應該採取的策略,但珍妮只是不願使用它。

  在上一次的看片會之後,珍妮還沒有和薩爾維展開過任何超出工作範圍的談話,當然他們見面的機會也不多,終剪版完成以後兩人見了一面,僅此而已,薩爾維這樣的英倫紳士似乎天生就懂得隱藏自己的感情,和珍妮一樣,在這點上他也是極為出色的演員——直到此時此刻,聽到珍妮幾乎是有些羞澀的告知,他的眼神才出現了一些細微的變化——眉頭的角度更為柔和,嘴唇附近出現了一些笑紋,就像是之前無數次的交流一樣,無言的對話在沉默中被交換,脈脈的感情在對視中醞釀加溫……

  在這樣的眼神交換中,珍妮幾乎被吸引得往前傾身,但不論是誰都沒有說話,最終,薩爾維輕咳了一聲,打破了這短暫而彷彿具有魔力的時刻,“那麼,我應該為此感激你。”

  他泰然自若地說道,看來,剛才短暫的真情流露時刻已經宣告結束,而薩爾維談論獎項的態度也的確相當灑脫,“誠然,我知道配合製片對影片進行宣傳,是我的責任,倘若你有要求,我不應該拒絕,但我的確不得不承認,對我來說,電影在終剪版誕生的那一刻就已經結束,我感到重要的是我們是否創作了傑作,而不是它能拿下多少獎項——雖然這麼比較有些不自量力,但確實,在這一點上你可以認為,我和伍迪‧艾倫對獎項的態度很像。”

  和以往兩人的交流對比,薩爾維此時算是反常的多話,要知道,平時除了和電影有關的話題之外,他可以被認為是沉默寡言的那類人。珍妮轉動著眼珠,不引人注意地看了切薩雷一眼,想要知道他是否看透了薩爾維多話的緣由,而切薩雷呢,他撈起餐巾擦了擦嘴,又喝了一口清水,以一個完美的假笑介入了對話,顯示出自己對局勢的心知肚明。

  “我想你不必擔心我的看法,薩爾,”他態度親熱——那種商務場合的親熱——地說,“雖然我懷疑在你眼中,所有的經紀人都身負原罪,而片廠老闆更是活該下地獄,為了影片的票房和獎項甚至可以殺人放火——其實事實說不定也真是如此,不過,幸運的是,我一向認為富有天賦的人群應該享有特權待遇,所以你不用急著把缺席宣傳的責任承擔過去,這件事並不會造成我和珍妮佛之間的不愉快——當然也不會讓我對你產生不滿,雖然我疑心你並不在乎這點。不過,我還是得冒昧糾正你的一個看法:配合製片進行宣傳,是行銷的責任,演員和導演只需要拍出好電影,之後的一切則可以交給片廠負責——我不知道別的製片廠是否如此認為,不過在大夢,這一向是我們的既定方針。”

  薩爾維望著切薩雷的眼神有些變化,當然,他們在此之前有過多次寒暄交流,薩爾維的禮貌也讓他永遠注視著說話人,不過這一次,他像是真正地‘看到’了切薩雷,像是對方的存在對他來說第一次有了意義——他注視了切薩雷好一會兒,又看了看珍妮。

  不知為什麼,他忽然露出了一個略帶孩子氣,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天真的開心笑容,在這一刻,愉悅感似乎擊破了紳士禮貌帶來的壁壘,讓他會心地燦爛微笑了起來,他一邊笑,一邊解下餐巾,站起身對珍妮和切薩雷點了點頭——

  “那麼,直到下次相見。”他說,臉上依然回蕩著微笑的餘韻,他溫柔地望了珍妮一眼,一手掩過胸膛,對長桌另一頭的兩個人輕輕欠身示意,轉身走出了屋門。

  始終在一邊等候的侍者上前合攏了房門,請示性地看了珍妮一眼,切薩雷對他揮了揮手,他便會意地也退出了餐廳。珍妮沒有繼續動刀動叉,也沒有起身的意思,她盯著自己眼前的那杯牛奶,過了一會才猛然開口。

  “你認為你的策略會奏效嗎?”她問,“——當然,我不用說你也知道,他應該已經看出來了。”

  她事先沒有和切薩雷預作溝通,因為她並不知道薩爾維對於那些報導會是什麼反應,又會不會真的排斥宣傳,或者不看重獎項,這是她和薩爾維見面後突然下的決定——和薩爾維在一起的時候她似乎總是如此,被感性主宰,忘了什麼叫做‘三思而後行’。反而是薩爾維的思慮更為周到,考慮到了切薩雷這個合夥人兼公司上層的心情,表示自己本來就對宣傳和獎項相當看淡——沒想到切薩雷把握這個機會,對薩爾維大加示好,這意圖珍妮當然也是心領神會,並且沒有任何理由反對:像是薩爾維這樣第一部就能導演出《夢露》的天才,任何電影公司都想和他建立長久又愉快的合作,在宣傳上做出讓步,如果能換得薩爾維的歡心,這點犧牲根本就微不足道,如果有人因此惹怒薩爾維,那他就是傻瓜——當然,不放過任何一個打蛇隨棍上、石頭裡攥油的機會,恨不得一個人情賣出無數次,這倒也是典型的切薩雷作風了。

  “我想他確實有很大的可能選擇我們,”切薩雷說,他也沒有任何離席的意思,“為什麼不呢,大夢有錢,有人脈,配合意願高,是個合適的主顧,而且還有你——”

  他喝了一口水,瞥了珍妮一眼,“說到這個,你打算如何處理同他的關係?”

  珍妮並沒以為自己和薩爾維的暗潮湧動能瞞過切薩雷,她疑心任何一個看過電影的人都會感受到這一點,不過,這對於切薩雷來說依然是相當少見的——在兩人合作最開始,他們的確約定,感情生活也屬於經紀合約的一部分,不過在她和喬什的婚約結束,她開始和克裡斯約會以後,切薩雷就開始回避和她談論感情生活,更傾向於把這些交給她自己處理。

  “奇怪,”她說,好奇地用問題取代了回答,“你通常是不關心這種事的,不是嗎?是什麼原因讓我的回答變得重要,你打算給我安排第二段婚姻?你建議我們在奧斯卡之前不要把它曝光——如果我和他之間真的存在什麼關係的話?”

  切薩雷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把餐巾放到了一邊,他看起來——珍妮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錯覺,不過他看起來確實有些遊移不定,極為罕見地,切薩雷好像正在被一個問題困擾,難以下個最終決定。

  “你的答案的確會關乎到我的一個決定。”他字斟句酌地說,顯然一邊說還在一邊思考,“不過,我希望在聽到你的回答以後,再告知你全部原委。”

  有那麼一瞬間,珍妮幾乎有一個很恐怖的猜測——僅僅是思維繞著這個想法擦了個邊,她的心都立刻懸到了嗓子眼裡,不過,幸好也就只是這麼片刻,她的理性就接管了思維:這種猜想是絕不可能的,不需要理由,就僅僅是絕不可能——

  “好吧。”她聳了聳肩,希望自己的駭然被隱藏得足夠好,沒有流露出來讓切薩雷窺視到她的內心活動(否則他絕對會笑話她的,她可以肯定),“我……沒打算和他確定什麼關係,如果這就是你想問的,當然,你看出來了,他在等待我改變主意,不過……”

  她皺起眉,尋找著合適的言辭——這一部分的她,依然是無法對切薩雷坦白的:雖然她已經開始逐步接受不再試圖回歸的決定,但這也不意味她可以馬上和別人追求一段穩定真誠的愛情,這就和一個習慣了站在岸邊的旱鴨子,不可能一下跳進寒冷的深水區一樣,必須都有一個涉水的過程,慢慢適應。再說,決定留下和決定發展一段浪漫關係也不能全劃等號,後者明顯更為複雜。“起碼我想在未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我們不會有什麼關係,因為他明顯不是那種一頭熱的人——你可以看得出來,薩爾維是個非常正宗的英國紳士,只要我沒有釋出信號,我們就不會有什麼進展。而我……我不知道,我想我也不會釋出信號的,起碼這些日子不會。”

  “ok……”切薩雷說,可以輕易地看得出來,在獲得這個答案之後,他立刻又陷入了忙碌的思考中。

  珍妮的好奇心已經快達到頂點了,她不滿地敲了敲桌子,“切薩雷,如果你再吊我的胃口的話——”

  “我確實有一件較為重要的事要告訴你,”切薩雷終於回過神來,他瞥了珍妮一眼,慢條斯理地說,“這件事的確非常重要……”

  隨著聲調的拉長,他看起來又一次有些走神了,而珍妮也幾乎徹底崩潰,她捏著拳頭,沖切薩雷使勁地瞪著眼,無言地表達著自己的不滿——而切薩雷在回過神後,則被她的動作逗得啞然失笑。

  “長話短說,”他說,終於坐直了身子,看來是結束了自己的沉思,進入到真正的交談狀態中,語氣也變得明快了起來。“今天一早,我接到了美國的電話——鮑勃告訴我,羅恩已經和他初步達成一致,迪士尼將以不高於50億美元,不低於30億美元的價格收購漫威,框架協定已經初步談妥,也許到明年的這個時候,收購協議就將正式生效,漫威也會正式成為迪士尼旗下的一員。”

  “啊——”珍妮情不自禁地叫了起來,不過,因為這個好消息而來的喜悅感,很快又被疑惑感給沖淡了——她的迷惑之情讓她彷彿如墜雲霧:這當然是好事,不過,僅僅是告訴她這一點,切薩雷似乎也不必大做心理建設吧?

  “而我想要問你一個問題。”切薩雷說,他似乎並不在乎珍妮的迷惑,而是依然執著於獲得自己想要的資訊,“知道鮑勃是先給我打的電話——而不是你,談判的主要功臣之一,你的心情如何?”

  如果說,剛才珍妮還那麼一點虛無縹緲的方向的話,那麼現在她就真的是徹底迷失了:what the fuck?切薩雷是無意攝入什麼藥物了嗎?他到底想要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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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30 08:52: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三章:求婚

  到今年為止,珍妮已經認識切薩雷七年之久了,她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可以挑戰切薩雷的脾氣,也知道什麼時候應該配合他的節奏——毫無疑問,現在可不是刺激切薩雷的好時機,她可不想在對方情緒明顯異常的時候掀起戰火,所以,雖然她很想問個究竟,但還是按捺下了這股衝動,老老實實地回答了切薩雷的問題,“我不知道,這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嗎?我猜鮑勃是不想吵醒我,或者我的手機調了靜音——說起來,我是不是又忘記給它充電了?不過,不管怎麼說,先告知誰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介意的?這件事不需要有什麼感想吧?”

  “看起來你對鮑勃很有信心,”切薩雷的唇角逸出了一絲微笑,一旦打定主意,他立刻就回到了平時胸有成竹、從容不迫的調子上了,“或者說,你對人性總是很有信心,願意把人往好處想——你為這件事特地飛到紐約,和羅恩吃了一頓艱難的晚飯,而最終連鮑勃的一個電話都接不到,但你卻沒有懷疑這是因為我和鮑勃的私人關係,而是為他找了個很好的理由。”

  珍妮猜疑切薩雷可能又要不失時機地給她上課了,這也的確是個很不錯的時間點:《九》已經快拍完了,她有了幾天的空閒,和華納的合同也已經簽下,她不必那麼著急回紐約去,可以在歐洲各地遊玩一番,等待今年的頒獎典禮:雖然這一次中國勢力在評委會裡就占了一個席位,是來自中國香港的杜導演,平時他和張導演派系沒有什麼利益輸送,不是很指望得上,可以說珍妮今年得獎的希望不是那麼的大,但她還是決定對威尼斯表現出相當的敬意和熱情,畢竟她去年拿了最佳女演員,這個人情總是要還的。

  切薩雷選在今早和她開啟一個新的課程並非不可想像,珍妮也迫切地希望知道自己還有哪裡做得不夠好,因為她對自己的表現大體還是滿意的。不過她並不知道切薩雷在開口之前為什麼會那麼猶豫——總不可能是他忽然間害怕指出缺點會影響兩人的關係吧?

  “如果我說我對人性確實很有信心,我想你會笑場的吧?”不論切薩雷怎麼想,既然進入到檢討談心模式,珍妮也就放下了疑惑和戒備,坦誠地說道,一邊說,她也在一邊思索著自己當時的想法,“是的,我確實為了這件事吃苦受累,在美國上空飛來飛去——而鮑勃卻給你打了電話,如果認真要思考的話,這可能是意味著鮑勃還是和你更為親密,畢竟,你是他家族的朋友,在利用完我之後,他還是更想通過這個電話把主動權交回給你。——這就是你想告訴我的嗎?”

  “暫且就當它是好了。”切薩雷說,“但你看起來似乎並不怨恨。”

  “我不知道。”珍妮皺眉思索了一下,“我應該怨恨嗎?也許吧,如果不是你,而是另一個人和我合作,而鮑勃給他打了電話,那我也許會怨恨的,但另一方面,現在我們在談的是我和你——”

  她聳了聳肩,“我想我們之間已經超越了這麼階段,不是嗎?我們已經經歷過這段路了。給你,給我,我並不在乎,如果你非要我說個理由,那我也……我不知道,我就只是不在乎而已。”

  切薩雷唇邊的笑容漸漸明顯,他點了點頭,“是的,我能明白你的感受——有趣的是,事實上,我是在鮑勃的提醒下才發現這點的:順便一提,你昨晚確實把電話調到靜音,而且電量過低,鮑勃給你打了兩個電話以後,它應該就自動關機了。這並不是很禮貌,不過我已經為你解釋過了。”

  這確實是珍妮在跨洋飛行後的老毛病,為了調過時差好好睡一覺,她經常會錯過一些電話,她在心底做了個筆記,下定決心以後要在這點上多加注意,同時聽著切薩雷往下說。

  “談下這筆框架協議之後,鮑勃的情緒比較興奮,”切薩雷把她的表情變化看在眼底,他唇角的笑紋加深了片刻,但又很快消失不見,“他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打不通你的電話以後,就打通了我的手機,不過,分享了這個好消息以後,鮑勃的情緒一回落,立刻就意識到了這通電話打得有些不對,他擔憂這通電話會在我和你之間埋下不和的種子,製造出心結,所以向我表示了歉意,希望我不要誤會他的動機……奇怪的是,直到他說出口,我才感受到這麼做的確有不妥之處,而你可以肯定,我一直是個較為心細的人,錯過這一點對我來說幾乎不可想像——最終,我得出的結論和你一樣,我想我們已經走過了會互相猜忌的階段,這樣的事已經不足以在我們之間製造裂痕了,甚至我們都不會意識到這麼做會影響到對方,從這個角度來想,我和你的信任關係的確已經牢不可破。”

  雖然對切薩雷的動機還有一定的疑慮,因為他好像又不是想要借機給她上課,但聽到他的總結,珍妮也不禁露出了一個笑容,她的肩膀放鬆了下來,“而我們可不是隨隨便便才走到今天的,是嗎?”

  “過去的七年的確不是風平浪靜。”切薩雷承認道,他的眼神籠上了笑影,語調也柔和了下來——極為罕見地,他用上了懷念的語氣,“想到我們第一次會面時的防範心理,想到那段錄音——”

  珍妮忍不住大笑了起來,“是的,想到你當年讓我重複一遍方便你錄音的情景——”

  在她的大笑聲裡,切薩雷少見地有些赧然,但他依然正面承認,“是的,當時的我還遠遠未稱得上成熟,事實上,如果說這七年間我有了什麼改變,那就是現在的我已經知道,人永遠沒有成熟這個概念,那就意味著止步不前。”

  得益于切薩雷內斂的作風,他的進步可能對外人來說並不明顯,但在珍妮而言,她是那個‘春江水暖鴨先知’的人,如果說一開始,她和切薩雷的合作明顯還磕磕絆絆,需要一方去適應另一方的話,那麼,隨著她地位的上升以及切薩雷自己的改變,兩人的合作已經越來越默契順暢,這幾年再也沒有出現過強烈的衝突,一些正常的小分歧當然還有,但不論是她還是切薩雷,處理這些分歧的態度都成熟了很多。

  ——這還只是在經紀能力上的一些改變,自大夢創造之後,切薩雷在公司管理這些事情上的進步——珍妮是不知道詳情啦,但她想他肯定也累積了不少寶貴的經驗,畢竟沒有人是生而知之,每個人都需要練習,切薩雷之前是做經紀人的,切換到做公司不可能一下就得心應手,只是她不知道他是怎麼調整適應、自我學習的,而她最佩服切薩雷的恰恰也是這一點,她的每一個進步都是艱難的、掙扎的、反復的,交織著負面情緒與心酸汗水,而切薩雷總是如此輕鬆自如就取得進展,好像他本來就會:如果說她是一隻在水裡撲騰著一點點學會游泳的旱鴨子,那麼切薩雷就是水面上優哉遊哉的天鵝,在水面上看,你永遠也不知道它在水底是如何劃蹼的,只有親近到了珍妮的程度,才能窺見一點端倪。

  “你應該感謝我,”她告訴切薩雷,“被七年前的你那樣對待還沒有放棄你——承認吧,是我讓你變成了更好的人。”

  “那麼你也應當感謝我。”切薩雷針鋒相對地說,“被七年前的你那樣對待,還沒有放棄你——如果沒有我,我想你的構思到目前為止只能實現10%,甚至更少。”

  “好吧。”珍妮聳了聳肩,她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們確實成就了彼此,如果有誰還不明白這點的話,我們見識了彼此不成熟的一面,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天——”

  回想起這些年來她丟給切薩雷的難題,她對自己的說法也有些心虛了,在切薩雷彷彿心知肚明的含笑注視下,她把刀叉和碗盤推往一邊,承認道,“好吧,好吧,當然啦,我給你帶來的艱難時光,比你帶給我的艱難時光要多很多。”

  “是的——是的。”雖然她明顯有些討饒的味道,但切薩雷還是毫不留情地立刻接上了她的話頭,在珍妮瘋狂的笑聲裡,他板著臉開始歷數多年來她犯下的罪行,“一口氣投資兩部電影,獨特的選片眼光,下完決策以後立刻去外地拍戲,所有的奇思妙想都要我來實現,號稱要幫上我的忙,但連報表都不能按時看完,不斷把工作往我身上堆,剛解決一個問題又來了新一輪投資、排片,新一輪的天才構想——”

  把最後一根手指扳了下來,切薩雷眼角的笑紋逐漸變深,幾乎有形成一個酒渦的嫌疑,他頓了頓,語調柔和了下來,在這一刻,他的表情幾乎是坦誠的、不設防的、溫柔的,“然而,雖然你總是不在公司,雖然你總是把大部分事情讓我來做,雖然你總是惹出棘手的麻煩,但我認為,在我和你的合作關係裡,你依然是貢獻更大的那個人,珍妮,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珍妮搖了搖頭,在切薩雷難得的坦然態度跟前,她有些古怪的不自在——不知為什麼,雖然切薩雷在說的是他們的公事關係,但看到他這麼坦誠,她反而好像還為他感到了一點羞澀,“我不知道?”

  “因為你是主動付出信任的那個人。”切薩雷說,“在緊要關頭,你總是能付出信任,你總是會去做只有少部分人才會做的選擇,並且怡然自得,從不懷疑,而這一點折射出的勇氣和信心,令我印象深刻——甚至自愧不如。”

  好吧,這一下她的臉是真的燒起來了,珍妮囁嚅著說,“這其實也不是……”

  “很多人都認為你過於信任我,”切薩雷沒有搭理她的話茬,而是自顧自地往下說,“貝爾、馬丁,當然還有外頭那些經紀人們,任何一個聽到一點風聲的人,他們個個都認為可以為你提供更好的選擇,認為你被我全盤掌握,你賺到的巨額財富都進了我的口袋,你在用你的影響力為我打下江山,這些流言蜚語連我都時常聽聞,我想你不可能沒有聽過,事實上,我想你也許經常聽說,但你似乎從未被那些言論影響。”

  珍妮確收到過一些邀約,她當然想也不想,通通予以回絕,她甚至不認為這會是個問題,也沒想過自己和切薩雷有一天會談論它——她都沒覺得自己在犧牲和付出什麼,“我想這是理所當然的事,為什麼要受別人的影響?他們根本不瞭解內情,只要我和你,對我們的合作關係滿意——”

  她在合作關係上無意識地加了重音,“那麼這就不關任何別人的事,不是嗎?”

  “說起來的確簡單,道理上也的確如此,但並非所有人都很難像你這樣輕鬆自如地辦到這一點,”切薩雷說,他看起來幾乎是又有些緊張了,“以我的看法,你的這個特質也許某些時候會讓你走一些彎路,但在更多的時候,它會是你走向成功的關鍵,在恰當的時候,信賴一個可以信賴的人,這是你最為寶貴的特質之一,珍,而在這一點上,我也要向你學習——雖然它並不是那麼的簡單。”

  晨間的太陽穿過水霧,懶散地照在餐廳裡,把牆壁上的裝飾壁花照得優美如畫,但珍妮卻無心欣賞這間奢華酒店的風景,她疑惑地望著切薩雷,感覺現在也許是挑破的時機了,“你想要告訴我什麼嗎?切薩雷?你今天表現得……的確有些反常。”

  “也許因為這是一個感性略占上風的時刻,”切薩雷說,陽光給他的臉戴了一張金光燦爛的面具,讓珍妮很難分辨他的表情細節,但他的語調——對她來說,確確實實是相當少見,“我從不認為語言在交流中值得關注,能夠明白的人自然會懂,但我想讓你知道,我對你的付出並非一無所覺,對於你帶給我的機會也並不是毫不感激。當你邀請我加入大夢的時候,你對我付出了甚至是不合理的信任,而它最終被證明是個明智的決定,大夢改變了我們兩個人的生活,讓我們在30歲上下就掌控了可以說是有些規模的權力和資源,我們能做到的事會讓很多大製片人都瞠目結舌,而這一切都來源於你當時野蠻無禮的信任……而,雖然對於我來說,做到這一點有些困難,但我也依然會完成這一點——”

  他的語調低沉了下來,“我會讓所有人都知道,你付出的信任並非盲目,它……完全物有所值。”

  他深吸了一口氣,從餐桌一角的公事包裡取出了兩份檔壓在手掌下方,注視著珍妮,以告知性的口吻說道,“幾年以來,我一直在考慮這件事——隨著大夢的蓬勃發展,兼顧變得越來越難,我必須在大夢和CAA之間做個取捨,而最終促使我下定決心的,是鮑勃的電話。鮑勃告訴我,迪士尼肯定要啟動庫藏股,以股換股進行對漫威的收購,而這也是幾年來迪士尼第一次進行配股,他希望我們能在這一輪配股中執行我們的優先權,成為迪士尼股東——他會給我們一個優惠報價,讓我們用這一億四千萬拿到比市價更多的配股額,再加上你我持有的漫威股份,收購結束以後,你和我將成為迪士尼名列前茅的個人股東之一,這對於羅伯特在股東層的發言權也會有很大的好處,這,當然無疑是一個很大的利好消息,不論是對羅伯特,還是對於大夢都是如此。”

  這個激動人心的好消息在太多層面上都太有用了,不論是大夢之後得到的扶持力度,還是她和切薩雷財富的增值——當然更重要的,還有切薩雷下的這個決定:珍妮其實很早以前,起碼是一年以前就意識到了這一點,有很多次她都想要和切薩雷好好談談這件事,勸他徹底加入大夢,這樣他起碼不會過早地勞累致死,不過最終她還是忍住沒提,畢竟,這應該是切薩雷自己的決定。

  “毋庸置疑,這是個非常好的機會,也促使我最終下定決心,做了這個決定:大夢已經到了全力發展的階段,是時候放棄CAA的造血職位了。”切薩雷的雙手堆成塔形,支撐著下巴,“可以對你透露的是,在幾年以前我已經意識到,如果大夢能健康發展下去的話,選擇它肯定是大勢所趨,之所以保留了CAA的職位,不過是因為我還需要它帶來的豐厚提成,為這七千萬的購股金存錢。而在拿到了賽義德給的購片金以後,我想再經過一兩次分紅,我的這一半份額就足以湊夠,但,這也帶來了一些不容忽視的問題。”

  “你是說你的身份如何由暗轉明。”珍妮立刻說,因為這也是她一直在思考的問題,“是嗎?怎麼在不留下破綻的前提下把股份從那個空殼公司轉回你名下。”

  “這是一個問題,”切薩雷點了點頭,“否則在很多細節層面我們總是會面臨惱人的問題,而且這也會妨礙公司的進一步發展——甚至是上市計畫。”

  “你已經為大夢規劃上市了!”珍妮震駭地說,而切薩雷則以‘這豈非理所當然’的表情瞅了她一眼。

  “這些事我們可以以後談論,僅僅說是目前,就有一個難題是我們必須設法解決的,”他說,“幾年前當我注資大夢的時候,我通過一條可靠的管道,在一年內洗了五百萬注入海外的空殼公司,這筆金額不是太大,而且家族的私人交情不錯,我為此付出的手續費並不是太高,僅僅是五十萬美金而已。但有一點你必須知道,洗錢是一門靠管道吃飯的生意,金額越大,時間越短,你要付的手續費就越高,在一年內洗出數千萬?手續費可能會達到50%,而我恐怕付出這筆錢以後,餘額就不足以購買迪士尼的股票了。再者,只要股份還登記在海外那間公司名下,我要提取分紅也一樣要經過這麼一手,而這樣高昂的代價,顯然我無法接受,我們也不能採用一些權宜之計來把它繞開,因為正如我所說的,如果大夢還想要走到上市這一步的話,眼下的任何一點怠惰,都會在日後回過頭來咬住你的屁股,讓你非常難受。”

  雖然這看似是切薩雷私人的煩惱,但通過空殼公司注資,是兩人一致的決定,珍妮也無數次地考慮過這個問題,她不會只是被動地聽切薩雷議論這個問題,“是的,是的,我也一直在想,這件事該怎麼解決,最討厭的是,你私人的積蓄和堆積在英屬維爾京群島那個公司的分紅都是千萬量級的,所以不論是你先把積蓄洗出去,買下迪士尼的股票後再進行轉讓,還是把分紅洗進來,讓你買下大夢裡屬於空殼公司的那部分股權,都需要漫長的時間和高昂的手續費,而且——”

  “而且也經不起國稅局的盤查,”切薩雷說,“以及一些有心人的注意,不論我和你都有敵人,不幸的是,大部分敵人還都相當聰明。不說別人,只說伊諾‧馬丁——我想老馬丁多少猜到了真相,他可能找人調查了大夢的股權結構,猜到了那間空殼公司到底屬於誰,他會不會借著這個機會咬我一口,宣洩幾年來累積的火氣?我不知道,坦白說,我也沒有信心。”

  “那你的意思是——”珍妮皺著眉問,她開始有點明白了。

  “我決定信任你,”切薩雷說,他的手指在那疊文件上敲來敲去,像是在彈奏著什麼樂曲——他的語調雖然沉穩,但這個小動作到底還是讓珍妮看穿了一點他的內心思維,“空殼公司裡沉澱的四千萬現金,價值……我不知道,兩億、三億、四億?價值數億的大夢股權,全部轉到你名下,維爾京群島的公司註冊人變更一樣保密,我會把公司轉給你,由你把現金提取回國,購買迪士尼的股份。”

  事實上,在錢的來源合法的情況下,把錢抽回國需要的手續費並不高昂,切薩雷的問題主要是不能暴露他曾同時橫跨了經紀和製片兩大行當的事實,這麼做會讓他和大夢都面對非常高昂的法律風險,當然了,這不觸犯刑法,他不會被關起來,但民事訴訟肯定在所難免,誰也不知道大夢和他本人要因此賠上多少錢。

  而這當然推導出了另一個問題——珍妮的眉毛也皺了起來,“這麼做,當然——對我來說,我好像沒有什麼反對的理由,但買了迪士尼的股份後我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把股份賣回給你?我們該尋找什麼方法避開IRS的監管?我懷疑這麼做會讓我們陷入更大的尷尬和麻煩裡——大夢的股份越增值,我們這麼做的動靜也就越大,而且我們要為此付出的經濟代價恐怕絲毫不比洗錢小多少。”

  對於美國的富人來說,IRS就是懸在頭頂的一柄達摩克利斯之劍,珍妮雖然不是稅務專家,但也知道,大夢的這部分股權經由空殼公司變更到她名下,然後再被她以不可思議的低價賣給切薩雷,這等於是往自己臉上貼了‘我是罪犯’的標籤,坐在IRS總部的門口等他們上班,而如果用一個公平的價格售賣給切薩雷的話,那麼這筆錢從何而來,珍妮怎麼把收下的錢躲開IRS的監管,返還給切薩雷,這裡要洗過多少手她都不知道該怎麼算了,如果最終手續費高達80%她都不會詫異——而他們在談的不是幾百萬,幾千萬,而是幾億!80%的手續費,對珍妮來說無論如何都是不能接受的,不管是切薩雷的錢還是她的錢她都捨不得,這等於是把大夢這幾年賺到的錢送給洗錢集團,用古老東方的一句諺語,正宗是‘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做嫁衣裳’。

  “這正是我想要說的,”切薩雷的手指緩緩地停下了敲擊的動作,他看起來再度顯得泰然、威嚴而又輕鬆自如——他甚至還開了個小小的,半真半假的玩笑,“也不要以為我對你的信任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傑弗森,在毫無保證的情況下就把數億資產託付給你幾年之久……不過,值得慶倖的是,法律永遠不會沒有漏洞可鑽,而我和你目前都是單身,短時間內也都沒有發展一段長期關係的意願——當然,最重要的是,我和你恰好是一男一女,這就讓我們可以通過一種社會行為,一次性解決兩個問題。”

  他把手裡的兩份檔向前推來,讓它們滑過長桌,停留在珍妮面前,水霧漸漸散去,強烈的陽光讓整間餐廳裡處處閃著金光,切薩雷就籠罩在這股金光之中,當珍妮看向他的時候,銀餐刀強烈的反光讓她幾乎睜不開眼睛,只能聽著切薩雷信心十足的聲音。

  “一份股權轉讓書,讓你得到大夢的全部a級股份,一份婚前協議,簽下它以後,到我們離婚時我會獲得這些股份的一半,當然,還有之前以你名義買下的漫威股權,它的一半,除此以外,婚姻存續期間,雙方各自所得歸自己支配,離婚時不計入財產分割範圍內。”切薩雷快速地說,他在這部分反而毫無疑問——顯然,如他所說的,這整件事裡最難的一部分,就是暫時性地放棄那數億財產的所有權,“當然,這份婚前協議不能曝光,在離婚時我建議我們分割一兩棟房產,借此掩人耳目,畢竟,這件事我們必須做得非常小心——雖然克里斯多夫和《第五個莎莉》簽訂的合同很公道,目前來說,和大夢發生聯繫的演員裡只有他一個是我負責直接代理,但如果CAA有意找麻煩的話,他們可以找到不少突破口,畢竟我們的劇組裡有很多工作人員經紀約也在CAA,一旦他們決定發起訴訟,不論勝訴還是敗訴,對我們來說都會傷筋動骨,更別提敗訴後那慘重的損失……”

  似乎是覺得自己有些過於亢奮,打擾到了珍妮的思考和閱讀,切薩雷住了嘴,調整了一下姿勢,以玩笑的口吻問道,“總之,珍妮佛‧傑弗森小姐——哪怕是暫時性的也好,你願意賜給我這個榮幸,暫時性、應酬性地,嫁給我一段時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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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30 08:52: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四章

  “真是太討厭了!耶誕節為什麼還沒有來!”

  在南加州的一間公寓裡,隨著“砰”地一聲悶響,一個枕頭被砸到了牆上,填充羽絨飄飄揚揚,雪花一樣地灑落了下來,哈利彎下腰撿起了自己的‘愛枕’,對這個不請自來的惡客皺了皺眉頭,“瓊恩,如果你希望睜開眼就是十二月二十四日的話,只需要說一聲就好了,你用不著給我發出信號——我很樂意為你提供幫助。”

  “我倒是希望你能把我打暈呢,讓我一睜開眼就是一周後,”瓊恩沖哈利翻了個白眼,在懶人沙發上調整了一下姿勢,沖哈利張開雙手,哈利皺著眉頭又把抱枕扔給了她,“來吧,親愛的,用你的大棒子把我打得不省人事吧,使出你的看家本領,千萬不要留力。”

  哈利沖她翻了個白眼,故意粗聲粗氣地說道,“謝謝你的雙關語,女士,但你現在的邋遢樣子可激不起我的任何興趣——不論是性方面的興趣,還是毆打你的興趣,你現在頹廢得讓我覺得打你也是白費力氣,我甚至可以直接把你掃出門外,扔到垃圾車裡去。”

  他回身端起了茶几上的咖啡杯,又回到電腦桌跟前坐了下來,在鍵盤上劈裡啪啦地敲打著什麼,瓊恩背對著他豎起一根中指作為回應,“拜託,你也讀過大學,哈利,一個女孩應該被允許在考試周後好好地放鬆放鬆。”

  “當我們談到放鬆的時候,我們指的是派對、派對和海灘派對。”哈利皺著眉修改了一個資料,“而不是在一個可憐的程式師家裡非法逗留,還喝光了他最好的咖啡。”

  “這你應該怪航空公司,或者紐約的大雪——”瓊恩興致十足地和哈利鬥著嘴,但她突然又歎了口氣,失去了‘調戲’哈利的興致,“其實還是應該怪J‧J,我簡直都快等瘋了,現在我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說真的,我根本迫不及待了,我連做夢都在想著《與夢露的一周》。”

  “好吧,”哈利慢吞吞地說,他放下了手裡的工作,推動著椅子從電腦旁邊移開,擺開了閒聊的架勢,“我知道你憋了很久了——說吧,這部電影和J‧J從前的作品比,到底特別在哪?”

  瓊恩一下來了精神,她在懶人沙發上翻了個身,撐著雙手,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但在開口之前,又忽然有些猶豫地說,“但你的工作——”

  “公司的同事已經開始test run了,目前我的工作基本已經完成。”哈利聳了聳肩,“說吧,我還真有點好奇——上一次我注意這些花邊新聞的時候,珍妮佛才剛拿下威尼斯影后來著。”

  他在7月到12月的這五個月之間,一直在為了公司的一個項目加班趕工,稍有空閒也都拿來休息了,幾乎是與世隔絕,上一次看電視,還是和瓊恩一起看的奧運開幕式。

  “是的,是的。”一談到珍妮佛在9月初創下的豐功偉績,瓊恩就興奮了起來,“歷史上第一個蟬聯威尼斯的女演員,不過,這只是一切的開始。這部電影在歐洲那邊簡直秒殺了所有影評人,蒙特利爾、多倫多,全都拿了大獎,到目前為止珍妮佛還沒讓最佳女演員的桂冠旁落,當然,對我們來說,這個頒獎季才剛剛開始,不過現在誰都在說,今年的bafta——英國奧斯卡非她莫屬,甚至《夢露》會拿到最佳電影,威尼斯把最佳電影給了《摔跤手》,多倫多和蒙特利爾一個青睞了《本傑明‧巴頓奇事》,一個把榮耀給了《夢露》,不過人人都說,在薩爾維的英國主場,他肯定會拿到最佳電影這個大獎,甚至是最佳導演也不是沒有可能。”

  說到這個眼下聲名鵲起的導演,瓊恩又激動了起來,她把抱枕再度丟向了空中,發洩式地喊道,“天啊,說到這個我就動情緒——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狗仔隊那麼熱衷于布蘭妮和琳賽‧羅翰今天喝了哪種口味的咖啡,而不去拍那些我們真正感興趣的人,自從9月份《夢露》得獎到現在,薩爾維在網上已經火成什麼樣子了,他的 Facebook粉絲主頁已經有了30多萬的關注者,可我們就是看不到他的新照片,不知道他去了哪裡,現在到底有沒有女朋友——我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甚至連他和J‧J現在是什麼關係,到底在不在戀愛也一無所知。”

  “可我看到你的Facebook上也經常發關於他的po文。”哈利喝了一口咖啡,酸酸地說道,“如果我不是那麼瞭解你的話,我幾乎要以為你已經完全為他傾倒,把J‧J給拋諸腦後了呢。”

  “那都是他以前的照片,只是現在又被翻出來了而已,”瓊恩揮了揮手,“之前這些照片其實或多或少都是有人發過,不過在《夢露》上映以後,他徹底紅了,現在人們都說他會是下一個韋斯‧安德森,下一個派特裡斯‧夏侯——你不知道這部電影現在收穫了多少稱讚,從加拿大到英國,從法國到義大利,那些網友放上來的報紙掃描版簡直讓人看不過來,我甚至無法給你背誦它都收穫了多少稱讚——你知道,事實上這已經是9月、10月的事了,從威尼斯到現在已經過了快四個月,在那之後又有了新的熱點,現在報紙都熱衷於計算她的身家——都在算她在《暮光之城》後成了一個怎樣的大富豪——”

  她聳了聳肩,“當然啦,這也很好,但我不能不和你承認,哈利,我最想看到的還是《夢露》的更多資訊,而且隨著首映會、試映會在各地的舉辦,看過電影的人越來越多,這簡直太讓人抓狂了,那些觀眾的影評裡,標注劇透警告的我不能看,而沒標注劇透警告的那些,看了更讓人心癢難耐,幾乎全都是哀嚎J‧J有多美的,什麼‘故事的後半段美得讓人心醉’,‘我盼著電影能快點公開上映,我等不及再看幾次’,這些感想真讓人生氣!”

  說著又動了一些情緒,瓊恩狠狠地捶了幾下抱枕,“但最讓人生氣的還是,我那麼熱衷地參加活動,但連一次試映會的票都沒抽到,這簡直就不公平!”

  哈利挺想問瓊恩是否正在pms症候群中,不過他不太敢——再加上他也的確被瓊恩的說法挑起了興趣,便順著這個話題談論了下去,“雖然J‧J好像從來都不會失手,不過,這部作品是不是到目前為止她好評度最高的一部?聽你這麼說起來,影評人幾乎沒有任何一個人給過差評?”

  “是的,之前的幾部文藝片雖然也都是廣受好評,但也不是說就沒有爭議,”瓊恩又是也說越想看《夢露》了,她氣鬱地說,“就像是《邁克爾‧克萊頓》,有些影評人就覺得情節沉悶,而且J‧J的演出有些歇斯底里——有點過火了。至於《第五個莎莉》,也有表演過火、誇張的異議,不過這部作品到現在為止都還是百分百好評,在爛番茄那裡的影評人新鮮度高達95%,IMDB上評分也是9.2的超高分,他們都說這是今年最大的亮點——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一部全景式的影片’,我記得之前布拉德‧皮特的粉絲還到論壇來抗議過,因為很多人都在Facebook和twitter上刷:還好《夢露》今年不沖男主角獎,否則布拉德‧皮特簡直沒有一點機會。不過這句話我覺得其實不假,你知道,我也挺喜歡布拉德,不過我現在根本滿腦子裡想的只有《夢露》——我真想去電影院看看她有多美——”

  #

  在瓊恩滔滔不絕的興奮敘述中,一周的時間彷彿一晃即過,很快的,美國人一年最看重的家庭節日——耶誕節就來到了北美大陸,而隨著全國各地的美國人收拾包袱,回家過節,年尾最重要的聖誕-新年檔期也如約來臨,點燃了影迷們期待已久的激情。平時冷冷清清,工作日上下午甚至可以說是門可羅雀的電影院門口排起了長龍,不論是多爛的電影,只要抓准了受眾,都會有一定的票房,當然了,今年的耶誕節檔期也並不寂寞,除了應景的節日電影、愛情電影等中低成本製作在打類型片市場之外,還有一干重量級大咖參演的沖獎巨制,也都選在年尾上檔,以期給讀者留下最深刻的印象,這也讓一群電影票房專家忙得團團亂轉,恨不得能多長一雙手臂:從年中的影展開始,一直到年尾的頒獎季、提名季,幾乎所有的沖獎大片都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亮相和公關,頒獎季走到這裡,雖然幾個重量級獎項的提名名單還沒公佈,但具體局勢如何,圈內人其實都是心裡有數,而他們唯獨不知道的就是這些沖獎片的票房表現會是如何,這一點對於得獎來說,不是決定性因素,但也頗為重要,如果票房表現十分優秀,對於競爭獎項會是一個很有力的加分點,所以不論是片商還是演員本身,甚至是那些熱衷於預測獎項結果的影評人們,都是把眼神對准了這個聖誕檔期,想要看看已經被《與夢露的一周》遠遠拋在身後的《本傑明‧巴頓奇事》,會不會在票房上稍微逆轉一下形勢,追趕上來那麼一點兒……

  “給我一張《與夢露的一周》,謝謝。”在售票亭前,不斷可以聽到這樣的聲音,隨後便是不可置信的驚呼聲,“——什麼,都賣完了?可我買的是明早10點場的票!”

  “是的,先生,明天的票已經全賣完了,”售票員禮貌的聲音歉然地傳到了一旁的等候區裡,“是的,我知道明天是耶誕節,按照常理來說,人們總是會回家團聚,而不是來看電影——不過,票真的已經全賣完了,而後天的票還沒有開賣,如果您願意的話,明天中午可以來影院一趟,屆時我們會放出影票,或者您也可以在網上購買……”

  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可樂,《帝國》雜誌的影評人阿蘭‧莫里森有些優越地看了那些排隊買票的群眾一眼:這些觀眾一看就知道並不是核心影迷,畢竟,只要是稍稍喜歡電影的觀眾都會知道,珍妮佛‧傑弗森的電影,你想要在第一天看到的話,那就得在網上提前買票,這種walk in式的購票法絕對不適合首映週末,如果撞上節假日的話就更是如此,稍微晚來一點就有可能全部賣光。

  “從這間影院的樣本來看,起碼《夢露》是完勝了《本傑明‧巴頓奇事》……看起來布拉德‧皮特很可能甚至打不過前妻,《馬利與我》的票房也是讓人意外的好……”他的眼神漫無目的地在身邊的一對青年男女上掠過(這位叫瓊恩的小姑娘應該是珍妮佛‧傑弗森的忠實影迷,從剛才起,她就興奮得讓阿蘭覺得有些吵鬧),阿蘭思索起了這一周的票房最終排名,“不會出現由大夢獨資製作的兩部電影領銜聖誕周的局面吧?如果這樣的話,那六大可謂是丟盡顏面了……”

  和一知半解,更多的還是看看報紙雜誌,跟著那些溢美之詞瞎激動的瓊恩相比,阿蘭顯然要更懂行得多。他也更深刻地明白《夢露》現在在頒獎季到底佔據了多少領跑的優勢——甚至可以這麼說,如果不是因為珍妮佛‧傑弗森去年才剛剛拿了一個最佳影片的獎項,前幾年又同時拿了兩個奧斯卡表演獎,實在是風頭過剩的話,按照這些國際電影節的態度,影評人的高度評價,以及前哨獎項的鮮明傾向,今年的《夢露》說不定能從最佳女演員到最佳導演、最佳電影,完成這麼一個串燒,只要找個好的公關公司,甚至就連薩爾維‧圖齊的隱世低調,都無法阻礙他的奧斯卡最佳導演之路,說不定他真能成為歷史上最年輕、資歷最淺的最佳導演都不好說,更別說珍妮佛‧傑弗森的影后了,那根本就是十拿九穩,不可能有任何意外情況。

  “如果珍妮佛當年只拿了一個最佳女主角也好啊……現在看來,當年的兩個奧斯卡,反而成了她的阻礙了。”想到這裡,阿蘭多少有些遺憾地在心底念叨了一句,“如果她沒有拿過獎的話,不論是凱特‧溫絲萊特還是安妮‧海瑟薇,或者梅麗爾‧斯特裡普,今年肯定全都沒戲,都得為她讓道,可惜……聽說韋恩斯坦已經打算強行讓溫絲萊特配角報主了,看來,今年他也是信心十足,準備為奧斯卡‘欽定’一位最佳女主角啊……”

  奧斯卡這門學問實在是太過精深,水深得看不清,阿蘭作為影評人當然知道一些八卦,但到底內幕如何,他也不太清楚,再加上其實他也認為,讓珍妮佛早于梅麗爾‧斯特裡普獲得第三個奧斯卡表演獎項似乎有些過火,所以,對於這一點他還不算是太過不滿,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就又開始思忖他現在最關心,其實也是整個好萊塢現在最關心的問題——“雖然從政治立場上來說,喬治和布拉德無疑是站在了多數人的一面,但好萊塢的確就是好萊塢,珍妮佛在政治上的確有幼稚的一面,可不得不說,在各個方面她確實都是把這對好兄弟踩得死死的,去年的《邁克爾‧克萊頓》就不用說了,喬治被氣得夠嗆,而今年的布拉德恐怕也是內傷得可怕,本來從頒獎季之前的期待度來說,《本傑明‧巴頓奇事》是被目為奧斯卡最大熱門,芬奇對奧斯卡的妥協之作的,他雖然不說穩拿獎項,但結合特效的突破性表演也是一大噱頭,加上強力公關的話,對獎項未必無望,但現在,所有人都在談論《夢露》,沒有在談論《夢露》的那些人則都在談論《暮光之城》,幾乎沒人記得他的plan b和《本傑明‧巴頓奇事》,其實這對於他來說也不是很公平,《本傑明‧巴頓奇事》的確是一部不錯的電影,起碼要比《暮光之城》好一些——這可真古怪,這部一無是處的電影是怎麼拿到這麼高的票房的?甚至在海外還很火爆?難道真的和傳說中的那樣,那女孩有點石成金的魔法,或者她真的天生擁有挑選賣座片的直覺?——他們說的該不會是真的吧?據說羅恩‧佩爾曼現在對她百依百順,甚至把她拉入漫威,讓她賺到被收購之前股價上揚的那波收益,就是因為她成功地預言了雷曼兄弟的倒臺,讓她避免了數額巨大的損失……不論如何,這女孩可真夠瘋狂的了——一間創立不過五年,還是六年的公司?今年的票房份額,即使不算《鋼鐵俠》,國內也起碼有4億了,《暮光之城》的2億之外,《夢露》和《馬利與我》,只要不是意外大僕,加在一起也總能有2億的國內票房,按照這幾年的全年走勢,4億也已經佔據了4%的市場份額,這已經是一個很可怕的數字了,即使是六大,如果遇到壞年份的話,也就只能拿到10%而已,接下來這兩部電影只要哪部稍微一爆,就是5%、6%的市場份額,甚至是遠遠地把那些老牌的獨立電影公司給甩到了身後……”

  瓊恩責怪媒體全轉移焦點,去關注珍妮佛的電影公司,這實際上是有些遷怒了的,畢竟對於業界來說,《暮光之城》造成的震撼實在是太大了,這部製作費只有區區四千萬的電影,上個月21日上映至今,已經狂攬了1.7億的票房,雖然受到聖誕檔的大片衝擊,但到下映時票房突破2億肯定也是不成問題——由於它的發行策略並不是成本高昂的全球同步,所以目前還很難說全球票房如何,但可以肯定的是,僅僅是國內票房,大夢就已經賺翻了,而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暮光之城》是四部曲,這一部拍完了還有下一部、再下一部、再下一部,而且從《哈利‧波特》的經驗來看,第一部的票房只是開始,之後的幾部電影,票房還會繼續上浮。

  現在,ip這個說法對於好萊塢來說還比較新鮮,但已經有很多影評人留意到了這一點,體會到了這種名ip的威力,《暮光之城》從暢銷書到暢銷電影的成功改編,除了電影票房之外,起碼還能帶來上十億的營業額,對大夢來說也意味著好幾億的利潤,珍妮佛‧傑弗森創辦的這個公司,在幾年來雖然頻繁出現在珍妮佛出演電影的開頭,但是直到這一部才真正一鳴驚人,被所有人發現:這個公司不但手握了珍妮佛作品的部分版權,更重要的是,它現在還獨立擁有了這麼一個優質ip,它的未來可以說是前途無量,而珍妮佛‧傑弗森的身家地位,也會因此有一個質的轉變!

  從珍妮佛‧傑弗森成名的那一刻起,她就是美國夢最好的代言人,她是奇跡女孩,是被上帝青睞的寵兒,業界人員早都習慣用看待傳奇的眼光來看待珍妮佛,和珍妮佛有關的事上,都把驚嚇閾值調整得比較高,不過即使如此,他們也還是屢屢在珍妮佛‧傑弗森身上產生協調困難,根本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去面對她的成功——這簡直都已經不是人類能做到的事了,一個27歲的年輕女孩,她演戲很強,長得很漂亮,也很有錢,這在好萊塢其實都不稀奇,哪怕她住的是最好的屋子,穿的是最昂貴的衣服,睡的是最有名最英俊的男人,對於好萊塢來說這都不算什麼,可,如果她不但拿了三個奧斯卡,而且還有極為賣座的商業片,獲獎無數的文藝片,現在甚至還有一個前景遠大的製片公司,更有甚者,如果她還已經開始玩起資本遊戲,和羅恩‧佩雷曼這樣的華爾街大鱷交上朋友,受到羅伯特‧艾格和傑夫‧羅賓諾夫的同時青睞呢?你該拿什麼眼光去看她?你根本都不知道該怎麼去對她下一個定義了。這女孩對業界來說,簡直已經是超凡脫俗了,就算她從下一部電影開始就大僕特僕,但說真的,就她現在達到的這個高度,她完全已經可以成為一個傳奇了。

  在平安夜晚上,電影院按照常理總是比較空蕩的,可現在卻擠滿了等待《夢露》午夜場的觀眾們,阿蘭環顧了一下四周,心不在焉地想著到底有幾人是來看《本傑明‧巴頓奇事》的,“也許不會有太多,畢竟,這部影片的觀眾沒有饑餓感,不像是《夢露》的觀眾,從看到預告片起,就被夢露的美貌給勾住了,我記得那個預告片在youtube上是創造了最快突破一百萬的記錄吧?被譽為今年最好的預告片,在那之後,《夢露》的搜索量直接翻了七倍,這就是美貌和特效的威力——視覺奇觀甚至比影評人口碑還好用,絕對是決定午夜場、首日票房的最大因素。不過,這也是因為它有一個好的行銷團隊,在珍妮弗得到威尼斯之後,關注度最高的時候把預告片放出來,時間點的拿捏實在非常老辣——大夢真不像是一個新公司!它的CEO是誰來著?切薩雷‧維傑裡?是這個名字嗎?不過他好像是新就職的,之前一直都是珍妮佛的經紀人……他不像是主導這些奇跡的人啊,更像是珍妮佛的傳聲筒和老管家——難道,這些行銷策略也是珍妮弗一手制定的?這不可能吧……不過不管怎麼說,從現在的人群來看,《夢露》的午夜場票房,也許會是珍妮佛文藝片的第一強也說不定。”

  想到這裡,阿蘭又不禁是啞然失笑:“4000家影院開畫,這也不能說是文藝片了,《本傑明‧巴頓奇事》是特效大片都只敢放到2900家開畫,從這點看,首日票房也註定是被《夢露》蹂躪的份,布拉德估計也就只能和安妮斯頓爭奪一下前二吧——不過,話說回來,一年前定檔的時候,大家都是看在《本傑明》的份上繞過了聖誕檔期,只有大夢不怕死地把兩部新片都定在了聖誕檔,當時所有人都以為大夢會自相殘殺,兩部電影來分《本傑明》吃剩的蛋糕,沒想到的是,現在居然是《馬利與我》繼續來搶《本傑明》剩下為數不多的那點市場。愛看漂亮演員的去了《夢露》,愛看視覺奇觀的去了《夢露》,愛看愛情故事的去了《夢露》,《本傑明》估計只剩下喜歡科幻片的那點市場了,連家庭市場都會被《馬利與我》分薄,誰能想得到,本來被視為它的天下,各大影院紛紛調檔避開交鋒的聖誕檔,居然會成為布拉德的死亡檔期……其實他應該調檔的,在試映會之後就應該下這個決定,說實話,這並不丟人。”

  觀察過了電影票的售賣情況,阿蘭便悠然地站起身來,回家享用了一頓聖誕大餐,一直到接近10點,午夜場快要開映的時間,他才回到電影院裡,不出所料地排在了最末尾——之前和他坐在一起的小情侶則果然排在了第一,不過這也並不令人意外,當時他們倆就明顯是打算放棄聖誕晚餐,為的是優先挑選一個好的座位。

  在心裡估算了一下人數,確認這間影院裡開出的四個廳《夢露》午夜場應該都是座無虛席,阿蘭暗自點了點頭,感覺到自己的呼吸也有些加快了:“雖說不管《夢露》的票房怎麼樣,2008年都會是J‧J的年,但就現在的場面來看,很明顯,這部影片的票房又要衝破之前的最樂觀估計了……”

  雖然之前已經看過兩遍,對於一般影片來說已經是足夠了,但對《夢露》,阿蘭就感覺自己還沒看夠,他倒不是為了欣賞珍妮佛的美貌和薩爾維鏡頭裡的美景所組成的那種淺層的美,對於影評人來說,這種美固然是會讓人分心,但看過一遍也就可以走出來了,他更喜歡的是薩爾維的節奏感,講故事的技巧,這也是他第二次觀影看到的東西:中層的內涵,這一次他想要去琢磨、鑽研和品味的,則是導演的思想和人生觀,最深層的創作動機,在光和影的世界中尋找和導演的精神共鳴——第一層滿足的是他的眼睛,第二層滿足的是他的大腦,第三層滿足的則是他的靈魂,對這部電影,阿蘭是很贊成德里克的說法的,這是一部‘全景式’的傑作,在這三個層面上都帶給人極大的驚喜,讓人想要一看再看,反復品味,也所以,他才會有興致在聖誕夜跑到影院來,觀察著和電影有關的這些細節。

  排在隊末的阿蘭當然沒挑選到好座位,經過第六排時,他瞥了那對小情侶一眼——他們似乎找到了朋友,那個叫做瓊恩的女孩興奮地和身邊的一個胖geek說個不停,看起來,他們都是珍妮佛的粉絲,因為geek穿了一件珍妮佛頭像的文化衫——不過,這些資訊並沒有進入阿蘭的大腦,只是一種本能的觀察和回饋,他在角落裡找了一個空位安頓了下來,讓思維天馬行空地四處亂逛,安靜地等待起了電影開場。

  “真想知道珍妮佛現在在幹嘛,好像《九》殺青了以後她就沒有什麼聲音了,目前的這幾個頒獎禮她都沒有出來……上一次聽到她的消息,還是聽華納的朋友說,她正在搞那個超級英雄女的劇本……又是一個原本不被看好的撲街企劃,在有了她以後,或者說在她締造的票房神話以後人人爭搶。《暮光之城》之後,感覺對她的崇拜和迷信都快成為一種風氣了,哪怕她想拍的是一坨屎,現在估計都會有人搶著要投資……”

  “還有,這女孩和薩爾維到底是不是真的在談戀愛——如果他們的行銷團隊用這個緋聞大做文章,我反倒不會相信,但現在整個頒獎季媒體都沒有系統地炒作過這個緋聞,倒是讓我有點疑心了,她該不會是陪薩爾維度假去了吧?這樣也好,以她為繆斯,薩爾維肯定還能拍出幾部非常不錯的電影,而在那之後,他們的戀情也該走到盡頭了,說起來,珍妮佛身邊也從來都不缺乏帥哥,之前是誰和我說的來著?說什麼珍妮佛已經和那個切薩雷‧維傑裡秘密結婚了——也許是她和克里斯多夫分手已經滿一年,卻一直沒有再度約會的關係吧,連這麼荒謬的謠言都開始有市場了……也許,這女孩真的該公開戀情,交個新男友,滿足一下大家的期待……”

  東想西想之餘,阿蘭不能免俗地想到了八卦方面,不過他當然不會對這些事投注什麼真正的關注和感情,當電影院燈光暗下,螢幕亮起時,所有的雜念自然而然地都從腦海中消失,阿蘭的注意力集中、精神敏銳,全神貫注地盯著螢幕,已經做好了專業的觀影準備。

  不過,雖然他已經進入了觀影狀態,雖然他已經看過了兩遍電影,但,當夢露在音樂聲中轉過身,在鏡頭前完成第一次亮相的時刻,阿蘭還是忍不住在滿影院的抽氣、感歎聲中輕輕地感慨了一句,“她可真美啊!”

  他的心思不由自主地受到牽引,有所浮動,但在阿蘭有意的控制下,很快又沉澱了下來,關注起了劇情的進展:看完電影之後,由西蒙‧羅埃默爾飾演的科林一臉如夢似幻,愉快地站起身,走出影院,跳進了名牌小汽車,往自己家的鄉間別墅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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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30 08:52: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五章

  “真漂亮啊!”當科林駕駛的小汽車從影院門口的公路往前開去,鏡頭逐漸拉遠,俯瞰出整個小鎮,從小鎮過度到蒼翠青綠的田園風光時,在世界各地,不少觀眾都同時發出了這樣的感慨,“這部電影的畫面實在是太漂亮了。”

  當然了,一樣是稱讚畫面漂亮,觀眾們的心思也是各有側重,正在北京的ume電影院裡觀看這部電影的‘珍寶貝’,在說的完全就不是薩爾維鏡頭裡的風景,他還沉浸在剛才夢露的開場歌舞裡,“真是太漂亮了,和預告片裡完全一樣,甚至比預告片裡更美,畢竟,預告片裡只是幾個驚鴻掠影的鏡頭,而這裡是有一長段歌舞—— j‧J在我印象裡幾乎從沒這麼美過,那種脫胎換骨的感覺……希望網上快點出下載,這一段我肯定要看好多遍——截圖一些壁紙出來也不錯!”

  和所有的粉絲觀眾一樣,珍寶貝的第一遍電影也是在驚豔中度過的,當時他根本沒有心思去留心周圍人的反應,甚至連這個故事到底說了什麼都是有些迷迷糊糊的,整段記憶像是籠罩在閃著光的雲霧裡,只有珍妮的一顰一笑是那麼的清晰。而在十幾個小時以前的午夜場結束之後,剛睡醒的他又來到電影院,買上了一張票,開始了首日的二刷之旅,這一次他才有心思稍微留意一下周圍觀眾的反應——和他差不多,當珍妮佛在電影裡第一次亮相,轉過身子的時候,觀眾們很多都發出了輕輕的抽氣聲、感歎聲,甚至還有嘖嘖聲,就連剛才一直在摸索著薯片袋子的討厭觀眾也一下安靜了下來,一直到現在,觀眾才算是緩過了這口氣,電影院裡發出了輕輕的嗡嗡聲,珍寶貝聽到很多人在問,“這個女演員叫什麼來著?珍妮佛‧傑弗森?她之前是不是來過中國?”

  看起來他的感覺沒有錯,珍寶貝對自己點了點頭:在之前買午夜場票的時候他就有所感覺了,珍妮在中國的人氣和認知度好像都在上升,如果說之前的《海盜》系列,讓她在常看電影的那些時尚觀眾裡認知度挺高的話,那麼之前她參加火炬傳遞,以及在開幕式上露臉,包括去體操女團決賽刷存在感的行為,已經讓她無形間走進了全家萬戶,被那些對時尚不那麼敏感的人群所認識——雖然官方並沒有公開地力推和誇讚什麼,但從一些報導的待遇、措辭來看,老百姓也是潛移默化地接受了她‘對中國很友好,同時也非常牛的大明星’身份。

  在過去的半年,貼吧的會員人數就翻了一番,午夜場票也變得很難買,以前打個電話就能定上的電影票現在都得過來排隊,珍寶貝之前還是買的黃牛,而即使現在是耶誕節的下午,國內並不放假,下午的這一場也是座無虛席,這種上座率在國內肯定都是很罕見的,包括一些大導的電影都沒這個殊榮,珍妮佛之前的電影雖然票房成績還算不錯,但是和今天的景象的確是沒得比,珍寶貝確實是很直觀地體會到:珍妮佛的人氣上來了。

  “關係也非常硬實吧,北京真沒白來,今年這好像同步的大片根本就不多,這可能就是第三部還是第三部……”一邊看著鏡頭掠過了鄉間小道,進入了一座雄偉的城堡,珍寶貝一邊稍微分神的想道,“連《暮光之城》這樣題材敏感的片子居然都能同步,大夢實在是夠厲害的了,在中國這一畝三分地上,感覺就是迪士尼這個母公司都得對他們賠笑臉,不過,就不知道這到底是她的功勞,還是切薩雷‧維傑裡——那個經紀人的本事,那些報導裡把他說得神乎其神,說什麼失去他是CAA的損失……感覺上他好像才是真正說話算數的人,珍妮完全就是被他管著,什麼都做不了主,就連公司好像都是由他來管事,珍妮就只管演戲。”

  喜歡把偶像想得有點慘,大概是所有粉絲的通病,雖然這只是八字沒一撇的猜測,但珍寶貝的心還是一抽,好像當真就為了珍妮佛開始動情緒似的。不過,當科林走進城堡以後,隨著鏡頭中不經意帶出的那份尊貴和典雅,他的心思也自然而然地被吸引了過去:“科林家確實是有錢啊,哎,他和夢露的確是太不同了……”

  #

  “畫面太漂亮了……”當珍寶貝想入非非的時候,在洛杉磯的影院裡,阿蘭也是再一次地感慨了起來,“薩爾維的美感天賦實在太過驚人,這傢伙簡直締造了一個奇跡——他簡直就是個天才!他和珍妮佛實在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可能對於很多外行人來說,影評人沉溺於電影表層的美感,有點不夠深刻,感覺影評人就該關注著電影最核心的東西,但事實上,影評人在很多時候扮演的是一個評估師的角色,比如對於動作片,他們評估的除了劇情、思想、手法以外,肯定還有武打設計,包括演員的打戲表現等等。而美感在這些基本功之中就屬於非常重要的一項,能不能把一些平常的事在畫面上拍得吸引人,這是一出電影好看不好看的關鍵所在,甚至可以說是一出好電影的基石。

  ——當然了,這種美不是膚淺地找一些俊男美女、拍一些美景,而是說通過運鏡、光影和取景,結合演員的化妝、表演和蒙太奇,讓觀眾在本能上受到畫面的吸引,哪怕導演安排一個花白頭髮、衣衫襤褸的老人在乞討,只要這個老人弓著脊背的弧度符合美學,光影處理得好,讓整個構圖遵循了黃金分割的原理,觀眾照樣會移不開眼光,照樣會感覺到自己從這種鏡頭裡汲取了一些資訊、愉悅,獲得了啟發,感受到了一些深度……一句話,他們就會覺得這個鏡頭看得值,沒有白白浪費這幾秒鐘的時間,電影在剛才的這幾秒鐘裡很精彩,並不乏味無聊。

  對於動作片來說,由於有一個劇情,以及不斷的刺激點在,一些過度的鏡頭可以處理得比較平淡,不去講究美感,但藝術片就不一樣了,很多藝術片本身劇情是很散漫的,完全都是在為思想服務,為了吸引觀眾的注意力,就拍得特別美,精心營造畫面的衝擊感、明暗對比,甚至通過色彩本身來講故事,有一些有本事的導演,你給他一個演員,一桌菜,別的什麼都沒有,他都能給你拍出90分鐘的吃戲,你可能照樣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覺得這些菜非常好吃,或者是這些吃菜的動作特別吸引人,也沒覺得自己浪費了90分鐘的時間。而阿蘭本人認為,薩爾維在這一點上天賦是非常驚人的,他不愧是藝術紀錄片的導演,非常擅長把一些平淡的過度場景拍得特別漂亮,而且《夢露》這部影片得天獨厚的地方就在於,它給人的美感刺激是非常正向的,也就是說,在這部影片裡,‘漂亮’和‘美’已經結合在一起了。

  導演的鏡頭調度是美的,風景是漂亮的,漂亮的風景被有美感的鏡頭表現出來,就是震懾人心,讓人受到強烈吸引,感覺比看了很多特效大片裡的視覺奇觀還過癮,就像是剛才的一段過度鏡頭,科林只是把車開進自己家裡,一段2分鐘的路程,配合他的自我介紹,‘我生活在一個優秀的家庭,我的父親是世界聞名的藝術史學者……’,但觀眾就覺得特別賞心悅目,恨不得科林一直說下去,在這種強烈的美感刺激之下,科林的敘述好像都變得有趣了起來,而他在書房裡和父親以及他的學生對話的場面也是如此,場景的漂亮、演員的年輕俊秀,以及導演在構圖和鏡頭語言上的美結合在一起,讓科林的演技甚至都變得非常吸引人,他的一舉一動也顯得如此有范兒,這種范兒被誇大了,籠罩上了光暈,讓人恨不得一看再看,甚至於說是把這些畫面截屏下來,反復地欣賞。

  至於夢露,那就不必多說了,珍妮佛‧傑弗森本來就是個非常漂亮的姑娘,在薩爾維的鏡頭裡,她簡直是傾國傾城,她本人對角色完全的投入,以及演技上的再做突破,結合她極為優越的外貌條件,以及薩爾維在她身上那天才的鏡頭調度,配合著音樂與原版視頻,補上的鏡頭斜拉、蒙太奇和背影側寫,表情特寫,這種登峰造極的‘漂亮’與‘美’的結合,就讓她的出場變得極有震撼力,把正向刺激做到了極致,觀眾不再是饒有興致地覺得:‘啊,這個不那麼讓人愉快的鏡頭其實還挺美的,讓人挪不開眼,好像有種魔力’,而是目瞪口呆地想道,“啊!這個世界上怎麼還會有人這麼的美,這簡直是不可思議,但我現在不需要思考——我現在要多看幾眼。”

  這一點在某種程度上來說,甚至可能會干擾到《夢露》本身在影史上留名的順利程度,甚至會干擾到薩爾維和珍妮佛兩人的事業,因為很多影評人很可能會被這種正向刺激給蒙蔽,輕率地認為這部電影就只是找了個美女來拍,拍了一些漂亮的風景,讓觀眾覺得,‘噢,很漂亮’,就只是這樣就夠了——別的bug、內涵什麼的,劇組好像根本沒注意,否則他們肯定會留下印象,不至於一點想法都沒有。如果非要說有什麼特別的話,頂多是導演和美女拍戲的時候搞到了一起,所以導演把它拍得特別美。在這種強烈的刺激下,觀眾確實可能會忽略掉很多隱藏的資訊,以及這些拍攝手法的技術含量——

  如果不是《夢露》拿到了威尼斯,如果不是說,試映會找到的是這些和 j‧J關係不錯的老傢伙,每個人都情願多看幾遍,排除掉正向刺激的干擾,真正地去評價這部電影——如果不是這些老傢伙和珍妮佛的關係一直很不錯,評論界不能不重視他們的意見,《夢露》可能真就被埋沒了,一部大好的電影會受到評論界和頒獎禮的忽視,它當然還是會成為珍妮佛的代表作,但這部影片只是會簡簡單單地反應演員的絕代芳華,大家看它就都是為了看美人去的,真正的知音可能特別少,即使有,也不會形成主流的輿論浪潮,導演和演員也許都會因此感到失落和寂寞。——其實,這樣的事也並不少見,每年都有那麼幾部倒楣的電影不逢其時,《夢露》也可能就會是其中的一部。

  當然了,任何事都是有得有失,阿蘭在看過電影以後就對票房很樂觀,甚至可以說是信心強到了有些瘋狂的地步(就他目前看到的情況,他很有可能已經贏了這場票房賭局),他認為,不管《夢露》在影評人那裡的口碑如何,又拿到了多少獎,它的票房和大眾口碑肯定是強到瘋狂。這也是因為這部電影美得出乎意料,而這非常合乎大眾的胃口:和影評人希望看到一些深刻的、有思想的電影不同,觀眾想要看到的肯定還是一些輕鬆的,不需要動大腦、傷感情的電影,太多奧斯卡的得獎片對他們來說,都過分高深、乏味,其實真的要看他們也不是看不懂,但是很多人就不願意付出這個成本,他們又是想要看懂一部文藝電影之後的感動,又是懶於從電影淺層的美感匱乏中找到看下去的動力,這是很多文藝片做得不到位的一點——他們在中層的技巧和深層的思想上完成度都特別高,但也因為難以兼顧——又或者是受到評論界、文藝片導演圈子裡的一些惡習影響,捨棄了淺層的美感,甚至於還驕傲地給與負面刺激,這就讓大量潛在的觀眾流失掉,讓他們最終只能在票房上一敗塗地了。

  在這一點上,《夢露》做得就特別的好,這種幾乎是氾濫的正向刺激會把觀眾的注意力維繫到最後,而且會讓最淺薄的觀眾都獲得強烈的觀影愉悅感,就像是這一段,從科林的角度來講述《游龍戲鳳》的拍攝前因,以及瑪麗蓮到倫敦的細枝末節,她的巨星風範,其實可能劇情沒有說什麼,換做另一個導演來拍就會讓你覺得很無聊,但是在薩爾維出神入化的鏡頭裡,科林的著裝、髮型,包括辦公室的陳設,辦公室外的風景,都讓人覺得非常漂亮,觀眾的注意力就不會渙散,反而會被導演一直收攏在手心,進入他需要的狀態:開始好奇真實生活中的瑪麗蓮會是個怎樣的人,包括科林和她又該是如何發生的互動,畢竟,這可是《我和夢露的一周》,大部分觀眾都還是能猜得出來,科林和瑪麗蓮絕對是會發生點什麼的。

  在不斷的對話和鏡頭的調度裡,一切似乎都被按了快進鍵,觀眾們必須全神貫注才能理解導演交代的背景知識:瑪麗蓮‧夢露現在正紅得發紫,只要祭出她的名字,挑剔的房主就會瞬間變臉,爭著搶著要把自己的房子租給她,當然了,記者們肯定為她瘋狂,而即使是勞倫斯‧奧利弗爵士這個藝術地位極高的大紅人,也對瑪麗蓮的生活起居十分上心,殷勤地想要把她照顧好,更別提英國的片場是多麼地為瑪麗蓮身邊那些傲慢的美國人頭疼了。瑪麗蓮的要求總是稀奇古怪,她好像有些神經質,需要安靜,不能分心,她在身邊帶著來自俄國的表演課教師,而這讓表現派的奧利弗很不高興——肯尼斯‧布拉納的演技真是爐火純青,身為當代表現派大拿的他,精妙地運用著自己的肢體語言、談話語調,把這個看似風度翩翩,但其實有些虛榮自大,在表演上固執己見,對片場充滿掌控欲,甚至可以說不是那麼尊重瑪麗蓮,在紳士風度下,傲慢到了骨子裡的大導演、大才子給表達得淋漓盡致。雖然戲不多,但資訊傳達得非常到位、有效,即使是最愚鈍的觀眾也能明白勞倫斯現在在想什麼,並且會開始擔憂之後勞倫斯和瑪麗蓮可能會爆發的衝突。

  “如果說,珍妮佛的表演充滿了不可思議的靈氣的話,那麼肯尼斯的表演就是充滿了深思熟慮後的科學魅力……”阿蘭也是有些感慨地搖了搖頭,“作為第一部故事長片來說,薩爾維手裡掌握的演員資源幾乎是有些奢侈了,真不知道珍妮佛哪來的魄力,居然肯為他營造出這麼豪華的卡司……”

  從觀影情緒中拔了出來,他抽空看了看觀眾們的反應:十點多了,很多人會開始犯困,如果是一般的藝術片的話,午夜場票房通常都會非常慘澹,因為人在晚上十點以後很難長時間維持注意力。而到現在為之,其實電影也沒有太多的衝突,電影的招牌瑪麗蓮,到現在也就露了那麼一面,唱個歌就又不見了,但是觀眾們的注意力一直都非常集中,整個電影院是一片緊張的沉默,完全沒有無聊的歎氣聲、呵欠聲和說話聊天的聲音,阿蘭能感覺的出來,每個觀眾都是圓睜著一雙眼睛,入神地望著螢幕,已經是完全沉浸在了故事裡,估計多半都是開始期待起了瑪麗蓮真人的出場。

  “看來我預測得沒有錯,票房和觀眾口碑肯定會締造一個奇跡……”阿蘭默默地點了點頭,“這部影片的確是雅俗共賞,最沒有文化水準的觀眾,也能看‘漂亮’看上兩個小時,覺得沒有一分鐘無聊、痛苦和抑鬱,恰恰相反,他可能會覺得每分鐘都看得很舒服,雖然說不出看了什麼,但這種直觀的感受也會讓他對電影打高分,而有些深度、有些追求的觀眾就更不必說了,這部影片對他們來說會是神作——即使被美感干擾,沒有體會到深層的東西,他們也不會覺得這部電影差,畢竟,每個人都喜歡淺層需求的正向刺激,而且這種情況也不太可能發生,現在影評的環境對珍妮佛來說太有利了,資深影迷肯定會多看上好幾遍,不可能錯過它的內涵。”

  短暫的走神以後,在電影進行到大約12分鐘時,鋪墊終於結束,鏡頭來到了機場,混亂的快門聲、人聲交雜在了一起,‘現在局面已經完全失控,每個人都想要在第一時間拍到瑪麗蓮’——

  隨著舷梯的緩緩打開,影院裡的觀眾們彷彿在同一時間,不約而同地都深吸了一口氣,阿蘭也及時地收回了心思,他的心跳輕微地有些加快,就像是在過山車往下俯衝前的那一刻一樣,為了預知中的刺激體驗,他的身體已經開始做準備了——所以,他剛才會有意地從影片裡抽離開來,準備一下,免得太過投入,受到的衝擊過大,反而不容易欣賞一些更本質的東西。

  舷梯車緩緩地接近了打開的艙門,人群擁擠著嚎叫著幾乎毫無意義的單詞,薩爾維在這裡選用了高對比的鮮豔色彩,在藍天下,錯落的人群、飛機,組成了非常和諧的視覺效果,給人的感覺甚至就像是一副油畫,阿蘭再一次讚賞地點了點頭——不過,他只是半心半意,因為……

  #

  “天啊!實在是——這實在是——”和阿蘭、珍寶貝都不同,千真萬確是第一次看到電影的瓊恩,已經根本都說不出話來了,從看完夢露的開場歌舞以後,整整十分鐘的時間,她一直都在回味那段精彩絕倫、美麗非凡的亮相,珍妮佛、夢露……不管她是誰——的那種美貌,那種彷彿不屬於人世間,甚至帶有夢幻、虛幻氣息的美麗氣質,好像威力巨大的一記巴掌,抽得她根本回不過神來,而當她用了整整十分鐘,好不容易有點找到自己,開始跟上劇情的時候……

  “瑪麗蓮!”

  “看這裡,看這裡!”

  隨著記者們熱情的叫嚷聲、響亮的拍照聲,身穿白色套裝,戴著太陽眼鏡的瑪麗蓮抱著一束鮮花,從艙門中低頭走了出來,機場上強烈的風吹得她的金色短髮輕輕顫動,這是60年代的特徵之一:大量髮蠟的使用讓頭髮不會那麼輕易變形——她看著樓梯下的人群,像是有些吃驚,又有些喜悅,就像是一個孩子忽然受到了一群大人的誇獎,這讓她非常高興,但同時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通過一個微翹嘴唇的動作,珍妮佛完美地表達了這一切複雜的資訊,這應該是一件非常酷的事,但瓊恩現在卻顧不得讚賞偶像的精湛實力,或者是電影本身對細節的注意,她瞪著眼睛,死死地看著鏡頭裡的金髮姑娘,居然有種捨不得眨眼的感覺:她實在是太——實在是太——實在是太——

  似乎感覺戴著墨鏡有些不太禮貌,這個年輕的姑娘抬起白皙的左手,手指在鏡腿上好看地扣動了一下,慢慢地取下了墨鏡,強烈的陽光讓她微微地眯起了眼睛,但她還是沖著鏡頭,在藍天白雲下勇敢地、燦爛地微笑了起來,有些孩子氣地露出了一口白牙,笑容中還帶了那麼一點點羞澀——

  電影院裡響起了一陣響亮的、幾乎是略帶呻吟的感歎聲,而瓊恩也和所有觀眾一起,一邊發出這樣心醉神迷的‘噢唔’聲,一邊忍著眨眼的衝動,捨不得錯過任何一幀鏡頭,她甚至找不到任何詞語能描繪自己現在的感覺,她從來沒有感受到——從來未曾見過——

  “太漂亮了!”最終,她還是只能這樣樸素又激動地想著,“太漂亮了,所有的這一切都只是……太漂亮了!”

  忽然間,她明白了查理斯一直在說的事情:這的確是一部看一百遍也不嫌多的電影,因為它——就不說任何別的因素——只是,就目前看來……太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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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八十六章:神還

  “確實,她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兒,”在好萊塢一間位置隱秘的豪宅中,一位雖然面帶皺紋,但明顯還是比同齡人要年輕許多,也完全說得上是風韻猶存的老婦人有些感慨地說道,“也許這就是早死的好處之一,看啊,現在扮演瑪麗蓮的人都已經比她要優秀上很多了。”

  “祖母——”伊莉莎白‧泰勒十分寵愛的一個孫子不滿地喊了一聲,他嗔怪地說道,“瑪麗蓮已經是時代的一個符號了,怎麼能說珍妮佛比她更優秀呢?——在我看來,這女孩的演技固然非常不錯,但也不是沒有讓人討厭的地方,起碼她請的公關公司就太煩人了,這是什麼策略啊?為什麼要踩低瑪麗蓮來抬高自己呢?”

  伊麗莎白一生結了八次婚,生了四個兒女,孫輩、曾孫輩人數當然要更多一些,依靠著她,家人都過著十分優越的生活,不過對電影業感興趣的就並不是很多了,康拉德是她的孫輩裡唯一一個想要進入電影圈的人,他從小愛看電影,現在正在南加大就讀導演專業,所以閑來無事,經常到豪宅裡來探望祖母,伊莉莎白大體上也很歡迎這個孫子的陪伴。不過,康拉德畢竟年紀還小,看問題比較愛走極端,尤其他又喜歡看老電影,屬於較為文藝請i安的那種人,雖然在新世紀生活,但對於珍妮弗‧傑弗森不是那麼的感冒,反而是瑪麗蓮‧夢露的忠實粉絲,所以會對祖母的言論感到反感,也就在情理之中了。雖然他現在是蹭著祖母收到的宣傳碟,在家庭影院中欣賞著現在一票難求的《與夢露的一周》,但聽到伊莉莎白這麼說,他還是敏感地聯想到了前幾天登門拜訪的pr人員,並且更加敏感地對伊莉莎白的評語做出了一定的聯想。——他壓根就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祖母和夢露也是同一時代的人物,伊莉莎白就比瑪麗蓮小了六歲而已,要說對瑪麗蓮的一手評價,整個好萊塢裡還未必真的有人比伊莉莎白更有資格。

  “對於瑪麗蓮你知道多少?”果然,對於康拉德的評論,伊莉莎白嗤之以鼻,她按下了暫停鍵,指著螢幕說道,“告訴你吧,這部電影拍得還算不錯,其中有一點還原得很到位——瑪麗蓮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個出色的演員,她對於方法派的迷戀完全說明了一切,她到底有多少演技,她本人心知肚明。而珍妮佛‧傑弗森呢?這女孩他媽的就是個演技天才,而且她還非常漂亮,在外表上毫不遜色於瑪麗蓮,我說她比瑪麗蓮優秀很多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康拉德,你還年輕,不明白時間的威力,事實上,在瑪麗蓮傳奇性的死亡跟前,她已經在走下坡路了,正是她的死亡拯救了她,讓她一直被銘記到了今天,如果她一直活下來,活到了你祖母這樣的年紀,也許她早就隕落在人們的記憶裡了。”

  康拉德這才意識到了祖母的隱隱不快,他還拉不下臉來道歉,但多少也有些愧疚地不再和祖母爭辯,只是聳了聳肩,有些求和意味地說道,“好吧,我承認,也許50年以後,人們也會這樣看待珍妮佛‧傑弗森的,畢竟,她可是在那麼年輕的時候就拿到了兩個影后——我想也會有一群人不自量力地想要扮演她,不過,對於她的粉絲來說,當然任何人的表演都比不上她本人的風情。瑪麗蓮對我來說也是一樣,雖然珍妮佛也很美,但和她比好像還差了一點,我不知道這是什麼,但如果奶奶你要說瑪麗蓮沒有珍妮佛漂亮的話,我確實沒法接受。”

  “好眼光,”伊莉莎白握著馬克杯,有些複雜地看了螢幕裡的珍妮佛一眼——儘管她已經有了傳奇而且富足的一生,但一個曾經的大美女在年華老去之後看向新的美人時,總是會有些說不出的酸澀——“在這部電影以前,我贊同你的話,珍妮佛‧傑弗森雖然漂亮,但並不是靠美貌立足的女演員,不過這其實也不是一件壞事——如果你只是靠著美貌在好萊塢站住腳的話,那你也有很大的可能和瑪麗蓮一樣,在三十多歲就往自己的喉嚨裡塞一大堆藥片——事實上,她雖然很漂亮,但你不會覺得她傾國傾城,你不會為她顛倒癡狂,因為她不是走本色演出、氣質迷人那條線的,就這一點來說,她是個正宗的演員。她的魅力由角色的魅力決定,如果她的個人氣質太濃烈,反而會妨礙你入戲,所以她確實不是莫妮卡‧貝魯奇、凱薩琳‧澤塔-鐘斯那樣的風情型女演員。”

  “然而,”伊莉莎白喝了一口咖啡,她的眼神重新落到了螢幕裡的金髮美人身上,一時間,這張多年來歷經各種美容手段保養,多少已經變得有些不那麼自然的臉上,也露出了一個極為豐富的的懷念表情,這位橫跨了半個世紀的大牌影星,語調裡也帶上了悠遠和滄桑,“在這部電影之後,一切就不同了,從這個角度來講,接下瑪麗蓮對她來說是最正確的決定。——也許這也是角色需要,也許這是一個啟發,她的表演幾乎說得上是脫胎換骨——難怪導演這麼明顯地愛上了她——”

  康拉德發出吃驚的噪音,打斷了伊莉莎白的話,“愛上了她——”

  “噢,拜託!”伊莉莎白瞪了孫子一眼,“如果你連這點都看不出來的話,那還讀什麼電影學院?這一切不是明明白白地寫在鏡頭裡了嗎?”

  她不耐煩地沖著螢幕揮了揮手,在看到那凝固定格中,笑容靦腆的金髮美人,這位老牌明星的嘴唇忍不住輕輕地翹了起來,她用一種充滿了懷念的語氣說,夢囈一樣地說道,“不過,珍妮佛在這部電影裡表現出來的風情——那種和瑪麗蓮又游離又切合的感覺……你知道嗎?這——就是這個舔唇的動作,真的讓我想到了瑪麗蓮——這麼多年,這麼這麼多年,40年過去了啊,康拉德,你對於這個數字有概念嗎?那甚至是你的兩輩子了,我還以為我早忘了……是的,40多年前,在那個瘋狂的年代,瑪麗蓮總喜歡那麼舔著自己的嘴唇,她就是這樣,永遠都帶有一點小孩的天真……”

  在伊莉莎白感慨萬千的語調中,私人影院寬大的螢幕上,珍妮佛飾演的瑪麗蓮重新動了起來,她收回了舔著上唇的舌頭——這個動作確實有些小孩子氣——開心地環抱著丈夫亞瑟‧米勒的胳膊,在攝影師的指點下擺著姿勢,她看起來完全沉浸在幸福之中,對於遠處來自科林和費雯麗的注視似乎一無所覺,而科林臉上的憧憬,費雯麗臉上那節制而矜持的微笑,已經詮釋出了幾個人現在的關係——瑪麗蓮的美貌就像是一把鋒利的武器,在毫無自覺的情況下,它已經深深地切入了科林的胸膛,也讓費雯麗感受到了深深的不安。

  “這就是該死的英國演員……”伊莉莎白呢喃自語,不再費心和孫子溝通,“是的,費雯麗當年就是這樣,瘋得讓人害怕,電影對她太客氣了,當然,這一幕在現實中也根本不可能發生,拉裡(勞倫斯‧奧利弗)也根本不敢讓她見到夢露,否則她肯定會打破她的頭……”

  對於伊莉莎白來說,這部電影一樣讓人心醉神迷,這當然不是她被夢露的美給迷得七葷八素——其實這倒不是說她會否認珍妮佛‧傑弗森的美,事實上,比起瑪麗蓮,她還更能欣賞珍妮佛,甚至都是發自內心地認為珍妮佛比瑪麗蓮要美上一些,畢竟,瑪麗蓮和她可是同一個時代的美女——不過,伊莉莎白實在已經過了這種年齡了,真正吸引她的不再是年輕人的美色,而是這部電影對於60年代的英國非常出色的還原,那些古色古香,富有時代氣息的細節,那些服裝,那些道具,還有當時那種(和現在相比,多少還帶了一點)矜持的開放和俏皮,甚至還有珍妮佛處處用心,卻又舉重若輕的表演,那些把她一下帶回了四十、五十年前的小細節,屬於瑪麗蓮那種漫不經心的性感氣質,那種毫不費力地就爭搶到了所有人注意力的絕代芳華——單單就長相來說,珍妮佛和瑪麗蓮其實的確長得不是很像,但對伊莉莎白來說,珍妮佛就是這些年來還原度最高的瑪麗蓮,她還原出的是瑪麗蓮的那種氣質,那種給同時代的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帶來了極大壓力,甚至可以說讓她有些羨慕和妒忌的氣場和氣質。

  “人戲合一,”她輕聲地說,“這絕對是她的經典和高峰,甚至在這之後都很難再現,她不可能每部戲都達到這樣的高度……”

  望著螢幕裡的瑪麗蓮淺笑著向科林的方向投來一眼,雙方眼神偶然相對時,科林臉上那羞澀而多情的笑容,那彷彿受到了深刻吸引的表情,以及站在一邊的費雯麗那微妙的眼神,以及矜持克制的肢體語言,伊莉莎白搖了搖頭,她的語氣幾乎有些惆悵了,“從導演到演員都不可複製……這是那種獨一無二的經典……”

  “奶奶!”康拉德不滿地抬高了聲音,抗議了一聲,伊莉莎白這才意識到自己念叨得有些太大聲了,她看了身邊的孫子一眼,寬厚地笑了起來:雖然沒有正面承認,但康拉德毫無疑問已經被劇情吸引,否則他不會這麼粗魯地維護安靜的觀影環境,而這一點讓伊莉莎白感受到了勝利,所以,一向性格剛硬的她也難得地選擇了沉默:這也不難理解,年輕人總是被愛情戲碼吸引,而這部電影裡,演員的化學反應強,演技如此真摯自然,就如同伊莉莎白所說的一樣,甚至已經人戲合一,而導演又顯然正在創作欲望的高峰——正在狀態裡,瑪麗蓮和科林互相吸引的那種感覺會把康拉德帶進去,根本就不稀奇……

  #

  憑借著漂亮的鏡頭美感,以及演員們富有層次感的表演,原本應該是讓人有尷尬感、緊繃感的劇情和人物關係,被處理得很舒服,甚至可以說是妙趣昂然,導演用一種近乎悲憫的態度處理著每個角色人性上的瑕疵,勞倫斯的做作、傲慢,以及他對於瑪麗蓮暗藏的迷戀——這一點被處理得尤其收斂,不是反復觀看,幾乎很難看出端倪,只會忽略掉那一兩個看似無關的小動作特寫鏡頭,費雯麗對於這一切的洞察,對自己年華老去的沮喪,對丈夫的不信任以及對自己的自卑,包括她的精神疾病帶來的突發情緒浪潮,以及那種掩藏在自尊下的敵視和猜忌、惡意,亞瑟‧米勒的恃才自傲,這些人性的缺點都被處理得溫情脈脈,甚至就連夢露那兩個市儈冷酷的經紀人,在鏡頭裡都顯得情有可原,甚至可以說是有一些可愛。

  而科林本人就更不必說了,他的優點讓人欣賞,而他的缺點,也讓人情不自禁地感受到他其實也是情有可原——作為一心嚮往電影,屬於家族黑羊的貴族少年,科林有些迷茫,也有些缺少責任感,但這實際上是年輕人常見的毛病,這並不會讓觀眾討厭他,觀眾們甚至會覺得這些小缺點讓科林變得更加可愛,更加人性化——這也讓他們可以更方便地代入科林的視角,去窺視夢露的生活,雖然一直到前20分鐘,夢露的鏡頭都不是非常多,但觀眾並不會因此失去興趣,覺得整部電影比較無聊,恰恰相反,他們已經完全信服了珍妮佛演出的夢露,在電影開場前抱持的那些疑問:珍妮佛有夢露那麼漂亮,那麼有風情嗎?這是部傳記電影,她會演得像嗎?這部電影會無聊嗎?——這些疑問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就消彌於無形了,他們完全進入了這個世界,完全進入了科林的內心,體會到了他的那種感覺,那種青澀少年忽然得到了一個機會,進入了一個神秘的世界,居然有了近距離瞻仰女神——那麼一個高高在上,幾乎如夢似幻的女人——居然有了這麼一個機會之後的那種心情,並為這種心情歎息、微笑,也和科林一起,抱著這種彷彿做夢一樣的感覺,期待起了下一次再看到瑪麗蓮的機會。

  在夢露每次出場的間斷中,導演會運用很多複雜的剪輯手法來做過場,幾乎是炫技地在很短的時間內,把大量的資訊交代分明:在瑪麗蓮來到英國以後,無數的服裝被送進了片場,工作人員們精神煥發,笑容可掬,開拍前的工作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中,而名演員們也或是矜持或是激動地進入了片場,開始了和夢露的‘第一次親密接觸’,很快的,科林又迎來了一次接觸瑪麗蓮的機會——重量級人物都到齊了,時間也已經到了,但瑪麗蓮還沒有現身,科林受勞倫斯的差遣,前往休息室,去請瑪麗蓮的大駕光臨。

  “夢露小姐?”在休息室門前,科林踟躇了一會——伊莉莎白因為西蒙的肢體語言發出了輕微的讚歎聲——不過他還是很快就敲了敲門。“導演讓我來致以問候。”

  門被拉開了,瑪麗蓮的表演老師嚴肅的臉出現在門後,她打量了科林幾眼,科林繼續說,“他想讓夢露小姐知道,他已經準備好了。”

  “可瑪麗蓮還沒準備好。”這個東歐老女人冷冷地說,看起來十分惹人討厭,不過她還是讓開了身子,而身穿一身黑衣,正攬鏡自照的夢露也自然地出現在了鏡頭中,她看起來似乎有些疲倦和沮喪,雙手撐著腦袋,正坐在化妝台前發呆,聽到說話聲以後,她透過鏡子看向了科林——她沒有化妝,看起來和之前風情萬種的出場顯得很不一樣,當然,說不上醜,其實對於一般人來說她也依舊很漂亮,不過和鏡頭前那揮灑自如的巨星氣場比,此時此刻的她,看起來無疑要脆弱而平凡得多。

  然而,正是這樣低落的瑪麗蓮,卻似乎是擊中了科林的軟肋,讓他的心扉更為徹底地打開了——他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了關心的表情,眉頭輕輕地擰了起來,雖然沒有一句臺詞,但科林的臉已經把所有話都說完了:他是如此的呵護著她,關心著她,也許是因為這個年紀的男孩情感本來就充沛,也許是因為他對瑪麗蓮的鍾情,也許是因為科林的善良和熱情,此時此刻,他是如此的在乎,以至於他禁不住向前走了幾步,幾乎令凡妮莎——那個東歐教師大聲地呵斥了起來。

  科林的動作也吸引了瑪麗蓮的注意力,兩人的眼神在鏡中相遇,而科林的表情——對於瑪麗蓮造成的震動——

  在那一瞬間,瑪麗蓮有些黯淡的大眼睛裡流轉過了這麼多的情緒,而觀眾也接收到了她那複雜無匹的思緒,雖然沒有一句臺詞,雖然她幾乎都沒有動,雖然她的所有動作只是眉毛微微一挑,鼻翼周圍幾根肌肉線條的放鬆,但瑪麗蓮對於科林心情的感知,包括在這一瞬間她那又感動又驚喜,又有些憐惜的感覺——現在的她情緒低落,需要安慰,而科林的關心讓她感動,得到自己想要的情緒支持讓她驚喜,與此同時,科林的天真和敞開坦誠,又讓她感到了對他的憐惜之情,這是一個飽經世故,受過無數挫折,經歷坎坷的成年人,對於這麼一個新鮮的,從未受過傷害的靈魂,本能的維護和擔憂。

  她的回應也一樣精確地傳遞到了科林那裡,科林的表情開朗了起來,喜悅迅速地佔據了他的雙眼,但此時此刻,他反而不敢再往前進了——他反而退了幾步,而瑪麗蓮的唇角也揚了起來,她捂住了半邊臉,對科林說道,“很抱歉,讓你看到了我的這幅模樣。”

  導演適時地切了一個特寫,在這個孩子氣的動作之後,瑪麗蓮的半邊臉逐漸地笑了開來,她望著鏡頭,深情而快樂地笑了——隨後,彷彿是本能地,她放下手,又伸出舌頭舔了舔上唇,就像是孩子吃過美食的回味動作一樣,雖然還是素顏,但憔悴、疲倦,在這一刻之間如潮水般褪去,那種慵懶的天真和性感又回到了瑪麗蓮臉上,彷彿從科林那裡獲取到了力量,她伸出手在桌子上按了一下,緩緩地站了起來……

  #

  “奶奶!”康拉德再一次不滿地叫了一聲,他的聲音裡充滿了埋怨,但伊莉莎白則不為所動。

  “抱歉。”她說著,把杯子放到一邊,站了起來,“老年人的膀胱,給我幾分鐘。”

  從因為聽到祖母談論器官,而發出噁心的‘ew’聲的康拉德身邊擠了過去,伊莉莎白離開了幾分鐘,又服下了她今天早上的藥片,稍事休息以後,才回到了影院裡——她的身體其實也不能支持長時間的觀影了,看了十多、二十分鐘以後,總是要休息一下才能凝聚起足夠的體力繼續下去。而康拉德顯然也想起了這一點,所以他並沒有催促伊莉莎白,反而和她閒談了起來。

  “感情線確實非常優秀,”他用導演系學生的眼光判斷,“關鍵是演員有化學反應,所以資訊傳遞就非常省力,而且丟失不多,極為自然,最重要的是,這樣很凸顯演技,今年的頒獎季上,珍妮佛占大便宜了。”

  “如果評審都和你一個看法的話,”伊莉莎白忍住大肆嘲笑孫子的衝動,不緊不慢地說道,“那麼珍妮佛才真的要哭了——說真的,康拉德,如果我們都和你一樣看的話,那麼還會有人看重奧斯卡嗎?”

  到底還是忍不住挖苦了一句,她才為這個半桶水晃蕩的小孫子指點迷津,“科林的演員的確是本色演出,這不成問題,不過,如果你重看了這一遍的剪輯,你會發現,這一段感情戲的化學反應,並不是出自演員自身的激發,科林對瑪麗蓮的那種崇慕應該是演員自己的本色演出,這沒問題,不過,瑪麗蓮的回應和兩人的那種感情聯繫,那就完全是剪輯做出來的了,這麼多的特寫,瑪麗蓮肯定是對著鏡頭在拋媚眼——如果要我說的話,她更像是笑給鏡頭後的那個人看的,她和薩爾維‧圖齊肯定在戀愛,起碼拍這部戲的時候是如此,否則他們根本拍不出這樣的電影,這就是我說的,這部電影不可複製——即使是讓他們現在再來拍這一段,一切復原,也不會是這樣的感覺了,在初相戀時的感覺是最轉瞬即逝的,甚至一旦關係穩定下來,兩人的互動一變,很可能珍妮佛對著鏡頭都演不成現在這樣。”

  她歇了一口氣,又訓誡了一句,“這肯定是你的必修課,分析導演的拍攝手法,康拉德,如果你連導演的意圖都看不懂,那麼我告訴你,你就是連抄都沒法抄到精髓……”

  康拉德看起來幾乎立刻就是有些心虛了,他意圖明顯地轉移了話題,“那麼,今年的奧斯卡上,珍妮佛反而會大熱倒灶了?看她公關的力度,我還以為今年的奧斯卡影后非她莫屬呢,奶奶,聽你的語氣,你認為珍妮佛今年反而沒什麼希望了?”

  “誰說的?”伊莉莎白瞪了康拉德一眼,她真的開始有些不耐煩了,“康拉德,雖然這只是我們的第二遍,但我還是指望你看出它的一些門道的,《與夢露的一周》是今年最優秀的電影,珍妮佛‧傑弗森毫無疑問是今年最優秀的女演員,即使她是因為愛上了導演,才把感情戲演得那麼好,但那又如何?告訴你吧,女演員在拍攝感情戲的時候,不愛上主演或者愛上導演、攝影師,這段戲就不可能拍得好——這是最普遍的移情心理,人無法說服自己,就無法說服別人——如果你根本不能理解她好在哪裡的話,那恐怕你根本就沒有當導演的天賦——今年的確有阻礙她得獎的因素,這不假,但到目前為止,這是頒獎季最強的電影,也還沒有任何一個女演員的表現能比得上她。”

  “阻礙得獎?”康拉德沒有在意祖母對他的打擊,畢竟這早已是家常便飯,他只是好奇地思索著伊莉莎白的話,“啊——你是說她前幾年得過的奧斯卡嗎?不過,那是06年的事,今年競爭的是09年的獎,已經過去3年了,也不能說是毫無希望……”

  他忽然壞笑了起來,“不過,你也就只有兩個奧斯卡——而且兩次得獎還相距了六年,所以我猜,雖然她表演得很好,但你還是不會把票投給她的,是嗎,奶奶?”

  伊莉莎白又一次恨鐵不成鋼地白了康拉德一眼,她都懶得和孫子廢話什麼了,只是搖了搖頭,簡單地說,“不,我當然會把票給她。”

  “啊!”康拉德驚呼了起來,他詫異的程度,也暴露了他平時都是怎麼看待自己奶奶的心胸氣度的——顯然,伊莉莎白在他心裡的形象不是特別理想,“這是為什麼呢——可別告訴我那些pr居然拿出了能打動你的籌碼,奶奶,您現在到底還缺什麼啊——”

  她缺得多了去了,伊莉莎白的目光落到了螢幕上,望著夢露那極具60年代風情的墊肩外套,還有勞倫斯‧奧利弗矜持的微笑,她滿是惆悵地搖了搖頭:追不回的青春,已成往事的榮光,錯過的愛情,已經失去的朋友——

  “這和pr無關。”忽然間失去了所有逗弄孫子的心情,伊莉莎白輕輕地說。“這是一個早已做出的決定。”

  她的否定,當然再一次引來了康拉德好奇求知的眼光,而這一次,玉婆則惜語如金,只是簡潔地吐出了兩個單詞。

  “西德尼‧波拉克。”

  已經在今年5月份,《夢露》上映前夕遺憾去世的西德尼‧波拉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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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30 08:53:5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七章:英雄造時勢

  “接到我的邀請,你驚訝嗎?”當螢幕上的肯尼斯‧布拉納卷著舌頭,惟妙惟肖地模仿出了外國人說英語的口音時,電影院裡的艾曼達會心地笑了起來,在心底做了一個記號:這個飾演勞倫斯‧奧利弗的演員,表演功力確實是相當不錯。不過,她很快又集中了注意力,投入到了劇情之中,望著夢露有些遲鈍地微張紅唇,露出了一副有些癡傻模樣,艾曼達忍不住搖了搖頭,有些感慨地想到,“雖然她這麼漂亮,但明顯不是那麼的正常——可,雖然她不是那麼的正常,但她又是那麼的漂亮,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是值得的……”

  旁邊有人在座位裡動了動,換了個姿勢,又清了清嗓子,艾曼達不快地瞪了一眼,忙裡偷閒地又在心裡埋怨了一句:“來看午夜場的年輕人素質都太低了!”

  作為一個有家有小的南方小鎮主婦,午夜場幾乎和她絕緣,這一次會來看午夜場,當然也不是因為她對珍妮佛的支援,雖然去年因為電話錄音事件,艾曼達對珍妮佛的惡感,之後又被時間沖淡,但她在政治上的不純潔,也還是讓忠實地信仰著自小受到的教育,相信北京是邪惡軸心之一的艾曼達,在感情上感到了和珍妮佛的疏遠,她還不至於討厭珍妮佛,但要說和以前一樣,把她視為孩子們的楷模那也是不可能的。——不過,艾曼達對於孩子們的喜好並不干涉,她也不會承認,自己其實還是暗暗地在關注著珍妮佛‧傑弗森,起碼她也和孩子們一樣,在第一時間就知道了《夢露》拿到了威尼斯最佳女演員獎的好消息。

  從那天開始,艾曼達就陷入了煩惱中:這主要是因為報導中提到了《夢露》裡的激情戲碼,而孩子們也已經知道了這部電影,並且熱切地盼望起了它在國內上映的那天。結合夢露身邊那些著名的緋聞,以及她所處的那個開放年代,艾曼達自然開始擔心電影的尺度問題。而當電影被定為pg-13這個分級之後,她知道自己不太可能阻止孩子們來看這部電影(現在即使是最偏僻的南方小鎮,家長們也不能完全控制孩子們的行動了,這一點對艾曼達來說的確是個遺憾),所以她也只能在電影上映的第一時間就來審閱一遍,以決定是否該找出種種藉口,阻礙孩子們在《夢露》上映檔期的前幾周,討論風潮最盛的時候上電影院——雖然這麼做無異於螳臂當車,因為希望孩子們在幾周後就會忘掉這部電影是不現實的,但當母親的總是如此,只要是為了孩子,那麼再瘋狂的事她們至少都會去嘗試一下。

  而如果說,電影剛開場的時候,艾曼達懷抱的還是這種居高臨下的審查心思的話,在電影上演到半小時的現在,她則是早已經放下了全部擔心,也忘記了自己來觀影的初衷,而是情不自禁地全盤融入到了劇情裡去了,她甚至已經完全忘了在心裡品味珍妮佛的表現——大部分時間,她已經忘了自己在看電影,儼然是完全進入了螢幕裡的世界,把一切當作了現實。更有甚者,隨著電影的進展,艾曼達都改變了自己對夢露的觀感:在此之前,她對夢露的形像是很刻板的,豔星、私生活混亂、和總統的緋聞、自殺、物質女孩,這些標籤都和60年代那紙醉金迷的社會氣氛,以及垮掉的一代有關,當然了,垮掉的一代實際上和夢露並沒有太大的關係,但對阿曼達來說,這一切聽起來好像都差不多,感覺上,那就是一群自甘墮落的男男女女,用酒精、毒品毀掉自己,瘋瘋癲癲地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就像是夢露,從崛起到去世都透著強烈的罪惡氣息,她的精神疾病也給人以一種無病呻吟、咎由自取的感覺。

  然而,電影裡講述的就完全是另一個故事了,導演並沒有回避夢露在演技上的失敗,以及她‘不學無術’的事實,但是從電影裡你卻能看出她的本性並不邪惡墮落,事實上,電影用了非常豐富的畫面以及非常清晰和冷靜的資訊傳遞,說明了夢露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夢露自己的異常——這一點從她突如其來的情緒低落就可以覷見端倪了,夢露身邊的人群為了自己的利益對她的利用和蒙蔽,這一點則由《游龍戲鳳》的籌拍作為切入點,在導演有條不紊的調動下,勞倫斯‧奧利弗的自命不凡,寶拉這個‘家庭教師’式的表演教師對於夢露的操控,亞瑟‧米勒的傲慢以及對於媒體,對於自己成為夢露附庸這種生活的反感,包括他從根本上展露出的自私……這些演員的表演惟妙惟肖,讓艾曼達可以輕易地聯繫到自己身邊的熟人,也讓她有了很強的代入感,她很快就被電影完全吸引,體會到了夢露的感覺,此時此刻,她想的已經不是‘故事到底是否真實,夢露有拍得這麼好嗎’,或者說,她根本不再在乎電影是否真實,作為一個觀眾,她最不在乎的就是這個了,她在乎的是,夢露能否在自己的困境裡尋找到一條出路,或者說,這個從根本上來說非常自卑,一直在渴望著愛和支持的女孩,能不能幸運地在她面對的這個冰冷的環境裡尋找到一份真誠的感情。

  艾曼達並不知道,能讓受教育程度不高,客觀地說智力也不算太發達,閱歷面很窄,道德觀奇高無比,不客氣地說就是較為愚昧的她,都能如此輕鬆地感受到夢露現在的處境,解讀出導演組的意圖,這表現出了劇組多麼深厚的功力:故事進展到現在,表面上沒有任何一個人的對白同夢露的絕望、落寞有關,事實上,所有對白都在強調她的重要,人們對她的讓步和寵溺,但就連艾曼達都能看得出來,人們對於她本人根本毫無興趣,勞倫斯需要的是她的名氣和最基本的表演,表演教師寶拉需要的是夢露對她的依賴,對方法派的興趣,以及這兩樣東西所代表的高薪,合作人格林要的是夢露和勞倫斯合作所代表的格調,當然還有豐厚的利潤,亞瑟‧米勒要的是一個能瞭解他,配合他創作的妻子,所有人都期望著能從夢露身上獲得他們要的東西,都指望夢露和一個洋娃娃一樣聽話,一旦夢露不能滿足他們的要求,或者僅僅是稍稍展現出這樣的苗頭,他們就又嚇又怕,總是使出渾身解數,來阻止、恐嚇甚至是傷害夢露,沒有任何一個人在考慮夢露的想法,考慮她的訴求。

  當然了,夢露並非完美無缺,一點過錯也沒有,她的精神問題,以及才能的匱乏也是毫不留情地被暴露到了大家跟前,艾曼達認為夢露確實非常美,這一點毫無疑問——但她同時也是個沒有太多表演才華的演員,這一點一樣毫無疑問。這一點讓艾曼達甚至有些為瑪麗蓮感到難堪了:除了她以外,每個人都很清楚這一點,但每個人也都很清楚,自己絕不能戳穿這一點,所以大家就和寶拉一樣,高高興興地哄騙著瑪麗蓮,縱容著她在表演上的努力——只要瑪麗蓮足夠高興,能夠配合他們,那他們是絕不會管這個肥皂泡越吹越大以後,最終到底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的。

  “甚至可以說,瑪麗蓮本人也是明白這一點的。”艾曼達有些傷感地想到,“但是也許她根本無法面對,所以她才會對片場感到恐懼,總是遲到。可憐的女孩,她的生活是一團糟,也許在她身邊的所有人裡,只有科林對她的感情最為純淨——雖然那也是個壞小夥子。”

  作為傳記片,《夢露》並沒有明確的劇情線,當然也不存在懸念,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夢露最後肯定沒有和科林在一起,而《游龍戲鳳》也拍攝完成,並且反響不是太好。這當然也是傳記片的通病——由於懸念不存在,而且刺激點較少,一般的觀眾很容易就感到無聊。艾曼達平時也不是那種能靜得下心來觀賞藝術片的觀眾,她喜歡的影片裡,最有深度的可能是《惡魔穿著prada》,然而,今天她卻沒有一點障礙地就進入了夢露的世界裡,一點也沒有無聊、拖遝的感覺,並很快地理解了劇情,甚至開始了自己對人物的判斷:這對一個一般的觀眾來說是很不尋常的,因為通常說來,主角很少會是壞蛋,艾曼達會認為科林是個壞小夥子,這說明她已經開始獨立思考,這也讓她變成了一個合格的藝術片觀眾,而不是那種沒帶了腦子,只帶了爆米花來,任何一點不合心意的鏡頭,不論導演意圖如何,都會被野蠻差評的‘惡客’。

  倘若一個足夠瞭解艾曼達的影評人,知道她現在的想法,說不定會嚇得打翻水杯,因為艾曼達平時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惡客,她所代表的這個群體,對於媒體人來說約等於不可理喻、愚昧無知的票房力量,就比如說阿曼達因為珍妮佛在竊聽事件裡誇獎過薩爾維長得很帥,和一個曾經的模特傳了緋聞,就開始對她產生偏見和厭惡,對於任何一個開明的成年人來說,這簡直都是不可理喻,但她就是這樣固執,你又能拿她如何?她再固執也有錢,一樣也是電影的潛在觀眾,你還是得去掙她的這份錢。——你們甚至還應該慶倖她不是那麼聰明,因為如果她的記性再好一點,記得《夢露》就是那個放蕩的模特導演的,艾曼達也許根本就不會來看。

  然而,艾曼達現在的確在思考和感悟,而且也正確地領會到了導演的意圖,起碼是部分意圖,成為了任何一個導演都夢寐以求的好觀眾,這只能說明,這個群體並不是不會思考,並不是真的就沒有自己對人生的感悟,只是她們也許很挑剔,也許很遲鈍,也許很古怪,只有你已經足夠好,才能突破她們的重重心防,激起共鳴,把他們從蠻不講理的惡客,造就成能真正被電影啟發、為電影打動,對電影表示讚賞的知音……

  “科林還是有些年輕,追逐年輕的異性是他的本能,也許也因為他戀慕的物件對他來說太過遙遠,也太過成熟,所以他想要通過追求露西來證明自己的男性魅力,也證明自己已經長大。”如果在現實中,艾曼達肯定會對科林不以為然,甚至很厭惡,但在此時此刻,對電影裡的科林,她是抱著瞭解和寬容的柔軟心態的,“這是年輕時非常容易犯下的錯誤,是的,他以後也許會對此感到後悔,但此時此刻,他肯定是難以自製……”

  《夢露》的劇情線其實很簡單,歸納起來就是幾句話:夢露來英國拍《游龍戲鳳》,科林做了導演的助手,和她有了接觸,拍攝過程不是很順利,夢露和丈夫吵架,和勞倫斯‧奧利弗處得不好,而科林和她的接觸也漸漸增加——如此貧乏的劇情線,在一般的商業片裡根本就是不合格,因為根本就抓不住觀眾,但在《夢露》裡,美麗的畫面抓緊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力,緊迫感很強的感情線,則牢牢地抓住了審美較為遲鈍的那部分觀眾的心,比如說艾曼達,她對美的感受是較為淡薄的,所以瑪麗蓮的美以及鏡頭調度之美,無法讓她多麼如癡如醉,但科林和夢露之間的化學反應,則牢牢地抓住了她的心,已經完全進入了電影的她,想的不再是演員演技的高妙,而是真正把科林和瑪麗蓮當作了兩個真人來看待。“從兩個人第一次見面時起,他們就存在有明顯的吸引力,科林和她有共鳴,至於亞瑟,那根本是一場不幸的婚姻,兩個人甚至無法交流,根本活在不同的世界裡,亞瑟看中了她的長相,天真地認為她有足夠的才華可以理解他,而瑪麗蓮,她自己沒有才華,所以格外崇拜亞瑟,也天真地認為他能呵護好她,他們要的東西根本就不一樣,都是在沖對方索取那個人根本沒有的東西……”

  雖然意識到了自己正在希望瑪麗蓮突破婚姻的約束,但艾曼達並沒有道德上的罪惡感,這和她一直以來的觀念並不是那麼的一樣,不過,她現在還沒有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變化,依然沉浸在故事之中,痛心地看著亞瑟和瑪麗蓮在一次外出中被粉絲們認出圍上,毀掉了一個美好的下午。

  “總是這樣,”瑪麗蓮對亞瑟抱怨道,不過,她的語氣並沒有太多煩惱:在此之前,瑪麗蓮剛看到了自己在影片裡的表現,而那可遠遠說不上完美。所以,現在她格外需要別人的肯定和崇拜,這些如癡如醉的影迷們恰好滿足了她的需求,她原本輕鬱的表情已經舒展了開來,沒有一句臺詞,但完美地體現了瑪麗蓮的心理活動。“不能讓我們有片刻安寧。”

  而亞瑟呢?他就像是完全沒有發覺妻子的真實想法,他的眼角眉梢都寫滿了忍耐兩個字——很明顯,他的脾氣已經快到極限了,這個敏感而偏激的大作家一直在耐著性子陪伴瑪麗蓮,照料她變幻不定的脾氣,以及有些平庸但又不甘於平庸的折騰,對瑪麗蓮‘言若憾焉,實深喜之’的表情,他彷彿一無所覺,而是平淡又有些不耐煩地歎了口氣,根本就沒有回答妻子。

  瑪麗蓮的表情黯淡了下來,她瞥了鏡頭一眼——那是粉絲們的角度,在那張漂亮的臉上,長長的睫毛投下了濃重的陰影,而這也讓艾曼達燃起了一股深深的憤怒:雖然公允地說,亞瑟也一直在委屈自己配合瑪麗蓮,瑪麗蓮和他的不理解是相互的,但,在精神狀態穩定,才華橫溢的亞瑟,和精神不穩定,自卑、脆弱的瑪麗蓮之間,她的天平自然地傾向給了瑪麗蓮——如果你不能呵護她,理解她,那麼你為什麼要和她結婚?雖然要比瑪麗蓮更聰明,但毫無疑問,亞瑟‧米勒是個自私鬼,瑪麗蓮一直在害怕給周圍人帶來麻煩(雖然因為許多複雜因素,成效不彰),但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心是好的,她一直在和自己做鬥爭,而亞瑟呢,他可能覺得自己一直在委曲求全,但其實他對於這份感情的付出可以說是少到了幾乎沒有,有的只是對美色和虛榮的追求——一個聞名國際的性感佳人,在千千萬萬的選擇中居然挑中了不起眼的他,亞瑟只是無法抗拒這份誘惑而已。

  當劇情鋪陳到這裡的時候,一場出軌似乎在所難免,但艾曼達毫無抗拒和批判,甚至早就忘了去衡量這部電影適不適合自己太過年輕的女兒,當科林撞見了獨自啜泣的瑪麗蓮時,她為兩人的化學反應如癡如醉:不著一詞,全靠眼神和表情進行的交流和潛臺詞是這部戲的重點,不論是瑪麗蓮還是科林,誰都沒有說話,瑪麗蓮站在之前暗自哭泣的清掃間中央,淚光楚楚地凝視著科林,而科林也無奈又溫柔地注視著她,不論是科林還是瑪麗蓮,或者艾曼達,都明白了這段無聲交流傳達著的意思——早已觀察到亞瑟和瑪麗蓮矛盾的科林,完全明白瑪麗蓮哭泣的理由,而瑪麗蓮也明白科林明白,她明白了科林心裡對她的關懷,以及他不敢說出口的一片柔情,而科林也明白,瑪麗蓮珍視他的關懷,這份珍視,並不因為兩人的身份差距,並不因為她是名滿天下的大人物,而他是個無名小卒而有所減弱,對於她來說,他的情感是彌足珍貴,是她所無法經常得到的。

  雖然亞瑟就在樓上,現在已經入夜,也不方便說話,但,通過這段無聲的交流,瑪麗蓮似乎依然汲取到了一定的力量,她紅腫的雙眼彎了起來,原本悲痛不堪、幾乎崩潰的表情也消失不見,她背過手,有些粗魯地擦了擦鼻頭——那股天真不經意地又流露了出來,而科林的眼神也更加柔和,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

  “瑪麗蓮!”亞瑟忽然出現在了樓梯上,打破了彷若魔咒的一刻,科林驚得退了一步,回頭看向了亞瑟,而亞瑟的腳步也頓住了,他有些疑惑地打量著科林,彷彿意識到了什麼不對——隨著配樂節奏轉為緊湊,艾曼達也和科林一樣繃緊了心弦:毫無疑問,如果現在亞瑟大發雷霆的話,瑪麗蓮肯定會承受不住的,而此時此刻,艾曼達早就忘記了自己對瑪麗蓮‧夢露的不以為然,她打心眼裡希望瑪麗蓮能別再受到傷害,別被奪走她才剛剛獲得的那一點點溫暖……

  又是一段無聲的交流,科林的表情又心虛又倔強,而亞瑟則是疑惑而深思,他的眼神在科林和門扉的方向間來回了幾次,像是終於放下了懷疑——甚至還有那麼一絲好笑:這不過是一個毛頭小子,他知道什麼呢?瑪麗蓮怎麼可能看得上他?

  “瑪麗蓮,”他不再理會科林,而是下了樓梯,走進房間,柔聲地說道,“親愛的,你該睡了,你總是想得太多,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鏡頭在這裡給了科林的特寫,亞瑟只有聲音出鏡,而,聽到他這毫無誠意,純屬敷衍的寬慰,科林的表情幾番變換:氣憤、無奈、悲傷,種種複雜的情緒從他臉上閃過,看起來,他像是下一刻就要爆發出來,抗議亞瑟對瑪麗蓮的欺淩,但,當亞瑟半是強迫,半是推搡地把瑪麗蓮從清掃間里拉出來時,他還是本能地退後了一步,目送著瑪麗蓮被亞瑟裹挾上了樓梯。

  “唉……”艾曼達忍不住長長地歎了口氣,她甚至感受到了眼角的潮濕,而這份酸楚的感覺,在她看到瑪麗蓮悄悄回過頭,對科林深情又感謝地露出一個微笑之後,竟然真的化成了淚水,悄然流了下來。

  這部電影的故事並未有太多新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起碼對於艾曼達來說是如此,亞瑟最終還是離開了倫敦,回到美國去尋找他自己的創作空間,不再留下來陪伴瑪麗蓮,而隨著拍攝的不順,勞倫斯對於瑪麗蓮嘗試的方法派越發難以忍耐——當然了,瑪麗蓮表現得不是那麼的好,但他的反應也完全有失紳士風度,在他帶來的巨大壓力跟前,瑪麗蓮開始失眠、嗑藥,而科林被派來緩和她的情緒:那些人精們早就看出來了,科林和瑪麗蓮之間有點不一般。

  當春衫菲薄,猶帶朦朧的瑪麗蓮半坐起身,看清是他以後便放鬆了戒備,露出淺笑的時候,艾曼達和科林一起融化在了這個笑容裡,瑪麗蓮的孩子氣展露無遺,她的脆弱也讓這份信任更加可貴,科林就像是進入了一個美好的迷夢裡,在夢中,他有機會能接近瑪麗蓮,有機會能夠安撫她的傷痛,和她相擁而眠。來自外界的所有傷害,似乎都被鎖在了門外,密爾頓‧格林的敲門聲和怒吼聲絲毫也無法打擾到他現在的情緒,反而成了美妙的伴奏曲,世界濃縮在這盞檯燈能照耀到的範圍之內,瑪麗蓮‧夢露在他的臂彎中半夢半醒,她的眼睛半睜半合,時而往門邊遞去一瞥——她也聽到了敲門聲,而對外面那個世界的置之不理,也讓她竊喜不已,甚至是逗樂了她。

  “當我還很小的時候,也有這麼一個房間。”她在科林的懷裡調整了一下位置,沒有任何過度地說起了自己的從前,“那時候我在一個寄宿學校,和一群脾氣暴躁的修女住在一起……”

  伴隨著她的敘述,一組蒙太奇被疊加在了科林的腦部:一個小女孩在破舊陰森的慈善學校裡跑動,身後則追著幾個衣衫襤褸、表情兇狠的中年修女,她慌張地跑進清掃間裡,關門上鎖,在一張髒兮兮的沙發上找到一個位置,環抱雙膝,心滿意足地看著門被敲得砰砰作響,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小女孩的臉慢慢地和瑪麗蓮重疊在了一起,周圍富麗堂皇的一切彷彿顯得更加不真實了,瑪麗蓮似乎也和科林共用了他的想像,她含笑打量著這個房間,側耳聆聽著密爾頓‧格林的喊叫,又露出了調皮竊喜的笑容,和科林對視了一眼之後,兩人同時都笑了起來……

  故事進展到此,已經過去了近一個小時,科林和瑪麗蓮才終於從相識走到了相知,逐漸走向相愛,可以說節奏是偏於緩慢的,但艾曼達卻一點也沒有不耐煩,恰恰相反,她的唇邊也出現了如夢似幻的微笑,看到科林和瑪麗蓮交換的眼神,看到瑪麗蓮在鏡頭前慵懶坦誠的笑意……她的心好像也跟著科林一起,飛入了那個小小的天堂。

  在艾曼達生活的小鎮上,全市只有一間電影院,設施也有些老舊,午夜場幾乎只屬於一些‘老不正經’的失敗者,或者是那些情侶,但今晚,電影院的上座率相當地高,幾乎可以說得上是勉強全滿,而不論出於什麼目的,不論陷入了什麼情緒中,全場的觀眾到現在為止都保持了沉默,沒有人起身去上廁所,甚至就連艾曼達身邊的討厭鬼也不再清喉嚨,他們彷彿全都被電影的某種要素吸引,投入了螢幕之中……

  #

  “午夜場的資料已經返出來了。”正當艾曼達和她的‘影友’們,一起被今年最強檔的聖誕大片所吸引的同時,在全國各地鋪陳的網路電纜中,資料流程正被飛快地傳輸、計算、驗算和推送著,最終化為了一個確定的資料,送到了訂閱客戶的耳邊。得益于科技進步和電腦的普及,以及新型售票系統的上線,2008年末的現在,午夜場已經無需等到翌日上午才能出結果了,資料專家們通過抓取關鍵院線和總票房的對比數值,計算出了一套公式,只要統計過amc院線的午夜場票房(在午夜場開場15分鐘後,便即時結算售票額,並回饋到總部終端),就可以依照公式推算出全國午夜場票房,誤差值相當的小,如果運氣好的話,不超過11點,人們就可以知道電影的實際票房和檔前預測是否一致了。

  《夢露》的資料返回得有些慢,推測是現場售賣情況比較火爆,人流較多,導致amc職員的統計工作也相應推後,不過,即使如此,當電影開映一個小時以後,推測資料也被計算了出來,而統計機構更是很給面子,一位高層親自打來了電話,告知了這個結果。“1700萬,一個近乎不可思議的資料,如果最後驗算無誤的話,它會直接進入影史第二,僅僅遜色於今年的《黑暗騎士》……當然,如果最後驗證的結果是1700萬還偏低的話……”

  《黑暗騎士》的午夜場票房是1850萬,力壓之前的霸主《西斯的復仇》1650萬,成為了午夜場票房之王,《夢露》的1700萬暫定結果則是個很曖昧的數位,往上竄一下,有可能力破記錄,在今年內第二次創造奇跡,壓制住《黑暗騎士》,而如果修正結果要比1650萬還低,那就只能屈居第三,把亞軍的位置還給《西斯的復仇》。不過無論如何,對於一部文藝片——有這樣的票房,其實《夢露》已經不能叫文藝片了——對於這麼一部奧系片來說,這個票房依然是不可思議的代名詞,起碼在傳記片這個範疇內,它肯定已經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不管怎麼算,都註定會破出一長串的記錄,把今年年末所有的風光都獨攬一身,徹底地壓制住其餘的競爭對手——而這個午夜場也意味著《本傑明‧巴頓奇事》已經失去了創造票房奇跡,打翻身仗的最後一點機會了。

  雖然這個消息可以讓很多人驚呼出聲,但哈威‧韋恩斯坦早在一小時以前就大約預見到了這個結果:經過觀察,他發現午夜場的現場售票情況其實往往比較一般,這是個主打粉絲預購的票房市場,有時候從預定結果就可以大致推測出票房,如果數字返回慢的話,那就說明有很大一部分沒有預定的路人觀眾也前來買票觀影,這對於票房當然是一個極為利好的信號——不管是什麼原因,哪個要素,看起來這部電影有吸引大眾的潛質,如果品質不是非常差的話,之後的票房走勢應該是不會太差的。而《夢露》本來的預定數字就非常樂觀,票房還返回得這麼慢,可見午夜場票房只有比想像中的更好——雖然最終這個數字還是讓他的眉頭跳動了一下,但大體來說,他的語調還是非常穩定。

  “我知道了。”他說,“謝謝你,盧德,這麼晚還為我惦記著這件事,我欠你一個情——改天一起吃飯,讓我來開一瓶好酒。”

  “我當然不會便宜了你。”盧德在電話那頭興致勃勃地笑了起來,顯然,他還以為韋恩斯坦會因為這件事心情大好——當然了,盧德會這麼猜測也不算沒有道理,因為大夢和韋恩斯坦影業的關係在外人來看一直比較親密,甚至還有交叉持股,“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哈威,這個票房?我入行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可怕的數據,看起來她甚至比真正的瑪麗蓮‧夢露還要更能賣,學院的那幫老頭子肯定會被震掉酒杯的吧?我是不是該提前恭喜你和珍妮佛了?第三個奧斯卡表演獎——做夢也沒想到會來得這麼早!”

  明白盧德完全誤解了自己關心票房的原因,還以為韋恩斯坦影業在和大夢合作沖奧,哈威嘴裡不禁泛起了少許苦澀的滋味,他不無自嘲地笑了笑,“盧德,這個賽季我主做的是凱特‧溫絲萊特……”

  理所當然,盧德被這個消息震得有些回不過神來,原本談笑風生的他,立刻變得結結巴巴、語無倫次,似乎不知該如何是好了,而哈威也不得不耐著性子安撫了盧德幾句,讓他相信自己沒有生氣,這才掛了電話,沖著電腦螢幕沉思了起來——這個午夜場票房對他的影響,絕不僅僅是他表露出來的那一星半點,他必須用一定的時間來消化吸收,才能做出最有利的決定。

  他美豔的新婚妻子,喬治娜‧查普曼在門口晃了一下,但識相地沒有打擾哈威的思考,很快轉身離去,哈威也沒有詢問她的來意:喬治娜肯定是催促他回臥室休息的,但現在他怎麼可能睡得著?剛才盧德的話說得沒錯,這個票房?這個表現?還有西德尼‧波拉克為她留下的人脈?他必須得好好想想……

  ‘鈴——’

  一聲刺耳的電話鈴打斷了哈威的思緒,他有些不快地掃了掃螢幕——而幾乎是立刻的,不快消失不見,韋恩斯坦詫異地瞪大了雙眼:珍妮佛‧傑弗森?她這麼晚打電話來做什麼?——而且時間點怎麼掐得這麼准?盧德剛放下電話沒多久,她就打過來了?

  “珍妮佛,”心念電轉間,哈威沒讓對方等上太久,很快地就接起了電話,爽朗地大笑著招呼,“怎麼,你還想得起我嗎?我還以為你已經不把我當成朋友了呢——全好萊塢都在傳說你和切薩雷的婚事,但我卻沒有收到請柬,女孩,我想你必須給我一個解釋……”

  電話那頭傳來了珍妮佛‧傑弗森文雅低柔的笑聲,這個剛剛貢獻出自己職業生涯中最受讚譽的表演,被所有影評人誇獎到天上,再拿了一尊威尼斯銀獅獎的女影星,聽起來還是和從前一樣低調而從容,對於哈威的試探,她似乎早有準備,“哈威,你這是在嚇唬我嗎——如果你會聽信謠言婚訊的話,早就該和我絕交十次以上了。”

  沒有正面回答,看起來她和切薩雷‧維傑裡真的已經結婚了……這不難理解,按照大夢送來的股權變更來看,珍妮佛現在已經擁有了全部的一級股票,維傑裡也從CAA正式離職入主大夢,婚姻確實是洗錢的手段,唔,政治婚姻,也許這會是一個可以利用的點……

  在心裡急速地計算著、分析著珍妮佛的語調和用詞,哈威在表面上則哈哈地笑了起來,“是嗎?好吧,算我的錯,不過,如果不是為了給我寄請柬的話,珍妮佛,你這麼晚打電話來又是為了什麼呢?”

  珍妮佛在電話那頭悠然地笑了起來,她那胸有成竹的態度讓哈威很不喜歡——甚至讓他隱隱有種不祥的感覺,讓他感到自己彷彿已經落入了絕對的下風。

  “當然是為了奧斯卡啦,親愛的哈威,”笑聲之後,珍妮佛語氣輕鬆的說道,彷彿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經讓哈威的額角沁出了冷汗。“當然是為了你打算讓凱特配角報主的事啦,親愛的哈威,除了這件事以外,還有什麼事能讓我在這麼美好的良夜,打擾你的安寧呢……”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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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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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30 08:54: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八章:王霸之氣

  配角報主……

  就是這麼簡單的幾個單詞,卻讓哈威渾身的冷汗都一下冒出來了——倒不是說他真的做了什麼虧心事,又或是在懼怕著什麼,他的這種反應,大約就相當於在下象棋時忽然被人將了一軍的感覺,這屬於智力遊戲玩得太投入的自然反應:畢竟配角報主這四個字已經說明,珍妮佛已經洞悉了哈威的全部策略,甚至於是把他的所有動向都完全捏在了掌心裡。

  ——如果說,每年的奧斯卡之戰是從夏季開打的話,那麼這一場戰爭最終的結果如何,其實還是要到年末,甚至於說是第二年的年初才真正能看出一點端倪,因為只有到了每年的12月31日之後,有資格競爭本年度奧斯卡的電影才會最終確定下來,每一部電影都報了哪一類別的獎項,也才會真正落實到紙面上,這種報名博弈在某種程度上甚至能決定一個劇組裡,到底是誰能走上領獎台,比如說有些導演為了增強自己得獎的概率,就會推動片方不要報名編劇部門的獎項,而反過來說,如果片方不是那麼看好導演得獎的話,為了多拿一個奧斯卡,也許反而會把公關的重點放在編劇這邊,放棄導演。可以說,每年得獎不得獎,從報名上就可以看得出來了。

  具體到表演獎項上,主角報配也是屬於規避競爭的常見手法,像是今年,珍妮佛‧傑弗森憑藉一部《與夢露的一周》風光無兩,從獎項和影評上都力壓今年所有的奧系影片,本人的表演更是脫胎換骨,鎮住了所有人——哈威也看了《夢露》,他對於珍妮佛的演技,只有‘可怕’這個感想。珍妮佛用一部戲就拋棄舊有表演體系,完成了全新表演體系的塑造,她之前的表演雖然讓人驚歎,但也不是沒有小毛病:細節過火,入戲痕跡重,片段和片段的銜接有些不自然……這些在在都是在提醒著觀眾和影評人,她在入戲,她在表演,她的演技好,當然了,她的表演的確出色,但這種感覺好像還差了一口氣,和梅麗爾‧斯特裡普的那種舉重若輕、圓融自然比起來,就是給人以一種還帶了生澀的感覺。

  然而,在這部戲裡,她的小毛病全都不見了,幾場無聲戲恰恰也是華彩段,從表演的技術層面來講,就是用最少的台詞和最自然的表情,最精准地傳達了最多的資訊,等於說資訊在翻譯中丟失得都不是很多——這種表演技巧已經是爐火純青,屬於教科書級別,即使哈威不是她今年的代理,但他作為一個專業的電影人,也不得不承認,今年絕對是珍妮佛的年,沒有任何一個影評人能拒絕得了她的表演,當然也沒有任何一個評委能做到這一點,珍妮佛的進步和改變是有目共睹的,她已經到了近似本色表演的高度。——如果你把《夢露》裡瑪麗蓮出演《游龍戲鳳》時儘管非常努力,但還是十分笨拙的表現截取出來的話,你就會覺得珍妮佛大概也就只有這個水準了,而如果你把瑪麗蓮哭泣的片段截取出來看的話,你很可能又會以為珍妮佛在現實生活中就是這麼的脆弱、天真而又美豔不自知,她只是把自我忠實地呈現在了螢幕之上,就像是她的拍檔西蒙‧羅埃默爾那樣。

  當然啦,不論是哈威還是好萊塢,甚至是全美國,對於珍妮佛的真實性格還是非常瞭解的,也都知道她和螢幕上的瑪麗蓮‧夢露完全是南轅北轍,這種強烈的反差、突然的進步和淋漓盡致的表演,再加上那超出了她平日水準的美豔,和平時風格截然相反的氣質和化妝(不過通常來說,美女是通過扮醜來達到這一點,而不是扮到另一個風格的美女),全都是奧斯卡評委最愛的元素,這使得今年頒獎季根本就沒有另一個女演員能和珍妮佛抗衡,也使得今年的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成為了眾人的禁忌,很多有意拿一個奧斯卡來給自己增光添彩的女星,都是選擇了主角報配,只有那些自忖沒希望拿獎,有個提名就很滿足的演員,才會示意劇組給自己報上女主角的欄目,反正都是提名,那麼當然是去博一下女主角的提名更好了。

  對於一般的劇組來說,他們不太可能會知道所有競爭者的報名思路,頂多就是華納的影片內部協調一下,迪士尼的影片報名情況互相溝通一下,但是哈威就不同了,這個多年的奧獎專家既有足夠的經驗,也有敏銳的直覺,8月份他看過《夢露》以後,就意識到今年的奧斯卡可能會出現配角紮堆,主角反而競爭相對不激烈的現象,所以,這幾個月以來他一直在耐心等待,始終沒有提交《生死朗讀》的奧斯卡報名表,就是要驗證自己的猜想,看看凱特‧溫絲萊特是否有渾水摸魚,配角報主的機會。

  《生死朗讀》裡,凱特雖然是戲份最多的女性角色,但從全片的視角和整體的陳述重點來說,她的戲份則游離在主角和配角之間——而由於她今年有一部劇情類電影《革命之路》,這部她是無可非議的女主角,所以金球獎上,她的《生死朗讀》是報了配角的,至於說奧斯卡,哈威作為當年珍妮佛一屆兩獎的幕後操盤手,也是很清楚,在那一屆以後,評委們已經成了驚弓之鳥,如果要給凱特運作一屆雙提名的話,嚇怕了的評委根本不會給任何一部投票,凱特註定雙雙失意,再加上《革命之路》的蛋糕和哈威無關,這部片本身品質也不如《生死朗讀》,所以凱特團隊早就決定,放棄《革命之路》,專做《生死朗讀》,這就給凱特報主提供了足夠的動力,她本人並不反對這個決定,唯一憂慮的只是能否在重重壓力拿到提名,畢竟,今年優秀的女演員還是蠻多的,凱特也絕不是最出彩的那個人,如果在戲份和角色定位、不同的獎選擇不同的報獎部門這些事上存在爭議的話,確實有可能在提名環節上失手。

  現在已經是12月25日,過去的一個月裡,大部分候選電影都陸續滿足了自己‘12月31日前在美國的一間商業影院裡進行放映’的要求,寄出了自己的報名表,而形式似乎對於哈威也足夠有利:大部分自忖有希望得獎的演員都放棄了女主角,留下來的只有那些實在沒辦法主角改配的演員們,譬如說安妮‧海瑟薇的《蕾切爾的婚禮》,安吉麗娜‧朱莉的《換子疑雲》——這些電影裡,她們都是唯一的主角,如果她們算是配角的話,那麼主角是誰?對《換子疑雲》這部片來說,總不可能是那個‘子’吧?她們也許並不是不想改,但實在是改不了,也只能無奈地留在了主角部門裡……

  凱特的配報主之路也因此露出曙光,看來至少在提名階段會是一路順遂,而哈威也已經不再關注提名環節的宣傳戰,而是開始精心準備起了投票月裡對珍妮佛的組合重擊:論名氣、人望的積澱,演技的一貫口碑以及影片裡的發揮,他覺得凱特的綜合得分應該是今年第二,解決掉遠遠跑在前頭的珍妮佛之後,奧斯卡有極大的可能落到凱特身上,而這也會讓他再次一手成就一個奧斯卡影后,讓韋恩斯坦影業在新的一年繼續蓬勃發展,賺得盆滿缽滿。

  至於該怎麼解決珍妮弗嘛,他也早已有了思路,只是還沒到時機而已。哈威對此並沒有太多的憂慮,因為珍妮佛雖然強勢,但也不是沒有軟肋,她的一年雙獎雖然成就了無人能比的傳奇,但也成為了她最大的弱點,只要組織報刊就這一點進行一輪猛攻,大肆猜測一輪黑幕,評委們有很大的可能會有避嫌疑的心理,而且,雖然他也知道,西德尼‧波拉克的去世對於珍妮佛反而很有好處,但這一點並非珍妮佛獨有的優勢——西德尼的人脈遺產《生死朗讀》也可以繼承,因為西德尼‧波拉克和安東尼‧明格拉都是本片的製作人,二者也都於電影完成之前去世,這使得《生死朗讀》完全可以大打悲情牌,攬到一大把同情的選票,甚至於連最佳電影,也都不是沒可能爭上一爭——如果珍妮佛今年還把自己報上製作人的話,那無疑也會降低《夢露》拿獎的機率,如果她聰明地隱身幕後,或者成為三人之一,《生死朗讀》的機會會低一些,因為《夢露》的票房顯然會比《生死朗讀》高很多倍,這不等電影上映就是可以肯定的事實,區別只是這個很多到底是多少而已,而奧斯卡一般偏好選擇票房和口碑平衡的電影,這也是出於對商業性、大眾性的考慮,而《夢露》確實也是一部好電影,哈威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否認這個。

  不過,對於珍妮佛的能量,哈威是早有體會,他也決計不想掉以輕心,過早地洩漏自己的策略,一直到今晚以前,他都小心翼翼地讓所有人都以為,凱特會加入最佳女配角部門的混戰,而且也早早地提交了金球獎的報名表,並且對媒體放出了風聲。——他知道,以他的赫赫威名,一旦為凱特報了女主角,那麼沒有人會相信他只是拿了一個提名就會滿足,而早已經對女主角勢在必得,在pr上砸下公司的珍妮佛,會用什麼手段來確保自己的得獎,哈威還真不敢說——他的韋恩斯坦股權結構相當複雜,這是他的弱點,而即使不說珍妮佛那個一直隱身其後的後臺靠山(哈威疑心他有可能和珍妮佛分手了),就說這個可怕的小女孩最近搞定的羅恩‧佩雷曼,那也的確不是他能抗衡得了的,如果羅恩要惡意收購韋恩斯坦影業的話,哈威也許就只能又一次傷筋動骨地離開自己一手創辦的公司,重新東山再起一次了——且不說他能否扛得住這樣的折騰,這件事最討厭的地方在於,他還真不確定羅恩會不會這麼做,又或者說,珍妮佛會不會讓羅恩想要這麼做,雖然按常理來說,可能性不大,但,在珍妮佛‧傑弗森身上,常理和常識似乎是從來都不起作用……

  就像是現在這通電話吧,盧德才剛掛斷,珍妮佛就立刻打來,這說明了什麼?盧德已經是她的人了?這是他們有意做出的局,為的是讓他明白珍妮佛的能量?又或者盧德對此並不知情,只是珍妮佛通過某種手段掌握了自己的電話,她聽到了通話的內容?

  還有,配角報主這個策略是怎麼洩漏的,珍妮佛在他的核心團隊裡埋伏有人?要知道,他從來沒有在電話裡談論過這件事,就連凱特團隊那邊,知道這件事的也就只有凱特和她的經紀人而已……

  在這一瞬間,動搖的哈威甚至幾乎懷疑起了自己的妻子——喬治娜為什麼到書房來?她是不是一直在?——但,他畢竟是哈威‧韋恩斯坦——

  在短暫的混亂後,哈威很快就澄清了心神,快速地回到了應戰狀態——他非但沒有表現出驚怒的情緒,反而呵呵大笑了起來,“看起來你真的是非常、非常想要今年的奧斯卡,親愛的珍妮佛,你已經有了那麼多尊,都快把那個小金人視作是你專屬的玩具了——你是不是已經忘了別的女孩還在為它拼命,做夢也想要得到一尊她自己的奧斯卡——而她難道不該得嗎?珍妮佛?”

  哈威當然不會傻乎乎地去問珍妮佛到底從哪裡收到的消息,也不會沒風度地打死不認,他直接跳過了這部分討論,可以說是挑明瞭珍妮佛這通電話的來意,而且敏捷地搶佔了道德制高點:你珍妮佛都有三尊奧斯卡了,現在還為了獎項拼得這麼難看,甚至直接打電話來威脅,這姿態是不是有點難看啊?都已經是傳奇了,也該為後輩讓出一點位置了吧,人家凱特的演技未必輸給你,成名還比你更早,現在不就是想要拿個奧斯卡女主角嗎,就算使用了一些策略,你也不必表現得好像她是動了你的蛋糕一樣,特地打一通電話來控訴吧?

  “我並沒有說凱特不該得。”電話那頭傳來了珍妮佛心平氣和的輕笑聲,這女孩甚至似乎還對哈威的尖銳語氣有些驚訝——哈威忽然發現,不管一個女人有多美,她做作起來都挺討人厭的,“事實上,哈威,不管你信或不信,我確實是很喜歡凱特的,她的《泰坦尼克號》會是世紀的經典,而我也很樂見她得到自己的第一尊奧斯卡——這正是我給你打電話的原因。”

  她歇了一口氣,語氣平靜而自信地說道,“因為,今年的奧斯卡最佳女主角屬於我,而凱特如果配角報主,最終將是一無所獲,這並不是我想看到的結果,哈威,不論是出於我對凱特的好感,還是因為我們之間的友誼,我打來這通電話,就是想要和你商量討論,怎麼在目前的局勢下實現我和你的雙贏……畢竟,我們可是戰略夥伴關係,不是嗎?哈威。”

  說到最後,她竟然還有足夠的勇氣表現出了一點點委屈,好像被哈威的提防態度給傷害了一樣——就像是她說起‘今年的奧斯卡最佳女主角屬於我’時那平靜、肯定的語氣一樣,珍妮佛今晚表現出的厚顏無恥,甚至讓哈威都有點難以接受,他張開嘴,難得地想要衝動行事,痛快將她的謬論一一反駁——

  然而,珍妮佛那句淡然的‘今年的奧斯卡最佳女主角屬於我’,就像是魔咒一樣縈繞在哈威的耳邊,讓他沒法不一再重複地咀嚼著這句話:她是如此的平靜,如此的肯定,簡直就像是說‘今晚我會吃一碗沙拉’一樣平常,彷彿這件事甚至都已經發生過了,她不過是複述一遍而已,她沒有用強調的‘一定屬於我’,也沒有用代表了追逐和爭取的‘我會贏取、得到’,甚至沒有用代表未來時態的‘將’,她就是這麼簡簡單單地說著,“今年的奧斯卡最佳女主角屬於我”。

  而他該如何——怎麼——他能從什麼角度去——反駁……

  思緒幾次中斷,哈威不得不承認,自己是罕見地心亂如麻,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奮勇起精神,重振自己的氣勢,可,當那股氣提到了極限,他卻還不能組織出一句風趣又銳利的反擊時,這位多年的老將頹然地歎了一口氣,肩膀終於是徹底塌了下來。

  “好吧,僅僅是為了參考也好,”他到底還是保留了一點自己的尊嚴,“就當是給我說個睡前故事好了——珍妮佛,你可以說,但我並不保證會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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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30 08:55: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九章

  聽到哈威明顯有些鬆動的語氣,珍妮緊繃的臉色也放鬆了下來,她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絲微笑——如果哈威合作,那當然是再好不過了,否則,即使她有把握能平息哈威掀起的輿論浪潮,也會對兩人的關係造成很大的影響。

  “雖然凱特今年拿不到最佳女主角,但如果運作雙提一中的話,她拿到的好處也不會太少。”她一邊說一邊思考,謹慎地挑選著字句——其實在她看來,凱特今年要拿最佳女主角也的確有那麼一絲勉強,必須依靠運作手段強行上位,如果公平比拼的話,即使沒有她的《夢露》,梅麗爾在《虐童疑雲》的表現和她到底誰更優秀,還不好說,但是現在她當然不會提出這一點,這個觀點除了刺激哈威以外,對談話並不會有太多的幫助。“在這一點上,我們可以結成同盟,我會為此付給你錢的,哈維,你並不吃虧——我想你之前放棄運作雙提,主要是擔心評委們為了害怕往事重現,乾脆兩個選項都不投票,可現在如果確定主攻配角,把我和她捆綁銷售,那麼評委們也就會因此打消了後顧之憂,不是嗎?而你還能因此省點預算,在我和你的pr公司互相統合以後,我會把凱特列入我的遊說目標裡,這樣就能為你省下一大筆錢,至於你把我列入你的遊說目標——我會為了這部分選票付給你錢,就像是凱特付給你的一樣多。”

  哈威並沒有馬上答覆,珍妮幾乎可以通過電話聽到他思考的聲音,她忍不住再度短暫地微笑了片刻,然後又收斂了笑意,督促自己保持著最敏銳的狀態:通往奧斯卡的路上,哈威‧韋恩斯坦是她最重要的阻礙,她可不能因為一時的得意而有所疏忽,導致整個說服工作功虧一簣。

  不過,總的說來,珍妮對於說服哈威還是很有信心的,畢竟,這個計畫確實說得上是雙贏——凱特可以拿到雙提名的殊榮,這對於她演技派的名望非常有利,而且退出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的廝殺以後,她去博最佳女配角也的確更穩一點:首先,她的確有這個實力,《生死朗讀》裡她的角色,作為主角說的話,還是有點力度不夠的問題,但作為配角就可以說是表現得非常出彩,其次,珍妮這裡金元攻勢之下,大部分評委都會被公關到,如果把她和珍妮捆綁銷售的話,那麼她在票數上肯定是絕對有利的,總是要比和珍妮硬拼取勝的機率大上一些。

  而對於哈威來說,凱特那邊的片方給的肯定是個打包價,也不可能指定要得奧斯卡最佳女主角,奧斯卡不可能是這麼運作的——按照她的猜測,對方不是給打包價,就是給利潤分成,不管怎麼說,《生死朗讀》在北美的蛋糕,韋恩斯坦影業肯定是要拿走一塊的,那哈威就會有省錢的意識,從這個角度看的話,花一大筆錢去競爭最佳女主角,冒的風險就有點大了,因為還是有花了錢依舊輸了的風險,現在她願意自己付一筆錢給哈威當公關費,再加上捆綁銷售之下,哈威需要花錢去pr的人數減少,這一進一出省下的錢不在小數,雖然凱特拿了最佳女配角以後,對票房的拉動作用肯定不會有得最佳女主角那麼明顯(冠軍情結是世界人民的通病),但也會有一個帶動提升的作用,從錢的角度算的話,說不定現在這個策略,哈威能拿到的比凱特博出最佳女主角還要多一些。

  當然了,如果不是這條路能讓哈威拿到不次於原本策略的利潤的話,珍妮也不會打這個電話,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也都是行業裡的佼佼者,靠‘王霸之氣’和狠話來折服對方,這基本只屬於想像,如果珍妮拿不出適當的策略,又打來告訴哈威‘我會贏的,你還是省點錢吧’,那她自問如果換做是自己,遇到這樣的羞辱,就算拼了自己贏不了,也得把對方拉下馬來,不但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尊嚴,而且也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威望——在電影這個圈子裡,威望有時候還是很重要的,變現能力在獎項上確實比較強。

  至於對她這邊來說,這條策略也比較理想,既然不論哈威搞事還是不搞事,這筆錢都是要支出的——不是拿來買通哈威,就是拿去平息哈威必然會找的麻煩,那麼當然是花成現在這樣最好,這樣少了麻煩不說,而且結成同盟,還能給她帶來更多的選票……珍妮發現自己越來越懂得政治這一套了,她現在也理解為什麼很多影星都有從政的野心,起碼在好萊塢,如果你想混得人模狗樣,在這方面還真是不能少了修行。

  “……這筆錢必須以別的名義付給韋恩斯坦,”在一陣長長的沉默後,電話那頭終於傳來了哈威低沉的聲音,“付給工作室,而不是公司……”

  “當然。”珍妮露出了勝利的微笑,她柔聲地說,“任何方式我們都能配合,哈威,這一點你可以完全對我放心。”

  聞弦歌知雅意,珍妮也不是第一天出來開公司,幾乎是一眨眼她就摸透了哈威的思路:對凱特團隊來說,沖奧的策略是完全掌握在哈威這裡的,哈威可以說服他們去拼最佳女主角,當然也可以說服他們改為運營雙提一中,至於理由,在《夢露》的午夜場票房衝擊下,難道還不好找嗎?哈威完全可以說,在《夢露》的票房下,他認為最佳女主角已經毫無勝算,不如和珍妮合作,走捆綁銷售的路子。這樣無聲無息之間,珍妮付的大筆pr費就被瞞了下來,從原本要走公司帳,要給那些風投股東分紅的收入,變成了韋恩斯坦私人的外快……

  這就是管道的重要性啊,事實上,凱特團隊和韋恩斯坦影業的股東們,對於哈威的小動作也許並不是一無所知,但只要他們還需要哈威為他們帶來獎項,掙得利潤,就只能是睜隻眼閉隻眼,對凱特來說,只要韋恩斯坦拿了錢有做事,能給凱特帶來奧斯卡,他們就要燒高香了……珍妮爭了這麼多年的奧斯卡以後,對於博弈環節的個中三昧也是難分愛憎,也許是她矯情吧,一開始那一年,她真是只要有獎就可以,甚至很感謝有哈威這個神通廣大的管道商,到現在,她對於這種爾虞我詐漸漸精通,但也是漸漸開始感到厭倦,也漸漸開始明白,為什麼有大把牛人前輩對於奧斯卡不以為然,甚至是抱著不屑的態度,這個獎對外人來說當然意義巨大,但在你已經擁有得到它的實力,甚至說已經得到過好幾次奧斯卡以後,你的心態真的會發生變化,對你來說,它也許已經就不是那麼重要了,起碼從感情上來說,你很難覺得它有多重要、多珍稀,圍繞著它進行的這些博弈和利益輸送,似乎已經玷污了它的價值,削低了它的含金量……

  “還有,”哈威的要求並沒有到此為止,他又加上了一條,“在你的下一部沖奧片裡,我要看到韋恩斯坦影業的logo……”

  雖然經過了一些掩飾,但珍妮還是從他的語調裡聽到了一股淡淡的幽怨之意,這個心寬體胖的中年熟男,這會就像是個深閨怨婦似的,婉轉地表達著自己的委屈:說好了的戰略夥伴呢?今年的《夢露》,怎麼就沒見大夢帶著韋恩斯坦玩啊?

  “哈威……”珍妮也是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她放軟了語調,“我們討論過這個問題了,你知道《夢露》只是個特例,它是我的作品,也只是我一個人的作品,對大夢來說,它最重要的意義並不在於獎項和金錢,這也不代表大夢有意甩開韋恩斯坦……”

  又和哈威說了幾句軟話,確認對方的確有心合作,再約下了詳談的時間、地點,當珍妮終於掛上電話時,耶誕節已經正式結束,時針也指向了‘1’這個數字——她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拿過水杯一口氣喝掉了半杯水,這才放鬆地靠到沙發上,把腳放上了茶几,抱怨地說道,“終於結束了,真是漫長的一通電話——甚至比一整場派對都還要更累。”

  在她對面不遠處,切薩雷從電腦前抬起了頭,但手還在不斷地敲擊著鍵盤,“你已經說服哈威了?”

  “是的,一開始情況有些失控,”珍妮點了點頭,提到這點,她還是有些納悶,“哈威的情緒比我們預想得要更激動和提防一些——也許《夢露》的票房對他來說有些太過刺激。”

  “如果把時間點選在明早,也許會更好一些。”珍妮開始說話以後,切薩雷就停下了敲鍵盤的動作,露出了認真聆聽的神色,他思考了一下,也認可了珍妮的猜想,“他會有更多的時間來消化這個數字,權衡和《夢露》爭奪獎項的利弊,說服也會進展得更容易一些。”

  “啊,這一點也有些奇怪,”珍妮說,“哈威最終投降得又要比我想得早一些、輕易一些——我還以為他會再堅持一會,和我討價還價,把最低價往上抬高一點的,這麼快就答應面談,錯過了最開始開價的好機會,之後要把價錢談高可就不那麼容易了,這一次他的反應和我們預料的幾乎是一點都不一樣——不過我還是覺得選擇這個時間點更好一些,哈威剛拿到《夢露》的午夜場票房,還處在震撼中,比較容易接受別人的意見,如果等到明早,他已經規劃好應對之策之後,要再說服他也就沒那麼簡單了。”

  雖然成功地談下了哈威,但這種事後的總結性討論對兩人來說依然頗有幫助,起碼對珍妮來說是如此,她和切薩雷一直有重要對話之前做預案的習慣,事後也會總結出自己的種種不足,包括是事前考慮不周、預計錯誤的地方。而就是這樣經常性的梳理和反思,幫助珍妮在幾年間擺脫了學徒的身份,從一開始幾乎只能洗耳恭聽切薩雷吩咐的新手,迅速地成長為今天能和他平等交流的合作夥伴。

  就像是這一次談判電話,雖然由珍妮來打,但依然是兩人合作討論的結果——根據自己的前知金手指,珍妮早就知道在另外一個世界裡,凱特是憑藉著《生死朗讀》封後,當然,具體的細節她肯定是不記得那麼多了,也不能肯定在這個世界,由於自己的存在,哈威是不是會改換目標,把凱特往配角獎項去運作。

  雖然從頒獎季伊始的運作來看,哈威確實是為凱特瞄準了配角獎項,但因為有這個認知在,珍妮一直沒有放下戒備,當然,她還不至於聽風就是雨,貿然對凱特和《生死朗讀》出手,無謂地得罪哈威,不過珍妮也一直在留心《生死朗讀》的沖奧進程,也對切薩雷和一些親近的朋友表達過自己的憂慮。

  她的懷疑一開始受到許多人的嘲笑——很多人,甚至包括羅伯特‧艾格都認為她是疑心病犯了,畢竟,今年所有人都在主報配躲避她的鋒芒,很難想像凱特會迎難而上地配角報主,珍妮甚至懷疑,如果她不是只和最值得信任的朋友談起這件事的時候,她的擔心早就洩漏到哈威那裡去了——她的擔心也不是空穴來風,因為好萊塢的確是個不能保守秘密的地方,在這座城市,秘密似乎是長了腳,即使你把它鎖在衛生間,它也很可能在你一個不經意間,就從視窗跳了出去,在半空中大聲宣告自己的存在。就拿哈威的計畫來說,珍妮相信他也是打算保密的,不過,最終這個密還是沒能保成,當她和一個相熟交好的影評人談起這事時,這位影評人就隱晦地告訴她,哈威有可能為凱特強行報主……

  ——有了這位‘深喉’的背書,迪士尼的情報機器立刻開動了起來,大夢自己這邊,切薩雷也是多方求證,很快的,《生死朗讀》的確沒有提交報名表這個事實終於得到了肯定,而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哈威到底想幹嘛了:配角報主並不犯法,一直藏著掖著地玩低調,針對的是誰那就不用多說了。等到報名截止,提名出來以後,韋恩斯坦恐怕還準備了不少招數來對付大夢和珍妮呢。

  雖然韋恩斯坦的作風似乎有些不太地道,但大夢這裡也不可能因此就真刀真槍地和韋恩斯坦開幹,珍妮和切薩雷都打算儘量通過談判來解決問題,而他們選擇了《夢露》的票房揭盅的這一刻作為談判的時機——太早的話,韋恩斯坦可能對票房撲街還是抱有那麼一丁點的希望,還在等變數出現,不捨得輕易讓步,而如果太晚的話,按照珍妮的說法,哈威一旦確定了應對策略,完成了自我說服、自我堅定的過程,恐怕也就沒那麼容易動搖了。

  在雙方合作沖奧的時候,珍妮和切薩雷都注意到了哈威對奧系片票房的關注,也受到過他關於這一點的指點,所以這個推理也就很簡單了——當他們收到午夜場票房的那一刻,哈威肯定也看到了這個數字,甚至還有可能比他們更早一些,當然,即使他沒收到,大夢就直接把資料告訴他也沒什麼,重點是‘《夢露》已經拿到了非常不錯的票房,凱特的希望又渺茫了一些’這個事實。關於哈威對這件事會是什麼樣的反應態度,他們也做過研究,反正在珍妮看來,哈威是不該那麼吃驚的,因為《夢露》的票房預測極為樂觀,只要沒出僕街奇跡,肯定遠超《生死朗讀》,既然如此,那知道它沒撲街就行了,超過多少倍其實並沒有太大的所謂。

  “嗯,”切薩雷倒是沒有再爭執下去,他對於珍妮的看法也是認同的,否則當時兩人不會選擇這個時間點。“最終我們還是達成了目標,不是嗎?至於哈威的反常表現,你不需要想太多,你的談判對手身上總有一些事是你不能掌控,無法知情的,要考慮得面面俱到、毫無漏洞會浪費太多精力,所以最好的解決辦法是索性放棄這一塊,鍛煉自己隨機應變的能力。”

  珍妮嗯了一聲表示認可,“我們接下來也必須重視維護和哈威的關係了,我能感覺到,在《夢露》這部片上回絕了他,對他是很大的傷害。”

  是的,也許凱特團隊永遠不會知道,哈威‧韋恩斯坦之所以選中了凱特作為今年的行銷重點,其實是因為大夢婉拒了雙方在《夢露》上進行合作的建議……從這點上來說,珍妮甚至認為,哈威之前有意伏擊自己,除了盡職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向好萊塢證明自己的價值——他也不是一定就要壟斷奧斯卡,不過《夢露》這部電影情形特殊,如果說有誰在甩掉了韋恩斯坦後,該拿的奧斯卡還是照拿不誤,那韋恩斯坦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而一旦信仰開始破滅,哈威的好日子也就跟著結束了,所以于公於私,他也的確都有打掉《夢露》的動機。——很可能剛才她的提議之所以打動了哈威,也是因為如此一來,《夢露》在某些方面還是打上了韋恩斯坦的烙印,而這正是他所追求的根本利益。

  “如果你認為大夢和韋恩斯坦在之後還能和好如初的話,”切薩雷在鍵盤上打了一段話,按下了發送鍵之後,才抬起頭評論道,“……其實倒也不是不可能,但在下一部片上,我們就得分出一塊很大的蛋糕了,也許對那時候的你來說,你更寧願自己吞下這塊蛋糕,繼續保持和哈威的疏遠狀態。”

  對於切薩雷的猜測,珍妮也只能默然無語:雖然剛才她和哈威那邊,好話是說了,姿態也擺出來了,但她心裡亦是清楚,哈威並不會把自己的表態當真,直到大夢的下一部文藝片真的找上韋恩斯坦為止,雙方公司的關係也許都會有所疏遠。而問題的關鍵點恰恰就在於,珍妮自己都不知道下一部文藝片會是什麼時候,在沖奧之後,她的精力還是會更多的集中在超級英雄片那邊,想要為大夢開發出一個價值千金的全版權ip,目前文藝片還未排上時間表,韋恩斯坦認為自己有意敷衍,也是情有可原。

  而如果這一次的沖奧順利,珍妮的下一部文藝片到底要不要找韋恩斯坦合作,她也的確沒有想好:這一次再拿奧斯卡的話,她就等於是有三個表演類獎項了,第四個註定是遙遙無期,而提名的話,不需要韋恩斯坦她也一樣能夠拿到。大夢又是主做商業片,在藝術片上和韋恩斯坦合作的可能並不多,要不要為了安撫韋恩斯坦而分一塊蛋糕出去,她……也確實有很大的可能會捨不得,現在已經不是大夢剛起步的時候了,她不需要再為了勢力、人脈割讓利潤,說得難聽點,現在韋恩斯坦對她的需求,已經是遠遠大於她對韋恩斯坦的需求了……

  “不過,”切薩雷在電腦上的工作似乎暫時告一段落,他把雙手伸過頭頂,拉伸了一下肩頸,又靠回椅背上,為自己加滿了水,“如果僅僅計算金錢這一項的話,確實,在一開始就引入韋恩斯坦會是更好的選擇,以我們現在的實力,可以只談一個打包價,無需讓出利潤分成——如果這麼做,你通往奧斯卡的路也會走得更順一些,不像是現在,我們費心談判了這麼久,在pr上花的錢最後還是遠遠超出了哈威可能的打包報價。”

  “如果僅僅考慮金錢的話,確實如此。”珍妮也同意地點了點頭,“不過,這件事畢竟不僅僅和錢有關,不是嗎?”

  切薩雷歪過頭,從顯示器的邊緣打量了她一會,他臉上似乎閃過了笑意,但快得讓人看不清楚。

  “是的。”他贊同地說道,聲音也柔和了那麼一丁點兒,“這件事不只和錢有關。”

  珍妮忽然感到一陣尷尬,她抿著唇,有些不自然地假笑了一下,“你和俄羅斯那邊達成一致了?他們給的最終報價是多少?”

  在迪士尼的幫助下,大夢現在也開始試水海外發行,直接全球同步分賬當然是不可能的事,《夢露》也僅僅是做到了美、歐、中、墨的同步而已,俄羅斯方面一樣有審查壁壘,而且這幾年院線偷票房比較厲害,直接把電影賣斷過去,拿到的錢可能還比審核分賬後要拿得多一些,票房數字也會更好看,大夢這也是第一次試著直接和俄羅斯那邊的片商接觸,而洛杉磯晚上12點,莫斯科的中午11點,對於雙方來說都是個合適的對話時間,尤其是嚴寒的冬季,不少懶散的俄羅斯雇員在這個時候才會徹底從宿醉中清醒過來。

  “四百萬美元,”切薩雷說,“我們很幸運,碰上了一個懂行的高級經理,他知道《夢露》的午夜場票房意味著什麼——我告訴他,明天的這個時候,我的要價會提高到五百萬,而他抓住了自己最後的機會。”

  “非常好。”珍妮由衷地說,“這比我們往年在俄羅斯拿到的錢要高出很多——”

  剛才的尷尬已經褪去,她站起身,和切薩雷一起走向了書房門口,也主動提起了一個較為瑣碎的話題,“對了,剛才哈威也在問我們是不是已經結婚了——看起來這件事已經傳得到處都是了……難道我們真的想不出什麼對策嗎?”

  “遺憾的是,對這件事,我們很可能還真沒有太好的辦法。”切薩雷平靜地回答,“畢竟,你的名氣和身份尚未能足以讓你獲得淩駕于一般公民之上的特權,你的婚姻情況是否會被洩漏,還是要取決於和婚姻登記有關的一系列工作人員的職業道德——而從目前的情形來看,我對未來並不樂觀,說句實話,即使是我也沒有想到,甚至還沒進入登記系統,還僅僅只是把這個消息對郡檢察官透露些許,消息就會走漏到這個地步……考慮到正是這群人在維持本郡治安,我對洛杉磯的未來確實感到擔憂。”

  由於婚姻登記必須本人親自辦理,並且規定要舉辦一場儀式,比起去拉斯維加斯排隊,然後意料之中地被人認出,最好的辦法還是在洛杉磯舉辦私人婚禮,通過珍妮和切薩雷廣泛的私人關係,讓市政廳破例派人前來,為他們辦理結婚證件,當然,這場私人婚禮實際上也可以免去,想必市政廳也不會有這個閒情逸致非要查證,甚至於規定中的見證人,按照洛杉磯規定,也可以交18美元來取代——不過,珍妮和切薩雷還不至於要保密到這個地步,一個見證人和幾個賓客他們還是能湊得出來的,至於這個婚禮是何時舉行,那就比較機動了,流氓一點的話,在注資迪士尼前夕結婚都不是不行,當然,這麼做會留下很大的破綻,這也是珍妮所不樂見的,她和切薩雷原本初步預定是在奧斯卡之後舉行‘婚禮’,這樣這件事不管怎麼鬧都不會影響到她的沖獎,不過,從目前的形勢來看,結婚證書一簽,他們的婚姻情況一被錄入系統,被tmz等媒體曝光也就是個時間問題了,在這一點上,切薩雷的確沒有說錯:她的名氣不能帶給她特權,而政府工作人員的職業道德,確實又低得不足以保護她的隱私。

  長長地歎了口氣,珍妮對切薩雷扮了個鬼臉,放棄了這個話題,“好吧,既然如此,那我要去睡了——人們說新娘應該在婚禮前六個月就開始為它做保養,這麼說的話,我可實在是個懶新娘,婚禮就在幾個月以後,而我還居然膽敢熬夜,如果我在婚禮那天顯得憔悴不堪的話,請你務必不要嫌棄我,我深愛的未婚夫。”

  “我相信,您的美貌無需任何保養也必定使您在那天光彩照人,勝過一切珠寶。”切薩雷不動聲色地跟上了她誇張做作的語調,“所以,如果您能在明早八點準時起來聽取晨報,那就再好不過了——”

  珍妮詫異地調高了眉毛,而切薩雷語氣一轉,回到了現實,“午夜場票房的最終數字會在那之前出來。”

  “好吧,好吧。”珍妮嘟嘟囔囔地說,轉過身走向自己的套間,她揮了揮手,算是對切薩雷道過了晚安,“我就知道,婚前同居是個壞主意……”

  切薩雷沖她稍微扭動手指,也舉步返回自己的臥室,隨著兩聲門響,總統套房的起居室又冷清了下來,浸入了窗外沉靜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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