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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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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郁雨竹] 林氏榮華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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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1
發表於 2018-6-20 00:37:04 |只看該作者
第320章 逼迫

  可惜崔節沒有在別人面前自揭傷疤的習慣,何況林清婉的嫌疑雖然小了,但依然有嫌疑。

  不過他將面子情做得很足,這次來就是感謝林清婉近日對他提供的幫助的。

  林家是蘇州的地頭蛇,與她搞好關係,以後再要往深處查時也好請她幫忙。

  至於她身上的嫌疑……

  想到他近日查到的事,眼中頗有些冷凝,在他現在列出來的所有嫌疑人中,林清婉的嫌疑是最小的。

  畢竟,他可以肯定當年他掃尾掃得很乾淨,雖然有人一直在查,但並沒有查到崔家的身上來,更別說證據了。

  崔節隱約知道那人是林江,可既然當初林江沒有追究下去,甚至沒有告訴謝家,那就更不會告訴還年少的林清婉才是。

  畢竟只是未來的妹婿而已,實在不值一提。

  崔節以己度人,他就沒把他那些妹夫姐夫放在心上過,自然不會覺得林江會為了謝逸鳴與崔家對上。

  而且他也不覺得林清婉有能力做得滴水不漏,他查了這麼久,一點痕跡也無。

  所以他更懷疑家族內部和那幾個跟崔氏不太對付的大家族,實在是他們出手的時機太巧了,就正好在那個適合埋伏的山坳處。

  那頭鹿出現的巧,擊打在馬上和兒子身上的石子也恰到好處,他懷疑對方不是武林高手,便是出自軍中。

  尤其是他那兩個有崔正撐腰的侄子,他們這些年一直在軍中經營,手中的人脈必定不少。

  因為懷疑他們,崔節對崔凌的懷疑都少了,只是烏陽的異常一直被他看在眼裡。

  所以崔節懷疑烏陽就是那個裡應外合,給外人提供兒子消息的人,不然對方時機怎麼抓得這麼準?

  崔節想跟林清婉搞好關係,以後需要她幫忙找證據時好開口,林清婉自然不會拒絕,但也無意與他太過親近,表示了一下對他的慰問後便問起了崔正。

  她如此幫助崔節,總要給他一個理由吧,不然她這樣盡心盡力也太說不過去了。

  崔節早已有猜測,崔家最有能力的便是崔正,最有權勢的也是他,林清婉幫他雖說也是看在崔林兩家的交情上,但更多的是為了賣崔正面子吧?

  想到自己的懷疑,崔節毫不猶豫的替他族兄應下了這個人情,林清婉心中好笑,這也是個坑兄的。

  崔節是不得不走,崔涼的屍體不能久放,他在蘇州停留的時間夠長的了。

  這幾天林清婉派人送到他手上的資料已將這近一月來蘇州的生人囊括在內。

  他自然不可能每個人都去查,不過是根據他們的籍貫和來處進行查找,也是因此才發現這一個月來蘇的人還真不少,幾乎每個家族都派了人過來。

  甚至朝中大臣都暗暗派了人過來。

  他知道他們多半是為閱書樓和這裡聚集的人才而來,可誰知的害他兒子性命的人是不是就藏在其中?

  要說不怨恨林清婉是不可能的,畢竟現在蘇州的混亂局面全是因閱書樓而起的。

  要不是閱書樓,他兒子不會來這兒,其他人也不會來,那他兒子便不會在此殞命。

  可這種遷怒他不好表露出來,所以對著林清婉時他還是溫和為主,兩人在茶館了吃了一頓飯,確定了一下未來的合作和友好交流後便起身離開茶樓。

  林清婉表示,「明日我去送崔老爺。」

  崔節歎息,「林郡主客氣了。」卻沒拒絕。

  林清婉目送崔節上車離開,才要轉身便看到對面怔怔看著她的鄭琪。

  林清婉忍不住在心底翻了各白眼,轉身上車離開。

  王驥也正躲在書架後面偷看鄭琪,見林郡主絕情冷漠的轉身便走,他便一邊慶幸一邊同情鄭琪。

  他可是知道的,林郡主跟鄭易的關係很好,別說林郡主本來無意,就是有意,在鄭易的反對下,只怕她也不會接受鄭琪。

  王驥覺得搞好兄弟關係還是很重要的,不然媳婦都有可能娶不上。

  王驥嘿嘿一笑,幸虧他已經娶媳婦了,家裡兄弟破壞不了。

  才跟王驥成為朋友的何修和項敏見他捧著書一個人在那裡傻樂,忍不住踮起腳尖去偷看,見他拿的是一本農書,不由默默對視一眼,這農書他們翻過,有什麼好樂的?

  崔節回到別院,府中的下人已經在開始準備,把行李都搬上馬車,明天一早便可啟程。

  他目光在院中一掃,蹙眉問,「烏陽呢?」

  一個下人便點頭道:「烏公子正在屋中睡覺呢。」

  崔節便冷笑,「他過得倒是舒服,去叫他起來,就說我有話與他說。」

  下人不敢怠慢,連忙跑去叫烏陽。

  烏陽的小廝憤憤不平,憋著怒火道:「我家公子昨夜沒休息好,現才睡下,你和崔老爺說一聲,就說等我家公子醒了立即去拜見。」

  下人則揚著眉毛很不屑的道:「勸你還是快些把烏公子叫起來吧,我家老爺忙得很,可沒時間一直等著。」

  他低下嗓音嘀咕道:「說什麼睡不好,還不是不上心?虧得少爺生前還和他那麼要好呢,有好處從不忘他,他卻是這麼對我們公子的。」

  聲音雖小,卻好似故意讓小廝聽到一樣,不大不小,剛好夠他聽清楚。

  小廝大怒,臉色憋得通紅,但人在屋簷下,卻不得不壓住脾氣。

  想了想,他還是進屋去叫醒烏陽。

  烏陽是真的睡眠不好,此時眼睛底下是青黑一片,整個人憔悴不已,小廝看了心疼。

  自崔節到別院後,少爺的噩夢越發嚴重了,到現在晚上都不敢入睡,可白天崔節又總是把人叫去翻來覆去的問一些問題,一副就是少爺害了崔少爺的模樣。

  小廝一直跟隨在烏陽身邊,他敢確信,崔少爺的死跟少爺真的一點關係也沒有。

  可這幾天,少爺也不知為何,在崔老爺面前說錯了好幾句話,嫌疑不僅沒消,反而更重了。

  也因此,整個別院上下對他們主僕二人都有一股敵意,他們的日子越發不好過了。

  他們想搬出去的,像何公子他們一樣,可每次公子一提話頭就被壓下,他們家老爺官位多仰仗崔家幫忙,少爺根本沒有底氣反抗,只能忍著。

  此時,小廝也只在猶豫了一下後就推醒烏陽,憋著眼淚道:「少爺,崔老爺要見您。」

  烏陽怔怔的,一臉木然的爬起來穿衣,連頭髮都沒梳就要往外走,還是小廝把人拉回來,束好頭髮才出去。

  小廝低聲安慰他道:「少爺別怕,明天我們就要走了,等回到家就好了,他們總不能把您搶去崔家吧?」

  烏陽精神微振,臉上浮起一抹潮紅,他帶了絲笑意道:「你說得對,回去以後就好了。」

  和以往一樣,崔節找烏陽是逼問崔涼死亡的細節的,烏陽不得不再一次去回憶那恐怖血腥的一幕,同時,五年前謝逸鳴墜馬的情景也在他腦海中上演。

  崔節盯著他的眼睛,和以往一樣逼問道:「是不是你把消息賣給了別人,他們才知道你們當天晚上要在山坳裡落腳?」

  「那鹿出現後是不是你鼓動他們去獵殺,還讓他們打賭,才激得涼兒上馬去追的?」

  烏陽精神有些恍惚,搖頭,崔節就大怒道:「可上次我問你,你明明說就是你提議的,怎麼,現在又反口了?」

  烏陽此時腦子裡就跟漿糊一樣,他已經完全不記得當日具體的情況了,他怔怔的道:「是我提議的?」

  「不錯,就是你提議的,」崔節指著他的鼻子怒道:「歐公子他們說了,當時第一個提議的就是你,說,是誰指使你這麼做的?」

  烏陽一呆,「謝逸鳴?」

  崔節就鼓動了臉頰,對他怒目而視,沉聲道:「你把我當啥子耍?謝逸鳴早死了。」

  「是啊,謝逸鳴早死了,是墜馬死的,是他來報仇的,一定是的,一定是的……」想到這幾天做的噩夢,烏陽蹲在了地上,抱著頭哭道:「可我不是有心的,我真的不是有心的,當時我並不知道崔涼給我的藥效果那麼大,竟然能讓馬那麼瘋癲,且你的騎術那麼好,就算不慎落馬也應該保住性命才是,怎麼會就一下摔到了石頭上?」

  「閉嘴!」崔節氣得一拍桌子,打斷他的話後涼涼的看著他,眼中閃過殺意。

  烏陽就蹲在地上嗚嗚的哭著,很是傷心。

  端著茶水路過門外的一個下人聽到這哭聲腳步微頓,然後便低眉順眼的將茶交給崔節的貼身下人,輕聲道:「這是老爺要的茶,方才賣山泉水的問小的,明天我們還要水嗎?」

  「要,」崔節的長隨接過茶,小聲道:「我們要帶些山泉水路上烹茶用,你去說一聲,明日讓他們早些送來,灌了水我們就走。」

  下人高興的應了一聲,轉身要走,長隨卻攔住他道:「青叔,老爺說你這茶烹得好,問你願不願意跟我們回崔家。」

  叫青叔的下人就猶豫了一下道:「能跟老爺回去自然好,只是我手粗,到了那邊自有年輕漂亮的丫鬟給老爺烹茶,哪裡還用得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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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
發表於 2018-6-20 00:37:16 |只看該作者
第321章 釘子

  長隨就低笑一聲,壓低了聲音道:「青叔,說你老實,你怎麼還蠢上了,跟著老爺回去,哪怕不能烹茶,只是守個門也比在這空別院裡守著強啊。」

  青叔糾結了一下,點頭道:「我婆娘還在這兒呢,我能把她帶上嗎?」

  長隨這才蹙眉,揮了揮手道:「也是,差點忘了你還拖家帶口呢,要不這樣,我去問問老爺。」

  青叔就點頭哈腰的笑道:「多謝孫管事,小的感激不盡。」

  他想了想後湊上前低聲道:「您妹妹不是在嗎,其實我這烹茶是有技巧的,您要是不嫌棄,不如我教教您妹妹。」

  長隨眼睛一亮,矜持的點頭道:「那就勞煩青叔了。」

  「不勞煩,不勞煩,都是為老爺做事嘛。」

  長隨滿意,別看青叔叫他孫管事,其實他並不是管事,只不過是藉著他妹妹在老爺身邊伺候茶水筆墨,這才混到長隨的位置的。

  青叔的手藝的確不錯,本來只是這個別院守門的,卻因為一手茶藝被老爺看中。

  他一個粗苯男子尚且如此,若是他嬌嬌俏俏的妹妹學會了那手茶藝……

  青叔謙遜的退下,回查房收拾了一下便去賬房那裡支了兩串錢。

  角門那裡,挑了山泉水來賣的兄弟倆還蹲在門口,青叔跟守門的門房說了一會話,低聲道:「明天就要走了,廚房在準備乾糧,剛才我看見老爺身邊的孫管事去廚房裡拿了好幾個雞蛋,你姥姥不是在廚房幫工?此時去了或許還能得些。」

  門房嚥了嚥口水,猶豫的看了眼門口。

  青叔就滿臉褶皺的笑道:「放心去吧,我幫你看一會兒,正好,我跟我這兄弟也有話說。」

  門房知道送水的人跟青叔一個村的,雖然青叔早賣身為奴了,卻跟村裡聯繫不少,這些日子,別院裡吃的蔬菜,禽肉和水等都是他給掌採買的崔管事推薦的。

  他嘿嘿一笑,掃了一眼青叔身上,見他乾淨利落,除了手上的兩串錢,不像是私藏了東西的,便點頭道:「那勞煩青叔了,您放心,一會兒我從廚房多拿些,分你一點兒。」

  青叔就高興的點頭,還嚥了嚥口水道:「那就多謝你了,我也兩天沒吃上葷腥了。」

  門房高興的跑了。

  青叔這才推開角門出去,將手上的錢給對方,笑瞇瞇的道:「我們老爺說了,明天還要水,你們記得早點送來。」

  喬三高興的接了,拆了一串錢,撿了五個銅板塞青叔手裡,樂呵呵的道:「青叔,你們老爺走後我們就斷了一家的生意了,你在城裡熟,以後有了新門路可要記得介紹給侄兒啊。」

  青叔偏頭往院裡看了一眼,收了錢後道:「只怕不行了,老爺喜歡我的茶藝,說要帶我走呢。」

  喬三一愣,問道:「那我嬸子咋辦,她還在村裡等著你呢。」

  青叔垂下眼眸道:「我是奴才,自然要聽主子的話,就不知道老爺願不願意我把你嬸子帶上了。」

  喬三將錢塞懷裡,挑起木桶笑道:「大戶人家的老爺都慈悲,多半是願意的。青叔,侄兒剛才想了想,這水得到山上去挑,然後才能送城裡。我看著這天氣不太好,晚上只怕要下雨,所以我還是今晚就給你們送水來吧,免得明天趕不及,耽誤了老爺們的事。」

  青叔頷首,「那去吧,我會和管事們說一聲的,一會兒就把盛水的器皿準備好。」

  青叔目送喬三離開,這才回身將角門關上,就坐在那裡等門房回來。

  看守角門的門房才十四五歲,正是嘴饞的時候,他一溜煙竄進廚房,他姥姥看見他,立即給他使了個眼色,讓他不要進廚房,到外面等著。

  這才擦擦手,從蒸籠上拿了幾個白麵饅頭,又拿了三個水煮蛋,再悄咪咪的從熏乾的牛肉上拽下一塊來……

  姥姥將東西一把塞進外孫的手裡,小聲道:「怎麼這時候跑來了,這些你先拿著吃,稍晚些來姥姥的房間,姥姥給你準備些東西帶上。」

  見外孫的臉有些蠟黃,她就摸著他的臉歎氣道:「真是可憐的,當時夫人要選人過來伺候老爺,我就想求了不讓你來,偏你爹那個黑心爛肝的,生怕功勞被人搶去。」

  她咬牙道:「這功勞是那麼好得的,不說老爺因為少爺的死心情不好,動輒打罵,就說這爬山涉水的,萬一你要有個水土不服……」

  門房往嘴裡塞了個饅頭,見他姥姥哭了,立即從那牛肉上撕出一條來塞她嘴裡,樂道:「姥姥就放心吧,我身體強壯著呢,沒事。」

  姥姥就抹了一把眼淚道:「又是你青叔給你看的門吧,快去,記得給他個饅頭和雞蛋,我聽著上頭的意思,他也要跟我們走的,他喜歡你,你們路上互相也有個照應。」

  門房撓著腦袋問,「他不是蘇州人嗎,怎麼要跟我們走?」

  姥姥就歎氣道:「都賣身為奴了,哪裡還分哪裡人?主子讓往哪裡去,自然就要往哪裡去的。他也是個可憐人,這一背井離鄉的,以後未必還能回來。」

  此時,喬三正帶著他弟弟飛奔一般的跑出城,逕直回村,才到村口,正碰見老忠伯被人簇擁著出來。

  他們村長拍著胸脯保證,「您放心,這地我們一定好好種,絕不敢辜負姑奶奶的信任。」

  老忠伯笑著點頭,抬頭見喬三兄弟挑著水桶飛起,他便笑瞇瞇的招手笑道:「這不是喬家的兩個小子嗎,怎麼,水賣光了?」

  喬三和喬四聞了聞心神,氣喘吁吁的跑過來道:「老忠伯,我們還要再挑一次山泉水進城呢。」

  老忠伯便樂,「生意這麼好啊,都快下午了還有人要水?」

  喬三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喘氣道:「也就今天,青叔給我們找的那位崔家老爺明天要走,所以要帶些山泉水路上泡茶喝,約了明天要用,可我們怕明天送不及時,所以想晚上送過去。」

  村民們皆聽得稀奇,「這富貴人家就是不同,泡個茶還非得是山泉水,要我看這河水也不差啥呀。」

  老忠伯看著倆人臉上隱隱的急切,便笑問,「你們青叔還好吧?這門生意多虧了你們青叔幫忙,以後你們可要好好孝敬你們青叔。」

  喬三精神一振,立即道:「正是說呢,可青叔說崔家老爺喜歡他泡茶的手藝,要把他帶走呢。」

  「呀,青叔走了,那嬸子咋辦啊?」村民們騷動起來,青叔雖然賣身為奴了,可他妻子卻沒有,如今還在村裡住著呢。

  老忠伯這才明白兩人為何這麼著急,他想了想道:「不著急,我聽說崔老爺出身大家,肯定體恤下人,青叔要不願意走,他應該也不會勉強的。」

  但其實老忠伯知道,青叔只怕沒有說「不」的權利,崔節會帶走青叔,這是他們誰都沒想到的。

  畢竟,青叔是那別院原本的下人,一般來說,主人家很少會將外頭買的下人帶走的,何況青叔還是上一家留下的下人。

  老忠伯笑著對喬三道:「你們先去挑水吧,別耽誤了時間。」

  又轉頭對送他的村長笑道:「我先去別院拜見姑奶奶,就不跟你們說話了。」

  村長連忙躬身送走他們。

  去年他們村在外做官的余地主家的兒子在外闖了大禍,急需用錢周轉,所以要賤賣一大片地。

  城裡好些人都往死了壓價,最後余地主沒辦法,求到了林家別院前,沒想到林姑奶奶竟然出錢買下了他的地,價格公道。

  村裡的村民大多是佃的余地主的地,本來還怕地被別人買去他們佃不了,沒想到卻是林姑奶奶買了。

  如今他們全是林家的佃農了,而老忠伯則是管著這一片的人,因為早些年,老忠伯的娘便是他們喬家村的人。

  大家或多或少都跟老忠伯聯上親。

  老忠伯爬上了驢車,對車伕沉聲道:「去別院,快些。」

  青叔到底去不去崔家,不去要如何運作,去了又要怎樣應對,這些都不是老忠伯能一人決定的了。

  每一個放到別家的釘子都必須姑奶奶親自過目。

  林清婉顯然也沒料到崔節會想把人帶走,她蹙了一下眉頭道:「青叔不適合去崔家。」

  老忠伯點頭,「是不適合,時間一長,只怕要壞事,而且他婆娘還在村裡呢。」

  林清婉想了想便道:「問問他,崔節是不是必須要帶走他,若是,他就不要動作了,我這邊想辦法把人截下,若不是,給他銀子,讓他去找能管事的人,先悄悄的留下。」

  老忠伯便一急,「姑奶奶要怎麼截人?」

  林清婉笑著安撫他道:「您別擔心,我不會親自出面的,崔節懷疑不到我身上來。」

  不是還有崔凌嗎?

  哪怕是在崔凌面前暴露,她也不能讓崔節把青叔帶走,他心中有牽掛,又沒經過培訓,一旦離了蘇州,只怕要露出馬腳。

  到時不僅他會沒命,她先頭所做的一切佈置也全白費了。

  老忠伯立即起身道:「那我這就叫人去告訴他。」

  林清婉頷首,「給他帶些銀子,他在這裡有個婆娘是別院的人都知道的,他不想走也情有可原。」

  老忠伯應下,頓了頓問,「昨兒他托喬三給我送口信,問烏陽那裡,要不要來一記猛地?」

  「不用,」林清婉想了想道:「告訴他,今晚也不要動手了,將痕跡都清理掉。」

  林清婉冷笑道:「現在就是沒藥,烏陽也休想安眠了。」

  噩夢也是會成為習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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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
發表於 2018-6-20 00:37:28 |只看該作者
第322章 留下

  喬三趕在太陽落山前給崔家別院送了兩擔山泉水,和以往一樣,他將水倒進崔家準備的木桶裡,就立刻退到角門外等候。

  青叔帶了人把水運到廚房,檢查過沒有問題後才去賬房拿錢給他。

  喬三接了錢,從懷裡掏出一個荷包塞他手裡,掃了一眼正往這邊探頭的門房,高聲道:「青叔,嬸子說想你呢,讓你啥時候有空回去看看她。」

  青叔握緊了荷包,低下頭同樣高聲道:「告訴你嬸子,我過幾天就請假回去。」

  青叔說話的時候,喬三已經壓低了聲音快速的道:「姑奶奶問你能不能賄賂管事讓你留下,要是不能,不要急,姑奶奶想辦法把你截下來,你不要著急。」

  青叔鬆了一口氣,不敢說太多,正要告辭回去,就聽到裡面一個婆子在叫門房,青叔聽出是他姥姥的聲音,便不由回頭看了一眼,見門房將門虛掩,自己一溜煙跑了,他便壓低了聲音問喬三,「不用我跟著去崔家做釘子?」

  喬三露出牙齒,左右看了看,見他弟弟一直遠遠地站著給他們望風,才小聲道:「你拖家帶口的,哪裡能去,就是去也是我們這些小年輕去。」

  青叔又是失落,又是慶幸的舒出一口氣,「那烏陽那裡……」

  「姑奶奶讓你把痕跡都清了,今天晚上就不要給那邊送茶了……」喬三看時間差不多了,便高聲道:「青叔回去吧,嬸子還在家等著你呢。」

  青叔點頭,將荷包放好才甩了手進去,門房不遠處的樹影下,一個微微佝僂著背的婆子正把一個布包塞在一個少年的手裡,拍著他的腦袋正在叮囑些什麼。

  看到青叔,祖孫倆立即把布包藏好,婆子高聲笑道:「青叔回來了,臭小子,還不快給你青叔拿個雞蛋。」

  「哦,哦……」還年少的門房立刻手忙腳亂的要解開布包,婆子見了恨鐵不成鋼。

  青叔就不由一笑,低聲道:「不必了,給孩子路上帶著吃吧,我婆娘捨不得故土,我可能走不了了。」

  祖孫倆鬆了一口氣,婆子道:「您的家在這兒,自然還是在故鄉好。」

  不過她也有些擔心,「就不知道崔管事那裡怎麼說。」

  青叔就道:「我去求求崔管事。」

  青叔正要走,抬頭看到少年有些蠟黃的臉,想到他那個因病去世的兒子,不有一頓,「我看這孩子上次的病還沒好徹底,我那兒還有些藥,不如給你們帶上?」

  婆子大喜,她外孫在家時被他後娘刻薄,身體有些虛,所以半路上便病倒了,當時他們一行人皆是夫人派來照顧老爺的下人,她拿出了積蓄給崔管事,這才求得在路上多休息了一天給她外孫抓藥。

  她外孫的命保住了,但一直還有些余根未除,可她積蓄都沒了,本來她多伶俐的外孫啊,來這本是要給老爺跑腿的,結果卻淪落到了一個看門的門房。

  可這也沒什麼不好的,跟在老爺身邊的人,這段時間已經死了兩個了。

  婆子只是想了想就覺得膽寒。

  她抬頭看了一眼外孫的臉色,對青叔感激不已,「我倒是想給他買個藥帶著,可我們祖孫倆身上都沒錢了,府中管得又嚴,也不好出門,便一直耽誤了。」

  青叔不在意的道:「那些藥是我上次病的時候買的,但還沒吃完病就好了,回頭您拿了去問問覃大夫,看看孩子能不能吃。」

  婆子感激不已,再一次拍著她孫子的腦袋讓他道謝,覃大夫是不可能拿主子的藥給他們吃,但幫他們看看藥卻還是可以的。

  青叔回屋找了兩副藥出來給她,又將一個小瓶子給她,低聲道:「這是參丸,您也帶著吧,我看那孩子臉色不好,跟著主子走,路上是不會停留的。」

  婆子接過,心中感激不已,想到青叔的難處,不由低聲道:「崔管事愛酒,我去廚房給你熱壺酒,你去求的時候多提提你家婆娘,崔管事很疼他家婆娘。」

  青叔感激的道謝,心內暗暗鬆了一口氣,作為一個本來看門,後來被調去茶房伺候的下人,他幾乎沒跟崔管事接觸過。

  老忠伯很早之前就叮囑過他,他沒經過培訓,沒有經驗,讓他只管專心烹茶,其他的能不問就不問,能不管就更不要管。

  所以他敢跟廚房的婆子攀些交情,也敢跟小廝們說笑,就是不敢鑽到精明能幹的管事們面前,生怕他一個不小心就露出馬腳,壞了姑奶奶的大事。

  青叔得了自己想要的消息,這才端了從廚房裡買來的酒菜去找崔管事。

  明天一早就要走,崔管事早早的便回屋休息了,看到青叔微微一蹙眉,「青叔怎麼還不休息?」

  他想了想後道:「老爺讓你跟著一起走,我讓孫力通知你了,你沒收到嗎?」

  青叔就低著頭搓了搓手道:「孫管事和我說了……」

  崔管事臉上有些冷凝,孫力算什麼管事?

  「那你收拾好東西了?」

  青叔一臉的怯弱猶豫,最後還是鼓足勇氣將酒菜放在桌上,小心翼翼的道:「崔管事,我,我婆娘還在村裡呢……」

  崔管事微微蹙眉,看了桌上的酒菜沒說話,不過臉上的冷凝之色卻是消了一下。

  他想了想道:「明天我們都要啟程,因為你是老爺臨時決定要帶走的,也沒提前通知你,你不如叫人給你婆娘留個話,讓她過完正月去找你。」

  青叔連忙給他倒酒道:「可我那個婆娘體弱,您也知道,小的當初賣身為奴就是為了給她湊藥費,她要是跟我們一起走我還放心些,這一個人去找小的……」

  見崔管事沉思,青叔再接再厲道:「管事,這院子老爺也沒想賣,不如留我在這裡看門?」

  崔管事喝了一口酒道:「老爺看中的是你烹茶的手藝,看門的活兒自有人做。」

  青叔立即道:「管事放心,我已經把這手藝教給了畫眉姑娘,她都記牢了,這一時就算泡的不如我好,只要知道了技巧,不過幾日就熟練了。」

  崔管事挑眉,繼續喝酒,卻拿起筷子夾了肉,青叔知道有戲,更加賣力道:「小的也知道為難管事了,我要再年輕幾歲,別說老爺是帶我回本家,就是把我放到天南地北,小的也雄心壯志的想要做出一副事業來。可小的這不是年紀大了嗎?又有個婆娘在這兒,實在是不好走。」

  崔管事年紀和青叔差不多,這次離家他也很不捨,他頗有些感同身受的歎息一聲,「就不知道畫眉能不能學會你那手藝。」

  青叔就搓了手笑道:「只要多給她一些茶葉練習,自然會的。」

  他將荷包塞在崔管事手裡道:「小的也知道是因為我的緣故才費那些茶葉,所以這錢便算是給畫眉姑娘買茶葉吧。」

  崔管事捏了捏荷包,是幾粒碎銀子,看得出來他湊這些錢也不容易,他笑了笑,收了荷包道:「我會和老爺說一聲的,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你就不要早起了。」

  青叔大鬆一口氣。

  連忙跪地磕頭離開。

  崔管事等他走後才又抿了一口酒,倒出荷包裡的銀子數了數,搖頭笑了笑。

  崔管事根本沒請示崔節,出門時忙亂,崔節更不可能想起青叔這號小人物來,而等他在路上喝到畫眉泡的茶想起時,崔管事也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他腿腳不太便利,小的讓覃大夫看過,才知道連身子都虛,跟著我們上路只怕在路上就沒了,所以小的就讓他留下看房子了。」

  這種人員安排的小事從來都是崔管事自己就拿主意了,所以崔節並未生疑。

  崔管事道:「老爺要實在喜歡他的手藝,不如我再叫人去接他,讓他緊些腳程,不日就能到了。不過聽說他臨行前已經在教畫眉,不知道畫眉學會了沒有?」

  崔節就不在意的揮手道:「不必了,既然畫眉學了,那以後茶水房就交給她來管就好。」

  崔管事應下。

  而此時,誰都不知道崔節能如此輕輕放過,所有人都提著一顆心,青叔一大早就醒了,但卻躺在床上不敢起來。

  聽著外面嘈雜的聲音慢慢攥緊了拳頭,直到聲音慢慢遠去,別院又重歸於平靜,他這才慢慢地鬆了一口氣。

  連忙起身換上衣服往外走。

  被留下的下人看見他一愣,瞪大了眼睛道:「青叔,你不是要跟老爺走嗎?」

  青叔便憨笑道:「崔管事體恤我,又不讓我走了。」

  那人便點頭道:「這樣也好,咱的家都在蘇州呢,去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做什麼?」

  青叔笑著應下,邊往外走邊道:「廚房估計沒啥好吃的了,我去買兩個包子,你要不要?」

  「好啊,今早他們把能吃的都帶走了,我都沒吃飽,你幫我帶一個回來。」

  青叔笑著應下,等走出那人的視線範圍便快速的打開角門出去,一直等在巷子裡的喬三看見他,兩人對了一下視線,喬三便立即把扁擔交給喬四,拔腿就往城外跑。

  他是後走的,但抄了近道,竟比崔家的馬車還要更快的出城,他攔了一架驢車出城,遠遠地,看見了等在路邊的姑奶奶,他這才付了錢走了。

  驢車卻徑直到了林清婉的馬車邊,車伕低著頭湊到林清婉耳邊道:「姑奶奶,人留下了。」

  林清婉翹了翹嘴角,迎著走下車的崔凌笑道:「崔先生怎麼也到這裡來送,我還以為您會直接去別院呢。」

  崔凌沒留意才悄悄退下去的車伕,他笑道:「我住的地方離那別院有些遠,還是出城送更方便些。」

  才怪,明明那別院是他幫忙買的,就在林府不遠處。

  不過林清婉早已看出他們伯侄不睦,自然不會再追問。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聽到馬蹄聲後才回頭去看城門來處。

  崔家的馬車浩浩蕩蕩的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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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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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合作

  馬車在林清婉和崔凌面前停下,簾子撩開,先跳下來的卻是崔凈。

  林清婉挑了挑眉,偏頭看了崔凌一眼,崔凌面色不變,還對她頷首一笑。

  林清婉不由挑了挑嘴唇,看向被崔凈恭敬扶下來的崔節,今日他在腰上繫了白布,她往後看了一眼馬車上的棺材,對崔節輕聲道:「此行路途遙遠,望崔老爺珍重。」

  林清婉轉身從白楓手上拎過一壺茶,給他倒了一杯後道:「此時不宜飲酒,我便以茶代酒,祝願你們一路順風。」

  崔節接過,看了一眼來送他的外人也只有林清婉一個,周刺史與其他家都未曾來,他不由心中感歎,說到底還是因為他無權無勢,除了在河南府和清河,誰還把他放在眼裡?

  他握緊了茶杯,仰頭飲下茶,握拳道:「林郡主,多日來承蒙郡主照拂,以後但有所請,崔某一定盡力而為。」

  這是想與她合作了,林清婉微微一笑,雙手舉起茶當酒一樣一飲而盡。

  站在旁邊的崔凌滿心複雜,看著林清婉沉默不語。

  他有些不太能理解林清婉,她明明那麼恨崔涼,為此不惜冒著與整個崔氏為敵的風險也要殺了他。

  可在面對崔節時又能那麼平靜,據他所知,當初幫著崔涼清掃痕跡的就是二伯。

  所以她一點兒也不氣不恨嗎?

  林清婉笑著與崔節話別,崔節也叮囑了崔凌幾句話,道:「你師兄弟們既都在此,我也就不強你與我一同回去了。機會難得,你身為梁人,要招待好他們。」

  崔凌知道他不想他回宗族,而正好他和大哥都覺得此時他留在蘇州更安全,因此笑著應下。

  林清婉和崔節都在此處停步,崔凈卻慇勤的要把崔節送到十里長亭。

  車隊慢慢前行,林清婉抬眼看向正巧路過她面前的一輛馬車,正好微風輕揚,窗簾微掀,露出裡面一臉木然的烏陽。

  對方正對著林清婉而坐,看到林清婉清冷的目光,他微微瞪大了眼睛,心口不由一悸。

  他立刻難受的抱住了頭,他的小廝見了著急,眼眶發紅的抱住他道:「少爺,您是不是又頭疼了?昨晚上您一晚上都沒睡,現在是白天,還是睡一會兒吧。」

  烏陽搖頭,臉色慘白的喃喃道:「不是我害的崔涼,不是我,這都是報應,就是報應。」

  小廝幾乎落下淚來,抱住他咬牙低聲道:「我知道不是少爺做的,崔老爺想誣陷您,您不要聽他的,等回到河南府,他就沒法再像現在這樣逼您了,老爺會給您做主的。」

  崔凌也看到了烏陽,眉頭不由一皺,「何修等人都未曾回去,怎麼烏陽就要走了?」

  而且那樣子看上去很不正常。

  他不由看向林清婉。

  林清婉就淺淺的笑道:「別看我,這可不是我的手筆,是你那好伯父疑心他害人,所以來回逼迫,這才把人弄成這樣的。」

  崔凌就道:「也就是說他是代郡主受過?」

  「他們要是心中無鬼,怎麼會一個落人口舌,一個卻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步步緊逼?」林清婉惡毒的道:「不過是狗咬狗罷了。」

  崔凌臉一紅,崔節是狗,那他是什麼?

  想到大哥信中所說,烏陽也牽涉其中,他便不由一歎,林清婉這是一個都不放過了。

  不過,「我看郡主對我二伯很熱情嘛。」

  「沒辦法,誰讓崔家勢大,而我只是個寡婦呢。」林清婉自嘲,「不得不熱情啊。」

  「崔家再勢大,您不也下了殺手?」崔凌橫眼看向她。

  「有些怨恨可以忍,但有些仇卻是不能不計較,」林清婉道:「看,我現在不就與崔先生相談甚歡,且合作愉快嗎?」

  崔凌輕咳一聲,扭過頭去。

  林清婉便回身看漸行漸遠的車隊,輕聲道:「崔凈如此熱情,倒襯得崔先生很冷淡了,論親近,他一個旁支可比不上你們二房和四房同出嫡支的親密。」

  崔凌不在意的道:「二伯疏闊寬厚,不會在意我不遠送的。」

  大哥不許他與二伯走得太近,以免危險,而真送到十里長亭,危險性可就加大了,關鍵是林清婉還不去。

  林清婉譏諷的笑了笑,崔節要是疏闊寬厚,那這世上只怕就沒有幾個小肚雞腸的人了。

  林清婉轉身上車,想了想又撩起簾子問,「崔先生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崔凌想了想,拱手道:「卻之不恭了。」

  林清婉微微一笑,放下簾子,崔凌則騎馬跟上。

  「今日天氣不錯,我們到山上去手談一局?」

  崔凌跟著林清婉往山上看了一眼,笑道:「聽說當年林公就是為山上的冷泉才建下這別院的,一直想要見識見識。」

  林清婉便也不進屋了,讓人回去拿棋盤和些茶點,轉身便跟崔凌上山。

  兩人走到泉水那裡汲水,拎了一壺水便直上山頂的亭子。

  亭子一側正盛開著一株梅花,崔凌忍不住腳步一頓,點了梅花道:「這一株梅花勝卻文園千萬。」

  林清婉忍不住笑,「當著我這文園主人的面說這話,不怕傷我心嗎?」

  「這山,這株梅不也是郡主的嗎?」

  白楓拿了墊子放在石凳上,倆人這才坐下,下人已經拿了棋盤和茶爐等上來了。

  林清婉揮手讓他們下去,自己撿了碳燒火。

  崔凌見了便擼起袖子幫忙,兩人將火爐燒起,然後燒水泡茶,崔凌則將棋盤打開,擺好棋子。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山下的農莊,見地裡已有人在翻土勞作,入目之處皆是阡陌農桑,這裡沒有戰火,也沒有他一路遊歷來看到的悲苦,哪怕離得很遠,他也能感受到地裡人的歡悅,看著他們是不是的直起腰來說話,風吹過,似乎還帶來了他們的笑聲。

  崔凌忍不住嘴角微翹,不由從胸腹中舒出一口氣來。

  「常登高,胸懷便日漸寬大,古人誠不欺我。」尤其是看到這一番美景美色。

  林清婉微微一笑,將燒開的水倒出來泡茶,將第一泡茶倒掉,第二泡時第一杯茶給了崔凌。

  還別說,週身縈繞著梅香,微風吹著,飲著熱茶,再居高望著遠處,胸懷都張開了。

  崔凌嘴角微翹,心情越發愉悅起來。

  林清婉見了微微一笑道:「崔先生不覺得氣悶了?」

  崔凌回身,放下茶杯道:「林郡主也不遷怒於我了?」

  「我大仇將報,心結算了了,又怎麼還會遷怒你?」林清婉給他又倒了一杯茶,舉杯道:「這杯是給崔先生道歉的,先夫的事與你並無干係,我卻遷怒於你,實在抱歉。」

  崔凌微微一笑,舉起茶杯抿了一口,算是接受了她的道歉,「這是人之常情,崔某也不能倖免的,自然不會苛責郡主。」

  林清婉又倒了一杯,繼續道:「這一杯就是謝崔先生的,謝崔先生高抬貴手。」

  崔凌抬頭看向她,兩人對視許久,這才舉起茶杯,輕笑道:「不必了,那並不是為了郡主。」

  林清婉只是一笑,將茶一飲而盡後才道:「好茶可不能這麼糟蹋了,我們得細細地品一品。」

  崔凌微微一笑,算是應下了,他將白棋推給林清婉,「林郡主先請。」

  林清婉倒也不推辭,捻了一顆棋子落下,崔凌緊隨其後。

  崔凌的棋藝比不上林清婉,只下到一半他便知道自己要輸了,但他並沒有因此放棄,反而更加謹慎起來。

  林清婉很欣賞他這樣的棋路,她和盧瑞下棋時,那小子一旦覺得自己輸了便直接放棄抵抗,不僅不守,還直接給她各種送分,所以林清婉再也不肯跟他下棋。

  兩人在山頂上坐了兩個時辰,下了兩盤棋,最後折了兩枝梅花下去。

  崔凌心情不錯,握著他剪下的梅花道:「多謝郡主賜花,也多謝郡主的指點,下次若有機會,在下還來請教郡主棋藝。」

  「歡迎之至。」林清婉頓了頓後道:「崔先生若留在蘇州,最好還是住在林府,只要你住在那裡一天,在這蘇州便無人敢動你。」

  崔凌臉上笑意微深,拱手和林清婉行禮道謝。

  回到林府別院,崔凌便叮囑他的小廝二八道:「崔家別院那邊你別管了,二伯已將買院子的錢給我了,那邊的人你少接觸。」

  二八應下,低聲道:「二爺,我們要不要搬出去住,大爺派來的護衛總住在外面也不是辦法。」

  崔凌想了想,搖了搖頭道,「若論安全,這蘇州還有什麼地方比得上林府?回頭我會與林郡主說一聲,讓他們都住進來。」

  二八就鬆了一口氣,笑道:「若是他們能住進林府自然更好。」

  涼少爺一死,崔氏一直搖搖欲墜的平衡便打破了,現在他們家二爺也是崔氏繼承人的有力競爭者之一,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所以還是小心為上。

  崔凌知道,林清婉之所以會那麼叮囑一句,顯然也料到他們崔氏內部的情況了。

  他不由歎息一聲,心中複雜,內鬥畢竟不是好事,他並不想要外人看了笑話去。

  可看今天城外送行的情景,預料到此種境況的顯然不僅林清婉。

  崔家畢竟是世家,崔節又是嫡出的二老爺,按說他離開,不僅林家,尚家,錢家等當地鄉紳都應該派人去送才對。

  盧家不去,是因為盧氏一向高傲,而盧肅與二伯年輕時有些矛盾,周刺史不來是因為他是江南一派的官員,甚至已經是林系官員,不好跟崔氏太親近。

  但尚家和錢家不來,顯然就是不想讓崔氏誤會,讓人以為他們是站在二房那邊的。

  至於林清婉,崔凌無奈一笑,哪怕是他就站在她身側,他也從未想明白過她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可不管她怎麼想,二房和他們四房,顯然他們四房與她的聯繫更緊密些。

  何況她與二房還有那樣的仇恨在。

  他們雖從未說過合作,卻已經合作過許多次了,崔凌想,以後這樣的機會可能還會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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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教導

  林清婉正在吩咐林管家,「傳話下去,我不管別處如何,在蘇州,誰若是敢對來這裡的學子出手,就不要怪我把他們的爪子剁了。」

  林管家應下,低聲道:「姑奶奶,周刺史遞了拜帖,我看他有些急,您見是不見?」

  「請他明日來吧。」林清婉頓了頓問,「老忠伯來了嗎?」

  「來了,正在外面呢。」

  林清婉便起身道:「你先去做事吧,我去見見老忠伯。」

  林管家笑著應下,老忠伯正坐在茶房裡打盹兒。

  聽到腳步聲便慢悠悠的睜開眼睛,看見林清婉連忙要起身,林清婉便緊走兩步按住他,「您坐著,可別起猛了。」

  老忠伯便笑瞇瞇的道:「姑奶奶放心,老奴身體好著呢。」

  林清婉便在他對面的小凳子上坐下,問道:「您來是又有什麼好事告訴我?」

  「暖棚裡出了好多蔬菜,知道姑奶奶和大小姐喜歡吃,老奴便給您送來了。」

  「我正饞呢,正好晚上讓他們做湯鍋。」林清婉頓了頓後道:「老忠伯,青叔那裡你想辦法把人贖出來吧。」

  「會不會太快了?」

  林清婉不在意道:「不怕,崔節只怕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不會想起蘇州這邊的人和事。」

  老忠伯點點頭,笑問:「您打算怎麼安排他?他婆娘那身體,只怕斷不得藥,回去佃地種是負擔不起藥費的。」

  「我想把新買下來的那些地交給他管,」林清婉道:「也不要他簽賣身契,就當做長工一樣就好,除了月錢,我每個月再給他包個紅包,加上此次他替我做事得的賞錢,足夠他們夫妻倆養老了。」

  老忠伯頷首,歎氣道:「這世道不容易啊,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參軍沒了信兒,還有一個才養大就病沒了,他能遇上姑奶奶是他的運氣。」

  林清婉知道老忠伯是在告訴她,青叔感恩,不會背叛。

  林清婉笑著點了點頭,扶著他起身道:「等他贖了身,您再把喬家村的那些地交給他打理。」

  老忠伯笑著點頭,突然問道,「姑奶奶怎麼想起買地來,家裡這麼大兩塊爵田都還沒種完呢。」

  林清婉不在意的道:「有合適的便買了,反正喬家村的地都有佃農種,並不用我們如何操心。」

  老忠伯想想也是,有錢便買地置產是大多數人的想法。

  只要有錢,想贖一個人並不難,因為留守崔家別院的,除了一個管事外,其他下人都是從蘇州買的。

  所以崔管事在走前把他們的賣身契留下,就是預防他們要贖身的。

  青叔以前就是這別院的下人,崔家人買別院時連著他一起買下來的,其實就是一個添頭。

  他無兒無女,只有一個病怏怏的老伴兒,自己年紀也不輕了,所以在有人拿了十兩銀子過來時,管事沒多想就同意他贖身了。

  青叔得了自由,也沒敢去林家別院磕頭,而是先回了距離林家別院不太遠的喬家村,悄無聲息的跟林家簽了長工約,又從老忠伯手裡接過了這邊的佃田。

  崔節帶著崔涼的屍體離開了,可這事並沒有就完。

  林清婉沒敢讓人盯著崔家的車隊,以免被崔節察覺,可河南府那邊卻還有人盯著。

  要不是怕崔節懷疑,她都想在蘇州這裡處理烏陽了,畢竟蘇州是她的地盤,她做什麼都方便些。

  可沒想到她再收到烏陽的消息時,他卻死了。

  林清婉嚇了一跳,「死了?怎麼死的?」

  她不過是讓青叔在他的茶水裡添些可致幻的藥粉,藥還是從當年謝逸陽給楊夫人下的藥裡拿的,量不到當時楊夫人所中的十分之一。

  就是怕下太多了讓人察覺。

  畢竟崔家也有隨行的大夫,烏陽要是變化太大也是會讓人發現的。

  可沒想到人會在中途死了。

  易寒道:「具體的查不出,向外公佈的原因是風寒,不過現在烏家和崔家似乎鬧得不愉快,我想可能是崔節在路上做了什麼。」

  林清婉冷笑道:「還真是狗咬狗了。我記得烏陽是獨子吧?」

  「對,烏刺史子嗣艱難,除了烏陽沒有其他的孩子,所以這對烏家的打擊有些大,姑奶奶,您看還派人盯著嗎?」

  林清婉想了想搖頭道:「不必了,他一死,所有的事便算了了。」

  易寒鬆了一口氣,躬身退下,留了個安靜的空間給她。

  林清婉坐了好一會兒,這才起身往小祠堂去。

  她點了三炷香,看著並排放在一起的兩個牌位,低聲歎道:「你們的仇我替你們報了,願來世你們能夠平安順遂的過完一生。」

  林清婉將香插上,聽到腳步聲,不由回頭去看,林玉濱推了門進來,看見姑姑,不由露出笑容,「我一猜姑姑就在這兒。」

  她上前也點了三炷香給父母插上,這才問,「姑姑,鍾姑姑說她要來蘇州看我們是真的嗎?」

  「假的,」林清婉牽了她的手往外走道:「現在楚梁之間不太平,她怎麼可能丟下邊關來蘇州?」

  林玉濱就嘟了嘴道:「我就知道她是騙我的,怎麼這樣……」

  林清婉就笑:「她是想引了你去看她呢,不信你看,下次她再寫信來就是邀請你去洪州了。」

  林玉濱有些意動,邊關啊,她還沒去過呢。

  「你別想了,」林清婉打破她的幻想,「除非有一天你能跟你鍾姑姑似的擁有蓋世武功,可以自保,不然我是不會許你去邊關的。」

  林玉濱失望不已。

  「姑姑,有蜀國的商人想與我們買竹紙,我們賣不賣?」雖然失望,但林玉濱還是很快打起精神來說起正事。

  「賣啊,」林清婉笑道:「只要拿得出錢,我們都賣。」

  林玉濱就笑:「既然蜀國都賣了,那我們還可以擴大一下在楚國和閩國的生意。」

  兩國離得近,大梁也從不禁紙張生意,所以竹紙早賣給他們了。

  不過大梁跟蜀國因為隔著一個大楚,交流很少,生意往來也少,所以林玉濱才要特意問一句。

  想起蜀國,楚國和梁國的地理位置,林玉濱很是疑惑的問,「蜀在西,梁在東,完全能把楚國包圍住,為什麼蜀梁從沒想過聯合起來攻楚呢?」

  林清婉驚訝的看向她,然後哈哈大笑道:「好孩子,難為你會想到這個。」

  不在朝為官,普通百姓誰沒事去思考這個啊。

  她笑瞇瞇的道:「兩面夾擊的方法是很不錯,你這個問題也問得好,那就去找答案吧,我們家一屋子的書可不是擺設。」

  林玉濱張大了嘴巴,「我,我就是隨口一問,姑姑,您還給我佈置作業啊?」

  「既然問出來了,那就要試著去找答案嘛,書房裡有邸報,你把近二十年的朝廷邸報都看一遍,下個月月中我再問你為什麼。」

  林玉濱瞪大了眼睛,後悔不已,早知道她就不問了,她真的是靈光一閃閃過的問題啊,並沒有非要找答案的。

  林玉濱耷拉著腦袋跟在姑姑身後。

  林清婉就說:「春耕在即,今年你跟我一塊兒去地裡,紙坊裡也別耽誤了,開春你要做的事可不少。」

  林玉濱再一想到還要上學,感覺身上的擔子更重了,「姑姑,我怎麼覺得您是要把所有的事都交給我做?」

  林清婉就摸了摸她的腦袋道:「你年紀不小了,這些你都應該學著接手了,也不要怕累,也就最初接手的那會兒忙,之後你大可以選信得過的人交給他們,只要你心中有底便行。」

  「姑姑?」林玉濱疑惑的看向她,心裡總覺得不太對。

  林清婉對她笑笑,指著外面田莊裡的一片熱鬧景象道:「是不是看上去很熱鬧,很和平?他們臉上洋溢著笑容,很是幸福知足,舉目望去全是安居樂業的景象。」

  林玉濱就笑,「這都是姑姑的功勞。」

  林清婉搖頭,「這都是假像。」

  林玉濱心中不安,林清婉輕聲道:「在這之外,不知有多少地方正在遭受戰火呢,這是亂世,誰也不知道戰火什麼時候就燒到這裡來了。現在這片安寧不過是因為有你鍾姑姑那樣的人在前面頂著。」

  「玉濱,姑姑告訴你這些,是為了讓你記住,不論你身處怎樣安逸溫柔的境地,都不要忘了外面的危險。」林清婉教她道:「而能抵抗外面風險的第一要素就是內裡團結。」

  這一次林清婉說得更細,「你看林氏和盧氏,再看尚氏,知道你外祖家一直有威,卻不能眾望所歸嗎?」

  林玉濱沉默許久,道:「我們剛回來時被外人欺負,族裡都不會管,那是宗族勢弱,外人也看輕林氏,最大的一個原因便是他們知道林氏不會為我們姑侄出頭,這就是不團結,而現在族內依然矛盾不斷,卻不會放任任何一家被外人欺負了去,所以外人越發不敢小看林氏。盧氏亦然。」

  要論家族團結,只怕江南任何一族都比不上盧氏了。

  林清婉頷首。

  林玉濱繼續道:「而外祖家,大表哥和二舅舅兩房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二舅母樂見大表哥被欺負,大表哥也不會對二房施以援手,他們從未團結過,外人也知道這一點,所以雖有祖宗餘威,但……」

  「但沒有多少人把他們尚家放在眼裡,」林清婉接過她的話,道:「現在尚老夫人還在,所以情況好些,等她不在了,只怕尚家更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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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章 搭檔

  「玉濱,姑姑與你說這些是要你明白如何管好一個家,將來你來當這個家了,一定要使他們團結,做事要盡量公正,你外祖母最大的錯便是不公,」林清婉道:「一開始的不公留下了毒瘤,等她反應過來時卻又捨不得下狠手整治,這才使那瘤子越來越大,到最後跟整個家族連在一起,想除都得傷筋動骨。」

  林玉濱知道姑姑說的瘤是二舅舅,一時心中有些難過。

  「以後別犯和你外祖母一樣的錯,哪怕是自己的至親,也該當斷則斷,你二舅舅也不是一開始就這樣的,你外祖母沒把握好分寸,這才把他的心養大了。」

  要她說,既然尚家要二房承爵,那就不應該再給大房留那樣的念想,一開始便分家,多給大房分一些產業算補償,也不至於今天弄成這樣。

  或是當時尚老夫人在尚平承爵時就上書請立尚明遠為世子,再到禮部做個公正,若是尚明遠出現意外,那就再降一等爵襲,尚家的爵位本就只有最後一級了,再降就是沒有了。

  尚家二房還敢害尚明遠的性命嗎?

  兩房的矛盾也不會如此尖銳。

  「祖宗有餘蔭自然是好的,但這世上最能靠得住的還是自己,」林清婉道:「沒有誰會比自己更可靠,所以與其想著依仗權勢,家族,不如充盈自身,讓自己將來不論處於什麼樣的困難之中,都可以立身立本,比如你大表哥現在。」

  林玉濱深以為然的點頭。

  「你大表哥是已經想通了,你二表哥是一直通的,就是可惜你二舅舅和二舅母一直想不通這點,你以後不要學他們。」

  林玉濱點頭,猶豫著問道:「姑姑,您怎麼突然和我說這些?」

  「因為你長大了,」林清婉欣慰的看著她道:「以後這些都是要交給你的,我希望你能保護好自己,保護好這個家。」

  「那姑姑呢?」

  林清婉就笑:「當然,還要保護好姑姑。」

  林玉濱就鬆了一口氣般,揚頭道:「姑姑放心,我會好好學的。」

  進了二月,細雨綿綿,一旬有七八天是在下雨,剩下的兩三天還有可能是陰天,即便已是春天,卻比下雪時還要寒冷。

  雖然難受,但看著這春雨,所有人都打心裡覺得歡喜,莊子裡的老農都說,老天爺要是肯賞臉,經過這場春雨,四五月時再下兩場雨,那今年的收成就不會低了。

  春雨貴如油,看地上那些一天幾乎能長一寸長的青草便知道了。

  不僅江南,其他地方老天爺也很給臉,似乎是在經過這幾年的戰亂和時不時的天災後,老天爺總算是憐憫眾生,讓大家順遂起來了。

  林家別院這邊,春雨在田中積蓄成一窪窪的水,大家開始帶著斗笠冒雨下地勞作。

  田要犁開,地也要翻,將才冒出來的春草埋在土下,再一點一點的鬆開。

  沒兩天,春雨便慢慢的歇了,蘇州城內外的農人都開始扛著鋤頭或牽著牛下地,舉目望去,田地裡皆是人。

  周刺史爬上山時,看到的便是林清婉正背對著他看下面的熱鬧景象,他不由一笑,上前行禮,「林郡主。」

  林清婉回身,露出笑容,「周大人來了,快請坐。」

  周刺史沒坐,而是站在林清婉身邊往下看,一眼便看到了走在田間的林玉濱,他驚詫,「怎麼縣主也要下地?」

  「她哪裡會種地,不過是去看看,不至於連五穀都不分罷了。」林清婉笑問,「事情定下了?」

  周刺史大鬆一口氣,頷首道:「今早驛站便送來了公文,我還繼任蘇州刺史。」

  周刺史恭恭敬敬的對林清婉揖禮謝道:「還多謝郡主從中周旋。」

  「是周大人功績甚重,朝廷也才肯考慮我的提議,不然縱有我出面也是不行的。」林清婉歎道:「您寬和仁厚,這些年為蘇州百姓可做了不少事,我捨不得您,蘇州的百姓也捨不得您,我不過是順應民意罷了。」

  周刺史卻是知道自己的能耐的,「這都有賴郡主,若不是郡主,下官哪來的這些功績?」

  才過完元宵,周刺史摩拳擦掌的要開始準備今年的春耕時,他一個在京城吏部任給事中的同科便緊急給他來了一封信,蘇州刺史要換人做了,他因為功績甚偉,要被掉到江陵去任刺史。

  周刺史嚇了各半死。

  江陵和蘇州,雖都是刺史,但因為轄地範圍不一樣,品級也是不一樣的,比如揚州刺史和他,他就比揚州刺史低半級。

  可以說這麼調他是陞官了的,可他不想去啊!

  江陵現在才收了一半,還有一半是在楚國手裡,這意味著他去的地方是前線。

  前線,治下的百姓說不定還念著孟氏皇朝,各種矛盾不斷,別說治理了,他可能連命都保不住。

  周刺史他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性格偏軟,根本不適合前線那種矛盾尖銳的地方。

  他更不傻,現在之所以有人要把他擠走取而代之,完全是因為現在蘇州因林清婉繁華起來,有閱書樓在,來此的官員有的是機會立功。

  哪怕不能立功,為家族拉攏些人才就賺了。

  不然為什麼他當了這麼多年的蘇州刺史沒人想動他,這次卻千方百計的要把他調走?

  他們是來摘桃子的!

  要說周刺史不氣是不可能的,但再氣,他無權無勢也得忍著,他是寒門出身,沒有靠山,能夠在初春時調位置,對方背後的權勢必定不小。

  他將自己認識的人撥了一遍,發現能幫他的也就尚家和林家。

  尚家,其實在來找林清婉前,他是先找了尚家的,畢竟他們兩家是姻親。

  而尚家在別的地方或許說不說話,對江南事物卻還能說兩句話的,可惜尚平怕惹事,婉拒了他,還讓他聽從朝廷吩咐。

  周刺史差點沒忍住暴跳如雷,說得倒好聽,事關生死前程,這事能聽嗎?

  不過還是得想辦法,他這才急匆匆的來找林清婉,等林清婉向京城運作時,聽說來頂替他的人已經在路上了,給他的調函也已出京。

  初二時,調他去江陵的函書便到了,林郡主讓他等,他等了三天,今天一早剛收到繼任蘇州刺史的函書,聽說要頂替他的那個倒霉蛋已經在揚州停了兩天,現在他應該也收到新的調函了,這次換他去江陵任刺史。

  而這次要不是林清婉出手幫忙,現在去江陵的只怕就是他了。

  林清婉也捨不得周刺史啊,有他在,她省了多少麻煩啊。

  當初她回蘇州前,林江便點評過周刺史,雖無急智,卻有大志,雖表現平庸,卻勝在平穩。

  當時她一進蘇州便看到了他不著調的迎接方式,還以為是林江看走眼了,但人家能屈能伸,知錯就改。

  可以說,除了第一次見面有些不愉快外,這些年倆人一直相處得不錯。

  林清婉不想換個搭檔,畢竟周刺史願意做她的搭檔,別人可能只想做她的父母官。

  林清婉回來後,周刺史很少主動做什麼事,可也從不給林清婉使絆子,反而明裡暗裡的扶持她的舉措,這才使得蘇州日新月異。

  換做別的父母官可未必願意一個郡主在自己治下如此折騰,都不需要做什麼,只是拿出一個態度來,林清婉行事便不會那麼順利。

  所以她也不想換刺史。

  林清婉最需要的是自由度,而周刺史需要的是靠山,周刺史能給她需要的,她也能給周刺史他需要的。

  這是兩人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合作,兩人舉杯相慶,一切皆在不言之中。

  不過周刺史還是有些擔心,「聽說此次想要來蘇州的是王家的子弟,他會不會……」

  林清婉安撫他道:「放心吧,他不會介意的。這位王大人可不適合蘇州,他巴不得去江陵,現在說不定正心中暗喜呢。」

  不,王宴現在一點兒也不喜悅,他是不介意由蘇州改去江陵,畢竟官還大了半級呢,可他介意王驥這個糟心玩意到自己眼前來蹦躂啊。

  王驥敲了敲車壁,車伕機靈的打了一鞭,讓馬加快速度與前面一輛車正好並排,王驥推開車窗,從身邊拿了根棍子去敲隔壁的車窗,樂呵呵的道:「小叔,天不早了,我們停下用午飯吧。」

  王宴額頭抽了抽,推開車窗吼道:「王驥,你再跟著我,我就讓護衛把你扔到河裡去,你不在蘇州好好呆著跑這兒來幹什麼?」

  王驥就撇了撇嘴道:「這可不能怪我,不是您要去蘇州任職,我才開心的去迎接您嗎,誰知的您會轉調江陵?我都跟我爹說了,要跟在您身邊長見識,你去了江陵,那我不得跟著?」

  「閉嘴!別以為我不知道,轉調之事還有你跟二哥的手筆呢,要調我來蘇州的是你爹,你們父子相殘倒是換個地兒殘啊,追著我鬥算怎麼回事?」

  王驥立即道:「小叔您可別誤會,我和二叔這不都是為您好嗎,您那脾氣能在蘇州幹嗎?別的不說,城中那麼多學子,萬一打起來……」

  王宴冷笑,「你們是怕我跟林清婉打起來吧?」

  「哪裡至於,難道小叔是會打女人的人嗎?」

  王宴一噎,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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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王宴

  王驥就笑道:「您看,我就知道您不是這樣的人,您有雄心壯志,也有雷霆手段,蘇州哪裡夠您施展,您就應該去江陵,那兒的百姓都等著您救呢。」

  王宴冷哼,不過面色的確好多了些,他也不太想去蘇州,可大堂哥說現在最適合他的就是蘇州,且蘇州繁華,又有閱書樓,多的是立功機會,他去了蘇州,長則五年,短則三年便又可往上升一升。

  可現在不用蘇州為跳板,他直接就能去江陵任刺史,自然樂得睜隻眼閉隻眼當不知道他們私底下的暗流。

  王驥就趴在窗口那裡討好的笑道,「所以小叔,您看我能不能過去與您同坐?」

  王宴嫌棄的瞥了他一眼,問:「你為何非得跟著我?」

  「小叔,這便是大事了,不如我們坐下談談?」

  王宴冷哼一聲,敲了敲車壁,讓馬車停下了。

  王驥這才屁顛屁顛的跑到他的馬車上,在他的側手邊正襟危坐道:「小叔,若不是為了你,為了宗族,為了大梁,我是不願離開蘇州的,畢竟閱書樓裡的書我只看那麼一點兒,還有許多未曾翻閱過……」

  「廢話少說,直說你的目的吧。」王宴看不慣他這麼囉嗦。

  王驥習以為常,被打斷了也不生氣,直接從懷裡拿出一封信來,「小叔,這是林郡主給您的信。」

  王宴似笑非笑的哼道:「怎麼,搶了我蘇州刺史的位置還敢寫信來?我與她有交情嗎?」

  王驥就笑呵呵的道:「小叔,誰搶誰還不一定呢,周刺史可冤枉得很,他這刺史做得好好的,您和父親一句話他就要離開,連個周旋的時間都沒有。何況,您平白又升了半級,這借的可不是王氏的面子,你不得感謝人家?」

  王宴先前可只有正五品,還是在恆州這樣的邊關混亂地區,按理,他要調回京城或中原江南這樣的富庶之地,降級調是平調,平級調就算陞官了。

  王驥爹為了讓他升半級做這蘇州刺史可是費了不少的勁兒。

  可以說,王宴是有目的的擠掉周聰成為蘇州刺史的,因為這個位置最合適他。

  王宴輕咳一聲,雖然無恥慣了,可被侄子這麼明著點出來臉上還是有些發燒,不過他臉皮太厚,王驥表示一點兒沒發現他臉哪兒紅了。

  見小叔身上的刺總算收了回去,可以好好說話了,他這才把信塞他手裡道:「其實林郡主說的不錯,周刺史留在蘇州,您去江陵,是雙贏的事,大家何必鬧得這麼不愉快呢?」

  王宴拆開信,哼道:「這話你去跟你爹說,他的目的是閱書樓和那樓裡的人才,你二叔倒好,直接跟外人聯合起來把我擠走了,看你爹回頭削不削你。」

  「不會,不會,」王驥笑瞇瞇的道:「不就是才子嗎,蘇州有,江陵更不少啊,小叔別忘了,姚先生和他一眾師兄弟就在江陵呢。」

  王宴已經看到了信,忍不住高高的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興致勃勃的侄子,若有所思的點了點膝蓋。

  王驥就看著他嘿嘿的笑,覺得以他小叔的性子是肯定不會拒絕的。

  王宴是什麼人?

  他是一個作天作地到讓家人完全不能忍受,最後在他十六歲時便走動了關係,費盡心機的讓他被舉薦入仕,然後丟到個民風彪悍,土匪怎麼也剿不完的縣城裡當了縣尉。

  沒辦法,王家不是沒有能力送他去富庶之地,但他們怕啊,怕他給家裡闖禍。

  去邊關吧,那兒地粗人糙,隨便你作。

  王宴兩年時間便領著縣城衙役,藉著時不時跟東北軍借來的士兵一起把恆州的土匪全剿了,俘虜全充盈了東北軍。

  然後縣令陞官走了,他便當了縣令。

  因為他不是科舉出身,所以陞遷比較難,但他是王氏子啊,天然的人脈在此。

  王氏雖然把人遠遠地丟走了,但還是樂見他成才的,加上最聰明能幹的王晉不想出仕,熱愛遊學,作為和嫡支最親近的一脈,在後輩未長成時,資源不免就傾斜到了他身上。

  所以他很快陞遷,現在還未及而立就已經跨到了正四品上。

  哦,這還得感激林清婉,他本來應該是從四品的。

  王宴一直不太喜歡刻板的讀書人,比如他大堂哥,加上讀書時因為成績不好常被人取笑,連帶著對所有的讀書人都有種不喜歡。

  比如坐在他眼前不太刻板的侄子。

  一言不合,他是真的會動手揍人的,尤其是這幾年在邊關跟大老粗們一言不合慣了。

  可這點大堂哥王顯他不知道啊。

  十二年了,王顯覺得他多少也長進穩重些了,所以並不覺得他還會動手打人。

  何況運作之前也問過他了,願不願意去蘇州當刺史,王宴表示他很願意啊。

  廢話,他當然願意了,從邊關調回來,正好在進士科的當年,好位置早被人佔了,除非他調軍中去,不然現在哪兒還有空餘的合適職位給他?

  好不容易把周聰擠走,他當然要候補上,只是他怎麼就沒想過不候補,直接去江陵呢?

  王宴疊起信,嘖嘖道:「你爹啊,比起這位林郡主還是差遠了,你說當時他要是直接送我去江陵,那還有多出來的這些事嗎?還平白得罪了人。」

  王驥抽了抽嘴角道:「父親倒是想,只是這越級,何況江陵也富庶著呢,不知道多少人盯著這個位置。周刺史調任是因為有資歷,您先前可只是個五品官兒。」

  「所以才更顯得你爹差遠了,你看,林郡主出手,我不就頂替上了?」

  王驥沉默不語。

  王宴就摸著下巴道:「這還真是雙贏……」

  他去江陵,有王家做後盾,沒人敢欺負他去,可換成那寒門出身的周聰就不一樣了。

  他要是手段狠辣一些或許還能鎮住那些牛鬼蛇神,可聽說他性格溫和,王宴嘖嘖了兩聲,這樣的人去了江陵不是讓人撕巴撕巴給吃了?

  王宴搖頭歎息道:「差遠了,差遠了,你爹的手段真是差遠了,搶了人家的位置都沒把人家安置好,他還得跟林郡主好好的學一學啊。」

  王驥忍不住叫道:「小叔,我是我爹的兒子!」

  王宴就斜了他一眼問,「大堂哥的兒子,你何時回去繼承你爹的家業啊。」

  「小叔別轉移話題,」王驥點了他胸口道:「那信是給你的,但林郡主給姚先生的信卻還在我身上呢,沒有我,姚先生是不會相信你的。」

  王宴盯著他的胸口躍躍欲試。

  王驥毫不在意的敞開胸懷道:「我沒帶在身上,您想搶也搶不著。」

  王宴失望的收回目光,然後臉色慢慢嚴肅起來,「現在江陵一分為二,楚國那邊是陳象領兵,那人暴戾得很,一個不好便回引起兩國紛爭,到了江陵你可得給我老實點,要是落在陳象手裡了,我可不會不顧國家大義救你。」

  「我知道,小叔會大義滅親嘛。」王驥喝了一口茶,呼出一口氣道:「您放心,其實我也怕跟您共事,所以只要姚先生他們救出來我立馬走。」

  王宴冷哼,「帶著他們走?」

  「難道小叔還要留姚先生他們在江陵當靶子?」

  王宴沒再說,不過卻道:「功勞得算我一半。」

  王驥抽了抽嘴角道:「都給您。」

  「不必,我只取我該得的。」王宴是想要功勞好坐穩位置,可也不是貪功之人,對像還是自個的侄子。

  叔侄倆摒棄前嫌,氣氛就和睦多了,中午停下休息,王宴很不在意的掏出一塊乾硬的餅子,就著才燒開的熱水啃。

  這讓正打算讓人去打獵做飯的王驥渾身一僵。

  王宴哼了一聲,從包袱裡掏出一個大圓餅塞給他,道:「趕緊吃,吃完了上路。」

  即便一直在外遊學,王驥也從沒吃過這樣的乾糧,差點把嗓子給噎下去。

  王宴忍不住嘲笑,「瞧你那樣,一看就是沒吃過苦的,我就看不得你們這樣,好似會讀幾本書便多聰明能幹似的,卻連時間便是生命都不懂,不知道現在江陵正亂著嗎,還打獵烤肉,你咋不想著在這先歇個午覺再走?」

  王驥閉眼,抄起杯子灌了一口水,這才把干餅嚥下去,他含著淚道:「小叔,你也是讀書人出身啊。」

  「我不是,」王宴拒絕成為他們同類,面不改色的道:「我是行伍出身,當年要不是家裡死命攔著,我現在可能都是大將軍了。」

  王驥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當年你才十四,跟條瘦竹竿似的,到了軍中只怕連命都保不住。

  跟王宴只相差六歲的王驥對當年的事也記憶頗深。

  他悲憤的咬了一口餅,使勁兒的嚥了下去。

  跟王宴一起趕路,基本上跟安逸無緣了,一行人日夜兼程,不到七天就到了江陵,王驥不僅瘦了一圈,臉上鬍子拉碴,頭髮也有些散亂,跟他一向的風流飄逸相去甚遠。

  相比之下,他小叔就要顯得幹練許多,明明日子是一塊過的,他怎麼就這麼狼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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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護身符

  王宴不理他侄子,拿了函書和官印就去找趙捷,江陵被攻下後,梁國這邊的民政是由軍隊一起管的,王宴得從趙捷手裡接過權柄。

  王驥亦步亦趨的跟著他,提醒道:「林趙兩家不和,您可別在他面前提林郡主。」

  「咦,他們兩家不是親戚?」

  「鬧翻了,」雖然到現在他也不明白為什麼會鬧翻,「去年入冬前還族對族的鬥了一番,趙氏落敗,所以現在肯定甚恨林郡主,您要想順利就別提她。」

  王宴便哼了一聲道:「連個女人都鬥不過,趙捷也不咋地。」

  王驥默默地看了他小叔一眼。

  王宴嘴上是這麼說,卻在心裡將林清婉的地位又拔高了一籌,他雖未與趙捷打過交道,卻也是知道他的。

  林清婉能做到他堂哥做不到的事也就罷了,竟然還能鬥敗手握兵權的趙捷,那就不是普通的女子了。

  再想到先前給他的那封信中隱含的歉意,王宴心中更是不敢小覷。

  林清婉給他的信中雖沒有明確的道歉,卻通篇都是飽含歉意,反正他看得心情挺舒爽的,別說他本來就樂意來江陵,就是不樂意來,看了信後也沒多少牴觸情緒了。

  何況林清婉為了他來江陵,不僅把他侄兒送了過來幫忙,還提點了能幫他的好幾個人,更是把招攬姚時這樣的功勞送他。

  那信裡可沒有一絲要居功的意思。

  這份周道和心胸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姚時之才僅次於姬元,若能招攬到他,那他不僅能在履歷上添上一筆,只怕陛下那裡都要留下深刻印象了。

  王宴嘴角微翹,待看到站在府門口迎接的趙捷時笑容更盛,他一副世家子的模樣熱情上前,「可是趙將軍?」

  趙捷抱拳微笑,「正是在下,我等可是早盼著王大人來了,快裡面請。」

  王驥瞥了他人模人樣的小叔一眼,默默地跟上。

  趙捷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這位是?」

  「哦,這是家中小侄,在家中無事,來幫我跑跑腿兒的。」

  趙捷瞥了一眼形容狼狽的王驥,笑著收回目光,以為他只是王家旁支,來給王宴跑腿的。

  現在楚梁的邊境線又拉長了,而江陵這邊的情況要比較複雜一點,陳象不比他人,他桀驁得很,近日正派人挑釁梁軍,想要挑起戰事。

  趙捷道:「我看他是想把整個江陵都吞下去,而他那邊有姚時等人,近日來不斷向這邊散發流言,百姓們人心浮動,總覺得楚國那邊更好。」

  趙捷歎氣,「可惜了,當時林郡主就不該把姚時放走,他在江陵百姓中威望甚高,因他在楚國那邊,陳像那邊很佔優勢。」

  王宴也歎氣,「當時要是趙將軍先一步攻下江陵的皇城就好了,那樣坐擁姚時這些人才的便是我們梁國了。」

  趙捷一噎,抬頭認真的看向王宴。

  卻見王宴一臉真誠的惋惜,似乎是真的打心裡這麼想,並不是在諷刺趙捷。

  可這樣一來,趙捷只覺得心更塞。

  他笑了笑道:「在下的確能力有限,這才讓陳象搶先一步了,早聽聞王大人治下很有手段,不知對此事可有什麼好辦法?」

  王宴凝眉苦思道:「見效快的沒有,若不論時間,其實還是有一個好辦法的。」

  「哦?」趙捷微微坐直了身體問,「什麼好辦法?」

  王宴一臉正直的道:「安撫百姓,勸課農桑!」

  趙捷:……

  「百姓者,所求不過安居樂業而已,」王宴一臉肅然的道:「只要我們有能力讓他們把日子過好,別說那邊只是有一個姚時,就是有十個也拉不走他們。」

  趙捷揉了揉額頭,「王大人是認真的?」

  「當然,」王宴蹙眉問,「難道趙將軍覺得我說的不對嗎?」

  「對,」這樣一個棒槌到底是怎麼搶到江陵刺史這個位置的,趙捷擠了一抹笑道:「王大人高見。」

  王宴就展開笑容道:「那我們就開始吧。」

  「什麼?」

  「交接啊,」王宴理直氣壯的道:「春耕在即,交接後我好帶著刺史府的人去統計戶數,分割田地,我們現在已經晚了,再不抓緊就要趕不上春耕了,若誤了今年的耕種,那要安撫百姓就得再等一年了。」

  趙捷心頭一凜,探究的看向王宴,他這是有心,還是無意?

  可不管有心還是無意,事情的發展都朝著他最不願的一面發展了。

  趙捷他為什麼想當觀察使?

  因為觀察使手握軍政大權,不僅可掌軍隊,還能管理地方事務,一個有勢,一個有權和錢。

  他在江南觀察使上已經栽過一個跟頭,打下南漢後又因為地域和歷史問題,要接手就必須聽從皇命從頭開始,他不甘心丟下自己經營多年的軍隊,所以也沒去爭兩廣觀察使。

  可江陵正好合適啊。

  這裡到靈州雖也遠,但他帶的這一支軍隊不多不少,剛好可以鎮守江陵,若是朝廷能在此設立江陵觀察使,那他肯定要搶一搶。

  哪怕不設,他也要想辦法駐守在江陵,靈州再好,那也是盧家的地盤,他只要回到靈州就必須得聽盧真的,永無出頭之日。

  可江陵不一樣,這是他打下的地盤,已經在此經營了兩個多月。

  只要他能駐守在此,就算他不能完全將民政握在手中,也要至少插手一半。

  之前他已經收到消息,來此的是蘇州的周聰,寒門出身,沒有靠山,正好拿捏,他都準備好了對策,沒想到中途卻換成了王宴。

  要說心裡不嘔是不可能的,但此時聽王宴一上來就提交接,那就不只是嘔這麼簡單了。

  他臉上笑意滿滿,卻有些強勢道:「王大人一路辛苦,不如先休息幾天,這交接的事不急於一時。」

  王宴卻急道:「怎麼會不急,這春耕可是不能耽誤的,明日我要去查一查治下的戶籍,哪還有時間交接?」

  他道:「我也知道趙將軍是心疼我,可我等為官就是要為陛下盡忠,為百姓盡力,哪怕再苦再累也得咬牙上。」

  王驥狠狠地低著頭,差點沒噴笑出來,要是讓他爹知道小叔這麼學他,肯定要氣得跳腳的。

  趙捷微微一笑,「王大人說的不錯,可您也要保重身體,這以後江陵的事情還多著呢,要是你病倒了怎麼辦?不如這樣吧,近月來皆是我幾個手下在管,回頭我讓他們幫忙將人口統計出來,幫您組織春耕,您先休息兩天再說。」

  他伸手拍在王宴的手上,笑道:「王大人的心我知道,然而也不能虧待了自己的身體,不然我實在沒法和陛下及老王大人交代。」

  王宴這才勉為其難的應下。

  趙捷為對方接風洗塵,把人送回刺史府後院後才大踏步離開。

  跟著王宴來此的人訓練有素的放好行李,把閒雜人等和那些耳目都打發後才進正院。

  王宴才洗好頭和澡,濕漉漉的披著頭髮盤腿坐在炕上,對屏風裡還在磨嘰的侄子道:「看到了吧,幸虧來的是我,要是那周刺史,別說是救姚時了,只怕連骨頭渣子都能被人啃了。」

  王驥梳洗了一遍,舒服的出來道:「我看那趙捷奸得很,您只怕很難跟他交接,怎麼辦?」

  「說你傻你還真傻,」王宴轉頭看才推門進來的屬下們,笑問,「你們說怎麼辦?」

  其中一人就露齒笑,「大人是地方官,那趙捷是武官,這本來就是不一起,您要交接也是跟已經下了黃泉的孟帝交接,哪兒用得著他?」

  「不錯,明兒直接去見刺史府的副官就是,大人可不必要聽他胡咧咧。」

  王宴深以為然的點頭。

  王驥目瞪口呆,「還能這樣?小叔就不怕他彈劾您?」

  「彈劾我啥?」王宴橫他道:「彈劾我管民政,從他手裡搶權?」

  「可他在此經營兩個多月,這江陵又是他打下的,現在刺史府中的人只怕有不少是他的耳目呢,您雖有政令,但政令不通又有什麼用?」

  「所以說你讀書讀傻了呢,」王宴站到地上伸手劃了個大圈道:「你以為這一片是哪兒?承安日久,井然有序的蘇州?哼,這是江陵,才經過戰亂,才剛剛被收服的江陵,不聽?直接擼了就是,再與我作對,直接砍了,罪名都是現成的。」

  王宴掰著手指道:「不忠,想要投到對面的楚國懷裡;顧念孟氏皇族,想要造反;對陛下不滿,妖言惑眾,鼓動百姓反梁……」

  王驥張大了嘴巴,徹底說不出話來。

  王宴眼中閃過幽光,拍了拍他的臉道:「趙捷其實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讓我意外身亡,我父親是庶出,我死了,王氏即便惱怒也有限,可惜啊,你在這兒。」

  王驥瞪圓了眼睛。

  「所以你明天搗騰得好看點,學著你二叔,怎麼飄逸清貴就怎麼穿,我要和趙將軍好好的介紹你!」

  王驥後知後覺,「林郡主是因此才讓我來的?」

  王宴就樂,居高臨下的看了他一眼道:「還沒笨到家,你啊,其實挺聰明的,就是沒有經驗,不夠無恥啊。」

  王驥就悲憤的指責道:「那你路上還趕我走,我可是你的護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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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盟友

  王宴就沉默了一下道:「其實你不來我也有辦法,就是比較麻煩而已,不過你既然來了,雖然帶來的麻煩也不少,不過……」

  不過在對付趙捷時卻要方便許多,還有和姚時那邊的接觸也會便利很多。

  不然他怎麼會感激林清婉的安排呢,真是每一點都撓在了他的心上,雖然雙方皆未明說。

  王驥不相信林清婉會對他這麼絕情,硬是把王宴的那封信搜羅出來看了,上下左右看了兩邊,還拿到火上烤了烤,結果不小心把信燒了都沒看出他哪兒成了「護身符」。

  隨從們早在王驥暴起時就機靈的退下了,所以此時王宴一點兒也不避諱的打擊他,「你是不是笨,這種事哪能寫在信上,全靠個人領悟。我要是連這點都悟不了,那你也別留在這裡了,小心我把爺倆的命都搭進去。」

  總之王驥現在榮幸的升級為他們一行人的護身符了。

  趙捷還不知道那個狼狽的「侄子」是王氏族長的嫡次子,王家最受寵的孩子之一。

  他此時正在看王宴的履歷,因為換人換得突然,他查到的信息有限,但他出自王氏庶支卻不難查,且他十六歲就被舉薦出仕。

  這樣的出仕方法,也不知他是受寵還是不受寵。

  趙捷蹙著眉道:「派人去太原仔細查一查,看看他在王氏地位如何。」

  「那恆州那邊……」

  「也查,」趙捷眼色微深,覺得王宴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麼簡單,「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趙捷對王宴不熟,還得慢慢查,王宴對趙捷也不熟,按理同樣要查,可耐不住他有一個非常熟悉趙捷的盟友啊。

  不錯,此時王宴已經把林清婉定位為盟友了。

  想起她在信中提到的幾個朋友,王宴意味深長的笑了,他重新把手下們叫來,寫下兩個名字和職位道:「明日找些土特產來給這兩人送去,和他們拉拉關係。」

  王宴一頓後扭頭瞪他侄兒,「還不快把給他們的信拿出來。」

  「什麼信?」王驥探頭看了一眼,道:「沒信,林郡主說了,盧都護已經和他們打過招呼,小叔只要去見他們就行。」

  這是盧家軍,就算這支軍隊已經被趙捷收服,幾乎成為趙家軍,盧真在此依然很有威望。

  而且他並沒有放棄對這支軍隊的控制,所以或明或暗的派了心腹在裡面任職。

  暗處的人盧真當然不捨得給林清婉用,但這明處的人,他和趙捷彼此都心知肚明,只是給王宴提供趙捷的一些信息而已,他樂得幫忙。

  所以只在一開場,王宴就能用這點將他後到的劣勢扳回來。

  因為龍虎相爭,江陵一片風雨欲來的緊迫感,但王宴卻不想時間浪費在跟趙捷的爭權奪利中。

  權利是要爭,然而當務之急是春耕。

  江陵的春耕要比江南晚一些,但再晚,過了三月三若還不下種,那就要耽誤一整年的收成了。

  所以他以強勢的態度和雷霆的手段接過戶籍,將所有的田產皆打散重新分配。

  刺史府裡多是趙捷的人,不聽號令?

  王宴冷笑一聲,直接讓人去通知各里正,至於各縣縣令,來不來端看他們站哪邊了。

  直接定下時間和任務,他只看結果,不論過程,做不到?

  短時間內,他是動不了縣令,卻是能直接把里正擼了換人做,如此幾次,讓江陵浮躁的氣氛微微下沉,大家總算是注意起了當下最為重要的事——春耕。

  百姓們也沒精力去議論到底是要留在梁國,還是到隔壁的楚國去,因為他們新分了土地,要下種了,不然錯過了春耕,今年的糧食還不知道要去哪兒了。

  於百姓來說,沒有什麼比糧食更重要的了,而於農人來說,世間任何事都比不上土地和春耕。

  趙捷還是太嫩了,或者說他於民政上還是太沒有經驗了,以為把持住刺史府的副官和底下的縣令便能一手遮天了?

  卻不知道其實最有用的不是這些位高權重的人,而是底下的里正。

  他們位高權重,有王宴的位高權重嗎?

  那些里正皆是本地人,不僅家族勢大,且有威望,縣令和刺史府的官員會為了權利不顧民生,這些里正卻不會,他們世代還要繼續在這裡過下去呢,王宴直接僱人廣而告之刺史府的政策,他們若不分地也不發種子,那便是與整個族親,村民們為敵。

  尤其是在王宴擼了好幾個里正,卻在其他縣令要換掉其他里正時插手按下之後,他們知道,有王宴撐腰,那些縣令動不了他們。

  里正們還有什麼擔心的?

  直接越過縣令上報了戶數和田地數,以最快的速度分田到戶,再領著村中的青壯去刺史府領種子。

  本來這些應該是一層層下撥的,從刺史府到縣,再從縣到鎮,鎮到裡,裡到村。

  可現在直接越過縣和鎮,交由里正,中間兩層的官吏就好像泡在苦汁裡的一樣難受起來,他們一下被架空了。

  王宴的所作所為不符合規矩?

  王宴他承認啊,所以你們去告我啊,讓陛下問我的罪。

  他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別說這些向來自持的文官,就是趙捷這個武官都驚呆了,這熟悉的配方,怎麼就這麼像他曾經剿滅過的土匪呢?

  雖然無恥,但很有效,在這江陵,王宴與趙捷官品一樣,可分屬兩個系統,誰也管不著誰。

  本來他想著讓王宴使喚不動人,政令不通,他總要服軟的,誰知他使喚不動刺史府的人,直接就讓那些里正推舉家中的侄子來給他打下手。

  你把持糧庫不給他取朝廷發下來的糧種?

  我是一時擼不掉你,卻可以用玩忽職守的罪名讓你暫時休息回家,然後帶著一路青壯闖進糧庫,把糧種下發給里正,糧種到了百姓手中,你還能拿回來嗎?

  自從王宴到了江陵後,江陵便熱鬧不已,百姓們也不關注楚國了,皆看著他們的刺史今天又要鬧什麼事。

  王宴來此可不是讓人看戲的,種子一下發,就直接換了一身短打跟著下地巡視,對著還猶猶豫豫的農人們吼道:「這都快進三月了,你們還站著等天上下糧食啊,還不快去犁田,先把稻種下了,要是趕不上插秧,今年還想收糧食不?」

  罵完了又安撫,「今年大家新分了地,陛下念大家才經過戰亂,所以免了大家這一年的田稅和丁稅,所以今年這地裡的收成全是你們的,你們要是錯過了這一年,那得丟掉多少糧食哦。」

  王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農人們只要想想那嘩嘩的糧食離他們而去,瞬間也覺得心痛了。

  一時也顧不得沒牲畜幫忙,更顧不上家裡還沒搭起來的屋子,直接擼了袖子下地。

  有的甚至悄悄的跑到楚國那邊把落在那邊的家人和親朋好友都帶了過來,讓他們幫忙耕種。

  誰讓楚國那邊還沒分好地,也無人組織春耕呢。

  不錯,現在楚梁之間是可以互相來往的,雖然彼此戒備,但兩國現在只有一牆之隔,城內是楚國的地盤,出了城牆卻是梁國的範圍。

  當時戰事發生時甚至有的父母在城中,子女在城外。

  所以戰事停歇後,子女在城外被統計為梁民,而父母則在城中被統計成了楚民,這才是一家雙國籍啊,所以你總不能不讓人家父母子女相見吧?

  所以百姓是可以來往的,只是要求甚嚴,不論是出這邊,還是進那邊都要層層檢查,當天出去必須當天回來,這邊怕百姓逃過去,那邊也怕細作混進來,反之亦然。

  這幾天兩國的士兵沒少在城門口叫罵。

  就是因為你們楚國(梁國)佔了我們的百姓不還,趕緊把人還回來!

  目前為止,小矛盾不斷,大衝突沒有。

  大家那麼在意這點人口,寸步不讓,就是因為值錢的不僅是土地,一定程度上,人比土地還要值錢。

  陳象為什麼洋洋得意,即使他佔的地盤沒有趙捷佔得多,他也能對梁軍耀武揚威?

  就是因為他最先攻下孟氏皇城,不僅裡面的金銀珠寶等盡皆歸了大楚,還有城裡的人。

  一個城的人可是比外頭好幾個縣的人口加起來都多。

  所以趙捷怕啊,怕這邊的百姓還真都被蠱惑跑到那邊去了,也是因此,在王宴的手段初見成效後他才沒採用更激烈的手段與他爭奪刺史府的權利。

  可心裡憋屈得要死,恨不得咬死王宴,這哪裡是世家子弟,完全就是個土匪流氓,使得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手段?

  也因此心情很不好,私下裡沒少使絆子。

  這讓王宴氣得在刺史府裡跳腳了好幾次,私下和王驥道:「趙捷小人,心胸比個女人還小,不宜深交,你跟趙家那小子離遠點。」

  「可我看他治軍有序,比對面的楚軍要好許多。」

  王宴就冷笑道:「有才,有心機而已,不是真心胸,他若真為大梁好,就不該為這點權利處處阻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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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0 00:38:47 |只看該作者
第329章 試探

  說完又鄙視侄子,「何況陳象那人就是個粗鄙的匹夫,除了打仗勇猛,他還有何用?楚帝用他攻城用對了,但攻下城還把人留在這裡,簡直是找死。」

  王驥就默了默道:「小叔這就誤會楚帝了,楚帝已經下旨召回陳象,只是陳象以梁國狼子野心為由拒絕了。」

  「你怎麼知道的?」王宴瞥了他一眼。

  「姚先生說的。」王驥自得,他現在每天都用別人的身份跑到楚國那邊去,美其名曰找他哥,他江陵話說的不錯,守門的士兵沒懷疑,「我已經和姚先生接上話了,只是陳象對他們看管嚴厲,在城裡走動還行,卻是不能靠近城門的,我們要把人帶出來有點兒難。」

  王宴就蹙眉問,「不是說姚先生已經答應出仕了嗎,他們不組織春耕?」

  王驥就歎氣,「也不知誰給陳象獻的計策,姚先生他們在城中管事可以,但出城就是不行,他們後面每日都跟著一群兵士,想要脫身,難!而且楚帝也不信任姚先生,並沒有委派他正職,而是從楚國另派了刺史來接手。現在那刺史正跟陳象爭奪刺史府的權利呢。」

  王驥嘖嘖道:「可惜了,陳象比趙捷更不識時務,而那刺史又沒有小叔的無恥手段,所以現在那邊正一團糟,如今全靠姚先生一力頂著,要不然真的是一個春耕的也沒有。」

  王宴不理會他侄子的暗諷,哼了一聲後道:「陳像這是還不夠信任姚先生呢,」他摸了摸下巴道:「那肯定是姚先生沒有跟他喝過酒逛過青樓。」

  叔侄倆默默地對視,隨著王驥的眼睛瞪得越來越大,王宴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孩子,說服姚先生的偉大任務就交給你了。」

  「小叔你認真的?」

  王宴眼中閃著寒光道:「最起碼在城中的時候他們身後不能跟太多人,不然我們只怕帶不出人來。」

  這個說法和他們原先的計劃有些出入,「小叔,我們手上能用的人不多,不是說要等他們出城才行動嗎?」

  「陳象如此多疑,那得等到什麼?」王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打算和趙捷合作。」

  王驥差點跳起來,「你們現在不是水火不容嗎?」

  「為了我大梁嘛,」王宴不在乎的道:「我可以暫時摒棄前嫌的。」

  「趙捷也願意?」

  王宴就笑了一笑,目中閃過幽光,這正是他想要知道的答案。

  想起他昨日才收到的林清婉的信,目中寒光更盛,趙捷願意通力合作還好,若是不願意……

  他是一時間沒辦法去查趙捷到底有沒有通敵賣國,卻能試探出他的為人。

  正好,他們現在矛盾重重,趙捷此時最想除去的人肯定是他。

  王宴偏頭看了一眼他的傻侄子,有他在,趙捷不敢明著動手,交給楚國那邊才是最好的辦法。

  王宴在恆州做縣尉時都能跟殺人越貨的土匪稱兄道弟,還有什麼是不能做的?

  他能屈能伸得很,一下定決心便提了禮物笑容滿面的去和趙捷「求和」。

  而此時,遠在千里之外的林清婉正有些心緒不寧的摩挲著棋子,要下不下。

  崔凌便收回了手,問,「郡主是在擔心王世兄他們不能將大師兄救出來嗎?」

  「啊?」林清婉回神,笑了笑道:「是啊,現在江陵複雜得很,王刺史沒有兵權,行事難免有些束縛。」

  「趙將軍不是在嗎?陳象再厲害,我梁軍也不是吃素的,」崔凌笑道:「何況,我大師兄手上也有些人。」

  崔凌眼中閃著寒光,陳象太自大了,以為他們一群文人翻不出風浪,可以隨意折辱?

  卻不知江陵是他們的地盤。

  林清婉微微頷首,她並不多擔心姚時,江陵是他的地盤,就好比蘇州是她的地盤一樣。

  只要在外面有人接應,他要出來應該不難。

  她在意的是趙捷,現在王宴應該已經收到她的信了,就不知道他們能不能合作了。

  林清婉當然沒有明著告訴王宴她收集到了趙捷通敵賣國的證據,只是告訴她,她在查遼國細作時查到了趙捷身上,而趙家似乎與遼國私下有生意往來,希望他能夠幫忙查探一下,若是誤會自然好,若不是誤會,這樣的人還掌握兵權就太可怕了。

  雖有些交淺言深,但林清婉相信,王宴絕對會替她保密,且有很大的可能性會站在她這邊。

  太原王氏,當年遼人南下時第一個受害的世族,林氏嫡支是因為皇子相爭全滅,但太原王氏的基業卻是多數毀在了遼人手上。

  而且王氏好幾個傑出的子弟都是在抵抗遼軍時沒的,明明唐時權勢威望不下於崔氏和盧氏,卻為什麼現在這麼低調?

  就是因為王氏斷過一茬,若論對遼人的恨意,王氏比林氏更甚。趙捷只要是跟遼人有牽扯,那王宴就不會出賣她。

  若王氏肯與她合作,那要扳倒趙氏就要容易許多了。

  說起來這也是運氣,誰能想到王顯的一個意動直接把王宴送到了她眼前,還讓倆人有了合作的機會呢?

  林清婉微微一笑,將手中的棋子「啪」的一聲落在棋盤上,瞬間暴露了己方好幾個棋子,但同時,棋盤上崔凌的棋子死了一片。

  崔凌忍不住瞪眼,「郡主……」

  這棋風變得也太快了吧?

  林清婉卻舒出了胸中一口郁氣,道:「你說的不錯,我也不是吃素的,腳既已邁出,此時再反悔也無用,不如一往無前。」

  崔凌迷茫,他何時說過這話?他怎麼一點兒記憶都沒有?

  林清婉想通,不再憂心,棋風便變得凌厲起來,不再跟崔凌磨嘰,不到一刻鐘便把他殺得片甲不留,然後目光炯炯的看著他道:「要不要再來一盤?」

  崔凌默默地將棋子收回,道:「時間不早了,我還得回去,項師弟久不見我會起疑的。」

  林清婉微微惋惜,她正下得興起呢,不過他們現在做的事的確不好叫項敏知道,揮了揮手,讓人送崔凌出去了。

  崔凌鬆了一口氣,快步離開,他又沒有受虐傾向,留下來不是找虐嗎?

  林清婉想了想,轉身去找正埋頭處理事務的林玉濱,「大姐兒,做事要懂得勞逸結合,來陪姑姑去花園裡走一走,我們來手談一局。」

  林玉濱想了想,覺得她姑姑說得有理,於是將東西收好交給映雁,提著裙子就跟她跑了。

  林清婉笑瞇瞇的,牽著林玉濱去花園裡轉了一圈就去下棋,下了一盤又一盤,直到她開始輸後才罷手。

  林玉濱後知後覺道:「姑姑是特意來找我下棋的吧?」

  用她姑姑的話說就是,整個人精神的好像打了雞血一樣的興奮起來。

  林清婉抬頭對她微微一笑,「姑姑心中高興,若無意外,這一二年我林家的大敵便能解決掉。」

  林玉濱頓了一下才想起她說的大敵是誰,她偏了偏頭問,「趙氏?」

  林清婉但笑不語。

  林玉濱就呼出了一口氣,左右看了看後才小聲問,「姑姑是找到了他們通敵賣國的證據了嗎?」

  林清婉道:「快了。」

  林玉濱這才不再追問,不過嘴角微翹,顯得心情還不錯。

  從知道趙家勾結遼人想要殺她們姑侄開始,林玉濱的頭上一直懸著一把劍,她出入蔣南都跟著,自然知道防的是什麼。

  可她能做的也就是好好學習,不給姑姑添麻煩而已。

  現在,她才能幫得上一點兒忙,本來她還在暗暗思索要不要從生意上再給趙家添點麻煩,現在看來是不必了,以免打草驚蛇。

  下了幾盤棋,將情緒釋放出來後林清婉便困了,她大手一揮就讓玉濱繼續回去幹活兒,她悠哉的回去睡覺了。

  「姑姑要實在困了就靠在榻上閉目養神,可別上床睡,這天就快黑了,您現在睡著了,晚上就該睡不著了。」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吧。」

  林玉濱這才去花廳,鍾大管事正在那裡等她,一見她便道:「大小姐,地裡已經翻得差不多,小麥都已下肥,稻種也下了,如今正是青黃不接之時,糧價漲了不少,您看我們要不要放出一批糧食?」

  「現在糧價多少了?」

  鍾大管事報了個數字,順便將各大糧商給他們開的價格也說了,道:「其實都相差不多,他們收購的糧價也是經過商量的,若是我們出的多,可能還會被壓一壓。」

  林玉濱看了看,「那就出吧,不過此時才進三月,糧商們手上應該還有餘糧,不必出太多,再留一些到下月和五月。」

  鍾大管事點頭,「您看給誰?」

  林玉濱就笑,「我們家既然有合作慣的糧商,只要他們人品沒問題,那就依然給他們。」

  他們此時出糧,目的並不在掙錢,而是為了平抑糧價。

  現在朝廷窮,國庫拿不出平抑糧價的錢,基本上全靠各地的官員和士紳維持。

  以前林玉濱不懂這些,只以為收了新糧就可以賣了換錢,但這幾年她跟在姑姑身邊,早已學會了存糧留後路,且主動承擔起一個大族該盡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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