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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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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月下蝶影] 勿擾飛升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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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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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2 09:51:38 |只看該作者
第40章 出名要趁早

    氣氛有片刻的凝滯,長老把禮盒硬塞進林斛手里,轉口道︰“不知另外一名恩人師出哪位高人?”聽葉緋師佷說過,那位恩人雖有一把十分厲害的劍,但卻不是劍修,應該不是琉光宗的弟子。

    吱呀一聲,他們旁邊的門打開了,從里面伸出一顆腦袋。長老轉身望去,只見一位穿著淡粉裙衫的小姑娘站在門口,大大的眼楮,白淨的臉蛋,實在是漂亮可愛。

    “箜篌姑娘。”林斛朝箜篌點了點頭。

    “林斛前輩。”箜篌走出門,朝兩人拱了拱手,“不知這位前輩是?”

    “這位是清風門的玄牧長老。”林斛扭頭看玄牧,“長老,這位便是救過貴宗門弟子的姑娘。”

    “見過玄牧長老。”箜篌本來是想出來問桓宗,什麼時候離開這里,不過有外人在,她只好把話咽進肚子里,微笑著向玄牧長老見禮。

    “請箜篌姑娘萬萬不要如此客氣。”玄牧長老還禮道,“多謝姑娘出手相救,我的幾個師侄才能逃出邪妖的魔爪。”

    兩人你來我往客氣一番後,玄牧長老道︰“不知姑娘師出何人,日後在下定登門道謝。”

    “不用不用。”箜篌連連擺手,扭頭看林斛,林斛默默把視線望向遠方。

    箜篌︰“……”

    “還請姑娘告知老朽。”玄牧長老又是一揖。

    箜篌只好道︰“晚輩是雲華門弟子,長老乃是長輩,您的禮晚輩受不起。”

    “原來竟是雲華門高徒。”清風門與雲華門的交情平平,一是因為兩個門派相隔甚遠,二是因為雲華門偏安一隅,沒有大事是不會從不插手修真界事務的,兩派幾乎沒什麼機會往來。

    修真界舉辦各大交流會時,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沒有什麼時間細談。但是不管怎麼說,在玄牧長老眼中,與雲華門打交道,肯定比與琉光宗打交道輕松。

    不過受人恩情,該報還是要報的,玄牧長老在心中打定了主意,把謝禮給了箜篌,便提出告辭。

    知道清風門這些弟子這次受到了驚嚇,箜篌也不挽留,與林斛一起把他們送到門口。

    “姑娘。”葉緋走到箜篌面前,對她盈盈一拜,“不知下次我們何時再相聚,門派交流大典你可會來?”

    箜篌還不知道什麼門派交流大典,面上卻保持著微笑︰“一切都聽師門安排。”

    “姑娘天賦如此出眾,定能代表宗門出席弟子之一。”想起雲華門上次因為看熱鬧,錯過了交流大典的時間,葉緋表情有些微妙,這位姑娘與雲華門那些弟子,應該……不一樣吧?

    “我也盼望著與姐姐下次相見。”箜篌握住葉緋的手,送她上了飛舟,“多多保重。”

    “嗯。”葉緋依依不舍松開箜篌的手,飛舟拔地而起,她趴在欄桿旁,探出半個身子朝地上的箜篌揮手,“姑娘,若是來了交流大典,一定要來找我。”

    “師姐。”馮奇站在旁邊,看葉緋與箜篌不舍道別的模樣,忍不住道,“幸而這是位姑娘,不然我還以為你跟她一見鐘情了。”
    “姑娘怎麼了?”白雲遮擋了視線,葉緋收回探出的身子,轉頭瞪馮奇,“姑娘香香軟軟的,比你們這些臭男人可愛多了。”
    “師姐,你可不能這樣,我天天沐浴焚香,沒有水都記得給自己來兩個清潔咒,哪里臭了?”馮奇小聲嘀咕道,“我們清風門可不講究重女輕男,你這樣不好。”

    “才說你兩句,便委屈上了。”葉緋失笑,“沒想到箜篌姑娘竟是雲華門的高徒,真是半點都看不出來。”大宗門的弟子,雖然表面上待人客客氣氣,但是骨子里還是帶著幾分清高之氣,就像那位桓宗公子,坐在那里一言不發,跟他們都不像是一個世界的人。

    “那倒是,雲華門與琉光宗的弟子,性格全然不同,也不知箜篌姑娘看上了那個桓宗什麼。”馮奇想到桓宗那張淡漠的臉,就覺得可惜,多水靈的姑娘,竟是被木頭拱了。

    “你說什麼?”葉緋道,“你說箜篌姑娘與桓宗公子有男女之情?”

    “這不是明擺著?”馮奇道,“桓宗公子的隨從是元嬰老祖,若不是兩人有男女之情,一個元嬰老祖怎會對外人如此客氣?”

    “真的?”葉緋嘆息一聲,這麼好的姑娘,怎麼就被琉光宗的人搶走了呢?

    她轉身看自己的這些師弟師兄們,搖頭嘆息一聲,歪瓜裂棗,更加配不上箜篌姑娘。

    馮奇︰“……”

    師姐這挑剔的眼神,是啥意思?

    玄牧把弟子們接回宗門以後,就給琉光宗與雲華門寫感謝信,大力誇讚了箜篌與桓宗的高風亮節。給這兩個宗門誇獎還不夠,他深諳出名要趁早的道理,又給其他交好的門派寫信,說這次如何的凶險,箜篌與桓宗如何施恩不圖報云云。短短幾日內,箜篌與桓宗的大名,就傳到了各大宗門。

    各大宗門的門主紛紛感慨,雲華門終于出息了,竟然培養出了這麼厲害的弟子。

    於是還是築基期的箜篌,得到了與綾波一樣的待遇,被無數修士尊稱為箜篌仙子。

    箜篌還不知道玄牧長老替她在修真界吹噓了一番,準備離開三樹城當天,她看到兩個身穿白袍繡金線的修士從桓宗門里出來,準備敲門的她與這兩名修士面面相覷,一時間都沒有開口。

    還是林斛出來打破這尷尬的氣氛,主動跟箜篌解釋道︰“這兩位是琉光宗的弟子,他們是來帶那兩個邪修回宗門的。”

    “二位道友好。”箜篌回過神,跟琉光宗的修士見禮。

    “道友好。”兩名年輕弟子還不能做到喜行不露於色的,臉上露出幾分驚訝,他們怎麼都想不到,師叔出門在外還有女子同行。

    “這位姑娘是雲華門的箜篌仙子,按輩分你們該喚她一聲師叔。”林斛把兩個五花大綁的邪修扔出門,對兩名弟子道,“一路上小心,不要耽擱,直接回宗門。”

    “是。”兩名弟子對林斛十分恭敬,並沒有因為他是桓宗的僕從,就生出半分慢待之心。

    他們向林斛行了禮以後,又恭恭敬敬朝箜篌抱拳︰“晚輩不知姑娘竟是箜篌師叔,請師叔恕罪。”

    “不知者無罪,不必多禮,不必多禮。”想起上次琉光宗的松河峰主給過她見面禮,現在琉光宗的弟子叫她一聲師叔,她好像也該意思意思?

    想到這,箜篌從收納戒取出兩個錦囊,給兩名弟子一人塞了一個,“初次見面,一點薄禮,不要嫌棄。”

    琉光宗弟子︰“……”

    他們兩個一百多歲的大男人,收十多歲小姑娘的見面禮?這要讓師叔知道,他們會受罰的。

    “這……”兩名弟子扭頭看林斛,這是要還是不要?

    “既然是師叔給的,你們就拿著。”林斛輕咳一聲,壓住心底的笑意,“還不謝謝箜篌師叔。”

    “多謝箜篌師叔。”兩名弟子一板一眼的行禮,禮儀標準得讓人挑不出半點錯處。

    “不用不用。”箜篌往旁邊讓了讓,“你們忙去。”

    “是,謹遵師叔之命。”兩名弟子又是一個抱拳,才彎腰提起兩名邪修,離開客棧。

    箜篌松了一口氣,琉光宗的這些弟子也太講規矩了。若是在雲華門,那些師侄們看到她拿東西出來,早就喜笑顏開伸手要了。跟琉光宗一比,他們雲華門是不是懶散了些?

    “箜篌來了?”

    屋內傳出桓宗的聲音,箜篌趴在門口往里望︰“桓宗,我可以進來嗎?”

    桓宗坐在窗邊,手持書卷對她笑︰“進來吧。”

    箜篌蹦跳進門,在桓宗身邊坐下︰“桓宗,我們什麼時候離開這里?”

    “若你沒什麼東西需要買,我們下午就走。”桓宗放下書,“下次看到那些後輩,不用給他們見面禮。”

    “那怎麼行,他們好歹叫我一聲師叔,總不能白叫。”箜篌雙手托著腮,“不過你們琉光宗的弟子都是這樣嗎?”

    “什麼樣?”桓宗起身從櫃子里取出茶具,用靈力把葫蘆里的晨露加熱燒沸,為箜篌泡了一壺茶。

    “就是嚴肅認真,對規矩很嚴格。”箜篌喜歡喝桓宗泡的茶,捧著茶杯吹著熱氣,小口小口喝著。

    “宗門對弟子要求很嚴格,尊師重道,不可懈怠,這是最基本的要求。”桓宗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聞著茶香卻並沒有喝,“他們是晚輩,對你恭敬是應該的。”

    “你們私下就不會一起出去玩,喝喝酒,賞花看月之類?”箜篌震驚了,難怪琉光宗能夠成為修真界第一大宗,每個弟子都是精英,他們付出的努力也是其他修士比不上的。

    “貪圖享受,又怎麼能在修真大道上走得更遠?”桓宗見箜篌還沒轉換過情緒,為她續上茶,“每個宗門都有自己的道與堅持,沒有誰對誰錯,更沒有高明低下之分。說得通俗些,便是人以群分。也正是因為如此,修真界才能百花齊放,天下太平。”

    聽到這話,箜篌笑了︰“你能這麼想,真是太好了。”她雖然算不上好逸惡勞,但是在吃穿方面,也有自己的小愛好。不閉關的時候,也會跟師姐們下山逛鋪子,還常與同門去晨霞峰青元師叔那里討丹藥吃,這種行為放在琉光宗,算得上是不尊師重道了吧?

    桓宗嘴角微彎,沒有說話。這些道理,也是他近來才想明白的。以前他總覺得,身為修士就應該無欲無求,更不能貪圖享受,劍道是他唯一的追求。

    與箜篌在一起的這些日子,他才發現,有其他的喜好並不是錯,偶爾放鬆心神也不是罪。若這些都是錯的,為何箜篌這個小姑娘,還是如此討喜可愛?

    以前是他偏執了。

    用完午飯,箜篌跟桓宗坐上了馬車︰“下一個地方是哪兒?”

    “宜城。”桓宗在墊子上多鋪了幾層軟墊,讓箜篌坐得更舒適,“林斛說宜城的刺繡非常出名,到了那里,你可以好好去看看。”

    “刺繡?”箜篌連連點頭,“好呀,好呀。”師姐女師侄們肯定喜歡,還有秋霜長老也要買。長老長得那麼漂亮,布料一定要選最華麗的,才能配得上她。

    見箜篌已經趴在桌上開始算要買多少份刺繡,桓宗撩起簾子對林斛道︰“走吧。”

    “仙長,等一等。仙長請等等!”

    桓宗偏頭,看到客棧里的堂倌捧著個灰撲撲的布包跑過來,肩膀上搭著擦桌子的舊帕子。

    “仙長。”堂倌喘著氣跑到馬車前,“前幾日我見仙長與仙子都很喜歡新采摘的鮮菇,今天早上我與娘親到林子里找了些野山菇,只是冬天山貨少,我們尋了幾個時辰,也沒找到多少,還請仙長不要嫌棄,收下小的一片心意。”

    堂倌身上的衣服滿是補丁,抱著山菇的布包卻是干淨完整,雖然這種布料,在桓宗看起來粗糙不已。

    見桓宗沒有伸手接,堂倌憨厚的臉染上了紅暈,他兩隻腳互相磨蹭著︰“是小的冒犯了。”這些他們平時捨不得吃的東西,在仙長眼里,恐怕一文不值,他冒然跑過來,是不是給仙長添麻煩了?

    “多謝。”白皙干淨的手掌取過他手里的布包,俊美如天上星月的仙長對他點了點頭,“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仙長喜歡就好。”堂倌搓著手,激動得整張臉都紅了,“祝仙長與仙子一路平安,早登成仙大道。”

    桓宗對他點了點頭︰“告辭。”

    “仙長慢走。”堂倌怕自己擋了馬車的路,連忙往後退了幾步,躬身朝馬車行了一禮。

    等馬兒跑動起來後,箜篌看著被桓宗放在馬車角落里的布包,“這個堂倌真客氣,我們離開了還送禮。”

    “嗯。”桓宗點了點頭。

    這可能是他收過的謝禮中,最寒酸的禮物,但卻是他親手接過去的謝禮。

    箜篌打開布包,驚喜道︰“好新鮮的山菇,肯定很好吃,晚上我們做烤山菇吧。”

    “好。”桓宗雙手交握在一起,微微皺眉。

    烤山菇怎麼做,直接拿到火上烤,還是用靈力烤熟?

    夜色來臨前,三人在一個山谷里停下來。山谷里風很大,刮過谷口時,發出嗚嗚的聲響,地上的枯草在風中搖擺,一些低矮的小樹成了枯黃草叢中唯一的綠色。

    桓宗看到箜篌裙擺被風吹得高高揚起,在收納戒里找了很久,找出一枚玉簡往空中一拋,玉簡落地化為一座金屋,從屋頂到柱子都散發著亮閃閃的金光。

    “好漂亮的金屋。”箜篌驚道,“桓宗,你好厲害,怎麼什麼東西都有?”

    桓宗記得這棟金屋是他幼時隨師父外出拜訪時,一位長輩送給他的。但是他覺得這個金屋浮誇又俗氣,在收納戒里放了幾百年,都忘了有這件東西存在,可能是這次出門前,林斛把它收進來的。

    不過在聽到箜篌說金屋漂亮後,他突然覺得全身上下閃著金光的房子,似乎也不是那麼俗氣了。

    金屋有些像是縮小版的宮殿,里面的花草樹木全都是由寶石堆砌而成,幾乎能夠以假亂真。走進金屋,風不吹了,裙擺也不揚了。桓宗讓林斛去把山菇處理了,他帶著箜篌在院子里蹲下。

    “烤山菇要什麼?”

    “要烤簽吧。”箜篌捧臉想了一會兒,“還有鹽跟油?”

    “我知道了。”桓宗站起身,走到金屋門口對外面洗山菇的林斛道,“林斛,記得把油跟鹽取來。”

    林斛甩了甩手上的水,起身面無表情道︰“公子,金屋雖然怎麼折騰都不會著火,但山菇是無辜的。”

    桓宗神情平靜地回看他。

    “算了,我去取柴火。”林斛從收納戒里取出油鹽各種香料,把它們與山菇一起塞給桓宗,“你跟箜篌姑娘好好玩。”

    等桓宗取了山菇與香料回來,箜篌已經挽起了衣袖,找出了一把簽子。

    “烤山菇的第一步,應該是把它們串起來吧?”箜篌轉頭看桓宗,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桓宗在她心中的形象,幾乎稱得上是無所不知了。

    “嗯。”面對箜篌如此信任的眼神,桓宗……桓宗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那我們一起。”箜篌分了一半簽子給桓宗,桓宗接過簽子,挑了一片比較大的山菇,大的應該比較好弄。

    林斛捧著柴進來,見桓宗與箜篌正蹲在地上興致勃勃的串山菇,用來串山菇的簽子,竟然是一種十分珍貴的煉器原料,玄金鐵。

    煉器師若是知道他們兩個那玄金鐵做烤簽,可能會拔劍殺了他們兩個。

    兩個不知疾苦的敗家子。

    “林斛前輩,你要一起來玩嗎?”箜篌笑眯眯地朝林斛招手,“一起來。”

    呵,好在還有一個有自知之明,知道這是玩,不是在烤東西。算了,還是去看著他們,好好的山菇別浪費了。

    “好。”林斛板著臉走到兩人身邊,蹲了下去。

    桓宗瞥了他一眼,往旁邊挪了挪,給他讓出一片空間。

    琉光宗的弟子一路疾行,把兩個邪修帶回宗門後,就去給宗主匯報師叔的近況。

    “你們師叔的身體可好些了?”

    “回宗主,師叔面色比往日好了很多。林斛前輩說,他們已經找到了朱紅草。不過……”

    “不過什麼?”金岳喜悅的心還沒揚起來,又落了回去。

    “師叔身邊,有位十分美貌的女子。林斛前輩說,這名女子是雲華門的箜篌師叔。”

    “你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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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2 10:23:36 |只看該作者
第41章 送禮

   “師叔身邊……有名雲華門的女子。”弟子語氣漸弱,腦袋也埋了下去,不敢迎視宗主的視線。

    坐在旁邊的松河見金岳反應如此之大,便道︰“雲華門那位箜篌姑娘我見過,天資出眾,性格活潑隨和,是個十分討喜的姑娘。”雖然喜歡偷偷看話本,但是年輕小姑娘,有些個人小愛好也不是什麼大錯,“師侄情感淡漠,不知世事,與這位姑娘同行,倒也是件幸事。”

    金岳心想,前幾日珩彥來信說什麼多謝照顧,他只當是客氣,沒想到竟然是真的。雲華門的弟子大多隨和自由,與他這個徒弟同行,只怕是受委屈多些。想到雲華門那護短的性格,若是箜篌姑娘真的在他徒弟那兒受了委屈,恐怕是不會給他這個面子的。

    思來想去,他馬上傳訊給宜城的御霄門分鋪,讓他們派人守在城門處,待徒兒進城,就給他多備下一些小姑娘喜歡的東西。性格不討喜,就只能拿東西來討好了。

    安排完這一切,他又準備好厚禮,讓宗門里親傳弟子親自送到雲華門,向他們表示感謝。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希望雲華門看到他如此誠心道謝的份上,別鬧起來。

    不知道自己讓老師父操碎了心的桓宗,取出煉器制符的干淨小刷子,與箜篌盤腿坐在地上給山菇刷油,衣擺上濺上了兩滴油也不介意了。

    柴火上搭好了架子,火勢也已經弄小,就等山菇上烤架了。

    “桓宗,是現在就刷鹽,還是快熟的時候刷?”箜篌把山菇串放到烤架上,山菇滋滋作響。桓宗盯著烤架上的山菇,沉默片刻,把手上的山菇串也放了上去︰“皆可。”

    不一會兒,山菇就散發出烤後的清香,桓宗把山菇翻了一個面,對箜篌道︰“箜篌,馬車左邊第一格抽屜里,放著兩瓶玉蜂蜜,第二格有幾本妙筆客的話本,你能幫我取來麼?”

    “好哦。”箜篌把烤得發黑的山菇放進旁邊盤子里,起身就往金屋門外走。等她後腳踏出門,桓宗就扭頭看林斛,林斛扭了扭頭,裝作沒有看到他的目光。

    桓宗繼續沉默無言的盯著他。

    林斛扭頭︰“公子,騙小姑娘不好。”

    桓宗低頭盯著林斛手里已經烤好的山菇串不說話。

    在桓宗目光壓力之下,林斛默默把手里的山菇跟桓宗做了交換。擦去手背沾上的油,林斛默默嘆息,修真界外面真是個大染缸,好好的公子也學會了這種無賴手段。

    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主僕二人很有默契的收回目光,桓宗拿起刷子在已經烤好的山菇上刷油,一切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般。

    “桓宗。”箜篌捧著話本跟玉蜂蜜進來,“好香啊,桓宗你烤好了?”

    “嗯。”無視林斛看自己的眼神,桓宗接過蜂蜜,在山菇上輕輕刷了一下,“我以前也沒做過這些,若是不好吃,就吐出來。”

    箜篌接過山菇,吹了吹上面的熱氣,便塞了一片進去。旁邊看著這一幕的林斛默默想,這位箜篌姑娘也是心大,什麼都敢往嘴里塞。

    “好吃!”箜篌被燙得直吸氣,“蜂蜜的清香與山菇的鮮嫩混合在一起,簡直就是美味。桓宗,你真的好厲害,什麼都會!”

    “你喜歡就好。”桓宗背脊坐得直直的,沒有去看林斛望過來的目光。

    “你跟林前輩也嘗嘗。”箜篌見桓宗與林斛不動,把山菇分給兩人,“不要浪費。”

    吃完烤好的山菇,桓宗拿出葫蘆瓶倒水給箜篌洗手︰“這些東西嘗個鮮就可以了,不要吃太多,對身體不好。至于剩下的山菇……”他看向林斛,“讓林斛拿去炒著吃。”

    箜篌雖然有些舍不得,但是看到如謫仙的桓宗衣擺上因為烤山菇濺上了油,就覺得讓他陪著自己做這種事,簡直就是罪惡。

    “好。”箜篌點頭,往四周看了看,“我能在四周看看嗎?”

    “我們是朋友。”桓宗黑白分明的眼楮看著箜篌,“你不用跟我這麼客氣。”

    看著桓宗如此認真的眼神,箜篌愣了一下︰“哦。”

    看她傻愣愣的模樣,桓宗站起身對她笑︰“去吧。”

    “那我去啦。”作為一個沒有怎麼見過世面的年輕修士,箜篌對修真界很多東西都抱著極大的興趣。金屋仿的宮殿格局,所以有外殿內殿,屋檐下還掛著精致的燈籠。

    箜篌小時候聽母親講過一個帝王與王后的故事,帝王與王后青梅竹馬,帝王對王后說,他要建一座世上最漂亮最華麗的金宮給王后。

    她不記得帝王最後實現這個諾言沒有,只記得母后講這個故事的時候,神情有些落寞。那時候她不懂,現在回想起這件事,她有些明白了。也許帝王沒有做到他許下的諾言,所以母后才沒有跟她講故事的結局。

    屋檐下的金鈴叮叮咚咚響著,箜篌忽然又高興起來,那位帝王許諾給王后的華美金宮,被她看到了呢。她拎起裙擺,足尖輕點,跳到了房頂上。

    房頂上的風有些大,她遙望著遠處黑漆漆的山谷,她身下這座宮殿,是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明。

    “公子。”林斛看著換了身衣服出來的桓宗,“你該吃藥了。”

    桓宗沉默著接過藥丸,咽下藥丸後突然開口道︰“若是箜篌沒有拜入雲華門下就好了。”

    林斛聳然一驚,公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若她是我的徒兒……”桓宗停了下來,想象著自己把箜篌從小養大該是如何的體驗。

    “公子,箜篌姑娘的性格,不適合琉光宗。”林斛委婉道,“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琉光宗一堆修煉狂魔,哪里養得出這樣的小姑娘。也只有雲華門,才能養出這種性格的女孩子。

    “倒也是。”桓宗輕咳幾聲,“她還是在雲華門好。”

    “桓宗!桓宗!”

    東北角傳來箜篌急促的叫聲,桓宗想也不想便飛身上屋檐,朝箜篌所在的方向飛去。

    箜篌站在屋檐上,見桓宗過來,踮起腳尖神情激動地指著遠方︰“你快看那里。”

    桓宗落到箜篌身邊,就被她抓住了袖子。他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山谷中有很多閃著藍光的小點,風吹起時還會在地上輕輕搖動,像是漫天銀河。

    “是不是很漂亮?”箜篌痴痴看著夜色中的美景,“剛才那里還漆黑一片,等一陣風過,突然就冒出這麼多星星出來,這是什麼?”

    “這是藍銀花。”桓宗喉嚨有些干澀,“傳說這種花的花期比曇花還短,只能盛放一炷香的時間。不開花的時候,與普通雜草無異。”

    傳說看到這種花盛開的人,會迎來好運。

    “難怪會這麼漂亮。”箜篌拉著桓宗坐下,“那我們趕緊看,再不看就沒了。”

    大風起,吹起藍銀花的花瓣,整個山谷就像是銀河,漂亮得讓人移不開視線。但也僅僅是片刻的時間,很快這些星星點點開始消失,最終歸入黑暗之中。

    “沒了。”箜篌捧臉,有些失落,“美麗的東西總是短暫的。”

    “不必介懷。永恆的美總是不被珍惜,只有短暫才能驚心動魄。”桓宗站起身,把手遞到箜篌面前,“屋頂涼,我們下去吧。”

    “好吧。”箜篌乖乖把手遞給桓宗,跟他一起跳下房頂。

    或許是因為看了一場美到極致的鮮花盛開,箜篌整個晚上都睡得很香,夢里的她像是長了一對會發光的翅膀,飛過了八荒六合,天地四涯。

    等她睜開眼時,天已經亮了。早上喝的粥帶著股淡淡花香,靈氣濃郁得讓四肢百骸都舒服起來。

    “林前輩,今天的粥真好喝。”箜篌喝完第四碗以後,才放下碗,“是用什麼做的?”

    “藍銀花的花瓣,昨天晚上掉了很多花瓣,我全都收集起來了。”林斛掏出一包花瓣,“你要麼?”

    什麼美麗、浪漫、好運在美味的粥面前,都化成了兩句話,能不能吃,怎麼吃。

    “要!”箜篌毫不猶豫地接過這一大包花瓣,把它塞進收納戒里,決定到了宜城就給膳食房的師兄師姐們寄回去,讓他們做給宗門里的人嘗嘗。

    好東西要分享。

    “我這里還有很多,再給你一包吧。”林斛見箜篌高興的模樣,又默默摸出了一包。

    “謝謝林前輩。”箜篌也不跟林斛客氣,跟他多討了幾包。宗門里人不少,多要點花瓣才夠吃。

    看著兩人你一包我一包的分乾花瓣,他覺得昨夜的驚嘆與感動在此刻化為了煙雲。傳說中能給人帶來好運的藍銀花,都被他們吃進了肚子,好運大概……也被吃得不剩什麼了。

    一大早收到琉光宗厚禮的珩彥很迷茫,這些年他們跟琉光宗交情雖然還不錯,但還沒好到琉光宗莫名其妙就送厚禮的地步。這些法器藥材靈石法衣,隨便拿一樣出去,都能讓無數修士瘋狂,琉光宗卻送了這麼大一堆過來。

    習慣了與琉光宗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模式,對方突然這麼熱情,他心里非常不踏實。

    看了眼坐在下首的琉光宗親傳弟子,他笑著道︰“金岳宗主太客氣了,如此厚禮,實在不敢當。”

    “還請門主不要嫌棄。”親傳弟子恭恭敬敬行了一個大禮,“鄙派宗主說,這份薄禮是為了感謝貴宗門箜篌仙子對我家師叔一路上的照顧。”

    珩彥心里有些莫名,他們家箜篌在外面干什麼了,前不久清風門才眼巴巴送了一大堆謝禮上門,今天又有琉光宗送禮上門?

    修真界最近很流行送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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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不救

    身為宗派的門主,就算天地倒換,也要為了宗門的面子,繃住不能慌。所以盡管對當下發生的事情十分不理解,珩彥表情還是非常平靜,坐姿也很端正。

    “金岳宗主客氣了,同為宗門弟子,互相幫助是應該的。”珩彥仍舊覺得有些奇怪,箜篌雖然在修行上很有天分,但是踏入修真界也才短短六年時間,對修真界的了解有限,修為也有限,能幫到金岳宗主親傳弟子什麼?

    他叫親傳弟子勿川來接待這位琉光宗親傳弟子,準備找忘通問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勿川與琉光宗弟子面對面坐著,客套了幾句後,琉光宗弟子終于忍不住道︰“聽聞勿川道友在劍術上十分有造詣,不知可否請道友指教一二。”

    勿川喝茶的手一頓,在內心默默嘆了口氣,放下茶杯道︰“不敢談指教,相互切磋罷了。”

    琉光宗弟子提出這種要求,勿川半點都不意外,這麼多年了,只要他遇到琉光宗的弟子,十個有八個都會找他切磋。身為雲華門的劍修弟子,他還能怎麼辦,當然只能答應。

    與琉光宗的劍術相比,雲華門的劍術偏溫和柔美,把自身守得密不透風。琉光宗的劍術更肅殺,每一招都像是經過精確計算,直取弱點,華美是他們劍術中最不需要的東西。

    勿川也承認,最正宗的劍道在琉光宗。但最正宗的,並不一定就是最適合的。他與這位親傳弟子修為相仿,一場切磋下來,也沒分出勝負。

    “勿川道友好劍法。”琉光宗弟子比得很盡興,說話時也隨意了些,“以後我們兩派要多加來往。”

    勿川把劍收回劍鞘,心里隱隱有些怪異。琉光宗是個十分講規矩的門派,作風習慣與他們雲華門相差甚遠,所以盡管大家維持著友好交流的狀態,但是萬萬沒到互通有無,多多來往的地步。

    這種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愛板著臉的門派,主動跑來跟他說,要多加來往,這比他們門里弟子天天沉迷修煉還要可怕。

    難道是琉光宗出現了經濟危機,想向他們借靈脈?

    堂堂修真界第一大宗門,連御霄門都是它附屬門派之一,不至于缺靈石吧?他們雲華門雖然是十大宗門里最大的地主,但是他們對百姓好,從來不收高地租,論富裕程度,在十大門派里也只是不上不下。琉光宗找他們,還不如去找昭唅宗?

    琉光宗弟子並不擅長觀察人心,所以他也沒看出勿川平靜臉龐下翻涌的情緒。他拿出這輩子最大的熱情,與勿川拉交情,離開雲華門時,心滿意足的想,雲華門一定感受到他們想要交好的誠意了。

    送走琉光宗的弟子,雲華門長老峰主們全都聚在了一起,討論著琉光宗的用意。

    “也許是察覺到邪修動作,想要與我們關系更親密一些,後面好共同抗敵?”

    “琉光宗行事,向來不卑不亢。更何況消滅邪修,維護百姓是我們應盡義務。琉光宗知道我們宗門的行事原則,不會為了這種事特意來討好。”暑九長老搖頭,“應該不是這種事。”

    “左右不會是壞事,以琉光宗的性格,絕不可能抱著什麼壞心思。”秋霜長老把玩著自己紅艷艷的指甲,懶洋洋,“現在也討論不出什麼,既然他們說是感謝我們家箜篌對他們家弟子的照顧,那我們就這麼聽著。反正這些東西是他們自己送上門的,又不是我們厚著臉皮去討的。”

    坐在下首的忘通扭了扭屁股︰“秋霜師叔,我們家箜篌還是個孩子呢,總是被他們這樣當做借口,也不太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的。”秋霜柳眉一挑,“我們家箜篌長得好看,天分又高,就算名揚整個修真界也不算是虛名。就許那個昭唅宗天天吹噓那個綾波,就不許我們箜篌美名遠揚了?”

    “再說了,那個綾波一半的名氣是他們昭唅宗自己吹出來的。還是我們箜篌出息,才出去歷練不到一個月,就有其他宗門真心誇讚她。”秋霜一拍桌子,“我們女人最重要的就是揚名立萬,日後在修真界行走,才能處處受人尊重。”

    秋霜長老這話雖然有些狂妄,但是在座的男修士沒有一個人敢反駁。作為修真界排名前三,修為已到分神期的煉器大師,在她面前誰敢不恭敬?

    忘通想象著小徒弟像秋霜師叔這般風光的未來,瞬間不多話了。

    他家箜篌可是五靈根天才,以後肯定可厲害了。

    趕了三天路,箜篌一行三人才來到了宜城門外。威風氣派的城門,穿著銀甲的守門侍衛,來往行人身上乾淨整潔的衣服,都在給外地人展示著它的繁華。

    每個修士都有自己的命牌,在各大城州都暢通無阻。進了宜城,聽著外面的叫賣聲,說話笑鬧聲,箜篌掀起車窗簾子往外張望了一會,才問桓宗︰“桓宗,我們今晚宿在哪個客棧?”

    “今天不住客棧。”桓宗垂下眼瞼,“今天要去拜訪一個人。”

    箜篌微微一愣,隨即便道︰“那我去住客棧,你們辦完事再來找我。”

    “你不想跟我一道?”桓宗唇抿得緊了些。

    “我一個外人,跟著你去不合適。”這些日子習慣了跟桓宗與林前輩在一起,突然聽到他們有別的安排,箜篌還有瞬間的不習慣。但也只是瞬間而已,她沒有打擾朋友辦事的壞習慣。

    “對于即將要拜訪的人而言,我也是個外人。”桓宗低下頭,白皙的手握著茶杯,無意識的摩挲著,“我是去求一味藥。”

    箜篌明白過來,這味藥肯定是治好桓宗身體的藥引之一。想到桓宗這般完美的人,因為身體不好,要四處向人求藥,她便覺得有些難受,“我陪你一起去。”

    “謝謝,我是不是讓你為難了?”桓宗放下了茶杯,曲起的手指也開始變得自在。

    “怎麼會為難。”箜篌小心觀察著桓宗的表情,“桓宗,你需要很多藥嗎?”

    “需要很多。”桓宗看著桌子上的茶杯,神情平靜極了,“有十幾味藥非常難得,宗門里也沒有。長輩們擔心我待在宗門里太悶,就讓我出來散散心,順便找一找這些藥引,萬一找到其中一兩味,也是運氣。”

    事實上他跟宗門都很清楚,整個宗門都找不齊的藥,出來又怎麼能湊齊?不過是抱著一絲不可能有的希望,讓他能在餘生過些快活日子而已。

    “我陪你找。”看著桓宗提到自己身體漫不經心的樣子,箜篌抓住他的袖子,認真道,“桓宗,我陪你一起找。師兄們都說我運氣特別好,有我在,肯定能把所有藥都找到。”

    桓宗抬頭看著少女認真嚴肅的模樣,抓住他袖子的手很用力,好像這樣就能幫他抓住所有的希望。

    “真的,我們一定能夠找到。”箜篌扯了扯他的袖子,“我們老姬家十八輩子孫中,就我運氣最好。”

    被扯住的明明是他的袖子,桓宗卻覺得心里又緊又酸,好像也被一只白嫩的手抓住了,連跳動都停了幾下。

    “好。”桓宗眉眼都染上了煙火氣,“謝謝。”

    “說什麼謝,是朋友就不要這麼客氣。”見桓宗表情終于有了活氣,箜篌笑得眉眼都彎了,“那我們等會兒要拜訪的人是誰?”

    “無名真人。”桓宗道,“他脾氣怪異,最擅煉丹,是修真界三大煉丹師之一。他收藏著無數的奇花異草,也許他那里有我需要的藥引。”

    “一般名字叫無名無情無塵的人,脾氣都會比較怪。”箜篌摸了摸下巴,“我覺得等下還是我去敲門比較好。”

    “為何?”桓宗不解。

    “你長得太好看了,可能不招同性喜歡。這位無名道人性格又怪異,萬一他看不慣你這張俊美的臉怎麼辦?”箜篌指了指自己的臉,“在長輩面前,我這種長相的人可能比較受歡迎。”

    桓宗失笑,到底是小姑娘,把這些活了上千年的修士想得如此簡單。不過見箜篌對自己容貌信心十足的模樣,桓宗還是點頭道︰“你說得有禮,待會兒便要靠你了。”

    “沒問題。”箜篌掏出小鏡子,照了照自己的臉。很好,頭髮沒有亂,臉上的妝容也沒有花,“為朋友兩肋插刀是應該的。”

    “公子,箜篌姑娘,我們到了無名藥廬了。”林斛聲音傳進來。

    桓宗與箜篌掀起簾子走下馬車,他們面前是一棟十分華麗的木樓,樓外掛著“無名”二字,一個穿著灰袍的老人坐在搖椅上曬太陽,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前輩可是無名真人?”

    老人掀起眼皮看了眼林斛,正準備抬起頭,但是看到他身後的桓宗以後,又躺了回去,冷聲道︰“不是,別跟我說話。”

    “前輩……”林斛話音未落,老人從懷里掏出一張紙扔給林斛,轉身背對主僕二人,打定注意不開口。

    林斛彎腰撿起地上的紙,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幾個字。

    他默默轉身看箜篌,把紙遞給桓宗,剛才箜篌姑娘跟公子在馬車里說什麼來著?

    “林前輩,怎麼啦?”箜篌悄悄靠近林斛,拿過桓宗手里的紙張看了一眼。

    箜篌︰“……”

    這真不能怪她烏鴉嘴,只能怪男人之間那陰暗的嫉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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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2 10:24:04 |只看該作者
第43章 藥

    “前輩你怎麼能這樣,自己長得好看就不允許別人長得好看。”箜篌走到躺椅旁,彎腰行禮,“晚輩見過無名真人。”

    原本躺著不動的無名真人扭頭看躬身站在他面前的小姑娘,很快又把臉扭了回去︰“不救。”

    “前輩。”箜篌起身走到無名真人正面︰“請前輩出手相助。”

    無名真人繼續翻身,箜篌繼續跟著走。就這樣來來回回三四遍以後,無名從躺椅上坐起身,“小丫頭,你小小年紀,臉皮怎的如此厚?”

    “出門在外,臉皮太薄怎麼能行?”笑眯眯的回答了這個問題,箜篌雙手合十,眼巴巴地望著他,“前輩,拜托拜托嘛。”

    白嫩的小姑娘,烏溜溜的大眼楮,漂亮的裙衫,如墨的頭發,這樣的小姑娘,眼巴巴望著人的時候,無論男女,心神都會忍不住動搖。

    站在旁邊的桓宗看到箜篌為了他,在別人面前卑躬屈膝,忍不住上前想要帶她離開。無名真人不一定有他想要的藥引,看著她彎腰討好,他心里難受。

    林斛往前跨一步,攔住了桓宗的步伐,用傳音術道︰“公子,你不要壞箜篌姑娘的事。”

    桓宗冷著臉看他。

    林斛不為所動,繼續傳音道︰“都走到這一步了,不試試怎麼能知道結果,難道你想箜篌姑娘白討好人了?”

    看著對無名真人笑得一臉乖巧的箜篌,桓宗僵硬地停下腳步。

    “你剛才說什麼,我長得好看就不允許別人好看?”無名真人理了理滿頭銀頭發,拿眼角的餘光瞥桓宗,對箜篌道,“小姑娘,雖然你臉皮厚了些,不過眼光還湊合。要我答應你們的請求也可以,但是你們必須要滿足我一個條件。”

    “前輩請講。”箜篌臉上出現喜色,“只要我們能夠辦到的,一定為您辦到。”

    “我藥廬里的僕人都沉默無趣,你若是留下給我做十年藥僕,我就答應幫他看病。”無名真人從躺椅上站起來,看桓宗,“你面色蒼白,五臟六腑都有內傷。但是這些對於修士而言,都不是最大的麻煩。你身上最大的問題是靈台不穩,幾乎到了崩塌碎裂的邊緣。我可以暫時穩住你的靈台,但治得了身,治不了心,其他的我幫不了你。”

    箜篌沒有想到桓宗的身體狀況已經這麼嚴重,她急道︰“您也沒有辦法嗎?”

    無名真人搖頭,說出的話沒有半分委婉︰“沒有。”

    “能穩住靈台也好。”箜篌想了想,“若在此處做藥僕,每年可不可以請假回宗門探親?做藥僕沒問題,我就是怕宗門的長輩擔心……”

    “不用了。”桓宗打斷箜篌的話,擋在箜篌面前,對無名真人道,“多謝前輩,只是晚輩的身體如何,晚輩心里很清楚。箜篌姑娘尚年幼,不精藥理,怕是不適合做真人的藥僕。今日多有打擾,告辭。”說完,他轉身握住箜篌的手腕往外走。

    “桓宗,桓宗。”箜篌小聲道,“反正修真無歲月,十年時間也不長,說不定……”

    “你今年才十六歲,哪來的底氣說十年時間不長?”桓宗停下腳步,轉身對箜篌微笑,“小姑娘應該在最好的年華享受生活,修真無歲月這種話,等你一百歲過後再提吧。”

    他這一生與劍在一起,從未放松過一刻。遇到箜篌後,才知道年少的時光有多珍貴,就算修士壽命很長,時光也不會再回頭。

    “可是……”箜篌拉住桓宗的衣角,“我想你好好活著。”明明此時最難過的應該是桓宗,他卻對她笑著說話,怎麼有這麼傻的人?

    “傻姑娘。”桓宗輕笑出聲,“我是琉光宗的親傳弟子,就算無名真人不願意幫忙,也還能找到其他人,師門不會放棄我的。”他一個三百多歲的男人,怎麼能讓一個小姑娘為了他給別人做藥僕。別說是十年,就算一日都不允許,死也不能。

    “我們走。”桓宗隔著衣袖的布料,握著箜篌的手腕往馬車上走,“箜篌,你要記住,很多事不是委曲求全,就能尋得圓滿。”

    修士也不能求得長生,他要讓小姑娘明白一個道理,生死是不能強求的。他生來便是天之驕子,出門游歷都能遇到性格純粹鮮活的小友,讓他體會到了不同的生活樂趣,又何嘗不是一種幸運。

    “你們兩個走什麼,我有說不能換條件嗎?”無名真人站在台階上,雙手揣在袖子里,挑著眉看他們兩,“年輕人真不懂禮貌,長輩還沒說話,你們倒是說走就走,過來。”

    箜篌拉著桓宗走回去,笑眯眯問︰“前輩,您願意幫忙啦?”

    無名真人斜著眼瞥桓宗︰“你這點做得倒像個男人。”剛才這個男人若是對小姑娘做藥僕的事情無動於衷,他是肯定不願意幫忙的,現在倒是願意考慮一二。

    長得好看的男人雖然討人厭,但是有良心的好看男人,還能彌補一下這個缺點。

    “我最近在研制一種藥,但還缺一味很重要的藥引。你們如果能把這味藥找來,我可以幫你的朋友看病。”無名真人推開藥廬的門,對箜篌道,“小丫頭,我今天是看在你眼光好的份上,破例了。”

    這個世上,誰不喜歡別人誇自己好看呢?雖然他不喜歡其他長得好看的男人,但這肯定不包括他自己。

    “前輩,您缺的是哪味藥引?”箜篌有些擔心,桓宗本來就缺十多味藥,無名真人還要讓他們找藥,萬一找不到怎麼辦?

    “一種夜間開放,轉瞬便謝,落入泥中消失不見的花。”無名真人看箜篌,“這種花叫藍銀,你們有嗎?”

    “有的呀,你要多少?”箜篌大喜,想也不想便從收納戒里掏出一大包花瓣遞到無名者人面前︰“這些夠了嗎?”幸好林前輩昨天晚上順手把這些花瓣收集了起來,不然今天還真給不了。

    一包藍銀花,整整一大包藍銀花?

    無名真人有些懷疑自己的眼楮,他這是看到幻覺了?藍銀花極其難尋,遇到它們盛開更是不易,有時候能得幾朵便是幸運,這麼一大包不是藍銀花,是路邊的野菊花吧?他打開布包,不管從色澤外形還是氣味來分辨,這都是藍銀花無疑。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箜篌,有種還在做夢的虛幻感。

    實際上他的藥廬里收集了一小盒藍銀花,提出這個要求,只是想為難一下他們,讓小姑娘在他面前多說幾句好聽話而已。沒想到對方還真的拿出了藍銀花,而且還是這麼一大包。

    這麼一大包!

    “進來吧。”無名真人把藍銀花揣進自己的收納袋里,轉身往藥廬里走去,箜篌拖著桓宗的袖子,拉著他趕緊跟上。

    這間藥廬不僅外面華麗,里面的擺設也很闊氣,藥僕藥童們穿梭期間,看到無名真人路過,紛紛避讓行禮。

    “跟我來這邊。”無名真人來到後院,推開一個房間的門,房間里面空蕩蕩的,除了兩個蒲團,就是靠窗的一個小香爐。他走到香爐旁,拿出一塊香料點燃放進香爐中,轉身對桓宗道,“我等下要用靈氣探一下你的經脈,你不要抗拒我的靈氣。”

    桓宗沉默的盤腿做到蒲團上,無名真人在他身後坐下,匯聚靈力于雙掌,手掌搭在了桓宗的後輩上。

    靈氣剛進入桓宗身體,無名就很意外,這竟然是個五靈根修士,而且他經脈凝實有力,可見往日修煉肯定很刻苦。靈氣慢慢靠近靈台,無名發現里面的靈氣混亂,靈台幾近碎裂,但即便如此,靈台中的靈氣仍舊十分強大,無名引過去的靈氣差點被靈台里強大的力量沖散。好在他反應快,察覺到不對便撤走自己的靈氣,才沒受到反噬。

    這個骨齡三百余歲的男人,修為竟然比他這個活了上千年的老頭子還要高。若不是靈台出了問題,恐怕修為更為驚人。

    “前輩,怎麼樣?”箜篌見無名神情凝重,忙湊過去扶起他,“您可有醫治的方法?”

    “心魔不平,雖不是無藥可救,但也很難。”無名真人緩緩搖頭,雖然看不慣桓宗那張臉,但是身為前輩,他到底為桓宗的天分感到幾分可惜,“他自己如果不能看破,心境便穩不了。”

    他看出箜篌的修為還不夠高,恐怕還不知道修士的境界越高,心境出了問題就會越危險。回頭看神情漠然站起身的桓宗,輕哼道,“看在藍銀花的份上,我會給他煉制一些丹藥,在靈台無法控制的時候,可以吃一顆,暫時把靈台里混亂的靈氣壓制下來。”

    “多謝前輩。”桓宗朝無名真人行了一個禮,只是臉上不喜不怒,看不出什麼情緒。

    “不必謝我,我們這是銀貨兩訖。”無名真人甩了甩袖子,“我的藥廬不住外客,七日後你們來我這里取丹藥。”

    “不敢打擾前輩,我們在外面居住就好。”箜篌朝無名真人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無名真人看了看箜篌,又扭頭看桓宗,不知想到什麼,不耐煩的擺手︰“走吧走吧,這幾天不要來煩我。”

    三人被無名真人趕到大街上,聽著身後重重的關門聲,箜篌轉頭對林斛道︰“林前輩,幸好你有先見之明,把花瓣給收了起來,不然今天我們就沒東西給無名真人了。”

    林斛動了動唇角,卻沒有開口說話。昨夜若不是箜篌叫公子到屋頂賞花,他也不會知道山谷外會有那麼一大片藍銀花盛放。與其說這是他的功勞,不如說幸好箜篌發現了它們。

    無名真人脾氣怪異,經常上一刻開心,下一刻就發怒了,這次他願意給公子煉丹,對他們而言就是意外之喜。雖然沒有求到想要的藥材,但這瓶丹藥比藥材更為珍貴。

    有了無名真人煉制的丹藥,公子的身體暫時不會再出什麼問題,這讓林斛安心了很多。至少這樣,他們還有時間慢慢去找秘方上需要的藥引。

    御霄門分鋪掌櫃接到宗門消息後,就派人守在城門口,聽到手下說主宗門下的親傳弟子終於進城,他連忙帶上早就準備好的東西,一路追趕到無名藥廬門外。

    他坐在馬車里,看著三人被無名真人趕出門,有些猶豫要不要在這種尷尬時刻現身。這種丟面子現場,主宗的親傳弟子,恐怕不想讓其他人看見。眼瞧著三人準備乘坐馬車離開,分鋪掌櫃有些坐不住了,他跳下馬車,“仙長請留步,在下受金岳宗主之命,來給仙長送東西。”

    桓宗停下腳步,回頭打量跑過來的男人。這個男人修為只有煉氣十階,穿得像是土財主,微胖的臉上帶著幾分討好的笑。

    “見過兩位仙長,見過仙子。”分鋪掌櫃拱手行禮,“在下是御霄門分派在宜城的分鋪掌櫃,前日收到主宗傳來的飛訊,他老人家讓在下準備好一些出游在外用得上的東西,在此處等待仙長的到來。”

    “你說是宗主讓你等我?”桓宗有些意外,師父怎麼會突然讓人送東西過來。

    “請仙長過目。”分鋪掌櫃雙手奉上一枚收納戒,“分鋪店小,一時間也收集不到什麼好東西,還請仙長見諒。”分鋪掌櫃早就聽說過琉光宗劍修們的威名,最怕他們不滿拔劍,所以在他們面前不敢露出半點不妥。

    “有勞費心。”林斛接過收納戒,對分鋪掌櫃點了點頭。

    “不敢。”分鋪掌櫃躬身往後退了兩步,“在下不打擾仙長與仙子的休息,告辭。”
    林斛略一點頭,等分鋪掌櫃坐上馬車離開後,有些疑惑的想,難道是上次公子寄了特產回去,讓宗主誤會公子缺靈石花了?
    那倒也是,從來不往家寄東西的孩子,突然給長輩寄東西,確實很容易讓人多想。

    但是公子這些年去過秘境,斬殺過邪修,身上的法寶靈石不少,怎麼可能缺靈石?心中生疑,卻不好在大街上討論這種事,林斛趕著馬車找到城里最好的客棧。因為要在宜城多待幾天,所以這次他沒有訂客房,而是包下了一個小院兒。

    “公子。”林斛把收納戒交給桓宗,“我檢查過了,上面沒有其他符咒。”

    見桓宗準備把收納戒隨意收起來,他忍不住道︰“要不您看看,里面有上面東西?”以宗主的性格,不會貿然讓附屬宗門的人送東西,這里面肯定有什麼誤會。

    桓宗把神識探進收納戒,發現里面除了一些法器符篆靈石以外,很多適合女孩子用的東西佔了大半。閃著法光的釵環首飾、法衣、瓖滿各種寶石的飛劍,甚至還有各種尺碼的繡鞋。

    活了三百多歲的桓宗,第一次不明白師父的心思,讓人給他送這麼多女子用的東西做什麼?這些衣服粉的粉,黃的黃,紅的紅,各種樣式湊在一塊兒,約莫有幾十套了。

    見桓宗表情有些怪異,林斛擔心道︰“公子,是哪里不對勁嗎?”

    “你看看。”桓宗把收納戒遞給他。林斛接過收納戒,用神識一掃,也跟著沉默了。

    片刻過後,他才猶豫不定道︰“是不是前幾日宗門弟子回去後,告訴宗主你身邊有箜篌姑娘在,這些東西……可能是替箜篌姑娘準備的。”

    往常他一直以為琉光宗與雲華門關系平平,沒想到宗主對雲華門弟子如此看重,這個收納戒里把女孩子能夠用得上的東西,全都準備好了。

    “你的意思是說,這些東西全都是給箜篌準備的?”桓宗拿回收納戒,再用神識掃了一遍收納戒里面的東西,這髮釵做得精致可愛,箜篌戴著肯定漂亮。這件法袍大了些,不適合她,還是這件粉色的好看。

    見公子神識一直沒有收回來,林斛乾咳兩聲︰“公子?”

    “嗯?”桓宗若無其事的收起收納戒,“什麼事?”

    “沒事,我就是想提醒你,下午箜篌姑娘想出去逛街,您可要與她一道?”林斛問。

    “嗯。”桓宗站起身,“我知道了。”

    知道是什麼意思,去還是不去?林斛見他出了門,就往箜篌姑娘住的房間方向走,搖頭嘆息一聲。這麼多年,公子願意學著去享受生活了。

    可是想到公子的身體狀況,他又寧肯公子像是一把冷冰冰的劍,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時刻都要擔心靈台碎裂,性命不保。

    桓宗來到箜篌房間門外︰“箜篌,此刻可方便?”

    門很快從里面拉開,披散著頭髮的箜篌對他道︰“桓宗你先坐一會兒,等我梳好頭髮。”她皮膚白,頭髮披散下來,一張臉看起來更小了。

    桓宗在靠門口方向的椅子上坐下,食指無意識的摩挲著收納戒,靜靜的看箜篌梳頭髮。

    “我剛來修真界的那會兒,還不會梳頭髮。為了幫我梳出漂亮的雙丫髻,兩個師兄跟著其他峰的師姐學了好幾天梳頭髮的方法。”箜篌熟練地給自己挽著髮髻,梳妝台上放著假鬢跟各色髮釵,滿滿擺了一桌子,“但是不管他們怎麼學都梳不好,師姐們嫌棄他倆笨手笨腳,後來就換成了師姐們給我梳頭髮。”

    記得那段時間師姐們最喜歡給她梳各種各樣的髮髻,還給她準備了很多漂亮衣服跟髮鏈,每天換著花樣打扮她。後來若不是她學會了自己梳頭髮,又要閉關修煉,恐怕師姐們還要維持很久這樣的愛好。

    “你是親傳弟子,身邊怎麼沒有僕婦伺候?”桓宗有些意外,在他們琉光宗里,親傳弟子最重要的就是修煉,為了不讓他們分心,瑣事皆由隨從來做。

    “要僕婦做什麼?”箜篌在眉間貼了花鈿,艷紅的花鈿讓她的皮膚看起來更加白嫩,“五行堂會管理宗門事務,用餐可以去膳食堂。宗門沒有給親傳弟子安排僕從的規矩,小事情自己做也不麻煩。”

    雲華門雖講究自在隨意,卻不想把弟子養成除了修煉什麼都不會的無情人,所以不會給弟子分僕從。但若是門下弟子想要自己花錢買僕從進宗門服侍,宗門里也不會攔著。不過大家待在一起的時間久了,漸漸便沒人再要僕從服侍了。

    沒有想到雲華門對親傳弟子如此隨意,桓宗倒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好了。”箜篌轉身面相桓宗,指了指額間的花鈿︰“好看嗎?”

    這還是她第一次貼這個,心里有些忐忑。

    “好看。”桓宗看著她額間分不清是桃花還是梨花的花鈿,毫不猶豫點頭道,“很好看。”

    聽到桓宗說好看,箜篌放心了,她站起身︰“讓你久等了,我們現在去外面逛一逛?”想起無名真人說的那些話,箜篌想帶桓宗到人氣旺盛的地方走走,讓他散散心。

    但看著桓宗平靜無波的臉龐,箜篌笑了笑,也許需要散心的不是桓宗而是她。

    “好。”桓宗捏了捏收納戒,決定等回來以後再把里面適合女孩子用的東西給箜篌。箜篌喜歡漂亮的東西,這些衣飾送給她,她會高興吧?

    兩人向客棧伙計打聽了宜城最有名的刺繡鋪在哪兒,便開始邊問邊找起來。但凡被箜篌問到的路人都很熱情,最後一個熱情的大媽甚至直接把他們帶到了刺繡閣門外。

    “丫頭,這里面不僅賣繡品,還賣首飾。”大媽偷偷看了眼跟在箜篌身後的桓宗,小聲道,“慢慢挑,捨得為你花錢的男人不一定好,但是捨不得給你花錢的有錢男人,肯定不是好東西。”

    說完,也不等桓宗與箜篌反應過來,便扭著有些豐滿的腰走了。

    箜篌茫然的眨了眨眼,剛才那位好心大媽在說什麼?

    “我們進去吧。”桓宗自然聽出剛才那位婦人話里是什麼意思,對方怕是誤會了他跟箜篌的關系。他一個三百多歲的男人,跟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能有什麼?

    “哦,好。”箜篌點頭,一踏進刺繡閣大門,她就被里面華美的裙衫披帛吸引住了,左看右看,只覺得這個好看,那個也漂亮,師姐們穿起來肯定很漂亮。

    漂亮精緻的東西,價格也更精緻,一番挑揀下來,箜篌幾乎掏空了所有預算。她趴在擺放髮釵的架子上看了好一會兒,才決定放棄這支自己喜歡的釵,給師姐跟秋霜長老每人多買一塊手帕。

    “總共一千二百零八枚靈石,因為貴人您買的商品多,所以我們只收您一千兩百靈石。”穿著青衫的女伙計微笑著接過箜篌遞過來的錦囊,把靈石倒進法器里測過數量後,繼續微笑道,“歡迎您下次光顧。”

    桓宗被這些花花綠綠的刺繡弄得頭暈目眩,跳不出美醜,在箜篌的幫助下,隨意挑揀了一堆繡品讓女伙計包了起來,走出刺繡閣後,才覺得整個人好受許多。

    看到他這種反應,箜篌笑出聲來︰“桓宗,你的臉色好難看。”

    “我們現在去找驛站,把東西寄出去。”除了臉色比平時更白以外,桓宗的表情仍舊很淡漠,只是想要把東西寄出去的慾望強烈了些。

    好在驛站離得並不遠,等箜篌在玉簡上用神識輸入寄東西的地點時,桓宗突然道︰“我少買了一件東西,你等我片刻,我馬上回來。”

    “好。”箜篌點了點頭,把各種繡品還有寫給師長們的信裝進收納袋,交到了飛劍使者手里。

    “寄送費五十八靈石,您給五十五靈石便好。”飛劍使者把憑證交給箜篌,“請姑娘放心,我們一定按時把東西送到。”

    “多謝。”箜篌點了點頭,五十五靈石的寄送費並不便宜,但是能給師門寄東西,箜篌還是高興的。

    沒過多久,桓宗就回來了,箜篌見他辦寄送手續的時候,並沒有重新往收納袋里放什麼東西︰“東西沒有買到麼?”

    桓宗遞靈石的手微微一頓,垂下眼瞼道︰“是我算錯了。”

    “哦。”箜篌沒有多想,與桓宗一起去酒樓嘗了當地的招牌菜,走走逛逛,回到客棧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箜篌。”桓宗叫住準備推門回房間的箜篌。

    箜篌不解地回頭,桓宗把一個小盒子放到她手里︰“早些休息。”說完這話,他匆匆轉身離開。

    看著桓宗離去的背影,箜篌低頭打開了錦盒。

    月色下,漂亮的發釵躺在錦盒中發光,正是她下午看了很久也沒舍得買的那支。
只要路是對的,就不怕路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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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回禮

    清晨,天光乍現,林斛拉開房門,就看到站在院子里的桓宗。他抬頭看了眼灰蒙蒙的天︰“公子,這麼早便起了?”琉光宗的弟子,不閉關的時候,都有早起練劍的習慣,但是公子現在輕易不動劍,這麼早出來幹什麼,欣賞客棧的小院兒美不美?

    桓宗回身看林斛,目光在他手里的烏劍停留片刻,“恰好醒了。”

    “你使一套劍法給我看看。”把手背在身後,桓宗道,“這些日子你跟著我東奔西走,辛苦了。”

    “我的命都是公子給的,公子又何必對我這麼客氣?”林斛拔劍出鞘,“請公子指教。”

    作為在修真界能夠讓無數修士仰望的元嬰修士,林斛把一套劍法使得密不透風,幾乎毫無破綻。但也只是幾乎,等他一套劍法使完,桓宗道︰“第十六式手腕高了一寸,這樣等於把你腹部的弱點留給了對手。”

    林斛依言重新比劃了一遍,桓宗點頭道︰“你的劍法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最大的問題就是還不夠活,劍與你還不是一體,閑暇時好好參悟。”

    “我記下了。”林斛也知道自己的弱點,但他沒有公子的天賦,要想達到天人合一的狀態,不知道要何時才能開竅。

    很多問題只需要點到即止,桓宗沒有再多言,東方天際出現了一絲亮紅,天快亮了。桓宗抬頭看著天際的亮光,如玉般的容顏,也如玉一樣冰冷。

    “公子……”

    “繼續練劍。”桓宗頭也不回道,“修行如逆水行舟,不可懈怠。”

    “是。”林斛不再多言,繼續練起劍來。

    林斛練劍,桓宗便在一邊看,直到旭日東升,小院靠東的房門被打開,穿著月牙色裙衫的少女從門後走出來。

    “林前輩,桓宗。”箜篌心情似乎很好,白里透紅的臉頰上帶著笑,蹦蹦跳跳走到桓宗面前︰“你們這麼早就起床啦?”

    桓宗朝她的髮間看了眼,眼角眉梢都被初升的太陽侵染上暖色,“林斛練劍,我出來看看。”

    “林前輩的劍法真好。”箜篌站在桓宗身邊,有些不好意思,“初與你們相識時,我還以為林前輩是金丹修士,沒想到他竟是元嬰老祖。”

    “你修為還低,看不準別人的修為很正常。”桓宗側身看她,“林斛還有一會兒才能練完,我先陪你去用早飯。”

    “好。”箜篌知道練劍的時候不易打斷,答應了桓宗的建議。

    客棧的伙計看到兩人從後面的小院出來,忙熱情的迎了上去。能在客棧租小院的客人,那都是有錢的大人物,需要小心伺候著。

    把客人需要的飯食端上桌,伙計一邊擦桌子,一邊偷聽客人們的講話。在大客棧做伙計,他忙中解憂的方式就是聽客人講各種趣事,哪個修士背叛自己道侶了,哪個大宗門弟子闖禍了,哪個大家族出了個修煉天才,還有什麼師徒反目成仇,都讓他聽得津津有味。

    “明年的交流大會,肯定又是琉光宗名列前茅,十大宗門其他弟子也各有精彩表現。我倒是想去看個熱鬧,據說交流大會的入場券,已經被炒到了一千多靈石一張。老子行走江湖這麼多年,什麼東西都有,就是沒有靈石,這場熱鬧是看不成了。”

    “那些哄抬價格的小販也是缺德,上次交流大會入場券最高價也才一千二百靈石。這次大會,還有一年多時間才開始,就已經到了上一次最高價了,等到明年,肯定要喊出兩千靈石的高價。”

    “沒辦法,修真界有錢的傻子太多。”

    “呵,有錢就是傻子,就沒錢的聰明?”

    “諸位道友,諸位道友,大家都好好說話,別聊出火氣來。我們還是聊聊,明年交流會上,除了琉光宗外,哪個宗門表現得更好。”

    “十大宗門里,除了雲華門,哪個宗門都有可能。”

    說到雲華門,客棧里的眾人都發出默契的笑聲。

    桓宗捏著勺子的手微微頓住,他回頭看了眼身後哄笑的眾人,皺了皺眉。倒是箜篌對這些笑聲並不太在意,反而聽他們聊天,聽得津津有味。

    “雲華門的實力並不弱,怎麼就不可能更為出彩?”角落里,一個看起來只有十多歲的小公子不解,“為何你們要這麼說?”

    “少年郎是第一次出門吧?”穿著灰袍的大漢大聲笑道,“上一屆交流大會由昭唅宗舉辦,雲華門派了二十多名弟子參加,哪知道這些弟子半路上瞧熱鬧忘了時間,等他們趕到昭唅宗之時,交流會第一場大比都結束了,他們連參賽資格都沒了。”

    少年公子目瞪口呆,似乎沒想到雲華門竟然會做出這種事。聽著在座諸位的笑聲,他愣了好一會兒才道︰“那明年的交流大會在哪里舉辦,若是想買入場券,應該找誰?”

    “明年交流大會在琉光宗,不然價格也不會炒得這麼高。”在座諸人聊起別人的趣事有些嘴碎,但都不是壞心眼的人,聽到少年公子問,便有人熱情的回答了。

    “入場邀請卷很多門派都會收到,有些門派手頭拮據,就會拿出一些入場券販賣。只要公子有修士命牌,能夠證明身家清白,多花些錢總能買到的。”回話的是個使刀的婦人,她容貌艷麗,朝少年公子拋了個媚眼,“不過小公子千萬要記住,去了十大宗門的地盤,一定要按他們的規矩辦事。”

    少年公子被婦人的眉眼弄得面紅耳赤,匆匆扒了幾口飯,便匆匆跑了,引得眾人再度笑起來。有人笑婦人連小孩子都不放過,也有人小少年公子面皮薄,這麼好的機會都不珍惜。

    與三樹鎮清冷的客棧相比,宜城的客棧實在熱鬧太多。

    “桓宗,明年的交流大會,在你們宗門啊?”箜篌小聲道,“交流大會好玩嗎?”

    桓宗仔細回憶著以往的交流大會,但是他的腦子里除了各個宗門穿著不同的弟子,就是一場又一場應得很輕松的比試,實在稱不上好玩。

    “尚可。”桓宗道,“等你明年來了,我帶你到宗門外的佩城好好逛一逛。”

    琉光宗坐落于佩城的琉光山,由于琉光宗被稱為修士的聖地,所以佩城十分熱鬧,就連修真界皇族所在的城池都比不上。桓宗以前很少下山,就算下山也是直接從佩城上空飛過,不會輕易進入佩城。對他而言,佩城太過喧鬧了。但是熱鬧的州城,卻剛好適合帶箜篌去玩。

  小姑娘應該都喜歡熱鬧的地方。

    “我還不知道能不能去呢。” 聽到那些修士說,入場券會賣出兩千靈石的高價,箜篌就已經心動了。不過宗門會派那些弟子去參加,她也不知道,萬一到時候不帶她去,她也不能厚著臉皮硬跟著去吧。

    “沒關系,若是你的師門不帶你來,我就去雲華門接你。”桓宗嘴角微微上揚,“我還是能做這點主的。”

    聽桓宗這麼說,箜篌頓時高興起來。她坐直身體,對桓宗道︰“那你到時候千萬別忘了來接我。”

    “好。”桓宗笑容更加明顯。

    “桓宗,”箜篌輕輕咬著筷子,摸了下髮間的飛雀釵,“謝謝你。”因為太喜歡這只釵了,所以今天早上起床梳好頭髮後,她便迫不及待把髮釵戴上了。

    “一支髮釵而已。”桓宗笑,“我未送過女子東西,也不知道你們喜歡什麼,你日後若是有什麼喜歡的東西,可以告訴我。”

    箜篌放下筷子笑︰“桓宗,你這樣跟人做朋友,會吃虧的。”

    桓宗失笑,把價值連城的朱紅草順手送給他的小姑娘,竟一本正經的說他會吃虧,也不知道雲華宗怎麼養的,竟把小姑娘養得如此嬌憨天真。

    “我說諸位道友,你們還是少說幾句吧,這些話若是傳到雲華門耳中,怕是不太好。”一個乾瘦的老頭搖頭晃腦道,“十大宗門勢力極大,你們在這里笑話雲華門,小心跟他們結仇。”

    聽到這話,修士們都愣住,他們倒是沒怎麼想到這一點。人都有從眾的心理,一個人不敢做的時候,做的人多了,膽子好像也大了起來。現在這個乾瘦老頭子提出來,他們才意識到剛才那些話,如果被雲華門知道,確實有些不妥。

    “應該不會吧,雲華門的弟子我曾接觸過,性格很是隨和,有時候連他們自己都會拿自己打趣,哪會因為我們說笑兩句就發難?”灰袍漢子游移不定道,“更何況我們方才也沒什麼惡意……”

    “大宗門的人,都擅於做戲,真不在意還是假不在意,誰又分得清?屆時他們在背後算賬,在座諸位難道就不怕?”乾瘦老人高深莫測道,“世上可不缺表面高風亮節,內里藏污納垢的偽君子。”

    “長輩既是小心謹慎的人,又怎麼能在眾人面前說這種話?”

    就在眾人內心七上八下的時候,一個穿著月牙色飛仙裙的漂亮姑娘抬起頭看向乾瘦老人,“您這話可是在暗示雲華門是偽君子,難道就不怕雲華門報復?”

    “老朽不過是好心提醒罷了,又不是說雲華門是偽君子。”乾瘦老人愣了愣,沒有想到會有人反駁他的話,“你一個小姑娘,能懂什麼?”

    箜篌哼哼一笑,這話看似在好心提醒在座的修士,實際卻是在挑撥離間,讓眾人覺得像雲華門這樣的大宗門是偽君子,只是表面大度,實際是小心眼,一言不合就要報復。

    “修真界這麼大,若是誰說了句十大宗門不好的話,他們就要去報復,還不累死他們?”箜篌翻個白眼,“十大宗門的人若都這麼閑得沒事幹,也別當什麼十大宗門了,直接做修真界殺手算了。”

    好看的小姑娘翻起白眼,也不會讓人覺得反感。反而有人因為箜篌的話笑出聲,仔細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如果十大宗門真這麼小心眼,哪還能坐穩十大的位置?

    大宗門之所以是大宗門,就是因為他們有能力有魄力,近一兩千來,十大宗門的排位不是沒有變過,調出前十的宗門,哪個不是因為作風不正,內部管理混亂,才會導致實力下降?

    “這位漂亮小妹妹的話很有道理。”剛才調戲過年少公子的美艷婦人揚起紅唇輕笑,“諸位還是不要自己嚇自己了。有些人表面是為了我們好,沒準是在挑撥離間呢,大家可別上了當。”

    乾瘦老人不悅道︰“道友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能有什麼意思?”美艷婦人挑了挑眉,“心里有鬼就有別的意思,沒鬼就沒意思,還用我來回答?”

    “你……”乾瘦老人面色變了變,轉頭瞪箜篌,“你說他們不報復他們就不報復了,你又不是雲華門的人,能代表他們嗎?”

    箜篌瞪了瞪眼,小心對桓宗道︰“這個老頭兒好不要臉,說不贏那個漂亮姐姐,就來欺負我這個小姑娘,哪有這樣的人。”

    說話的聲音雖小,卻足夠讓不少人聽見,美艷婦人當即嗤笑出聲,沒有給老人留半分面子︰“沒辦法,這個世界上,總有只長年齡卻不長腦子的人,小妹妹你還小,不懂得人心復雜。”

    “姐姐提醒得是。”箜篌與美艷婦人一唱一和,把乾瘦老人氣得差點當場拍桌子,可他也知道,若這兩個女人聯手,他不是她們的對手,所以只能強忍下來。

    他付了帳,氣得轉頭就走。

    美艷婦人看著他的背影,冷哼道︰“居心叵測的老東西。”

    乾瘦老頭離開後,大廳再度熱鬧起來,箜篌聽著各種離奇傳言,連東西也顧不上吃了。

    “聽說柳言門的掌派弟子在結道大典那日,當著眾賓客的面,終止了與青玉門仙子的婚約,轉頭跟個煉氣三階的女修走在了一起。青玉門現在與柳言門反目成仇,等到明年交流大會,這兩個宗門恐怕要斗得厲害。”

    柳言門與青玉門在修真界的實力,也排得上前二十,現在柳言門的掌派弟子,讓青玉門丟了這麼大的臉,修真界恐怕要因為這事鬧上一陣子。

    聽著柳言門掌派弟子對煉氣三階的女修如何深情,連青玉門單靈根親傳女弟子都不要等等,箜篌總覺得這事有些不對味兒。追求身體與情愛的契合並沒有錯,但是這種事情早該說清楚,何必等到結道大典才鬧出來?

    他們的愛情珍貴,那位青玉門的女修就該為他們的感情落盡顏面?

    “吃好了?”桓宗摸了摸箜篌面前的粥碗,“粥涼了,要不要讓伙計換一碗?”

    箜篌搖頭︰“我回去打坐。”

    桓宗站起身,跟在她身後。穿過回廊,遠離了前廳的喧鬧,箜篌踢了踢小院里的石凳︰“那個柳言門的掌派弟子,好不要臉。”

    剛才沒有注意聽他人閑談的桓宗︰“……”

    “桓宗,你怎麼看?”箜篌趴在石桌上,把臉從胳膊里抬起來看桓宗。

    “嗯,不要臉。”桓宗點頭。

    看著桓宗平靜的臉,箜篌笑了笑,坐直身體道︰“桓宗,你好可愛啊。”

    桓宗︰“什麼?”

    一本正經長得好看的男人,迷惑不解望過來的時候,真是一道美麗的風景線。箜篌捧臉,好看、可愛還正直的男人,只要多看幾眼,都能讓人心情好起來。

    箜篌心情瞬間好了大半,她站起身︰“桓宗,我去打坐啦。”

    桓宗︰“……”

    年輕小姑娘的心思,都是這麼難懂麼?

    身後傳來腳步聲,他扭頭看去,練完劍的林斛站在一棵枇杷樹下看他。主僕二人靜靜對視,林斛抹了抹額頭上的細汗,聲音平靜︰“我什麼都沒聽見。”

    桓宗垂下眼瞼︰“剛才你練錯的劍法,今天可以再練幾遍。”

    林斛擦汗的手頓住︰“公子,我真的什麼都沒聽見。”

    “我並不在意你聽沒聽見。”桓宗站起身,面無表情道,“讓你練劍,與此事毫無干系,你不必多想。”

    林斛︰“……”

    呵。

    雲華門三位長老中,秋霜早老獨居一座山頭,因為她喜靜,所以一年四季沒有幾個弟子敢去打擾她。但是今天卻有些不同,她正在洞府里打坐,就聽到外面有弟子在叫她。

    “何事?”秋霜走出洞府,見到一個後輩站在門外,手里還端著托盤,托盤上蓋著一塊紅布,不知道里面擺著什麼。

    “長老,這是棲月峰箜篌師叔讓飛劍使者給您寄回來的東西,請您過目。”五行堂的弟子站在秋霜長老面前有些膽怯,連頭都不敢抬。

    “給我的?”秋霜有些意外,伸手接過托盤,“箜篌在外可還好?”前幾日琉光宗的金岳來信說,箜篌與琉光宗親傳弟子在一起,應該不會出現什麼危險。

    “弟子不知,這里面有箜篌師叔給您的信,或許信中有師叔的近況。”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端著托盤回了洞府,秋霜掀開上面蓋著的紅綢,就看到了托盤中華麗的長裙。長裙白色為底,上面繡著艷麗的牡丹花,艷麗無比。除了華麗的繡裙外,還有一條緋色披帛與兩塊手帕,樣式與花色都偏華貴艷麗。

    她拆開信封,里面有三分之一的內容在誇她容貌,三分之一內容在說裙子她穿上後肯定會很漂亮,最後幾段話里,才提及近況。

    桓宗……

    看著信中箜篌提到的名字,秋霜笑了,看來是跟這個伙伴在外面玩得很開心,連修真界最難遇見大藍銀花都看到了。把信紙疊好,放回信封里,秋霜的目光,落到了那條華麗無比的長裙上。

    琉光宗中,女長老與女峰主都收到了一份由飛劍使者送來的禮物。

    裙子很漂亮,帕子上繡的花樣也精致,髮釵也合他們的意,唯一有問題的是寄送人。無情淡漠,規矩守禮,連一句話都不喜歡多說的師侄突然給她們送女子喜歡的東西,這是何等的可怕與怪異?

    一位女長老特意大隨從去打聽了一下,宗門里除了她以外,還有幾個女弟子與女峰主收到了師侄寄來的裙衫釵環,就連金岳這個宗主都沒有。

    女長老把裙子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但是不管她怎麼看,手里的裙子都不是頂級法袍,而是制作精美的普通裙子,只是在上面加持了幾個可以發出流光的法陣,讓裙子看起來更加漂亮,沒有任何防御功能。

    師侄這是怎麼了?

    “長老,這衣服……”隨從見長老神情凝重,不敢多話,直到長老把裙子放下後,才問她裙子該怎麼處理。

    “掛起來吧。”女長老想了想,又補充道,“小心些掛,千萬不要弄出褶皺了。”

    雖不是法袍,好歹是師侄的一片心意。想到師侄的身體狀況,她嘆了口氣,平日行事冷淡的孩子,竟也開始知道給他們帶東西回來了。

    翻找出一堆靈石、符篆與法器交給隨從︰“師侄這幾日應該還在宜城,這些東西你讓飛劍使者帶給他。”

    師侄現在身體不好,身上應該多帶些法器符篆防身。

    箜篌在屋子里打坐了三日,出門看到一個衣服上繡著“如風”二字的男人站在林斛面前,這不是驛站的飛劍使者統一裝束嗎?

    收起今天第三個由飛劍使者送來的包裹,林斛面無表情地轉身,剛好對上箜篌好奇的眼神。

    “箜篌姑娘。”林斛對她點了點頭,從收納戒里取出兩個收納袋,“這是您的師門昨日讓飛劍使者送來的。”

    箜篌接過收納袋,打開一看,秋霜長老寄來的包裹里,除了靈石外還有很多法器,大有她打不過別人,就拿法器砸死對方之勢。還有一個是幾位師姐湊份子寄來的,里面只有一包靈石跟信,信上說讓她在外面不要委屈,順便讓她到刺繡閣幫買幾支髮釵回去。

    數了數師姐們寄來的靈石,箜篌發現買完師姐們們要的髮釵,大概還能剩下兩百靈石,扣除幾十靈石的寄送費,就只剩下一百多靈石了。

    這一百多靈石是給她的跑路費?

    她抖了抖信紙,發現背後還寫了幾句話,大意是御霄門最近出了幾款新的流仙裙,她們一時沒忍住買了下來,手頭比較拮據,讓她不要嫌靈石少雲雲。

    這可真是她的親師姐。等她買好髮釵,寄送回去時,一定要寫封信讓她們幫她買條最新款的流仙裙,她出門在外身上沒什麼錢,就不給她們靈石了。

    看著箜篌一枚一枚數靈石的樣子,林斛想起這兩天琉光宗長老與峰主們給公子寄來的大堆靈石與法器,開始懷疑雲華門招不到天資最好的弟子,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他們對親傳弟子太摳門。

    他們家公子出門,宗門掌門出手都是幾萬十萬靈石的送。箜篌姑娘一個五靈根親傳弟子,竟然還要算著靈石過日子。捨得給弟子價值一條小靈脈的寶劍,卻捨不得多給弟子一些靈石,雲華門這是什麼毛病?

    雖然師姐們很摳門,但是秋霜長老很大方,竟然給了她五萬靈石,從來沒有這麼富裕過的箜篌小心翼翼的把靈石全部裝進自己收納戒,扭頭見林斛還在︰“林前輩,這些是琉光宗寄給桓宗的收納袋嗎?”

    “嗯,沒什麼好東西,就是些靈石。”林斛不敢讓箜篌看到收納袋里裝了什麼東西,怕她自卑。

ˊ   這兩日公子收到的東西,單單只是靈石,就已經超過五十萬了。

    箜篌正想問,桓宗是不是沒錢了,她可以借給他,就聽到外面傳來爭吵聲。

    在雲華門待久了,聽到別人吵架,箜篌就忍不住站起身,跑到了外面大廳看發生了什麼事。剛到門口,她就聽到了“柳言門”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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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2 10:24:36 |只看該作者
第45章 平息

    大廳里,幾位穿紫衣的女修與穿藍袍的男修相對而立,為首的男修衣袍上繡著華麗的暗紋,手中牽著一個著綠裙的女子。他神情有些不快,但卻不知道為何,強忍著沒有發怒。倒是他身邊的綠裙女子哭得梨花帶雨,十分可憐。

    幾位紫衣女修沒有理會她,只一個勁兒嘲諷藍袍男修,一會兒說他恬不知恥,一會說他心性不定,還是別修行早些去凡塵俗世做個富家公子,納上幾房妾,豈不更美?

    “見異思遷,好色貪婪,柳言門也就只能教出這種貨色的弟子了。”一名高瘦的紫衣女修冷笑,“心性這麼差就別做修士,免得踩髒了別人的修煉路。”

    “諸位仙子有什麼氣向我撒,不要牽扯整個柳言門。”綠裙女子聽不下去,“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你們要怪就怪我,不要怪我家公子。”

    “蒼蠅非要往髒臭玩意兒上面趴,難道我們還要怪髒臭玩意兒放錯了地方?”紫衣女修斜睨她一眼,“姑娘,這是我們宗門跟柳言門的恩怨,還請姑娘不要插手,多謝。”

    紫衣女修的話,比直接指著綠裙女子叫罵還要讓她難堪,她嘴唇顫抖,卻不知道該怎麼接話。這幾日為了避過青玉門的人,公子特意帶她到離青玉門比較遠的宜城散心,沒想到還是這麼巧,竟遇到了青玉門的大師姐等一行人。

    這里是宜城最大最講究的客棧,肯定有多少修士住在這里面,若此時在這里鬧起來,不知會引來多少人來看笑話。綠裙女子拽著藍袍男修的袖子,把頭低了下去。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藍袍男修咬牙道,“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當日你當著眾賓客的面,讓我師妹顏面大失,也讓不少人看盡了我們青玉門笑話,我們門主已經放話,有我們青玉門的地方,就不能有你柳言門。”大師姐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寶,“要麼你現在就滾,要麼我打得你滾。”

    “不要以為我不敢跟你動手。”男修拔劍出鞘,“當日的事,確實是我做得不妥,但不愛就是不愛,你們也不能強逼著我娶她。”

    “誰稀罕你愛不愛了,也不看看你是個什麼東西。”大師姐厲聲笑道,“我青玉門的弟子,難道還缺男人不成?不過是你往日甜言蜜語,騙著我師妹答應與你結為道侶。誰知道你為人如此不誠懇,私下又與其他女人糾纏不清。既然如此,你為何不早些說清楚,非要等到結道大典那一日,才當著眾賓客的臉,說什麼根本不愛我家小師妹。難道這樣會讓你更有成就感,讓天下都知道你卞宏人盡可妻,還自詡魅力不凡?”

    人盡可夫的說法常有,人盡可妻倒是少見,旁邊看熱鬧的修士竟是被逗笑了。不管是普通人還是修士,內心都是偏向弱者的,更何況青玉門的這幾位女修各個容貌清秀,把前因後果說得清清楚楚,誰對誰錯已經十分明朗。在座眾人,已經不知不覺偏向了青玉門,偶爾有膽子大的,已經開口責備起柳言門做事不厚道起來。

    林斛追著箜篌出來時,見她坐在角落里,手里還端著碟乾果,一邊吃一邊看得興致勃勃。這才眨眼的時間,她連零嘴都準備好了?

    看到林斛追出來,箜篌朝他招了招手,等他走近後小聲道︰“這里角度比較好,還不容易被當事人波及。”從收納戒里掏出一包乾果遞給林斛,“這些炒貨是我特意帶出門的,又香又脆,你拿去吃,吃完了我這里還有。”

    沉穩大叔林斛修士,面無表情地拒絕了箜篌分享零嘴的好意,他沉默地站在箜篌身後,看著眼前這場鬧劇。離開宗門前,柳言門的門主曾多次到宗門拜訪,言辭中有依附琉光宗的意思,也不知道宗主對此事有什麼想法。

    “你!”卞宏聽著四周的笑聲與指責聲,再也忍不住蓬勃的怒意,用劍指著青玉門大師姐,“你們青玉門是比我們柳言門勢力大,但這並不代表我會怕你。”

    大師姐柳眉倒豎,手中的武器發出刺眼的法光,眼見著就要動起手來。

    “等等。”角落里,一位穿著束腰廣袖飛仙裙的少女打斷他們即將開始的爭斗,“客棧修建不易,二位若要動手,可否找個空曠的地方再打?”

    躲在櫃台後的掌櫃聽到這話,對少女感激不已,這些名門修士要動手,他還真不敢阻攔。到時候打壞了東西,就算這些人賠他靈石,也要廢些好些時間才能讓客棧恢復原樣。

    少女的話就像是在烈火上潑了幾杯水,兩邊的戰意瞬間消減不少。青玉門大師姐收起法寶,朝少女拱手道︰“姑娘提醒得是,是在下莽撞了。”

    毀壞客棧事小,事情鬧得這麼大,城主府的人肯定要來查看。在客棧斗毆,就算她們再有理,也違反了宜城管理規則,事情若是傳出去,只會讓不知情的人以為他們青玉門咄咄逼人,反而不美。

    見青玉門大師姐收起了劍,卞宏心里偷偷鬆了口氣,論修為他稍遜這個青玉門掌派大師姐一籌,加上修為低微的綠腰在旁邊,他還真沒多少把握能在對方手上討到便宜。

    他轉身看向說話的少女,收起劍道︰“看到這位姑娘的份上,我今日不與你計較。”

    大家見兩邊竟然沒有打起來,有人失望,有人替客棧老板鬆口氣。還有些抱著英雄救美的男修惋惜錯過了這次好機會,各自收回注意力,喝茶的喝茶,吃飯的吃飯。

    “你可千萬別說這種話,我沒這麼大的面子。”箜篌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著的乾果殼,“我跟你這種做事不厚道的男修,可沒什麼交情。”

    有人因為箜篌的話笑出聲,只覺得少女這句話實在解恨。

    “姑娘,沒人告訴你,出門在外,要謹慎說話嗎?”沒想到連一個身份不明,修為還是築基期的女人都敢不給他面子,卞宏臉色十分難看,“還請姑娘不要插手我們兩個門派的私事。”

    “道友誤會了,我沒有插手兩派私事的意思。”箜篌偷偷翻個白眼,她只是純粹看不順眼這種男人。

    “姑娘明白這個道理就好。”卞宏還想說幾句狠話,但是他發現少女身後的黑衣男人冷冷看了他一眼,對方的修為他根本看不透。

    這是個高手。

    卞宏心中一緊,把即將出口的話咽了回去,面色又青又白,帶著身邊的綠腰與其他門人往門外走。綠腰長得嬌嬌怯怯,走過青玉門弟子身邊時,還屈膝向她們行了一個禮,才跟上卞宏的步伐,消失在眾人面前。

    看到這一幕,箜篌小聲對林斛道︰“那個綠裙女人心眼真不少。”看似禮貌,其實是在挑釁,這種眼神她曾在好些女人身上見過,景洪帝後宮里不少女人,都玩過這些小手段。

    林斛看箜篌,等著她接下來的解釋。

    “跟你解釋不了,這是女人的直覺。”箜篌看了眼四周,這里人多眼雜不適合說沒有證據的事情。她帶著林斛來到後院,才開口道,“我懷疑那個女人有問題。”

    世間有些男人看不起女人,但是往往對這種男人而言,美人計非常好用。那個女人對柳言門男修的依賴姿態很明顯,仿佛他就是她的天與命,但是箜篌卻覺得,她對柳言門的那個男修並沒有什麼感情。這樣矯揉造作的姿態,她從記事起就看過不少,早就看透這種手段。

    但是世上永遠不缺為了過上好日子,就出賣自己感情的男男女女,所以她不知道那個綠裙女人是別有心思,還是單純想靠著柳言門掌派弟子過上安逸日子。

    桓宗所在的房間門打開,見箜篌與林斛都在院子里,桓宗看向箜篌︰“打坐結束了?”

    箜篌點頭,跟他說起剛才發生的事。箜篌很有自知之明,她修為與見識都有限,遇到覺得有些可疑的事情,及時告訴身邊的人,才是最妥當的方法。桓宗是琉光宗的人,林前輩修為又高,考慮問題時,肯定比她更周到。

    “柳言門?”桓宗想起一個時辰前收到的飛訊符,師父在飛訊里說,柳言門有意依附,宗門內意見不一,所以來信問問他的看法。

    琉光宗雖是修真界勢力最大的宗派,但依附于琉光宗的門派與城池卻不是十大宗門里最多的。每當有城池與門派有依附意向時,宗門都會對他們進行嚴格的考核。宗門實力不是考核的重點,而是他們對宗門弟子的教導理念以及品性,若是這兩點達不到琉光宗的要求,琉光宗是萬萬不會答應讓他們依附的。

    “身為男人受美色迷惑,說明心性不穩。做事不考慮後果,只憑自己意願,毫無責任心,這樣的人竟是掌派弟子,等他做了柳言門的門主,柳言門內部不知要亂到何種地步。”桓宗皺了皺眉,轉頭對林斛道,“林斛,你幫我傳封飛訊給宗主,就說我不贊同柳言門的依附。另外讓宗門的人去查一查柳言門與青玉門的恩怨,尤其是要查清那個煉氣期女修的來歷。”

    “我明白了。”林斛見桓宗在箜篌身邊坐了下來,很乾脆的轉身就往外走。

    不懂怎麼跟朋友相處的公子與只有十幾歲的小姑娘在一起,談論的話題,是他這種老男人無法理解的。

    “桓宗,我剛才聽林斛說,你的宗門給你寄了些靈石來,你身上是缺靈石了麼?”箜篌從收納戒里掏出一個收納袋,“宗門長老給我寄了五萬靈石,你若是不夠的話,我分你一半。”

    桓宗愣了愣,沒有想到自己在箜篌眼里,竟成了靠借靈石過日子的男人。看著箜篌認真嚴肅的模樣,桓宗失笑,“你誤會了,我不缺靈石。”

    “真的?”箜篌懷疑的看了一眼桓宗,擔心他為了面子,不願意承認缺靈石這種事。

    “真的。”桓宗想了一下自己這些年攢下的靈石,但是數量實在太多,他只能按堆算,沒法說清數量,只好對箜篌道,“我在金丹期時,無意中進入了一個幾千年前渡劫老祖留下來的秘境,在里面得了些東西。在元嬰期時,又進了幾個秘境,雖然比不上宗門長輩們資產豐厚,也算得上略有薄產。”

    “薄產……”箜篌咽了咽口水,從好幾個秘境里出來,也不知道能得多少東西,卻只能算薄產?

    “我不曾算過這些東西,等你明年來琉光宗,我帶你去看看我的寶庫。”桓宗仔細考慮著這件事的可行性,“里面說不定有些適合你用的法器。”

    箜篌默默捂臉,她究竟是哪來的自信覺得桓宗缺靈石,真正一貧如洗的人,是她才對。想到自己剛才還要給桓宗分靈石,箜篌就覺得自己臉上發燙,好丟人咯。

    見箜篌捧著臉不說話,桓宗莫名覺得她此時可愛極了︰“你的這份心意我收下了,謝謝你。”

    上次出門追殺邪修時,他在街上聽到兩個男人交談,一個男人說,願意主動借錢給朋友的人,肯定是真心朋友。看箜篌平時的花錢習慣,她身上的靈石應該不算多。但是即便如此,在她以為他缺錢的時候,還要借錢給他,世上怎麼有傻得如此可愛的小姑娘?

    “這事咱還是別提了。”箜篌捂著臉,連聲音都跟著虛弱起來,“不如我們聊一聊,你還缺哪些藥材,我明天要給師姐們寄東西回去,順便問問宗主,有沒有你需要的藥材。”

    桓宗淡笑,師父早就寫信問過十大宗門了,若是有又怎麼等到現在。但是看著箜篌為他操心的樣子,桓宗也不知自己是怎麼想的,竟然真的把缺的十幾味藥寫了出來。

    “尋雲樹枝、橫公魚、火蓮蕊、千年化蝶草、鳳凰羽……”箜篌覺得,這十幾位藥簡直就是積修真界最難尋藥引的大成,什麼難尋就要什麼。像什麼鳳凰羽、龍血之類,幾乎不可能找到。即便她只在修真界待了六年時間,也知道龍鳳幾乎不存于世,這要上哪兒去找?

    但是世上既然有這樣的藥方,說明這些東西曾經存在過,只是現在已經絕跡。凡是存在過的東西,總會留下痕跡,萬一他們運氣好,真的給找到了呢?

    希望總是要有的。

    把這張單子收起來,箜篌道︰“慢慢找,總能湊齊的。”

    桓宗淡笑,俊美的臉猶如微風吹過的清泉,溫潤又平和。

    林斛傳出去的飛訊符很快就到了琉光宗,看到飛訊里桓宗明言不贊同柳言門依附宗門,諸位峰主都很詫異,向來對宗門事務不太上心的師侄,這次的態度怎麼如此堅決?難道是在外面聽說了什麼有關柳言門的事,讓他對柳言門十分不滿了?

    “我跟師侄看法相同,柳言門掌派弟子與青玉門親傳弟子的婚事,以鬧劇的方式收場,可見柳言門在這件事上處理得不好。”松河搖頭道,“修士重情本沒錯,但是事情卻不是這麼辦的。更重要的是,卞宏還是掌派弟子,日後要繼承宗門的。有這樣的人做掌門,能把宗門管理好?”

    “卞宏處事雖不妥,但柳言門的門主卻是個仁義的修士,門下的弟子也都嚴守門規,從不作惡。若因卞宏一人,否定整個宗門,是不是有些不合適?”另一位峰主道,“不如再派弟子查看過後再決定?”

    “這事暫時擱置。”金岳把飛訊符收起來,“你師侄他也是這個意思,那個煉氣期女修確實有些可疑,這事還是要查清楚比較穩妥。”

    其他峰主也都沒有意見,能讓性格如此淡漠的師侄,都說出不好來,柳言門的掌派弟子肯定有問題。

    柳言門的門主覺得自己最近幾天心里有些發慌,不知道是被親傳弟子氣得,還是因為即將依附琉光宗緊張的。因為大弟子卞宏在結道大典上鬧出的事,柳言門的門主心情不好了很多天,甚至生出了取消卞宏掌派大弟子身份的心思。

    身為宗門掌派大弟子,最重要的就是以身作則,不然讓下面的弟子怎麼看?可是想到這個弟子是自己親手養大,在自己身邊跟了兩百多年,門主到底是心軟了。

    “門主,琉光宗的親傳弟子求見。”來傳話的弟子,讓門主激動得站起身來,“請他到正殿喝茶,我馬上過去。”門主換了件衣服,才匆匆往正殿趕去。走到正殿門口,他就見到身穿白色錦袍的琉光宗弟子端坐在椅子上,從頭到腳都帶著獨屬于琉光宗的嚴肅。

    看到他進來,琉光宗弟子站起身,朝他行禮道︰“晚輩見過門主。”

    “道友遠道而來,辛苦了,快快請坐。”門主笑著回禮,等琉光宗弟子再度坐下以後,才道,“不知道友今日來鄙派,所為何事?”

    “晚輩今日來,是奉了宗主與諸位峰主之命。”琉光宗弟子對他拱了拱手,“還請門主恕晚輩冒然上門之罪。”

    奉宗主與峰主之命?門主的心微微提起,難道是為了依附之事。

    “何來冒然之說,道友能來,鄙派蓬蓽生輝。”門主笑了笑,“道友請說。”

    琉光宗弟子知道門主品行端正,也沒有刻意刁難,直言道︰“關于貴宗門加盟鄙派之事,宗主與各位峰主思索再三,都覺得此事不必過於焦急,不如等交流大會過後再慢慢商談。”

    聽到這話,門主心中咯噔一下,之前這事已經談得差不多,就差擺到明面上,昭告整個修真界了,為何今日突然就決定稍後再議了?

    “道友,為何此事出了變故?”門主臉上的笑容幾乎維持不住,他勉強笑道,“可是鄙派有哪里做得不好?”

    “請門主不要多想,貴派的教導理念與宗門作風都很好,只是鄙派近來要準備交流大會的事情,無暇他顧罷了。”琉光宗弟子起身道,“明年的交流大會,鄙派上下熱烈恭迎貴派前來。”

    嘴上說著熱烈歡迎,這位琉光宗弟子臉上卻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實在很難讓人感受到他們有多熱烈。

    門主見琉光宗弟子傳完話就準備離開,再三苦留不住,只好親自送他到了宗派大門外,苦笑道︰“還請道友告訴在下,鄙派究竟是哪里出了錯?”

    琉光宗弟子見他伏低做小的樣子,同情他多年的心血毀于不爭氣的徒弟身上,便道︰“鄙派不僅看重當下,也看重貴宗門未來的發展。”

    門主怔住,難道琉光宗是對卞宏不滿?

    見門主明白過來,琉光宗弟子也不多留︰“告辭。”

    “道友慢走。”門主心里泛苦,為了能加入琉光宗,他從坐上門主之位後便開始努力,沒想到關鍵時刻,竟是他養出的徒弟這里出了岔子。

    越想越難受,門主竟哇的一聲,吐出了口心頭血。

    “門主!”跟在他後面的弟子見狀,嚇得面色都變了,連忙上前扶住他的手臂︰“請宗主多多保重,既然琉光宗說此事稍後再議,說明還有商量的餘地,您切莫因為此事,壞了心境。”

    擦去嘴角的血,門主疲倦地揮了揮手︰“你們不用擔心,我還撐得住。”

    “宗主……”

    “去請各位峰主管事與長老到正殿,就說我有要事與他們商議。”

    “是。”弟子面帶憂色的離開,對掌派大師兄的不滿更甚,若不是他三心二意,害得青玉門的小師妹顏面大失,事情又怎麼會鬧到這個地步?

    三日後,柳言門昭告整個修真界,因卞宏私德有虧,取消他掌派大弟子的身份。這個消息一出,引起整個修真界修士的討論。要知道對於宗門而言,掌派大弟子的身份是不能輕易更換的,容易引起宗門動蕩。柳言門現在做出這個決定,無疑是給青玉門一個交代。

    柳言門的態度太過端正堅決,放話要與柳言門斷絕交往的青玉門都震驚了。他們知道掌派弟子這個身份有多重要,所以在聽到這個消息後,對柳言門的怨氣消散了大半。

    兩個宗門都是修真界屹立多年的門派,若是他們對立起來,恐怕不少與他們交好的門派也要牽扯進去。現在柳言門做出了這個決定,不僅緩解了兩派的矛盾,也消除了修真界這場即將發生的爭斗。

    林斛聽到這個消息,找到桓宗準備匯報時,箜篌正在跟桓宗學習怎麼煉器。為了不讓煉器爐里的真火烤傷她的皮膚,她在臉上抹了秋霜長老贈送的護膚膏,才踏進煉器室的門。

    因為剛接觸煉器,桓宗也不指望她能煉制出東西,先教她怎麼用靈力控制真火的大小,還有真火精火各種火種對煉器成品的影響。箜篌跟桓宗在客棧小院里的煉器室里待了三天,只煉出一個低品階灰撲撲的手環。

    “煉器好難啊。”箜篌擦干淨額頭上的汗,把散發著黯淡光芒的手環扔到地上,掏出小鏡子照了照紅撲撲的臉,又在臉上抹了一層護膚膏。秋霜長老煉器那麼厲害,皮膚還那麼白,說明她用的護膚膏是好東西,她要多抹一點。

    “不急,慢慢來。”桓宗見箜篌臉被真火烤得發紅,揮袖滅了煉器爐里的火,“我收納戒里有煉器爐跟精火,下次我們用精火試試。”

    “用精火來練手,是不是有些浪費?”滅了真火,箜篌身上好受了很多,“等我能夠掌控好火候以後,再用精火吧。”

    “無礙,真火精火都是拿來用的,我修的不是煉器道,這些東西留著也沒用。你若是不拿來用,我也只是留著它佔收納戒。”桓宗道,“熟能生巧,用好材料來練習,也許進步會更明顯一些。”

    箜篌把小鏡子塞回收納戒,苦著臉道︰“我學掐算不行,煉器好像也不是太擅長,我大概沒有話本主角的氣運了。”

    桓宗失笑︰“話本主角,也不是一帆風順的。”

    “那倒也是,妙筆客筆下的主角,有時候也會遇到挫折。”

    站在門口準備進去的林斛,聽到他們的對話從煉器轉到了話本,突然覺得公子與箜篌姑娘對天分這種東西,可能有些許誤會。要知道僅僅接觸煉器三天的人,就能煉制出一件完整的法器,這對於很多修士來說,根本就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做夢都比這個容易。

    想到公子在接觸煉器的第一天,就煉制出一把低階飛劍,林斛決定自己還是不要開口比較好,讓他們自己折騰去。等他們以後接觸的修士多了,也許就會認識到,箜篌姑娘在煉器三天後煉制出一把法器,還說煉器難有多可恥可恨。

    普通修士的艱辛,這兩個天資出眾的敗家子是不會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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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2 10:24:51 |只看該作者
第46章 夢劫

    在林斛站在門口時,桓宗已經知道他到了。

    見箜篌心情低落,他轉身面向林斛︰“什麼事?”以林斛的性格,若沒有事情稟報,是不會出現在這里的。

    “林前輩?”林斛的出現,果真讓箜篌轉移了注意力,她轉頭看林斛,眼中帶著好奇。

    見他們終于注意到自己,林斛跨進門檻︰“公子,柳言門取消了卞宏掌派大弟子的身份,並已昭告整個修真界。”

    “取消?”桓宗掏出手帕放到箜篌手上,柔軟白淨的手帕像是雲朵,箜篌捏著手帕,不明白桓宗的用意。

    “這里。”桓宗輕笑出聲,在脖子上比了比,“這里有汗。”

    “哦。”箜篌捏緊手帕,往脖子上擦去,柔軟的帕子觸及皮膚,十分舒適,就像是母親的溫柔,讓她動作不自覺慢下來。

    桓宗轉頭看林斛︰“綠衣女修身份查清楚了?”

    “暫時還沒有,不過門下的弟子發現,在綠衣女修祖籍處,發現了一具女屍。”林斛看了眼拿著手帕擦汗的箜篌,“另外前幾日我與箜篌姑娘在客棧大廳里,發現一個言行怪異的年邁男修。在他離開的時候,我在他身上下了迷蹤香,昨天晚上我發現他與舉止鬼祟的修士有來往,我懷疑他在故意挑撥大宗門與小宗門之間的關系。”

    迷惑人心的女修,言形怪異挑撥人心的路人修士,這還僅僅是他們遇見的。不知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還有多少類似的陰謀在針對修真界?

    邪修最擅長蠱惑人心,但是隨著修真界宗門內部管理越來越嚴格,弟子之間為了爭奪修煉資源而鬧得不死不休的事已經越來越少。生活安定得久了,總會有居心叵測的人冒出來,試圖推翻現有的秩序,在天下大亂之後,爭奪高高在上的位置。

    若是昨天箜篌姑娘沒有出去看熱鬧,沒有阻止柳言門與青玉門刀劍相向,沒有反駁老修士的話,事情又會發展成什麼樣子?

    柳言門與青玉門仇恨加深,從此不再來往,還牽扯進其他與之交好的門派,把修真界鬧得烏煙瘴氣?普通修士對十大宗門的畏懼越來越深,最後有可能會產生只有推翻十大門派,才有普通修士出頭之日的想法。

    到了那時,名門正派陷入內戰,亂成一盤散沙,邪修佔領修真界便指日可待。

    這是林斛第一次產生看熱鬧也有大作用的想法,他扭頭看還在照鏡子的少女,長長舒了一口氣。不管怎樣,發現了事情的苗頭才能早作準備,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

    “明天就是去無名真人那里拿丹藥的日子吧?”箜篌放下小鏡子,“我們是不是該準備些什麼禮物給無名真人,這樣有來有往,以後才好意思讓他繼續幫忙嘛。”

    桓宗現在身體不好,多與煉丹大師交好沒有壞處。

    “多謝箜篌姑娘提醒,我這就去準備。”平時沒有情緒起伏的林斛,今日看向箜篌的眼神卻帶了幾分暖意,他對箜篌點了點頭,離開了煉器房。

    “桓宗……”箜篌看著林斛離去的背影,有些疑惑,“林前輩今天是遇到什麼好事了?”

    “可能他不喜歡那個柳言門的卞宏,聽到他沒了掌派大弟子的身份,心情比較好。”桓宗道,“不必在意。”

    “哦。”箜篌點頭,沒想到林前輩這麼討厭卞宏,看來前輩也是愛憎分明的人啊。

    雲華山上,天色剛亮就有好幾位親傳女弟子站在大門口翹首等待,似乎在等待什麼重要的大人物。有新入門的弟子看到這一幕,紛紛懷疑,難不成有其他宗門的長輩拜訪?為何只有師姐們女師叔們在此等到,其他師兄師叔呢?

    高健演拉了拉最近緊了不少的腰帶,離家前家人擔心他在宗門住不習慣,會辛苦得瘦下來,還特意準備了幾套小尺碼的衣服。哪知道雲華門的伙食這麼好,他不僅沒有瘦,還胖了不少,從家里帶來的衣服大半都不能穿了。

    “高師弟,那里有好幾個親傳師姐。”一個同門拉了拉他的袖子,“我懷疑我們雲華門招親傳弟子,不僅要看天資與品性,還要看臉,你看看這些師姐,各個長得貌美如花,秀色可餐。”

    高健演停下腳步,偷偷往大門方向看了幾眼。摸了摸自己圓如銀盆的臉,他沉沉嘆息,看來他這輩子是沒機會成為親傳弟子了。

    “怎麼這麼多的親傳師姐在這里,難道有什麼大事發生?”新入門的弟子大多剛剛進入煉氣的門檻,不過已經跟師兄師姐們學到了看熱鬧的習慣,見到這麼多漂亮的師姐,這些新入門的弟子不管男女,都縮在角落偷偷看起來。

    與他們同行的歸臨看著他們鬼鬼祟祟的模樣,有些不耐地抬腳便走,結果沒走出幾步,就被一個身材嬌小力氣卻不小的師妹拖了回去︰“歸臨,你別出去,被師姐們發現了怎麼辦?!”

    被摁在牆上的歸臨掙扎了一番……沒有掙開。這個女人究竟是吃什麼長大的,看著小鼻子小手小腳,力氣怎麼這麼大?

    “能有什麼好看的,昨日裴峰主教了一套新劍法,我還沒練熟。”放棄掙扎的歸臨決定采取說服的方式,“師妹,你放手。”

    一個女人,看其他女人也能看得這麼津津有味,究竟是什麼毛病。

    “劍法哪有漂亮小師姐好看。”嬌俏小師妹摁住他不松手,“看了師姐能讓我心情好,心情好才能好好練劍,這叫事半功倍。”

    歸臨理了理自己身上被小師妹拉歪的袍子︰“無非是有其他宗門長輩來訪,有什麼好看的?”

    “錯,能讓這麼多漂亮師姐一起出現的除了長輩外,還有一種人。”高健演搖了搖胖乎乎的腦袋,“你們還是見識太少。”

    “還有什麼?”同門好奇的追問。

    “還有……”高健演指了指遠方踏劍而來的人,“還有無處不達,無處不在的飛劍使者。”

    歸臨很想說高健演在胡說八道,可是當他看到那些親傳師姐們興高采烈圍住飛劍使者,從他那里拿走一個收納袋後心滿意足的離開,沉默下來。

    他扭頭看向大門下面長長的,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問仙路,身體微微晃了晃。

    “走走走,我們快去練劍。”嬌俏小師妹松開歸臨,拔腿就往演武場跑,歸臨一個踉蹌,再抬起頭時,同門們全都跑出了老遠,就連高健演那個胖子,都像圓球般滾圓。

    “哎,你怎麼還不走?!”跑出一段距離的高健演回頭見歸臨還站在原地,跑回來拽起他就跑,“快走快走。”

    歸臨面無表情地被步伐比他還要靈活的胖子一路拎著,雙腿無意識的跑著。

    “你怎麼就這麼笨,熱鬧看完了就要及時撤退,不然很容易被抓住的。”高健演托著歸臨健步如飛,“你這身手太弱了,早跟你說不要挑食,你偏偏不聽。看吧,連最小的師妹都跑不過。”

    看著跑到最前方,剛才摁著他讓他不能動彈的小師妹,歸臨突然開始懷疑起人生。他為什麼要在這里,為什麼要來這個幫派?

    珩彥坐在鋪著厚厚墊子的懶人塌上,把箜篌寄來的信反復看了好幾遍。箜篌詢問的這些藥材,雲華門事實上有其中一味。

    勿川靜靜坐在旁邊的桌子上,查看各個分堂傳上來的報告冊,看也不看把信紙翻來翻去的珩彥。

    “勿川,宗門庫房里,是不是放著一盒鮫人鱗?”珩彥把信遞給勿川,“箜篌是你們這一輩中,最有天分的弟子,等你做了門主,她修為也上來了。若是等到那個時候,她發現宗門里有她問的藥材,會不會怪我們?”

    “師父。”勿川抬頭看他,“僅僅近十年,就有近二十位修士來信問你,有沒有鮫人鱗,你一律回答的沒有。”而且箜篌師妹不會為了外人責怪宗門,就算以後她知道,也只會以為宗門有苦衷,而不是對宗門生怨。

    “外人問,跟自家人問能一樣?”珩彥干咳一聲,“反正我們有一大盒,分幾片出去也沒關系。”

    勿川點頭︰“所以您的意思是,要讓所有人相信,你無意中在路上撿到了幾片鮫人鱗,然後大方的贈送給了箜篌師妹的朋友,而且這位朋友還恰巧是琉光宗的弟子?”

    珩彥干咳一聲︰“我們可以讓他們不要外傳,琉光宗的人不說,箜篌也不說,誰知道我們有鮫人鱗?”財不露白的道理,他還是很懂的。這若是其他門派的人需要,他還是會回答沒有。但是琉光宗的人不同,這些劍修很重諾言,絕對不會把這事透露出去。

    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這是箜篌進入雲華門後,第一次開口向宗門求助。若是宗門沒有便罷了,他明明有卻不給,總覺得過意不去。

    鮫人鱗這個玩意兒,重在一個稀罕,實際用處並不多。那滿滿一大盒鮫人鱗在宗門庫房里放了上千年,都沒機會派上用場,隨便拿幾片出去送人,對雲華門而言,實在不是什麼大事。他以前不願意拿出來,是不想惹來麻煩,有些事開了頭就不好收尾了。

    珩彥想了想,還是決定給箜篌回一封信。讓她在外面注意安全,加油修煉。又說宗門近來剛好得了幾片鮫人鱗,既然她的朋友需要,就拿去用。只是鮫人鱗舉世罕見,切不可對外談及此事,免得惹來麻煩。

    取了三片鮫人鱗放進奢華的玉盒中,珩彥把盒子與信交給勿川︰“找加急飛劍使者,把東西寄回去。”

    “是。”勿川接過信與玉盒,大步匆匆離開宗門。

    恐怕整個修真界都不會相信,舉世罕見的鮫人鱗,竟會以寄送的方式,到了另一個人的手中。

    深夜寒重,桓宗正準備滅了屋內的照明法寶,聽到院子里傳來輕重不一的腳步聲,這是沒有修為的普通人?

    “箜篌姑娘,有飛劍使者相見。”

    桓宗皺了皺眉,這麼晚了,怎麼還有飛劍使者找來?聽到隔壁的房門打開,屬于箜篌獨有的輕快腳步聲在院子里響起,他猶豫了片刻,還是跟著打開了房間門。

    院門口,客棧伙計身後站著名飛劍使者,箜篌從他手里接過一個捆扎得結實的包裹。

    “多謝。”箜篌送走伙計與飛劍使者,關上院門,轉身見桓宗站在院子里的樹下。

    “吵到你了?”箜篌拆開包裹外的藍色印花布,這是一塊很平凡的布,沒有符紋沒有陣法加持。包裹里是一個玉盒,玉盒上放著一封信。

    “是門主給我的信。”箜篌心中一喜,抬頭對桓宗道,“桓宗,門主肯定知道一些與藥引有關的事。”

    桓宗靜靜站在樹下,對箜篌笑了笑。

    箜篌迫不及待地拆開信,一目十行看完信件內容,抖著手捧起桌上的玉盒,喃喃道︰“桓宗,桓宗……”

    “發生了什麼事?”桓宗見箜篌語不成句,捧著玉盒的手抖個不停,以為雲華門發生了什麼事,擔憂的走到他身邊︰“不要急,慢慢說。”

    “公子,怎麼了?”林斛拉開門大步走出來,眼中有難以察覺的關切之色。

    “不不不……”箜篌連說了好幾個不,指著玉盒,“里面,里面,藥引。”

    “你說里面有公子需要的藥引?”林斛最先反應過來,他不敢置信地從箜篌手中接過玉盒,打開了盒蓋。

    玉盒中鋪著華麗的錦緞,錦緞在夜色中散發著淡淡的流光。但是讓林斛移不開視線的不是這個盒子,而是錦緞上放著的東西。

    三枚如玉幣大小的藍色鱗片靜靜躺著,漂亮得沒有一絲瑕疵。

    鮫人鱗……鮫人鱗……

    他猛地抬頭看桓宗,嘴唇動了動,半晌才聲音沙啞道︰“公子,是……鮫人鱗。”

    “噓。”箜篌小聲噓了一聲,把他們兩人拉進屋子里,還在外面立了一個結界,才道︰“宗主說了,這件事萬萬不可外傳,我們要低調。”

    “箜篌姑娘,就算林斛死,也不會把這件事外傳。”林斛拱手朝箜篌深深一揖,“箜篌姑娘與貴宗門的大恩,在下沒齒難忘。”

    被林斛如此鄭重的姿態嚇得往桓宗身後一躲︰“林前輩,你這是幹什麼?”

    林斛站起身,見自己的舉動讓箜篌受到了驚嚇,往後退了幾步道︰“是在下過於激動了。”

    “你可別在我面前自稱在下,我不習慣。”箜篌有些不好意思,這些日子她在林前輩面前也沒太過客氣,在她眼里,林斛跟宗門里那些長輩差不多。現在這位長輩在她面前一口一個“在下”,她哪能習慣這個。

    “箜篌。”擋在箜篌前面的桓宗轉身,把玉盒放回箜篌的手中︰“你知道鮫人鱗有多珍貴?”鮫人一族早在五千年前就已經滅絕,就算鮫人族還活著時,也常年深居海底,幾乎不與外界接觸,所以即使傳承近萬年的琉光宗,也早就沒了鮫人鱗。

    他怎麼也沒想到,雲華門竟會把如此珍貴的東西給了箜篌,但是無論如何,他無法就這麼輕輕松松從少女手里接過這份珍貴的藥材。

    “被人需要的時候它才珍貴,不被需要的話,它也就是放在那里毫無用處的死物。”箜篌把玉盒又塞回給桓宗,“桓宗,既然掌門決定把這個東西交給我,說明他已經答應我把它送給你。反正掌門比我聰明,他都讚同的事情,肯定不會有什麼問題。”

    他很早以前便聽過雲華門對後輩極為愛護,雲華門弟子對宗門十分忠誠,但是一個宗門對弟子的溺愛,竟到如此地步了麼?

    見桓宗還是不願意接受,箜篌道︰“東西送出去,我就沒打算把它拿回來。你若是過意不去,就當我是拿這個來討好琉光宗,讓你欠我們雲華門一個人情好了。”

    “好。”桓宗收起玉盒,“珩彥宗主的這份人情,我記下了。”

    “這就對嘛。”箜篌笑了,“生病的人就不要想這麼多,對身體不好。早點去休息,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無名真人那里取藥。”

    桓宗與林斛這才想起,他們兩個大男人大半夜還留在小姑娘的房里,只好在箜篌的笑臉下,退出她的房間。

    撤去門外的結界,箜篌擺了擺手︰“做個好夢。”

    看著房門關上,林斛與桓宗對望一眼,今晚恐怕是睡不著了。跟著桓宗到了房間,出于謹慎,林斛也在外面立了結界,以免其他人聽到他們的交談。

    桓宗把放在袖中的玉盒拿出來,從里面取出一片鮫人鱗,淡藍色的鱗甲在他指尖發出藍色幽光,美麗極了,“林斛,你說得對,我這是佔了小姑娘的便宜。”

    “公子……”林斛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一路上走來,最開始他只當箜篌是個討喜需要照顧的小姑娘,但是他怎麼也想不到,整個琉光宗找了好幾年都尋不到蹤跡的藥材,在他們遇到箜篌的短短一個月里,就尋到兩味。

    一年前宗主寫信到雲華門,雲華門的回答是沒有,今天卻什麼要求都沒有提,就把鮫人鱗送了出來。雲華門這個宗門,他從未看懂過。每當他以為他們的門派要沒落時,就會出現幾個天分極好的弟子。每當他以為這個門派做事不靠譜時,遇到大事時,他們往往有很可靠。

    但是……輕易把鮫人鱗送出手的宗門,真的很難讓人相信它有多謹慎。

    偏偏這種不謹慎,傻大方,讓林斛對雲華門升起無限的感激與敬意。能做到如此灑脫的門派,整個修真界有多少?

    看輕外物,重門內弟子情誼,這何嘗不是看破?林斛長長呼出一口氣,禁錮已久的心境,竟有些許觸動,隱隱窺見了出竅期的大門。

    “公子,從今天開始,你要好好保重身體。”林斛心情甚好道,“畢竟箜篌姑娘對你有救命之恩,你以後要做牛做馬報答她的。”

    桓宗把鮫人鱗收了起來︰“你今日心情倒好,竟有心思來調侃我。”

    “公子,我這不是調侃,而是說了實話。”林斛臉上露出笑意,“而且看到公子的病有了治好的希望,我心情又怎能不好?”

    桓宗斂眸輕笑,蒼白的臉似有了幾縷活氣。他正準備開口,忽然天上響起一聲驚雷,院子里靈氣翻涌,引起了強大的靈壓。

    “渡夢劫?!”林斛臉色大變,“箜篌姑娘要渡夢劫?”

    夢劫是修士在修為大圓滿後,在睡夢中突然感悟到某些東西,引起天道有感,降下雷劫與心境大劫,若是修士成功渡過,修為便更上一層樓,若沒有渡過,修為大跌倒是小事,若是惹來心魔,才是最大的麻煩。

    但是在夢中渡劫情況實在少之又少,成功渡劫的人更少,林斛與桓宗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守在箜篌門外,抬頭看著房頂的劫雲,心中擔憂更甚。

    住在客棧里的其他修士也注意到了這個情況,紛紛擠在院子外圍觀,很快圍牆上房頂上樹上都擠滿了人。

    “院子里住著誰,怎麼這麼倒霉,竟然遇上了夢劫?”

    “看這情況,怕是凶險得緊,諸位道友也別忙著看熱鬧,修行不易,又同是出門在外。修為高的道友先法寶拿出來,若是等下的情況太凶殘,我們且幫著擋一擋,至少要幫著這位道友留條命在。”

    不一會兒,圍牆上房頂上樹上便散發著五顏六色的法寶之光,整個小院在此刻竟亮如白晝。

    箜篌站在雕梁畫棟的宮殿上,她的父皇坐在龍椅上,對著百官咒罵,因國庫財政不足,百官不贊同他修建仙樂樓,所以他決定向百姓增加賦稅。

    反對的朝臣都被拖了下去,很快被砍去了頭顱。

    “誰若是敢再阻攔朕,朕便讓他千刀萬剮。”

    看著父皇猙獰的面孔,還有噤若寒蟬的百官,箜篌想要站出去,但是下一刻,她的手臂被人緊緊拽住。她回頭看去,母后神情憂鬱的看著她︰“不要去,你父皇已經瘋了,他會殺了你的。”

    箜篌怔住,她看著苦苦哀求的母后,身上仿佛有千斤重。

    “母后只有你一個孩子,若是你出了事,母后該怎麼辦?”皇后泣淚道,“孩子,我們回去。母親那里有你喜歡的糕點,還給你準備了很多漂亮的小裙子與髮飾,跟母后走。”

    母后柔軟溫柔的手,還有悲傷的眼神,讓箜篌生不出半分拒絕,她跟在母親身後走出大殿,轉頭望著高高的宮牆,腦子里忽然出現了奇怪的畫面。

    穿著半濕棉鞋卻站在雪地里的堂倌,破衣爛衫挑著孩子與木炭的男人,破舊狹窄的街巷,在貧窮中痛苦掙扎的百姓。

    她猛地停下腳步,這些人……她在哪里見過麼?

    “孩子,怎麼了?”皇后轉頭看她,臉上的表情溫柔極了,她是冬日的暖陽,是夏日的清風。

    箜篌松開她的手,輕聲詢問︰“那些百姓怎麼辦?”

    “什麼百姓?”溫柔漂亮的皇后不解地問,“這些與你又有何干?”

    箜篌搖頭︰“母后,我要回去。”

    皇后表情再度悲傷起來︰“孩子,你要拋棄母親麼?”

    箜篌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朝正殿大門跑去。

    她知道這些畫面是什麼了,那是她心中的仁與愛。

    “孩子,不要離開我!”皇后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似哀似泣,猶如悲雁孤鳴。

    但是這一次箜篌沒有再回頭,她步伐堅定地一路向前,推開不知何時關上的宮殿大門,對皇位上的帝王道︰“帝王,請收回成命。”

    年幼時不曾懂得的事,她現在已經懂得。年幼時未能做到的事,她現在能夠站出來阻止。

    天下蒼生不易,她無法眼睜睜看著他們生活在水火之中。

    客棧院子里,林斛看著已西移的太陽︰“公子,天快黑了。”

    桓宗靜靜站立,看著箜篌所在的房門沒有說話。

    “你與無名真人說好今日去取藥,無名老人喜怒不定,你若是不能守時……”林斛勸道,“我會在這里守著,您去取藥吧。”

    今日若是不去取藥,明日再去恐怕就拿不到藥了。

    桓宗緩緩搖頭。

    “我等箜篌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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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2 10:25:06 |只看該作者
第47章 心動期

    劫雲凝結得越來越濃,仿佛匯集成了實體,隨時都有可能從天上砸落下來。原本只打算看熱鬧的修士們捏緊了手里的法寶,汗水浸透了後背。

    劫雲之下,桓宗站在院子里半步未退,墨玉般的眼瞳微斂,右手一揮,把本命寶劍握在了手中。寶劍在他手中微微顫抖,劍氣外泄,發出似龍鳴似呼嘯的聲響。大風吹動他的袍子,雪白的衣角在夕陽余霞中翻滾,染上了點點金色。

    “公子。”

    桓宗抬手打斷林斛的話,頭也不回道︰“不必多言。”

    林斛抿了抿嘴︰“是。”他拔出自己的本命劍,抬頭看著天空中的劫雲,衣服獵獵作響。在此刻,他無比希望箜篌姑娘能夠安全渡過夢劫。他回身看了眼四周舉著法寶的眾修士,這些修士大多還是築基或是心動期,平時他很難把這些人看在眼里,因為他們太渺小,太不起眼。

    但是這些普通的修士,在此刻卻願意站出來,為不相干的人耗費靈力,這讓林斛意外之余,還有種說不出來的感慨。

    修為,當真可以代表一切?

    正殿中,神情扭曲的帝王,恐懼的臣子,像是被水幕隔開,讓她與他們立在兩個不同的世界。箜篌伸出手摸向水幕,手穿透了水幕,摸到的只有虛無。

    水幕後面什麼都沒有,沒有金碧輝煌的宮殿,沒有帝王與臣子,只有她站在虛空中,天地灰蒙,無邊無際。

    雷聲響起,她猛地抬頭,看到空中如巨龍的雷電直襲而來,巨龍的臉,就像是她父皇那種猙獰的面孔。

    如今的她,早已經學會不再恐懼,得到了愛,學會了愛。身為修士,不僅需要勇敢的心,還需要對世間萬物的愛。想明白這一點,箜篌召出本命法寶鳳首,直直撞上了驚雷。

    轟!

    劫雷直直劈下來,巨大的氣流割得眾人臉頰生疼,桓宗抬頭望天,舉起了劍。築基晉心動期,若是安穩渡過,天道只會降下一道劫雷。若是心性不穩,會連降三道,這三道劫雲下來,大多修士都撐不住,不是靈台被毀,就是性命不保。一些宗門長輩為了保護弟子,會在弟子渡劫時護法,若是弟子撐不過去,會幫他接下後面兩道雷,這樣就算渡劫不成功,也能保住靈台跟性命。

    第一道劫雷下來以後,所有人都進入了備戰狀態。只見天空中烏雲翻滾,電光閃爍,似乎在積蓄更大的力量劈下來。眾人默默惋惜,經此一事,不知那位歷劫的道友需要多久才能緩過勁來。

    眼看著第二道雷即將劈下,桓宗飛身跳到了房頂上。

    大風起,晚霞只剩下了最後一抹微光。

    第二道雷醞釀了很久,卻沒有劈下來,而是化作了一陣風,夾雜著天道降下的功德甘霖,整個宜城都被雨水包圍,陷入了水霧中。

    無名藥廬中,奉茶的童子看著窗外的雨︰“老祖,這是哪位修士渡劫成功了?”

    搖椅輕輕晃動,躺在上面的無名真人睜開眼,抬手道︰“都去拿盆來,把雨水接著。”這種水拿來煉丹,可是好東西。

    藥僕們拿著容器到院子里接水,無名老人看著漸漸黑下來來的天空,輕哼一聲,再度閉上眼。

    “老祖,七天前的那幾個修士失約了。”童子坐在腳踏上,“等下次他們再來,要不要我拿棍子把他們趕出去?”

    無名真人眼也不睜道︰“那三個人連我都不打不過,你若是有這個勇氣,便自己去吧。”

    “這麼厲害?”童子乾笑道,“來者是客,雖然這三人不講信用,但我也不能一言不合就動手,傳出去豈不是壞了老祖您的名聲。”

    見老祖沒有搭理他,童子有些悻悻,轉頭捧了一個大碗,也跑到院子里接水去了。

    在客棧小院四周看熱鬧的修士沒有想到院子里的修士,竟然渡過了夢劫,冰涼的雨水落在他們身上,他們才匆匆回過神來。蹲在樹上的修士紛紛跳下來,跑到露天里淋雨。有些不太講究的粗獷漢子,甚至直接脫下外袍,讓整個上半身都露了出來。

    這可是渡夢劫降下的雨,比普通渡劫降下的雨水靈氣還要足。

    被劈了一個大洞的房間里,白皙的手從廢墟里伸出來,往四周摸了摸,只摸到碎裂的瓦礫以及冰涼的雨水。箜篌還有些茫然,她好好睡個覺,怎麼就被雷劈了?

    扒開壓在自己身上的破木頭,箜篌從一堆破瓦爛木中爬出來,無數雙充滿好奇的眼楮盯著她,嚇得她連連往後退了好幾步。這麼多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全是來看她怎麼被雷劈的嗎?

    “沒事了。”一件帶著淡淡藥香的錦袍披在她身上,桓宗彎腰把手伸到她面前,“這屋子里不能住了,跟我來。”

    箜篌乖乖把手遞給桓宗,才發現自己的手髒兮兮的,把桓宗干淨白皙的手,都給蹭髒了。她有些不好意思,桓宗卻像是沒有注意到這一點,用另外一只手把披在她身上的外袍往上拉了拉,“身上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箜篌搖頭。

    “諸位道友請回,這里還要收拾一番,就不打擾各位道友休息了。”林斛見箜篌跟著公子去了隔壁房間,沒有注意到外面那幾個脫了上衣淋雨的漢子,朝眾人拱手道,“多謝諸位道友關心。”

    那幾個脫掉衣服的漢子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們原本以為渡劫的是個男道友,沒想到竟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不用林斛催促,都抱著袍子擠出了小院,引來一眾哄笑聲。

    護著箜篌到了隔壁房間,桓宗見她身上還在滴水,就連他剛才給她披上的外袍也已經濕透,退到門外道︰“你先換身衣服,我等會再過來。”

    箜篌低頭看自己身上,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又髒又破,就像是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再爬起來。掏出鏡子照了照臉,臉上沾著灰土,頭發也一縷一縷湊在一塊兒,實在是狼狽到極點。

    拿著鏡子的手有些顫抖,她的形象……沒了……

    晚上收到掌門寄來的鮫人鱗後,她就開心的睡下了。宗門對她的寵愛,還有桓宗的病有了希望,讓她帶著笑意入睡。她不過是在夢里拒絕了母親的請求,又準備反對父皇的決定,怎麼就被雷劈了?

    現在這個世道,連做夢都這麼嚴格嗎?

    暫時沒有熱水,箜篌只能給自己用了清潔咒,雖然每次用了清潔咒以後,她總覺得像沒洗一樣,但這個時候為了形象,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換上干淨的裙衫,把桓宗寬大的外袍放到一邊,箜篌似乎還能聞到那淡淡的藥香。窗外的雨聲未歇,憑借雨聲,她似乎能看到雨落下的軌跡,甚至感受到雨水中蘊含的靈力。

    靈力?

    箜篌盤腿坐下,發現靈台堅固了不少,五色靈根交叉在靈台上,把靈台護得結結實實。靈台中央,一團五色靈力球幾乎要凝結成實體。

    她進階到心動期了?

    箜篌終于反應過來,難怪她的五感靈敏了很多,而外面的雨又蘊含著靈氣。前些天她的修為剛剛到築基大圓滿,本以還要兩三年才能沖擊心動期,沒想到她會在睡夢中毫無預兆便渡劫了。

    睜開眼,她細細回憶著入睡前事,好像與往日並沒有什麼不同,最多……

    最多在看到鮫人鱗的時候有些激動,她為桓宗高興,更為自己高興。師門對她的這份信任,比什麼都珍貴。難道是因為她在師門中得到了很多關愛,所以心境才有所提升?

    只有得到了愛,才會愛別人。

    箜篌松開盤著的腿,屈膝坐著,良久後輕輕淺淺的笑出了聲。她何其有幸,得到了這份珍貴的關愛。也許是老天看到了她的不幸,所以才讓她遇到了師父,遇到了雲華門。

    “箜篌,好了嗎?”桓宗低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好了。”

    桓宗推門而入,見箜篌抱膝坐在地上,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怎麼坐在地上?”

    “桓宗,”箜篌甜笑著看他,“剛才謝謝你。”

    若不是桓宗給她披上了外套,她狼狽的樣子可能就會被更多的修士看到。以後傳出去,別人提到她,就會說︰“哦,那個穿著破衣爛衫渾身髒兮兮的就是雲華門箜篌姑娘?”

    單單這麼一想,她就覺得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地上涼,不要久坐。”桓宗見她不想動彈,從收納戒里取出兩個蒲團,“坐這上面。”

    箜篌接過蒲團塞到屁股底下︰“我都沒有反應過來,就渡劫了。”

    桓宗想對她說,此次的情況十分凶險,但是又不想她小小年紀對渡劫充滿懼怕,會對下次進階金丹期有影響。所有道,“可能是因為你運道好,所有不知不覺就把劫給渡過了。”

    “那倒是,師兄師姐們都說我運道極好,是天生的修真苗子。”箜篌聽著外面的雨聲,“也不知道雨什麼時候才停,希望明天我們去無名真人那里取藥時,雨已經不下了。”

    桓宗愣了愣,才明白箜篌以為現在還是半夜,他看了眼外面已經徹底黑下來的天色︰“你先鞏固一下心境,我在這里為你護法,取藥的事情明日再說。”

    “客棧的房子……”

    “林斛會去處理賠償的事情,現在閉眼打坐,引氣入體。”桓宗失笑,也不知道這個小姑娘精力怎麼如此好,剛渡完劫還有閑心來管這些瑣事。

    “哦。”見桓宗的表情已經嚴肅起來,箜篌干淨盤起腿,閉上了眼楮。

    空中的靈氣十分濃郁,箜篌發現自己體內的經脈拓寬了不少,靈氣進入身體的速度也快了不少。被舒適的靈氣包裹著,箜篌身體舒適極了,瞬間忘記了天地一切,陷入了入定狀態。

    向客棧老板賠償了大筆的靈石,林斛穿過回廊,來到了房門外。他抬起身,準備敲門時,猶豫了一下,垂下手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預感告訴他,直接回房間也許更妥當。

    身為修士,對玄之又玄的預感,還是很相信的。

    雨下到半夜時,就已經停了。箜篌再度睜開眼,推開窗戶時,院子里的樹葉上掛著晶瑩的露水,晨曦照射在露水上,露水折射著點點光芒。

    “桓宗,雨晴了。”箜篌趴在窗戶上往後望,“我們去藥廬吧。”

    桓宗睜開眼,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袍子︰“不先用了早飯再過去?”

    “還是丹藥重要,我們修士少吃一頓飯也沒什麼關系。”箜篌拎起裙擺,“你準備一下,我去叫林前輩。”

    看著她匆匆跑出房門的背影,桓宗怔了怔,嘴角露出一抹極淺的笑。

    “林前輩,拜訪禮準備好了沒?”

    “我們該走啦。”

    “箜篌姑娘,今天已經是……”

    “林斛。”桓宗踏出門檻,“我們走吧。”

    林斛看了眼桓宗,拱手道︰“是。”這小姑娘還不知道,昨天才是取藥的日子,公子為了給她護法,連門都沒出,跟別提去取藥。

    既然這事公子不提,那他也就不多嘴,多嘴的隨從惹人煩。

    無名藥廬門外,穿著青袍的童子正在掃台階上的落葉,見到桓宗等三人過來,臉色變了變,板著臉道︰“在這里等著,我去匯報真人。”

    “這個小孩子脾氣好大。”箜篌悄悄對桓宗道,“這是一脈相承的壞脾氣嗎?”

    “他不是小孩子。”桓宗道,“他們是患上幼童癥的病人,嗓音身高都與孩子相仿,就連壽命都比不上正常的普通人。不過此人身上有修為,應該是受了無名真人的恩惠,不僅避開早喪的命運,還踏上了修真途。”

    “原來如此。”箜篌恍然大悟,她幼時曾在書中看過此種人的介紹,據說還有貴族飼養這種人取樂。還是現在這樣好,這些人不僅能夠自食其力,還能有高深的修為。

    雖然無名真人脾氣不太好,心卻是好的。

    等了一會兒,童子走了出來︰“真人讓你們進去。”不過對著箜篌他們眼楮不是眼楮,鼻子不是鼻子,對他們極為不滿。

    宰相門前四品官,箜篌……箜篌不得罪他。她把收納盒塞到童子手里,“多謝你幫著通報。”

    “這是什麼?”童子捧著盒子不解。

    “這是我們給真人的拜訪禮。”箜篌笑,“有勞前輩交給真人。”

    聽到“前輩”二字,童子神情緩了緩,小聲抱怨道︰“真是麻煩。”嘴上雖這麼說,手里卻穩穩捧著木盒。

    進門後,有個沉默的男僕引他們往里走,男僕缺了一條胳膊,走路的姿勢卻很好看,讓人很難再注意他殘缺的地方。

    內院的藥味越來越重,箜篌跟著男僕進了一個院子,見無名真人在擺弄桌上的藥草,便站在回廊上沒有出聲。

    無名轉過身看了他們一眼︰“喲,終於記起來我這個破舊的藥廬了?”

    箜篌疑惑的看桓宗,真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請真人見諒,在下有事耽擱了。”桓宗朝無名真人拱手行了個禮。

    無名哼笑一聲︰“我還以為你不在乎生死修為了。”他的目光落到箜篌身上,“昨夜的甘霖雨因你而來,我靠著你也接了不少的雨水,這次的事情便不與你們計較了。”

    他從懷里掏出三瓶丹藥扔出去,林斛連忙飛身接住︰“多謝真人賜藥。”

    “別說什麼賜不賜的,我不喜歡這一套。”無名擺手,對林斛道,“不到萬不得已,丹藥不要隨意吃。以你的修為也應該知道,對丹藥產生了依賴不是件好事。他這種情況,我聽說上古時期流傳下來一個秘方,能有重塑靈台,治死人肉白骨,但這種藥方藏在何處,我卻不清楚。”

    “多謝真人告知。”林斛沒有直接告知這種藥方他們拿到了手,只是需要的藥材,卻是整個修真界難尋。

    “實不相瞞,真人提到的藥方,晚輩手里有一份。”桓宗看著無名,“真人若是不嫌棄,晚輩可借真人一閱。”

    “真的?”無名真人不敢置信道,“你那里有這份失傳的藥方?”

    桓宗把抄錄的藥方拿出來︰“是與不是,真人看過便是。”

    無名激動過後,卻沒有伸手去拿桓宗手里的藥方︰“稀世藥方何其難得,你給我看這個,是想從我這里得到什麼?”

    “稀世藥方雖難得,但是里面並沒有傷天害理的治療手段,就算給真人看了,又有什麼關系?”桓宗把藥方放到無名手里,“就當是晚輩謝真人的贈藥之恩。”

    跟箜篌在一起待久了,桓宗似乎也染上了幾分樂觀態度,再神奇的藥方,放在那里就是死物,不如交給擅醫的大師,說不定還會讓更多的人受益。

    無名看了他兩眼,確定他沒有說假話,打開藥方。壓抑著激動之情看完方子,無名嘆口氣︰“不愧是上古流傳下來的藥方,大多藥材現在已經很難找到,空有藥方又有何用。”

    “真人如此厲害,看到這份藥方,說不定能找到替代的藥材呢。”箜篌道,“到了那時,豈不是有更多的人受益?”

    “這種藥方想要找到替換之物,只怕是難如登天。小姑娘到底天真,對什麼事都看得簡單。”無名收起藥方,笑了笑,“不過你說得對,再難的事情都該試一試,若是真的能成,我無名便要流傳萬古了。”

    箜篌默默想,你的名字叫無名,一萬年以後,說不定其他修士看到這個名字,說不定會以為這是一個沒有名字的修士弄出來的。

    名字有多重要,無名真人大概暫時還沒有體會到。

    “那晚輩在此祝真人得償所願。”桓宗再度作揖,“今日多有打擾,晚輩告辭。”

    “等一下。”無名真人叫住他,“在我還沒找到替代藥材之前,你恐怕還是需要藥方里提到的這些藥材。”他在收納戒里取出一個烏木盒,“雖說藥方你無償贈與我,但我向來不愛佔別人的便宜,尤其是你這種好看的男人。”像這種好看的男人,欠他們的人情,會讓他睡不著覺。

    “這里面有一條風干的橫公魚肉,是我師叔祖的師叔祖留下來的,這些年放在盒子里沒有動過,你拿去吧。”

    橫公魚長得極醜,風乾的橫公魚更是醜上加醜,箜篌接過盒子看了眼,就把蓋子合上了,上古時期的魚長得真不講究,太隨心所欲了。

    見他們還站著,無名挑眉︰“還站在這里做什麼,等我留你們吃午飯嗎?”

    “晚輩們告辭。”箜篌把烏木盒塞給桓宗,沖無名真人拱了拱手,“請真人多加保重。”

    “少來幾個像你們這樣的訪客,我就保重了。”無名擺了擺手,不再說話。

    三人對望一眼,齊齊拱手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等桓宗他們離開,無名真人又拿出藥方翻來覆去看了很久,他倒沒有懷疑桓宗在騙他,雖然沒有刻意打聽這三人的身份,但是觀他們言行與修為,也能猜出他們是大宗門出身。

    大宗門的弟子大都要臉面,做不出這種騙人的事。

    “真人。”童子走進來,“甲號房的藥爐快要出丹了,您要去看看嗎?”

    “不用,普通丹藥下面人看著就好。”無名發現他手里捧著個盒子,“這是什麼?”

    “這是剛才來訪的三位客人給您的拜訪禮。”童子把禮盒放到桌上,“請真人過目。”

    “拜訪禮?”無名嗤笑,他什麼時候講究過這些?打開禮盒,最上面一層整整齊齊排列著各種珍稀藥材,拿開上面一層格子,盒底躺著一件法光大盛的上品神器,這麼罕見的神器,即使無名看了,也忍不住動心。

    這確實是份誠意滿滿的拜見禮,無名蓋上盒蓋,他大概已經猜到這幾人的出身了。

    從藥廬里面出來,箜篌高興得幾乎用腳蹦著在走路︰“我就說收集這些藥材一點都不難,這才多久,就找到了其中兩味。我們再努力努力,說不定很快就湊齊了。”

    桓宗失笑,見箜篌笑眯眯地湊到小販攤位前買吃食,便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等她。

    攤位前食客很多,箜篌靠著一張討喜的臉,讓攤主很快注意到她,給她裝了整整三大包香肉乾。抱著肉乾,箜篌擠出人群,給林斛與桓宗一人分了一袋,“客人多的地方,味道肯定不會錯。”

    肉乾很乾,初嚼有些硬,但是多嚼幾下,卻香得讓人恨不得多咬幾口,箜篌道︰“果然很香。”回頭見桓宗與林斛都沒有動,箜篌這才想起,他們不是常常跟她分享美食的師姐們。猜到他們不好意思在大街上吃東西,箜篌把手里的肉乾也收了起來,“等到馬車上我們再吃。”

    桓宗伸出修長白皙的手指,在紙袋中取了一條肉乾放到嘴里,對箜篌笑道︰“很好吃。”

    箜篌瞬間笑彎了眼,她輕輕拉了下桓宗的袖子︰“那我們到馬車上慢慢吃,下一個城鎮是哪兒呀?”

    “下一個比較大的城鎮叫雁城,也是和風齋的所在地。”桓宗道,“雁城多水地,當地的魚乃是一絕,到了雁城以後,我們可以好好嘗一嘗當地的魚。”

    “好呀好呀,魚腹上的肉最好吃了。”箜篌點頭,“不過我先要給師門傳個飛訊符,告訴他們我已經沖破築基期的好消息。”

    “正好我也要給師門傳訊。”桓宗道,“今夜我們再在客棧歇一晚上,明早再走。”他把藥方給了無名真人這件事,也許應該告訴宗門一聲。

    跟在箜篌身邊,桓宗已經在無意識間,養成了一些她的行為。

    比如常給宗門傳訊,比如給宗門長輩買伴手禮,再比如不管大小事都要告訴宗門,就算自己能夠完全做主,也可以告訴他們。

    箜篌傳到的雲華門的飛訊符,讓雲華門上下歡喜異常,四年築基,兩年心動,這就是天才中的天才,雲華門的未來啊。箜篌的親傳師兄師姐們尤其高興,她們這一輩里面出息的兄弟姐妹越多,她們的壓力就越小,這簡直就是天大的喜事。

    大家一高興,就東拼西湊,攢夠兩千靈石,準備等箜篌到下一個主城後,就給她寄過去。

    琉光宗中,松河峰主神情略凝重︰“宗主,師侄會不會因為心境出了問題,被人奪舍?”

    不是他多疑,實在是師侄近來太過怪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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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雁城

    松河峰主此言一出,殿上眾人大為震驚,這位師侄是他們琉光宗中天分最出眾的,自進入宗門後,一直勤奮修行,一個人多次斬殺邪魔,若真因為心魔未平,被人奪舍了,他們無論如何都要想法子把奪舍的神魂趕出去。

    “可是……”前幾日收到師侄送來的繡羅裙的女長老皺眉,她看著在座神情肅穆的同門,“可若真有人奪舍了師侄的神魂,他要做的應該是維持師侄平日的模樣,來騙取宗門的神器法寶,而不是送東西讓我們察覺到不對勁。”奪舍圖什麼,就圖給他們送禮,然後讓他們懷疑嗎?

    這樣的腦子,還能奪舍師佷的神魂?

    仔細想想,大家覺得女長老的話也很有道理,哪個邪魔奪舍別人後,會做這種傻事。

    “那師侄近來究竟是怎麼了?”松河憂心忡忡,心性突然大變並不是好事,他擔心師侄是對身體放棄了希望,才學著普通人那樣,開始給他們寄東西。

    為了……為了給他們留個念想。

    這種猜測松河只敢藏在心里,他怕掌門聽了難過。

    “你們忘了師侄身邊有位雲華門的小姑娘,說不定是小姑娘喜歡給宗門買東西,師侄瞧見以後,就跟著她一起買了。”女長老似笑非笑,“年輕又充滿朝氣的小姑娘,對旁人還是有幾分影響力的。”

    “這話也有些道理。”松河對雲華門行事風格頗為了解,他們確實是出門就買東西,還沒到地方靈石就花得差不多了。他年輕那會兒,與雲華門的忘通一起參加某個秘境試驗,那是他第一次闖蕩江湖,心里十分緊張。半路上他遇到了忘通,就與他同行。與他的緊張相比,忘通全然不把秘境試驗當回事,一路上吃喝玩,趕到秘境所在的城鎮時,他身上的靈石已經花光了。

    從秘境里出來,忘通還在他這里借了幾百靈石,若不是時隔十年後,忘通捧著幾百靈石跑來找他還債,他恐怕早已經把這事給忘記了。

    “師侄都這麼大的人了,在外面游歷得好好的,你們就不要瞎操心。”女長老站起身,“一個個婆婆媽媽的,像什麼劍修。”

    “我們也都是在擔心桓宗的身體。”松河道,“把那個藥方送給無名真人是個很不錯的選擇,若是他真的能夠發現替代的藥材,我們也不用擔心找不齊藥方上需要的藥材。”

    “以無名那古怪的脾性,任哪個大宗門弟子去拜訪也都不會留顏面,師侄竟然在他那里拿到了藥,算得上是意外之喜。”女長老聽過很多有關無名真人的怪癖,師侄絕對不是受他待見的那一類。

    在座諸位劍修想,或許無名真人並沒有傳言中那麼怪異呢?只是外面的人以訛傳訛,才傳出這樣的謠言。

    金岳聽著他們的討論,沒有告訴他們雲華門給徒兒送了三片鮫人鱗,不是他不相信他們,而是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雲華門以如此低調的方式把鮫人鱗送出來,說明他們並不想讓其他人知道,他們宗門里曾有過鮫人鱗。

    雲華門如此慷慨,這份恩情他卻不能忘。

    兩天後,雲華門再次得到琉光宗贈予的大筆謝禮,這次是打著恭喜箜篌成功渡劫的旗號。大宗門之間,若有弟子天分格外出眾,確實會有交好的宗門派人來慶賀,但是琉光宗的這份賀禮實在太重了,重得讓雲華門峰主們懷疑琉光宗靈石法器多得沒地方放,所以把漏到門縫外的東西全送到了他們這。

    “不用多想,既然是琉光宗金宗主自掏腰包送的東西,那我們就好好接著。”珩彥對這堆厚禮毫不意外,讓勿川把東西都搬進了宗門的藏寶閣。

    等金岳帶著徒弟離開,幾位峰主互相對望一眼,宗主好像猜到些什麼,卻不打算告訴他們。難道他跟金宗主之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靈石交易?

    真沒想到啊,琉光宗金岳如此正直的人,也能幹出這種事來。不過找誰合作不好,幹嘛要找他們雲華門,這考慮得也太草率了。

    轉頭見忘通一臉深沉坐著,也不開口說話,青元就多嘴問了一句︰“怎麼,你難道有什麼高見?”

    “那是琉光宗送給我徒弟的賀禮,是不是該我收著,掌門師兄怎麼能拿走?”忘通痛心疾首道,“你們說我該不該把東西要回來?”

    青元︰“……”

    “你還是閉嘴吧。”他剛才為什麼要多這句嘴,賤得慌?

    琉光宗弟子匆匆而來,又匆匆離開,那高傲冷漠的樣子,引得新弟子頻頻偷看,尤其是當白袍劍修跳上飛劍那一刻,有小師妹輕聲嘆道︰“翩若驚鴻,矯若游龍,真好看。”

    “這句話……是來形容男人的?”歸臨忍不住道,“琉光宗的人,最近好像常常來我們宗門?”

    “用來形容美色的話,不需要分男女,我不歧視男人。”小師妹搖頭嘆息,“可惜琉光宗的劍修好看是好看,那身氣質太冷了,我有些受不了。”

    說得好像你受得了,人家就能看上你似的。歸臨就知道自己後面說的話,根本不會引起這些同門的關注,拿著劍沉默離開。走在白玉長廊上,他抬頭看著正殿方向,若有所思。

    修真界第一大宗門琉光宗,給雲華門送禮,這本就是件極其怪異的事情,更別提還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連續上門兩次。難道是琉光宗對雲華門有事相求?

    “歸臨,快過來,今天中午有你喜歡吃的菜,遲到就只剩湯底了。”胖乎乎的高健演站在遠處朝他揮手,“我們先去佔位置。”

    看著他們匆匆離去的背影,歸臨十分懷疑,在這種環境下長的弟子,以後能有什麼用?心里很嫌棄,歸臨腳下卻沒有停,朝著高健演等人離開的方向走了過去。

    從宜城到雁城,要渡過一條又長又寬的河,對於築基期以上的修士而言,渡過這條河十分容易。但是普通人,卻要靠著船舟過河,當地水性好的百姓,便在河岸邊停了渡船,賺些過河錢。

    渡船並不大,每艘船最多坐十個人,船夫們穿著厚實,拿著渡桿的手黑黝黝的,就像是開裂的老樹皮。這里宜城到雁城的必經之路,所以船夫們並不缺生意,不過看到箜篌他們從馬車上下來時,他們還是有些失望。

    一看著三人的打扮,就知道他們不是普通人,自然也用不上渡船。

    有機靈的船夫招呼著其他路人,很快就湊齊一船人。好在這里的水流並不急,所以用撐桿在江岸上用力一撐,船便會緩緩往江中游去。

    普通人之間,銀子與黃金也是流通貨幣,玉幣與靈石對他們而言是稀罕之物,至於比靈石更值錢的紫晶,很多人到死都不知道它長什麼樣子。

    林斛在馬兒頭上輕輕拍了幾下,馬兒便騰空而起,腳踏祥雲拖著馬車從江面上飛了過去。箜篌這才發現,原來這兩匹馬不是普通的馬,而是能飛上天的馬,沒想到連馬界也講究深藏不漏。

    由于桓宗與箜篌不知道坐渡船是什麼感受,林斛只能去找個船夫,包下一艘船讓這兩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年輕人,體驗一下在烏篷船上晃來晃去的感覺。

    烏篷船里的長凳,被來來往往的渡客坐得油黑發亮,船底有厚厚一層污垢,不知被多少人踩過,已經看不出木船原本的顏色。

    林斛見桓宗站在船頭沒有進來,用清潔咒把船艙打掃干淨,在長凳上墊了好幾層錦緞,才道︰“公子,箜篌姑娘,進來吧。”不是很好奇想坐船,站在船頭幹什麼?

    “好呢。”箜篌在江邊跟船夫閑聊,問他一天收入如何,到了江面結冰時怎麼辦。船夫平時哪有機會跟女修士說話,箜篌問什麼就說什麼。他那張經過風吹日曬的臉,黑里透著紅,只怕箜篌此刻問他江水里有沒有魚,他都會跳進水里給她抓一條上來。

    見到箜篌上船,他解開套船的繩索,跳到船上才發現的烏篷船此刻乾淨得像是新做出來的一般。剛剛短短一會兒時間,發生了什麼?

    真不愧是仙人手段,可以把舊船變新船,等會兒他要不要把包船的錢還給他們,就當是感謝費了。

    江風吹來,船夫趕緊身上的衣服,搖起漿來。烏篷船在江面上晃動著,箜篌覺得這跟采蓮詩上描寫的差別太遠了,烏篷船里又窄又悶,一點都不適合觀賞江面景色。

    “箜篌姑娘若是覺得不舒服,我那里有艘飛舟法器,在水面上能夠化作畫舫,不僅穩當還能觀賞景色。”林斛一眼便看出箜篌不太適應烏篷船里的環境,就連自家公子繃著的嘴角,似乎也微微往下垂了些許。

    所謂葉公好龍,大約便是如此了。

    箜篌轉頭看向船篷外,用力劃著船槳的年輕船夫,搖了搖頭︰“做人,最重要的就是有始有終,法器就算了。”

    林斛看桓宗,桓宗也微微搖頭。

    他無奈嘆氣,由他們折騰去吧。

    船至江心,水流越來越湍急,船身也晃動得更加厲害,箜篌掀起船篷中間只有腦袋大小的簾子朝外望去,皺起了眉。

    “有人落水了?”林斛也聽到了尖叫聲,很快呼救聲也傳了過來。

    “我去看看。”箜篌走出船艙,船夫看到她出來,疑惑不解道︰“仙子,你……”

    箜篌顧不上回答他的問題,凌空甩出飛劍,踩到飛劍上朝呼救的方向趕去。在江對岸不遠的地方,剛才先行離開的船大半都已經陷入水中,因為天氣冷,所有人都穿得厚實,一入水便沉得游不起來。

    “救命!救命!”一個婦人單身攀著半沉的船舷,手里抱著一個三四歲大小的孩子,孩子被嚇得哇哇大哭,臉被凍得發青。

    看到箜篌飛在半空中,婦人眼中迸發出希望的光芒︰“仙子,求仙子救救我的孩子!”她拼命舉著手中的孩子,明明寒冷的江水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但是在看到箜篌的那個瞬間,她仿佛爆發出巨大潛力,竟把孩子舉了起來。

    箜篌往江面扔出一艘玉舟,手中的袖子幻化成長綾,卷起孩子把他放到玉舟上,再揮手把江水中的所有人都卷到了玉舟中。

    “多謝仙子,多謝仙子。”被救的人面色凍得發白,卻顧不上喊冷,全都跪在船上向箜篌道謝。就連剛才被嚇得哇哇大哭的小孩也不敢再哭得太大聲,抽噎著被他母親按著磕了一個頭。

    看著他們如此誠惶誠恐的模樣,箜篌嘆口氣,從收納戒里找出一件她剛來修真界時穿過的兔毛披風,扔到了婦人懷中︰“孩子身上濕透了,把他衣服脫了,暫時先裹著這個。”

    “謝謝仙子,謝謝仙子。”婦人重重磕了幾個頭,看著披風上雪白無瑕的兔毛,婦人把手在她濕漉漉的衣服上擦了好幾下,才小心翼翼給孩子換上。

    “箜篌,我這里有不曾用過的被子。”桓宗踩在飛行法器上,來到箜篌身後,“讓他們暫時先圍著。”普通人肉身凡胎,冷得太厲害可能會死。

    把被子往玉舟上一扔,桓宗也不等他們給自己磕頭,揚手讓玉舟划過江面,落在了陸地上。從驚恐中回過神的人們這才緩過神,有人嚎啕大哭,也有人不住的道謝。

    箜篌收回飛舟,這是午陽峰裴懷長老親手煉制,送給她的築基禮物,因為太漂亮,她一直都沒舍得用過,沒想到第一次使用,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玉舟飛到她手上,變換成樹葉大小的小船,箜篌倒出里面的水,用手帕擦干淨里面的水,才放回收納袋里。她不敢用清潔咒,萬一這件法器對清潔咒過敏,被她弄壞了怎麼辦?

    回身看了眼還在江中心劃著的烏篷船,箜篌嘆氣道︰“看來我們今天體驗不完泛舟江上了。”

    “沒關系,以後有機會再試。”桓宗立即道,“現在回馬車上吧。”

    “好。”箜篌點頭,兩人極有默契的不提他們還可以飛回去這件事,堅決不能讓對方發現自己說話不算數,坐烏篷船一點都不好玩。

    等桓宗與箜篌離去,江面上其他人才七手八腳把受到驚嚇的落水者扶起來,住在附近的村民把他們帶回了自己家中,讓他們避避寒。

    村長看著他們圍著火堆喝下了姜湯,感慨道︰“你們運氣好,遇到名門正派的弟子了。”不然這種天氣掉進江水中,下場只有一個死字,他們江岸上的人,就算水性好,也不敢跳進水里救他們。

    “那位仙子叫箜篌,”抱著孩子的婦人道,“我聽到那位仙長這般喚她。”

    “箜篌?”村長摸了摸被救小孩的頭頂,“這份恩情,可別忘了。”

    小孩拽緊對他而言有些寬大的兔毛披風,默默點頭。抱著他的婦人在江水中沒有掉一滴淚,現在抱著他卻哭個不停,“幸好有那位仙子,幸好……”

    雁城又被稱為水城,它的地理範圍內,有好幾條大大小小的河流。都說水多的地方養人,雁城的兒郎與姑娘相貌十分出眾,歌舞也是當地一絕,每到百花盛開時,就連很多修士都會來這里賞花賞歌舞。

    箜篌他們乘坐的馬車剛到城門口,護衛就把他們攔了下來,直到看完他們三人的命牌,才准予放行。途經好幾個城市,雁城是檢查得最嚴格的城市,就連雲華門所在的雍城都比不上。

    “請仙長見諒,因雁城百姓多河流多,所以我們對來訪的外客檢查得嚴格了些。”護衛朝林斛拱手道,“耽擱仙長的時間了,請進。”

    “應該的。”林斛淡淡點頭,趕著馬車進入了雁城大門。一千多年前邪修鬧事,有邪修往雁城的河道里投毒,幸好當時和風齋的掌門為人嚴謹,派門下弟子一直守在河流上中游,時刻監測水中是否被人投毒,不然造成的後果不堪設想。

    盡管此事已經過去了一千多年,和風齋仍舊保持著每日監測三遍水源的習慣,對過往行人身份審查得也很嚴格。林斛倒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雁城這麼多百姓與修士,若是哪條河出了問題,付出的代價都是巨大的。

    “我是正正經經的修士,你們憑什麼攔著?不要以為你們和風齋的狗腿子有琉光宗撐腰,就看不起我們這些散修了。”

    林斛皺了皺眉,停下馬車往後面的大門看去,這麼兩句話,可是牽扯進了三方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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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2 10:25:32 |只看該作者
第49章 刺殺

    坐在馬車里的箜篌也聽到外面的吵嚷聲,她掀開馬車窗簾,把頭伸了出去。鬧事的是個築基期男修,穿著普通,長相普通,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毫無特色,屬於扔進人堆里,翻來覆去都找不出來的那種。

    出城進城的人很多,男修士剛一鬧起來,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聽到大宗門欺負人,出城進城的都想留下來看熱鬧,很快城門被堵得水泄不通。

    護衛長見到情況,怕出現踩踏事故,連忙安排護衛去維持現場秩序,人群里還有老人孩子,踩著傷著可不是小事。

    “如果你們沒做虧心事,為何忙著趕人?”漢子憤慨道,“普通百姓就不是人了麼?”

    護衛長沒有理會他,讓護衛在四周圍了一條繩︰“諸位父老鄉親,城門供人出入,大家堵在這里,耽擱了其他人的大事豈不是不美。”他拉了拉搭好的線,“請大家配合一下,站在這條線外看,注意著身邊的老人孩子,不要踩著擠著了。”

    等百姓全都佔到了繩子外,護衛長轉頭朝漢子拱手,不卑不亢道︰“請仙長見諒,凡入雁城者,皆要證明自己的身份。”

    看熱鬧的百姓都在外面,漢子被無數雙眼楮看著,莫名覺得像是台上的猴子,供跟他們笑談取樂。穩了穩心神,漢子冷哼︰“說這麼多借口,不就是想要過路費?”

    “你這個漢子,怎麼就不依不饒了?”箜篌見這些護衛都是普通武士,擔心這個築基期漢子暴起傷人,跳下馬車彎腰鑽過護衛拉起來的繩子,拉繩子的護衛剛想說,里面不能進去,但是當他們看到箜篌一個飛躍便到了護衛長身邊,又把話咽了回去。

    “你說了這麼多話卻不願意拿出命牌,我看不是這些護衛有問題,而是你居心叵測。”箜篌沉下臉,“這麼多修士進雁城,都拿了命牌出來,為何就你偏偏不行?莫非……”

    箜篌的視線在他身上掃視一遍︰“莫非你是想混進城謀害百姓的邪修,卻在這里故意搗亂,抹黑散修與宗派弟子的名聲。”

    “你胡說八道,分明是這些護衛狗眼看人低,不尊重我們這些散修,才會刻意刁難。”不管箜篌說什麼,漢子都緊咬雁城護衛欺負散修這個話題不放。

    箜篌幾乎可以肯定,這個男修身份有問題,這些日子以來,她見到的散修脾性各異,但絕對沒有這種興風作浪,恨不得散修與宗派打起來的人。再看四周瞧熱鬧的人,里面有修士有普通人,對著漢子指指點點,倒不是相信他的話,而是在看他的好戲。

    看來和風齋平時很得人心,不管漢子怎麼鬧,大家都不會相信他的話。或許漢子並不是鬧給本地人看的,那些初來雁城的修士,只要有幾個人相信了他的話,就會一傳十,十傳百。

    這個世上什麼都缺,就是不缺聽信謠言的人。

    “和風齋安和公子來了!”

    “安和公子哪兒?”

    聽著年輕姑娘們壓抑著興奮的聲音,箜篌轉身朝城門中望去。陽光下,身著白衣繡金紋錦袍的俊美公子騎著黑馬而來,馬兒在圍繩外停下,他飛身負手而立,風度翩翩,在場的女人,有一大半都在看他。

    安和公子似乎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眼神,連眼神都未偏移半分,徑直問護衛長︰“發生了什麼事?”

    護衛長把事情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遍。

    漢子罵罵咧咧道︰“你們人多勢眾,我惹不起,大不了這座雁城我不進去了。”他氣憤地轉身,就要離開這里。

    “站住。”安和公子手中忽然出現一把碧綠清澈的玉骨扇,揮扇微搖,正要擠進人群的漢子便不受控制地飛了回來,落在地上打了一個滾。

    “你想幹什麼?”漢子從地上爬起來,“不要欺人太甚。”

    “居心叵測的邪修,人人得而誅之。”安和公子沒有理會叫罵的漢子,抬手對眾人,“對不起,今日有邪修試圖混進城中,讓大家受驚了。”

    “沒有沒有,公子言重了。”聽安和公子這麼說,大家越想越覺得這個漢子可疑,已經在心中認定他就是邪修。雖然已經沒有熱鬧可看,但還有美男子可看,圍在四周的人,等漢子被綁起來以後,也沒捨得馬上離開。

    “這位道友是?”安和公子這才轉身看箜篌,朝她客套的行禮,語氣毫無起伏。

    已經看慣桓宗絕世容貌的箜篌,面對安和這張俊美的臉,並有沒有太過激動,按規矩回了禮道︰“在下只是路過,告辭。”

    安和的目光從她眼楮上掃過︰“多謝道友方才出言相助。”

    “些許小事,不足掛齒。”箜篌見這些護衛大多都是三十左右的年紀,猜測他們可能上有老下有小,才會多事站在這里。現在既然和風齋的人已經到了,就沒她什麼事了。

    “告辭。”

    “告辭。”安和公子看著箜篌跳上馬車,馬車一路遠去,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大師兄。”他身後的同門弟子道,“你怎麼了?”

    “你說……”安和面無表情道,“剛才那個小姑娘,有沒有可能是男扮女裝?”

    “啊?”同門弟子愣了愣,那小姑娘看起來十六七歲的模樣,身材玲瓏有致,聲音又甜又軟,不管從哪兒看,那都是個貨真價實的女人,而且還是個美人。

    “師兄,你看錯了吧。”同門弟子小聲嘀咕道,“哪有這麼好看的假女人?”

    聞言安和眉頭皺得更緊,若她是個女人,為何在看到他臉的時候無動于衷?

    看了眼地上被捆著結結實實,渾身灰撲撲的漢子,安和眼里露出幾分嫌棄,“把人帶回去。”近來已經發生了好幾次類似的事情,這絕對不是巧合。幸好早前主宗門給他們傳過消息,他們提前做了準備,不然像這麼鬧下去,早晚得處事。

    指了指城門邊掛著的牌子,安和道︰“回去讓人把公告牌換大一點,讓每個進城的人都能看到,免得又有人拿著散修的身份裝可憐。”

    “好的,大師兄。”

    安和總算滿意,他飛回馬背︰“回去。”今天發生的事,還要往主宗匯報,免得出現紕漏。他剛從師父手里接手和風齋不久,在他繼任齋主之位前,師父多次在主宗的金宗主面前誇他,若是他管不好雁城與和風齋,豈不是讓師傅丟盡顏面?

    “雁城真不負水城之名。”箜篌趴在車窗旁,看到城內竟然還有拱橋,河流蜿蜒而過,里面的水很清澈,有些地方還豎著牌子,上面寫著“往河中投擲傾倒污物罰款”,河邊還有拿著兜子在河岸邊行走,看到髒污就撈起來的和風齋外門弟子。

    “這里的景色真漂亮。”箜篌扭頭跟桓宗道,“桓宗,我們還是住客棧嗎?”

    “不用住客棧。”桓宗搖頭,“我在這里好像有一棟小院。”他掀起簾子,問林斛,“林斛,我的小院在何處?”

    “在內城的東街,這些年一直有人清掃修葺,公子與箜篌姑娘隨時可以入住。”林斛把馬兒往內城趕,原來這還不是雁城最繁華的地帶。馬車上了一個巨大的鐵索吊橋,吊橋盡頭有扇很巨大的門。靠近門後,箜篌察覺到附近氣場有些不對,這里應該設下了防御法陣。

    通過吊橋後面的大門,箜篌就看到了一株株繁花盛開的樹木,道路下公子姑娘們說說笑笑,仿佛是一片世外桃源。

    有和風齋的弟子看到陌生馬車進來,上前拱手行禮︰“諸位貴客從何而來?小城有美酒繁花,香魚仙曲,祝貴客們玩得愉快。”

    “多謝。”林斛把命牌與房契交給這名弟子,弟子接過看了一眼,雙手還了回去,笑著往後退了幾步,“原來竟也是我雁城的住戶,諸位請。”命牌上的地址是佩城,卻在他們雁城也有房產,而且是最為繁華的地段,看來也是位財產頗豐的修士。

    林斛朝他點頭︰“有勞。”

    有花瓣被風吹進馬車里,箜篌用手接住,才發現花是假的。

    “現在還不是百花盛開的最好時節,但因雁城的百姓很喜歡花,所以和風齋用法陣在內城營造出花樹盛開的幻境,供當地百姓觀賞。”桓宗算了算日子,“再等些許日子天氣就要回暖,到了那時整個雁城都會陷入花海之中。正好你剛突破築基,進入心動期,需要鞏固心境,倒是可以在雁城留段日子,欣賞完雁城獨有的歌舞花展再離開。”

    “這樣會不會太耽擱你?”箜篌想到桓宗的身體,不太放心。

    “何來的耽擱,早兩月遲兩月對我而言,毫無差別。”桓宗給箜篌倒了一杯茶,“我也想看變成一片花海的雁城是什麼樣子。”

    “你以前沒來過雁城?”箜篌恍然大悟,難怪桓宗說這里有他的房子,他卻不知道地方,原來根本就沒有來過。

    “房子是林前輩幫你買下的?”人還沒來,房子先買上了,不愧是有錢的琉光宗弟子。

    “早年間有人承過我一些恩惠,非要鬧著報恩,我便以雁城風景優美的理由,讓他在這里為了安置了一棟小院。”提到往事,桓宗語氣十分平淡,若不是嫌報恩的人總是上門送禮讓他不能安心練劍,他也不會提這種要求。

    箜篌沒有再繼續問下去,她趴在車窗上看飄落的各色花瓣出神,用法陣幻化出來的花樹已經如此漂亮,等到繁花盛開之時,又該是何等美景?

    隨後她發現,一些進城的人,還會給守在門口的弟子付靈石,有些人卻不用。看到這一幕,她心中暗暗生疑,難道雁城真的會欺負某種身份的人?

    “林前輩。”她走到馬車門口,掀開簾子問林斛,“為何和風齋的弟子會向一些人收靈石?”

    “支撐這些法陣是需要靈石的,加上雁城的美景又出名,所以很多人因此慕名而來。”林斛解釋道,“除了本地百姓與在雁城有房產的人以外,其他人進內城賞玩,都是要付靈石的。”

    箜篌︰“……”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還可以靠這種方式賺錢,和風齋名字取得倒是很出塵,但是在金錢方面,算得還是很清楚的。

    馬車穿過一條長長的畫雨街道,在一棟精致的小院外停下。小院里里外外打掃得很干淨,外面還籠罩著結界。

    林斛撤去結界,推開大門讓桓宗與箜篌進去。小院里亭台樓閣,蓮池曲橋樣樣都有,美得仿如仙境。箜篌覺得,那個受了桓宗恩惠的人,想要報恩的心情一定很彭拜。

    “前面正殿與配殿都沒怎麼用過,後面的排房里只住了幾個僕人,我們住內院。”林斛給桓宗這個主人介紹小院格局,“雁城的內城不大,這棟小院雖然精致,但是佔地面積並不寬,也沒有其他的配院,所以只能委屈箜篌姑娘,與公子一起住在後院里。”

    “這有什麼。”箜篌摸了摸九曲橋扶欄上的雕花,“我們幾個都是自己人,難不成還要講究排場?”

    林斛道︰“那我帶姑娘去後院,後院有個活水溫泉,姑娘可以去泡一泡。”

    “好。”箜篌連連點頭,臉上笑容燦爛得讓林斛與桓宗都有些意外。

    小時候父皇沉迷樂律,是不可能帶她與母后去京郊泡溫泉的,後來景洪帝改朝登基,倒是會帶妃嬪兒女們去京郊別宮避暑或是泡溫泉,可是卻不帶她一塊兒玩。以至於她從小就聽到其他人說京郊的溫泉宮有多舒適,卻沒有機會去泡一泡。

    現在這個小院兒如此美,還有溫泉,簡直再完美不過。

    到了後院,問清楚溫泉在哪邊,箜篌便歡天喜地過去了,留下桓宗與林斛主僕二人大眼瞪小眼。

    “公子,那位與柳言門弟子卞宏在一起的煉氣期女修失蹤了。”林斛道,“卞宏被撤去掌派大弟子身份後不久,名為綠腰的女修便消失不見。在綠腰戶籍處找到的女屍,也已經證實是綠腰本人。我懷疑真正的綠腰是被卞宏身邊那個女人殺了的,只為了頂替她的身份,靠近卞宏。”

    “可憐那綠腰踏上修行路還不到十年,便命喪於邪修之手。”林斛嘆氣道,“若是柳言門與青玉門聯姻,對他們兩個門派而言都是好事,現在這麼一鬧,兩邊雖不至于結仇,但到底不如往常。”

    “會變心的男人,在與女人結為道侶以後,仍舊會變心。結道大典沒有辦成,對於青玉門那名女弟子而言,反而是好事。”桓宗有時候不懂人情世故,有時候又看得極為透徹,“在這件事里,卞宏並不無辜。”

    “公子,我知道你的意思。”林斛皺眉,“邪修盡出這種不入流的骯髒手段,真是惡心。”

    “他們只敢用這種手段,說明他們沒有勇氣與我們正面對上。”桓宗垂下眼瞼,神情疏淡,“現在的這些邪修,本事比不上以前的那些,膽子也比不上。”

    林斛︰“……”

    這話好像也有些道理。算了,他還是出去買魚做給這兩人吃,這種不太需要動腦的事情才比較適合他。

    箜篌趴在溫泉邊,從收納戒里掏出茶水點心,在托盤上用了個懸浮咒,便十分享受的閉上了眼楮。風吹起掛在溫泉外的輕紗,法陣幻化出的花瓣飄進小院,箜篌睜開眼,一道飛訊符飛了進來。

    伸手接住,把神識接入飛訊符中,是師父與師兄們給她的信。信里全是在問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琉光宗的弟子好不好相處,若是對方做得不好,也不用顧忌琉光宗的顏面,該怎麼算賬就怎麼算。

    信的末尾處,才恭喜她成功晉為心動期修為,還特意強調,修行不必太過刻苦,她上面還有很多師兄師姐頂著,壓力不要太大。

    別人家的師門總是擔心徒弟不夠爭氣,而她的師門永遠只會擔心她過得太累。

    把飛訊符放進收納袋,箜篌找出一枚沒有用過的飛訊符,開始給師父師兄們回信。比如雁城有多美,邪修有多不要臉,泡溫泉好好玩,從宗門里帶出來的果酒,在泡溫泉時喝著有多美味。箜篌就像是第一次進城的鄉村姑娘,把自己期盼已久終于得到的東西,迫不及待分享給了最親近的人。

    雜七雜八回了不少,就連琉光宗弟子比她有錢,都在飛訊符里說了一遍。直到飛訊符里靈力注滿,她無法再用神識在里面描繪其他信息,才取出一根師父的頭發,用靈力催動,把飛訊符傳了出去。

    回完飛訊符,箜篌從溫泉池里爬出來,換上衣服出去,門外站著一個身著青袍的婦人,“姑娘,膳食已經做好,請姑娘隨我來。”

    “桓宗與林前輩也過去了?”

    “公子與林仙長已經先到了。”婦人側身回話,待箜篌十分恭敬。

    然而箜篌卻停下了腳步,她看著婦人道︰“前方好像有法陣?”

    婦人愣了愣,才反應過來箜篌說的什麼,她回道︰“因為院子里久未居住,所以林仙長以前在院子里布下過一些法陣,我仙根淺薄,對法陣並不了解,但是這些年一直沒被法陣傷害過。”

    “是嗎?”箜篌恍然大悟,“那你在前面帶路。”

    “姑娘,請。”婦人笑容溫和,轉身繼續往前走。

    然而就在此刻,箜篌掏出兩個防護咒就貼在身上,轉身飛離婦人,大喊︰“林前輩,救命!”危急時刻,沒有什麼比叫救命更簡單快捷了。不能叫桓宗,他身體不好。

    在短短瞬間,箜篌腦子里已經有很多念頭閃過。

    桓宗正在屋子里看書,聽到箜篌呼救,連手里的書都來不及丟開,從窗戶飛了出去。

    婦人沒想到箜篌的臉色說變就變,愣了愣才拿著法寶朝箜篌襲來,她動作快得像是一道殘影,然而一掌排在箜篌身上,箜篌並沒有受傷,反而借著這道力逃得更遠。

    “反噬符?”婦人面色面色蒼白,喉頭一甜,差點被反噬的靈力逼得吐出血來。見一擊不中,她也不戀戰,轉身就逃。

    快,必須要快,不然她今日就要命喪于此。

    然而她的速度還是晚了,只聽空中隱隱有龍吟聲響起,一道銀光從她身上穿過,她整個人就像是掉落的石頭,直直地重重地從空中摔下來。

    “我的元嬰,我的元嬰……”婦人撫著靈台處,此時靈台已毀,元嬰更是被銷毀得乾乾淨淨。連吐幾口烏血,婦人驚恐回頭,看著手持寶劍朝她走來的俊美男人,雙手刨著地,往前爬了幾步。

    “求仙長饒命,我是奉了魔尊大人的命令,冒充其他宗門的僕人來追殺名門弟子,這是我第一次出手,您看在我從未得手的份上,饒我一條狗命。”婦人的聲音變得粗嘎難聽,這哪里是婦人,明明是是個男性邪修。

    嗡。

    手中的劍發出刺眼的強光,手起劍落,邪修再無聲息。

    劍尖最後一滴血低落在地,桓宗收劍入鞘,劍消失在他手中後,他轉身看箜篌︰“箜篌,你沒事吧?”

    箜篌坐在房頂上,捏著一張已經焦黑的反噬符咒搖頭,半晌才呆呆道︰“桓宗,剛才那把劍,就是你的本命劍嗎?”

    在劍飛出來的那一刻,她恍然間以為是神龍出海,巨大的靈壓與劍氣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好在她不是跟身體過不去的人,遂乾脆一屁股坐下了。

    “這個邪修已是元嬰大圓滿修為。”桓宗的臉白得厲害,“幸好你及時發現了不對勁,不然恐怕會受傷。”

    “我就覺得奇怪,以林前輩與你的性格,肯定不會讓一個陌生的僕婦單獨過來叫我。更何況你與林前輩並不看重這棟小院,又怎麼會特意屋子里擺下法陣,你們哪有這麼窮。”能在大門外設個結界,已經是林前輩最大的節省了。

    這個邪修錯估了琉光宗弟子的富裕程度。這如果是她師兄師姐們的院子,就算滿地法陣,她也不會懷疑。

    所以,一切都是錢的問題。

    “你沒事就好。”見箜篌還有心情調侃他有錢,就知道她並沒有受到太大的驚嚇。桓宗笑了笑,捂住嘴輕咳幾聲,“我去換身衣服。”

    “好。”箜篌點了點頭,跳下屋頂走了兩步,又覺得不對,轉身跟向桓宗離去的路。

    走過拐角回廊,桓宗松開掩在嘴邊的手,吐出一口血來。他面無表情地掏出手帕,擦去嘴角的血。

    “桓宗!”箜篌從對面房頂上跳下來,氣道,“你受傷了。”

    “不是受傷,我這是老……”

    “別說話。”箜篌握住他的手腕,往他體內輸入靈氣,里面果然靈氣紊亂,經脈不穩。

    “身體不舒服就不能忍著。”箜篌瞪了他一眼,用靈力幫桓宗引到紊亂的靈氣,直到她靈氣用盡,桓宗體內的靈力穩定下來後,才松開手︰“有什麼事都藏在心里的人,那是笨蛋。你又不是沒人疼沒人愛的小可憐,對自己如此苛刻做什麼?”

    桓宗︰“我……”

    “不要說話,知道女孩子生起氣來很可怕嗎?”箜篌拽住桓宗的衣襟,把他往下拉,準備把凝氣丸塞進他嘴里。

    拎著魚進門的林斛看著箜篌姑娘把手搭在公子胸口,而公子也低下了頭,默默往後退了一步。

    桓宗扭頭,看到了站在二門處的他。

    林斛忍不住想,他應該再去買條魚,而不是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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