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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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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墨]摯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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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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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
發表於 2018-8-6 23:42:27 |只看該作者
第131章 當年當年(上)

  岑野整個人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那怕現在,是他和Pai娛樂、雙馬視頻兩個業內最有實力的公司簽約的重要時刻。
  
  簽約地點不在別處,就在Pai集團總裁李躍的辦公室,可見重視程度。梁世北沒來,派了鄭秋霖當代表。此外還有李躍手下專門的藝人總監,幾個人坐著,言笑晏晏喝著茶。
  
  而岑至則和鄭秋霖帶來的一名律師,一起一行一行仔細過著合同。
  
  唯獨岑野,坐在他們當中,眼睛卻盯著窗外,有幾次他們跟他說話,都沒反應過來。
  
  窗外,風很輕,有片孤零零的葉子,掛在樹梢上飄。岑野就一直盯著看,也不知怎的,出了神。
  
  李躍和鄭秋霖不是沒察覺他的不對勁,但是都沒明說。而其他人只當他大牌冷傲,也不敢說什麼。畢竟現在李躍要給他的,是公司最頂尖的資源和明星位置,加上他現在的人氣,誰都可以預見這位天才歌手今後前途只怕難以限量。
  
  岑至把合同過完了,拍拍弟弟的肩膀,示意沒有問題。一旁的工作人員笑著把筆遞過來。
  
  這一刻終於到了,一時間屋子裡沒人說話,全都看著岑野,看著他手裡的筆。李躍微微含笑。
  
  岑野整個人卻像是莫名停頓了一下,才接過筆和合同,高瘦的背微微弓著,隨意翻了幾下。翻得那麼快,沒人覺得他真是在看內容,可他的手指卻停在簽名頁,眼睛盯著,筆在手裡轉著,就是不落筆。
  
  岑至也察覺出弟弟的異樣,但不好當著他們的面說什麼,只拍了一下他的肩,微笑說:「合同我都核對過了,沒什麼問題。」
  
  岑野沒吭聲,就像沒聽到他哥哥的話似的,還是保持原樣不動。鄭秋霖盯著他,目光復雜。其他工作人員則有些不明所以。
  
  就在這時,李躍忽然笑了出來,說:「差點忘了,小野,還沒帶你去看我們公司頂樓的小高爾夫球場。都在屋子裡憋這麼久了,要不先跟我去看看,感受一下公司福利,待會兒回來再簽。小孫,你再準備點水果茶點,大家都辛苦了,放鬆點,先吃點東西再接著來。」
  
  藝人總監幾乎是立刻出聲:「躍哥,要不還是先……」顯然是對於暫時擱置合同有所憂慮的,李躍卻一笑置之。
  
  岑野丟掉筆,站起來,跟在李躍身後,從陽臺上的盤旋梯,上了頂樓。而其他人不約而同,都沒有跟上去。
  
  頂樓,有風,陽光照耀。岑野雙手插褲兜,跟隨李躍站在一段竹木走廊裡,眺望遠方。
  
  樓頂的高爾夫球場當然是不規則的,只是一小片綠地,供人閒暇賞玩而已。但在北京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已是非常非常難得。周圍是複古的木廊環繞,供人休憩品茶。旁邊有灣清澈的小魚塘,魚塘旁圍繞的就是幾小塊高爾夫綠地,起起伏伏,顏色鮮亮,視野又開闊,站在高高的此處,自然十分心曠神怡。
  
  李躍並沒有真的帶岑野打高爾夫,只是親自拿了功夫茶套具,兩人坐在一方木桌前,泡茶喝。
  
  岑野雙手接過茶,說:「謝謝。」腦子裡想起的,卻是另一位愛飲茶的女子。又想起自己之前還想著,要買套最好的功夫茶具給她,卻都還沒有付諸行動。這麼想著,縈繞在心頭一兩天的那份苦楚和悔意,彷彿又如藤蔓滋生。
  
  臉上,卻不動聲色。
  
  「景色不錯吧?」李躍問。
  
  「嗯。」
  
  李躍看著遠方,說:「我剛來北京的時候,什麼都沒有。和你一樣,幹過樂隊,呵,拉過皮條。很長時間要看人臉色混日子,你現在,可比我當年強多了。」
  
  岑野抬眸:「你還幹過樂隊?」
  
  李躍笑了:「是啊,難道不像嗎?我年輕的時候,也是搖滾青年好嗎?」
  
  岑野笑了,舉起茶杯:「敬搖滾。」
  
  「敬搖滾。」李躍與他碰杯,喝了一口又說,「我不像你這麼牛逼,短短一兩年就紅透半邊天了。我那時在好幾支樂隊混過,雖然也不斷積攢人脈關係,感覺就快要一飛沖天了。最後一支樂隊,更是在全國範圍內小火了一把。那時我是貝斯手,哪知道老天爺故意整我們,眼看就要跟國內最大的經紀公司簽約,又出了事故,樂隊解散。所以我才改行,進了經紀公司幹幕後,漸漸才走到現在。」
  
  岑野笑笑說:「有句話怎麼說的?禍兮,福之所倚。正因為你改行,才有現在的Pai娛樂,還多了位金牌製作人和伯樂。」
  
  李躍笑了:「呦,這還沒簽約,終於學會拍點馬屁了,我真是受寵若驚。」
  
  岑野笑出了聲:「老子才不拍馬屁,說的心裡話。」
  
  李躍靜了靜,伸手拍拍他的肩,又問:「對於合同是不是有什麼疑慮?不妨跟我說一說,這是大事,想清楚再簽約,不能急。」
  
  岑野心頭一暖,卻沒吭聲。
  
  李躍打量他的神色,看向遠處,說:「你不說我也知道,是不是在擔心今後你那些兄弟?」
  
  岑野「嗯」了一聲。
  
  李躍似乎也斟酌了一下,才說:「其實你們不必把解散這個情況,想得太糟糕。張天遙肯定是要走了,趙潭作為貝斯手還不錯,以後我讓他做你的御用,有和你同級別甚至級別比給你高的藝人演出,我給他機會。他的待遇不會差。今後如果他再提高一下,也不是不可以考慮給他出一張獨奏專輯。你看呢?」
  
  岑野握著茶杯,用力點頭:「好。」
  
  「輝子,說實話,他的水準確實不上不下,不過給你現場伴奏也湊合。你只要肯給他一口飯吃,我絕不換人。」
  
  岑野沒說話。
  
  「至於許尋笙……」李躍笑了,「其實我還有個想法,本來想等你簽約了,時機成熟了再提出,不過現在提前跟你透露也無所謂,你也可以替我向她暗示一下。我們Pai娛樂想把她也簽下來,作為一位民謠歌手,單獨推出。」
  
  岑野先是一怔,笑了,若有所思:「怎麼個說法?」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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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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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
發表於 2018-8-6 23:42:37 |只看該作者
第132章 當年當年(下)

  李躍說:「其一,在你們樂隊,除了你,雖然張天遙人氣更好,但我其實更看好許尋笙。」
  
  岑野一豎大拇指:「有眼光,腰子?呵……怎麼和許尋笙比。」
  
  李躍微笑不變:「是的,相信你作為樂隊核心,其實也很清楚他們每個人的實力差距。許尋笙呢,外形氣質不錯,唱功其實也很好,我也看過你們的一些歌,不少段落,她都有參與創作。這就非常難得了。她如果作為流行加民謠歌手出道,前途至少不賴。就是不知道她的性格……願不願意?」
  
  岑野笑了:「連你都知道她性格像根木頭了?」
  
  李躍說:「我怎麼會不知道?說不定我比你們都更早認識她,不過看她的樣子,好像沒認出我。」語氣間有些感概,岑野卻是一愣,再想起李躍剛才說過的組建樂隊的經歷,忽然間像是明白到了什麼。
  
  李躍像是並未察覺他的失神,嘆了口氣說:「這就是我要跟你說的為什麼要簽許尋笙的第二個原因了。不知道她有沒有跟你們提過那個人,但跟你講也無所謂——她以前有個感情很好的男朋友,叫徐執,和我是一支樂隊的。結果出了車禍,他過世了,我重傷,所以樂隊才散了。我以前還叫過她弟妹呢。
  
  我這麼說你別不高興,徐執是我見過的完全不輸你的音樂天才,不僅是樂隊的靈魂,幾乎就是神了。如果現在沒有死,前途也只怕是不可估量。許尋笙可以說是那個人一生的摯愛,現在我既然和她故人重逢,當然想著要幫她一把。」
  
  岑野沒有說話,李躍便看著這個年輕人的手指,握住茶杯邊緣反復摩挲。而後岑野抬頭笑了,笑的有兩分奚落:「都幾百年前的事了,你還替徐執念舊情啊?」
  
  李躍嘆了口氣,也不生氣,說:「呵……說起來都是逝去的青春。你要是見過那兩個人在一起時的感情,見過許尋笙那時的樣子,也會和我一樣替他們惋惜的。」
  
  ……
  
  如今身居高位的李躍,確確實實還記得當年在徐執租住的那個房子裡,第一次見到許尋笙的樣子。
  
  那時李躍瘦得不行,也留著叛逆長髮,人也曬得黑黑的,也難怪多年後在舞臺上遠遠一瞥,許尋笙似乎沒有認出他來。
  
  那時候,兄弟們當中就徐執家裡有錢,租了個大房子,大夥兒乾脆就很不要臉的在他那裡蹭住。有一天許尋笙就來了,那是非常青澀好看的一張臉,看起來也就十八九歲,長髮、長裙,眉眼嫩得都快滴下水來,符合每一個文藝青年夢中情人的樣子。
  
  「那時候我們一群人打牌……」李躍目光變得悠遠,「多羨慕主唱啊,就他有個心愛的女孩,坐在懷裡,還非要當著我們的面親熱,哈……而且年紀那麼小那麼聽話,還在讀大學,為了徐執,三天兩頭逃課從學校跑出來。是不是想像不出許尋笙也會有那麼為愛瘋狂的時候?這些年,她是不是都沒有男朋友?」
  
  岑野不說話。他覺得自己今天大概是瘋了,居然坐在這裡聽人回憶當年徐執和許尋笙的點點滴滴情史。自己和許尋笙的關係,主辦方的人都對外瞞著,李躍身居高位,不知道也不奇怪。
  
  岑野分明半點也不想聽,那個許尋笙初戀時喜歡上的老男人,現在都死了,有什麼好聽的?有什麼值得他嫉妒?可某些事,某些晦澀難堪的感覺,很早前就在心裡紮根,此時重新被人翻起,於是引誘著他,一聲不吭地聽下去。
  
  他想起最早自己滿懷欣喜地跑到她的工作室,以為自己是讓她偷偷喜歡的男人,她卻無知無覺斬釘截鐵地說: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人,就是徐執。
  
  也想起兩人好的這段時間,她大多數時候,都是雲淡風輕的樣子,情緒似乎永遠不會為他有太大起伏。連生氣時,都是沉默躲避的。他怕極了她的沉默,如果她會對他大吵大鬧胡攪蠻纏,也許他的感覺都會更好……還有兩人間的最後一步,她始終不肯鬆口,到前幾天才勉強答應今後兌現。可她當年和徐執……而現在,他要在兄弟和前途間做出選擇,她竟然半點不理解,也絲毫不考慮他的感受。
  
  這一路他都在努力證明,證明自己不比那個老男人差;證明許尋笙現在的眼光絕對沒問題;也想要不斷求證,不斷確信,她是真的深愛自己。並不是那段傳說中的愛情,才是她這一生中真正的摯愛。
  
  可原來當年,連旁人都看到,他們愛得死去活來。她可以為了徐執,跑到樂隊裡去混,學業都不顧,這要多喜歡,才能做到?對他呢?他求了多少次,才求得她進入樂隊,陪在自己身邊?
  
  還是……不夠喜歡吧。這念頭一旦升起,就感覺心口陣陣錐子般的痛。
  
  尋笙,如今你對我的愛,有沒有半點傷筋動骨,可不可以和徐執相比?岑野發現自己竟然不敢去比較,其實一直不敢去比。這念頭更加讓他覺得心底發寒。
  
  更往深了想,李躍的那句話——徐執是完全不輸你岑野的音樂天才。同樣是主唱,同樣是創作型音樂人,同樣彈了一首好吉他,那把吉他現在許尋笙還給他用了。岑野明知不應該,卻連胃裡都已陣陣發疼不舒服。
  
  李躍似乎起了談興,完全沒有注意到岑野沉默的臉色,說道:「徐執如果活著,樂隊應該也混得不差吧,說不定也會有我這樣的人,去勸說他單飛。不過徐執這點不如你,他是個特別理想主義、高傲的人,許尋笙和他特別像,認死理,他可能不會同意單飛。所以我估計,你的事,許尋笙作為樂隊成員也會不理解吧。不過不要緊,她的後路,我現在不也替她鋪好?就當是為了徐執。」
  
  頓了頓,李躍又黯然說:「徐執跟我說過,本來他們打算等許尋笙一畢業就結婚的,兩個人都說好了,她啊,是徐執的心頭肉。結果馬上就出了那事。他如果還活著,說不定都有孩子了。」
  
  岑野已站起來,像是不想讓李躍看到自己的臉色,背對著他走向樓梯:「躍哥,我休息好了,下去吧。」
  
  李躍也站起來,笑道:「行,聽我嘮叨了一大堆往事,煩了吧?現在簽嗎?」
  
  岑野低著頭,頭髮遮住眼睛,忽然笑了笑,說:「簽唄。我不是理想主義,和徐執不一樣。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並且一定要得到。」
  
  李躍一怔,也笑了。
  
  後面岑野又喃喃自語自語了一句,李躍就沒有聽到了。
  
  彼時,岑野站在這個城市的樓頂,陽光有些刺眼,風呼呼在耳邊吹著,他輕聲說:「他的心頭肉?誰還不是誰的心頭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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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
發表於 2018-8-6 23:42:51 |只看該作者
第133章 我的笙笙(上)

  這天晚些時候,還有個簽約後的小型慶祝酒會,參加的人不多,也就是Pai、雙馬視頻的一些高層領導,幾位簽約藝人,和岑野岑至兩兄弟。
  
  不過這晚參加酒會的人,都覺得岑野和他們想的有些相同,又有些不同。人們常說玩搖滾的男人大多放蕩不羈,可這晚的種種交際裡,那個如今紅極一時的男孩,卻顯得禮貌、得體,跟在李躍身後,該敬酒敬酒,該說客氣話在哥哥的提醒下也會說上一兩句。大多數時候,男孩笑得灑脫又漂亮,還帶著點傲氣。於是見著他這晚容顏的人,都會覺得——他就是想像中一位前途不可限量的明星模樣。
  
  但也有人發覺,在酒會很多次的間隙裡,小野往往落了單,沒有理睬那幾個女藝人,也沒和經紀人哥哥待一塊兒。他要麼獨坐在沙發一隅,悶悶喝著酒;要麼去了陽台趴在欄杆上,側臉寂靜得叫你不敢靠近。
  
  這個男孩,身上有種叫做孤獨的東西。那怕今夜燈紅酒綠一切璀璨光芒只因他,可你依然能感覺得到,他人在這裡,可又沒有完全身處此地。
  
  而這時候,岑至站在窗簾旁,隔著玻璃門,望著弟弟又高又瘦的身影。他不是別人,他完全能感覺出這小子滿身甚至都是絕望的氣息。這讓岑至疑惑不解,可隱隱又能感覺出是為了什麼。他剛想推門出去,和弟弟說上幾句話,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岑至轉頭,看到李躍若有所思的臉。李躍也盯著岑野,搖了搖頭,說:「欲速則不達,我相信以小野的悟性,自己會想通的。他今天簽了約,已經是做出了非常理智的決定。現在讓他自己待會兒比較好,不要給他壓力。」
  
  岑至凝望了弟弟一會兒,終究沒有動。
  
  而此刻在岑野眼裡,這夜景又是怎樣的呢?他站在這座北京市中心的高樓上,眼前是從未目睹過的繁華燈火夢想之城。很多車在路上穿梭,很多樓上燈光密佈,那麼多人,都在奮鬥。他想,又有幾個人,能夠達到自己現在的高度,而且前途似錦,星光密佈。
  
  可心裡總覺得空空的,像是原本踏踏實實存放在心頭的那一片花海,不知不覺就消失了,消失得一乾二淨。現在還剩下什麼東西呢?剩下的叫做理想、叫做慾望,還有理智和冷酷。它們是火熱的,可也是冰冷的。當他真的能夠觸碰到它們的這一天到來時,發現它們其實不帶一點溫度。它們只是在那裡,永遠在那裡。你若有幸得到,那就付出相應的代價,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岑野的眼眶忽然有些發熱,他有些不太想面對這樣的自己,可又憐憫此刻的自己。而那個人,他從未像此刻,覺得自己也許是握不住的。他總是在她面前大大咧咧,總是表現得好像熱情似火、捨我其誰。可現在,有些事被局外人李躍無意間撞破了,再加上那晚,她近乎輕蔑地說他:說到底你做出這樣的選擇,為的就是自己的前途。
  
  他終於還是被她看輕了,對不對?
  
  岑野慢慢吸了口氣,那口氣感覺有半個夜空那麼重,重重疊放在心頭,再也散不了。他舉起酒杯,一乾二淨。
  
  而當他再次走進酒會廳,五色燈光照在那張英俊得能讓數萬人瘋狂的臉龐上,他已露出慣有的冷淡的、不羈的笑容。
  
  老子什麼都不在乎,他對自己說。
  
  ——
  
  這晚,許尋笙總是不想睡。
  
  白天,原本約好樂隊排練的,岑野卻不知去哪兒了,趙潭他們也不知道。打電話也沒人接。這讓幾個男孩都有些隱隱的暴躁。那時許尋笙就想,他們這支樂隊,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了?她恍惚還記得一起去東北參加地區賽,記得剛來北京參加全國賽時,大家一起廢寢忘食、同生忘死,每一天都很累但很快樂的感覺。可是是什麼時候,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張天遙冷嘲熱諷了幾句岑野,便坐在位子上看手機,沒多久嘴角又帶上了神秘的笑。輝子有些垂頭喪氣,也是看了會手機,大概是看了自己那些粉絲的留言,不一會兒似乎又將他們的排練,將對岑野的怨氣,忘得一乾二淨。又或者,是根本沒有以前那麼在意了?而許尋笙的目光不經意間跟趙潭對上,竟都看懂了彼此的目光,因她看到了他眼中同樣的隱忍和疼痛。
  
  然後趙潭的神色很快變得平靜,變得沉默,沒有怨惱也沒有嘲諷,只有些許無奈。他很快對大家說,岑野可能是被鄭秋霖叫走了,接不了電話。「否則小野不會這麼沒交代的。」他說,而後勉強組織大家排練了一會兒,乾脆就散了。
  
  於是許尋笙立刻明白,趙潭已經作出決定。他決定留在岑野身邊。
  
  他已想清楚,明白自己想要什麼、能得到什麼,以及將要失去什麼。他對於一切接受,也許也已經寬容。這就是趙潭,岑野最忠實的兄弟。
  
  可她呢?又該何去何從?
  
  如果小野的樂隊,今後已沒有她的位子,那麼本就無心娛樂圈發展,無意走向公眾視線,只是為了那一份生自冬夜寒雪中的質樸情誼,意氣橫生,才加入樂隊的她,還有什麼理由留在這裡?
  
  難道今後真的成為小野的隱形女友,聚少離多,苦苦等待著這份毫不確定的愛情,能夠有開花結果的一天?抑或是作為現場伴奏人員之一,就這麼附屬於他?以此作為自己一生的事業?
  
  不,那不是她想要的人生。她沒辦法那樣活著。她從不願意附屬於任何男人存在。
  
  ——
  
  夜幕深深如同一場永遠在降臨的清秋大夢,許尋笙躺在床上,窗簾沒有關,堪堪遮住半邊月光,基地上空什麼也沒有,只有一片寂靜的墨藍色,還有依稀幾點星光。許尋笙癡癡望著,有些答案已浮現心頭,可是不想去看。平生第一次,恍恍惚惚,固固執執,卻不知該何去何從。
  
  那幾個字,怎麼都不捨得讓它出現在腦子裡。
  
  於是煩惱更多,彷彿一汪深深淺淺的溪水,纏絞心頭。那溪水深處,有個人的名字在跳動。彷彿星辰般明亮清澈,就這麼映在心頭。
  
  小野,小野。
  
  我以為我可以什麼都不管,只在乎你的。她對自己說,我以為此情誠摯,此情純潔,發自於我們相處的每一天每一夜,那麼緩慢那麼溫柔地滲進我的骨肉靈魂裡。
  
  我以為,什麼都不能令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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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6 23:43:02 |只看該作者
第134章 我的笙笙(中)

  「咚咚咚——」一陣急促的、兇狠的、根本不給人任何餘地的敲門聲響起。許尋笙一驚,幾乎是立刻跳下床,跑了幾步,卻又停住,一時竟不敢去開門。
  
  可那人敲得不依不饒,過了一會兒,節奏又慢了點,彷彿又敲得有些可憐。
  
  「他媽的大半夜敲你媽啊——」有人在樓道裡罵道。
  
  「給老子滾回去!」岑野罵了一聲,隔著門都能聽到他的滿身戾氣和冷酷。也不知是忌憚他的兇狠,還是他的名聲,對方立刻一點聲音也沒有了。
  
  許尋笙聽到他的聲音,心頭卻更加發酸。她深吸口氣,又整理了一下頭髮和衣服,她穿的是套棉質家居服,既不難看,也不暴露。她走過去打開門。
  
  那人就這麼站在門口,手臂還如往日一樣,撐在牆壁上。那雙眼,深深望著她。頭髮微微亂著,臉上還有剛剛出席過某項活動之後的精緻妝容。外套沒穿,裡頭是件鑲金片的低調卻絕對大牌的T恤,襯得他的臉,英俊無雙。可他身上還有濃濃的酒氣,隔著幾步遠都撲鼻而來。而他的眼睛裡,安靜、深邃、迷茫、陰沉,都有。
  
  這是許尋笙第二次遇見他喝醉酒。而上一次,她的感覺十分不好。這讓她隱隱有些不安。她擋在門口,不讓他進來,說:「你是不是喝多了?先回房休息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岑野卻冷冷一笑,一把推開門,手往她腰上一帶,關門走了進來。
  
  許尋笙一下子就掙脫了他的手,往前躲了幾步,他倒沒有再糾纏,走到床邊,直接倒下,看起來似乎疲憊倦怠至極。他用手背擋住臉,呼吸慢慢的。
  
  許尋笙在離他一兩米遠的地方站著,看了他一會兒,聽到他悶悶地說:「笙笙,我口好渴,給我倒杯水。」
  
  許尋笙萬沒料到他這麼兇惡失控地闖進來,第一句話說的卻是這個。她怔了一下,轉身走向茶水台,慢慢給他倒了杯溫水。眼眶忽然陣陣發燙,那酸楚意味一直往眼睛深處鑽。她很慢很慢地呼吸了幾次,才壓抑下去。
  
  「怎麼這麼慢啊?」他在背後輕聲說。
  
  「來了。」許尋笙聽到自己的嗓音乾涸,端著茶杯,走到他身邊,遞到他手裡。他接過水杯,就坐起來,一口喝乾,然後抬頭看著她。許尋笙幾乎只觸碰到他目色餘光,就移開目光,看著地面。
  
  兩人這麼靜靜對峙了一會兒,有一隻手,慢慢地、偷偷地握住她的。那隻手指尖微微有繭,手掌柔軟,總是賴皮的,總是溫柔的。許尋笙低著頭,眼淚滑下來,掉在地上。他看著她的淚水,也不說話,只是緊緊握著她的手。
  
  過了一會兒,他一把將她拉進懷裡,用力抱住。許尋笙想要掙脫,卻掙脫不了,這樣糾纏了一會兒,他忽然暴吼一句:「掙你媽的掙?就這麼……就這麼不想要老子抱嗎?」
  
  許尋笙萬沒料到他會這麼說,明明心裡他或許是醉了才會這樣,可醉了難道這不是他的心裡話?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他已抱著她扣在床上,身體壓著她,手按著她的雙手,低頭,就這麼直勾勾地看著她。
  
  許尋笙不動了,也就這麼直直的,眼睛裡不帶一點暖意地看著他。她的眼眶還是紅的,淚痕還在臉上。岑野看著她的樣子,只覺得又心疼,又沒有任何辦法。她又是那樣的表情,冷冷的,彷彿從不會真的讓誰走入她的心,除了徐執。
  
  「你看看我……」岑野啞著嗓子說,「你看看我,我是你的男朋友,我是小野……」
  
  許尋笙的表情好像就在這一剎那崩潰了,她此刻悲傷的表情是那麼生動,她咬著唇,紅著眼,淚水滾滾而落。可岑野此刻的心裡,卻心酸無比,也歡喜無比。他一把將她整個抱進懷裡,讓她的臉像平時那樣,伏在自己胸口。他看著她,愛憐得如同看一隻受傷的小動物。他輕輕摸著她的臉,說:「你是愛我的?對不對?你說過會一直喜歡我,永遠也不變的。你答應過的,你不會反悔的。許尋笙她跟別人不一樣,從來不會反悔。」
  
  這半癡半醉的話,令許尋笙的眼眶更酸了,她輕輕抽泣著,人被他緊緊抱著,就快喘不過氣來。她的雙手得到了自由,他的腰就在觸手可及的位置,她有種強烈的衝動,想要回抱住他的腰。可那水潭般深重渾濁的悲傷無望的情緒,依然埋在心頭。她動不了,她回抱不了。她感覺到自己的指端在輕輕發抖,在剛剛觸到他的腰身時,彷彿已經僵硬得幾根石頭。於是她心裡更加發慟,於是她把臉更深更深地埋進他的胸膛,聽著他悸動的心跳。這個對她而言,世上最熟悉,可也最陌生的男人的胸口。
  
  她的小野,那個對她笑背著她哭會抽煙會頹廢會熱血會牛氣沖天的小野,那個總是在尋找今生歸路的男孩,他現在終於成為了真正的男人。他再也不是過去那個人了,可她,還冥頑不靈地站在原處啊。
  
  這麼靜靜抱了許久,久到兩人的心似乎都重新沉寂下來。似乎也有那麼一點,兩人都不敢輕易觸碰,可又偷偷渴望著的希望和溫暖,重新在兩人的周圍滋生。
  
  岑野輕輕摸著她的長髮,摸她的臉,還有那幼嫩得誘人的脖子。他覺得找不到比此刻更合適的時機了,於是他以盡量平和的語氣說出口:「我今天和Pai簽好合同了。改天我再和腰子和輝子說。」
  
  許尋笙沒動,也沒說話,只是低著頭。
  
  岑野摸了摸她的臉,有點涼,於是他的心中又隱隱生出不安。這不安令他焦躁,也令他隱隱有些惱火。他忍耐著,以盡量平靜的語氣問:「你還是會為這個怪我嗎?」
  
  許尋笙聞著他身上那藏在濃濃酒氣裡,隱約的清淡氣息,那熟悉的氣息,腦子裡莫名衝出個念頭:她好想聞這氣息久一點,再久一點。可世間總有聚散,總有改變,又有什麼,是真正能被她留住的?她輕聲說:「啊,不怪了,那已經不重要了。人總要選擇自己要走的路,其實我也能夠理解。小野,今後你一個人出道,聽說他們那個圈子,很多機會,也有很多齷齪手段。保護好自己,不要受傷。不要衝動,你的性格太意氣了,別再吃虧了。」
  
  岑野聽著她的語氣,竟像是離別交代似的,他整個人都懵了,他覺得不可能的,許尋笙怎麼可能想著離開他呢?呵……他亂想什麼呢,渾渾噩噩的腦子還沒有想明白什麼,話已出口:「老子知道,別操那麼多心。再說,不是都有你看著陪著老子陪著嗎?」他的語氣顯得很輕鬆,許尋笙卻沒有抬頭,也沒有搭腔。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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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我的笙笙(下)

  岑野忽然覺得,時間好像過得很慢很慢,周圍的空氣也是,好像它們變成了細細的一根一根的絲線,在無形中緩慢地流動著,縈繞在自己的四周。而那個女孩,此刻還在自己懷中。他還摸得到,他還看得到,他還感覺得到。他的眼眶裡忽然被什麼東西填滿了,可是某種無力的,被人拋棄的感覺,還是不著痕跡地如同黑色藤蔓,在心頭無聲攀爬,越爬越高。
  
  偏偏他的語氣卻輕鬆無比,就像是什麼都沒察覺,什麼都沒聽懂。他低下頭,在她側臉上輕輕親了一下,好甜啊,他想。這輩子哪裡還有讓他覺得一個吻都這麼甜的女人。
  
  「笙笙啊……」他輕聲喚道,「我愛你。老子從來沒真正愛過誰,這輩子就想要你一個,你知道的。」
  
  許尋笙雙手摀住臉。
  
  然後,某種憤怒,某種痛苦,某種再也壓抑不了忍耐不了的情緒,就這麼漫過岑野心頭。可內心越壓抑,他的表情卻更加平淡寂寞。他只知道此刻自己好想要這個女人,想要的到她,想要和她再也不分開,想要她永遠在自己面前哭,在自己面前笑。
  
  想要笙笙她,永遠也不離開小野。想要把那份從那個冬雪降臨的夜晚,就如同漫天雪花般,一片一片將他淹沒的愛情,永遠也不會有冰雪消融滿目空空的那一天。
  
  他將她再次壓在床上,深深吻下去。他的動作既溫柔,又狂野,還帶著某種毀滅的衝動。他毫不留情毫不猶豫地開始扯掉她的衣服,許尋笙一下子清醒過來,臉上猶是滿滿淚痕,整個人都慌了:「你幹什麼?小野你幹什麼?不要這樣?」可他動作快得很,力氣又大,態度又決絕,居然叫他真的把上衣脫了下來,露出她皎潔白滑卻又纖細豐滿如同美玉般的上身。許尋笙這樣暴露著,整個人都慌了,在這樣一個夜晚這樣的對話下,他卻這樣對待她,不僅讓她感到害怕,感到失望,還感到羞辱。可那個痛苦的男人,那個迷茫的孩子,已經開始粗魯地揉捏親吻她的身體,迷迷惘惘,嘴裡念念有詞:「寶寶……寶寶……別躲……給老子……」
  
  「你不要這樣……」許尋笙哭泣道,「小野你不要這樣?」
  
  可在岑野眼裡,此刻心愛的女孩又是什麼樣的呢?她梨花帶雨,她嬌怯柔軟,她想要反抗,想要逃離。可是他沒有別的辦法,只是不想讓她真的……走。她怎麼會想到要走呢?他從來沒想過會有這一天。而此刻,那白皙華麗得如同夢想般的身體,唾手可得。某種壓抑了許多天的慾望,也在酒意和強烈的情緒下,漸漸冒頭。他渴望她,他知道。從見她第一面起,就從靈魂深處渴望著。
  
  渴望著你,許尋笙,真真正正屬於我。愛我,憐惜我,理解我,不要放棄我。不要像我生命中那些過客,那世間最美好的一抹顏色,我心頭唯一的那縷白色月光,請你永遠為我紮根停留。
  
  所以他根本聽不到許尋笙的話語,也罔顧她的哭泣。他的眼睛裡,只有自己極度渴望,從還沒跟她在一起時,就在夢中都極度渴望的一切。所以他的手赤裸裸地探向她的下半身,伸進那層柔軟布料,根本不顧她的反抗,手指就開始揉捏,開始向要往這個女人最羞恥最隱秘的深處探索……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脆生生打在岑野臉上。
  
  他整個人都停住,一秒鐘後,根本都不抬頭看她一眼,手指繼續強勢地往裡插。許尋笙在此刻絕望透頂,眼前的男人已陌生得讓她認不出來,那張臉到底已被什麼浸沒?看起來那麼陰暗,那麼陌生。
  
  「你給我滾!」許尋笙爆發出一聲從未有過的尖厲嘶吼,揚起手又是一個巴掌,比之前那個更重,狠狠砸在他的臉上。「啪」一聲過後,那張俊臉幾乎是立刻紅了。
  
  他的動作終於停下了。
  
  他趴在原地沒動。
  
  天之驕子,萬眾明星,被人連扇兩個耳光,此刻僵硬得如同雕像,滿身都是狼狽不堪。他抬起頭,看著她,目光沉狠冰冷得如同被大雪淹沒。許尋笙淚流滿面,幾乎是立刻提起褲子,又扯過被子,擋住被蹂躪過的身體,她想自己真的認不出他了,認不出眼前的小野。小野他,去哪兒了?
  
  岑野靜了一會兒,似乎也不再執意再對她做什麼,他只是看著她,明明只有一個瞬間,卻像看了天荒地老那麼久。他的唇角忽然彎起,是那種很放肆很輕浮也很危險的笑容。他慢慢地說:「徐執可以,老子就不可以?許尋笙,你到底把老子當成什麼了?你是老子的女人,不是那個死人的。老子想什麼時候睡,就可以什麼時候睡!那才是天經地義,那才是他媽的真心實意,你明不明白?老子的……老子的……你明不明白?」
  
  老子的……心,老子把你放在胸口的那顆真心,總是雲淡風輕的你,總是令我忐忐忑忑的你,明不明白?
  
  許尋笙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再看著咫尺之遙那張熟悉的臉,終於明白一切都已經無可挽回。在那巨大的失望和悲痛到來之前,她已轉身不再去面對。她不想去看那份心情,不想再面對。她讓自己的臉徹底沉下來,她看著他,眼神卻像已望至很遠的地方。她說:「滾,小野,你給我滾。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眼前。」
  
  岑野說完了那番話,也只覺得腦子裡空空的,隱隱做痛。忽然間他發現自己原來孑然一身,原來什麼也沒有,並且也了無牽掛。他不去看她的臉,不知怎的,就是無法去看。他忽然冒出個念頭,原本他來,是想對她說,Pai有意讓她單獨出道。可話還沒出口,就成了現在這個模樣。而且他其實心裡隱隱也明白,就算真的說出這條路,生性清高如同許尋笙,就真的會走這條路嗎?除了他,除了朝暮樂隊,這些年,她那麼個孤單安靜的女孩,又真的讓誰走近過?
  
  這念頭滑過腦海,岑野又感覺隱隱無法壓抑的鈍痛,即將襲來,將他徹底淹沒。而他,也已不想再面對。他只想逃,只想在此刻逃離她的身邊。於是他不再看她,又像是眼裡什麼也看不到了。他從床上起身,從地上抓起自己剛才脫掉的T恤,又伸手將剛才打開的褲子拉鍊拉好。一言不發,也沒有回頭,走出許尋笙的房間。
  
  門在他身後「嘭」一聲巨響關上,震得整個房間都嗡嗡作響。然後天地之間,方寸之地,只剩下一個衣不遮體的許尋笙。她癡癡望著那扇門,眼淚終於肆無忌憚往下掉。眼睛好像就快睜不開了。於是她把臉埋進手臂裡,渾身癱軟無力,這輩子好像都沒有辦法再抬頭往那個人所在的方向,再望上哪怕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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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關在掌心(上)

  岑野醒來時,天已大亮,頭隱隱做痛,喉嚨裡乾得像要啞掉。他盯著天花板,看了一會兒,又伸出手指,摸了摸身旁雪白冰涼的牆壁。他發了好一陣子呆,整個人感覺都已被掏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下了床,洗漱,換好衣服。然後坐在窗前,對面就是那茫茫的山和無盡天空。
  
  他點了支煙,不停地抽,說來也奇怪,都抽了這麼多年煙,高中就開始了。今天卻被煙這老夥計嗆了好幾口,狂咳之後,剩下的只有心煩意亂,把煙頭丟掉,拿起手機,開機。
  
  未接來電和短信一股腦湧了進來:岑至問他起床沒有;有鄭秋霖讓他醒了之後回電話;還有李躍的未接來電;趙潭和輝子問他在哪兒的……岑野盯著這些,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把手機丟桌上,趴下去,臉埋進去。
  
  有些事,完全不能想。那一幕一幕,想起來就是掏心掏肺的痛。心裡有強烈的愛,還有恨。恨她冷言冷語,恨她不肯服軟,恨她無動於衷。也恨她,把他的一顆心,就這麼打碎在巴掌裡,把他的臉面,踩碎在腳下。
  
  又這麼坐了一會兒,岑野已將眼中的那層濕熱水光,慢慢壓抑下去,表情也已恢復陰冷沉默。這時手機響了,又是李躍打來電話:「小野,醒了?」
  
  岑野慢慢吸了口氣,低笑出聲:「躍哥,你說。」
  
  「收拾一下,下午我和你飛上海。」
  
  岑野一怔:「有什麼事嗎?」下意識竟完全不想去,脫口道:「後天就是決賽了,我還得排練……」
  
  李躍靜了一下,才回復:「決賽不用緊張,你明白的,正常發揮就行了。我這邊有個投資人,算是我的老闆吧,我們過去跟他談談合作,他也挺想見你的。一會兒我讓助理把訂票資訊發到你手機上,不要遲到。」
  
  掛掉電話,岑野沒有馬上動,又這麼默坐了一陣,猛地起身,拉開行李箱,往裡面塞了幾件衣服和日用品,就算收拾妥當。
  
  等岑野拎著行李箱打開房門,岑至和一名助理,早已在門口等著。行李箱立刻被助理接過,岑野戴著墨鏡,雙手插進褲兜,走在最前面,面無表情的下樓。經過那扇房門時,他透過暗黑鏡片,看著那毫無動靜的緊閉房間,心底就彷佛有某一處地方快速凹陷下去。然後他轉頭看著前方,依舊是沒有一點表情。
  
  樓下早有保姆車等著,如今他出行,連基地裡都會有一些工作人員,遠遠偷偷想要看一眼。哪像幾個月前來基地報導時,還要帶著一群兄弟拖著行李箱到處找報到處。而現在基地內外,到處掛著活動海報,他總在最醒目的位置。岑野的嘴角忽然自嘲地一勾,助理替他拉開車門,他臉色冷漠地上車。
  
  一路疾馳。
  
  這次他跟著李躍去見大投資老闆,岑至並不方便跟著去,此刻只是坐在他身旁,絮絮叨叨說著合同的後續注意事項,叮囑他跟人見面要注意如何如何,還有網絡上的一些有關他的新聞和熱度數據,可以算是十分盡職敬業。岑野一聲不吭地聽著,盯著窗外飛速倒退的建築,其實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小野,小野?」
  
  岑野驟然回神,看到哥哥正盯著自己,目露探尋:「怎麼魂不守舍的?」
  
  岑野說:「沒什麼,哥,你接著說。」
  
  岑至又看他幾眼,這才說道:「工作都說完了,你看看還有什麼要交代給我的事?」
  
  岑野剛想說沒有,忽然間心頭一動,某種他並不想去直面的情緒和猜測,隱隱浮現。他甚至不能去多想一秒鐘,因為那玩意兒就像黑色洪潮,瞬間就能把他給埋死憋死在裡頭。
  
  他還是大刺刺坐著,腿卻不自覺的快速抖動,他的手指抵著下巴,抬起又放下,抬起又放下。就在岑至以為他沒什麼要交代的事時,他卻輕輕開口:「哥,你幫我辦件事。」
  
  岑至一怔。
  
  ……
  
  「這不合適吧?」岑至壓低聲音,震驚地說,看著弟弟執拗無情的面目,一時卻不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
  
  岑野卻依然盯著窗外,語氣也固執得很:「哥,聽我的,就這麼辦。有什麼後果,都是我和她的事,我會擔著。我明天就能回來,出不了什麼事。」
  
  他忽然伸手輕輕按住臉,便也擋住眼睛,說:「哥,算我求你……」
  
  ——
  
  許尋笙一晚上都沒睡,天亮時才頭沉沉地昏睡過去,醒來時,已經中午,破天荒第一次。
  
  她的感覺,只是一切恍然如夢。昨晚發生的一切好像是假的,可惜它們是真的。你忽然不知道自己在這段生命中的位置,也不知道他所站立的位置。
  
  她如往常般安安靜靜起床,穿衣,洗漱。安靜得像個鬼魂。待她站在鏡子前,低頭刷牙,忽然間喉嚨一陣梗塞,眼淚便掉下來。她抬手擦了擦,看著濕潤的指尖,再看看鏡中狼狽的自己,伸手按住臉,過了好一會兒,才放下。
  
  茫茫然的,她覺得肚子裡有點餓,要下樓吃點東西,剛要拉開門時,竟感覺心頭一顫。
  
  她極慢極慢地拉開門。
  
  樓道裡永遠不變的燈光照下來,橘黃色,這一次她的門前,空空如也。
  
  她關上門,知道那個人的房間就在背後。她往前走了好幾步,慢慢回頭,看到他的門口停著輛保潔的小車,有個保潔工在進出換毛巾床單。他人不在。
  
  在食堂裡,她也是吃得食不知味,身邊來過誰,有誰在注意自己,她全然沒有察覺。根本吃不下什麼,卻忽然想起,小野總是擔心她吃太少,還笑言說手感不夠豐滿。她當時下意識反問:你還要多豐滿?然後就看到他眼中壞壞的深深的笑。淚意突然就襲上來,可是許尋笙怎麼肯在人前掉眼淚,閉了好一會兒眼睛,睜開,喉嚨裡陣陣發堵。她端起幾乎沒怎麼動的食物,送至餐具回收台,默默離開。
  
  一下午的時間,她便是非常沉默地度過了。原本今天樂隊要排練,她根本不想去。而他們居然也都沒有人找她。她便坐在房間窗前,望著茫茫無際的遠山,還有幽靜天空。時間也不知道怎麼過的,就這麼一直坐到日暮西山,坐到整個世界彷彿都陪著她寂靜下來。
  
  心裡,就像有個洞,深深的鮮血淋漓的洞。岑野的手就一直按在洞口,那雙手白皙修長,那雙手乾淨俐落,那雙手為她所愛。現在,是不是什麼都不剩了?
  
  也不知這樣坐了多久多久,她忽然聽到一個聲音,那是鑰匙插進門控裡轉動的聲響。這基地修建有些年頭了,雖然都是使用門卡,但原來的鑰匙孔都還留著。
  
  門口有人。
  
  許尋笙一怔,剎那間心跳彷彿都停止,呼吸都忘卻了。是誰在開門,是他嗎?一時間她竟無所適從,既怕是他,可內心竟還有一絲奢望,盼著,是他。
  
  是他再一次,又厚著臉皮裝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來找她了?
  
  她很慢的,很慢的,轉頭回望,盯著那扇一動不動的門,眼淚無聲流下。
  
  在鑰匙的聲音轉動兩圈後,那人停下,腳步聲響起,竟像是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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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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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關在掌心(下)

  許尋笙這麼紋絲不動,坐了好一會兒,起身,走向門口。她想要擰開門看一眼,發現擰不動,又試了試,才發覺門打不開了。
  
  她心頭一驚,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湧進腦子裡——難不成,剛才那人,是把她反鎖在房間裡了?她用力敲了一陣門,可是樓道寂靜,一點回應也沒有。
  
  許尋笙猛地往後倒退兩步,反應過來,跑到床邊,拿起內線座機,撥打總台。
  
  「嘟——嘟——嘟——」總機24小時有人值班,以往只要響幾聲就有人接起。可今天她打了好幾遍,響了很久,那頭也沒人接。許尋笙倒吸一口涼氣,誰,把她鎖房間裡了?而偏偏這麼巧基地總台,始終沒人接聽她的電話?
  
  許尋笙默坐了一會兒,並沒有發怒或者慌張,只是腦子裡一片茫然坐著,等她察覺時,發現眼淚已在手背上滴了一大片。她用手摀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哭出聲音。她拿出手機,打給那個人。
  
  響了好幾聲,才有人接起。
  
  那頭的人,不肯吭聲。
  
  許尋笙努力壓抑著哭意,很慢很慢的說:「是不是你讓人把我關在房間裡的?」
  
  他不吭聲。
  
  那頭還有很嘈雜的聲音,人聲,廣播聲,有人在旁邊說:「小野老師,這邊,請上車。」
  
  「岑野你不要這樣。」彷彿用盡全部力氣,許尋笙才說出這句話。
  
  他直接掛了電話。
  
  放下手機,許尋笙雙手摀臉,低頭,哭,一直哭。窗外的天黑了,星光升起,月亮也是彎彎一勾,掛在山峰之上。
  
  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我心似明月,明月照山川。
  
  山川永無語,夢裡失清風。
  
  ————
  
  在上海的這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岑野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彷彿個機械人似的,在李躍的帶領下,見人,對著人笑,寒暄。聊了什麼,好像都沒什麼問題。可整個人其實渾渾噩噩,無人知曉。
  
  直至華燈初上,繁華降臨。岑野跟著那群人,到了個熱鬧又快活的地方。幽暗華麗的燈光照在頭頂,他坐在雍容華貴的庭院裡,面前是仿歐式古堡的欄杆,還有一片幽靜湖水。他彷彿才恍然驚覺自己在何處,然而只是沉悶坐著,不與任何人說話,只是讓服務生上了一杯又一杯的酒,不停喝著。
  
  李躍來過他身邊,對他說了些什麼,啊,是了,這是大投資方老闆搞的Party,專程為他這未來的大明星接風。李躍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什麼,岑野笑笑,舉起酒杯和他碰了碰杯,一飲而盡。李躍笑笑,起身走了,走到庭院門口,窗簾厚厚重疊一層層,繁華富麗,他摟住一個年輕女孩的腰,也不知是逢場作戲還是早有關係。
  
  岑野笑笑,收回目光,閉目靠在沙發裡,一隻手還插在褲兜裡,抓著手機。自從那個電話後,她再也沒有來過電話,或者發過短信。趙潭和輝子也得了叮囑,不要給她開門。至於張天遙,他今天也外出了,不在基地。至少今晚,她是離不開的。明天……明天中午,等他回了北京,再說。
  
  這麼想著,胸口忽然湧起一陣剜心般的痛。她要走,她要離開他。也許她其實從不曾真的在意,才可以這麼輕易放棄。岑野知道不可以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他.....他媽的不可以在人群中流眼淚。他深深吸了口氣,又吸口氣,再從旁邊的侍應生盤子裡拿了幾杯酒,猛灌下去,腦袋有點發燙,胸口也是,彷彿這樣,那疼痛的感覺,就一下子不見了。
  
  然後他就閉上眼,無法控制地想。坐在這世間最燈紅酒綠繁華腐朽的一個角落裡,開始回想。想和她的初遇,想她坐在琴後彈得眉目自在飛揚的樣子;想她一開始和他們參加音樂比賽,穿著那麼好看的衛衣休閒褲,露出一小截叫他心慌意亂的腰;想她低下頭,幾乎不敢出聲,顫聲說:「是你,那個人是你……」岑野用拿著酒杯的手,按住眼睛,眼淚終於還是掉下來。
  
  冷不丁大腿上一沉,他飛快用手背一擦眼睛,睜眼一看,約莫是他們之前介紹過的一個小明星,穿著華麗閃光的晚禮服裙,露出一大片光滑白皙的背,腰細得大概只有一握,臉大概也只有巴掌那麼大。女孩也端著酒杯,大概是被人推到他懷裡的。旁邊還有兩個女孩在笑,說:「你那麼崇拜小野,想和他說話,就說啊。」「是啊,小野老師,Mandy可喜歡你了。」她們約莫也喝得有些醉了,臉都紅紅的。
  
  岑野並不知道,獨坐在庭院裡的自己,在外人的眼裡看起來,有多英俊,有多頹廢,也有多動人。以至於那女孩跌坐在他大腿上,儘管嘴裡說著對不起,可看著他睜開眼睛,看著他迷茫的深深的雙眼,一時竟也忘卻了呼吸。
  
  這個男孩,抑或是男人的眼,太好看,也藏著太多東西。那是會讓任何女孩都沉淪的東西。女孩怔怔望著他,在幽幽燈光下,男孩的每一寸輪廓,都帶著生動的朦朧。這個男人,憂鬱,危險,漂亮,蠱惑。
  
  而這份蠱惑,女孩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她的兩個朋友也停止了說話,因為她們看到Mandy伸手摟住了這位新近崛起紅透半邊天的主唱的脖子,微微闔上半醉的眼,便要吻上去。性感的紅唇,就要吻上那輕抿的據說是現在讓無數少女肖想的薄唇。兩個女孩忽然無法呼吸,彷彿要吻他的,就是自己。
  
  可Mandy卻看到,迷離的燈光下,岑野忽然笑了,是那種冷漠的、放肆的、壞到極點的笑。他在她耳邊輕聲說:「這兒也是你能坐的地方?滾!」
  
  他一把推開了她。
  
  女孩被推了個踉蹌,被朋友們扶住。她又氣又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見,畢竟她雖然還沒有大紅,但憑自己的姿色資質,早已是被公司大老闆重視要力捧的寵兒。若不是今晚醉酒,她也不至於對這個根基還不穩的新明星投懷送抱。可人家竟然半點臉面都不留,就這麼羞辱了她?還推她?
  
  女孩恨恨地走了。兩個朋友不明所以,又看了岑野幾眼,跟了上去。
  
  岑野根本就不在意,他還跟嫌髒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褲子,而後靠在沙發裡,繼續發癡。某個瞬間,他的眼角餘光,似乎感覺到哪裡有光線閃了一下。他轉頭望去,卻只見會所的二樓陽臺上,有幾個人影,但並沒有什麼異樣。他哪裡又在意得了那麼多,繼續喝著悶酒,一個人,疼痛又苦澀地放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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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喪家之犬

  許尋笙收到那張照片,是在次日早上7點。「滴」一聲輕響,劃破滿室寂靜。她拿起手機,看到那是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
  
  照片拍得很清楚。柔和燈光下,他坐在沙發裡,雙臂搭在扶手上。一個女孩坐在他腿上,摟著他的脖子。他的嘴角帶著笑,眼神清亮,不知道在對她說什麼。女孩眼神迷離,身體柔軟得像妖精,露出一大片的背,看起來是那麼心甘情願彷彿是在朝拜自己的偶像。而從拍攝的角度,看不清他的唇,究竟有沒有落在她臉上。
  
  許尋笙盯著這照片,看了好一會兒,然後刪除。放下手機時,臉色已是不喜不悲,她站起身,箱子昨天已經收拾好了,只是遲遲沒有把拉鍊關上。此時她蹲下,慢慢地將那一圈拉上,聽著「呲啦呲啦」的聲音,忽然間心裡空得好像什麼都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了。
  
  她整個人,好像都在往後退,退到了一個安靜的、平靜的,沒有喜沒有悲,也沒有小野的世界。她知道自己即將背離什麼,即將成為什麼樣子。而她早已沒有別的路可以走。她拉好箱子,低頭看了看箱子,應該還能趕上今天回湘城的高鐵。她沒有給趙潭或者輝子打電話,因為知道會徒勞。她直接打給張天遙,現在大概是岑野最討厭的人和他最不對付的人,張天遙。
  
  張天遙聽著在個吵鬧的地方,響了七八聲,才接起,他的聲音有些猶豫,壓得很低:「許尋笙?有什麼事?」
  
  許尋笙平平靜靜地說:「腰子,幫幫我。」
  
  張天遙在那頭徹底怔住了。
  
  而後,他剛剛簽約的唱片公司總監們,就看到這個悟性不錯相貌不錯心機不錯的男孩,放下手機,一連跟很多人道歉,然後坐上車,風馳電掣般走了。
  
  許尋笙拎著箱子,坐在門口床邊,數著時間。沒多久,就聽到樓道裡有腳步聲、說話聲、爭執聲。她想小野大概徹頭徹尾地發瘋了,居然還安排了人,守在樓道裡。一想到這兒,眼睛就一個勁兒的發燙。可是當張天遙終於成功推開門,兩人相見時,許尋笙抬起頭,已是一臉平靜。
  
  「多謝。」她輕聲說。
  
  張天遙盯著她,說:「小野還派了個人,擋在這一層。不過我的助理把他攔下了,車在樓下。」
  
  許尋笙拎著箱子,跟在他身後。可往前走了幾步,張天遙自己卻遲疑了,望著她輕聲說:「你真的要離開他?」
  
  許尋笙抬起頭,慢慢吸了口氣,微微笑了:「是啊。」
  
  張天遙見她眼裡竟然閃著光,一縷髮絲順著臉頰落下,依舊是當日初見時溫婉模樣。只是瞎子都看得見,那雙清澈的眼睛,有多麼紅腫。她的手緊抓著箱子拉桿,抓得緊緊的。張天遙的心裡沒來由煩悶無比,也不知是為了誰。索性接過她手裡的箱子,也不問了,只是默默朝前走。
  
  一個人出現在樓道盡頭。
  
  兩人止步。許尋笙說:「腰子,你先下去。」張天遙看了眼那人,到底沒說什麼,點頭,經過時,張天遙輕聲說:「至哥,岑野他不能欺人太甚了。」
  
  來人正是岑至,他沒吭聲,看著許尋笙,目光復雜。
  
  許尋笙在岑至面前站定,靜了一會兒,說:「就跟他說,是我求了張天遙,讓我走的。」
  
  岑至還是沒說話,這個女孩聰明至此,一時竟會讓男人說不出話來。
  
  許尋笙又輕輕一笑,笑得那麼落寞又平靜,只看得最初對她印象普通的岑至,都心驚了一下。她說:「其實,至哥,我不在他身邊,對他的發展更好吧。他今天要是回來了,又要鬧,可是我是一定會走的。你覺得我和他的結局,會比現在更好嗎?」
  
  岑至忽然就想了弟弟之前在車上的樣子,想起他用手摀住臉,想起他用近乎卑微的語氣說:哥,就算我求你了……在我明天回來之前,不要讓許尋笙走。她這一走,我就再也追不回來了。那我還要簽約幹什麼,還要出名幹什麼?老子不能沒有許尋笙……
  
  也想起之前李躍對他這個經紀人提點過的話,他說,小野,真的是前途無量,只要好好雕琢,絕對能紅至近年來音樂圈沒人到達過的位置。只是小野這個人啊,太重情了,情深不壽,必受其害啊。而且他現在位子還沒站穩,決定不能傳緋聞,否則粉絲失望,人氣必然大跌,會影響他一輩子的發展。
  
  岑至也想起含辛茹苦的母親,想起沉默寡言的父親,還有自己滿懷期待的妻子。最後想起的,是那麼多年那麼多日夜裡,看到弟弟小野一個人,或抱著吉他,或趴在桌前,寫的兩眼發紅,唱得歇斯底里。熬了那麼多年,弟弟才走到今天。
  
  ……
  
  岑至閉上眼,又睜開,然後平靜一笑,慢慢地側過身體,讓開了路,說:「小許,你們倆的事,說到底旁人也不能摻合。不管怎麼樣,今後如果有什麼事,隨時聯繫我,我都會盡全力幫你。」
  
  許尋笙點了點頭,什麼都沒說,走出他的視野裡。
  
  許尋笙並沒有馬上上張天遙的車,而是去了鄭秋霖辦公室。
  
  看到她,鄭秋霖似乎並不意外,但又似乎有所思慮。許尋笙開門見山說:「鄭導,因為身體不太舒服,明天的決賽,我可能不能參加了。」
  
  鄭秋霖靜了靜,說:「我知道,小野已經跟我說了。我會安排一名鍵盤手頂上。」
  
  許尋笙也靜了一會兒,說:「還有,我個人想和你們馬上解約,如果有違約金,我願意支付。」
  
  鄭秋霖靜默片刻,沒說別的,卻只是問:「真的想清楚了?」
  
  「是的。」
  
  「Pai娛樂那邊也想簽你,作為民謠歌手出道,小野跟你說過吧?真的不考慮?」
  
  許尋笙眼睛盯著桌面,只是輕輕搖頭:「不考慮。」
  
  鄭秋霖到底嘆了口氣,而後抽支煙給自己點了一支。兩人都不說話,就這麼靜靜對坐了一陣子。鄭秋霖抽完一支煙,再看眼前溫婉清麗如水的女孩,一時間心裡也有些唏噓。但她向來都是個冷酷理智的性子,察覺自己心軟了,立刻止住。她從抽屜裡拿出份解約函,放到許尋笙面前,說:「這段時間你們給平臺賺的錢也夠多了,沒有違約金,直接解約,你看看有沒有問題?」
  
  許尋笙拿起合同,看了一遍,忽地輕輕一笑,說:「原來早就準備好了。」毫不猶豫簽下自己的名字。
  
  ——
  
  岑野是這天下午回到基地的。他的身後照例跟著幾個人,替他拎箱拿行李。他照例墨鏡遮眼,面無表情,只是在電梯停在那一層時,心竟像是被風吹動的湖面,不斷起漣漪。
  
  他抬起頭,看向她的房間方向,一時也失了神,越走越近。
  
  直至他看到她的房間門口停著保潔車,兩個保潔在邊聊天邊打掃。他的心就這麼咯噔一聲,腦子裡忽然也變得很空很空,周圍並不安靜,他卻忽然聽清了自己呼吸的動靜。就像人踏進了一片泥潭沼澤中,即將陷落。
  
  他走過去,聽到自己問:「住這個房間的人呢?」
  
  兩個保潔驚訝又好奇地看著他,一個答:「今天……沒有人住啊,退房了。」
  
  岑野摘掉墨鏡,走到房間門口,看到裡頭空空如也,潔淨如新,真的已經沒有半點她留下的痕跡。他就這麼站了一會兒,重新戴上墨鏡,走向自己的房間。
  
  旁人們見他神色,都不明所以。待助理把箱子送進來,岑野直接關上門,然後摘到墨鏡,直接倒在床上,閉上眼,一動不動。
  
  這麼過了好一陣子,他猛然睜開眼,抓起手機,撥打她的電話,一直撥一直撥,可是關機。他又給她發短信:
  
  「你怎麼走了?」
  
  「回來。」
  
  「老子跟你道歉。」
  
  「寶寶,老子還有話要對你說……」
  
  「寶寶,你別生氣,都是我錯了。回來好不好?」
  
  「許尋笙,你真的要和老子……」最後兩個字,卻怎麼都打不下去,岑野的呼吸逐漸急促,眼淚一下子迸出來,他看著自己一個一個拼音輸入:分手。
  
  這條短信發出去了,他用手按住臉,就這麼直挺挺躺著。不斷有人打來電話,他看一眼,是岑至,是趙潭,是鄭秋霖,是其他人,他直接把手機丟到一旁,不理會。
  
  「滴……」手機響了一聲,他轉過頭去,一時間竟不敢去拿手機,怕是她的短信,又怕只是別人亂七八糟的短信。然後他終於一把抓起手機,看到螢幕上的那兩行字,忽然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寂靜下來,所有景物統統褪色。只有那行黑字,無比清晰浮現在眼前。
  
  他一把將手機砸在牆壁上,「啪」一聲碎成幾塊,他一動不動,終於像具死屍。
  
  她說:岑野,別再找我了。
  
  好好比賽,替我拿到屬於朝暮的全國冠軍。
  
  朝暮……
  
  朝朝暮暮,陪你共度。
  
  許尋笙,你說過的,要一直陪著老子喜歡老子的。
  
  現在,我做錯了什麼,你不肯了,你不肯要老子了。
  
  寶寶,寶寶。
  
  我真的……就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你說讓老子別再找你了。那老子怎麼辦?你都陪了老子這麼久了,突然反悔,是老子搞砸了。我知道,是我把什麼都搞砸了。媽的老子什麼都不要了,什麼夢想什麼巨星什麼人氣都不要了,只要繼續能跟著你,好嗎?
  
  ……
  
  岑野是紅著雙眼,拉開房門的。可一打開門,很多人都在。
  
  岑至在,趙潭在,輝子在,劉小喬在。鄭秋霖也在。他們全都欲言又止望著他通紅的雙眼。
  
  岑野居然還笑了笑,說:「怎麼都來了,別擋老子,老子有事。」
  
  趙潭和輝子對視一眼,攔著沒動。岑野沒好氣地說:「讓開!」
  
  岑至一把抓住弟弟的肩頭:「小野你要去哪裡?還有半個鐘頭就是明天決賽的彩排,不能缺席!」
  
  岑野不吭聲,輕描淡寫地說:「老子不去哪裡,去去就回來。」
  
  「你不能去。」鄭秋霖只說了這一句話,「所有人,都在等你。」
  
  劉小喬也目露憐惜,說:「小野,你別衝動,明天就是拿冠軍了,真的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
  
  岑野忽然就發飆了,往後退了一步,朝他們吼道:「那老子想的人就不重要?許尋笙就不重要?她走了,她她媽的被老子逼走了!」
  
  岑野自己都沒意識到,眼淚掉了下來。所有人都望著他,神色皆是晦澀。像是都不忍說破什麼,又像是在靜候著什麼。岑野也就這麼怔怔站著,面前有這麼多人,卻像什麼人都沒有。
  
  過了一會兒,他才好像終於清醒過來,清醒意識到了自己所身處的一切,清醒自己其實哪裡也不能去。他忽地苦澀笑了,然後慢慢蹲下身。如今被萬人寵愛萬人仰望的超級新星,就這麼如同喪家之犬般蹲在那裡,臉深深埋進一雙手掌裡,很久都沒有再抬起頭。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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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
發表於 2018-8-6 23:44:05 |只看該作者
第139章 若有一春

  原來夏天已經到了。
  
  還不到中午,湘城的太陽已經很大,只是在陽光中站一會兒,便覺得眼發晃背發燙。許尋笙穿上了短袖,棉布褲子,頭髮只綁個簡單馬尾,整個人都清清爽爽的。她從一大早上起,就開始大掃除。湘城如今霧霾重,快半年沒回來了,屋內屋外都是一層積灰。唯獨院子裡的種種綠植花草,拜託了鄰居的老奶奶澆水,長得正好。櫻花樹的開花季她已錯過,另一棵桃樹上已結滿不大不小的果子,今年會是個豐收季。學生們都愛吃她種的桃子,雖然不是很甜。今年她回來了,等通知他們恢復上課,估計那些桃子,又會被他們搶得精光吧。
  
  也不知怎的,正在拖著門口那條木廊的許尋笙,心口就這麼隱隱一疼。她抬頭看了眼陽光,眼睛被光白灼成一片,於是周圍景物,彷彿都遠了。
  
  那條短信之後,再無回音。
  
  於是是從那一刻起,岑野和朝暮,都真正成為了過去吧。她便這麼靜靜想著,手握緊拖把,低頭一直幹活,幹活。
  
  忽然就這麼從北京回到湘城,從那五光十色的舞臺,回到平靜的生活,這麼孤單的一天下來,不與任何人講話,只是一個人不停忙碌。其實也是她以前有時會有的生活,可今天,那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就特別深刻。似乎吉他的旋律,還總是隱隱迴盪在耳邊;似乎走到哪裡,身後會忽然有一個人喊「笙笙」。屋裡屋外只有她一個人,那種世界忽然空了很大很大一塊的感覺,就特別明確。
  
  古琴就在桌上,曾經蒙了一層灰,也被她仔細擦掉了。手指輕輕拂過琴弦,卻一個音都無法再彈。她甚至湧起個念頭——這輩子,不知道還能不能彈古琴了。
  
  地下室裡空空蕩蕩的,她的那些樂器,還跟著他們在北京。不要,也好。
  
  中午許尋笙出門去買了點菜,給自己做了簡單的一菜一湯。晚上便接著吃沒有吃完的菜飯。天熱,不用再開烤火器了。她捧著個碗,搬了張板凳,就坐在廚房裡,慢慢吃著。
  
  暮色降臨時分,有人發來短信。她恍若未覺,直至把飯吃完,碗都洗乾淨,才低頭拿起手機。此時家家戶戶似乎都已亮起燈火,還有電視的聲音傳來,特別特別熱鬧。唯獨她的家裡,沒有開電視,也沒有開任何平板或電腦。
  
  她看到那條短信,就在朝暮樂隊的群裡,趙潭發來了,@了她。
  
  「許老師,我們今晚決賽的直播地址(笑臉表情)。」
  
  此外,沒有人說話,張天遙不說話,腰子不說話,那個人一直沒說話。
  
  許尋笙的手指停在半空中,停了好一會兒,退出了這個群。放下手機,看到夜涼如水,她起身走了出去。
  
  許多條熟悉的路,曾經一個人走過很多次,也曾和人一起走過。此時樹全綠了,枝葉茂密,路上車流如梭,行人如織。她安安靜靜地一個人走,並不知道會走到哪裡去,也不知道接下來的人生,還會遇到誰。她只是悄然走著,走過繁華,走過僻靜,走過流浪的人,也走過人群。
  
  最後,不知不覺,走到了熱鬧的、五光十色的江邊。那時是片廣場,曾經有人窮得沒飯吃時,還在這裡做過苦力。她抬頭望去,一條長長的江道,旁邊開滿了夜宵店,很多人,很吵,他們看起來都特別快樂。
  
  許尋笙以往從來不太愛往這種地方走,今天卻慢慢走過去,走進那片繁華吵鬧當中。如若此刻有人注意到她,就會察覺她的不同。那個女人衣衫素潔而講究,面目清冷,一雙眼癡癡又冷冷,只是這樣安靜地從每一家店鋪,每一桌客人旁經過。
  
  直至到了某家門口放著大型液晶電視的店舖前,她才慢慢停下腳步。
  
  電視裡正在轉播最近最熱門的綜藝選秀節目,幾乎所有人都在看,都在討論。更何況據說今晚爭奪冠軍的一支樂隊,還來自湘城。有不少吃飯的客人在說:「就是那個,那個男孩。」「好帥哦。」「他們現在好火啊!」「今晚肯定拿冠軍。」「就快拿到冠軍了,比分已經拉開了,實力懸殊很大吶!」
  
  許尋笙靜靜站了一會兒,想要接著往前走,可一雙腿彷彿已不是自己的了,邁不動。那是千般萬般抵不住的誘惑,她無法不抬起頭,看向螢幕,看向那個人,看他終於奪冠的樣子。
  
  這一夜舞臺上的燈光,是她見過最璀璨精美。每個人站在上面,都像個真正的明星。趙潭在、輝子在、張天遙也在。角落裡還有個她認識的網站的鍵盤手老師頂替。今夜的他們,依然不會有任何軟肋和紕漏。只是今夜過後,這支華美的樂隊,這支承載過一些人夢想的樂隊,也將不復存在。這會是他們的最後一次演出。
  
  那個人,就站在舞臺正中。
  
  白色的無比純潔無比閃亮的西裝,正襯他意氣風發英俊無敵的樣子。還不止如此,她終於見到了首席造型師為他所藏的殺手鐧,他妖氣沖天的模樣。細緻的眼線,烏黑的不羈的髮,輕咬的薄唇,絕無半點娘氣,反而冷漠又張狂,燦爛又蠱惑。他抱著吉他,開始忘我彈奏,眼中全是冷傲鋒芒。舞臺上所有人皆成背景,舞臺下所有人已為他癡狂為他顫抖。今夜,他就是即將加冕的王。
  
  有沒有對他說過?以前,有沒有對他說過?
  
  其實他在舞臺上的樣子,能令任何人看一眼,就移不開目光,就像此刻這樣。
  
  也就是這一刻,滿場觀眾歡呼,連許尋笙身邊的食客們都在鼓掌的這一刻,他對著鏡頭,露出個依然是平時那樣可愛的討人喜歡的笑容。許尋笙終於明白了,明白站在舞臺上那位明星,真的已經離她而去了。
  
  他也已決意離開她,朝前走,不再回頭。像她一樣。
  
  淚水漸漸漫過許尋笙的眼眶,明明已經痊癒了一整天的淚腺,彷彿又在此刻,打開重來。而她只是靜靜忍著,靜靜站著。畫面上那人的笑容,幾乎一笑而逝,而後他拿起麥克風,說:「最後一首歌……」他頓了頓:「寫詞的人,沒有起名字。我想,就叫它《萬重貪念》吧。」
  
  許尋笙站著不動,耳朵裡所有人所有聲音彷彿都褪去,江水褪去,黑夜褪去。只有那個萬丈光芒的舞臺,小野站在上面,萬千星光,凝聚一身。他落下手,身後所有樂器隨著他起舞。在一段意外的古樸悠揚的旋律後,他靠近麥克風,輕啟聲線:
  
  「草長鶯飛惶惶又一春,
  
  你依然是少年模樣。
  
  天高地厚寒夜最難眠,
  
  孤茶當酒誰與我伴?」
  
  許尋笙用手摀住臉,哭了出來,可唇邊卻笑著。她知道,小野這首歌唱得非常非常好,聲線柔和,情意慢慢,就像歌詞中所寫的春日鶯飛花開,宛如天籟,送入人的耳朵裡。
  
  「啊……
  
  問斜陽,
  
  斜陽不語獨照青苔泛。
  
  想……
  
  赴難關,
  
  難關有人為我擋風寒。」
  
  最後那句,她原本是輕輕柔柔唱出的,可如今到了岑野口裡,卻略有些沙啞滯澀,原本清亮的情意,同樣下沉,卻更動人。
  
  滿場觀眾都安安靜靜聽著,甚至連這湘江大碼頭上的人人,都停下了交談吃喝,他們都在聽。聽這個不平凡的男孩,到底哪裡不平凡,於今春走至了全國之巔。
  
  「深深,切切,瘋瘋,淡淡。
  
  他想見你多回頭,
  
  回頭望斷江海如思思念覆我萬重貪念。
  
  天天,眼眼,慢慢,遠遠。
  
  他想翻過這座山,
  
  山下有人不怨不悔予我所求一馬平川。」
  
  唱著一段時,岑野一直沒有抬頭,可是攝像頭始終追著他不放。於是包括許尋笙在內的所有人,都可以看到男孩的眼中,淺淺盈盈泛起水光。這一段,他唱得很慢,彷彿一個字一個字從肺腑中吐出來。
  
  許尋笙已是淚流滿面。
  
  他想見你多回頭,
  
  他想翻過這座山。
  
  他依然是那個孑然一身的少年,
  
  思念如江海覆滅心中萬重貪念。
  
  可他還是想為你赴難關,
  
  為你這一生擋風寒。
  
  「春風,抬頭看——」一個高亢的、清亮的、極致的聲音,彷彿穿過整個舞臺,穿過這金屬軀殼,直破雲霄,衝進每個人的耳朵裡。
  
  「看我孑然一身癡癡惘惘卻等梨花開。」
  
  然後音律再上,再上,經過了他改動的詞曲,原本清淡柔和的收尾,此刻在吉他、貝斯、鍵盤和鼓的齊聲奏鳴下,分明呈現出無比華麗無比璀璨的高潮樂章。
  
  「流年,敢迴轉——
  
  看我一人一馬踏破一城今生為你來——」更高的、更遼闊、更激昂的嗓音,彷彿瞬間貫穿、覆蓋整個現場,畫面中的男孩閉著雙眼,握著話筒,用盡了全部力氣,唱出這華美悲慟之極的聲音,嗓音綿延之久,嗓音清越之美,超乎任何人想像。所有人都站起來,忘我鼓掌。很多人都哭了,被他的悲愴之音唱哭了,每個人眼睛裡看到的都是那顆最璀璨最動人最悲傷的星。哪裡還有人看到什麼競爭對手,看到亞軍。只有他,今夜只有他,只有朝暮樂隊,排山倒海,撼天動地,所向無敵。
  
  只有許尋笙,站在距離液晶電視遠遠的,沒有任何人的暗暗的角落裡,哭得已看不清畫面。而不知什麼時候,舞臺下的觀眾靜了,碼頭上的人們聲音也小下了。麥克風重新到了那個天之驕子的手裡,也不知主持人問了什麼,他抬起頭,雙目空空,笑容安靜。彷彿只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他說:「剛才這首歌,獻給我愛的人。」
  
  掌聲雷動。
  
  哭聲很小,許尋笙拼命捂著自己的嘴,太疼了,她的心太疼了,她慢慢蹲下來,一動不動。旁邊有人經過,問她有沒有事,她只是恍恍惚惚搖頭,依然低著頭,看淚水紛紛掉落在地面。
  
  而螢幕裡,終於已有人,將年度冠軍獎杯,交到了岑野手裡。趙潭他們都站在他身後,他低頭看了一會兒獎杯,然後舉起,高高舉起,全場觀眾歡呼,畫面中也閃過評委們一張張欣慰的臉龐。然後岑野就把獎杯,交給了趙潭,張天遙、輝子,他們都輪流拿著獎杯,個個欣喜不已。
  
  不知什麼時候,許尋笙恍恍惚惚聽到旁邊有人在驚呼:「哎,岑野哭了。」「那個冠軍主唱哭了……」
  
  許尋笙慢慢抬起頭。
  
  其實淚水模糊的視線裡,也不太看得清了。她想,小野其實今天不該哭的,這樣莊重的場合,哭便顯得明星架子有些端不住了。
  
  可鏡頭偏偏還追著他不放,畫面中的新晉巨星,那個驚才絕豔的歌手,他的手掌住自己的臉,可淚水依然從他的指縫中急速淌下。他的嘴唇在輕輕顫抖,他在全國億萬觀眾面前,哭紅了那雙眼睛。趙潭拍拍他的肩,可這一路走來,從未在觀眾和粉絲面前展現任何脆弱,永遠勇敢永遠牛氣沖天的小野,卻終於毫無徵兆的哭了。
  
  此刻若有人看到,那兩個人,便是一個在舞臺上,一個在碼頭無人知曉的角落。一個在北方,一個在南方。一個在金光雲端,一個在泥濘人海。兩個人,在一起,哭得不能自已。
  
  ……
  
  年少的時候,我們總是太輕易就失去一個人。
  
  明明當初那麼好,那麼熱烈,那麼渴望。可怎麼一轉頭,彼此就已面目全非,漸行漸遠。
  
  然後你走向你的陽關大道,我走向我的寂靜小橋。
  
  於是今生,若再無一春可相逢,我心裡那個洞,便再也填不滿了。漸漸的,隨著年華輕逝,隨著人生茫茫,於是我也會,把它忘掉吧。
  
  今生若無一春,能再相逢。
  
  那麼我這一生,也就這樣,燦如鮮花靜如死水般度過了。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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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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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最終卷

第140章 他的生活(上)

  秋風呼呼吹著,吹得體育館上空的廣告板列列作響。清潔工四散開在打掃場地,足以容納數萬人的場館空空蕩盪。岑野的巨幅海報還掛在最醒目的位置,工作人員正在收起。
  
  劉小喬穿著黑色風衣,在場館裡站了一會兒,隨手撿起一支已經不亮的熒光棒,在手中轉了幾圈,然後丟掉。
  
  她抬起頭,看著眼前的空曠,彷彿還能感受到昨晚數萬人齊唱歡呼落淚的瘋狂場景。只是哪怕是她,如今身為天王巨星的執行經紀人,看到這極盛繁華之後的蕭條冷清,總也有種說不出的落寞味道。
  
  想起來,那個人,也是一樣的吧。那麼多粉絲眼中的神,她的老闆,華語歌壇如今最璀璨的一顆星。
  
  劉小喬又點了支煙,一邊抽,一邊自嘲地笑笑。心想或許是平時聽小野唱歌太多了,那麼多痛徹心扉讓廣大歌迷感同身受的歌詞,又或許是老闆本身帶著點……隱隱約約的憂鬱,連帶著她這個左右手,都有了傷風悲月的可笑情緒。
  
  「在看什麼?」一道低沉嗓音,在背後響起。
  
  「在想我們現在是不是紅得太囂張了。」劉小喬頭也不回的答。
  
  來人笑笑,站在她身旁,和她一起看著這如同大軍退潮之後的場館。高高的個子,沉穩內斂的眉目,正是岑野親哥岑至。只不過此刻的他,身上衣著穿戴皆是國際名牌,歷經娛樂圈兩年曆練,相貌更顯得棱角分明,眼睛裡裡清亮又深晦。如今圈內任誰都知道,岑野的親哥兼經紀人,是個值得尊敬和重視的人物,再不是當年劉小喬派車接來網站基地,忐忑謹慎而行的圈子新人。
  
  「不進則退。」岑至只用四個字,表達他的態度。
  
  劉小喬微笑。岑家的男人,身上似乎都有野性。岑野表現在音樂上,岑至則表現在對事業的渴望上。
  
  只可惜,這麼好的男人,已經成家生子。
  
  「和贊助商談得怎麼樣?」劉小喬問。
  
  岑至也摸出根煙,劉小喬湊過去給他點上,他看一眼女人精緻的妝容和白皙手指,沒有推拒。他抽著煙,說:「順利。現在想要贊助小野演唱會的品牌數都數不過來,我自然可以照自己想法開條件。」
  
  劉小喬嬌笑:「別太狠了。」
  
  岑至也笑:「不狠怎麼替小野掙錢。」
  
  劉小喬伸手拍掉落在他肩頭的一小塊紙片,岑至轉頭看她一眼。女人比起他的老婆,要年輕好些歲數,能幹程度更是天差地別。劉小喬個頭較小,但身材極為豐腴玲瓏,巴掌大的臉。雖然相貌頂多算清秀,卻自有一番風韻。岑至沒吭聲,只抬手刮了刮她的臉,說:「走吧,大經紀人。」
  
  岑至名義上是岑野的經紀人,劉小喬是執行經紀,算起來算是他的下屬。但其實在實際工作裡,更像是搭檔。男人的手指像很隨意的碰到自己的臉,劉小喬輕聲說:「手上有煙味兒。」岑至笑而不語。
  
  兩人一起並肩往場館外走。其實每次岑野有重要活動,兩人事前事後都會來仔細踩點,好像這樣心裡才踏實。也正因為有他們的聯手掌控,再加上Pai娛樂的力捧,岑野單獨出道至今,幾乎是乘風破浪毫無紕漏,一路走至娛樂圈一線,甚至是近5年很少有音樂人走到的人氣與口碑皆爆發的頂尖位置。
  
  「他起來了?」劉小喬問。
  
  「嗯。」岑至答,「剛助理給我打電話了,他們直接去機場,和我們匯合。」
  
  「……他昨天又那樣了?」
  
  岑至沒說話。
  
  機場出發廳,人來人往,通透明亮,忙忙碌碌。只不過很快有人注意到,今天肯定是有什麼大明星要來這個機場。因為有很多年輕女孩,拿著橫幅鮮花,左顧右盼,神色興奮,散佈在各個入口處。
  
  大概剛過中午,一臉黑色奔馳保姆車緩緩在一個入口停下。周圍的粉絲們幾乎聞風而動,全圍了過來。但又不敢靠得太近,耽誤心中那人的出行,所以都隔了幾米遠,激動地盼望著。
  
  兩個保鏢先下了車,似乎對這樣的情況已見怪不怪。岑至和劉小喬隨後下車,幾人一邊擋著熱情粉絲,一邊護著車門。
  
  然後一個穿著一身黑,只是衣袖胸前點綴著幾段彩色色帶,低調而不失個性的年輕男子,戴著墨鏡下車。粉絲們立刻爆發出歡呼和尖叫,紛紛喊他的名字:「小野」、「小野」……
  
  那人起初臉色是冷著的,彷彿不管身旁圍繞著多少人多少攝像機,都不會令他停留。只是儘管戴著墨鏡,你也能見他頭髮烏黑、皮膚白淨,鼻子嘴巴都很漂亮清秀。身材是高大的,樣貌卻依然有少年感。
  
  而他往前走了幾步,卻停了下來。
  
  眾人不明所以,所有粉絲都靜下來,巴巴望著。岑至小聲問:「小野?」
  
  這時有人察覺出異樣來,因為岑野左前方,站著個臉頰通紅眼含淚水的女孩,她拄著拐杖,有一隻腿褲空落落的,大概二十來歲,手捧著張專輯,望著岑野,身體微微發抖,已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岑野忽然笑了,是那種非常燦爛的,乾淨得彷彿沒有半點憂鬱的笑。他在那殘疾女孩面前站定,伸手拿過她手裡的專輯,又從反應飛快的劉小喬手裡接過筆,低頭一邊簽名一邊說:「辛苦了。」
  
  女孩摀住雙眼,哭了出來。旁邊很多女孩不知怎麼,也很想哭。望著近在咫尺那個人,那張臉,只覺得恍然如夢。這是她們的偶像啊,那個出身貧寒,卻一直很努力,很有天分的華語巨星。他一向是低調的,個性的,卻總是對粉絲很暖。她們只覺得粉上他,是自己短短的人生最正確最不悔的事。
  
  「小野!」「小野!」很多人更衝動地喊他的名字,旁邊還有些人想把自己的簽名本或專輯遞過去給他簽名,隨行人員立刻都攔住了。而他只是抬起頭,環顧一周,對她們很淡地一笑,淡得就像綠樹枝椏下遺落的一縷春光,轉身走進了機場。
  
  喧囂留在背後,人群也漸漸遠去。在眾人簇擁下,岑野一路直入貴賓候機廳,走貴賓專屬通道,上了飛機頭等艙。當他踏上飛機時,幾名空姐幾乎都滯了一秒鐘,才齊齊出聲:「歡迎乘坐X航。」他的嘴角泛起一絲笑,只是沒人看清,墨鏡後的雙眼,始終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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