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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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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顧了之 -【你是遲來的歡喜】《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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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4 00:07:30 |只看該作者
第30章

  阮喻和許淮頌後腳也出了電梯。

  她來酒店就是為了呂勝藍,目的達成,就以“有點困,就不上去了”為借口提出了回家。

  她沒打算真的進到許淮頌的房間。這次的心態太不一樣了,距離他那場疑似表白不到四個小時,這麼快送上門去,她會慌到心髒跳停。

  許淮頌也沒勉強:“那我先上去放東西。”

  “你車都不在,回去休息,不用送我了。”

  “我的意思是,”他突然起了玩心,似笑非笑地說,“先上去放東西,然後休息。”

  阮喻愣了愣,皮笑肉不笑“呵呵”一聲:“那許律師再見,你的車,我會請代駕開到酒店。”

  這疏遠的稱呼和安排,真是知道怎麼一報還一報。他低咳一聲:“開玩笑的,你在大堂等我五分鐘。”

  阮喻不買賬了:“不了,五分鐘夠我打到車了。”

  “那我不上去了,”他眼底露出幾分無奈的神色,“走。”

  “好,”她好像這才舒服起來,“你還是先去喂貓,我在大堂。”

  許淮頌看她一眼,轉頭摁了電梯,然後又回頭看她一眼,大概在確認她沒有口是心非。

  適當的“作”叫情趣,“作”過頭可是會透支感情的。

  阮喻明白著呢,聽見電梯“叮”一聲,朝他努努下巴示意他去。

  回想他臨走那兩眼,電梯門闔上的一瞬,她緊抿的唇一點點上揚,最後偷笑著走到休息區,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金碧輝煌的大堂頂燈照得四面一片敞亮,這個時間來往的人不多,坐了會兒,她看見兩名保潔員推著一車打掃用具從她面前經過。

  其中一個跟另一個交代:“1922房的客人床單還是不換,別弄錯了。”

  阮喻一愣。

  1922,那不是許淮頌的房間號嗎?為什麼不換床單?

  一句話的功夫,兩名保潔員已經從她面前經過,再遠就聽不見下文了。

  她快步上前,跟在她們身後假裝同路,然後順利聽見另一個的回答:“這都三天了……”

  這兩人還說了什麼,阮喻再沒聽到。

  因為她已經停了下來,腦子裡一陣轟隆轟隆。

  三天前,她睡過那床被子啊。

  *

  被許淮頌送回家後,阮喻就一個人納悶上了。

  靜下心來想,連她睡過一晚的床單都舍不得換,先不說這種痴漢行徑是不是許淮頌的作風,從這事看,他應該早就喜歡她了。

  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在酒店那晚之前,他似乎一直沒流露明顯的訊息。

  阮喻洗了個澡,因為白粥不飽腹,就拆開了那份被她帶回家的“盛夏白蓮”當夜宵,一筷子一筷子吃著,邊在手機上刷起朋友圈。

  下滑刷新,看見劉茂一分鐘前的一條內容:「同樣是律師,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

  底下配了一張圖,是兩個日程表的對比。左邊那個密密麻麻,右邊那個,只在明天和本周六有兩項工作安排,其中周六那列,顯示是早上九點到下午一點有個重要的視頻會議。

  阮喻精神起來。周六中午就是何老師的生日宴,右邊這個日程表,該不會剛好是許淮頌的?

  她在下面留言:「一周就兩項工作計劃,哪來的神仙律師呀?」

  至坤劉茂:「我們許律師。」

  阮喻擱下筷子,興衝衝給曲蘭回電:“媽,周六我會去的,你跟爸爸在家裡等我,我們直接坐網約車,大周末就不去高鐵站人擠人了。”

  那頭曲蘭一聲聲應下。

  掛了電話,阮喻哼著歌收拾碗筷,打開電視調到中央五套看世界杯,心情很好地發了一條朋友圈:「綠茶配世界杯,邊熬夜邊養生。[OK]」

  配圖是茶幾上那杯“濃情綠茶”和背景裡的掛壁式電視機。

  許淮頌秒回:「白蓮呢?」

  阮喻看了眼已經被自己吃空的套餐,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吃不下了,在冰箱。」

  許淮頌:「那我明天來吃早飯。」

  “……”她現在去酒店再叫一份“盛夏白蓮”還來得及嗎?

  阮喻艱難地咽了一口綠茶,忽然看見劉茂過來插了一腳,回復許淮頌:「帶我一個?」

  許淮頌:「嗯,睡。」

  言下之意,做夢。

  阮喻差點沒笑出眼淚,抹抹眼睛,轉瞬又看到底下一條評論。

  她高中時候的老班長周俊回了一條:「這是什麼情況?[疑惑]」

  好像是指她和許淮頌的“情況”。

  阮喻後知後覺:難道除了劉茂以外,她和許淮頌還有共同好友?

  也對,當初兩個班一起畢業旅行,作為活動組織者的班長,可能加了大家的微信。

  糟了。

  她眼疾手快刪掉這條朋友圈,暗暗松了口氣。

  可這口氣一松,又發現沒用。

  就算刪掉朋友圈,許淮頌還是會收到周俊回復她的提示通知。

  果然下一秒,許淮頌發來了消息:「你跟周俊認識?」

  說還是不說呢?

  阮喻在房間來回踱步,作了個決定:都到這份上了,就說一半,如果許淮頌追問下去,她就捋袖子“實話實上”。

  她說:「以前在蘇市住同一片。你也跟他認識?我聽劉律師說,你外婆家好像也是南區那塊。」

  許淮頌:「嗯,看完球早點睡。剛才說笑的,明早我有工作安排,不用等我。」

  就這樣?

  阮喻輕“嘶”一口氣,正樂呵,忽然從杯中綠茶品出了不一般的味道。

  一個連她睡過的被子都不肯放過的男人,居然對她的男性朋友表現得這麼輕巧?他對劉茂不是挺凶嗎?

  電視屏幕上,球員一腳射門進球。阮喻的腦袋也像被摁下了一個什麼開關,豁然開朗起來。

  她翻開劉茂那條關於日程表的朋友圈,重新看了一遍。

  為什麼剛好在她猶豫去不去參加生日宴的時候,劉茂會“無意間”幫助她做了“去”的決定?

  這也太巧了。

  然而劉茂本身不會故意這麼做,因為他根本不曉得何老師的存在,除非這一切,是唯一的知情人——許淮頌的授意。

  那麼許淮頌又是怎麼了解,她也受到了邀請的?——也就是說,他可能已經知道,她是何老師的學生,是他的校友了。

  可是既然如此,他為什麼不直接跟她挑明,而要用這種迂回的方式,誘使她去參加這個生日宴呢?

  他似乎非常清楚,她不想去,是因為他可能要去,是因為擔心小說的事情被揭穿。

  推測到這裡,答案呼之欲出。

  電視機裡傳來球迷們瘋狂的歡呼,然而在阮喻的世界,所有的尖叫與慶祝都成了渺遠的背景音。

  她驚訝地捂上嘴,半晌後,自言自語出一句:“難道我……早就掉馬了?”

  *

  周六,阮喻還是按原計劃接了爸媽去蘇市。

  這幾天,她對許淮頌這個人翻來覆去作了很多假設,最後發現,所有假設都是無意義的,真正能找到答案的地方,是這場生日宴。

  如果他以“工作計劃臨時有變”為由,出現在了宴席上,那麼她想,世界上不會有這樣多的巧合,他應該早就知道自己是她小說男主角,這是怕她當縮頭烏龜,故意誘她去。

  但如果他沒有出現,那麼這一切,就只是她的無稽腦洞。

  中午十一半點,網約車到達蘇市。酒店門口,阮喻和爸媽一起下了車,第一時間瞄向附近停車場。

  沒見許淮頌的車。

  阮成儒覷她一眼:“看你心不在焉一路了,一下來就東張西望的,看什麼呢?”

  阮喻“呵呵”一笑:“我這是在偵查敵情,保衛您跟媽的安全。”說著挽過曲蘭的手,“我們上去。”

  一家三口在侍應生的引導下到了何崇訂的宴廳。

  因為從杭市過來,三人到得比較晚,二十幾桌的宴廳已經滿滿當當都是人,還沒開餐,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敘舊聊天。

  很多人圍著何崇說話。

  阮喻的眼睛跟機關槍似的一頓猛掃。

  確認沒有目標。

  她輕吐一口氣。

  看她把許淮頌想成什麼人了。想想他這兩天,一天不落跟她“早安”“午安”“晚安”那勁頭,要真早知道真相,哪會像看猴子一樣,看她上躥下跳地演戲呢?

  人性不會這樣險惡卑劣的。

  阮喻跟著爸媽上前去跟何老師打招呼。

  彼此一個照面過後,阮成儒和曲蘭被何崇拉著跟一群老同事說話去了,而她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阮喻?”

  她回過頭,發現老班長周俊站在不遠處,見她望過來,驚喜說:“嗨,還真是!我就猜今天這日子說不定能碰上你!”

  他走上前,又說:“好久不見了啊,你說你去年也不來參加同學聚會,這次倒是肯給何老師賞光,不夠意思啊!”

  阮喻笑著跟他打招呼:“那陣子剛好忙,下回有空一定來。”

  “你現在還待在杭市呢?”

  “對,今天特意過來的。”

  “這麼說……”周俊的語氣裡浮起八卦味,“許淮頌也在杭市?”

  阮喻一噎,點了點頭。

  周俊立刻興奮,壓低聲說:“我代表一零屆九班十班全體同學八卦一下,你倆這是?”

  阮喻“呵呵”一笑。

  她跟許淮頌還沒個定數,而且這種涉及到男女關系的話,怎麼好由女方先下結論宣布呢?

  她捋了一下劉海,笑著撇過頭去,正打算拿個模糊點的說法搪塞一下,目光掠過宴廳大門,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阮喻的笑容立刻凝固。

  周俊一愣,跟著她看過去:“哎,這不是許淮頌嘛!你倆怎麼不是一起來的啊?”

  這話聲音不低,一下惹來許淮頌的注意力。

  他看過來,跟呆滯的阮喻對上了眼,然後皺了皺眉,似乎感到疑惑不解,上前來問:“你怎麼在這兒?”

  她怎麼在這兒,他心裡真沒點數嗎?

  阮喻緩緩抬眼看他:“我來參加高中老師的生日宴,你怎麼也來了?”

  許淮頌微眯一下眼:“我也是。”

  周俊在旁邊一頭霧水,插嘴:“這是怎麼,搞了半天,你倆不知道你們是校友啊?”

  兩人都沒說話。

  他摸摸後腦勺,一臉稀了奇了的樣子,比個手勢:“來,那我介紹一下啊,一零屆十班許淮頌,九班阮喻。”

  阮喻笑呵呵克制著內心即將噴發的小火山,說:“這也太巧了……!”然後看了眼同樣神情稍顯訝異的許淮頌,作最後一項確認,“哎可是你今天不是有會嗎?”

  他一臉從容的解釋:“工作計劃臨時有變,所以來了。”

  果然是這個“理由”。

  阮喻差點就被他完美無瑕的演技騙過去,但從前一幕幕卻在此刻輪番在眼前浮現。

  許淮頌明知故問著“你怎麼知道我是蘇市人”的樣子;許淮頌“碰巧”來到一中食堂,“碰巧”讓劉茂接走她媽媽,“碰巧”在大雨裡像個英雄一樣救了她的樣子;許淮頌在醫院病房假裝病弱,逼她念小黃文的樣子……

  暗戀多年的高冷男神,居然是這種表裡不一,心機深沉的人?

  為什麼付諸深情那麼多年,她從前一點也沒發現呢?

  阮喻感覺自己快哭了。

  現在眼睛裡將流未流的淚,都是當年趴在教室外的欄杆,花痴一樣偷看他時,腦子裡進的水。

  滿心以為自己愛上了優雅清貴的花澤類,結果芯子裡還是個幼稚的道明寺!

  在她的沉默裡,許淮頌淡淡眨了眨眼,一如既往的氣定神閑:“怎麼了?”

  阮喻吸了口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

  還“怎麼了”?她想用這雙七公分的細高跟,一腳踩穿他腳上锃光瓦亮的皮鞋啊!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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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4 00:07:43 |只看該作者
第31章

  當阮喻在腦海裡模擬起這血腥暴力的一幕時,身後卻傳來了阮成儒的聲音:“喻喻,快過來坐了。”

  許淮頌往她身後看一眼:“你先去,我跟何老師打個招呼。”

  先去?意思是他隨後就到,要跟她坐同一桌?

  呵,了不起,費盡心機制造這場相遇,就是趕著趟來見家長呢?

  身後又傳來一聲“喻喻”,阮喻看了看許淮頌和周俊,說:“那我先過去了。”然後坐到了曲蘭左手邊。

  何崇坐在親戚那邊,這一桌子大多是蘇市一中的退休老教師。

  阮喻坐下後,向幾位認識的老師一一問好,沒過多久,就看許淮頌和周俊肩並肩來了。

  阮成儒右手邊那個位置還空著。

  阮喻斜著眼瞅,果然看見在周俊即將碰到那把椅子的時候,許淮頌一個騷氣走位,靈魂飄移到了她爸爸旁邊。

  阮成儒自然而然抬起頭看。

  阮喻正要瞧好戲,看看許淮頌打算怎麼跟她爸爸打招呼,沒想到下一刻聽見的卻不是他的聲音,而是她爸爸:“哎?這是……淮頌?”

  阮喻:“……”

  爸您“爭氣”點啊,您怎麼能主動先打招呼呢?而且這都八年了,您為什麼還記得這個學生?

  許淮頌稍稍彎腰,低頭說:“阮老師?”晚輩的謙恭表現得淋漓盡致,又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不確定。

  “快,快坐。”阮成儒眯著眼笑,“好多年不見你啦,我記得你當時畢業後是去了美國?”

  阮成儒這話一說,同桌幾個老教師也隱隱記起他來,一個個笑著說:“淮頌?哎,四十周年校慶晚會,台上彈鋼琴的是不是你?”

  “哎喲,真是越長越俊了!”

  “當年那成績也是好得沒話說,一邊准備出國,還能考文綜第一呢!”

  許淮頌人氣實在太旺,阮喻加周俊都比不上他一個,滿桌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筷子也不動了。

  他向老師們有禮地點頭致意,一個個答過他們的問題。

  最後是曲蘭:“淮頌現在在做什麼行業啊?”

  他側身朝她點頭:“之前在美國做律師,今年剛有回國發展的打算。”

  阮成儒的眼睛在聽見“律師”兩字時微微一亮。

  阮喻從她爸這個熟悉的眼神裡看出了一絲異樣,果不其然聽他接了下半句:“小許這麼年輕有為,成家了嗎?”

  雖說老師重逢多年前的學生,一般也就關心事業和家庭這兩方面。但阮喻知道,“小某”是阮家默認的,阮爸爸相看女婿時的標准稱呼。

  許淮頌坐下不到一分鐘,竟然就從“淮頌”升級成了“小許”。

  她扶了扶額。她爸這個樣子,考慮過“小劉”的感受嗎?

  許淮頌注意到她的動作,越過重重阻礙看了她一眼,然後答:“還沒,老師。”

  阮成儒點點頭,接著跟他聊了幾句別的,說到事業問題時,扭頭看了眼阮喻:“喻喻,瞧瞧人家小許,跟你同一屆的,現在發展得多好!”

  其實這也就是家長們對“別人家孩子”的一種客套式誇贊,聽聽過就好,但許淮頌卻在阮喻開口前,謙虛又認真地接上:“沒有,她比我發展得要好。”

  阮喻的目光緩緩滑了過去,跟許淮頌對了一眼。

  一旁周俊也嗅到了濃郁的八卦氣息,停下跟身邊老師的寒暄,側著耳朵來聽。

  阮成儒果然奇怪了下:“你跟我們喻喻認識啊?”

  長輩問話,阮喻不好插嘴,只能由著許淮頌點頭:“對,不過之前不知道是校友,不然今天應該送你們來這裡的。”

  阮成儒跟曲蘭對視一眼。

  阮喻憋著股氣,一氣喝了半杯橙汁。

  演,接著演,使勁演。

  許淮頌又跟阮成儒說:“等這邊結束後,我陪她送您和曲老師回去。”

  這種情況,叫“阮喻”太顯生疏,不夠向兩位老人表達他的意圖,叫“喻喻”又過頭,會叫阮喻感到突然。

  一個含糊不清的“她”字,面面俱到。

  插不上話的阮喻又喝了半杯橙汁,暗暗磨牙。

  曲蘭笑呵呵接上:“那多麻煩,你要是順路,送喻喻就好了,我跟你阮老師住在郊區呢。”

  許淮頌笑著說:“不麻煩,郊區空氣好,順帶兜風。”

  “那你們回去可得晚了,多不安全!”

  “您放心,我送她到家門口。”

  這見機討好可真是夠了。阮喻實在沒忍住,插了一句:“之前怎麼沒見你送啊?”

  許淮頌稍稍側身,看著她認真回想了下:“嗯,前兩天是只送到樓下。”

  曲蘭一愣之下笑出聲,捏捏阮喻袖子,低聲說:“人家小許送你到樓下,你還嫌不夠啊?”

  她小聲頂嘴:“樓下又不是家門口,那上樓過程中也可能遇到危險的呢。”

  “你這孩子,還強詞奪理上了!”

  “沒有,是我應該送上樓的,以後記得了。”許淮頌笑著看她一眼,說完後被一旁周俊拿手肘捅了一下。

  他轉過頭,看見他朝自己低低豎了個大拇指,用氣聲說:“兄弟,高啊。”

  許淮頌沒說話,抬頭見阮喻在曲蘭耳邊說了句什麼,忽然起身離席。

  看她一路往洗手間的方向去,他朝周俊點一下頭,示意失陪,也離開座位跟了上去。

  阮喻是喝多了橙汁去上廁所的,當然,也是為了去洗手間冷靜冷靜。

  真是戴上有色眼鏡看人以後,越來越發現那人簡直不是人。她現在根本分不清,許淮頌哪段是真情,哪段是演技。

  瞧瞧這花言巧語一套一套,指不定討好過多少小姑娘和她們可憐的爸媽呢。

  她在隔間做了幾次深呼吸,等出去,卻看許淮頌跟犯罪分子似的站在外間盥洗台邊,一副守株待兔的樣子。

  “哎你……”她望天拍胸脯,“嚇死我了……”

  許淮頌似乎笑了一下:“躲在裡面罵我?”

  阮喻在心裡暗暗翻個大白眼,搖頭卻搖得很自然:“我干嘛罵你,你做什麼虧心事了嗎?”

  “沒有。等會兒一起去給何老師敬酒?”

  “你不是要開車嗎?”

  “茶代酒。”

  “那好啊,”她笑眯眯地說,“我們一桌就三個小輩,叫上周俊一起。”

  許淮頌噎了噎。

  阮喻眨眨眼,神情無辜:“怎麼了?”

  “沒事。”

  扳回一局,她心裡舒坦點,一邊跟他往回走,一邊說:“你發現沒,我爸可喜歡給我相看對像了。”

  許淮頌點點頭,又聽她說:“之前劉律師也是他介紹我認識的。”

  “我知道。”

  “那你知道,我爸喜歡劉律師什麼嗎?”

  許淮頌想了想:“因為他是律師?”

  阮喻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因為他為人忠厚老實,心眼好,花頭少,不浮誇,不會欺負人,行動勝於言語。”

  “……”

  許淮頌輕咳一聲,低頭看了看她,似乎要從她臉上找見什麼蛛絲馬跡。

  但阮喻似乎就只是單純說事,沒有任何指桑罵槐的意思。

  再回到宴席上,許淮頌一改之前的進攻態勢,除了被問到以外,就少有主動開口的時候了。

  倒是阮喻發現,每次侍應生上個什麼菜,但凡她看過兩眼以上,那盤菜就會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一次又一次轉到她眼前。

  有一回,她瞅准那盤龍井蝦仁即將到她面前的瞬間,偷偷斜著眼看了看右邊,就發現許淮頌那只骨節分明的手剛好從轉盤上移開。

  兩人中間的阮爸阮媽彼此對視一眼。

  ——看這樣子,倆孩子剛才是鬧了點不愉快?

  ——是,咱們喻喻看起來好像還沒答應小許呢。

  結束生日宴後,遠道而來的阮成儒和曲蘭被何崇邀請去喝下午茶。

  許淮頌打算趁這時間回家看一趟陶蓉,問阮喻要不要一起。

  轉幾盤菜就想把她哄回家,哪有那麼便宜的買賣呢。阮喻搖頭說“下次”,陪著爸媽一起去喝茶,下午三點半才跟他重新碰上頭,一起回杭市。

  阮成儒和曲蘭還在茶館門口跟何崇難舍難分,阮喻走開幾步,朝許淮頌招招手,示意他過來低下頭。

  他不明所以彎下腰,看見她湊到他耳邊,小聲說:“知道我為什麼這麼遵守交通規則嗎?”

  “為什麼?”

  “都是我爸教育的。”

  於是回去一路,許淮頌全程目視前方,全神貫注開車,一句打岔的話也沒說。

  後座的阮爸阮媽再次對視一眼。

  ——看這樣子,不愉快還沒鬧完呢?

  ——那這次就先不留小許在家吃晚飯了?

  失去了一頓關鍵晚飯的許淮頌還不知道自己被阮喻坑了,送完兩個老人,跟她一起在市區簡單吃了點,就把她送回了公寓。

  已經晚上七點,阮喻穿著七公分的細高跟奔波一天,又累又困,也沒功夫給他下絆子了,掩嘴打個哈欠,迷迷糊糊跟他招手再見,然後拉開車門。

  許淮頌看她一眼,剛要跟著下車,卻被她抬手制止:“我中午開玩笑的,不用送我上樓。”說著關上車門,轉頭往燈火通明的公寓樓走。

  許淮頌默了默,還是下了車,結果剛一走進一樓大廳,就看她一個人傻站在電梯前,歪著腦袋瞧著什麼。

  他走上前問:“怎麼了?”

  阮喻回過頭,指著牆上張貼的一張紙說:“停電了,電梯不能用。”

  許淮頌瞥了眼那張“停電通知”,又看了看另一邊的安全通道:“那走樓梯。”

  “十……十二樓欸。”

  “走不動?”

  阮喻一噎:“哦,走得動。”然後癟著嘴往安全通道那扇門走,沒想到經過許淮頌身邊的時候,卻看他蹲了下來。

  她一愣,聽見他說:“上來,背你。”看她傻著不動,又說,“快點,我還要回去准備視頻會議。”

  怎麼背個人還不忘霸道總裁高冷人設,會不會好好說話了?

  阮喻氣哼哼爬了上去,決定累死他。

  但剛被背起來,她就後悔了這個決定。

  因為胸貼背的姿勢,好像太親密了……

  她微微仰起上半身:“我還是下來……”

  “別亂動。”許淮頌回頭瞥她一眼,“你這麼仰著,我很累的。”

  阮喻又被這語氣堅定了把他累死的心念,在他轉過頭去的時候,悄悄作了個“略略略”的鬼臉。

  沒想到許淮頌竟然敏銳地再次回過頭來,嚇得她一嗓子阻止了他:“老回頭干嘛,你……你看路啊!”

  許淮頌低頭笑了一下,開始穩步上樓,看上去似乎非常輕松。

  阮喻慢慢克服了胸貼背的心理障礙,低下頭在他耳邊說:“這麼熟練,沒少背女孩子啊。”

  許淮頌回頭看她一眼:“背過我爸而已。”

  她本來是開開玩笑,打探打探他情史的,這下倒是噎住了,默了半天才問:“那叔叔現在還好嗎?”

  許淮頌一腳腳上樓,一邊答:“就那樣,在美國靠護工照顧,智力很難恢復了,但只要不再突發腦梗,也沒什麼大問題。”

  阮喻皺皺眉,問出了藏在心底很久的疑問:“我問個問題,你不答也沒關……”

  “離婚了,我爸媽,十年前。”不等她問,許淮頌就已經一氣答完。

  阮喻低低“嗯”了一聲,聽見他說完這句以後喘起了粗氣。

  十樓了。

  她很慢很慢地壓低身子,以極小極小的幅度,一點點圈緊了他的脖子。

  像是一個安慰的動作。

  許淮頌低頭看了眼她的手,彎了彎嘴角,沒有說話。

  終於十二樓。

  兩人從安全通道的門出去,沒想到一眼看見電梯門緩緩移開,從裡面走出了十二層的房東夫婦。

  阮喻一愣,脫口而出:“咦,不是停電了嗎?”

  房東太太也愣了愣,解釋:“停電時間是早上六點半到七點半,晚上這個時候人流量大,不會檢修電路的。”說著又笑了笑,“樓下大廳不是亮著燈嗎?樓道裡也是。”

  “……”對哦。那是她剛才太困,看錯了早晚?

  房東夫婦笑著進了家門。

  阮喻怔在許淮頌背上沒動:“你……你也看錯了嗎?”

  許淮頌回過頭,笑著反問:“你說呢?”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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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4 00:07:54 |只看該作者
第32章

  像是一排多米諾骨牌被人輕輕推下一個開端,緊接著,一長溜蜿蜒的小木塊一個接一個連排翻倒,直到最後。

  這句“你說呢”恰好產生了這樣的效應。

  而阮喻的心就是那最後一張骨牌。

  有時候,不是最濃烈直白的情話才最動人心弦。

  掩藏在十八彎山路盡頭處的風景可能比直道上更加絢爛震撼。

  兩人靜止了很久。

  久到很可能,如果沒人開口,他們會保持這個姿勢直到有一方筋疲力盡。

  然後許淮頌笑了一下。

  阮喻磕磕巴巴問:“怎,怎麼啊?”

  “你知道,你心跳快得像在給人捶背嗎?”

  “……”

  怎麼就非要戳穿呢?阮喻飛快掙下來,拿鑰匙開了門鎖,一頭鼠躥進去,“啪”一聲闔上門後靠著門板欲哭無淚。

  不爭氣啊不爭氣,白天還想著好好磨這老狐狸一陣呢,結果人家隨便一撩,她就倒了。

  不行。

  阮喻吸了口氣,回頭重新開門,果然看許淮頌還站在外面沒走。

  她扒著門沿探出頭去,說:“那你知道,陸地上跑得最快的十種動物裡,竟然有野兔嗎?”

  許淮頌皺了皺眉,似乎對作家們想一出是一出,沒頭沒腦的問句感到相當不解,但還是認真答:“不知道,沒有研究。”

  阮喻接著意味深長地說:“看起來膽子很小,很好欺負的兔子,跑起來時速能達五十英裡,就跟獅子差不多。而在這十種動物裡,狐狸根本沒有上榜。”

  許淮頌又皺了皺眉:“所以呢?”

  “所以晚安啦!”

  她彎彎眼,再次關上門,留許淮頌一個人在這道“思考題”裡凌亂。

  *

  回到家洗過澡,阮喻舒舒服服躺上床,忽然聽見一聲手機震動。

  以為是許淮頌到酒店了來報平安,打開卻看到一封來自寰視的郵件。

  准確地說,是一封邀請函,邀請她下禮拜二去參加《好想和你咬耳朵》的劇本創作會議。

  下禮拜二也就是大後天了。

  阮喻托著腮斟酌起來。

  《好想》的電影改編權早在六月初就簽給了寰視,原本她賣出這個IP,主要是想開辟一條新的事業線,從網文圈走向更寬廣的發展平台,但因為男主角原型就在身邊,她覺得自己很難若無其事投入到後續創作,所以跟寰視表示過,她可能不會參與編劇工作。

  寰視的這個邀請函,大概也就是像征性地問一問,看她有沒有改變主意。

  本來當然是不會改了。但巧就巧在,今天她剛好驗證了一件事,由此想起當初問許淮頌,是否該答應把這個IP交給寰視時,他回答的那句“有什麼不答應的理由”。

  那個時候他就知道她在寫他,可他還是願意讓這個故事以這樣的方式,講給更多人聽。

  那她為什麼還要畏首畏尾?

  阮喻下了床,打開電話給寰視回郵件表達感謝,並稱下禮拜二會准時參會。再回到床上躺下,就收到了許淮頌的微信消息。

  他說:「那狐狸就多追一追兔子。」

  她對著屏幕一點點笑起來。

  *
  禮拜二,阮喻准時到達了寰視影業。

  因為開會時間是一大清早,她沒叫許淮頌特意早起給她當司機,自己坐了能夠直達附近的公交車。

  寰視獨棟的辦公大樓在這寸土寸金的地界矗得相當晃眼。

  阮喻在一樓前台報上姓名,立刻有一名文秘模樣的人前來接待她,向她簡單介紹了樓層分布,最後帶她到了七樓會議室。

  裡面已經坐了大半參會人員,看桌上紅底黑字的台簽,主位是電影出品人,次位是制作人,接下來一溜排編劇與編審。

  阮喻的台簽在相對靠後的位置,給的頭銜是“劇本顧問”。

  那天她回復郵件後,制作人鄭姍非常高興地給她安排了這個位置。

  會議室裡相當安靜,偶爾才有幾句窸窸窣窣的聲音,阮喻的入座也沒有引起什麼波瀾。

  不久後,剩下幾個陸陸續續到了,最後進來制片人,屋子裡的人起立大半。

  倒是鄭姍看上去很隨和,打打手勢說:“都坐,不好意思各位,魏董有事耽擱了,這次會議我們先開。”

  魏董是指主位那個電影出品人,也是寰視的董事之一。

  一溜排人表示理解,活絡點的,官話隨口就來,職場氣相當濃郁。

  阮喻是後加入劇作團隊的,難免表現得比較安靜。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拘謹,鄭姍先向眾人介紹了她:“這位是原作者溫香,從今天起將作為劇本顧問加入到我們的劇創團隊。”

  阮喻起身跟眾人點頭致意,身邊傳來幾聲“年輕”的誇贊,很快又回歸安靜。

  鄭姍玩笑說:“一個個都太拘束了!我們的劇創團隊很年輕,平均年齡不到三十,你們這是年輕的樣子?”她說完,打個手勢叫身邊文秘放映PPT,邊說,“既然都這麼悶,先給你們上個料。”

  投影儀將一張高清舞台照投到了幕布上。

  阮喻抬起頭,忽然一愣。

  照片上的人坐在一架三角鋼琴前,穿著白襯衫,戴一副細邊眼鏡,正低著頭演奏鋼琴。

  在她反應過來之前,鄭姍先問:“可能不太認識,跟現在挺不一樣的,這是出道前的李識燦,大一時候在校園十佳歌手大賽上的表演,看出來像誰了嗎?”

  “哎喲,”終於有人打破了沉悶的氣氛,“這不是我們男主嘛!”

  阮喻一駭。

  鄭姍笑起來:“看看,還是小鮮肉有吸引力。”

  又有人問:“鄭總,我們男主定了李識燦啊?”

  “噓,”鄭姍比個手勢,“基本敲定了,內部消化消化就夠,好了,開始會議。”

  她話音剛落,阮喻的手機傳來一聲震動,顯示是許淮頌的消息。

  現在不方便回,她把手機放進衣兜,拿著會議手冊陷入了沉思。

  媽呀,男主要定李識燦。

  *

  散會已經十二點,鄭姍似乎很忙,匆匆趕去別的地方談事,沒來得及多招呼眾人,叫秘書給大家安排午餐和休息室。

  但阮喻覺得自己可能不需要這邊的安排了。因為手機裡,許淮頌在一個小時前就發來了一條消息:「我到寰視附近了,散會時候叫我。」

  她謝過了秘書,給許淮頌發了條消息,然後坐電梯下樓,出電梯的時候,聽見前面兩位會上的編劇正低聲討論著什麼。

  其中一個說:“流量明星是好,可李識燦前陣子不是剛卷入什麼自殺事件的醜聞嘛,我聽圈裡朋友說影響蠻大的,公司不滿他擅作主張自爆,可能暗地裡減少他的活動和代言……”

  “這你就不懂了,那叫……”

  再往下的話,阮喻就沒再聽清了。

  她皺皺眉,拿出手機,翻開李識燦的微博來回看了一圈,除了好一陣沒更博以外,沒發現什麼異樣。而跟他的微信對話框,也停留在他說“都解決了,沒什麼負面影響”的那條消息上。

  許淮頌的消息恰好在這時候回了過來:「來門口。」

  寰視門口不好停車,她只好暫時擱下李識燦的事,匆匆出去。

  等她系上安全帶,許淮頌一腳油門就走,邊說:“這會開得比我平時都久了。”

  阮喻還在思考男主選角的事,隨口“嗯”“啊”了幾下:“聽說劇創會議時不時十個鐘頭打底,今天頭一次算輕松的。”

  許淮頌敏銳地察覺到她有點心不在焉,偏頭看了她一眼。

  阮喻正在暗暗計較,選角結果是內部消息,直接說出來好像不太好,可是不說呢,許淮頌之後知道了會不會氣到進軍演藝圈?

  她清清嗓子,先迂回著說:“你對演員選角有沒有什麼看法?”

  許淮頌一邊把車往附近餐廳開,一邊目視前方答:“我應該有什麼看法?”

  阮喻“呵呵”一笑:“你看過我的小說嘛,可以參考參考你的意見,你覺得目前娛樂圈裡,有沒有什麼合適的人選可以勝任男女主?”

  許淮頌默了默:“不了解,應該沒有。”

  喲,這是真想自己上啊?

  阮喻嘴角一抽:“總得從娛樂圈挑出人選來啊,又不可能真拉個什麼會計醫生律師的門外漢去演。”

  這語氣在許淮頌聽來有那麼點意有所指的陰陽怪氣,他半腳剎車下去,放慢了車速,看她一眼。

  阮喻挺直背脊:“我說錯了嗎?”

  “沒有。”許淮頌捏著方向盤皺了皺眉,似乎在思考什麼。

  阮喻覷他一眼,繼續說:“那要是劇組選了個你不喜歡的男明星來演男主角,你作為……這個小說得以擺脫抄襲糾紛的功臣,會不會有點後悔讓我賣掉IP?”

  許淮頌把車開到路邊,這回徹底剎停了,盯著她說:“你現在是在告訴我,李識燦要演你的男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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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阮喻撇開頭,眼望著車頂碎碎念叨:“不是我透露的內部消息,不是我透露的內部消息……”

  一臉這事跟她無關,是許淮頌自己猜到的表情。

  許淮頌噎了噎,很快意識到自己剛才反應過激了。

  僅僅作為小說得以擺脫抄襲糾紛的功臣,他並不該對男主角的選角問題產生這種程度的不滿情緒。

  然而阮喻沒有對他的過激表示質疑,看她這表現,甚至也默認了:他有理由生氣。

  所以說,她知道了他的理由。

  就像世界上萬千種動物,她偏偏拿狐狸來比喻他一樣。

  許淮頌的手慢慢從方向盤上松開,轉眼打量起她來,目光裡透著一股探究的意味:那麼,她知道了多少,知道了多久?知道卻裝作不知道,是想以牙還牙?

  阮喻在這樣的探究裡,意識到他似乎發現了什麼,縮著脖子緩緩偏過頭,但轉念又挺直了背脊:只許他看破不說破,她不行?

  她一理直氣壯,許淮頌就避開了目光,可能到底是理虧在先。

  他目視前方,眉頭緊皺,過了會兒回到正題:“他一個唱歌的,演什麼戲?”

  阮喻歪著身子托著腮,手肘撐在駕駛座和副駕之間的儲物箱上,狀似不解地說:“幫人打官司的,不也演戲嗎?”

  許淮頌噎了噎,垂下頭,見她把巴掌點大的臉湊在自己眼下,一副得意洋洋,毫無警覺的模樣,忽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阮喻一愣,意識到這個手勢可能的意思,在他的食指即將抬起她下巴的一瞬飛快後撤。

  安全帶的助力讓她一背脊彈回座椅,撞了個眼冒金星。

  許淮頌失笑:“你干嘛?”

  她捂著自己下巴強裝鎮定:“那你干嘛?”

  許淮頌思索了下:“捏蚊子,你下巴上剛才停了一只蚊子。”

  “我也捏蚊子,”她說著回頭看了一眼,“我背上剛才也有一只,我,我撞死它……”

  許淮頌忍笑,重新發動車子,開出一段路,又不死心地說:“你沒有一票否決權?”

  阮喻反應了幾個數才明白過來,他還在揪著李識燦不放。

  她覷他一眼:“我能參與劇創工作,都是人家看得起我了,選角這事哪輪得到我?你這不為難人麼?”

  許淮頌沒再多說,換了個話題:“過幾天就是端午了。”

  “端午怎麼?”

  “你不回郊區?”

  “我是自由職業,也不是非得挑節假日回家,一般都把這種日子留給我爸媽以前的學生。逢年過節,老有一幫一中優秀學子上門看望他們,我去了擠不進。”

  許淮頌笑了笑:“那我這樣的,算不算一中優秀學子?”

  阮喻把自己繞進了坑裡,這下怕是想拒絕許淮頌也沒辦法了。

  人家擺明了說,自己就是以學生身份去看望老師的,順帶可以送她一程,那她還能說什麼?

  而且,他是就李識燦被選為電影男主角這事,站在了一個“受到傷害”的制高點。這時候從他嘴裡提出要求,她怎麼也不好漠視得太狠。

  所以周五晚上,許淮頌接她一起去商場買禮物的時候,她就沒能說個“不”字。

  三個鐘頭下來,禮物裝了一後備箱,很多都買了兩份,許淮頌是打算明天去過阮家以後,後天或大後天回蘇市,給媽媽和妹妹也買點東西去。

  阮喻第一次感受到,男人的購物力有時候比女人更強,尤其是這種顯擺自己的時候。

  她回到家就癱在床上一動不動了,一邊思考該怎麼給爸媽打個招呼,以免他們受到驚嚇。

  但轉念一想,她爸爸可能只會驚喜,不會驚嚇的。

  她於是給家裡撥了個電話,只說明天過去,有人送她,沒多講其他。

  掛下電話卻不巧收到了李識燦的消息:「學姐,明天能把欠我的飯還了嗎?」

  她確實還欠著他一頓人情飯,之前一直在等他閑下來通知她,但沒想到左等右等,剛好跟許淮頌的邀約撞上。

  這事就算按先來後到,也得遷就許淮頌。她沒有猶豫地回:「不好意思啊學弟,明天端午,我得去看爸媽,你方不方便改天?」

  李識燦:「剩下兩天端午假,你隨便挑一天都行。也不是光為吃飯,還想跟你聊聊岑思思的事,她已經在德國接受過進一步的心理治療了,診斷結果這兩天就會出來。」

  岑榮慎之前跟阮喻聯系過一次,說基本可以斷定,岑思思並沒有過威脅他人人身安全的行為。

  但她對於大綱失竊的事一直耿耿於懷,所以提出了請求,希望岑家在後續心理治療中能夠幫她確認,岑思思到底有沒有找人入侵過她的電腦。

  催眠治療急不來,阮喻也一直沒催,不過現在看來,這事是要有結果了。

  她打字說:「行,我明天回復你具體時間。」

  *

  第二天一大清早,許淮頌就到了阮喻公寓樓下。

  阮喻臨出門記起他多半沒按時吃早飯,就隨手捎了兩顆熱乎乎的白煮蛋下去。

  許淮頌看她一進到車裡就掏出兩顆蛋來,愣得開車也忘了。

  在這個心照不宣,要去討好家長的日子裡,她給他兩顆白煮蛋是什麼意思?

  這又是一道“狐狸和兔子”的閱讀思考題嗎?

  阮喻看他一眼:“怎麼了?你不吃白煮蛋啊?”

  許淮頌暗暗咀嚼著這句話背後可能包含的深意,一時沒答。

  阮喻以為他挑食:“哎,好多人都不吃白煮蛋,明明很補來著。”

  “補……”他喉結一滾,“補什麼?”

  補什麼?這個阮喻倒也一下說不上來,印像中,爸媽一直告訴她吃白煮蛋會變聰明。

  她的沉默看在許淮頌眼裡,儼然成了“難以啟齒”的意思。他緩緩眨了兩下眼,不太確定地說:“我應該,不用補……”

  “哦。”阮喻點點頭。

  也對,已經夠聰明了,再補可不成精了?

  既然他不吃,她也就沒有勉強,把蛋裝回飯盒裡,說:“那等會兒吃早午飯。”

  許淮頌“嗯”了聲,發動車子,一腳油門出去,開歪一截路,愣了愣趕緊擺正方向盤。

  假期交通擁堵,這也是兩人一大清早出發的原因。錯開了高峰,車很快開出市區,正是順利的時候,許淮頌的手機響了起來。

  阮喻下意識偏頭去看,發現聯系人顯示的是“呂勝藍”。

  許淮頌低頭看了眼:“你幫我接。”

  他有這個態度倒也夠了,阮喻搖搖頭示意不用:“你用藍牙接。”

  許淮頌看一眼她,沒用藍牙,直接開了免提。

  但接通的一刻,揚聲器裡卻傳來一陣刺耳的救護車鳴笛聲。

  幾乎是一瞬間,許淮頌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一個急轉把車靠邊。

  與此同時,呂勝藍喘著粗氣的聲音也響起來:“淮頌……叔叔腦梗復發,護工阿姨叫了救護車,我剛接到消息趕過來……”

  他默了兩個數,迅速說:“情況怎麼樣?”

  “現在還不太清楚,我先通知你一聲,必要的話你再回來,有消息我隨時告訴你。”

  阮喻從“通知”“必要”這兩個字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窒在副駕駛座上一動不動。

  揚聲器裡傳來的雜亂腳步聲和她聽不太明白的英文,似乎也印證著這一點。

  呂勝藍轉而跟什麼人說起了英文:“Here!”然後匆匆掛斷了電話。

  車裡氣氛一片凝滯。

  許淮頌皺了皺眉,偏頭說:“我可能得……”

  “你現在把車開回酒店拿護照,”阮喻打斷他,“我幫你買機票。”說著拿起了他的手機。

  做著這樣清晰的決斷,但她拿手機的手還是打了個顫。

  許淮頌“嗯”了聲,把車掉頭往市區開回去,一邊聽見她問:“鎖屏密碼?”

  “你生日。”

  阮喻心裡急,生怕買不到最近的航班,差點連自己生日是幾號都忘了,愣了愣才輸進去,然後找到他常訂飛機的APP,飛快。

  “最近一班是十一點二十分,估計趕不及,下午兩點半可以嗎?”

  “可以。”

  “付款密碼?”

  “309017。”

  此刻報出這串數字的許淮頌,和聽見這串數字的阮喻,誰都沒心思在意它的意思。

  許淮頌一路狂飆。

  幸好這個時候市區車流量依舊不大,一個鐘頭後就回到了酒店。

  一回房,他匆匆進到臥室拿護照,阮喻跟在後面說:“你直接把車開去機場,酒店這邊要是有什麼事,我會幫你處理好。”

  許淮頌拿到護照後起身,站定在她面前:“我可能來不及送你回去了。”

  “我這麼大個人還不會自己回家啊?”

  許淮頌“嗯”了聲,揉揉她頭發:“自己路上小心,我跟劉茂打個招呼,你給他報平安,知道嗎?”

  “知道了。”她把他推出門,“你趕緊。”

  許淮頌出了門。

  阮喻站在房間裡一陣慌神,呆滯半天,也不知過去多久,忽然聽見一陣門鈴聲。

  以為是許淮頌又回來了,她邊開門邊說:“你放心好了,我自己……”說到這裡忽然頓住。

  因為門外站著的不是許淮頌,而是拎著大包小包的陶蓉和許懷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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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門裡門外的人都是一愣。

  兩邊還沒打上個招呼,許懷詩就驚出極其曖昧的一聲“哇”,把阮喻“哇”得一陣尷尬,原本到嘴邊的一句“阿姨”都咽了回去。

  倒是陶蓉微笑一下,化解了她的不自在,說:“你好,我是淮頌的媽媽,請問淮頌在嗎?”

  阮喻跟著一笑:“我記得您,阿姨。他有點急事回舊金山,可能剛好跟您錯開了。”

  “急事?”陶蓉臉色微變,“是工作上出了什麼岔子嗎?”

  “不是……”看這麼干站著也不是個事,阮喻讓開一條道說,“您和懷詩先進來坐。”

  她把兩人請到沙發坐下,叫她們把大包小包擱下。

  陶蓉跟她解釋起來:“怕提前說了要來,他不想我們折騰,特意開長途回蘇市,所以沒打個招呼就來了。”

  阮喻發現,陶蓉說這話時把自己的姿態放得很低,好像身為許淮頌的母親,還不如一個出現在他房裡的女人跟他來得親近。

  到底分開了太多年,母子倆似乎有點隔閡。

  阮喻趕緊替許淮頌解釋:“他原本就想著你們,打算回趟蘇市的,節禮都買好了。”說著一指客廳裡堆高的禮盒,“就是沒定明天還是後天,所以還沒跟你們說。”

  陶蓉遠遠望了一眼,笑笑:“這孩子……”

  阮喻看兩人干坐著,起身說:“我給你們泡杯茶。”

  她說著就去廚台忙活了,過了會兒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頭見陶蓉不太自然地上前來,壓低聲,遲疑問:“舊金山那邊,是他爸爸出了什麼事嗎?”

  阮喻原本就因為不清楚許淮頌目前的家庭情況,猶豫這事好不好如實說,現在看陶蓉似乎不想被許懷詩曉得,於是小幅度點了點頭,輕聲說:“好像是舊病復發。”

  那邊正在玩手機的許懷詩聽見這點細微動靜,回頭嘟囔:“媽你跟姐姐說什麼悄悄話呢?”

  陶蓉回頭瞋她一眼。

  阮喻笑著轉移話題:“你們這大老遠地來,還是給淮頌打個電話。”

  “不了。”她擺擺手,“他這會兒肯定急著開車,就別跟他說了,我們馬上走的。”說著又低頭看了眼她拆茶葉的手,“你也別忙了。”

  阮喻也就沒堅持,倒了杯白開水給她,看她接過去時魂不守舍的,小聲補了一句:“您別太擔心了。”

  被看穿心思的陶蓉稍稍笑了笑,過了會兒重新打起精神,說:“你跟淮頌處得還好嗎?”

  阮喻一噎,知道今天這個情況,做家長的不誤會都難,正斟酌該怎麼解釋,陶蓉卻似乎誤會了她這番沉默,趕緊說:“你要是覺得他哪兒不好,多擔待點,這孩子以前沒有談過朋友,很多事情可能不懂。”

  阮喻愣了愣,下意識脫口而出:“這麼多年他都沒談過?”

  提到這個,陶蓉之前的拘束稍減,也跟她說開了:“據我所知沒有。華人在美國做律師很不容易,不拿出點能力服眾,很多時候都要被人歧視。尤其他爸爸那樣以後,他凡事都得靠自己,渾身的勁都使在事業上,哪還有心思談朋友呢。”

  阮喻“嗯”了聲。這時候在意的,卻不是她好奇以久的,許淮頌的感情史。

  心裡酸酸澀澀,說不上來的滋味。

  陶蓉卻還在往她心上澆水:“其實,淮頌在性格方面有點缺陷。”她說著好像怕嚇到阮喻,又解釋,“我不是指病理性的缺陷。”

  阮喻偏過頭:“嗯?”

  陶蓉笑著嘆口氣:“我跟他爸爸的事,他跟你說了?”

  她點點頭。

  “我們在他上初中之前就有了分歧,這事對他成長或多或少有影響,所以他性格上難免有畏縮的一面,也許有時候會讓你覺得不夠直接果決,但那往往是他太在意一件事的表現。希望你見諒,這是我和他爸爸做得不好。”

  阮喻輕輕拍了拍陶蓉的手背示意寬慰:“我知道了,您放心。”

  兩人又聊了會兒,阮喻的手機響起來。

  是劉茂的電話,問她是不是還在酒店。

  “在。”

  “那你就在那兒等,小陳很快就到了,淮頌讓他送你回家。”

  阮喻噎了噎:“大過節的,怎麼還麻煩上小陳了,我自己會回去,你叫……”她說到這裡一頓,看了眼陶蓉,拿遠手機問她,“阿姨,你們怎麼過來的?”

  “坐的高鐵。”

  “那回去的時候?”

  “哦對。”陶蓉轉頭跟沙發上的許懷詩說,“懷詩,你快看看能不能把回程的票改簽提前。”

  不用看了,按節假日客流量,這時候是不可能有機會改簽提前的,除非一路站回去。

  阮喻重新拿近電話:“真要麻煩一趟小陳了,你叫他過來。”

  陳暉不久就到了酒店,阮喻跟他打好招呼,連聲道謝,把堅持不在這兒吃飯的陶蓉送了下樓。

  許懷詩欲言又止了一路,臨到車邊,拽住陶蓉胳膊:“媽……我來都來了,能不能在這兒玩兩天啊?”

  “媽留你一個人在杭市能放心嗎?跟我回去,改天你哥在的時候再來。”

  許懷詩鼓著嘴跟她上車,上到一半,回頭可憐巴巴看了阮喻一眼。

  接收到她的求救信號,阮喻默了默,還是上前了一步:“阿姨,如果懷詩想在杭市待兩天,我會照顧她的。”

  *

  許懷詩不曉得爸爸的事,不像陶蓉那樣心事重重,樂得留了下來。

  但當阮喻問她想去哪兒玩的時候,卻看她搖了搖頭:“天太熱啦,節假日景點到處人山人海,我其實就想跟姐姐你聊聊天,我們回樓上或者去你家。”

  想不到也是個宅的。

  阮喻想了想,跟爸媽打了個電話,說臨時有點事,得改天再過去了,然後問:“那是在你哥這兒,還是去我家?”

  “這裡離你家多遠呀?”

  “不堵的話半個小時車程。”

  “肯定堵!算了,我坐車都快坐吐了。”

  兩人最後很沒追求地原路返回了房間。

  許懷詩把肩上書包放下來,拿出一疊白花花的卷子,苦兮兮地說:“姐姐,你不用照顧我,我有作業照顧了,你忙你的。”

  阮喻失笑。

  許懷詩可能也誤以為她跟許淮頌住一塊了,卻不曉得她在這裡根本沒什麼好忙的。

  能做什麼呢?她無所事事杵了一會兒,記起了橘貓,打開臥室門一看,果然看它窩在裡面。

  她把貓抱出來,許懷詩見了,驚訝說:“哇,我哥真是轉性了,他以前超煩打理貓毛狗毛的!”

  阮喻一愣。

  許淮頌高中時候不就挺喜歡貓的?

  許懷詩興衝衝跑過來玩貓,邊問:“它叫什麼呀?”

  “現在只有個英文名,要不給它取個中文名,入鄉隨俗?”

  “那你取啊姐姐,我聽我哥說你是作家,可有文化了。”

  取個貓名還能怎麼文化?

  阮喻信手就來:“跟Tiffany押個韻,叫皮皮。嗯……許皮皮?”

  “好啊好啊,跟我姓!”

  阮喻“呵呵”一笑,沒有說出那句“是跟你哥姓”來傷害她,不料“想曹操,曹操就到”,下一秒就接著了許淮頌的電話。

  她立刻問:“叔叔情況怎麼樣了?”

  “還在搶救室,”許淮頌反過來安慰她,“會沒事的。”

  她低低“嗯”一聲:“那你專心開車,別打電話了。”

  “我聽陳暉說,你跟懷詩現在在我那兒?”

  “對,我倆歲數加起來都過四十了,不用你操心。”

  許淮頌似乎笑得有點無奈:“怕你無聊,跟你說下,我電腦密碼也是你生日,還有房間裡其他東西,你都隨便用。”

  掛了電話,阮喻終於找到能做的事,得了他的允許,就把他電腦搬到了客廳,但輸入密碼的時候卻頓了頓。

  許淮頌把她的生日設成了手機和電腦的密碼,那麼,那個付款密碼有沒有特殊意思,會不會跟她也有關聯?

  309017……

  出於那麼一絲自戀情結,阮喻開始把這串數字拼命往自己身上套。

  30——想不出。

  90——沒頭緒。

  17——她還蠻喜歡這個數字的,因為高中學號就是它。

  想到這裡,她忽然怔在電腦前。

  她是309班的17號。

  這串數字,難道是這個意思?

  可她沒有在小說裡透露過這樣細節的真實信息,他是從哪兒查到的?

  阮喻百思不得其解,又不好在這節骨眼拿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去問許淮頌,只得暫且按捺下來。

  臨近飯點,因為許懷詩懶得出門,又在趕卷子,她就叫人送了點生鮮來,給她做好吃的。

  許懷詩被菜香惹得心思浮動,放下語文卷子跑到廚台,看她熟練地煎著三文魚,激動得“哇哇”直跳:“我哥真是倒了八輩子霉,才能在這輩子撿到姐姐你這樣的寶啊!”

  阮喻忙著煎魚,笑了笑沒否認。

  這一笑,再被窗外陽光一照映,真叫個柔情似水。

  許懷詩忍不住說:“你側顏太好看啦,我能不能給你拍個小視頻發朋友圈啊?”

  阮喻笑得隨和:“可以啊。”

  許懷詩給她錄了個側面的視頻,朋友圈配字:「覬覦我哥美貌的一中張曼玉,高圓圓,王祖賢都看好了,這才夠格做我未來嫂嫂,拜拜嘞你們!」

  秀完未來嫂嫂,許懷詩高高興興趴到窗台,等著接受女同學們的膜拜,這一往下望,卻又發現驚喜:“呀,姐姐,你快來看!”

  阮喻剛把魚裝了盤,走到窗台望出去,發現負責酒店綠化區的園丁正拿著高壓水槍給樹澆水,陽光投射下,揚揚灑灑的水霧裡,赫然一道彩虹。

  像是預示著什麼好消息。

  她趕緊回頭拿手機,把這幕拍下來,臨要發給許淮頌,卻又擔心打擾他開車,一直到下午兩點半,確認他已經起飛,才發送了這條消息:「送你。」

  知道他要在十幾個小時後下飛機,阮喻就沒去管手機了,到了晚上,跟許懷詩躺在一張床上。

  因為不放心她一個人住在酒店,所以她留下來了,叫保潔員換了床單,拿了兩床被子來。

  許懷詩樂得跟她親近,最好還跟她睡一個被窩,晚上也不睡覺,興奮地跟她夜聊,跟她講學校裡的八卦。

  阮喻傍晚時候接到了李識燦的消息,約她明天中午吃飯,她本來打算到時候給許懷詩做好午餐,然後出去一趟,這下被她纏得,真覺第二天可能會一覺睡到大中午。

  凌晨一點多了,她打個哈欠:“好了好了,明天再聊,睡。”

  許懷詩還清醒,說:“那姐姐你先睡,我再刷會兒微博。”

  阮喻“嗯”了一聲,翻個身,正要迷迷糊糊睡過去,卻聽身邊人吸了口冷氣。

  她給嚇清醒了,回頭問:“怎麼了?”

  許懷詩攥著手機說:“在微博上看到一條通緝令,哇,杭市好危險啊,竟然有個殺人犯在潛逃,還好我們今天沒出門。”

  現在是信息時代,哪出個犯罪事件,網絡上全能知道,也不是稀奇事。阮喻打個哈欠說:“杭市治安還是不錯的。”說完就倒頭睡了過去。

  也因此,她並沒有聽見許懷詩之後的嘀咕:“咦……我怎麼覺得,這個嫌疑人的一寸照有點眼熟呢?”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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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可能還是有點認床,加上旁邊多睡個人不習慣,阮喻第二天反而醒得異常早。

  天才蒙蒙亮,她第一反應就是摸床頭櫃上的手機。

  微信沒有新消息,倒是有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短信:「我有急事找淮頌,你跟他在一起的話,麻煩幫我轉告一聲。周俊。」

  是之前在生日宴上跟她碰過面的老班長。短信發自凌晨兩點零七分,這個時間,許淮頌在飛機上。

  但按理說,他們現在應該已經取得聯系了。

  她給許淮頌發消息確認:「下飛機了嗎?」

  許淮頌:「剛出機場,怕你還在睡就沒回。」

  又說:「爸爸暫時脫離危險了,轉到ICU觀察,我現在過去。」

  阮喻松了口氣,迷信地想,彩虹果然能給人帶來好消息。

  她回:「那就好。對了,周俊在找你。」

  許淮頌:「我看到了,他手機關機,有事應該會再找我。」

  兩人結束了對話。

  阮喻心裡落了塊大石頭,輕手輕腳下了床,剛放輕松吁出一口氣,就聽身後床上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許懷詩醒了,揉揉眼說:“姐姐你好早啊!”

  “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是我哥下飛機了嗎?”

  阮喻點點頭:“嗯,你再睡會兒。”

  許懷詩卻從她放松的神情裡看出了點究竟:“麻煩解決了?”

  “暫時是,但還不能掉以輕心。”

  許懷詩沒了睡意,聽她這用詞,再聯想到昨天陶蓉跟她講悄悄話的樣子,爬起來皺皺眉說:“是不是我爸出了什麼事?”

  阮喻一噎。

  她的演技真那麼拙劣?

  “哎呀,”許懷詩嘆口氣,“我都這麼大了,干嘛還瞞我這種事,那爸爸是暫時脫離危險了嗎?”

  阮喻只好實話實說:“嗯,放心,你哥在呢。”

  許懷詩低下頭,過了會兒,咬咬唇說:“姐姐,有人說我爸是造多了孽,才會得這種病的。”

  阮喻不知道這個突如其來的“有人”是誰,卻看出了她明顯的傾訴欲。

  她回到床邊坐下:“誰說的?”

  “一位原告的家人。”許懷詩吸了口氣,“啊,姐姐,我不該跟你講這些的,我爸可能不是好人,但我哥不一樣,你不要覺得律師都是壞的。”

  阮喻聽得稀裡糊塗:“到底什麼事?你可以跟我講,我不會對你哥哥有看法的。”

  許懷詩猶豫著沉默下來,醞釀了很久才抱著膝蓋說:“我爸爸他……以前是個刑事律師,給殺人犯辯護。我爸和我媽分開,不是因為什麼第三者插足,他們觀念上合不來,我媽不能理解我爸的職業,也不能接受拿著殺人犯的錢生活……我也很怕我爸爸,不喜歡他……”

  阮喻哽了哽:“那你哥呢?”

  “他當時應該是為了我才跟爸爸的,但後來,他對爸爸到底是什麼看法,我和媽媽也不知道。他一樣讀了法律,做了律師,我媽心裡其實……”

  許懷詩沒往下說,阮喻卻也大概清楚了,恐怕這才是母子倆隔閡的根源。

  她說完笑笑:“但我哥不是刑事律師,你不用擔心。”

  阮喻摸摸她腦袋:“就算他是刑事律師,我也不會擔心的。”

  許懷詩一愣:“你不怕嗎?”

  阮喻想了想,反問:“你會因為救死扶傷的醫生,救了一名傷重的犯罪嫌疑人,而感到害怕,或者去責怪這個醫生,質問他‘為什麼要履行自己作為一名醫生的職責’嗎?”

  許懷詩皺了皺眉,好像覺得有道理,又好像還是不太理解。

  過了會兒,她說:“哎呀,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了,我們中午吃什麼呢?”

  “我給你做好午餐,然後出趟門,跟一個朋友吃飯。”

  “男性朋友還是女性朋友?”

  “普通男性朋友。”

  “普通男性朋友?”許懷詩一臉“垂死病中驚坐起”的表情,“男性朋友怎麼會普通呢?我哥要哭了!”

  “……”

  “真的普通。”

  “那你給我看一眼這位朋友的照片?到底普不普通,我一看就知道了。”

  什麼邏輯?

  阮喻默了默,想這事反正都會跟許淮頌說,也沒必要瞞他妹妹,於是說:“那你看一眼自己手機壁紙。”

  許懷詩一怔,愣愣滑開屏幕,看見李識燦的照片。

  她呆呆舉起手機:“你現在不會是在告訴我,約你吃飯的,是我男朋友?”

  這話乍聽還有那麼點詭異。

  阮喻點點頭:“我們是大學同學,你哥知道的,放心。”

  “媽嘞!”許懷詩震驚得說不出話,不久就轉移了注意力,“我哥知道也不跟我說,不幫我要簽名照和限量版專輯?氣死我了!虧我嘔心瀝血……”

  她說到這裡急急頓住。

  阮喻問:“那我等會兒幫你要?”

  許懷詩爬過來扒住她大腿,仰著頭說:“姐姐,求你看在我們睡了一晚的情分上,帶我去看他一眼,就遠遠一眼!”

  阮喻沒料到是這個結果。

  最後,她不得不給李識燦發了條消息:「我有個妹妹是你粉絲,想來看你一眼,不知道你等會兒方不方便……」

  李識燦:「方便啊,你叫她一起來吃飯,我做好工作,不會被拍的。」

  在一旁窺屏的許懷詩一蹦三尺高。

  李識燦:「不過這樣的話,這頓就是粉絲見面飯,不算你還我的,你想好了。」

  阮喻一哽,把消息記錄給許懷詩看:“你看,這就意味著我以後還要再請他吃一頓。”

  許懷詩早就不記得自己哥哥姓什麼了,手一揮,豪氣地說:“那你就再還他一頓嘛!這有什麼關系,我哥才不會那麼小肚雞腸呢!”

  阮喻心想許淮頌可能還真就那麼小肚雞腸呢,但到底也沒斷了許懷詩的追星路,答應了她,在心裡安排好計劃,說:“那這樣,我們等會兒先去跟李識燦吃飯,然後呢,我得回趟郊區看爸媽,你也跟我一起?”

  “沒問題!”

  *

  中午的時候,兩人一起去了李識燦訂的餐廳,進到頂樓一間包廂。

  許懷詩進門之前就在不停深呼吸,等見了李識燦真人卻還是一陣眩暈,捂著胸口說:“我在做夢……”

  見兩人進來,李識燦起身笑了一下,跟阮喻打招呼,然後看了許懷詩一眼:“我怎麼不知道學姐還有個這麼可愛的妹妹啊。”

  許懷詩盯著他半個字吐不出來,扶著阮喻說:“姐姐,我快暈了……”

  李識燦笑出聲,等她坐下,又問:“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我啊,”她結結巴巴說,“許懷詩。”

  李識燦明顯滯了滯,再把她五官打量一遍,問阮喻:“這是許律師的妹妹?”

  阮喻干笑一聲:“嗯,是。”

  他相當有興致地撐著手肘,盯著許懷詩問:“那你覺得,是你哥哥好看還是我好看?”

  垂涎多年的美色就在眼前,許懷詩毫不猶豫說:“肯定是你好看啊!”

  阮喻;“……”替許淮頌感到悲哀。

  李識燦笑起來:“有眼光,請你吃好吃的。

  ”說著遞來菜單,“隨便點。”

  許懷詩看菜單的眼睛都在泛著色氣的綠光。

  見她琢磨起菜單,李識燦回頭拿出一疊報告書給阮喻:“心理治療的結果。本來是保密的,岑叔叔想叫你放心,所以給了。”

  許懷詩疑惑地抬起頭來,正要問就被他打斷:“我跟學姐談點正事,你好好挑一會兒吃什麼。”

  阮喻跟他說了聲“謝謝”,翻開資料來看,一邊聽他講:“已經確認,她並沒有找人入侵你電腦,當初是意外發現兩部作品的相似性才借機大作文章。”

  “那就怪了……”

  如果跟岑思思無關,她的大綱還能被誰竊取?或者說,也許大綱確實沒有丟失。

  但是,這又意味著什麼?

  阮喻凝滯在座位上眉頭緊皺。

  似乎有個答案呼之欲出,但就是還差那麼一口氣。

  聽明白他們談話內容的許懷詩,陷入了反反復復的欲言又止,再低頭看菜單時,心情就不那麼美了。

  她匆匆點了幾個菜,然後拿起手機翻開微博。

  她在想,要不要干脆眼一閉心一橫,把這個微博號遞到阮喻眼前,向她承認錯誤。

  只是這樣一來,她怕是要被這個未來嫂嫂討厭了。

  許懷詩來回猶豫的時候,掌心的手機忽然震動一下,顯示一條微博推送。

  是有關昨晚那個通緝令的後續報道,說經查證,嫌疑人與被害人系戀人關系,雙方疑是駕車由蘇入杭來訪親問友的。

  許懷詩一眼看見“由蘇入杭”四個字,愣了愣。

  昨晚還說杭市危險,結果嫌疑人竟然是從蘇市來的?

  她再次翻到那條附加了照片的通緝令,發現上面確實寫了嫌疑人的籍貫,只是當時她注意力全在照片上,沒太仔細看文字。

  現在讀一讀——男,26歲,蘇省人,身高約176CM……

  跟她哥同年齡的蘇市人,說不定還真是她見過的呢。

  她點開照片,放大,再次看了起來。

  阮喻見她埋頭研究著什麼,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偏頭問:“怎麼了?”

  許懷詩指著手機屏幕說:“這人好像在哪見過,可是記不起來了……”

  阮喻順著她的手勢靠過去看:“嗯?這是我高中時候的班長,你怎麼有他照片?”

  許懷詩張大了嘴:“啊,那可能是之前,我在學校校史館那面歷屆優秀畢業生留名牆上找你照片的時候,見過他這張一寸照!”

  阮喻也沒來得及追究她為什麼要去校史館找她照片,愣了愣問:“所以這張照片怎麼了嗎?”

  許懷詩抖著手退出全屏,把手機遞過去給她看新聞。

  阮喻掃了一眼內容,怔在原地,好半天才說:“怎麼會……我們前陣子還見過……不對,他今天凌晨兩點還聯系過我!”

  難怪用的不是自己的手機號。他自己的通訊應該被警方監控了。

  阮喻頭腦發懵,李識燦聽到這裡明白了究竟:“回想一下,他跟你說了什麼。”

  她剛拿出手機翻到短信,忽然接到一個號碼有點眼熟的電話。

  李識燦似乎也認出了這個座機號碼:“好像是上次我們去過的那個警局,接。”

  阮喻接起電話,聽見那頭說:“你好,請問是阮女士嗎?”

  “方警官嗎?是我。”

  “你現在方便說話嗎?有個案子要跟你了解一下。”

  方臻的語氣裡帶了一絲不確定,阮喻猜他可能為周俊來的,但又怕她跟他在一起。

  她說:“方便,是要問周俊的事嗎?”

  “對,警方目前正在通緝這名犯罪嫌疑人,我們剛剛查到,他在今天凌晨兩點零七分用他人手機聯系過你,請問你這邊有沒有關於他的消息?”

  阮喻攥著手機說:“沒有,我也是剛剛知道他在被通緝。”

  “希望阮女士千萬不要知情不報。”

  “我沒有,”她說著猶豫了下,“也許我一位朋友那兒有進一步的消息,我需要聯系他一下。”

  “是許先生嗎?”

  “對,周俊凌晨聯系我就是為了找他。”

  “我們也正在聯系他,但他的手機暫時無法接通。”

  “他在舊金山,你們可以撥打他的美國號碼。”阮喻不會背,看了眼許懷詩。

  許懷詩立刻意會,把號碼寫給她。

  掛下電話,包廂裡氣氛凝重得連空調風扇都像定格住了。

  阮喻怕耽誤警方查案,不敢打許淮頌電話占線,發了條微信消息給他:「周俊後來聯系過你嗎?」

  暫時沒得到回復,她拿起手機翻新聞,一邊翻一邊覺得不可思議。

  兩年半同窗生涯,周俊作為班長,給她的印像一直是熱心開朗又樂於助人,前段時間生日宴再見,也沒發現他有多大變化。

  他還笑嘻嘻地開她和許淮頌的玩笑。

  這樣的人怎麼會殺人逃逸?而且,被害人還是他的女友。

  許懷詩也很害怕,揪著臉問:“姐姐,他為什麼要找我哥啊?”

  這句話問到了點子上,阮喻皺了皺眉說:“因為你哥是律師,事發地點在杭市,他應該想到了你哥,想向他求助。”

  上回碰面的時候,許淮頌在阮成儒面前提過自己優秀的履歷,周俊一定也聽到了。

  而且據許懷詩說,許爸爸曾經是刑事律師,如果周俊剛好知道這一點,就更有理由選擇向許淮頌求助。

  阮喻正等著許淮頌的回復,卻聽手機再次響了起來,不是他也不是警方,而是媽媽。

  電話接通,曲蘭先問:“喻喻啊,吃飯了嗎?”

  “在吃呢。”

  “哦,媽跟你說一聲,你下午別特意過來了。”

  曲蘭的聲音是笑著的,但這一瞬,一種沒來由的恐懼卻占滿了阮喻的心頭,她默了默問:“怎麼了,你跟爸爸不在家嗎?”

  “在,這不是過節嘛,又有學生來看我和你爸爸了,咱們留他在家宿一晚,你不是說還要帶個小妹妹?那到時候就沒你們住的房間了。”

  阮喻有足足五個數的時間沒有說話,五個數過後,她的手打起顫來,說:“哦,這樣啊,那我們就不過來了……”

  “好,那媽先掛了啊。”

  “等等……”

  “嗯?”

  阮喻緊緊攥著桌布,竭力克制著自己聲音的穩定:“我看今天好像要下雨,你跟爸爸注意關好門窗哦。”

  “放心,我們知道的。”

  電話到這裡被掛斷。

  阮喻一下捂住了嘴。

  李識燦跟著緊張起來:“怎麼了?”

  “我們家三個客房,不會沒有地方給我和懷詩住的,我媽在暗示我……”

  許懷詩倒抽一口冷氣。

  李識燦拿起手機:“先通知警方。”

  他說著就給警局打電話,與此同時,阮喻的手機再次響起。

  許淮頌來電。

  阮喻接通電話,本來還好端端的,一聽到他聲音就哭了:“淮頌,警方聯系你了嗎?周俊他,他好像去了我爸媽那兒……”

  電話那頭默了默,然後傳來一個非常鎮定的聲音:“別怕,你靜下心來,仔細聽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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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十五分鐘後,一輛警車開到了餐廳樓下。

  方臻上來請阮喻:“阮女士,方便的話,請你跟我們走一趟現場,配合本次抓捕行動。”

  李識燦攔住她,問方臻:“那邊現在什麼情況,嫌疑人狀態怎樣,有沒有攜帶武器?她去了會不會有危險,你們能確保萬無一失嗎?”

  “特警已經在住宅附近待命,目前確認到的情況是,嫌疑人暫時處在穩定狀態,且基本排除攜帶槍支的可能。但如果立刻實施抓捕,住宅內的阮先生和曲女士仍然面臨人身安全受損的威脅。”

  “請阮女士配合,是為實現和平勸服,盡可能避免直接的武力衝突。警方一定竭力保護現場所有人的安全,這位同志,請你相信我們。”

  李識燦眉頭緊皺:“要勸服嫌疑人,你們那些談判專家,心理學專家呢?”

  “專業人士會在同一時間就位,但考慮到嫌疑人在逃期間曾先後向許先生和阮女士求助,我們認為,她在談判過程中具有不可替代的價值。當然,”他轉向阮喻,“阮女士沒有配合的義務,如果你對此抱有疑慮,可以留在場外等消息。”

  阮喻搖搖頭:“我跟你們走。”

  許懷詩拽了把她的衣擺:“姐姐……”

  阮喻輕拍一下她的手:“放心,你哥在電話裡跟警方是一個意思。”說著又看李識燦,“你別跟去了,萬一惹來娛記反而影響警方行動,幫我照顧下懷詩行嗎?”

  李識燦默了默,點點頭,又囑咐:“記住安全第一。”

  阮喻上了警車後座。

  方臻向她詢問了幾句家裡的情況,聽完後,拿警用對講機跟什麼人溝通了一下,然後回頭說:“阮女士的父母非常智慧也非常鎮定,給警方爭取到了相當充裕的時間,目前住宅內沒有出現異常情況。”

  聽出這位說話文縐縐的警官正在蹩腳地安慰人,阮喻勉強笑了一下:“謝謝。”沉吟了下又問,“方警官,方便的話,我可以了解一下案件詳情嗎?”

  他點一下頭:“嫌疑人和死者是在昨天早上八點駕車從蘇市出發的,公路監控顯示,駕車人是嫌疑人,但方向盤上除了出現頻率最高的1號指紋外,還有屬於死者的2號指紋,所以不排除在監控缺失的路段,死者也曾有過駕車行為的可能。”

  “行車記錄儀芯片失蹤,疑似是人為取走,因此無法確定完整的行車路線,但導航記錄顯示,嫌疑人和死者的目的地正是你父母家附近。”

  原來周俊這次就是帶女朋友來看老師的。

  阮喻皺了皺眉,繼續聽。

  “案發地點是郊區一段靠近山區的偏僻小路,因為缺失監控,具體情況無從得知。死者的屍體被發現在車外,致命傷在頭部,由鈍器打擊造成。”

  “比對確認,凶器是車內一把疑似用作緊急救生的羊角錘。握柄上再次檢測到與方向盤上一致的1號指紋以及屬於死者的2號指紋。”

  阮喻十指交握,食指來來回回摩擦著指甲蓋,像在緩解空氣裡漂浮著的緊張壓抑,不敢作任何深想。

  “死者的手機同樣被發現在車外,有一條關鍵的通話記錄,是十點三十二分案發當時,死者打給父親的。死者在電話中大聲尖叫呼救,來回重復著‘救命啊,放開我,周俊’這樣的話。”

  “另外,在死者指甲縫裡還發現了一小塊皮肉,疑似是案發時從凶手身上取下,皮肉的DNA以及兩個1號指紋,都需要在抓捕到嫌疑人後進行比對確認。”

  雖然方臻的用詞基本嚴謹客觀,但聽到這裡,再結合周俊事後逃逸、拒不配合的事實,證據已經存在一定指向性,所以警方才會把他列為重大嫌疑人,對他進行通緝。

  車輛急速駛向郊區,阮喻隔兩分鐘就做一次深呼吸,好不容易放穩心態,快到家的時候,忽然聽見對講機裡響起一陣騷動。

  她立刻坐直身體,方臻也嚴肅起來,跟那邊詢問情況。

  對講機裡傳來一個男聲:“嫌疑人發現曲女士報警,受了刺激,用水果刀挾持阮先生上了四樓平頂天台,我們的人已經繞背攀爬上天台就位,但談判專家的面對面勸服暫時沒有效果。”

  “我三分鐘後到。”方臻說完回頭看阮喻,以為她可能被嚇哭了,卻發現她只是正襟危坐著,目視前方一動不動。

  “阮女士,請你一定……”

  “我相信你們。”阮喻打斷他,向他點點頭。

  三分鐘後,她跟方臻下了車,一眼望見家樓下被圍得水泄不通,一部分是周圍鄰居,正被警方引導疏散,另一部分是正在准備防護工作的警察。

  充足氣體的救生墊已經就位,雲梯消防車和救護車正從不遠處開來。

  整個環境嘈雜得讓人頭暈目眩。

  曲蘭被警察保護在外圍,回頭看見阮喻,哭著喊:“喻喻啊,你爸爸他……!”

  阮喻小跑過去,看樓頂周俊挾持著阮成儒站在天台邊緣,背對這邊,正跟另一側的特警和談判專家對峙,情緒似乎很激動。

  她拍拍曲蘭的背,咬著牙讓自己鎮定下來:“媽,我們不怕。”

  方臻拿來警用隱形耳機,叫阮喻戴上,一邊說:“我們的人給嫌疑人造成的心理壓迫太大,導致他根本一個字也聽不進去,所以必須請他們暫時從背面撤離。消防員會協助你上雲梯,由你跟嫌疑人進行一段短暫溝通,盡量安撫、穩定他的情緒。”

  阮喻點點頭,把隱形耳機塞進耳朵裡。

  一旁曲蘭阻止她:“喻喻,你不能上去,你不是怕……”

  “沒事,媽。”她搖搖頭,又看向方臻,“方警官,你繼續說。”

  “談判專家會通過這個耳機跟你保持通信,你和嫌疑人的所有對話,都能准確無誤傳到底下。”

  “你要記住兩點,第一,量力而行,第二,警方保證不會讓你和人質受到傷害,最差的結果……”他說到這裡停住,伸手指了一下對樓頂樓。

  阮喻從他的眼神裡猜測出,那裡可能安排了狙擊手。

  最差的結果也不會是她和爸爸受傷,而是警方將在不得已時擊斃嫌疑人。

  她打了下顫,點點頭:“我明白了。”

  阮喻脫了礙事的高跟鞋,在專業人員的協助上爬上雲梯。

  原本在天台的特警已經隱匿到房子背面,周俊剛放松了點,看見雲梯緩緩升高,再次攥緊刀子貼緊阮成儒,說:“你們別上來,別上來!”

  阮喻趕緊朝上喊話:“周俊,是我,我是阮喻!只有我一個人!”

  聽見她的聲音,周俊的手微微顫了一下,下意識往天台裡側倒退一步。

  阮成儒明明是人質,卻反而笑了一下:“孩子,別怕,喻喻一個小姑娘,不會傷害你的啊。”

  雲梯升高,阮喻終於得以跟他們平視。她先跟阮成儒對了一眼,再攤開雙手給周俊看:“周俊,你別怕,只有我一個人,我什麼也沒帶,真的。”

  似乎是因為受到了始料未及的安慰,在這樣兩句“別怕”裡,周俊手裡的刀子變得不太穩。

  他紅著眼眶看阮喻:“你,你上來干什麼……”

  阮喻耳朵裡的隱形耳機向她傳來指令:“告訴他,你相信他。”

  她立刻接上:“我來相信你。”

  周俊的目光閃動了一下,卻又很快黯下來:“沒有人會相信我,等檢方拿到DNA比對,就沒有人會相信我了……”

  阮喻皺了下眉頭。

  耳機裡再次傳來談判專家的聲音:“問他為什麼。”

  “為什麼?”

  “行車記錄沒了,指紋是我的,她……”他說到這裡的時候牙齒打起顫來,“她指甲縫裡那塊肉也是我的,那通電話裡,也是我的名字。太巧了,全都太巧了,所有證據都指向我,沒有監控,沒有目擊證人,誰還會相信我?”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要向淮頌求救?”

  “因為我沒有殺人,我真的沒有殺人!”他的情緒再次激動起來,“許淮頌他爸爸不是能把黑的說成白的嗎?他能幫我……他能幫我的,是不是?”

  他的眼底露出癲狂的神色,讓阮喻感到驚心。

  但她還是咬著後槽牙,攥緊了雲梯的扶手:“周俊,沒人有權利把黑的說成白的。能夠決定黑白的,只有黑白本身,而能夠告訴人們,它到底是黑是白的,只有法律。就在一個多月前,我也深陷被人誣陷的痛苦裡,但法律最終給了我清白。它也可以給你清白的,你要相信它,好嗎?”

  “我不……我不相信法律,我不相信警察……他們在通緝我,他們全都在通緝我!”

  “可是法律相信你!”阮喻的聲音拔高了一些,“在你不相信法律的時候,法律還相信著你,相信嫌疑人是無罪的。你沒有殺人,就配合警方一起找到真凶,給她一個交代。”

  “真凶?會有真凶嗎?”周俊忽然笑了一下,“她半路跟我吵架了,我們分開之前,她說一定有辦法叫我後悔……這就是她叫我後悔的方式,沒有真凶,根本沒有真凶!”

  “會有真凶的,警方已經排除了死者自殺的可能,如果不是你,就一定有別人。”

  阮喻緊緊盯著他的眼睛,帶著一絲誘導的語氣,把耳機裡傳來的話盡可能自然地表達出來:“周俊,你說,她最後那通電話,有沒有可能是打給你的?她說‘救命啊,放開我,周俊’,其實她的意思也許不是‘放開我,周俊’,而是‘救命啊,周俊’……”

  周俊的眼底露出幾分不可思議的神情:“你說什麼?”

  阮喻繼續誘導下去:“你說你們當時因為吵架分開了對嗎?可能你們分開後,她開著車遇到了真凶,因為知道你是離她最近的人,所以打電話跟你求救。”

  “可是操作手機的時候,由於真凶阻撓,她誤把電話撥給了遠在一百多公裡外的爸爸。其實她是在跟你求救,不是讓你放開她,這通電話,並不能證明你是有罪的……”

  周俊張著嘴愣在原地,手一松,那把水果刀直直落了下去,底下沒散的人群裡傳來一陣驚呼。

  隱藏在房子背面的特警迅速翻上天台,上前把他制伏。

  阮喻的腿一下軟了下來,“咚”一聲悶響,膝蓋磕上欄杆。

  與此同時,雲梯移近天台,離她咫尺之遙的消防人員上前把她接下來,再去接阮成儒。

  雲梯緩緩下降的時候,阮喻回過頭,望了一眼平頂天台的方向。

  在那裡,周俊跪在地上,指縫裡落下淋淋漓漓的淚水。

  他捂著臉不停重復著一句話:“她沒有拿死報復我,她沒有拿死報復我……”

  抓捕行動成功了,可是這一瞬,阮喻心裡的石頭卻並沒有落下,反而越堵越難受。

  原來,周俊是誤以為死者打算拿自己的死亡,制造一系列證據來報復他,所以才會逃逸的。

  那麼,即使他日後以無罪者的身份走出了法院,又該怎樣在自責和懊悔裡繼續生活?

  這樣的失之交臂,這樣的天人永隔啊。

  *

  嫌疑人歸案,現場在小半個鐘頭後徹底恢復平靜。

  記起許懷詩,阮喻給李識燦打了個電話,聽說她已經在許淮頌的遠程安排下,被劉茂送回蘇市。

  她於是又給許淮頌發了條消息報平安,然後匆匆離開,跟著警察做筆錄。

  阮成儒和曲蘭被醫護人員送到醫院做了全身檢查,確認沒有受傷。

  三人被警車安全送回,已經是下午四點多。

  進家門的時候,見母女倆都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阮成儒笑呵呵說:“哎呀,不知道的人看了你們這個樣子,還以為我沒被救回來呢!”

  “你這老頭,瞎說什麼呢?”曲蘭狠狠飛他個眼刀子。

  “就算是瞎了,那又不是啞了,還不許我說話了?”

  阮喻左手攬爸右手攬媽,勸架:“哎呀好了,別吵了!大過節的呢,我們晚上吃點什麼啊?”

  她言談間刻意避開下午的鬧劇,但阮爸阮媽都看得出來,她這是還沒緩過勁,故作輕松著。

  曲蘭說:“知道你要來,我買了好多菜,這就給你做去。”

  “算了,別忙活了,我想吃方便面。”阮喻嘻嘻一笑,把她和阮成儒推回房間,“你們休息會兒,五點到了我來打蛋煮面,我現在先回房間打個電話哦。”

  阮成儒覷她一眼:“給誰打?小許嗎?人家在舊金山,現在都凌晨一點多了!”

  “我知道啊……”阮喻撇撇嘴。

  “哎喲,你這老頭,”曲蘭覷一眼阮成儒,“凌晨一點怎麼了?就是兩點三點四點,那也得接我們喻喻電話!”

  “就是!”阮喻拿著手機回到房間,靠著門板撥通了許淮頌的語音。

  這一刻,她想起了今天中午,他在電話裡跟她說的話。

  他並沒有教她到底該怎樣解決困境,只是告訴她,一定要像相信他一樣相信警察。

  遠水解不了近火,他是律師,不是神也不是超級英雄,這個時候,只有全心信任、積極配合警方,才能解決問題。

  他說,如果警方帶她去現場,那麼,他們不是讓她去救爸媽的,而是讓她去救周俊的。一旦挾持事件發生,警方必然有把握解救人質,卻可能是在擊斃嫌疑人的前提下。

  她的存在,是為了保護嫌疑人。

  所以,她不用害怕嫌疑人。

  語音在兩秒之內被接通,阮喻拖著長音咕噥出聲:“許淮頌……”

  因為在深夜的醫院,許淮頌的聲音壓得很低,也因此聽起來特別溫柔。他問:“怎麼,做了一回女英雄,我就從淮頌變成了許淮頌?”

  他在開玩笑緩解她的疲憊和後怕,雖然阮喻笑不出來,卻對他的聲音相當受用:“嗯,你再多說兩句。”

  “說什麼?”

  “什麼都行。”

  “什麼都行?”

  這種時候,難道不該“心肝寶貝”來一套,好好安慰一下她嗎?

  阮喻沒了耐心,催促:“對啊,你快說呀。”

  許淮頌笑了一下:“我不是在說嗎?這是怎麼了?”

  “哎,聽不出來嗎?”阮喻嘆口氣,“是我想你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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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4 00:09:01 |只看該作者
第37章

  阮喻花了近十一年,才終於在這驚心動魄的一天即將落幕時,說出了這句“我想你”。

  不是忽然轉了性,而是這一天,在親眼目睹了一場讓人抱憾終生的錯過後,她忽然發現,在感情裡不應該計較公平輸贏。

  不應該計較到底誰占據了上風,誰先開了口或者誰先低了頭。

  因為你永遠不知道,當你作著這些無謂的計較時,會不會有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讓你們徹底、永遠分離,連計較的機會也失去。

  所以,在還能說“想你”的時候,一定要說給他聽。

  就算輸了也沒關系。

  話音落下的一瞬,電話那頭仿佛世界靜止,聽不見一絲回音。

  阮喻愣愣眨了兩下眼,剛要移開手機看信號,就聽見許淮頌說:“信號沒斷。”

  許淮頌靠著醫院走廊的欄杆,從暖黃的光暈裡抬起頭,慢慢站直了身體。

  信號沒斷,是他腦回路斷了。

  他忽然說:“等我一下。”然後匆匆走向走廊盡頭,下了樓梯。

  阮喻一頭霧水,過了好半天,才聽見那頭腳步聲停了,一個微微喘著氣的聲音響起:“我也是。”

  “什麼?”她都快忘記剛才說到哪裡了。

  “也想你,或者……可能比你想我更想你。”許淮頌一字一頓說完,然後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直到那頭阮喻笑了一聲,他才徹底松開繃緊的身體,重新開始放心喘氣。

  等他喘完了,阮喻問:“為什麼要跑一圈才說?”

  他噎了噎,答:“剛才在病房外,走廊裡有值班護士。”所以起先明明聽出她希望得到安慰的意思,他也裝著傻沒有說露骨的話。

  “那怎麼了?她們聽得懂中文嗎?”

  “……”

  說的也是。他忘記了。

  許淮頌低頭笑了一下:“今天消耗太大,可能有點犯糊塗了。”

  “消耗什麼?”

  他眼色無奈:“你說呢?”

  阮喻嘟囔:“我不知道才問你啊。”

  許淮頌咬咬牙,不得不說得清清楚楚:“擔心你。”

  阮喻又笑了一聲。

  看,有話直說也沒那麼難嘛。

  她沉吟了下,說:“可是當時電話裡,你明明很冷靜,還說警察會保護我的,用不著擔心。”

  “那是安慰你的。”

  他沒有那麼相信警察。萬分之一她可能出事的概率,就足夠叫他無法坐立。

  已經兩次了,她永遠不會知道,隔著千山萬水聽見她不好的消息,他有多無力窒息。他只是為了安慰她,假裝自己很冷靜而已。

  他移開手機,翻到機票預訂頁面,截下一張圖給她。

  阮喻收到消息一看,發現那是一班舊金山時間晚上十一點,飛往中國國內的航班。

  在接到她電話的五分鐘內,他就買了機票。只是後來確認了她平安的消息,才沒有趕去機場。

  她鼻子一酸,帶著一點感動的哭腔,吸了一口氣。

  這點哭腔提醒了許淮頌,他的聲音變得有點嚴厲:“以後電話裡,如果非要哭,先說清楚話再哭。”

  被他這語氣一激,阮喻的感動一剎灰飛煙滅。

  他接著嚴肅聲明:“你可能沒什麼事,我心髒會先被嚇停。”

  阮喻噎了噎,“哦”了聲。但想得到的安慰得到了,也就沒有計較他語氣重,她說:“知道了,你回病房看著叔叔。”

  許淮頌舉著手機站在路燈下,望了一眼住院部的方向:“沒關系,護工在,情況已經基本穩定了,他現在睡著。”

  “這麼喜歡站外面喂蚊子啊?”

  “嗯,上次把你下巴那只捏死了,還覺得過意不去,照顧照顧它同胞。”

  “……”

  阮喻笑了笑,拿著手機從門邊離開,吁出一口氣,倒在床上。

  聽見這窸窣動靜,許淮頌問:“你在做什麼?”

  “累,躺一會兒。”她嘆著氣說,“其實我今天還是很害怕,腿都軟了,我之前不知道居然要上雲梯……”

  “你上了雲梯?”許淮頌的語氣有點詫異,“你不是怕高嗎?”

  這回輪到阮喻奇怪了:“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一中四十周年校慶那天,很多學生被老師安排去布置接待會場。可能是活太多了,老師分配任務的時候隨機著來,也沒照顧到男女。她一開始分到一個系彩帶的活,要把彩帶纏上窗沿的杆子,因為不敢爬高,所以四處找人換。

  然後他去了。

  等她找到替換的人回來,抬頭看見彩帶已經被系好,還以為是誰干錯了活。

  許淮頌在夜色裡沉默了很久,最終抬頭看著天上一輪上弦月說:“等我回來就告訴你。”

  什麼啊,神神秘秘的。

  但阮喻是真累了,也沒深想,在床上翻個身,想到什麼是什麼地說:“你說周俊會怎麼樣?下午我去做筆錄,看他進了審訊室,半天沒出來。”

  許淮頌已經從警方那邊大致了解了案情,說:“現在的情況是,客觀證據指向他,而他的主觀解釋僅僅一面之詞。就算他沒有殺人,也很難輕易洗脫嫌疑。”

  阮喻喉嚨底一哽,聽他繼續說:“他被釋放的可能有兩種,第一,在庭審之前,有其他嫌疑人出現,並且目前所有指向他的證據都得到合理駁斥,第二,在庭審上因為證據不充分而被判無罪。”

  “按現在的情況看,假設真凶確實存在,也一定是經驗相當豐富的慣犯,短時間內未必落網,所以,他大概率要嘗試第二條路。”

  阮喻“嗯”了一聲:“你不能給他辯護?”

  “不能。”

  別說他還沒參加國內司考,就算考過了,拿到了律師資格證,也不是專業的刑事律師。這事還是應該遵循“術業有專攻”的原則。

  他說:“辯護律師的事情,我已經讓劉茂在安排了,等我過兩天忙完這邊回國再跟他們討論詳情。”

  *

  許淮頌一直喂蚊子喂到凌晨兩點多才回病房。

  阮喻起來做飯,過後早早睡下,結果做了一夜的噩夢。於是第二天一早,看見她黑眼圈的阮爸阮媽就把她趕回了市區。

  這兒離案發地點太近了,她膽子本來就小,身在這棟房子裡,估計得一直做噩夢。

  阮喻也覺得應該是地理位置的關系,到了市區就會好,所以聽了爸媽的。

  可沒想到,即使到了市區,一離開熱鬧的環境,回到安靜的地方,尤其到了夜裡,她依然覺得身心不適。

  因為沈明櫻這幾天剛好在外地給網店進貨,她去市區酒店接了許皮皮,接連兩晚就靠著這只貓,還有跟許淮頌連麥勉強入睡。

  她的黑夜是他的白天。許淮頌連續兩個白天幾乎沒能做別的事,偶爾有點事情處理,關一會兒麥,她醒了,聽見他這邊死氣沉沉,立刻就問“怎麼沒聲音了”,他只好馬上開麥解釋,然後重新陪她入眠一次。

  他知道她是懂分寸的人。

  如果不是真的害怕,絕對不會任性。

  所以到第三天,許爸爸從ICU轉到普通病房,能吃能喝,一切正常了,許淮頌就開始考慮回國。

  剛好呂勝藍來了醫院,到了病房的隔間,看他戴著耳機,一旁手機顯示著語音通話界面,心領神會,拿了張紙寫給他:“我忙完手頭的案子了,接下來幾天可以在這兒辦公,你要是有事就先回國。”

  許淮頌看了一眼字條,一時沒接話。

  她繼續寫:“許叔叔是我入行的恩師,我照顧他是應該的,放心。”

  許淮頌剛要拿筆寫字回她,卻聽耳機裡傳來阮喻的夢囈,她好像又哭醒了。

  他沒來得及寫字,立刻對著麥說:“做噩夢了嗎?我在這兒。”

  那頭阮喻的聲音模模糊糊,過了好半天才緩過來:“嗯……沒事,我起來倒杯水……”

  “嗯,先開床頭燈,記得穿拖鞋,走路當心,別喝涼水。”許淮頌的語速放得很慢,好像也不是真要囑咐她什麼,只是保持聲音不斷,好叫她走到客廳的時候不會怕。

  等她喝完水重新回到床上,他又說:“蓋好被子,繼續睡,我不掛。”

  過了二十多分鐘,阮喻的呼吸回歸勻稱,想她應該能安睡一會兒,他才輕輕閉了麥,然後抬頭跟一旁站了很久的呂勝藍說:“不好意思。”

  呂勝藍搖搖頭示意沒關系,猶豫了下問:“她出什麼事了嗎?”

  許淮頌簡單解釋:“嫌疑人挾持人質,她被警方請去輔助談判。”

  “談判成功了?”

  “嗯。”

  “她是不是當時表現得太鎮定了?”

  許淮頌皺了皺眉。

  呂勝藍繼續說:“我在這方面做過研究,按她的性格,事發當時如果強行克服自己的應激反應去完成了談判,事後很可能引起心理反彈。”

  許淮頌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你的意思是,需要聯系心理醫生嗎?”

  “那倒應該還沒到這個地步,但如果她身邊現在沒有人,也沒有別的足夠重要的事件可以轉移她的注意力,這種情況持續久了,對她身心健康影響很大。你要麼請別人幫忙照顧她幾天,要麼盡快回去。”

  許淮頌拿出手機,打開機票界面。

  “她入睡困難的話,你買機票的時候,盡量避開她的睡眠時間。”呂勝藍補充。

  他“嗯”了聲,抬起頭說:“謝謝。”

  *

  阮喻第二天清早醒來的時候,發現許淮頌的語音斷了。

  消息框裡有一條他的留言,來自半個小時前:「我現在准備起飛了,會在你今晚睡覺前趕到的,你好好吃飯,在家等我。」

  她把光標點上輸入框,打了個“嗯”字,想到他看不到,干脆刪了。

  正打算起床洗漱,忽然手機一震,又收到一條微信消息。

  來自許懷詩。

  她前幾天被劉茂送回蘇市的時候,問他要了她的微信。

  許懷詩:「姐姐,我給你寄的快遞現在在派送了,你記得簽收一下哦。」

  阮喻從昏昏沉沉裡醒過神來,打字:「到底是什麼啊?」

  許懷詩前天問她要了地址,說有一樣很重要的東西要寄給她,但又不肯講到底是什麼。

  許懷詩:「你等會兒就知道啦。」

  這條消息剛接收進來,門鈴就響了。

  阮喻披了衣服,匆匆下床出去,從快遞員手裡接過一個包裹,關上門後,拿刀子拆開。

  然後,她看見了一部看起來很陳舊的老年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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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這手機大概是十多年前的風格了。

  是老街巷裡騎著三輪車,拿大喇叭循環喊著“回收舊手機,報廢的手機”的人,常常會收入囊中的那種非智能機。

  阮喻差點以為自己穿越了。

  她愣了愣,給這部老年機拍了個照,貼上微信對話框:「你是不是寄錯快遞啦?」

  許懷詩:「沒,姐姐,你開機看看草稿箱。」

  現在的小姑娘真會玩花樣啊。還草稿箱呢,這是變著法子給她寫情書嗎?

  因為夜裡做噩夢出了一身冷汗,她沒立刻開機,把包裹放到茶幾上,先去洗了個澡,等出來以後,就看見自己手機裡多了許懷詩的一條新消息。

  長長的篇幅占了滿屏。

  「姐姐,你看到了。對不起,是我意外發現了這個手機,擅自偷看、改編了草稿箱裡的故事。也是我膽小不敢承認,在你陷入抄襲糾紛的時候,撒謊隱瞞了事實。還是我,偷偷人肉你的姓名,查了你的信息。

  這樣的我已經夠差勁了。這次在杭市跟你相處了一天一夜,看你還在為這件事費心追查,我想我要是再不說,就得永遠差勁下去了。

  姐姐,你不原諒我也沒關系,討厭我也沒關系,但我哥在事發第四天才知道這件事。他放下馬上要開庭的案子趕回國,原本是打算跟你說明真相的,看你一直裝不認識他才遲遲沒開口。

  所以,如果可以的話,請你一定要原諒他。他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啊。」

  看完滿屏,阮喻握著手機傻在原地。

  這些話,一個字一個字分開來,她全都認識。但它們連在一起表達出了什麼意思,她似乎一下難以反應過來。

  再往上翻,上面還附了一張截圖,顯示一個微博賬號的後台:@一個寫詩的人。

  傻站了兩分鐘,阮喻呆滯又遲緩地,轉頭拿起了茶幾上的那部舊手機,開機,點進草稿箱。

  327封未發送的草稿。

  來回翻了一圈,她隨手點開一條來看。

  「鄭老師拿給我們班的那篇考場範文,是你寫的。」

  什麼考場範文?阮喻皺了皺眉,有點不解,繼續翻。

  「你爸爸問我為什麼老在301彈琴,我沒敢說,是因為從那間琴房的窗戶望出去,剛好能看見你。」

  她眉頭松開,摁在手機方向鍵上的手指一滯,這下好像明白了,這些草稿是誰寫給誰的。

  「你的座位換到了窗邊,為了在走廊罰站看你,我遲到了。」

  「你還來操場上體育課嗎?我已經跑了五圈了。」

  「花澤類不吃炸雞。」

  「你說喜歡看雨後初晴,那校慶的時候,彈《After The Rain》。」

  「你們班那個揪你辮子的男生問我來要英語作業。我沒給他抄。」

  「藝術館樓下那只貓一直在叫,我喂它吃了罐頭。可是我不喜歡貓,我喜歡你。」

  「我要去美國了,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你至少記得一下我。」

  「那牽一次你的手。」

  不太美妙的按鍵音嘟嘟響著。阮喻的睫毛不停打顫,扶著沙發慢慢坐了下來,渾身的力氣都像被這一條條短信抽干。

  應該明白了。

  為什麼她的大綱沒有丟失。

  為什麼他的付款密碼是309017。

  為什麼他知道她怕高。

  可還是難以相信。

  唯一能跟這些短信對應上的只有她的記憶。然而這一刻,她所有的記憶都變得遙遠模糊,不真實起來。

  高中時代的全部認知,因為這些短信,被生生拆分成了兩個版本。

  兩個完全不同的版本。一個屬於她,一個屬於許淮頌。

  如果這些短信都是真的,為什麼她當初一點也沒發現?她怎麼可能一點也沒發現?

  阮喻陷在沙發裡,像急於求藥的病患,來來回回翻著三百多條草稿,企圖找到一條能夠直接證明,許淮頌當年也喜歡著她的證據。

  最後,她看到了這樣一段:「你分到我們班的同學錄,沒有給我的。他們回收的時候,我自己夾了一張進去。運氣好的話,你會看到。」

  同學錄……

  阮喻驀地站起來,擱下手機,跑進房裡。

  從老家閣樓的舊箱子裡帶回來的,除了她的日記本,還有一些雜物,也包括一本同學錄。

  是厚厚一整沓的活頁,拆開後,可以把裡面五顏六色的模板紙一張張分給別人。

  她當然沒有分給許淮頌。她以為他根本沒多認得她。就連傳給十班的那幾張,也是因為紙太多了用不完,隨手拿去的。

  畢業季同學錄滿天飛,填的份數多了也就變了味,到後來大家都開始不走心,隨手畫個笑臉,說句“要記得我哦”就敷衍了事,所以回收之後,她一時也沒仔細看。

  原本過後是一定會翻閱的。可畢業旅行的時候,許淮頌失了約,那天過後,高中時代的所有紀念物就都被她丟進了箱子,有意回避了。

  阮喻跑到房裡,拿出那本同學錄來,蹲在地上瘋狂地翻找。

  一大疊五顏六色的紙被翻得嘩啦作響,直到一張白色的模板紙映入眼簾,她的手像被按下了暫停鍵,懸在半空一動不動。

  這張和其余紙張色調格格不入的同學錄上,沒有填寫包括姓名、星座、血型、愛好在內的任何信息。

  只有短短一句話。排版工整,落筆遒勁。

  是她認得的字跡。

  他說:“願你在五光十色的明天裡歡呼雀躍,就算我什麼都看不見。”

  阮喻癱坐在地上,一瞬熱淚盈眶。

  *

  晚上十點的時候,她一個人坐在燈火通明的客廳裡,攥著兩部手機發呆。

  這個時間,許淮頌應該下飛機了。可他沒有給她發消息。而她也沒有主動聯系他。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他們現在可能是一樣忐忑的心情。

  許懷詩雖然自作主張寄來了他的手機,卻不會一聲招呼不打,至少應該“先斬後奏”了。

  所以,他在下飛機的那刻就知道,她清楚了真相。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十點半了。

  他在怕什麼呢?怕她責怪他嗎?

  她原本是應該責怪他的。這麼久的欺瞞,這麼久的沉默。

  可是當她跟傻子一樣又哭又笑地讀完那三百多條短信,忽然就覺得,什麼都不重要了。

  被騙也好,被套路得團團轉也好,這些已經過去的所有,都沒有“他現在要回來了”這一點重要。

  他要回來了,她不用活在他看不見的明天裡。

  這才是最重要的。

  阮喻在房間裡打著轉,最後咬咬牙,撥通了許淮頌的電話。

  然後,電話鈴聲在離她很近的地方響了起來。

  這詭異的一瞬驚得她下意識“啊”了一聲,摁了掛斷。

  下一秒,家門立刻被敲響,合著許淮頌的聲音:“怎麼了?”

  “……”

  阮喻拍著胸脯去開門,苦著臉說:“嚇死我了,你怎麼來了也不出聲,拍恐怖片呢……”

  這個意外的插曲打破了兩人間本該微妙的氣氛。

  但很快,許淮頌的沉默就又把她重新拉回到了那種忐忑裡。

  兩人一個門裡一個門外,四目相對,一瞬無言。

  半分鐘過去,許淮頌張了嘴:“對不……”

  “許淮頌,”阮喻忽然打斷了他,哽了哽說,“我們重新認識一下。”

  誰都別演了。

  他不要再戴著面具瞻前顧後,她也不要再為了占據主動權使計套路。

  他們應該用真實、坦誠的面目,拿出全部的自己,重新認識一下。

  許淮頌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愣。

  阮喻閉了閉眼,使出醞釀一整天的勇氣,朝他伸出手,擺了一個握手的姿勢,說:“你好,我是畢業於蘇市一中高三九班的阮喻,曾經非常喜歡你,現在……”

  “等等。”許淮頌也打斷了她。

  阮喻的眼底掠過一絲錯愕。

  緊接著,看見他原本緊繃的表情松懈下來,忽然笑了一下:“這種話,應該我先說。”說著朝她伸出手,也擺了一個握手的姿勢,“你好,我是畢業於蘇市一中高三十班的許淮頌,曾經非常喜歡你,現在,比曾經更喜歡你。”

  阮喻的鼻子又酸了,癟著嘴傻站著半天沒動。

  許淮頌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懸空的手,問:“這手還握不握?”

  她剛打算說“握”,卻聽他立刻接了後半句:“不握的話,抱一下。”說完,就勢握住她手,把她往懷裡一帶。

  阮喻驚得“哎”了一聲,下一瞬,樓道拐角處“砰”一聲悶響,不知誰的腦袋撞上了牆。

  保持著擁抱姿勢的兩人齊齊扭頭。

  拐角處,那個之前在電梯裡鬼吼鬼叫的女高音選手,探出半個身子說:“不好意思啊,我晚鍛煉回來,走的樓梯,聽見你們好像在對劇本演戲,就好奇了一下,對不起對不起打擾了……”

  許淮頌、阮喻:“……”

  阮喻僵著手腳,緩緩掙脫了許淮頌的懷抱,整整衣服,理理頭發,朝孫妙含“呵呵”一笑:“是在對劇本呢,剛演完一幕,我們先進去摳一下細節。”說著,扯著許淮頌衣袖把他往屋裡拉。

  公共場所,被聽牆角也怨不得誰了。

  門關上,她捂臉望天:“臉丟大了……”

  沒想到許淮頌忽然從背後靠了過來,認真地問:“進來了,要摳什麼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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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這句曖昧不清的話,一定是許淮頌故意的。

  通過327條短信的閱讀理解,阮喻得出結論,這個人的內心遠比表面上看起來要溫柔,但也遠比表面上看起來要壞。

  七分紳士三分痞,一箭直穿少女心。

  現在這節骨眼要摳什麼細節?合他的意,研究怎樣擁抱更加符合人體構造原理,然後練它個千遍百遍?

  她朝他皺皺鼻子,故意不接他的茬,說:“是有個想不通的細節要摳。”說著轉頭拿起桌上那部老年機,“我很好奇,它在重見天日之前,到底是怎麼帶著電池安然度過八年還沒爛的?”

  可能是被套路怕了,阮喻說這話的時候,眼色裡帶著一絲懷疑,像在懷疑許淮頌還藏著貓膩。

  他無奈一笑:“當然是因為八年前,我拔掉了電池。”

  就算當年的非智能機再怎麼金剛不壞,也沒有一部能夠在帶著電池的情況下撐過八年。他臨走的時候,拔掉了手機電池,把手機存放進了干燥的盒子。

  “那這塊電池是哪來的?”阮喻不解。

  “那陣子拆遷,拆掉了座機,有天我外婆一個人在家整理家當,發現自己手機壞了,聯系不上我媽,看見我這個舊手機,就拔了自己手機的電池給它換上,想試試能不能用。”

  結果,萬能電池在老年機界是可以通用的。

  “別告訴我,你外婆之後就換了新手機,所以沒拔掉這個電池。然後這部手機,就被一起來收拾家當的懷詩發現了。”阮喻瞠目地說。

  許淮頌點了點頭。

  他那時候之所以腦子一熱趕回國,不止是因為301琴房那行字母的秘密,更是因為這樣命中注定般億萬分之一的幾率。

  這樣的奇跡,太叫人瘋狂了。

  但阮喻瞠目過後,卻又釋然地笑了笑。

  他們的確遇見了奇跡。

  下達文件指定拆遷的市領導,手機壞掉的許外婆,把短信寫成小說的許懷詩,鬧大抄襲事件的岑思思,這些所有角色,在這個奇跡裡缺一不可。

  可是奇跡的開始是什麼呢?

  奇跡的開始,是許淮頌拔掉了手機的電池,保存了這個手機。是他在離開的時候,潛意識裡留了一絲關於她的希望。

  奇跡的開始,是他沒有放下她。

  阮喻在原地默了很久,最後不再執著於這些,虛虛指了指他第幾四顆襯衫扣子,胃的位置:“說了半天,不餓嗎你?”說著轉頭去了廚房。

  許淮頌笑著跟進去:“飛機上吃過了。”

  “那我不做夜宵了?”她拿起一盤裹好蛋糊和面包糠的翅根給他看。

  許淮頌有一瞬的愣神,然後知道了她為什麼要做這個,笑著說:“做,我吃。”

  阮喻回頭系圍裙,一邊忍著笑嘆氣:“三百多條短信,居然有二十幾條提到了炸雞,你說你上學時候怎麼就這麼點追求呢?”

  許淮頌咳了一聲:“是學校食堂太難吃了。”

  “可是炸雞吃多了不也膩嗎?”

  “所以那時候我們還外帶小火鍋。”

  阮喻一邊洗手一邊驚訝問:“在哪吃?”

  “藝術館。”

  這麼神聖的地方,竟然被沾染上這種世俗的氣息,難怪許淮頌藏著掖著不肯給她知道他的真面目。

  鋼琴王子變成火鍋辣哥,真不是一點點幻滅。

  她嫌棄地看他一眼。

  他有點被氣笑的樣子:“你說要重新認識一下的。”

  “那來人了怎麼辦?”

  “我彈琴掩護。”

  “……”

  敢情她那些年偷聽過的鋼琴曲都是火鍋味的。

  她笑著嘆口氣:“想回十六歲了。”

  “干嘛?”告誡十六歲的自己擦亮眼睛,許淮頌其實一點也不男神?

  但阮喻說的卻是:“跟你混啊。”她笑嘻嘻看他一眼,“我高中過得太安分了,沒勁,跟著你有炸雞還有火鍋,應該很有趣。”

  許淮頌認真思考了一下:“不被你爸打死的話,是很有趣。”

  兩人同時笑出聲。

  過了會兒,阮喻開始倒油點火:“如果我爸媽不是我們學校的老師,我還真不一定……”

  她說到一半沒說下去。但許淮頌懂了。

  她是想說,她不一定那麼安分那麼乖,說不定哪天鼓足了勇氣,在畢業之前就跟他表白了。

  廚房裡陷入了沉默。

  兩人好像都在想像那個“如果”。

  許淮頌覺得自己沒有把握。他能在不清楚她心意的情況下選擇離開,但如果她主動表明,他還能那麼一走了之嗎?

  應該做不到了。

  咕嚕嚕熱起的油打斷了阮喻的想像,她開了油煙機,准備開始炸翅根,叫許淮頌走遠一點。

  但他非不挪步,等她把一盤翅根炸完,襯衫上全染了油氣。

  起初還不顯味,到吃完夜宵以後,炸雞沒了,炸雞味卻猶存,而原本該睡覺了的許皮皮開始騷動,一個勁往許淮頌身上蹭香,阮喻就知道問題出在了哪裡。

  她坐在他對頭,遠遠看著橘貓“吃”人的一幕,說:“這是真•人間煙火氣啊。”

  許淮頌抱著貓笑:“那你請我洗個澡。”

  阮喻一噎,恍然驚覺:“你剛才是故……”說到一半就頓住了。

  按許淮頌的心機,這一身炸雞味絕對是故意的沒跑了。可這話不戳破還好,一戳破,緊張的還是她。

  畢竟按正常發展,洗澡的意思,是留宿?

  她心裡打起鼓來,磕磕巴巴接話:“你,你也沒帶換洗的衣服啊……”

  “帶了。”

  阮喻左看右看。不對,她記得很清楚,他抱她的時候是兩手空空的。

  “在樓下車裡。”許淮頌解釋。

  哦,這是准備了兩套方案。如果她接受了他,他隨時能夠把衣服拿上來,反之也不會讓自己顯得太性急。

  阮喻的目光變得有點閃爍。

  看她並沒有直接拒絕,許淮頌放下貓,站起來往門外走:“我去拿。”

  “哎……”阮喻在他經過她身邊的時候,一把扯住他衣袖,抬起頭,用模模糊糊的聲音問,“你這是要……留宿嗎?”

  許淮頌提起另一只自由的手,食指中指並攏,往她腦門上輕輕一彈:“想什麼呢?”

  “沒,沒想什麼啊,”她腰杆筆挺地說,“你要留宿的話,我得去整理客房。”

  許淮頌笑笑:“我留,不宿,最近作息亂七八糟的。”又解釋,“你不是睡不好?我就是為這事飛回來的。難道再回酒店跟你語音?”

  阮喻低低“哦”了聲:“那你去。” 等他離開,飛快掏出手機,跟沈明櫻緊急求援。

  沈明櫻:「用不著收拾客房。百分之五十的情侶在確定關系的初期,面對住宿問題都會選擇矜持,比如住酒店非要訂個標間。

  但事實證明,最後夜深人靜,兩張床一定會變成一張床,結果就是兩人擠在一張小小的床上,一起思考為什麼之前不直接訂個大床房。

  所以,如果你現在收拾出了客房,到時候一定也會後悔白費了力氣。」

  看完這段經驗之談的阮喻陷入了沉思,一直等到許淮頌回來也沒思考出個究竟。

  看她坐在原來的位置上一動不動,他走過來的時候,眼色明顯深了幾分。

  對上這個眼色,阮喻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好像被沈明櫻坑了。

  不管最後發展成什麼樣,收拾客房應該是個態度問題,她要是連收都不收拾,跟主動邀請他到自己房間來睡覺有什麼區別?

  哇,不妙。

  她猛地站起來,扭頭就要衝進客房。

  許淮頌像拎小雞一樣,輕輕拎住她後頸衣領:“剛才不忙,現在忙什麼?很晚了,洗澡去。”

  她縮著頭,回過眼“呵呵”一笑:“要不你先?”

  許淮頌想了想,覺得也行。他可以在她洗澡的時候把自己的髒衣服洗掉,不用麻煩她收拾。

  他點點頭:“我很快。”說完就拿著自己備好的洗漱用品進去了,臨要關上浴室門,又補充一句,“我在飛機上睡了八個鐘頭,晚上真不睡,別收拾了。”

  阮喻“哦”了聲,開始在門外坐立不安起來。

  等許淮頌出來,就看見她眉頭緊鎖,來回踱步,右手握拳,打擊著左手手心,一副思考國家大事的模樣。

  聽見浴室門“啪嗒”一聲響,阮喻回過頭,發現他還是整整齊齊穿著襯衫和西裝褲,只不過因為穿了拖鞋,褲腳被卷起一層,露出了一截光裸的腳踝。

  白得相當好看的腳踝。

  她飛快移開目光,抱起一個衣籃子,緊接著一言不發進了浴室,一個澡洗得耳聽八方。

  但洗完澡出來,卻看見許淮頌在陽台找晾衣杆曬衣服。

  所以,在她慌手慌腳聽著門外動靜的時候,他根本沒有像她一樣緊張不安,而是全程淡定洗衣服?

  這種行為雖然讓人很放心,但是,這是一個男人面對心儀的女人時,應該有的正常反應嗎?

  這跟小說裡寫的,完全不一樣啊。

  聽見身後動靜,許淮頌回頭看她一眼:“你還出來干什麼?趕緊去睡,我就在客廳辦公。”

  這就……完了?

  阮喻懵著臉“哦”了一聲,轉頭回了房間,在床上躺了十分鐘,聽外面真的一點動靜也沒,摸出手機,再次給沈明櫻發了消息。

  沈明櫻:「……」

  沈明櫻:「這樣都沒發生什麼?」

  沈明櫻:「他是不是最近很累?」

  軟玉:「好像是,他說他最近作息亂七八糟的,不過很累表示什麼?」

  沈明櫻:「硬不起來。」

  “……”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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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3-7 0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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