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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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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顧了之 -【你是遲來的歡喜】《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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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4 00:11:48 |只看該作者
第50章

  孫妙含臨走之前,阮喻囑咐她把跟寰視的聯系斷干淨。

  她點點頭說知道了,出了門又折回來:“姐姐,其實我有點奇怪……”

  “嗯?”

  “昨晚警報響的時間不長,物業很快就解釋清楚了誤會,但在那之前,他就已經匆匆開車走了,為什麼這麼輕易就離開了呢?”

  阮喻搖搖頭示意不清楚,回頭看了一眼許淮頌,恰好這時候,聽見孫妙含的手機響了。

  她接起來沒多久就紅了眼圈,拿著手機說:“姑姑,我真的不想報警……算了,沒用的……”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尖銳的聲音,聽起來帶了點地方口音:“這是什麼世道,受欺負還不能報警了?你等著,警察很快到你那邊,你跟他們好好說,把那人抓進去吃牢飯!”

  掛斷電話,孫妙含深吸一口氣,憋著淚說:“姐姐,我得先上樓了,我老家的姑姑知道這事氣壞了,幫我報了警。”

  阮喻拍拍她的肩,目送她進了電梯,轉頭看許淮頌坐在沙發上捏眉心,走過去問:“情況是不是很復雜?”

  “按你昨晚說的,她在電梯監控可見範圍內沒有反抗,進門之後的事,光憑口供連立案都很難。假設警方介入調查,傳喚當事人,結果卻無法立案,你覺得事後魏進會怎麼做?”

  阮喻抿著唇沒有說話。

  雖然這麼說很殘忍,但現實確實如此。

  在魏進手裡,像孫妙含一樣的女孩子一定不是個例,而她們多半都選擇了息事寧人,而不是以卵擊石。

  畢竟魏進這樣的人隨心所欲慣了,原本根本不會在意這一個兩個女孩,就像這次過後,如果孫妙含因為“玩不起”離開,他可能過不多久就會忘了她。

  可一旦事情鬧大,觸怒了他又沒法真正拿法律制裁他,局面反而會變得很難收場。

  許淮頌閉了閉眼:“你和魏進昨晚打過照面,警方介入後,你勢必受到牽連,甚至煙霧報警器的事也可能被捅破。孫妙含可以離開,但你跟寰視的關系被合同綁著,你怎麼辦?”

  人都是有私心的。

  身為律師,如果孫妙含決定維權,他可以提供支持。但身為男朋友,他不願意阮喻卷進這趟渾水。

  許淮頌摁了摁太陽穴:“我去十五樓看看情況。”

  *

  阮喻和許淮頌到十五樓的時候,方臻和另一名警察正在向孫妙含詢問情況,門口拴著一條警犬。

  一看這場面,阮喻小聲問:“怎麼還帶著警犬來了?”

  許淮頌搖頭示意不知道。

  方臻看見兩人詫異了下,另一名警察直接目瞪口呆:“哎,阮女士,許先生,又見面了啊!”

  阮喻扶了扶額,也不知這是染了什麼毛利小五郎的體質。

  看她目光時不時落向那只警犬,他解釋:“誤會誤會,報案人說嫌疑人作案後逃逸,我們以為需要追蹤。”

  孫妙含露出抱歉的神情:“不好意思,我姑姑不太清楚具體情況……”

  她說完後,跟兩人反映了簡單的事情經過。

  方臻聽完後,又就詳情問了一遍阮喻,最後希望確認一下昨晚魏進碰過的物件。

  孫妙含走進廚房拿垃圾,出來說:“碎杯子和枕芯都被我收拾了,都在這……”說到這裡,門口的警犬忽然狂吠著要朝她撲來。

  她嚇了一跳,驚叫著丟了垃圾袋。

  兩名警察趕緊跑過來,一個安撫警犬,一個檢查垃圾袋。

  方臻戴著手套,低頭小心翻找裡面的雜物,一邊說:“裡面有血液嗎?”

  孫妙含嚇得不輕,結結巴巴說:“沒,沒有啊……!”

  警犬還在吠,怎麼都停不下來,方臻回頭說:“讓新新來聞。”

  另一名警察把拴狗的鏈子打開。

  這只叫“新新”的警犬立刻撲上來,鼻尖蹭著垃圾袋裡的雜物,最後蹭出一截煙頭。

  兩名警察對視一眼。

  方臻問孫妙含:“這是你抽的煙?”

  她驚訝地搖搖頭:“不是,我不抽煙,是他……”

  許淮頌皺了皺眉,上前來:“孫小姐說,魏先生昨晚聽到警報後就匆匆離開了?”

  孫妙含點點頭,低頭看了眼那截煙頭,不解地望向阮喻,並不明白這兩者有什麼必然的聯系。

  看屋裡三個男人同時嚴肅起來,阮喻也不敢吱聲,過了會兒,見方臻把這截煙頭裝進了證物袋,跟同事說:“拿去毒品鑒定中心。”

  孫妙含驚得抽了口冷氣。

  方臻說:“孫女士對魏先生這方面作風有沒有過了解?”

  她大睜著眼搖搖頭,默了默低聲說:“我只記得,昨晚他是一邊抽著這支煙,一邊……”她說到一半就難以啟齒了,求助似的看向在場唯一的女性阮喻。

  阮喻接上:“我聽一個朋友講,魏先生在‘那’方面好像有不良癖好……”

  “不排除以毒品助興,尋求生理刺激的可能。”許淮頌面不改色接過話,“方警官,可以的話,我希望警方充分考慮當事人的人身安全問題。我不贊成這個案子從‘性侵’入手直接傳喚魏先生。”

  方臻點點頭:“如果鑒定結果符合猜測,我們會申請秘密調查。”

  *

  結束這邊的談話,許淮頌讓阮喻聯系了岑家。

  岑榮慎得知他們打算就之前的抄襲舊事再作調查,邀請兩人到了公司。

  岑家房地產起家,發展到現在,當之無愧的“家大業大”,包括游戲、旅游、電影在內的各行各業都有投資涉及。

  兩人到的時候,岑榮慎正在開高層會議,忙完才接待了他們。許淮頌開門見山,希望查證當初岑思思購買水軍和熱搜的記錄。

  出於抱歉,岑榮慎對這件事一直是全力配合的態度,叫秘書傳來相關資料給他,說:“許律師,我確認到的記錄只有這一部分,我想應該是不完整的。”

  許淮頌看了一遍資料,沉默片刻後答:“岑先生,可能這就是完整的記錄了。”

  “許律師的意思是?”

  “非常抱歉,是我的失誤。”

  其實早在之前那通錄音電話裡,岑思思就說明了事實。她說,她只是雇了一小批水軍想試試,並不知道為什麼一發不可收拾,一路躥上熱搜。

  當時他和劉茂都認為這是被告的托詞,為盡快恢復阮喻的名譽,急於求成,沒作其他設想,因此錯放了真正的幕後推手。

  從岑氏集團出來後,許淮頌開著車一路無話。

  阮喻看看他:“沒關系啊,你也說過律師又不是神,現在發現也不晚,倒是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魏進這些年犯的事絕對不止一樁兩件,但他鑽慣了法律的空子,強奸未遂罪和非法持有毒品罪對他來講都無關痛癢,更不用說購買熱搜這種小兒科。”

  確實。別說依照阮喻現在跟寰視的關系,不適合把事情鬧大。就算提起訴訟,一筆賠償金對他來講又算得了什麼?

  “那就看他繼續逍遙法外嗎?”

  許淮頌搖搖頭:“蛇打七寸,我請警方申請秘密調查,就是為了抓他七寸。這樣的人底細多半不干淨,毒品總有交易來源,如果能夠證明不止是非法持有毒品罪,而是非法運輸甚至販賣毒品罪,那麼,再大的靠山也壓不住他了。”

  阮喻點點頭。

  “只是這樣一來,投資人落網,你電影的進程也會受到波及,很可能面臨夭折風險。”

  “這有什麼,為民除害比什麼都重要!”

  看她一副女英雄的樣子,許淮頌笑了笑,過了會兒說:“你之前不是問我,那天跟李識燦去干什麼了嗎?”

  阮喻瞥瞥他:“終於肯說啦?”

  “我當時不清楚寰視的全盤打算,但對李識燦當選男主角這件事一直有疑慮:為什麼剛好就是他。”

  “他頻頻成為話題人員,我懷疑寰視可能在電影上映前夕挖掘你和他,還有岑思思背後的關系,借機炒熱度,所以那天跟他商量了一個預警方案。”

  “什麼方案啊?”

  許淮頌彎了彎嘴角:“按魏進現在的情況看,可能用不上了。”

  “所以你不打算說了?”

  “嗯。”

  阮喻深吸一口氣,鼓著嘴說:“那你還不如不提這茬呢!”

  恰好紅燈時間,許淮頌騰出一只手揉她頭發:“我這次在國內能待一個多月,除了跟進警方調查魏進底細以外,主要是辦周俊的案子,其他時間都可以陪你。”

  阮喻低低“哼”出一聲來:“那你的法考呢?今年改革第一年,題型都調整了,剛好被你趕上。”

  許淮頌一噎:“我在復習。”

  “嘖,真可憐,還是別談戀愛啦,好好刷題,沒考過就接不了案子,接不了案子就是無業游民,還得我拿稿費養你呢。”

  許淮頌手一移,滑到她腦門前,一個敲板栗的預警動作。

  她縮了一下脖子:“哇,律師犯罪啦!”

  許淮頌笑出聲,改拿拇指在她額前撫了撫。

  阮喻拿兩只手抓著他一只,放在手心裡說:“你剛才說,一個月後又要走?”

  “差不多。”

  她“哦”了聲,放開他,拿出手機悄悄百度:「辦護照所需材料及注意事項。」

  百度一路,阮喻大致心理有數了,回家後就催著許淮頌復習。

  許淮頌被她拖著坐在沙發上,看著茶幾上一堆憲法、民法、商法、刑法、經濟法、國際法不說話。

  阮喻饒有興趣地翻了幾本,咕噥:“我都快不認識‘法’字了……要不咱們還是先做套模擬題?”

  “哦。”

  她翻開一本《法考七十天衝刺卷》,看裡面空白一片,問他:“一到十選個數字?”

  “七。”

  她翻到第七套,把筆遞給他,打開手機時鐘:“來,第七套第三卷 ,開始,給你計時。”

  許淮頌嘆口氣,開始做題,半小時後,皺著眉頭把手伸向了商法書。

  阮喻一把攔住他:“哎?你怎麼做題還翻書呢,考試了誰給你翻?”

  許淮頌底氣不太足:“這跟美國的法律體系相差太大了,我還沒背過商法。”

  “模擬考檢測的就是你當下的真實水准,不會就是不會,有什麼好逃避的呀。”

  許淮頌咬著牙縮回了手,繼續做題。

  阮喻摸摸他頭發:“考過九十分有獎勵。”

  許淮頌偏頭:“獎勵什麼?”

  “考完再說。”

  許淮頌垂下眼,決定埋頭蒙題。

  三短一長選最長,三長一短選最短,兩短兩長就選B,參差不齊就選C。

  做到快結束的時候,阮喻聽見他開始頻繁咳嗽。

  “嗓子不舒服啊?”

  “嗯。”

  “那我去給你倒杯水。”

  她說著站起身來。

  許淮頌飛快翻到冊子答案區,正找著第七套第三卷 ,忽然聽見一聲冷冷的——“許同學。”

  他頓住動作,抬起眼來。

  阮喻拿著個空杯子倚在廚房門邊,望著他說:“我就知道是假的,忘了告訴你,我中文系畢業後考過教師資格證,對你這樣的作弊份子,心裡門清著呢。”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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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4 00:12:03 |只看該作者
第51章

  拿了八十二分的許淮頌被阮喻看著背了一禮拜的法條。

  接連七天,每晚睡前活動就是跟她肩碰肩坐在床上,腿上壓著一重書山,被她一款款法條抽背過去。

  不過最後,一般都以阮喻聽得百無聊賴,睡倒在他懷裡告終。

  一禮拜後的一天,張姐來了電話,問他要不要一起去蘇市走訪調查周俊案。

  案子進入起訴階段已近十天,張玲和陳暉這陣子陸續走訪了幾位案件中的關鍵人物,這回去蘇市,是對被告人做深入背調。

  許淮頌身為周俊少年時代的同窗兼同一片區的鄰居,如果參與其中,一定程度上有助提高受訪者配合度,搜集到更多利於被告的信息。

  所以他沒有猶豫,跟張玲詢問了出發時間。

  阮喻正坐在他旁邊改劇本,聽了幾耳朵,等他掛下電話,湊上去說:“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許淮頌瞥她一眼:“出差還要被你看著背法條?”

  她一臉“不識好人心”的嫌棄表情:“蘇市那邊我不是也熟嗎?我是想去幫忙的。”

  許淮頌笑笑:“明後天沒會議安排?”

  阮喻確認了一眼寰視排的會議:“要大大後天呢。”

  寰視這段時間的會議頻率一般是十天左右一次。自打那晚跟魏進和孫妙含在公寓打照面,她還沒去過公司,一直遠程修改劇本。

  不過知道電影可能要黃掉以後,她的積極性難免受挫,工作效率也下降了很多。

  看她悶頭改劇本改得興致缺缺,第二天,許淮頌就捎上她一起去了蘇市。

  陳暉開車,張玲在副駕駛跟後座的許淮頌彙報:“之前提到,委托人誤認為被害人以死報復自己的關鍵原因,是她生前一個月發布在朋友圈的一張割腕照。我調查了這件事,確認那張照片是被害人從網絡平台下載的。也就是說,被害人並沒有真正作出偏激行為。”

  “針對這一點,檢方可能提出疑問:第一,委托人與被害人建立情侶關系一年又三個月,沒理由認不出她的手腕。第二,被害人手腕上沒有傷痕,怎樣在之後一個月裡瞞過委托人。”

  “但據委托人陳述,他看到照片的第一反應非常慌亂,根本沒作仔細辨認,隨後照片很快被刪除,而被害人的手腕裹了很長一陣子紗布,之後又戴上了手表。他不覺得女友會騙他,確實沒驗證過這件事。”

  阮喻聽到這裡“嘶”了一聲。

  “嗯?”許淮頌偏過頭。

  阮喻想了想說:“我腦補了一下被害人和委托人的心理,不過沒什麼根據。”

  知道她腦洞比這裡任何一個人都大,許淮頌覺得不妨一聽,說:“你可以說說看,調查本來就是大膽猜測,小心求證的過程。”

  “委托人是在與被害人爭吵當夜,酒後出軌的;而被害人是在委托人出軌次日清早,發布了割腕照,對?”

  “對。”

  “那我想,也許被害人在發布照片前,就知道委托人出軌了,或者更准確地說,就是因為知道了委托人出軌,她才發布了照片,企圖用愧疚來綁住他,假造了割腕事件。”

  “原本過後,她與委托人和好如初,以為這個方法奏效了,但那天在車裡卻再次看到他跟一夜情對像的來往記錄,所以當場崩潰。”

  “而委托人出於出軌的愧疚心理,很可能潛意識一直不願意直面被害人的那道傷疤,所以沒有主動驗證,或者即便是有,也被被害人掩飾了過去。”

  張玲默了默說:“但有什麼證據能證明這些推斷?”

  這個阮喻就不知道了。她是言情作者,從戀愛心理角度腦補出這麼個結果,可以說合情合理,找證據卻是律師的專長。

  許淮頌想了想說:“被害人生前有沒有關系密切的女性朋友?”

  “有兩名大學室友。”

  他點點頭:“到蘇市後,張姐去聯系這兩個人,我和小陳按原計劃,到委托人居住地附近走訪。”

  *

  阮喻跟著許淮頌一起到了周俊家附近。

  周俊原先的住址跟阮喻家和許淮頌外婆家在同一片,那塊拆遷後,就搬到了這裡的簡易安置房。

  因為安置房在鄉下一帶,交通不便,阮許兩家當初都沒要,改拿了補償金。

  陳暉拎著公文包,拿了張計劃表忙前忙後,在兩人前面帶路。

  一整天下來,三人一起走訪了五戶人家。

  第六位調查對像是周俊與被害人的一位共同好友,家裡條件一般,在菜市場工作。三人到對方家的時候是傍晚,聽他妻子說他還在賣魚,沒回家。打了好幾個電話又沒見接,估計是菜市場太吵了沒聽到。

  許淮頌低頭看了一眼腕表。

  因為是最後一戶了,阮喻猜他不想拖得太晚,提議說:“那我們去趟菜市場好啦。”

  她一個女孩子都不嫌累,許淮頌和陳暉當然也沒意見,開車到了菜市場。

  兩個男人西裝革履,跟菜市場殺魚宰肉的氛圍格格不入,下車後後齊齊頓在門口,一時不知怎麼入腳。

  還是經常買菜下廚的阮喻熟門熟路,往裡望了一眼,指著一排河鮮水產說:“應該在那兒。”說著帶兩人穿過一排肉區。

  剛要走過肉攤的時候,三人腳下咕嚕嚕滾來一個空飲料瓶。

  許淮頌拉了一把阮喻,叫她“小心”,話音剛落,就看一個穿著汗衫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彎腰把這個瓶子撿進了塑料袋裡。

  那個塑料袋裡,空飲料瓶裝得滿滿當當,看起來像是要拿去賣了換錢的。

  鄉下一帶,這樣的情形並不奇怪。可三人正准備繞過去,卻看這中年男子抬起頭來,盯著許淮頌愣住了,眯著一雙看起來不太靈光的眼,結結巴巴說:“許……許律師?”

  許淮頌眨了兩下眼,似乎在記憶裡搜尋這個人,但一時沒想起來,默了默,用客氣的用詞說:“您好。”

  對方激動得手一松,一袋子飲料瓶嘩啦啦丟在地上,要去跟許淮頌握手,低頭看見自己滿是髒污的掌心卻又頓住。

  許淮頌不解:“您認識我?”

  “許律師,您不記得我了嗎?十年前,您幫我打過官司的……”

  許淮頌愣了愣。十年前他怎麼可能幫人打官司?

  愣完以後隱隱反應過來:“您說的或許是我父親?”說著皺了皺眉,仔細辨認了一下他的五官,“江先生?”

  江易愣了一下:“哦,是許律師的兒子啊,是我糊塗了……”說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對,哪有人越長越年輕的,不過您跟您父親真像……”

  阮喻一頭霧水,看看許淮頌。

  許淮頌的目光落在江易身上,看了他很久才問:“您這些年?”

  他撿起塑料袋,說:“挺好的,我挺好的,您父親呢?”

  許淮頌默了默說:“他也挺好的。”

  對話到這裡,市場外面有人扔了個空飲料瓶到垃圾桶,傳來咣當一聲。江易聞聲偏頭,跟許淮頌匆匆招呼一句,跑出去撿。

  許淮頌站在原地,抿著唇很久沒有出聲。

  阮喻和陳暉也不敢問,直到聽見前面河鮮攤一位中年婦女的聲音:“看見沒啊!殺人犯活得挺好的,幫殺人犯的律師也活得挺好的,這個世道哦!”

  說著拿起剛殺完魚的臉盆,往三人方向潑來一瓢水。

  許淮頌迅速把阮喻拉到自己身後。

  血水濺上他的鞋尖,他一聲沒吭,跟陳暉說:“走,繼續調查。”

  *

  從菜市場出來,天已經黑了。許淮頌和陳暉的工作順利結束,但張玲那邊面臨被害人一方的親友,情況比較復雜,費了一整天功夫,只接頭了其中一人,暫時還沒問出什麼。

  陳暉說:“我先送頌哥你們回杭市,明天再來接張姐。”

  許淮頌看看阮喻:“要不去我家住一晚?”

  “阿姨在家嗎?”

  “在。”

  讓陳暉來去確實太麻煩,可沒個准備就上許家也唐突,阮喻想了想說:“那還是找個酒店?”

  許淮頌點點頭,叫陳暉去跟著張姐,和她一起挑了個地方吃晚飯。吃完搜手機地圖,發現幾百米內就有酒店,於是和她散著步去。

  僻靜的步行道上沒了旁人,阮喻終於能問:“在菜市場碰見的那個人,就是十年前那樁殺人案的被告嗎?”

  許淮頌碰見江易之後情緒就一直不高,低低“嗯”了一聲,過了會兒說:“才三十五歲。當年事發的時候,他剛從蘇商大畢業,原本或許前程似錦。”

  阮喻吃了一驚。

  看剛才那人的模樣,說他有四十五,她也不覺得奇怪。

  十年竟然能讓一個風華正茂的人衰老成這樣。

  過得挺好的?誰信呢。

  阮喻皺著眉說:“到底是什麼樣的案件?”

  “奸殺案。”

  阮喻抽了口冷氣。

  許淮頌摸摸她腦袋:“不說這個,你會嚇到的。”

  兩人到最近的酒店開了間房。

  可能是因為有心事,許淮頌全程心不在焉,阮喻也被那句“奸殺案”惹得一身寒栗,恍恍惚惚跟在他身後上了樓。

  於是等到刷卡進門,兩人才發現,這間酒店似乎有點不尋常。——透明玻璃壁的浴室,天花板上的一大面鏡子,房間裡各式各樣像健身器材一樣的擺設。

  他們好像……走進了什麼奇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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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許淮頌和阮喻站在門口齊齊滯住,三十秒後,對視了一眼。

  阮喻遲疑著問:“剛才前台好像問過你,要哪種套房?”

  “嗯。”許淮頌眼神無辜,“我說隨意。”

  所以……

  阮喻再次環視了一遍眼前這個連燈光都冒粉紅泡泡的房間。如果這種都是隨意款的話,那麼問題並不出在許淮頌身上。

  她倒退幾步,看了眼走廊裡的酒店標志。嗯,兩個活潑好動的小人,很明顯的意思。

  他們剛才可能瞎了。

  那現在怎麼辦?

  許淮頌低頭看了一眼腕表,大概在思考換地方需要的時間。

  看他打算走,阮喻想了想,覺得不能浪費。

  她說:“不急不急,我先進去參觀一下,以後可以當寫作素材……”

  眼睜睜看她好奇貓一樣走了進去,許淮頌只好跟在了她身後。

  置身在粉紅泡泡裡的阮喻完全忘了剛才一路起的雞皮疙瘩,像走進新世界一樣,左看右看。

  她在一把S型躺椅邊蹲下來,琢磨了一下它的形態,因為想像力受限,默了半天,抬頭猶豫著問許淮頌:“這是干什麼的……”

  他噎了噎,撇開眼面無表情:“我怎麼會知道。”

  她若有所思地“哦”一聲,又把目光轉向浴室裡一只半人高的大木桶,走進去拉了拉浴簾,低低說:“有簾子啊……”

  那尺度也還好嘛。

  “看好了沒?”許淮頌在門外催促。

  她說再等等,又出來走到床邊,抬頭望向天花板的大鏡子,歪著腦袋照了照,說:“這個設計還挺唯美的,清早太陽照進來,睜眼就能被自己美醒……”

  許淮頌無奈地走到床邊,把她拎起來:“走不走了?不走就住這裡了。”

  新奇的擺設太多,連燈光都有七八種能變換,阮喻這裡摁摁,那裡看看,有點流連忘返。

  似乎是跟許淮頌蓋棉被純聊天慣了,她沒什麼緊張的意識,思考了下說:“住哪兒不是住呢,來都來了,將就一下……”說著又調試起了燈光。

  許淮頌看這根本不是將就。她明明很喜歡。

  行。

  他關上門,打開公文包,給電量即將告罄的筆記本電腦插上電源,卻沒發現房間裡沒有書桌。

  想想來這裡的人也確實沒可能辦公,他看了一圈,只好把電腦放上一張看起來稍微還算正常的平椅上,然後回頭看阮喻:“我再理理案子,你先去洗澡。”

  阮喻調試燈光的手一頓,看了眼浴室。

  剛才從參觀的角度感受了下,覺得透明的玻璃裡配個浴簾似乎也沒什麼,但真要進去實踐了,這尺度卻陡然升高了好幾個階梯。

  注意到她僵直的目光,許淮頌也意識到不妥,說:“還是我先去檢查檢查。”他怕浴室裡有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會嚇到她。

  他說完後就脫了外套,阮喻“嗯”了聲,看他開始解襯衫扣子,趕緊背過身:“我,我玩會兒你電腦啊,你隨意就行……”

  說著把他的電腦捧起來,放上膝蓋,挑了個背對他的位置坐下。

  聽著身後浴室傳來皮帶扣碰到木桶的動靜,阮喻心肝一顫。

  這浴室毫無隔音效果。

  水聲響起,她使勁眨了眨眼,把目光集中到電腦屏幕上。這一眼,看見桌面上放了個文件夾,命名“江易案”。

  阮喻知道,為了周俊的案子,許淮頌最近一直在翻這樁十年前的舊事,企圖從兩者的相似性中參考父親當年的辯護模式。

  她把光標移上文件夾,雙擊。

  看看案子轉移轉移注意力。

  文件夾裡放了很多圖文資料,她跳過幾個看起來專業性比較強的文檔,打開了一個有關案情概述的。

  因為概述是律師視角,所以講的是委托人方面的內容。

  內容裡提到,當年的被害人是一名蘇商大女學生,而江易則是即將畢業的,與她同系的學長。

  案發當天,江易和被害人及另外幾個同系生一起聚餐,之後去了酒。酒散場,當時正處在曖昧期的兩人撇開同學一起離開,酒精作用下,在路邊公廁發生了男女關系。

  之後,江易因為接到家裡一個電話,沒送女方回家就匆匆離開,再得到她的消息,就是她的屍體被發現在公廁隔間。

  屍檢報告顯示,是後腦撞上馬桶水箱,當場死亡。

  那時候的江易和周俊一樣,第一反應也慌了,面對警方的調查選擇了逃避。

  但他逃不掉。

  犯罪側寫顯示,罪犯大概率是一名二十三歲左右,身材高大的男性。

  同學證明,被害人那晚是跟江易一起離開的。

  更要緊的是,被害人身上的精斑也跟他的DNA符合。而他接到那通電話的時間,與被害人死亡時間非常接近,無法分辨准確先後,並不能助他洗脫嫌疑。公廁比較簡陋,附近剛好也沒有監控。

  在輿論強壓和警方刑訊下,江易精神出現錯亂,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害死了被害人,一度前言不搭後語。

  直到許爸爸在江家人委托下接手了案子,最終讓他被無罪釋放。

  阮喻終於明白,為什麼陶蓉和許懷詩無法理解許爸爸了。因為從旁觀者的角度看整個案件,江易確實非常“像”凶手。

  難怪周俊也說,許爸爸是個能把黑變成白的人。

  阮喻全神貫注看著案子,沒注意到身後浴室水聲停了。

  她退出文檔,返回文件夾,滑動幾下光標,看到一張案發當晚,學生們的聚會照。

  長相不俗的江易身在正中,和身邊同學談笑,看起來風光無限。

  難以想像,照片上的這個人,會在十年後撿破爛為生。

  阮喻嘆息一聲,正要退出照片,忽然發現餐桌一角有個看上去有點眼熟的身影。

  她皺著眉放大照片,鎖定。

  恰好身後浴室門打開,許淮頌出來,問:“在看什麼?”

  阮喻“啊”了一聲。

  許淮頌愣了愣,走過來,發現電腦屏幕上的照片,嘆了口氣:“說了你會被嚇到,還看。”

  阮喻搖搖頭,示意自己不是被嚇到了。

  她指著屏幕,食指微微發顫:“這個人……”

  “怎麼了?”

  她驚訝地睜大眼:“好像魏進啊!”

  許淮頌並沒有跟魏進正面接觸過,研究這些舊照片的時候,也沒太注意無關人士。

  他問:“你確定?”

  阮喻重新看向電腦屏幕,歪著頭仔細辨認了下:“像素不夠高,不好確定,但真的好像,特別是眼睛……不過真要是魏進,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你有沒有辦法查他學籍?”

  像魏進這樣的人,信息保密工作一定非常到位,警方正因為涉毒問題暗中摸他底細,如果許淮頌以私人名義直接查他,容易打草驚蛇。

  他想了想,翻開手機通訊錄:“我爸那裡有可靠的關系能用。”說著打了幾個電話。

  半個鐘頭後,魏進的學籍信息被發送到了他的郵箱。

  阮喻坐在他旁邊,眼睛一眨不眨看著文件下載進程,直到PDF跳出來,她一把揪緊了許淮頌的袖口。

  真是蘇商大畢業的,還跟江易同系同屆。

  阮喻霎時起了層雞皮疙瘩,抱著他胳膊說:“這說明什麼?”

  許淮頌皺著眉頭,搖了搖頭:“不說明什麼。”

  他知道她在想什麼。

  十年舊案,真凶至今沒有落網。而魏進當晚也在場,且年齡、身材都與江易相似。

  可是一個可能存在吸毒史、強奸史的人,一定會殺人嗎?當然不一定。

  當年的魏進並沒有出現在嫌疑人名單裡,就說明他被警方排除了作案的可能。

  阮喻也明白這個道理,光憑她帶有個人主觀感情色彩的臆想,警方不可能重新把魏進列為嫌疑人。

  真要這樣,中國得有一億個警察才忙得過來。

  但是:“方警官不是在調查魏進嗎?把這事跟他說說,萬一順帶查到什麼線索呢?”

  許淮頌搖搖頭:“先不說你指控魏進的想法多虛無縹緲,江易案發生在十年前的蘇市,跨省辦案、舊案重翻都需要條件,這個‘順帶’很難。十年前,距離線索和真相最近的警察都沒有發現,他能找到什麼?現在唯一的突破口,只有警方的緝毒行動。”

  阮喻點點頭:“那他們查得怎麼樣了?”

  許淮頌畢竟不是警察,也不清楚太多內幕:“應該是懷疑魏進背後存在毒品組織,在一步步暗摸。聽說他前兩天去了越南,接下來又預定了美國拉斯維加斯的行程,跨境追蹤非常難,又要秘密進行,進展沒那麼快。”

  不過,幸好魏進是這種“干大事”的人,才沒屑於把孫妙含放在眼裡,連帶也不在意阮喻。

  在警方的建議下,孫妙含已經離開杭市,假裝息事寧人,而阮喻現在要做的,就是跟她一樣若無其事。

  只有這樣,魏進才不會起疑,警方的調查才能緩步推進。

  許淮頌在電腦上,把周俊案、魏進案、江易案羅列在一起,來回滑動了光標,又把相關圖片看了幾遍。

  阮喻在旁邊一瞄一瞄,像看恐怖片一樣,害怕歸害怕,又忍不住好奇想瞅。

  注意到她的目光,許淮頌移開電腦:“別瞎看,等會兒又喊睡不著,去洗澡。”

  她“哦”一聲,起身走開幾步,又回頭把包裡的耳機拿出來,插上手機,調好音量,放了一首歌,設定單曲循環。

  許淮頌看看她:“做什麼?”

  她“呵呵”一笑:“給你聽會兒歌。”說著把耳塞輕輕塞進他耳朵。

  許淮頌看了眼浴室,笑了笑,在心裡嘆口氣。

  也好。

  五首歌的時間後,阮喻出來了。

  許淮頌闔上電腦,把她趕進被窩,然後關了燈。

  阮喻和衣躺下去,剛躺平,忽然驚叫一聲。

  人嚇人嚇死人,剛碰到床沿的許淮頌一個趔趄。

  “怎麼了?”他問。

  她拍拍胸脯,後怕地說:“我忘了頭頂有鏡子,看到人影嚇一跳……”又盯著天花板看了幾眼,看得一身汗毛倒豎,側身把頭埋進枕頭,“這是什麼反人類的設計啊!”

  許淮頌掀開被子上來:“剛才不還說唯美?”說著把她腦袋扳回來,“外面的枕頭不干淨,別悶著。”

  阮喻又瞥了一眼頭頂:“可是這樣我睡不著,我滿腦子都是……”他電腦裡的案件照。

  “剛才跟你說了別看。”許淮頌嘆口氣,把她搬進自己懷裡,“那你埋著我,行了?”

  *

  許淮頌生平第一次知道,情趣酒店可以睡成鬼屋。

  一整晚,阮喻像八爪魚一樣纏著他,不是把他當男人,而是把他當驅鬼符。

  熬到天亮,繃了一夜的許淮頌輕輕搬開她的手腳,准備下床。

  結果她迷迷糊糊又纏了回來。

  他忍無可忍去捏她臉,把她捏醒了。

  阮喻皺著眉頭揉揉眼,還一臉無辜:“你干嘛……”說著伸展了一下腿。

  許淮頌一把擋住她膝蓋,咬牙說:“別亂動。”

  阮喻猛一個醍醐灌頂,呆了呆,一點點避讓開了去。

  許淮頌低咳一聲,下床進了浴室,十五分鐘嘩啦啦的水聲過後,他回來了,把悶在被子裡,捂著雙耳的阮喻扒出被窩:“睡夠了嗎?”

  她紅著臉“嗯”了一聲。

  “那換我睡了,你下床去玩會兒。”

  她“哦”一聲,爬下床又回頭,湊過去問:“你是不是整晚沒睡啊?”

  許淮頌瞥瞥她,沒說話。

  她咬咬唇:“我錯了……”

  他伸手揉揉她耳朵:“欠著,以後好好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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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發表於 2018-8-14 00:12:26 |只看該作者
第53章

  陳暉來接兩人的時候已經臨近中午。因為張姐那邊還沒結束,三人打算先吃個午飯。

  接上許淮頌和阮喻,他在駕駛座回頭開玩笑:“都來蘇市了,頌哥不回趟家?上次我送阿姨來,在你家蹭了頓飯,外婆那手藝可真是絕了,還叫我打包帶走了一塊東坡肉!”

  許外婆舊宅拆遷後,就跟陶蓉和許懷詩一起住在市區。陳暉這是瞧准了午飯地點。

  許淮頌笑了笑,偏頭看阮喻:“你問她要不要去。”

  突然被點名的阮喻一愣。

  這眼神,好像是怪她不肯跟他回家,害陳暉吃不到東坡肉。

  接收到她無辜的目光,許淮頌眨眨眼:“那去?”

  阮喻遲疑了下。

  第一次上門應該要正式點的,可這回毫無准備,甚至因為沒帶換洗衣服,她還穿著昨晚睡得皺巴巴的T恤。

  總不好現在臨時抱佛腳,去商場買新衣服和上門禮。而且,跟陳暉一起拜訪也不合適。

  她在心裡暗暗計較著這些,皺了下眉頭,張嘴剛要答,就聽許淮頌已經接上:“開車,隨便找個地方吃。”

  聽他語氣淡淡的,她捏捏他袖口,小聲說:“不是不跟你回去,下次我提前准備一下嘛……”

  許淮頌點點頭,揉揉她頭發說:“我再睡一會兒。”說著挺直腰背,靠著後座皮墊閉上了眼。

  “坐這麼挺累不累啊?”阮喻抬起手,把他腦袋往自己肩膀上摁了摁,“來。”

  許淮頌笑了笑,枕上她肩,並沒有告訴她,按他們的身高差,這樣會更累。

  *

  三人找了家路邊餐館吃飯,吃完回到車上,正要改道去接張姐,許淮頌忽然接到一個電話。

  是許懷詩打來的:“哥,我剛上完補習班,在小區門口碰見個有點眼熟的阿姨,一個勁問保安許家人住哪棟,滿嘴‘那畜生那畜生’的,看起來特別激動,這會不會是……”

  許淮頌一下坐直,嚴肅問:“你跟她打照面了嗎?”

  “沒呢,我路過的時候,她在跟保安糾纏,應該沒注意到我。”

  “媽媽和外婆呢?”

  “她們去超市了,還沒回家。”

  許淮頌默了默,說:“你上樓鎖好門,不是媽媽和外婆回來就別開。”

  那頭許懷詩明顯加快了步子,小跑著說:“哥你別嚇我,真是那家人又來鬧事了嗎?這不都消停好多年了,怎麼突然……”

  許淮頌捏了捏眉心:“我現在不確定情況,你先回家再說,我馬上過來。”掛斷電話,他交代陳暉換路去他家。

  阮喻沒大聽清許懷詩說了什麼,皺著眉問:“出什麼事了?”

  “昨天我們碰見江易的事,可能被人添油加醋傳到被害人家屬那邊了。”

  陳暉一聽不妙,踩下油門一路狂飆,臨近小區附近,卻在主干道遇上堵車。

  離小區正門只剩三四百米,許淮頌拉開車門說:“我先過去。”

  阮喻猶豫了下,也跳下車,小跑著跟了上去。

  還沒到門口,就先聽見尖銳的爭執聲:“我今天就是來這兒堵你的,你可別假惺惺,年年清明給我女兒上墳了!看看你兒子跟那畜生的嘴臉,不知又在盤算什麼呢!”

  “王女士,淮頌他沒有在蘇市,這裡面應該有什麼誤會。”

  “誤會?菜場老錢說了,你兒子風風光光回國了,跟他爸當年一樣,也做起了幫殺人犯脫罪的勾當!我看你們許家現在又要禍害誰!”

  阮喻跟不上許淮頌的步子,在後面跑得氣喘吁吁,遠遠看見小區門口,一個五十幾歲的婦人正衝陶蓉和許外婆罵,說到情急處,往前搡了一把。

  陶蓉被搡得一個不穩,手裡拎的超市購物袋甩了出去,踉踉蹌蹌退後一步,又撞上許外婆。

  眼看老人家就要摔在地上,幸虧小區保安及時上前扶了一把,勸開兩邊人。

  許淮頌也到了,把媽媽和外婆擋在身後:“王女士,請注意您的言行。”

  王芹看見他,眼睛一片血紅,向陶蓉質問:“這不就是你的好兒子嗎?還說什麼不在蘇市?”

  陶蓉真不曉得許淮頌在蘇市,詫異了下,上前說:“淮頌你回去,你別……”說著又跟王芹接連鞠躬道歉,“王女士,實在不好意思,我……”

  “媽你做什麼?”許淮頌皺著眉把陶蓉拉回身後,看阮喻氣喘吁吁趕到,給她使了個眼色。

  阮喻心領神會,彎腰撿起地上的購物袋,拉著陶蓉和許外婆往小區裡走:“阿姨,外婆,我們先回家。”

  陶蓉被她拉著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回頭:“淮頌他會被遷怒……”

  阮喻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見許淮頌正跟王芹交涉,拍拍她的背安撫:“他會處理好這事的,您別擔心。”

  *

  好勸歹勸,阮喻終於把陶蓉和許外婆帶回了家。

  許懷詩從貓眼看見她們,開了門哭喪著說:“媽外婆你們終於回來了,快嚇死我了!”說著又看阮喻,“姐姐,你跟我哥怎麼在蘇市啊?”

  “一會兒跟你說。”阮喻把門帶上,攙著許外婆進去,“外婆您傷哪兒沒有?”

  許外婆搖頭說“沒有”,這下才從亂子裡反應過來,問:“哎這小姑娘是?”

  這見家長的環節說來就來,偏偏男方還不在,阮喻臉皮薄,沉吟了下:“外婆,我是……”

  一路心不在焉的陶蓉聽到這裡回過神,替她接上:“媽,我跟你提過的,這是淮頌的女朋友。”

  許外婆恍然大悟,拍拍她的手背:“你看你第一次來,還給你添麻煩了。”

  阮喻“呵呵”一笑,拂了一把因為跑得滿頭大汗而粘在額前的劉海:“沒事的,外婆。”

  看出她的拘束,許懷詩忙招呼:“姐姐你快進來坐,我哥呢?”

  阮喻把許外婆扶到沙發,一邊解釋:“他在小區門口處理點事。”

  陶蓉到廚房倒了杯水給她,又拿了條干淨的毛巾叫她擦擦汗。

  許淮頌遲遲沒回,四人各懷擔心,客廳氣氛微微有點凝固。

  過了會兒,陶蓉遲疑著問阮喻:“你和淮頌什麼時候到的,是來辦事的嗎?”

  她點點頭:“我們昨天來的。”

  許外婆偏頭問:“那昨晚還特意在外面住,怎麼也不回家裡啊?”

  陶蓉扯扯許外婆的袖子:“媽,淮頌都多久沒回來住過了,他在外面待得習慣。”

  看她估計又在難受兒子和自己生疏了,阮喻趕緊把鍋攬過來:“沒有沒有,他說要回家睡的,是我怕打擾你們……”

  她話音剛落,門鈴響起,許淮頌回來了。

  陶蓉迎上去:“怎麼樣,王家人為難你沒有?”

  許淮頌搖搖頭:“媽,這點小事我能處理,倒是您,實在不用……”他說到這裡打住,嘆了口氣,望了眼沙發上的阮喻。

  他走過去,拿起她跟前的杯子,把裡面喝了一半的水一飲而盡。

  陶蓉趕緊又去廚房倒水,喊許懷詩幫忙一起切水果。

  “媽你別忙了,”許淮頌轉頭說,“我有同事等在樓下,坐會兒就回杭市。”

  陶蓉還是端了水果來,跟阮喻歉意說:“這匆匆忙忙的,也沒准備什麼,你吃點水果。”

  阮喻心道誰不是匆匆忙忙,誰不是兩手空空毫無准備呢,一邊笑著道謝,一邊接過果盤。

  因為小區門口那樁意外,家裡氣氛依舊比較悶,許淮頌看今天實在不是時候,也沒多提自己跟阮喻的事,坐了會兒就起身,臨走跟陶蓉交代:“我跟王家人解釋過了,也和小區保安打了招呼,她以後鬧不進來,萬一再碰上這樣的事,你們直接報警。”

  陶蓉沉默著沒有說話,過了會兒問:“你這次是來辦案子的嗎?我聽她說,你在幫……”

  許淮頌默了默:“是有個刑事案件,我在幫委托人搜集證據。”

  陶蓉“嗯”了聲,笑意似乎有點勉強:“你注意身體,一日三餐要按時。”

  他點點頭,看了眼阮喻:“放心,她管著我呢。”

  陶蓉又跟阮喻說“麻煩”,回頭拿了幾盒吃的叫她帶回去。

  阮喻推脫不開,只好收下,說下次再來拜訪。

  離開後,她苦著臉看許淮頌:“怎麼就回回這麼猝不及防的……”

  許淮頌牽上她手:“有什麼關系,反正我媽很喜歡你。”

  阮喻一下來了興趣:“她跟你說過嗎?”

  他搖搖頭。

  “那你怎麼曉得?”

  “你想想就知道了,要不是你,我能回國嗎?”

  他說得理所當然,阮喻卻滯了滯,目光閃爍了下。

  兩人在樓下坐上了陳暉的車,沒再多提王家的事,一起去接辦完事的張姐。

  張玲也忙得汗流浹背,上了車跟許淮頌彙報:“還是沒說服被害人的兩位朋友開口,不過照她們態度看,我估計阮小姐的猜測很可能屬實。應該是被害人家屬急於給委托人定罪,所以囑咐過她們不要透露內情。”

  陳暉嘆口氣:“雖然能理解被害人家屬的心情,但這麼胡來,掩蓋事實真相,萬一導致錯判……”他說到一半,記起許淮頌剛剛才被人鬧過,估計情緒不太好,立刻轉移了話題,“呵呵”一笑,“不過阮姐真聰明啊,你要不要考慮改行做警察或者律師啊?”

  “啊?”被拿來調劑氣氛的阮喻一愣。

  許淮頌笑了下,把她攬過來一些:“她就算了,腦洞大得厲害,膽子小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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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發表於 2018-8-14 00:12:38 |只看該作者
第54章

  回到杭市,許淮頌開始朝九晚五到律所上班,把更多精力投入到周俊案。

  阮喻知道這是為了什麼。

  十年前的舊案,前人已經翻來覆去竭盡全力,他身為律師,很難再為它做得更多。

  可是他們都看到了,整整十年,許媽媽是如何心懷愧疚,許爸爸是如何背負罵名,被害人家屬是如何憤憤難平,被無罪釋放的嫌疑人又是如何落魄潦倒。

  三個家庭,全都在那個案件裡遍體鱗傷。

  許淮頌對此無能為力,所以企圖從相似的周俊案裡找到一點希望。

  如果周俊案能夠水落石出,如果能阻止悲劇重演,他就可以證明給媽媽看,也許爸爸當年沒有做錯。

  他忙案子,阮喻在家也無趣,但凡不用去寰視,就早早起來粘上他,跟他一起去律所改劇本,說這樣可以省家裡電費。

  許淮頌沒有戳穿她,律所的電費是他付的,一樣是自家的錢。

  大半月過去,因為周俊在訊問中始終堅持無罪辯解,並且事實證據不夠充分,檢察院對提出對案件進行補充偵查。

  為此沒日沒夜周旋著的張玲和許淮頌終於得了喘息。

  但阮喻掐指一算,卻發現他快回美國了。

  怕他又跟上次一樣“突然起飛”,阮喻這回特意提前問了他。

  許淮頌坐在電腦前忙工作,喝了一口她遞過來的牛奶,說:“可以比原計劃晚幾天再走。”

  “庭審時間還能隨便延後嗎?”

  許淮頌搖搖頭:“不是庭審。本來回去是為了趕著簽幾份前兩天剛生成的重要文件,不能使用電子簽名也不能承擔郵寄風險。”

  “那現在不用簽了嗎?”

  “要簽。”

  “那為什麼不用去了?”

  阮喻眨眨眼有點疑惑。許淮頌說話向來精准到位,很少有一次兩次還說不干淨的情況。

  這是怎麼了?

  他默了默說:“過來。”

  阮喻不明所以地走過去,然後被他圈進了懷裡。

  等她坐穩在他腿上,許淮頌才解釋:“呂勝藍剛好要來國內辦事,說可以順帶把文件拿給我簽,然後隨身帶回舊金山。”

  原來是這樣才能在她身邊多待幾天。怪不得含糊其辭的。

  阮喻滯了滯,點點頭示意知道了。

  許淮頌低頭看看她:“別多想,就幾份文件,也用不著見面,我叫小陳幫我取。”

  “嗯……”阮喻拖長了音,頓了頓說,“我不是在想這個,就是覺得……她能幫你忙,我淨叫你為了我來回折騰。”

  “同事間本來就是互相分擔工作的。再說,我也不是為了你在折騰。”

  “嗯?”

  許淮頌笑了笑:“看不見你,我自己最先難受。”

  阮喻嘴上沒講什麼,眼尾卻帶著笑意揚起來,摟住他脖子,親了下他的下巴,一觸即分。

  許淮頌低下頭,拿三十倍的時間跟她的唇作了一場纏鬥。

  *

  三天後,阮喻照慣例去寰視開劇本會議。

  許淮頌送她到門口,囑咐她跟之前一樣隨時保持通信,避免落單,如果和魏進打了照面,保持自然。

  警方的暗摸正在步步深入,阮喻作為知情人,得裝作毫不知情,於是下車後就在心裡暗暗預演了表情、言語細節。

  不過現實是,她根本不需要考慮這種“北大清華選哪個”的問題。因為半天過去,七樓會議室歲月靜好,人在十九樓的魏進一步也沒有下來。

  就在她感慨運氣不錯的時候,午飯時間,又看見制作人鄭姍的秘書來送奶茶。

  跟上回一模一樣的牌子和口味。

  她腦子裡正閃過個念頭,就收到了一條印證這個想法的微信消息。

  李識燦:【不用緊張,我就在十九樓。】

  原來運氣好是假的。

  是李識燦又找了個什麼由頭來十九樓吹空調,才叫她免去了跟魏進可能的接觸。

  她回復:【謝謝,麻煩你了,又浪費你一天時間。】

  李識燦:【沒事,我閑著呢,這兒的空調好吹又不要錢。】

  她沒有再回,剛要摁下鎖屏鍵,忽然注意到下方一條新好友申請。

  點開一看,似乎是個新注冊的用戶,頭像都還是默認的,驗證內容:【你好,我是呂勝藍。】

  阮喻一愣。

  前天呂勝藍叫助理送了資料到律所,挺有進退地並沒有跟許淮頌見面,現在應該也拿回了他簽過字的文件,突然來加她微信是什麼意思?

  她摸不著頭腦地點了接受。

  呂勝藍很快發來消息,開門見山:【阮小姐你好,冒昧打擾你。我今天就回美國了,走之前想請你喝個茶,如果你方便的話。】

  阮喻倒確實有午休時間。

  不過她為什麼突然請她喝茶?

  她的手在屏幕上停頓良久,正打算退出對話框問問許淮頌這是怎麼回事,緊接著又看到她的消息:【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跟你聊聊淮頌在美國的情況,可以的話,請你暫時對他保密。】

  美國的情況?

  阮喻皺了皺眉頭,打字:【我在寰視,只有一個鐘頭時間。】

  呂勝藍:【那我開車過來,你十分鐘後到正門可以嗎?】

  軟玉:【可以。】

  阮喻到了寰視門口,坐上呂勝藍的車。

  她還是一身利落的職業裝,看見阮喻,摘下墨鏡跟她打招呼,之後一路無話,直到進了對面茶室的包廂。

  茶上了,看對面人似乎還在醞釀,阮喻先試探著問:“呂小姐怎麼知道我的微信號?”

  呂勝藍低頭笑了笑:“就是那次。”

  簡簡單單四個字,氣氛陡然凝固。

  呂勝藍緊接著抬起眼來:“那天的事,我很抱歉,但今天我不是來跟你道歉的。我接下來要說的話,還會對你產生新的歉意,只是這些話,如果我不說,你可能永遠不會知道。”

  阮喻皺了皺眉。

  *

  從茶室出來回到寰視,阮喻整個下午都處在心不在焉的狀態,好幾次被制片人點到名,連討論的問題都沒聽清。

  直到傍晚散會,許淮頌說他已經到門口,她才打起精神下樓。

  一樓大廳,李識燦正支著手肘坐在沙發椅上玩手機,看她從電梯出來,抬頭看了她一眼。

  阮喻微微一愣,然後就明白了。

  他應該是算准了散會時間,來這兒確保她平安回家的。

  雖然看起來有點小題大做。

  阮喻感激地回看他一眼,走出大廳,上到許淮頌的副駕駛座,系完安全帶卻沒見車走。

  許淮頌偏著頭,目光還落在大廳的方向。

  阮喻順他目光看去,見李識燦朝這邊望了一眼,然後拿上手機轉頭離開了。

  她解釋:“他是因為……”

  “我知道。”許淮頌打斷她。

  雖然隔了老遠,但李識燦的意圖,他一眼就看得懂。

  他說:“挺好的,有他在放心一點,你的安全最重要。”

  阮喻瞅瞅他表情,見他應該是真情實感地放心,也就沒再多說什麼,歪著腦袋靠住了椅背。

  許淮頌偏過頭來,看她神情懨懨的樣子,問:“怎麼了?”

  她張張嘴又閉上,默了默搖搖頭:“沒,就是開會開累了。”

  “那就別回去做飯了,晚上在外面吃。”

  “嗯。”

  車子緩緩發動,湧入了川流不息之中。

  阮喻把頭撇向窗外,看天色一點點暗下去,道旁高矗的路燈一盞又一盞亮起,就像中午時候,呂勝藍平平淡淡的一句又一句,把她一直以來沒有看見的,許淮頌的世界慢慢照明。

  她說:“你應該不知道,淮頌當初為什麼選擇讀法律。其實他並不是從一開始就理解他爸爸的。那個時候,他也覺得許叔叔好像是個‘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反面人物。所以他最初選擇到美國讀法,是因為想做一個跟他不一樣的律師,可能現在回頭看看,有點幼稚,有點滑稽。”

  “黃種人在那邊很不容易。我還好,從小待慣了,在學校也有很多朋友。但他沒有。他單槍匹馬,在受到歧視和不公待遇的時候,只有拿成績說話。”

  “美國人確實吃這一套,當他的成績一再位列榜首,他們漸漸就變得心服口服,說那個中國男孩是個天才。可是他們不知道,他們口中的天才,因為過勞進過兩次醫院。”

  “他以全年級最好的成績畢了業,考上了全美最難的bar。但後來,你應該也猜到了。他抱著一腔逆反心理念了法律,跟他爸爸一路摩擦、衝突,卻最終在成為一名律師後,一步步走回了他爸爸的軌跡,磨平了這些棱角,理解了他爸爸的不易。”

  “許叔叔突發腦梗,被診斷為腦血管性痴呆的那天,他在醫院枯坐一夜,之後,開始接手他爸爸的案子,一件件全都扛下來。他什麼話也沒講,但我看得出來,從那個時候開始,他是真的用心了。律師對他來說已經不是工作,而是一項事業。”

  “你可能想像不到,他這樣的人,竟然有過煙癮。就是許叔叔病倒以後不久染上的。最初那兩年壓力實在太大了,沒辦法,只有靠外物刺激,直到第三年,他才回歸正常狀態,把煙戒了。”

  “你現在看到的他,是摸爬滾打了八年之後,風光無限的他。他有了資本,所以能夠說回國就回國,但這並不意味著,他的放棄很輕易。”

  “這些事沒有別人知道了,如果我不講,他可能永遠不會跟你提。而比起你永遠不知道,我覺得還是由我多嘴開這個口更好,反正,我們本來也不可能成為朋友。”

  “最後再說一句讓你討厭的話,一夕間割舍掉努力八年的事業,也許他確實心甘情願,但這真的不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如果你依然不考慮遷就他到美國去,至少,對他的犧牲好好珍惜。”

  阮喻抿著唇,望著窗外的車流,捏緊了包裡的護照。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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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4 00:12:51 |只看該作者
第55章

  這本護照,是上次許淮頌因為李識燦不愉快過後,她找了個時間去辦的。

  昨天剛拿到手,想等今天在寰視開完會,下階段工作安排明確後再跟他商量。

  她當時辦護照的想法很簡單。

  異國那陣子,兩人天天跟時差和距離作戰,結果還是在溝通上產生問題。既然她的工作本身不存在嚴格的地域限制,也有足夠的經濟條件,那麼她想,等他下次飛美國的時候,她也許可以跟著去,陪他忙完再一起回來。

  但這個想法也僅限於此。她辦這本護照的時候,確實沒考慮過定居美國這件事。

  許淮頌是為了她回國的,她應該早就知道,前幾天在蘇市也聽他親口說過。但也許是他打從一開始就輕描淡寫地作了這個決定,而她潛意識也認為他回國是“落葉歸根”,是他家裡人“皆大歡喜”的,所以沒有像呂勝藍一樣,把這件事看到那樣一個高度。

  盡管從情感上講,她不喜歡呂勝藍這樣的態度,但理智點看待,有一點,她點醒了她。——這段感情裡,她的付出確實比許淮頌少太多了,並且她在漸漸沉溺其中,習慣接受,慢慢把他的好當作理所應當。

  她是個向前看的人,面對與他缺失的八年,並沒有過分沮喪。可凡事都有兩面性。她拋開過去活在當下,卻也無視了那段過去裡,他可能存在的痛苦掙扎。

  阮喻看了眼開著車的許淮頌,說不出的懊惱。

  他確實不可能主動提那些,但她其實可以試著問問他。

  她怎麼也沒問呢?

  許淮頌目視前方問:“會上挨罵了?”

  她搖搖頭示意不是,默了默說:“我在想,我這人是不是……”

  “嗯?”

  她低下頭,攥著裙角說:“挺自私的啊……”

  許淮頌皺了皺眉,剛要問下去,忽然聽見她手機傳來一聲震動,於是頓住了。

  阮喻看看他,隨手劃開手機,發現是李識燦的消息:「忘了跟你說,魏董看起來近期有出國安排,接下來一陣子你可以安心。」

  許淮頌瞥了眼她的對話框,看到了消息來源。

  她抬頭解釋:“他跟我說魏董最近要出國。”

  他“嗯”了聲,張張嘴似乎想繼續剛才的話題,但轉念卻又放棄了,說:“想吃什麼?”

  *

  兩人吃完飯回到家,許淮頌先去洗了澡。

  阮喻窩在客廳沙發上,看他很久沒出來,拿手機給沈明櫻發消息,略過一些關於他的隱私細節,簡單說了今天的事。

  明櫻:「你現在不會是在告訴我,你打算跟他去美國定居?」

  事關終身和背後的家庭,阮喻當然不可能倉促決定,她停頓片刻,正打算說只是在考慮,打字到一半,就看沈明櫻發來一串問號:「你們交往多久?滿打滿算兩個月,有一半時間還是異地,你確定這不是頭腦發熱?他對這事什麼意見?」

  她沒有正視前兩個問題,回:「他在洗澡,我還沒跟他談。」

      而且她估計,她一開口,就會被一句“不需要”甚至“不可能”直接打回來。

  明櫻:「那你家裡呢?」

  軟玉:「我得自己先想清楚才跟家裡提。」

  阮喻也沒說錯,自己都沒想好,當然不該盲目驚擾父母。但這話隔著屏幕傳遞到沈明櫻眼前,可能被誤會成了“先斬後奏”。

  於是她就“炸毛”了:「愛得死去活來的時候,犧牲也當甜蜜,但你能保證以後嗎?先不說別的,想像下那種生活,你是打算在異國的大房子裡當一輩子金絲雀?」

  「他回到國內,不過是事業重新開始,可你在那兒人生地不熟,除了他一無所有,柴米油鹽的日子總會有矛盾,吵架的時候,甚至感情變質的時候怎麼辦?」

  「說句不好聽的,你一個人遠在他鄉,別人欺負你,他可以護著你,可要是他欺負你了呢?你不能不管不顧把自己捆死在一個男人身上啊!」

  說白了,這就是遠近親疏各有偏幫,站在誰的角度,就替誰著想。

  沈明櫻這一頓逆耳忠言來得又猛又烈,阮喻還沒醞釀出回復,就看她一條接一條,也不知什麼時候,許淮頌已經出來了,正拿著干毛巾擦濕漉漉的頭發,目光落在她身上,卻不講話。

  她正被沈明櫻的話攪得心煩意亂,乍一眼看到他還有點恍惚,沒話找話地說:“你洗好啦?”

  許淮頌“嗯”了一聲。

  她放下手機去拿吹風機:“那你坐著,今天我給你吹頭發。”

  許淮頌看了眼沙發上不停震動,冒出新微信消息的手機,在椅子上坐下來。

  吹風機的聲音隔絕了消息的紛擾。

  等幫他吹干頭發,阮喻才在一旁坐下來,說:“淮頌,我有話跟你……”

  “洗澡休息。”他打斷她,“我明天一早還要去蘇市辦事。”

  阮喻今天沒跟著去律所,也不清楚他們的工作進度,一愣之下點點頭:“那等你回來再說。”

  許淮頌可能是真累了,說睡就睡。

  等第二天清早,阮喻想問他能不能帶上自己,一睜眼卻看身邊已經空了。

  一張字條留在床頭櫃上:“早餐在冰箱。”

  她覺得許淮頌跟自己之間的氣氛怪怪的,不知是她有心事的緣故,還是他也出了問題。

  不得其解,她發消息問他什麼時候回來,得到“傍晚”的回復後,就去超市買晚餐食材,沒想到回來路上接到了他的電話。

  許淮頌說:“你沒在家嗎?”

  “啊?”阮喻愣了愣,“我在從超市回家的路上,要進電梯了,怎麼啦?”

  不用得到回復,阮喻很快就知道怎麼了。本該在蘇市的許淮頌回了家裡,看起來應該剛到。

  她愣了愣:“怎麼突然回來了啊?”

  “臨時決定不去了。”

  她笑著晃晃手裡的購物袋說:“那剛好,這些就當午飯。”

  阮喻正要轉頭進廚房,卻看許淮頌忽然上前來,把她手裡的購物袋抽出,放到地上,然後從背後環住了她。

  猝不及防地,她的心不知怎麼顫了一下。

  許淮頌收緊手臂,一聲不吭,把下巴埋進她的肩窩。

  她一頭霧水偏過頭:“怎麼了?”

  他沒答,默了默問:“我過幾天還是得去美國,魏進的事沒出結果,你一個人在這裡我不放心,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護照可以加急辦,簽證我也能找關系。”

  阮喻原本就想找他聊這事,一聽他主動開口,毫不猶豫答:“好啊!”頓了頓又轉過身說,“護照我有啦,你幫我安排簽證就好。”

  *

  許淮頌在美國的關系網確實厲害,阮喻這簽證不是走的後門,而是坐的“飛機”。

  直到幾天後拎著行李上車去機場,她還覺得快得沒緩過神,不過心情倒梳理得開朗了一些。

  其實有什麼好躊躇的?從現在開始認真考慮未來也不遲,與其悶頭苦想,不如走走他走過的路,看看他有過的生活,也許就豁然開朗了。

  杭市的九月依然燥熱,阮喻坐在副駕駛座吹空調,吹得悶了,把車窗打開,趁紅燈時間伸手探了下風,說:“舊金山跟這兒氣溫差那麼多啊。”

  許淮頌這次叫她帶了幾件線衫和風衣外套。

  “早晚會有點涼。”他看她一眼,“開車了,把手伸回來。”

  阮喻“哦”了聲,望著前方路況,發現一溜的車排成長龍,移動緩慢,低頭看了眼手機時間。

  “來得及,開過這段就好了。”看她想吹風,許淮頌關了空調,不疾不徐開著車,再過小半個鐘頭,周圍車流量果然少了很多,尤其上了跨海大橋後,前邊的車還見得著車影,後邊就稀稀拉拉幾輛了。

  阮喻回頭望了望,問:“今天周末,大橋這麼空?”說完不等他答,又“咦”了一聲,“你駕照才多久,不能上高速?”

  許淮頌看看她:“你不是駕齡七年了嗎?”

  哦,實習期司機,在老司機陪同下是可以上高速的。

  阮喻瞥瞥他:“其實你是因為這個才帶我一起的!”

  許淮頌笑笑,沒有說話。

  一路駛過十幾公裡,因為大橋上車速比較快,海風漸漸大到糊臉,阮喻扭頭關了大半車窗。

  後面沒見車來,倒是前面落下一輛開得很慢的黑色寶馬。

  估計是卡著最低車速,跟車跟得人怪郁悶的。

  許淮頌看看時間,打了轉向燈借道超車,與它平行的時候,阮喻下意識扭頭看了一眼車主。

  接著渾身一僵。

  許淮頌已經開車超到前面,注意到她神情不對,問:“怎麼了?”

  “那輛車上好像是魏進……”

  一瞬間擦肩而過,她不敢肯定,但這人的長相確實犀利得讓她格外敏感。

  許淮頌倒沒什麼特別的反應:“李識燦前幾天不是說他要出國嗎?估計也去機場。”

  阮喻點點頭,透過後視鏡又朝後望了一眼。

  這一望,就發現寶馬車車速時快時慢,路線開得歪歪扭扭,時不時壓到隔壁車道的線,然後又險險轉回來,像喝醉酒了一樣。

  她剛要問這是怎麼回事,就看同樣在望後視鏡的許淮頌皺起了眉頭。

  他問:“我們上大橋之後,後面來過幾輛車?”

  阮喻剛才確實一直在奇怪後面的路況,說:“就兩三輛?”說完又疑惑起來,“這麼說來,逆向車道那邊,好像也一直沒什麼車過來?”

  許淮頌眉頭皺得更緊。

  她愣愣眨了眨眼,領悟過來:“難道是在我們上來之後不久,大橋兩頭就封道了?”

  這個路況實在不對勁。除了封道,應該沒有別的解釋。

  但是好端端的為什麼封道?

  從許淮頌格外嚴肅的神情,還有後面寶馬車的詭異裡,阮喻似乎明白過來什麼,攥緊了安全帶。

  她的目光一直瞟著後面,過了會兒,看見魏進忽然加速,把車開了上來。

  “他這是想干什麼?”阮喻忍不住嘴唇打顫。

  許淮頌關上車窗,把她攥著安全帶的手掰下來握在掌心,說:“我在,不會有事的。”

  她低低“嗯”了一聲,看寶馬車加速到與他們平行的位置,死死目視前方不敢偏頭。

  許淮頌一邊把著方向盤,一邊往右看,跟魏進對視了一眼。

  一眼過後,寶馬車開始減速,又落回了他們後面。

  似乎剛才加速上來,只是想確認這一眼而已。

  許淮頌保持勻速繼續前行,說:“他車上副駕駛還有個女人,表情不太對。”

  阮喻緊張地問:“會不會是人質?”

  “可能。”

  所以恐怕真是碰上警方臨時的緝毒行動了。

  阮喻心跳加快,望了一眼橋下波濤洶湧的汪洋大海。

  大橋兩端封道,橋面上六個車道,只有寥寥幾輛還沒通過的車,像成了一座孤島。

  她干咽了一口口水,下一刻,見逆向車道那邊飛快駛來一輛鳴笛的警車。與此同時,後視鏡裡,寶馬車換檔倒車,急速後退。

  魏進一手握方向盤,一手把一件橘色的衣服往身上套。

  一瞬電光石火,阮喻明白過來。

  大橋兩端堵死,他在穿救生衣准備跳海!

  隔離帶另一邊的警車步步緊逼,寶馬車打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彎,開始逆向行駛。

  許淮頌抬眼,忽然說:“坐穩。”然後同樣逆轉車向,追了上去。

  阮喻一把拉住扶手。

  她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

  從這裡跳下去是魏進為了脫罪選擇的冒險,也許成功逃之夭夭,也許就此葬身大海。

  但許淮頌不能讓他這麼冒險。

  十年舊案,這場行動是唯一的突破口。

  許家、江家、王家全都在等這一天,等了十年。

  魏進不能死。

  他必須接受法律的制裁,把真相還給所有人。

  許淮頌看了眼隔離帶外的警車,以距離魏進更近的優勢,踩下油門,一路朝他疾馳而去。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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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4 00:13:03 |只看該作者
第56章

  邁速表紅色指針瞬間劃過一百四十碼。

  阮喻的心一剎吊上嗓子眼,呼吸發緊。

  隔離帶外的警車追到了相當的時速,與許淮頌平行,搖下車窗喊話。

  阮喻打開她這一側的車窗,看見了後座持槍的方臻。

  風聲呼嘯裡,他的聲音傳了過來:“許律師,警方已經在前方道口布置截停,犯罪嫌疑人目前很可能處在毒駕狀態,我們不建議你逆向行駛靠近!”

  許淮頌還在持續加速,沒有功夫回應。

  阮喻看他一眼,扒著車窗替他答:“方警官,道口截停可能來不及了!我們剛剛發現嫌疑人車上好像有一名女性人質,可能利用這名人質和救生衣、繩索跳海逃生!”

  方臻立刻拿起對講機:“截停位置靠前!橋下可能有船只接應,准備海上工作!”

  前方寶馬車影越縮越小,他話音落下,許淮頌再接一腳油門,車速攀升至一百八十碼,直逼兩百碼。

  方臻的警車加速慢,落了下乘,遠遠拋來一句“小心量力而行”。

  發動機開始轟鳴,聽得人頭皮發麻。

  許淮頌緊盯路況,在越來越接近魏進的時候,看見寶馬車正前方出現了一輛橘色貨車。

  應該是在封道之前開上大橋的。

  兩車即將對撞,魏進猛一個閃避換道,車輪幾乎有一瞬脫離路面飛起。

  貨車卻沒有這樣的靈活性。司機慌了神,方向盤和剎車一頓來,車體偏移,控制不住地橫向衝出去。

  阮喻一聲驚叫死死壓在喉嚨底。

  許淮頌目視前方,一聲不響緩打方向盤,借應急車道與失控貨車交錯避開。

  貨車衝破隔離帶後繼續前滑,轟一聲響橫在了路中央,占滿了那邊所有的車道。

  隔壁方臻的警車急急剎停。

  阮喻朝後看了一眼,看貨車車頭卡進了護欄沒有衝下海,松了口氣。

  再一轉眼,魏進的寶馬車已經很近。

  許淮頌調整車向,看准了他的後保險杠,剛准備擦上去,卻看寶馬車天窗忽然打開,那名女人質被推出大半個身體。

  這種情況下擦車,人質很可能飛出去喪命。

  許淮頌不得不放棄動作,繼續咬著魏進的車尾。

  三十秒後,對向出現了兩輛急速駛來的警車。

  魏進精准減速,人質因慣性前翻,撞出天窗,直直飛向其中一輛。

  阮喻下意識閉緊雙眼,接著聽見一聲刺耳的剎車聲。

  是一輛警車為救人質停了下來。

  另一輛警車迅速打橫實施截停。

  許淮頌見勢慢慢減速准備斷後。

  魏進卻像瘋了一樣,非但不停,反而打著方向盤擦向應急車道邊的橋欄,游魚一樣再次逃脫。

  許淮頌眉頭緊皺,重新加速。警車原地掉頭,跟著上來。

  阮喻喉嚨底干得冒煙,緊張地看向左邊。

  注意到她的目光,許淮頌緊盯著前方說:“擦過橋欄,他的車撐不了多久了。”

  她點點頭,再看寶馬車,發現果然出了岔子,速度慢下不少,方向也歪歪斜斜不穩起來。

  看樣子情況穩妥了。

  因為後面警車在加速上來,許淮頌沒有盲目冒險去撞魏進的後保險杠,只是保持緊追。

  一分鐘後,警車超上來,打亮了轉向燈。

  阮喻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這是准備兩面夾擊?”

  許淮頌剛要點頭,忽然眼前一閃,看見前方寶馬車天窗扔出一柄安全錘。

  羊角錘砸來,正正擊向阮喻面前的擋風玻璃。

  一瞬之間,她嚇得驚叫都忘了,大睜著眼腦子一片空白。

  下一刻視野一花,預想中將要砸上擋風玻璃的錘子卻變了方向。

  車子忽然歪斜著衝了出去,“砰”一聲撞上魏進的後保險杠。

  安全氣囊彈出。兩輛車齊齊在撞擊裡停了下來。

  在彌漫四溢的白色霧氣裡,阮喻抬起頭,有一瞬間世界寂靜,好像什麼也聽不見。

  然後這樣的寂靜被警車的鳴笛聲和許淮頌的問話打破。

  他迅速解開安全帶靠過來看她:“傷到了嗎?”

  阮喻懵著臉說:“沒有……”隔了幾個數才反應過來什麼,急急摸上他肩,“你呢,有事沒?”

  許淮頌搖搖頭,打開車門下去,再繞到她那邊,把她扶下來。

  阮喻一個腿軟不穩,被他抱在懷裡才站住,隨即後知後覺地回想起之前的情況,問:“羊角錘呢?剛才……”

  她說到一半停下來,愣在了原地。

  剛才毒駕的魏進估計是瘋癲了,被逼地從天窗砸出一個羊角錘,企圖迫使許淮頌停車。

  那樣的高速下,羊角錘很可能破窗而入,直接對她造成生命威脅。

  千鈞一發的時候,許淮頌猛打方向盤扭轉了車向。

  那麼,那個羊角錘後來到底砸到了哪?

  看他安然無恙,阮喻回頭望了一眼他的卡宴。

  車子的A柱上一道明顯的凹痕,應該就是羊角錘擦過去的。

  可是那個位置,距離他面前的那塊擋風玻璃僅僅咫尺之遙。如果車速不夠快,或者方向出現一點點偏差,這把錘子就會穿透玻璃擊中他。

  原本朝她來的錘子。

  想通這點的阮喻瞬間缺氧,眼前一點點冒起星子。

  比起剛才追車時的緊張,這種後怕更加讓她恐懼,讓她難以喘息。

  一步之遙,她就失去了他。

  她整個人一點點無力地滑下去,像是脫了水,喉嚨底仿佛有火在燒。

  許淮頌牢牢支撐住她:“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阮喻的背後下了一層淋淋漓漓的冷汗,死死抱住他的腰,仰起頭一瞬淚流滿面:“許淮頌,你不要命了……”

  許淮頌看了一眼卡宴上的凹痕,低頭拿指腹給她擦眼淚,笑著說:“怎麼不要?我算准位置才打的方向盤。”

  阮喻一邊抹眼淚一邊抽噎,急聲喊:“你哪來的神通算准位置!”

  他笑得無奈:“真的算准了,如果不是確保了萬無一失,我哪裡還有余裕去撞停魏進?”

  阮喻愣了愣。這麼說倒也是。

  她哭了一會兒,慢慢收干了眼淚,看四面警察四散開來,一波去察看魏進的情況,一波來詢問他們是否受傷。

  寶馬車出了故障,安全氣囊只彈出一半。魏進被抬出來,看樣子是暈了。

  這邊阮喻除了腿還軟著以外沒什麼事,許淮頌把她攬在懷裡,一邊回答警察的問題。

  四面一片雜亂。

  阮喻靠著許淮頌,臉色在午後三點多的日照下慢慢恢復血氣,只是精神還有點恍惚,呆滯地看著兩輛救護車趕到,一輛把魏進綁上擔架帶走,另一輛繼續往前,去接人質和貨車司機。

  過了會兒,交警和保險公司也到了,處理現場情況,給車子定損。

  許淮頌忙得一刻沒停,卻也一刻沒松開阮喻,等拖車把車帶走,才得以低頭問她:“好點了嗎?”

  阮喻還沒答,就看一名陌生的警察上前來,跟許淮頌握手:“這位同志,非常感謝你為警方的抓捕行動作出的貢獻。剛剛我們在橋下發現一輛游艇,疑似是嫌疑人同伙,如果不是你及時追擊,斷了這條路,等抓捕行動落到海上,情況就復雜了。”

  許淮頌騰出一只手,跟他一握,淡淡說:“不客氣。”

  他看一眼明顯受驚了的阮喻,歉意道:“兩位坐我們的警車回去,先到附近醫院做個檢查。”

  *

  兩人到醫院做了全身檢查。等到檢查報告出來,確認無恙,聽說魏進也醒了,只是由於輕微腦震蕩,暫時不適宜接受刑訊,正被警方嚴密看守。

  去往美國的飛機早就起飛好幾個鐘頭。這一趟是去不成了。

  許淮頌打了個車帶阮喻回家,關上家門,剛能從這一頓亂子裡緩口氣,手機卻響起來。

  是陶蓉的電話,接通了就急問:“淮頌,媽看到大橋上的新聞了!那個是不是你?你們有沒有事啊?”

  許淮頌一問問答著,那頭陶蓉似乎嚇壞了,不停重復著“那就好那就好”。

  這一通電話還沒講完,阮喻的手機也響了起來,一樣是家裡。

  兩人扭頭各自報著平安,等掛斷電話,阮喻疑惑問:“什麼情況,新聞做了詳細報道嗎?”

  “不知道。”許淮頌看了眼廚房,“吃點什麼?”

  “泡個泡面,我去。”

  她剛要走去廚房,被他攔停:“你休息會兒,我來。”

  阮喻於是坐上了沙發,拿手機打開微博看新聞。

  一條熱門視頻跳了出來——跨海大橋上演真實好萊塢,二十公裡亡命追擊,為英雄點贊!

  電視新聞必然偏近於報道警方,也就是微博會宣揚這些。

  阮喻先給英雄點了個贊,然後點了播放視頻。

  視頻是監控畫面,顯示了今天下午許淮頌追車的部分鏡頭,背景音裡,一個男聲對每一個操作細節都做了詳細點評,直到最後那個環節。

  他說:“羊角錘意外發生的時候,卡宴車主為了保護副駕駛不受傷,猛打了一次方向盤,這個操作其實相當冒險,能躲開純粹是運氣了……”

  阮喻拿手機的手忽然滯住。

  男聲還沒停:“不過車主的反應確實已經非常靈敏,在猛打方向盤後,為了規避翻車風險,撞上了前車保險杠作緩衝……”

  阮喻呆坐在沙發上,再沒有聽清之後的話。

  她抬起頭,淚眼朦朧地望向廚房裡正在拆泡面調料包的人。

  這個曾經滿嘴謊言的騙子,又一次欺騙了她。

  是了,那種情況下,他怎麼可能知道自己一定能躲開呢?

  他不知道。

  他根本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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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4 00:13:19 |只看該作者
第57章

  所謂的精心算計是假的,所謂的“有余裕撞停魏進”也是假的。

  意外發生的瞬間,打方向盤也好,撞保險杠也好,都跟他追擊魏進的初衷無關了。

  生死一刻,他只剩了保護她的本能。

  除此以外的事,根本來不及想。

  阮喻拿手背抹了一下眼淚,卻發現眼淚越滾越多,越滾越燙。

  可是讓她哭成這樣的那個人,還在若無其事地往泡面盒裡倒調料。

  她放下手機,起身走進廚房。

  許淮頌在開水壺沸騰的聲響裡分辨出身後動靜,剛要回頭問“怎麼了”,就被她從背後抱緊。

  他動作一頓,調料灑出,低頭看了眼她環在自己腰間的手。

  她一言不發地輕輕抽氣。有濕意在他襯衫上蔓延。

  這一刻,不需要她開口,他就知道她為什麼哭了。

  許淮頌垂了垂眼,把她的手輕輕掰開,然後轉過身去。

  他的神情並沒有因為她的眼淚而出現松動,相反,一直是緊繃的。

  他閉了閉眼,似乎是不願意正視她的眼淚,帶著一絲央求的意思,說:“別哭了好嗎?”

  阮喻愣了愣,抽噎一下。

  許淮頌嘆了口氣。

  他不想看到她哭。

  從安全氣囊彈出的一剎起,他就一直沒從後怕裡緩過來。看似沉著地處理善後,看似從容地在這裡泡面,內心卻始終駭浪驚天。

  明明是他先把她卷進危險裡,是他欠她一句“對不起”,可是到頭來,她卻用這樣“從此以後什麼都可以交給他”的眼神望著他。

  她的眼淚讓他說不出話。

  許淮頌閉著眼睛眉頭緊皺。

  阮喻仰起頭,從最初的不解,到看見他眉峰間流露出的情緒。——內疚,自責,慚愧。

  她恍然大悟。

  就在他終於醞釀完,睜開眼要說什麼時候,她先開了口,破涕為笑:“哇,許淮頌,你好過分。”

  許淮頌有點詫異。

  她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大橋淨空高四十多米,魏進跳下去九死一生,加上人質在他手上,警方也很可能為了營救人質把他擊斃。你不能讓他死,所以才在警車來不及接近的時候追了上去,沒作太多考慮,我理解你……”

  她說到這裡話鋒一轉,低低哼出一聲:“——這種時候,你居然還要我說這樣的話安慰你?”

  許淮頌又是一愣,向來反應靈敏的人,被她的接連轉折惹得遲鈍起來,默了默說:“安慰也沒用的。”

  阮喻抹抹眼淚,揚著下巴說:“對?安慰也沒用的。換個設想,假如今天你沒追上去,而魏進死了,那可能內疚的人就成了我。你再怎麼安慰我,我也還是會想——要不是我拖累你,你又哪會錯過截停他的最佳機會呢?”

  她說到這裡笑了笑:“人生本來就有很多措手不及的關頭,而在那些關頭裡,根本不存在最佳選擇,因為不管怎樣選擇都有弊端。但現在現實是,魏進被捕,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我可以安慰你,而不用內疚,這個結果,我簡直賺翻啦!”

  許淮頌的目光微微閃動,伸出手撫向了她的臉頰。

  他是何德何能,能被這個勇敢的女孩子體諒。

  他摩挲著她的臉,下手的輕,是因為內心有千萬噸的愛不知如何去放。

  然後阮喻告訴他了:“哎,其實我剛才就想說了,你有時間在這兒自責內疚,沒時間親親我嗎?”

  壓抑一下午的情緒在她這句話裡徹底崩塌,許淮頌低下頭吻住了她。

  阮喻這下倉皇地退了一步,被他親得一陣“嗚嗚嗚”,指著他身後的窗戶模模糊糊說:“沒,沒拉窗簾……”

  許淮頌沒有回頭去拉麻煩的百葉窗,直接把她抱了起來,一路抱進房間。

  房裡是暗的。阮喻要開燈,許淮頌卻攔住了她的手,捧著她的臉跟她交纏起來。

  阮喻回應著他的吻,抱在他腰間的手一路往上,勾纏住他的脖子。

  許淮頌被她主動的動作一刺激,加深了這個吻。

  他好像習慣了在黑暗裡釋放情緒,但這樣的黑暗,卻漸漸讓阮喻回憶起下午的驚魂一幕,還有男解說的那句“能躲開純粹是運氣”。

  她也體會到了,在親密裡尋找安全感的願望。

  似乎怎樣的嚴絲合縫,都不夠她去擁有一個差點失去的他。

  她開始不滿足於簡單的親吻,往他身上貼近。

  許淮頌卻在這時候往後躲了一步。

  她不解,繼續向前。

  他再退。

  她再進。

  然後咚一聲悶響。

  兩人倒在了床上,以阮喻壓在許淮頌身上的姿勢。

  許淮頌的身下是綿軟的床。

  阮喻感受到的,卻是什麼堅硬如鐵的東西。

  “……”發現了秘密。

  “……”被發現了秘密。

  兩人在黑暗裡喘著氣四目相對,相對無言。

  但有些“變化”卻在這樣的貼合裡越放越大,大到阮喻目瞪口呆,連喘息也不敢了。

  她感覺,自己的小腹上,好像多了一個會跳的心髒……

  一陣死寂裡,許淮頌扶住她肩,把她搬開,結果因為姿勢問題被她擦到,低低“嘶”了一聲。

  他低咳一聲:“你去吃面,我洗個澡。”

  阮喻“哎”一聲,拉住他的手:“洗……洗澡真的有用嗎?”

  “有……”他背對著她,“……”

  他說著就扭頭進了浴室,有那麼點落荒而逃的架勢。二十多分鐘後出來,卻看阮喻不在外面。

  客廳沒有,臥室也沒有,手機也不在。

  許淮頌打她電話:“你去哪了?”

  那頭傳來阮喻笑呵呵的聲音:“泡面太難吃啦,我出來買點好吃的……”

  “想吃別的跟我說,大晚上自己跑出去干什麼?”他說著走到玄關准備換鞋,“你在哪裡,我過來找你。”

  “不用了!”阮喻驚慌失措地打住他,“我很快就回來的,你在家等我!”

  阮喻是個不太會說謊的人,有什麼心事,很難瞞過他的眼睛。

  就像前幾天,她從寰視開完會出來就不太對勁。

  許淮頌穿鞋的動作頓住,垂了垂眼,語氣變淡:“嗯,那你注意安全。”

  那頭掛斷電話的阮喻拍著受驚的胸脯,吁出一口長長的氣,接著冷不防聽見身後傳來一句:“小姑娘,買避孕套還做賊呢?”

  她一抖,回過頭,看見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正一臉疑惑地看著她。

  她站在便利店的貨架前“呵呵”一笑:“那個,嗯……”

  對方大概從她的表情看明白了,指著五顏六色的貨架說:“哦……需要幫忙嗎?”

  阮喻咽了一下口水,眼神已經說明了這個“需要”。

  “吶,”對方從貨架上捻起一盒來,“第一次可以用這個,好戴。”

  “為什麼好戴?”

  對方嚴肅正直地說:“因為大。”

  “……”

  “哦,不大嗎?那用這個,”她又捻起一盒,“不容易疼。”

  阮喻再次虛心求教:“為什麼不容易疼?”

  “因為潤滑。”

  阮喻拿著兩個盒子,皺著眉糾結了下,“呵呵”一笑,小心翼翼地問:“那有沒有又大又潤滑的呢?”

  *

  阮喻回到家的時候,看見許淮頌一個人低著頭在吃泡面。

  她愣了愣:“我買了盒飯,你怎麼先吃上啦?”

  他抬眼看了看她手裡一大袋東西,說:“餓了。”

  阮喻“哦”了聲:“那你不夠的話再加盒飯。”說著把自己那份飯搬到他旁邊,跟著吃起來,一邊吃一邊往他褲縫瞄。

  注意到她的目光,許淮頌手裡的叉子一頓,但再看她,卻發現她正認認真真戳著紅燒獅子頭。

  他於是又低頭吃起面來。

  阮喻卻因為緊張,有點吃不下去,吃了沒幾口就蓋上盒蓋。

  許淮頌看了眼她幾乎沒怎麼動的飯,沒有說話。

  她把盒飯扔掉,清理垃圾,過了會兒說:“我去洗澡啦。”

  許淮頌“嗯”了聲。

  阮喻走進浴室,一邊洗澡一邊深呼吸,等出來,就看許淮頌雙手交握,坐在沙發上發呆,好像在思考什麼,情緒有點低的樣子。

  她疑惑地走過去:“想什麼呢,還在糾結下午的事?”

  他搖搖頭,說:“我明天自己去美國。”

  阮喻一愣。他在美國還有工作,肯定要再換時間去,但為什麼把她撇開了?

  許淮頌接著說:“本來就是因為魏進才帶你走的,現在他落網了,你也用不著跟著我受累。”

  “可我不是因為魏進才跟你走的啊,”阮喻皺皺眉,在他旁邊坐下來,“我是不想跟你分開。”

  許淮頌偏過頭來,眉眼間流露出一絲掙扎:“你不用因為下午的事就把自己綁給我,如果你原本有更好的選擇。”

  阮喻一頭霧水,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確實,早在今天之前,許淮頌就不對勁了。只是原本她心裡也裝著事,所以對他的態度沒有太強烈的感覺。

  現在她心境開朗了,卻發現他依舊消極著,而且,似乎跟下午的事沒有關系。

  她去摸他的手背:“你怎麼啦?最近是不是有什麼事啊?”

  許淮頌吸了口氣:“是你有心事。”

  阮喻愣了愣,點點頭:“嗯,是……”

  他把她的手輕輕挪開:“那天你要跟我說什麼,被我打斷了,現在說。”

  許淮頌說的是她從寰視開完會回來那天晚上。

  阮喻在回答之前,先從這個疏遠的動作裡隱隱察覺到了什麼。

  這麼說來,那天他是故意打斷她的?

  她問:“你故意說要早睡,第二天又故意去蘇市出差,都是因為不想聽我跟你談事情?”

  “嗯。”許淮頌垂了垂眼,“那天我沒有要去蘇市出差,上午出門後,沿著錢塘江走了一圈。”

  “……”

  “為什麼啊?”阮喻瞠目,問完後,在腦海裡理了理這件事。

  許淮頌故意逃避談話,應該是誤會她要講什麼不好的事了。所以那天,他從錢塘江回來後,就急急問她要不要跟著去美國。

  其實魏進只是一個借口,他是怕她離開他,才要把她帶走。

  可他為什麼會誤會她要離開他?

  在許淮頌回答之前,阮喻就恍然大悟了。

  那天在寰視,李識燦默默守著她上車,接著,又發來一條微信消息。而她在那個關頭,剛好問了許淮頌一句,說她這人是不是挺自私的。

  自私的意思是,只接受,不付出。

  所以許淮頌誤以為,她是在指自己接受著李識燦的幫助,卻沒有回應什麼。

  他誤以為,她在掙扎猶豫的事情,是要不要去回應李識燦。

  “……”想通以後的阮喻一陣無語,感覺自己像個傻子。

  當然,許淮頌更傻。

  她驚訝地說:“剛才我去便利店,叫你不要來,你不會以為……”

  以為她這躲躲閃閃的,也跟李識燦有關系?

  許淮頌沒有說話,看起來是默認了。

  阮喻又好氣又好笑:“許淮頌你真是要氣死我了!”

  他愣了愣,眨眨眼。

  阮喻回頭去拿手機,把呂勝藍的對話框打開:“來,你好好看清楚,我到底是為什麼有心事的。”

  許淮頌拉了一遍聊天記錄,皺眉:“她找你說了什麼?”

  原本這事,阮喻還在猶豫怎麼開口,這下不管不顧了,把事情經過直截了當講了一通。

  許淮頌聽完以後,捏了捏眉心。

  阮喻氣惱地問:“你干嘛,頭痛啊?”

  他搖搖頭:“肝疼。”

  這是被氣的。

  “我才肝疼呢!”她吸吸鼻子,“你這麼誤會我,也不給我解釋機會就給我定了罪……有話能不能好好說明白?就你沉默是金?”

  她越說越氣,最後從沙發上站起來,來來回回地走,好像只有這樣才能消解心底的憋屈。

  許淮頌也默默坐著整理了一下思緒,然後起身把她拉回來:“我錯了,以後不把話憋心裡了。”

  阮喻深呼吸一口:“你最好祈禱還有以後。”

  “你別……”他把她拉進懷裡,“我真的知道錯了。”

  阮喻磨磨牙,狠狠咬他下巴一口。

  許淮頌“嘶”了一聲,清清嗓說:“那我現在有話直說,問你個問題?”

  她瞥他一眼:“問。”

  “既然跟李識燦沒關系,你剛才去做什麼了?說買好吃的,也沒看你吃幾口。”

  “……”

  要命了。

  原本那種柔情蜜意的氛圍裡,這種事自然而然攤開了也沒什麼。

  但現在這個情況,難道她要跟他說,她去買“以身相許的道具”了?

  不以身相許了,打死不以身相許了。

  她氣著呢。

  她搖搖頭:“這事你就自己憋在心裡。”

  許淮頌被氣笑:“剛才還叫我有話說明白,我問了,你又不說。”

  “就不說,怎麼了?”

  許淮頌能怎麼呢。他調整了一下呼吸,目光掠過她從便利店帶回來的一大袋子零食。

  阮喻隨他這一望緊張起來。

  許淮頌敏銳地察覺到不對,眨了眨眼說:“你是不是買了什麼東西?”

  她在心裡爆了句粗口,面上搖頭:“什麼啊,沒有……”

  許淮頌放開她,自己去翻袋子。

  她趕緊追上去扯他:“哎你干什麼,你不許亂翻,這是我私人財產呢!”

  許淮頌這回繃不住了,什麼溫柔紳士,在止不住的好奇心面前被打退,一把拎起袋子。

  阮喻爭搶著把袋子奪過來。

  兩人你推我搡,在地毯上滾成一團,最後袋子“啪”一下被扯開,兩盒子五顏六色的東西蹦了出來。

  “……”發現秘密了。

  “……”被發現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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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4 00:13:30 |只看該作者
第58章

  阮喻坐在地毯上死死捂住了臉。

  許淮頌盯著那兩個盒子,緩緩扶了扶眼鏡,偏過頭,發現她正從指縫裡偷瞄他,見他看過來,又迅速並攏手指。

  於是他又回過眼,去看那兩個盒子。

  阮喻哭喪著臉,把頭埋進了膝蓋間。

  這個樣子,是在等待救援。

  看了一會兒,他保持“心平氣和”的模樣,靠過去在她旁邊蹲下來,說:“多大人了,還吃泡泡糖?”

  “……”

  阮喻抬起頭,面露驚愕。

  “啊?”她下意識冒出個疑問詞。

  原來他不認得這玩意兒?難道是因為中美地域文化差異?

  許淮頌很自然地轉頭去翻袋子裡的其他零食,一件一件掏出來:“果凍,蝦條,橡皮糖,你幾歲了?”

  看他真情實感地流露出一臉“難怪怕我嘲笑你”的表情,阮喻漲紅的臉慢慢恢復了正常:“不……不可以嗎?”

  許淮頌笑著看她一眼:“你高興就行。”伸手要把那倆盒子裝回袋子裡。

  阮喻眼疾手快把它們一把捂進懷裡:“這是我的,其他的可以分你……”

  他摸摸她頭:“不跟你搶。”然後伸手去拉她,“起來了。”

  阮喻一手兜著小盒子,借他的力道爬起來,然後看他走向房間,說:“看會兒書然後睡覺了。”

  她點點頭把客廳收拾好,盒子藏進抽屜,進臥室的時候,就見許淮頌靠在床頭,拿著一本書在翻錯題,看上去很認真的樣子,絲毫沒有受到剛才那個意外的影響。

  他真的不認得避孕套。

  不知道該哭該笑,阮喻繞過他,走進浴室刷牙,對著鏡子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慶幸呢,還是悲哀呢?

  一場牙刷了足足十分鐘,刷到牙都酸了,她才調整好心態,樂呵呵移門出去,爬上床:“今天很累了,別看啦,睡覺!”

  許淮頌“哦”了聲,合攏筆記本。

  阮喻笑眯眯看著他,目光掠過他手中書皮的一剎那,嘴角卻忽然一僵。

  他的書……是不是拿倒了?

  許淮頌把書放去床頭,關了頂燈,留了一盞門邊的過道燈給她照明。

  房間一下子暗了大半。阮喻愣愣眨眨眼,回憶了下剛才一瞬間看見的封面字樣,確認自己沒有眼花。

  所以,他看了十分鐘倒的書,並且沒有意識到?

  那麼,他在出什麼神?

  “……”

  阮喻緩緩掀開被子,緩緩鑽進去,緩緩望向天花板。

  他認得避孕套。

  他怎麼會不認得避孕套。

  認得卻裝作不認得,是為了顧全和保護她的臉皮。

  認得卻裝作不認得,是因為所謂的“狼沒有餐具”從來都是借口。

  寧願洗冰冷的澡,看倒置的書,也不觸碰那條線,在他認為可以之前。

  十八歲的他因為無法決定未來,不對她說“喜歡”,二十六歲的他因為無法確定未來,不對她說“愛”。

  哪怕這份愛已經重到讓他打出那下方向盤。

  阮喻鼻子一酸,望著已經熄滅的頂燈忍眼淚。

  怎麼這麼傻呢許淮頌。

  這麼傻,她都生氣不起來了。

  許淮頌剛要躺下,看她對著天花板一臉“感天動地”的表情,愣了愣:“上面怎麼了?”

  阮喻吸吸鼻子,憋著哭腔說:“這盞燈好美啊……”

  “……”

  許淮頌默了默:“幫你打開?”

  她搖搖頭:“滅掉也挺美的……”

  他支著手肘眨眨眼:“那你坐著看會兒?”

  她點點頭。

  許淮頌就先躺了下去。

  阮喻抱著膝蓋,繼續望著頂燈平復心情,可是內心湧動的情緒卻越來越強烈。

  難過時候很沉默的許淮頌。

  愛的時候也很沉默的許淮頌。

  這個男人,不是五彩斑斕的煙火,也不是驚天動地的雷霆,他是長流的細水,淌過山石,淌過溝渠,一路醞釀著世上最好的愛,把它一點一點送到她的身邊。

  輕輕淺淺,卻可以流到永遠。

  阮喻拉著被子,慢慢躺了下去,側身面對著他,說:“許淮頌,你會不會有一天厭倦我,離開我?”

  平躺著的許淮頌聽見這話立刻皺起眉來,偏頭說:“不會。”又問,“想什……”

  “我也不會離開你的。”她打斷他,“真的不會。”

  他皺緊的眉頭松開,然後看見她靠近過來:“所以,我們之間沒有什麼不確定的未來。”

  “嗯。”他笑著嘆口氣,“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之前是誤會了。”

  阮喻搖搖頭,示意自己不是在安慰他,吞吞吐吐地說:“我的意思是,既然這樣,我們現在為什麼……不在一起呢?”

  他一愣:“我們已經在一起兩個……”

  “我是說,”她急急打斷他,卻又說不出口,“我是說……”

  許淮頌從她羞惱的神情裡看懂了她的意思,遲緩地眨了眨眼。

  目光閃動間,他的眼底好像掉進了星子。

  他沉默很久,出口確認:“你認真的?”

  怕他因為她一點點猶豫的表現就會繼續退縮,阮喻毫不猶豫地使勁點了點頭:“跟你救不救我沒關系,跟你難不難受也沒關系,是我想……”

  想把自己交出去。

  她說完以後就垂下眼盯死了自己的鼻尖,不敢看他了。

  許淮頌很久沒有動作,一直看著她。

  就在阮喻眼一閉心一橫,打算自己湊上去的時候,他輕輕捏住了她的下巴,最後一次確認:“那我不忍了……”

  她輕輕閉上眼,點了點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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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4 00:13:41 |只看該作者
第59章

  許淮頌抬起手,吻落下的時候,滾燙的掌心跟著移上她的後背。

  配合著濕熱的吻,光是這一個動作,就叫阮喻渾身一顫。

  許淮頌閉著眼在她的天地間挑火。

  她帶著怨怪的腔調“嗚”了一聲,差點魂飛魄散,迷迷糊糊地想,這種事,大概是男人的本能?

  她接受著他,把手扶上他的腦袋。

  許淮頌被激得停住,喘著氣問:“……你的泡泡糖呢?”

  “電視櫃第三格抽屜……”

  他轉頭下了床。

  被單已經到了角落,衣衫凌亂的阮喻把臉埋進枕頭,一顆心躥得七上八下。

  渴望又緊張。

  等到床邊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她把臉埋得更深,頭也不敢抬。

  然後,她聽見一個低啞的聲音炸在她頭頂:“開弓沒有回頭箭,現在後悔來不及了。”

  她嚇了一跳:“等,等等……”

  許淮頌深吸一口氣,繼續耐心哄她,極盡溫柔又極盡瘋狂。

  而她就像飄蕩在大海上的一葉孤舟,入眼滿是凶猛的波濤,晃晃悠悠,根本無處可逃。

  阮喻繃得像只熟透的蝦子:“你,你怎麼會……”

  許淮頌爬起來,拿鼻尖點了點她的鼻尖:“因為腦子裡演練過很多遍了。”

  看她抽抽嗒嗒的,是真被刺激哭了,他摸摸她滿是細汗的額頭:“現在可以了嗎?”

  阮喻咬著唇沒有說話,他就知道她默認了。

  一舉攻城的一瞬,兩聲悶哼同時響起。

  許淮頌頓了頓,問她:“疼嗎?”

  阮喻搖搖頭:“還,還好……但是我……”

  他忍著耐心問她:“但是你什麼?”

  “但是我好想哭……”

  許淮頌親了親她的額頭:“傻。”

  她卻真的哭了起來,熱淚盈眶,感激涕零。

  她一邊抽泣,一邊說:“許淮頌,我……”

  “我愛你。”他打斷她,“這句話,也應該我先說。”

  她緊緊抱住他的背脊,點頭,再點頭:“我也愛你,可能比你想像的更愛你。”

  許淮頌心頭一顫,開始動作,用像要把她捏碎的勁。

  阮喻承受著他的狂風驟雨,覺得這一夜好像非常非常漫長,漫長到能看見一生的盡頭。

  *

  充滿儀式感的“第一個清晨”裡,阮喻並沒有按照“完美劇情”在許淮頌懷裡醒來。

  她是被水聲吵醒的。

  睜開眼發現身邊沒有人,但床單還溫熱。

  許淮頌在浴室洗漱,應該剛起來不久。

  她恍恍惚惚地眨眨眼,看著窗簾縫隙裡透進來的光,慢慢清醒,昨晚發生的事也在腦海裡一點點清晰真實起來。

  她和許淮頌走到那一步了。

  從十六歲到十八歲,他們牽了一次手,從二十六歲的五月到九月,他們走到了那一步。

  很快又很慢。

  昨晚第一次實打實的過程並不久,但前面消耗太大,兩人都大汗淋漓。結束以後,他要抱她去浴室,被她嗚哩哇啦地拒絕。

  因為她想像到了情趣酒店裡那面鏡子的含義。

  許淮頌只能去打了水來幫她擦洗。

  但昏暗裡的曖昧情愫並不比敞亮下少,擦著擦著又走火,兩人選擇束手就擒,跟著心意走了第二次。

  第二次就有點了不得。

  最後她真的精疲力竭,等許淮頌再次打算抱她去浴室的時候,死魚一樣沒了掙扎,也不記得害臊了。

  只是現在重新回想,臉又紅了,一邊臉紅一邊偷笑。

  阮喻嘴角剛彎到一半,浴室門就“嘩”一下被移開了。

  她做賊一樣收斂笑意,下意識緊閉眼睛裝睡。

  許淮頌無聲一笑,在床邊蹲下來,慢慢靠近,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快十點了。”

  阮喻忘了裝睡,一下睜開眼,驚訝地問:“這麼晚了?”又意識到了管他一日三餐的失職,支著肘爬起來,“那你吃早飯了嗎?”

  許淮頌沒有戴眼鏡,睫毛還沾著水汽,看上去非常良善,很解人意地搖搖頭:“舍不得吃了。”

  “……”

  普通男人說葷話不可怕,因為你可以立馬一個眼刀子瞪回去。

  但許淮頌的可怕之處在於,從他嘴裡吐出的葷話,得讓人在心裡過一遍才能領悟,而這個時候已經失去了最佳回應時機。

  然後他就當你接受了這句葷話,開始了下個話題,笑著說:“起床了,我做了飯。”

  阮喻摸摸鼻子“哦”一聲,掀開被子,腳一點地,一股酸脹勁就上了腿。

  看她頓了頓,許淮頌把她拉住:“我拿臉盆來,你在床上洗?”

  她一噎:“我只是……”經歷了兩次人事,不是坐月子啊。

  “大學體測過後比這還厲害呢,第二天下床的時候滿寢室鬼吼鬼叫。”她嘟囔一句,示意小事一樁,轉頭往浴室走。

  許淮頌淡淡“哦”了聲,過了會兒又跟進去:“那我還比不上你們大學體測?”

  阮喻擠牙膏的手一頓。

  這有什麼……可比性嗎?

  她避開重點說:“是蛙跳太傷啦。”

  許淮頌拿過她手裡牙刷,幫她擠牙膏,又給她倒了水,遞給她,然後默了默說:“那個也有類似蛙跳的傷法。”

  他是昨晚開始被打開了什麼開關,沒完沒了了是。

  阮喻放進嘴裡的牙刷卡住,緩緩抬起眼,嘴角淌出藍白色泡沫。

  許淮頌看著鏡子裡的她笑了一下,一手從背後環住她,一手接過她牙刷,說:“張嘴。”

  她眨眨眼,微微張開嘴,被他刷起了牙。

  毛刷細細擦過她的每一顆牙,接著,一杯水遞到了她嘴邊。

  她偷偷瞄向鏡子裡的許淮頌。

  他專注地低頭看著她,眼底都是溫柔得像要滴水的星子,看她不動,輕聲催促:“漱口。”

  前所未有的親密在兩人之間蔓延。

  她開始相信一種說法: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有沒有過“關系”,敏銳的旁觀者一眼就能看出來。

  她低頭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水,漱了漱,吐掉。

  許淮頌接著幫她刷第二遍。

  她含著他手裡的牙刷,鼓著滿嘴泡沫模模糊糊笑著說:“你在養女兒嗎?”

  他低頭笑:“你這話別被老師聽去,好像我拐了他女兒一樣。”

  阮喻漱干淨嘴,歪著頭看他:“難道不是嗎?”

  許淮頌聽到這話,好像想到了什麼,擱下牙杯,說:“又不拐去美國。”

  提到這事,阮喻稍稍一滯,收了笑意。

  許淮頌嘆口氣,伸手摩挲她的臉:“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沒有入美籍嗎?”

  她搖搖頭,皺了下眉有點疑惑。

  細細想來,他在美八年,以他的成就,入美籍的條件早該達到了。

  “因為我爸生病之前從沒提過這件事。開始我以為,他可能有別的事業規劃,但等他生病以後,我整理了他的一些資料,發現他在中國一直有做投資。雖然我們在美國扎了根,但他似乎沒打算徹底放棄中國國籍,沒打算完全割舍這裡的一切。所以我也沒有擅作主張。”

  “我原本就有盼著我回來的媽媽和妹妹,也有或許留戀著這裡的爸爸,是你給了我一個取舍的契機。我在美國能做律師,在中國也能,八年看起來很長,可跟往後幾十年比起來,不也不值一提嗎?”

  阮喻不知道許淮頌這些話幾分真幾分假。

  但如她所想,他是不可能帶她走的。

  他笑了笑:“我真的很高興你願意為了我考慮這件事,但只是考慮就夠了。”

  她垂著眼點點頭,過了會兒問:“那叔叔怎麼辦呢?”

  “等他身體情況穩定一些,我咨詢一下美國的醫生,看他什麼時候能恢復坐飛機的條件,有沒有可能重新適應新環境生活。”

  她點點頭:“那我們這次什麼時候去美國?”

  他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還是按我昨天說的,我一個人去。過不了多久就是法考,我這次走不了幾天,你跟著我來回倒時差太累了。”

  阮喻發出不答應的擬聲詞,企圖用“美色”留人,戳戳他腰暗示:“你這麼舍得啊……”

  許淮頌稍稍愣了愣,然後反應過來,低下頭說:“你明天不就生理期了?我就走這一個多禮拜。”

  “……”

  一腔溫情全喂了狗,許懷詩當初的忠言響在耳畔:看見我哥這精明算計的嘴臉了嗎?這種人,你跟他談談戀愛就好了,絕對不要嫁哦!

  阮喻推推他:“走走走!”

  *

  許淮頌坐了晚上的飛機走,小半個月後如期回來。

  因為投資人被拘留而暫停了劇本工作的阮喻閑了好一陣,正在家發著霉等他,忽然接到了方臻的電話。

  用的是私人的手機,應該就不是什麼官方的事。

  她接起來,聽見他問:“阮女士,請問你能聯系上許律師嗎?我聯系不上他,國內國外兩個號碼都是。”

  她一愣:“他在飛機上呢,你再過一個鐘頭應該就能聯系上他國內號碼了。”問完皺了皺眉,好像猜到什麼,“你找他什麼事?是不是魏進的案子有消息了?”

  方臻“嗯”了一聲:“許律師之前私下跟我提過,關於他父親十年前接手過的一個案子。”

  阮喻的心一下子跳得快起來:“有進展了嗎?”

  “有一樣重大發現,已經轉交給蘇市警方。”

  “什麼發現?”

  “我不方便透露,許律師如果關心這件事,可以聯系蘇市那邊。我就是來轉達這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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